圣德尔森学院的礼堂是富丽堂皇的新文艺复兴风格, 穹顶上有四幅圆形的油画。
除了今天被邀请过来的荣誉校友,以及他们随行的同伴,其他人都穿着标准制服。
二楼的教师一直注视着礼堂前排。
江酌霜只和卡斯帕简单打了声招呼,便收回视线, 继续与理查德交流。
卡斯帕有些失落地坐回原位。
今天要上台, 江酌霜穿得比较正式。
他难得的穿了自己最讨厌的黑色西装, 配上丝绒领带, 金色的怀表链挂在胸前。
理查德坐在了江酌霜的身边,卡斯帕似乎有些焦灼, 一直在试图换座位。
理查德看起来很无语,但还是彬彬有礼。
“卡斯帕,这是我的座位, 难道你希望在这位漂亮小少爷面前表现得这么丢人吗?”
卡斯帕自以为小声, 不甘心地“啧”了声。
因为理查德插在中间, 卡斯帕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成功插入他们的对话。
倒是和陈嘉延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是卡斯帕有些不确定……
霜霜不是在和谢敛谈恋爱吗?
理查德看着江酌霜,装出头疼的模样。
“如果卡斯帕在你面前一直是这样……嗯, 幼稚, 那你不喜欢他也很正常。”
真是太丢艾德蒙森家族的人了。
江酌霜在长辈面前总有一种自动变乖的被动技能,“不会啊, 他很可爱。”
理查德不相信:“可爱?”
“是的。”江酌霜说, “像小狗。”
不过是不太听话的比格犬,讨人喜欢的时间远远少于烦人的时候。
卡斯帕瞬间提起精神。
听到专属于自己的“小狗”关键词。
为了听清具体的聊天内容,卡斯帕越凑越近, 都快挤到理查德了。
理查德用玫瑰木手杖敲了敲卡斯帕的腿:“别偷听了,该你上台演讲了。”
卡斯帕不情不愿站了起来,往台上走。
他今天穿了丝绒材质的双排扣西装, 颜色比肃穆的黑要轻松许多,各种配饰一应俱全,看得出来绞尽脑汁搭配了很久。
肉眼可见的孔雀开屏。
想求偶的心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江酌霜单手撑着脑袋,眼神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便继续与身旁的理查德交谈了。
虽然没有理会卡斯帕的开屏,但他确实有点好奇对方接下来想干什么了。
德语演讲对于卡斯帕来说没有难度,演讲稿也很规范得体,只是……
二楼的教师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江酌霜听见身后的学生窃窃私语。
“没想到艾德蒙森少爷说话这么装。”
卡斯帕站在台上,努力开屏。
理查德的脸色变了又变,勉强微笑。
处变不惊的艾德蒙森家主,第一次体会到了坐如针毡的焦躁,以及尴尬的感觉。
毕竟卡斯帕的父亲就在旁边。
出于好意,江酌霜回头对那两个口无遮拦的学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温柔地笑了一下。
“不要这么说卡斯帕哦。”
那两名学生没想到自己的悄悄话会被前排的人听见,脸色瞬间爆红。
其中一名学生胆子大些,主动和江酌霜搭话,就是有点支支吾吾的。
“Frost,我特别喜欢你,我很喜欢你的音乐……我们可以合个影吗?”
距离自己上台还有一段时间,江酌霜接过学生的手机:“你喜欢我多久了?”
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大着胆子开口的那名学生,在同伴嫉妒的眼神里,被江酌霜搂着拍了几张照片。
因为两人中间有座椅的阻碍,所以江酌霜不得不和对方贴得很近,才能拍出合照。
这下不仅是学生的同伴嫉妒,就连陈嘉延也忍不住嫉妒了,甚至是台上的卡斯帕,好像也朝这个方向看了他们好几眼。
流利的演讲顿了顿。
嗓子都差点没夹住。
学生特别幸福:“我是在你毕业那年入学的,入学前就很喜欢你,听说你和卡斯帕关系很好……”
江酌霜忍俊不禁:“谁告诉你的?”
那会他早就和卡斯帕闹掰了,就连他们当时的共同好友都不敢提起这件事。
学生只知道卡斯帕在互联网上“明恋”江酌霜,大着胆子问:“你喜欢卡斯帕吗?”
这个问题刚问出来,四周都安静了几分。
卡斯帕的父亲理查德就在旁边听着。
喜欢或不喜欢,在此时都不是妥当的回答。
那位学生也知道自己给江酌霜问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连连道歉。
江酌霜反问他,“你喜欢我吗?”
学生被这双美丽的眼睛盯着,忽然丧失了言语的功能,只能拼命点头。
江酌霜弯起眼,眼中像是融了碎星。
“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你呀。”
在学生的角度看,江酌霜的背后恰巧是一座象牙白的缪斯女神雕像。
两侧走廊吊灯的橘色灯光落在江酌霜的发丝上,让他看起来温柔无比。
“被喜欢是值得感谢的事,所以每一个喜欢我的人,我都会好好珍视他们的感情。”
说完,他又趁学生愣神的功夫,给了对方一个恰到好处的贴面礼。
“欢迎来到圣德尔森学院,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希望你喜欢它。”
对方软软的脸碰碰自己。
学生从江酌霜手上接过手机。
他感觉自己要完蛋了,本来就喜欢Frost,现在听完他这番话,更喜欢了。
要喜欢Frost一辈子了。
陈嘉延拉着江酌霜说悄悄话。
“Frost老师好坏,故意避开话题。”
江酌霜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要是说喜欢卡斯帕,总有讨好理查德的嫌疑,说不喜欢更是在给对方下脸。
两人亲昵地交谈了一会,江酌霜似有察觉,偏过头看了一眼。
——理查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对方眼底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思索,但很快,就被温和儒雅的笑意所覆盖。
理查德扫了眼台上变成孔雀的儿子。
紧接着,温和有礼地询问江酌霜:“我想和你聊聊卡斯帕,不如我们出去?”
江酌霜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离席。
礼堂外面是一座巨大的喷泉。
因为马上就要到江酌霜演讲了,所以他们没有走多远,就站在喷泉边上。
喷泉溅出细微的水花,落在池外。
将一小块地面洇出灰色的痕迹。
理查德开门见山,第一句话是道歉。
“很抱歉,Frost,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复杂的形象。”
江酌霜明白他的意思,故意开玩笑:“比如,勾引你儿子的坏男人吗?”
“没有那么严重。”理查德低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江德明的儿子不可能像卡斯帕说得那样,是个天真单纯的乖宝宝。”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多疑。
卡斯帕将江酌霜塑造得越白月光,理查德就越是怀疑对方心思不纯。
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完美?
这次返校演讲是卡斯帕主动提出要来的,他想见见江酌霜,理查德也很好奇这位“白月光”。
见面以后,对方果然不是乖宝宝。
但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心思深沉的人。
只是有一点,理查德非常好奇。
“我记得你有男朋友,似乎不是你身边那位?好像是一名中国的摄影师。”
江酌霜简单解释了一下。
“我和他之间有了点矛盾,一时半会好不了,暂时分开冷静冷静。”
还是先别说分手的事了。
这光彩吗,被男朋友骗了。
理查德恍然大悟。
哦,所以刚刚那个是情人?
虽然理查德是个专情的人,但他能够理解江酌霜的行为,肯定是对方做了很过分的事吧。
喷泉的水溅了一点到江酌霜手背上。
理查德忽然开口:“卡斯帕可以吗?”
江酌霜抹去手背上的水珠。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理查德的语气无比绅士,“你还找情人吗?我觉得卡斯帕应该也不错。”
江酌霜:“嗯。”
反应了一下。
江酌霜:“嗯?”
理查德:“抱歉,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江酌霜感觉脑袋里有一个玻璃珠子咕噜咕噜撞来撞去,把大脑都撞得有点短路。
“冒犯到是不至于……”
理查德很欣慰:“那就是同意了?”
江酌霜:“啊……不是,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不需要再询问一下卡斯帕的意见吗?”
理查德回想了一下卡斯帕前段时间行尸走肉的样子,斩钉截铁:“他要是知道我帮他争取到了这个身份,说不定会高兴到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真是复杂的豪门关系呢。
江酌霜见多了主动争取爱情第三人位置的人,还是头一回替儿子争取的。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
江酌霜表情突然变得特别乖。
江酌霜清了清嗓子。
“可是,理查德先生……”
一看就动了什么坏心思。
理查德好笑地看着江酌霜,纵容地“嗯”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江酌霜故作苦恼:“我很喜欢卡斯帕,但是我哥哥好像不太喜欢他。”
理查德反应了一下,随即畅快笑出声。
“我真的越来越希望你能和卡斯帕在一起了……Frost,你真是太聪明了。”
江酌霜像只乖乖的小猫。
小猫咪一丁点坏心思都没有哦。
理查德稍微思索了一下,做出决定。
“既然这样……和江氏合作的那个港口,我会给你们家再让利20%,并且额外提供优先权。”
理查德像是在看家中顽皮的孩童,看着地上碎掉的花瓶,也不忍心苛责对方。
毕竟被溺爱的孩子总是这么可爱的。
理查德不介意再溺爱一下这位孩子,“这样能让你哥哥对我儿子改观一点吗?”
第52章 直播 江酌霜在陈嘉延的脸上亲了一下……
只是稍微算了算能赚多少钱, 江酌霜就开心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邬会不会对卡斯帕改观,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真的很喜欢卡斯帕。
理查德的手杖撑在地上,阳光落在他的白手套上, 他不禁有些感叹。
“卡斯帕一开始和我说想学艺术, 我还不赞成, 现在我很庆幸当初没有阻止他。”
当初在校留学时, 江酌霜为了避免很多麻烦,会刻意避开与政圈的子女深交。
如果不是因为卡斯帕学了音乐, 又在学校刻意隐瞒了自己艾德蒙森家族的身份,他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交集。
今天的太阳很好,偶尔有喷泉的水花溅到身上, 也很快就会被晒干。
喷泉四周围着一圈石凳, 江酌霜坐在上面。
“一般来说, 像理查德先生这样的家族背景,不应该很抗拒卡斯帕成为第三者吗?”
理查德也保持了一个绅士的距离,坐在江酌霜身边, “没办法, 父母总是容易溺爱孩子。”
只是这么说似乎不够有力。
理查德举了个例子:“我能看得出来,你在商圈的敏感度比你哥哥高, 你父亲肯定也能。”
说着, 理查德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那个唯利是图的老狐狸,还是愿意让你留在音乐圈,而不是逼你去学习金融。”
为了家族利益逼子女放弃爱好, 这种事并不局限于小说,现实里也很常见。
小时候江酌霜一开始是想当明星,还蹦蹦跳跳和老师学了一段时间的跳舞, 但是上网一看腥风血雨的粉圈,想想又算了。
乖宝宝受不了被骂。
后来江酌霜不喜欢跳舞了,不过因为练了一年舞蹈,形体会比普通人好看很多。
等对竖琴一见钟情,之后就一直学它了。
江酌霜仔细想想,无论他想做什么,得到的都是家人的全盘支持,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如果抛开艾德蒙森家主的身份,理查德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叔叔。
“不知道你印象里的艾德蒙森家族是什么样的,但请相信我,你父亲的名声只比我差。”
在商圈名声差不能说明他人品差,但一定做事狠绝,在他的权利范围内是个“暴君”。
江酌霜根本没办法把记忆里乐呵呵的父亲形象,安上“暴君”的名头。
理查德丝毫不意外,江德明过分宠溺儿子这件事,在圈子里一直不是秘密。
嗯,这么说也不准确。
应该是过分宠溺二儿子这件事。
“你看,就连江德明这种商圈暴君,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也只会露出好的一面。”
江酌霜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没有说话。
马上就要轮到他上台演讲了。
礼堂内响起掌声,两人顺势结束话题。
在卡斯帕的演讲结束之前,江酌霜和理查德重新坐回到了礼堂的第一排。
整场演出两人就听了个开头。
最先注意到他们离开的,当然是台上演讲的人,盯着第一排的空位,卡斯帕兴致不高。
直到看见江酌霜重新坐回了位置上,眼神才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露出了笑。
江酌霜现在看卡斯帕,就像在看一袋袋行走的美金钞票,喜欢的不得了。
对待钞票,江酌霜一向很有善意。
于是他朝正在下台的卡斯帕笑了笑。
卡斯帕见到江酌霜的笑容,受宠若惊。
心急如焚地等江酌霜上台后,才忍不住低声问理查德刚刚发生了什么。
理查德看了眼陈嘉延。
“看到那位先生了吗?我帮你向Frost争取了一下,拥有和他一样的身份。”
卡斯帕连连“哦哦哦”好几声。
他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谢意,像是孝子一般敬重理查德:“父亲,您这个决定真的……”
理查德擦了擦自己的单边眼镜。
“不用急着谢我,Frost拒绝了。”
卡斯帕:“啧。”
事都没成说什么?
理查德很习惯自己儿子的变脸速度。
他目视前方,专心欣赏江酌霜的演讲。
有了卡斯帕“珠玉在前”,江酌霜吸取教训,把那些花里胡哨的内容都删掉了。
因为有大型演出的经历,江酌霜面对下面黑压压一片人也不会怯场。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气质像细口花瓶里插着的一枝铃兰花,轻盈得像精灵。
卡斯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和他说,让我当咳……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理查德回忆了一下。
笃定道:“他挺开心的。”
虽然Frost的高兴很明显是因为,江氏集团在港口的利润又多了20%。
但理查德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觉得这种小细节就不需要告诉卡斯帕了。
理查德轻飘飘一句“他挺开心的”,卡斯帕立马被激励得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马冲到台上对江酌霜大喊“我愿意做你的小三!”
仅剩的理智制止了他。
不然慕尼黑和圣德尔森学院,应该会成为Frost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黑历史。
*
江酌霜的演讲是最后一台,但是台下人聚精会神,比听第一台还要有精神。
结束后,很多人在台下等着给他送花。
因为拿不下太多,所以他只挑了一束比较小的抱进怀里,又和其他人合了照。
一开始江酌霜没多想,只是觉得拍照的人怎么这么多,不经意一歪头,才发现人群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排起了长队。
而且刚刚才拍完合照的人屁颠屁颠往后走,又在队伍的最末排排起了队。
江酌霜:“……”
该说不说,挺有秩序的。
不过他还是和这一长条队伍的人都合照了,只是让人互相监督,不许二次排队。
等全都结束,已经在原地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江酌霜累得往椅子上一坐,因为每个座椅之间都靠得很近,他头一歪直接倒在陈嘉延身上。
江酌霜说:“陈嘉延,我累死了。”
陈嘉延抱着他,“那我们去吃饭?”
理查德因为公司有事,中途就走了,所以旁边只坐着一个仇视陈嘉延的卡斯帕。
卡斯帕的眼神丝毫不藏着掖着。
不过江酌霜没看他,而是兴高采烈地提议:“要不带你尝尝我们这的食堂?”
陈嘉延瞥了眼卡斯帕,不在意。
“我都可以,你们这食堂很好吃吗?”
江酌霜模仿动画片里反派的邪恶语气。
“恰恰相反,超级难吃!我要带你吃这里的生肉面包和焗豆拌干巴饭!”
其实生猪肉面包的味道还行,如果把眼睛蒙起来,就像在吃番茄泥面包。
每一个来德国看江酌霜的人,都难逃魔爪,在他的强烈推(强)荐(迫)下,品尝了一下大名鼎鼎的生猪肉面包。
因为视觉冲击力太强,就连江邬都短暂沉默了一会,才把面包放进嘴里。
陈嘉延问:“那你等会吃什么?”
一个简单的问题,让对方陷入了沉默。
江酌霜:“……”
“那还是不在食堂吃了吧。”
陈嘉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江酌霜说:“我带你在学校里逛一圈吧,下次来这里,估计要等好久了。”
想了想,江酌霜拿出手机。
“你帮我拿着手机,待会开个直播,我和顾修扬的合同上有一年至少开一次直播的要求。”
他按进直播的界面,让陈嘉延帮忙拿着手机。
开播的一瞬间,直播间里瞬间涌进了很多人。
【哇,是老婆的学校诶!!】
【肯定是顾修扬又压榨老婆,逼老婆开直播了……让我们谢谢顾修扬,嗯?不是?】
【我知道!老婆今天在学校有演讲!】
【穿黑西装的严肃老婆……酷酷的,但是霜霜老婆还是难逃我的嬷爪!】
仗着江酌霜看不到手机屏幕,弹幕的话肆无忌惮,更过分的陈嘉延没有看到,但他觉得应该不是没有,而是被屏蔽掉了。
因为他看到屏幕上飘过很多口口口口。
【一个个都是泰迪成精?老婆别理他们,我愿意倾听你原生家庭的创伤,但是之后我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嘿嘿嘿……】
【楼上哪来的山顶洞人,我老婆原生家庭好的很,他哥是这个@江邬,里面全是我宝日常可以看看,记得别说太过分的话,会被毕业。】
【毕业了没关系,开个小号就好,关键是这哥见人多还会删……幸好我每条都保存了[抱拳]】
【求一份完整的。】
【求完整的。】
【求。】
【q】
江酌霜问:“弹幕都说什么了?”
陈嘉延看着一屏幕的口口口口,以及江酌霜绝对不会喜欢的“老婆老婆”,努力筛选了一下,挑出了唯一一个可以见人的话。
陈嘉延笃定道:“他们喊你大师。”
粉江酌霜早的人,都认识陈嘉延。
他们老婆的青梅竹马,作为江酌霜的同人CP之一,一直以男妈妈的形象被广为创作。
【oi,竹马哥,别随便乱改我的话,把我的话原模原样转告给老婆!】
一开始涌进直播间的只有粉丝,但随着热度高涨,很快直播间就上了推荐页。
进来的路人看着满屏幕大放厥词的话,很快就入乡随俗,一起说了起来。
新进来的基本上都不认识陈嘉延。
【去老婆主页翻了一下,这是谁啊,好像不是老婆发的那个男朋友?】
陈嘉延举着手机,笑着问:“霜霜,你粉丝问我是谁,我该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呦,竹马哥,讨名分呢?】
【感觉竹马哥是那种,知道老婆和谢敛谈恋爱了,会暗戳戳勾引,主动献身当小三的那种人。】
【我天……能不能别在霜霜这提谢敛?】
【专心欣赏老婆的美貌就好,别提那么晦气的人,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江酌霜哪能猜不到陈嘉延的心思。
他故意笑了笑,因为镜头一直对着他,他的笑容很快就美得粉丝吱哇乱叫。
江酌霜故作为难。
“陈嘉延,你要我怎么说?”
陈嘉延本来只是想逗逗江酌霜,毕竟自己的身份确实见不得人……至少不能公之于众。
谁知道江酌霜没有直接说“朋友”,还说了这么似是而非的话。
陈嘉延喉结滚了滚。
“我……当然都听你的。”
江酌霜往前几步,走出了镜头。
陈嘉延想要重新移动手机,把镜头对准他,却被对方按住了动作。
江酌霜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轻轻的“啵啾”一声,恰好能被手机收音。
不断滚动的弹幕像是忽然卡了壳。
只有不明所以的路人还在发“好甜好甜。”
陈嘉延下意识把直播关了。
一双眼猛然睁大,脸色红透。
第53章 校服霜霜 豌豆公主的演奏!
礼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已经走完了, 卡斯帕也因为出去接电话错过了这个场面。
亲完以后,江酌霜自然地拿走手机。
“你把我直播关了干嘛,我才刚打开。”
陈嘉延按住手机,特别担心:“这会不会影响你的声誉, 恋爱期间出轨这种事……”
江酌霜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瞎说什么呢, 这能怪我吗?”
刚刚在直播间的粉丝显然也这么觉得。
评论区清一色语焉不详的回复, 生怕被路人看出什么, 影响江酌霜的名声。
【宝宝你也真是的……】
【老婆,下次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们了, 嘘,这不光彩,私底下, 悄悄的……】
江酌霜重新打开直播间, 这一次他没有让陈嘉延拿着手机, 而是自己举着手机,让他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了屏幕里。
【还能怎么办,溺爱一下老婆吧。】
【竹马哥确实有几分姿色, 但想必也用了一些手段, 才让霜霜老婆犯了错吧[小脸通黄]】
满屏幕的老婆让他都看不清其他的弹幕了。
江酌霜捣鼓了一下手机,研究了怎么设置屏蔽词, 然后把“老婆”, “宝宝”都放了进去。
一瞬间,屏幕清空了。
江酌霜:“?”
他把“宝宝”放了出来。
稀稀落落几条弹幕飘过去。
又把“老婆”放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弹幕重新遮住了脸。
【呼,吓死我了, 刚刚突然不能发弹幕了,试了好几条都说我有违规词。】
江酌霜:“……”
锲而不舍地试了这么多条发不出去,就没考虑过换掉“老婆”这个词吗?
【老婆, 我看到谢敛要跟组去南极拍纪录片,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吵架了?】
江酌霜高一开通了社交平台的账号,很多粉丝都是他那个时期的老粉了。
因为见识过他青涩白净的高中时期,粉丝滤镜已经大到可以美化一切。
什么,你说是江酌霜的错?
不可能,凭什么说我家乖宝宝!
“不是哦,我们没有吵架。”
江酌霜脑袋靠在陈嘉延的肩膀上,他注意到,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对方的肩膀微微一僵。
为了安抚对方不安的情绪,江酌霜当着镜头的面,又亲了一下陈嘉延。
【宝宝,都让你小心一点了……】
【算了算了,这次我们就当没看见。】
【谁说谈恋爱了就不能谈恋爱的,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对象。】
一条不起眼的弹幕夹杂在其中。
【陈嘉延你不要脸!!!!!】
以及纯路人说。
【主播好甜好甜。】
礼堂内的高窗是玻璃花窗,阳光透进来的时候会被割碎成彩色。
弹幕越猜越过分了。
作为公众人物,江酌霜觉得自己有必要宣扬一下正确的价值观,免得带歪别人。
江酌霜暂时禁言了全体。
“好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陈嘉延在一起之前,就和谢敛分手了。”
陈嘉延的反应比江酌霜想象中还要激烈,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欲言又止。
多亏了陈嘉延的反应,让直播间的人都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惊讶的。
江酌霜解除了全体禁言。
大家这时候也冷静多了。
【没人觉得陈+盐的反应特别好品吗?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老婆分手的消息诶。】
【不是,竹马哥你这么久以来,不会一直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是小三吧?】
【战战兢兢没看出来,小人得志的嘴脸倒是一览无余,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单纯的竹马谊!!】
熟悉的弹幕又飘了过来。
【陈嘉延你这个心机狗[吐][吐][吐]】
粉丝以为又是过激梦男粉,虽然他们对陈嘉延无感,但坚决捍卫江酌霜的喜欢。
【老婆喜欢就好,你算什么?】
【没有陈+盐也轮不上你,敢肖想我老婆,关掉手机照照自己,也不看配不配。】
【兄弟我懂你,我也是梦男粉。】
【?谁是梦男粉,我和你不一样。】
直播间忽然亮起眼花缭乱的送礼物特效。
一开始江酌霜看到礼物特效还皱了皱眉,马上找关礼物的选项,后来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个人按最高规格的礼物×999地送了好几分钟,屏幕都是特效的光污染。
江酌霜点开这人主页一看。
无语地继续和陈嘉延聊天了。
虽然他现在也算得上资本阶级,但看到卡斯帕这么砸钱,还是忍不住啧啧感叹。
……真是万恶的资产阶级。
过了会,卡斯帕顶着头衔出来。
【Lv75:谁和你一样?梦男[low]】
有不少路人看到礼物消息,进来凑热闹。
鱼龙混杂地来了一群不知道什么人,江酌霜懒得管理,直接关了直播间,换了个平台开播。
江酌霜像挖了很多坑的兔子,时不时就会换地方直播,粉丝都习惯了。
【谢敛肯定做了什么事惹我老婆伤心了,不然他脾气这么好怎么会分手!】
【这不必然吗?老婆第一次官宣男朋友……这才过了多久,肯定是某人本性暴露[吐]】
【补药骗我们单纯小霜啊!】
【补药骗我们单纯小霜啊!】
江酌霜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自己和“单纯小霜”之间的关联是什么。
想不明白,不想了。
江酌霜一连发了好几个摸摸兔头的表情包,安抚越猜越生气的粉丝。
“好啦,我和谢敛是和平分手。”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感情淡了吧。”
虽然算不上和平分手,但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因为私事毁了他的事业。
谢敛现在的事业刚刚起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未来那点微弱的光掐灭。
江酌霜的确讨厌谢敛,但他不想毁人前程,这种手段太下作了。
为了转移粉丝的注意力,他主动问:“难得回学校,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
【想看老婆穿制服!】
【也想看老婆不穿制服!】
江酌霜好奇:“那穿什么?”
【不穿!】
江酌霜:“……”
多余问你们一句。
身边倒是的确有一套制服,是圣德尔森学院发的,说是留一套新的当纪念。
江酌霜说:“等着我啊,我去换上制服……陈嘉延,你先和他们聊聊。”
【有一种和我老婆小三聊天的愤怒。】
【陈嘉延看起来好凶,老婆你不在他不会骂我们吧……[对手指][委屈]】
江酌霜叹为观止。
哇塞,弹幕版绿茶。
因为是粉丝,所以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江酌霜怕他们无聊,说:“不想和陈嘉延聊天的话就帮我盯着他,别让他偷看我手机。”
【好,老婆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哭][哭]】
陈嘉延拿着手机,面无表情。
弹幕:“……”
空前的安静。
陈嘉延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是不是想看我老婆手机!】
【不许动!】
【不许偷看!】
陈嘉延:“……”
他放下手,不动了。
弹幕:“……”
又恢复得死寂一片。
直播间人倒是没少,就是陆陆续续有路人进来,见到主播不说话又出去了。
终于,江酌霜换好衣服从后台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他毕业了这么久,还是没怎么长胖。
圣德尔森学院给的是江酌霜毕业那年的同码数,穿在身上依然刚刚好。
深蓝色的校服显得他皮肤很白,黑发黑瞳,长相又很带欺骗性的乖。
亚洲人穿这身制服,和德国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像江南的雨吹到了欧洲。
【新粉圆梦了……终于见到穿制服的老婆了,真的好嫩啊,完全就是高中生!】
【感觉老婆是如果戴着口罩,走在教学楼还会被叫学弟的程度嘿嘿】
江酌霜很好奇:“这么喜欢吗?”
【喜欢!】
【超喜欢!】
【想玩哭你!】
江酌霜:“……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
陈嘉延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这个人踢出去了:“讲话违反公序良俗,踢了。”
【小三哥说话怪嚣张的。】
【回家吧,陈加盐,回家吧。】
【你一个以为自己在当2+1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该先踢了你自己[白眼]】
陈嘉延不语,只低头装可怜。
江酌霜瞥了眼:“他们又没说错。”
陈嘉延这下是真的不爱说话了。
江酌霜好久没穿校服了,有点点不习惯。
他把立领衬衫的衣领拉下来一小截,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是不是磨红了?”
江酌霜在问陈嘉延,但因为手机屏幕离得很近,直播间的人也能看见。
【真的好红,是不是过敏了?】
江酌霜揉了揉:“领子有点磨人,圣德尔森学院的新制服就是这样。”
【什么?圣德尔森的校服这么差,既然这样,那我不要去这所学校了。】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我是圣德尔森的学生,我作证我们校服的质量非常好,其实是因为……】
【其实是因为——】
【我们宝宝的皮肤嫩得像豌豆公主!】
江酌霜见着弹幕一个不留神的功夫,风向立马又偏掉了,无奈地拉回话题。
“好啦,别再讨论豌豆公主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我带你们看看呀。”
【想看Frost老师的现场表演!】
【霜霜,抢不到你的票呜呜呜呜】
江酌霜想了想:“可以呀。”
礼堂的二楼好像就有琴房,只是不知道那里的竖琴合不合适,好像是很久之前的琴了。
【豌豆公主的演奏!】
江酌霜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刻意去纠正他们了:“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
陈嘉延在一旁看着。
他比江酌霜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立领里被磨红的那一小块。
的确不像豌豆公主被硌的。
一小块淡淡的红痕,像一个吻痕。
第54章 卡斯帕想 哎,还是得当小三。……
陈嘉延帮江酌霜整理了一下衣领, 把那块若隐若现的吻痕彻底挡住。
他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块红痕,四周的皮肤似乎都要更热一些。
他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换衣间就在旁边,圣德尔森的校服款式也不复杂,正常情况下几分钟就能换好了。
【我还以为是因为直播间只有陈加盐, 搞得我度日如年了, 原来老婆真的走了好久[可怜]】
玻璃花窗透下的彩光落在地上。
江酌霜不常来礼堂, 对这里的环境比较陌生, 只能一间间看门牌找音乐房。
童话般的光彩落在两人之间,江酌霜终于找到了音乐房, 走了进去。
“遇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比格,他用牙齿咬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
【wer!wer!(上蹿下跳)(怪叫)】
【看得出来老婆脾气真的非常好了, 居然觉得比格很可爱……开门!送狗!】
“哦。”陈嘉延的语气闷闷不乐, “那你下次记得把他赶走, 他很坏。”
两人之间暗戳戳的氛围藏都藏不住。
【老师问我的偶像是谁,我说是陈加盐,至于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做江酌霜的小三。】
【前面的消息太滞后了, 老婆已经和谢敛分手了,现在陈+盐要转正了。】
【我还是更看好卡斯帕, 乐团双天才。】
【卡斯帕纯单恋啊, 在网上舔了老婆这么多年,你见老婆理过他没?】
【说起来,卡斯帕今天是不是也在?】
江酌霜在音乐房里找竖琴, 陈嘉延跟在他后面,拿着手机一个个拉黑磕卡斯帕的。
【666就这点肚量也想当正宫。】
陈嘉延看了一眼,拉黑他也就是顺手的事。
这里的竖琴不多, 幸好江酌霜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试着拨了几下,音也没问题。
“你们想听什么曲子?”
由陈嘉延转述太麻烦,江酌霜重新把手机拿了回来,自己翻看弹幕和评论。
【卡米尔的幻想曲!】
【老婆第一次演出的曲子!】
【啊啊啊啊啊我记得当时就是校园演出,霜霜穿的也是圣德尔森的校服!】
“一个人可能不行。”江酌霜耐心解释,“这是竖琴和小提琴的二重奏。”
【喂,陈加盐,给我一分钟速成小提琴!】
【哦不……我想起来了,当时和霜霜一起演奏的是卡斯帕,他们现在已经闹掰了……】
现在一提到卡斯帕,江酌霜就会想起和理查德那份价值二十亿的合约。
江酌霜忍不住矜持地勾了勾唇角。
【霜霜好像很喜欢卡斯帕诶?】
【老婆镜头对准陈加盐,我要看小三哥破防的样子,3人者终被3】
【老婆你怎么一副少男怀春的表情,你不是最讨厌卡斯帕了吗?】
暗中窥屏的某人瞬间破防。
【谁说霜霜讨厌卡斯帕的??在圣德尔森的时候就他们关系最好!!难道你们以为在德国留学那几年,霜霜和卡斯帕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卡斯帕舔了这么多年,还为老婆写了那首失恋小曲,但都被无视了,这叫关系好?】
【舔狗粉来霜霜直播间干嘛,找骂呢?】
【来单人直播间磕CP已经足够邪门,还帮相方说话更是雷人……】
【陈加盐你别光顾着看老婆不干活啊,@陈嘉延,管理出来拉黑这人啊。】
【等等!】
【不对……】
【666伪装者。】
【前面的叽里咕噜说什么东西呢?】
【点开那个人的主页,有惊喜。】
【666卡斯帕,直接拿大号对骂。】
【不愧是霜霜老婆的最强[舌头][狗头]】
眼见着评论区的风向越倒越歪,江酌霜不得不出面拉回话题。
第一步,他先把卡斯帕踢出直播间。
第二步,重新询问粉丝想听什么曲子。
没等弹幕讨论出一个结果。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从被拉黑到出现在门口,卡斯帕只花了三分钟,“嗨老婆,还要弹《幻想曲》吗?”
【这哥们不会一直躲在门口吧[白眼]】
【卡斯帕之前不进来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怕打扰霜霜老婆和陈嘉延的二人世界?】
江酌霜无语了一会:“你就在外面?”
卡斯帕有点尴尬:“本来我想进来,又怕你不想见我,就待在外面先看你直播了。”
其实是看到江酌霜亲了陈嘉延,嫉妒地在外面面容扭曲半天,差点没醋死。
本来还以为江酌霜和谢敛分手了,他说不定就有机会趁虚而入,现在……
实在是难以调理。
哎,还是得当小三。
卡斯帕靠在礼堂外面的墙壁上。
刚刚他0自然纯表演的演讲太深入人心,来来往往的学生看着他,以为他在装深沉耍帅,有人没忍住小声骂了句“装货”。
中途回去了一趟,本来是想把身上的西装换下来,毕竟现在这样太招摇了。
结果正好遇到江酌霜……
没人能抵抗魅魔,人类不能,卡斯帕也不能。
【太好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窝囊废。】
【陈嘉延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遇上这样的情敌,你这辈子有了[竖大拇指]】
卡斯帕自然地越过陈嘉延,径直走到江酌霜身边坐下,和弹幕打了个招呼。
【0个人要看你,让开点谢谢。】
【hello挡着我老婆了,可以让让吗?】
卡斯帕当着镜头的面,和江酌霜来了个贴面礼,气得弹幕又是一通胡言乱语。
其中卡斯帕只得到了很小一部分的辱骂,剩下的伤害大部分被理查德承担了。
做完这些,卡斯帕有些心虚。
说不定会被江酌霜直接赶出去……
但是没有,江酌霜只是盯着他,然后伸出手,好奇似的擦了擦耳后皮肤。
从直播间镜头的错位角度看,就像是江酌霜在故意挑逗卡斯帕一样。
【老婆,前小三哥就在门口看着呢。】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老婆其实很喜欢找2+1的刺激?】
也不怪直播间的人这么想。
毕竟在他们的角度看,江酌霜和陈嘉延在一起,是在刚和谢敛分手没多久,打了个擦边球。
本来以为之后这两人就会谈上,结果现在江酌霜又对卡斯帕很特殊……
【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我的老婆!或许他只是天生就很渣,喜新厌旧呢?】
【哦不,又一个糟糕的解释出现了。】
【闭嘴吧,大家,闭嘴吧,老婆的风评就是这么被你们败坏的[双手合十]】
卡斯帕被对方搓搓耳朵,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很久,才敢轻声问:“霜霜,怎么了?”
江酌霜放下了手:“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待在喷泉那里?那里会溅水出来,你发梢都湿了。”
原来是这样。
卡斯帕怅然若失。
无人在意卡斯帕的怅然若失。
弹幕都在催促他别忧郁了,赶紧拿小提琴,和江酌霜一起演奏《幻想曲》。
音乐房内竖琴不多,但小提琴有很多。
卡斯帕一眼就挑中了里面最贵的,试了一下,音准也没问题:“我好了。”
江酌霜没理他,反而去找了陈嘉延。
【所以陈+盐还是真爱,卡斯帕的眼神都快变成刀杀死他了哈哈哈哈!】
江酌霜把手机递给陈嘉延管直播间。
他注意到了对方的情绪不是很高,并且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原因。
江酌霜不解地弹了下他的眉心。
“陈嘉延、嘉延哥哥,别老皱着个眉,待会带你吃好吃的,高兴一点嘛。”
【出现了,渣男霜霜!撩完这个撩那个!】
【什么话,我们霜宝只是想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开心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不敢想象之前谢敛吃得有多好……】
【哈哈,这么一想,谢敛能当霜霜男朋友,是不是证明这几个都不如他?】
陈嘉延依然伤心于江酌霜和卡斯帕刚刚的亲密,但这不妨碍他拉黑讨厌的弹幕。
江酌霜重新坐回演奏凳上。
他看了眼卡斯帕,然后失语。
——卡斯帕超级刻意地模仿了陈嘉延刚刚情绪低的样子,并且眼神里暗暗透露出期待,希望也能被江酌霜哄。
盯了三秒钟,江酌霜收回视线。
“这么久过去,你应该没有忘记《幻想曲》怎么演奏吧,忘记了我瞧不起你。”
没有轻声细语的安慰,只有最原始的不屑,还有一点担心对方毁了自己演奏的担忧。
卡斯帕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
只能先努力别被江酌霜瞧不起了。
音乐房的窗户不是外面那种花窗,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户被擦得很干净。
正午时分的光线透过正在被演奏的竖琴琴弦,随着江酌霜拨弹琴弦的动作被遮挡,光线如正在被拨弹一般忽明忽暗。
一旁的卡斯帕肩膀上架着小提琴,在竖琴独奏的部分,快速地看了一眼江酌霜。
因为今天的演讲,他们身上都穿着正装。
周围虽然有很多零散的乐器,但并不显得杂乱,反而因为正午的光线多了几分氛围感。
不得不说,虽然江酌霜嘴上总是嫌弃卡斯帕,但对方的确和他在音乐上配合得最默契。
毕竟,如果真要谈谁是江酌霜的“初恋”……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谢敛,而是卡斯帕。
【不管了,祝卡斯帕上位成功。】
【都是2+1,谁还分什么高低贵贱,感觉卡斯帕在事业上更能帮到我宝。】
【既然如此……那我来插一嘴,当初霜霜和卡斯帕在圣德尔森基本上是默认的情侣了。】
【前面几个,你们的号不要了?】
陈嘉延面无表情地拉黑这些人。
……太多了,拼尽全力无法拉黑完。
演奏结束,卡斯帕低下头,像小狗一样蹭蹭江酌霜,故意在自己留下痕迹的位置亲了亲。
精准无误地贴在了那枚吻痕上。
【……??】
【?????】
【不是哥们,你是那比格啊?】
第55章 回国 宝宝,我们也收到那两份亲子鉴定……
陈嘉延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气。
他把手机放下来, 往前走了几步。
直播间的人只能感觉视角猛然狠狠晃动一下,以及拳头打到肉上的闷声。
然后是江酌霜很轻的叹息。
“好啦,还在直播呢……陈嘉延,你退回去, 卡斯帕, 你也不许动手。”
【老婆两只乖乖听话的狗。】
陈嘉延重新退回到门口, 再次举起手机, 卡斯帕的脸上明显有一块地方红了。
【我也嫉妒卡斯帕吸到了校服老婆[扭曲]】
【啊啊啊啊好想知道他在换衣间里做了什么,老婆脖子红红[小脸通黄]】
卡斯帕抹了下唇角, 发现没血,不死心地又按了两下,最后不爽地“啧”了一声。
废物, 一拳下去都打不出血。
这样他还怎么在Frost面前卖惨?
江酌霜作为和平大使, 开解好了两人的矛盾, 随后问:“你们饿不饿?”
本来说好要带陈嘉延在学校里逛一逛的,但是真的太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卡斯帕趁机献殷勤, “以前你最喜欢市中心的那家餐馆了, 不如我们去那?”
陈嘉延拿出自己手机查了查。
“去吃中餐吧,正好附近就有。”
卡斯帕“哈”了声, 以为是他想吃。
“你要吃中餐回国吃不好吗?正好我和Frost一起吃他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江酌霜斜眼看他。
虽然不语, 但暗藏杀气。
【老婆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勾石。】
【看出来了,老婆想吃中餐。】
【比格哥你要没了。】
杀气腾腾里,卡斯帕侥幸存活。
因为苏寻雁给江酌霜发了条消息。
【妈妈:宝宝, 什么时候回家?】
苏寻雁很少会主动发消息给他,江酌霜不顾弹幕的哀嚎关了直播,给她回了通电话。
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他用眼神警告了一下身边那两人, 让他们别趁他不在吵架,随后走到露台。
“喂,妈妈,我下个月月初回家。”
苏寻雁开门见山问。
“听说你和谢敛分手了?”
江酌霜语焉不详地说:“就是闹了个矛盾。”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父母,自己找到了他们的亲生儿子。
唔,真少爷还被他调理成了变态。
因为一直在烦心这件事,江酌霜和陈嘉延出来旅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散心。
听出来江酌霜不想多说,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片刻后,才响起苏寻雁的声音。
“宝宝,我们也收到那两份亲子鉴定了。”
江酌霜握着手机的力道紧了紧,随后故作轻松道:“谢敛和你们说的吗?”
“不是。”苏寻雁语气毫无变化,“我在查是谁发的,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江酌霜趴在栏杆上:“嗷。”
小说里的假少爷都会被赶到乡下。
江酌霜胡思乱想,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要不要扛着锄头种地,不会热晕吧?
虽然知道自己不至于被赶出去,但一想到前男友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苏寻雁敏锐地察觉到了江酌霜的情绪。
她在电话那头心疼地蹙起眉:“宝宝,你永远会是我们家的二少爷。”
江酌霜眨眨眼,没有说话。
“当年的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先回家吧,我们会和你好好解释的。”
苏寻雁没有主动挂断电话。
江酌霜知道她在等自己提问……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反正回国就都知道了。
最终脑袋里只剩下一个顾虑,他忽然道:“妈妈,我不会种地,会热晕。”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依然得到了苏寻雁的认真回答:“宝宝想去哪玩?到时候让江邬给你撑着伞,拿着小电风扇,就不会热晕了。”
江酌霜趴在栏杆上,终于笑了。
他乖乖巧巧“噢”了声,挂了电话。
虽然确定父母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变化,但谢敛的身份依然让他情绪低落。
江酌霜叹了口气,觉得依照现在的情况,自己应该是没心情吃饭了。
哎,随便吃点泡面吧。
*
最后心情低落的Frost老师还是没有吃泡面,而是按照原计划去吃了中餐。
并且啊呜一大口,吃得特别香。
中途重新打开直播间,粉丝都夸他吃得特别香,很有做吃播挑战的潜力。
至于情绪低落的Frost老师为什么心情好了……
苏寻雁和江德明都是不习惯说爱的人,所以他们只能靠一笔笔大额转账无声表达。
亲情无声,但转账到账有提醒。
手机时不时就会收到转账的短信。
江酌霜吃饭的时候,嘴角一直没掉下来过,脑袋里关于自己锄地的画面也被抛之脑后。
搭乘最近一班飞机回家后,一出机场的门,他就看见父母站在外面等他。
苏寻雁揉揉他的脑袋:“先上车再说。”
上车以后,才发现江邬是司机,苏寻雁开始慢慢和江酌霜解释当年的事。
中途江酌霜瞟了一眼江邬,对方的脸色半点不变,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苏寻雁一直没告诉江酌霜,当年他们去孤儿院,并不是真的丢孩子了。
一是没想过会出现“真少爷”,二是因为担心霜霜多想,毕竟他从小就很敏感。
最初以“江家走失的二少爷”身份,把霜霜带回家,他一直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他们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他并非是亲生子。
后来是江酌霜自己发现了,他不是江氏的孩子,并且主动告诉了他们。
虽然没有告诉他们原因,但他的语气非常笃定,主动让他们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江氏的名誉和富贵,没有人会不在意,偏偏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舍弃了。
江酌霜重新坦然接受了自己没有家人的事实,并且主动让他们去找“真少爷”。
在江酌霜心里,苏寻雁和江德明这么爱着他,说明非常想念自己的孩子。
那就更应该赶紧把真少爷找回来了。
江酌霜希望那个走丢的孩子,能得到本就属于他的亲情,孤儿院的孩子都很希望有个家。
那时候苏寻雁就更加没有办法开口了,霜霜本就孤僻,自那以后更像个小刺猬。
苏寻雁和江德明只能更加用爱裹住他。
让他知道,江家的人喜欢“霜霜”,不是因为真少爷的身份,而是他本身就很好,值得被爱。
寻找真少爷的事最后当然不了了之。
江酌霜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他也在私底下悄悄找过,但都如大海捞针,没有一点线索。
后来苏寻雁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把当年的事全盘告诉江酌霜。
因为知道让霜霜重新相信他“被爱着”有多难,所以她格外抗拒那些过去的事。
如果不是谢敛和江酌霜谈恋爱了,苏寻雁根本不希望他们之间还有半点联系。
江酌霜坐在车里沉思。
纠结了这么久,没想到江家二少爷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一直到车开进老宅,他才勉强回过神。
苏寻雁见到他接受良好,放下了心,“霜霜,你当年是怎么发现自己身份的?”
江酌霜没说原因,他知道苏寻雁是害怕有人故意告密,但这确实是他自己发现的。
见江酌霜不愿意多说,苏寻雁也没有勉强。
她只是无奈地点点江酌霜的脑门,“傻瓜,遇到这种事还不告诉我们。”
明明对外总是那么张牙舞爪,旁人总说他是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偏偏遇到这种事,又好像重新变回了当年那个孤僻的小刺猬,对谁都不肯说。
江酌霜讨好地笑了笑,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在德国专门挑的纪念品。
苏寻雁一份。
江德明一份。
江邬不知所措地站在周围。
江酌霜看着他,等对方有些局促了,才轻轻哼了声,拿出为他准备的那份纪念品。
还有那些在老宅里待了很多年的叔叔姨姨,江酌霜也都一一准备了礼物。
一群人感动得抱成一团,一边抹眼泪一边感叹“小少爷真的长大了”。
分完以后,江酌霜往沙发上一倒,好奇地问苏寻雁:“谢敛怎么办?”
一提到谢敛,苏寻雁就一肚子火。
“我查过了,他那第一阶段的拍摄结束了,这几天就会回国,到时候我会让他来一趟。”
“怎么让他来?”江酌霜想象了一下,“比如说,他一下飞机,就齐刷刷一排黑衣人站在他面前,强行把他绑到老宅来?”
苏寻雁说:“发消息叫他来。”
江酌霜:“哦。”
苏寻雁起身去接了个电话。
江酌霜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短暂地为自己法外狂徒的思想反省了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兴冲冲把江邬叫了过来,语气甜得一猜就没好事。
江邬过来以后,被江酌霜拉到沙发上坐着,然后对方附耳说了几句话。
江邬从起初的认真,到后来忍俊不禁。
“你这个方法还真是……你确定可以吗?”
江酌霜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我和他谈了这么久,知道他最讨厌什么了。”
江邬瞬间不笑了。
他按照江酌霜所说,将对方揽进自己怀里,对方像妖妃一样趴在他身上。
其实江酌霜还给江邬写了台词,不过内容……有些大胆,江邬暂时不打算说。
江酌霜狠狠握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江邬也被对方难得的亲昵弄得魂不守舍,一脸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少年。
两个人一个都没有注意到,出去打电话的苏寻雁回来,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这两个儿子。
……以及他们一看就奸情满满的姿势。
面对什么大风大浪都处变不惊的苏寻雁女士头一歪,脑袋上慢慢冒出了一个问号。
第56章 重逢 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二哥呢。……
最终苏寻雁还是选择没吭声, 但走路的时候不可避免发出了点动静。
沙发上的两个人“嗖”一下就分开了,欲盖弥彰的动作让苏寻雁想不多想都不行。
苏寻雁:“……”
就当是江邬的错吧。
江酌霜迅速起身的时候,胳膊肘还不小心给了江邬一下,声响很大。
回头看见苏寻雁上楼了, 才心虚地揉揉他的下巴:“痛不痛呀, 哥哥?”
江邬下巴有点麻:“还好。”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这些天去德国, 复赛的曲子进度会不会赶不上?”
江酌霜想, 那倒不至于,毕竟在德国的时候, 他也在和陈嘉延一起找灵感。
不过这话说出来,显然会挑战江邬和陈嘉延的友谊,所以他换了个说法。
“差不多吧, 我这两天再找找灵感。”
江酌霜找灵感的方式简单直白。
江邬就算再傻, 也能听明白里面的含义:“你们分手了……你现在要找谁?”
陈嘉延为了出国积攒了不少公司事务, 肯定没时间了,要不然就卡斯帕?
或者——
江酌霜抬眼。
江邬没有说话,金丝框眼镜下的双眼里压着几分期许, 毫不掩饰地看着江酌霜。
江酌霜捏捏江邬鼻子:“选你怎么样?”
期待的回答出现, 江邬明知是调侃是戏谑,依然迅速回答:“我愿意, 霜霜。”
江酌霜哼了声:“谁知道你技术怎么样。”
教一个陈嘉延处男已经足够累了, 要是一个一个教,岂不是得累死……咦?
一起的话倒是方便。
嗯……不过还是算了。
这么多人,会被累死的吧。
*
在父母收到短信的时候, 江酌霜就猜到对方的目的应该不止于此。
果然,回国第二周,这份亲子鉴定被那人发了出来, 并以极快的速度在网络上发酵。
集团的公关反应速度很快,立马联系平台删除,但依然被不少人手快保存了。
江酌霜倒是不怎么在意,每天把自己关在音乐房里,该创作就创作。
虽然这对他算是负面影响,但伪造亲子鉴定这种事,本就是一戳即破的谎言。
只是他有些搞不明白背后那人这么做的原因,造这么大的谣不怕坐牢吗?
吃饭的时候,江酌霜提起这件事。
佣人暂时放假,餐厅除了他们一家,就只剩下知晓当年情况的老管家了。
苏寻雁听后却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一开始她也这么觉得,后来才发现,那个人手上的那份亲子鉴定,并不是他伪造的,而是当年江德明为了领养谢敛伪造的。
在不确定对方是用什么手段拿到这份报告的情况下,他们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很有可能会对集团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
江德明有些愧疚:“现在网上的负面影响这么大……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霜霜。”
江酌霜现在本来也在闭关创作,对网上那些风风雨雨都不在乎,只要不影响他比赛就行。
“没关系啊……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应该和我的孤儿院有联系吧?”
这段时间江酌霜一直熬夜,倒是没有黑眼圈,但让皮肤泛出一种不健康的白。
苏寻雁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我和你爸已经在查了,当年院长的确遗失过一份复印件,他当时说是损毁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谁偷走了。”
“哦。”江酌霜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准备回去继续谱曲了,“我先走了。”
江酌霜离开以后,拿出手机看了眼。
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是不认识的号码,不过能猜出是谢敛,他现在应该还在南极没有信号,只能用船上的卫星电话才能和外界联系。
江酌霜回拨了电话。
几秒就被对面接通了。
江酌霜说:“找我有事吗?”
以前以为谢敛是真少爷,不希望父母以后难办,才没闹得特别僵。
现在就没这个必要了。
谢敛那里有很多杂音,导致声音有些失真,“当年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吗?”
“嗯。”江酌霜单手翻了翻自己的谱子,“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当年和我父母说,我救过你,这是什么事?”
因为经常被人领养,江酌霜每次停留在孤儿院的时间并不长,很难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人际关系更是简单得屈指可数。
谢敛的声音有些模糊:“既然你忘记了,说明是不重要的事,你不用再为这些事费心。”
江酌霜开了免提,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
“谢敛,你的语气让我听着,就好像你觉得你的命不值钱一样……这样可不好啊。”
谢敛那里沉默了一会。
江酌霜戏谑:“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南极船上的网费这么贵,你就这么浪费?”
“……等我回国,我都会告诉你。”
江酌霜还想问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断开,打回去也没人接。
他觉得谢敛应该没胆子主动挂他电话,应该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暂时断开了。
谢敛的事解决,接下来就要专心完成手上的谱子了,只差最后一部分了。
他连着十几个小时没有出音乐房,中途只喝了一瓶江邬送来的牛奶,简餐没吃。
老宅的音乐房比薄景云湾的大很多,虽然他不常回来,但他需要的东西都有。
江酌霜最喜欢的糖,被苏寻雁装在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罐子里,估计是怕他低血糖的时候来不及反应,到处都摆着装糖的小罐子。
又通宵了一整晚,这首曲子的最后一部分终于创作完成,只剩下最后的整体润色。
江酌霜一晚上吃了好多糖。
房间里没有拉窗帘,等天色破晓,他趴在窗台上,任由光洒在脸上晒太阳。
晒了一会,他忽然警觉,看着半垃圾桶的糖纸,连忙跑到卫生间里去刷牙。
规规矩矩刷了四分钟以后,他吐掉嘴里的泡沫,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牙齿健康。
因为喜欢吃甜食,江酌霜从小到大牙齿健康就一直是个问题,总是牙疼。
询问治疗办法的时候,医生说了一大堆,前面江酌霜都表示自己一定能做到。
等说到最后的“要少吃甜食”,他立马低下头装鹌鹑,用行动表明自己绝对不会遵守医嘱。
还剩一周提交复赛曲目,剩下的时间用来润色昨晚刚写好的曲子绝对来得及。
江酌霜舒舒服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睡觉,这一觉就从白天睡到昏天暗地,刚好可以吃晚饭。
其实不是江酌霜自愿起床的。
只不过到了每天必须要吃药的时间,被江邬掐掐脸捏捏耳朵揉揉头发,捉弄半天弄醒了。
起床气超大的Frost老师靠在枕头上,炸着一头黑发,臭着脸被江邬伺候着吃药。
吃完以后,他还想继续睡。
江邬制止了:“这个药是饭前吃的,不能直接空腹睡觉,对身体不好。”
江酌霜虽然爱熬夜又不忌口,但他确实很珍惜自己的生命,迷糊着一张脸靠在床上清醒。
江邬见他清醒得差不多了,拿着他的拖鞋,俯身抱着他下楼坐在餐桌前。
这个场面在江家并不罕见,江德明习以为常地继续看手机上的新闻。
苏寻雁面色复杂地看着两人,她并不傻,只要有了怀疑,很快就能发现端倪。
——霜霜对江邬很清白,江邬不详。
苏寻雁本来还担心,江邬知道霜霜不是江家孩子以后,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现在看来,呵,他应该高兴坏了吧。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意间流露,苏寻雁总觉得江邬好像不想藏着心思了。
苏寻雁越想越恼火,要是江邬真的敢对霜霜动歪心思,她一定要把江邬的腿都打断。
边上看新闻的江德明都发觉气氛不对,放下手机了,那边两人还是一个困呼呼,一个眼睛都黏在弟弟身上,生怕他从座位上摔下来。
江德明乐呵呵。
兄弟感情真好。
*
曲子润色完成的第一天,江酌霜邀请江邬来当他的第一位听众。
整首曲子很长,但江酌霜只给江邬听了其中的一个部分,单拎出来也很完整。
江邬学过一段时间钢琴,能简单地看懂他写的谱子:“为什么只给我听这一段?”
江酌霜很直白地说:“因为这是我写给你的呀,这是我在你绑架我的那几天写的。”
两人很少谈及那段时间的事。
江邬喉结滚了滚:“主题不是情欲吗?”
“对啊。”江酌霜理直气壮,“你对我有欲望,我对你有感情,我们在一起就是情欲呀。”
我们在一起就是情欲。
少年似乎不明白这句话有多诱人。
江邬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许久后,他嗓音艰涩道:“你原谅我了吗?”
江酌霜眼神澄澈干净,没有一丝杂念:“我本来也没有怪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这句话好像又带着点别的意思。
江邬听到江酌霜继续说:“但我也永远不会答应你的追求,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很复杂的。
但江酌霜不喜欢复杂的事,他对别人感情就是非黑即白的,所以他希望江邬也这样。
就像在孤儿院的时候,糖果有限,每个小朋友每个月都只能分到一颗糖。
如果有人将他的那颗糖送给你,你收下了、吃掉了,你们就是朋友了。
江酌霜希望所有的感情都能这么简单。
如果是太复杂的感情,复杂到让他懒得去捋清楚,他更愿意选择放弃。
“哥哥,我能随手就抛下谢敛,因为我对他没感情,但是我没办法不在乎你。”
江邬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公主被囚禁在城堡里,所有拯救者都被藤蔓拦在了城堡外。
所有人都觉得藤蔓自私,但是公主说,我不怪你呀,谢谢你保护我,我好喜欢你。
江邬的眼神似乎有动摇。
江酌霜的眼神太具有欺骗性了。
“我不会喜欢谁一辈子,但是我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因为我们是亲人。”
江酌霜抱住了江邬。
“哥哥,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音乐房内的阳光很好。
江邬却觉得有些刺眼了。
沉默在室内蔓延,变成一直无形的手,攥紧江邬的心脏,让血液都凝固了。
许久后,江邬说:“好。”
“以后我只会是你的哥哥。”
因为拥抱的姿势,江邬看不见,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江酌霜的表情一直很平淡。
直到江邬说出了这句话。
江酌霜脸上才露出了笑意。
“我果然最喜欢你啦,哥哥。”
*
谢敛回国的前一个晚上,给江酌霜打了电话。
分开了这么久,他们之间没多少话题了,干巴巴聊了几句话,很快就被对方厌倦了。
再次给对方发消息时,就显示自己已经被拉黑了,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初见。
第二天,谢敛跟着江家的人进入老宅。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跟着江酌霜,不仅一路畅通无阻,还得到了其他人的善待。
这一次他被拦在高大的铁门前,在得到苏寻雁的允许后,才走进了庄园。
来来往往的人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甚至因为网上的那些传闻,隐隐约约对他有一些敌意。
跟着佣人一路走到会客厅,苏寻雁暂时不在家,谢敛只看见了江酌霜和江邬。
少年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漂亮。
而搂着少年的男人并没有看谢敛,只是专注地给怀里的人整理盖在身上的小毯子。
江酌霜眉眼嘲谑,还带着一点戏弄。
“网上都在说,你才是江家的少爷。”
谢敛站在他们对面,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小少爷,江家的少爷只会是你。”
谢敛的回答果然如预料之中一样。
江酌霜动了动身子,头发不小心蹭了下江邬的下巴,惹得后者轻声笑了笑。
江酌霜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窝在江邬怀里不动了。
明明在和谢敛说话,眼神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和他聊天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二哥呢。”
江邬无声地纵容了弟弟的放肆,他们举止亲密无间,远胜寻常兄弟。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邬和江酌霜应该是吵架了,连他都能看得出来很严重。
如果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江酌霜应该都会和那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谢敛不知道自己和江酌霜的争吵,在对方心里算什么程度。
谢敛无声垂眸,指骨泛白。
但是……江酌霜对待他的态度,就像陌生人,甚至更不如。
只有江邬是这么特殊的。
明明他们都知道,不是亲兄弟。
第57章 孤儿院 “睡吧,天使。”
虽然是演戏, 但靠在江邬身上真的很舒服,江酌霜脑袋在他的肩膀上贴着。
江酌霜扒拉着江邬的手玩,对方手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是自己以前送的。
他顺口问谢敛:“你不是说等你回国了, 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吗?”
谢敛看着江酌霜与江邬亲昵的姿态, 脸色似乎又苍白几分。
“……小少爷, 再陪我去一次新桥街吧, 在那里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江邬握着江酌霜的手:“我也去。”
谢敛语气平静,“这件事我只会告诉小少爷一个人, 我要和他单独去。”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江酌霜忽然捏捏江邬的脸:“哥哥,不用担心,谢敛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是啊。”谢敛轻嗤一声, “江大少, 难不成你在担心……我会绑架小少爷吗?”
江酌霜看了眼谢敛, 分开的这段时间,对方的气质似乎更加郁沉了,面部棱角冷硬。
江邬掀起眼皮:“你什么意思?”
听这语气, 总觉得他像是知道了什么。
江酌霜第一反应是心虚, 他怀疑是自己在床上口不择言说了什么。
后来仔细一想,谢敛回国当晚, 正好是他们分手的日子, 应该不怪自己。
那就是江邬自己被别人抓到把柄了。
于是江酌霜把身上的毯子往沙发上一丢,从江邬怀里起身:“我去换衣服。”
让他们自己吵去吧。
作为这场谈话的中心人物,江酌霜走后, 剩下的两人都没有了交流的意思。
无声的对峙里,江邬忽然开口。
“你知道霜霜的曲子已经写完了吗?”
谢敛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江邬说:“霜霜给我听了, 整首曲子里最重要的一段……他说是写给我的。”
谢敛后牙瞬间咬紧,语气质问。
“我出国那段时间,霜霜消失了一周,没有回薄景云湾和老宅,也没有去学校。”
“嗯。”江邬漫不经心,“所以呢?”
“他当时和我说,是被你绑架了……这不是玩笑,你真的强迫他了,是不是?”
不知道谢敛口中的“强迫”是什么定义,但江邬想到江酌霜的叮嘱,便默认了。
——在谢敛还没到老宅前,江酌霜便说,希望江邬能说点话刺激谢敛。
谢敛的情绪总是很平静,哪怕在生气的时候,也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不是愤怒。
江邬有一瞬间觉得,谢敛应该没什么法治社会的道德感,如果自己的“强迫”伤害到了江酌霜,他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
江邬凉薄地勾起唇:“是啊,我和霜霜在一起,是他主动留下来的,你和他做过什么,那一周,我们就做了什么。”
听到是江酌霜自愿的,谢敛瞳孔颤了颤。
只是语气咬牙切齿:“那时候我和霜霜还没有完全分手,你这样算小三,你知道吗?”
江邬把江酌霜刚才盖在身上的那条小毯子叠了起来,放在一边。
“兄弟之间,谈什么第三者。”
汽车停靠的声音出现在老宅门口。
苏寻雁和江德明回来了,在江邬耀武扬威的眼神里,谢敛不甘地闭了嘴。
江德明先朝沙发扫了眼,没看见江酌霜,紧接着才注意到对峙的江邬和谢敛。
他让谢敛跟自己去书房。
江酌霜下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们,顺便催了下江德明,让他别拖很久。
待会自己还要和谢敛出门呢。
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
总之,最后江德明的眼神看起来不甚满意,对谢敛的不满明显更深了。
江酌霜正和苏寻雁坐在餐桌前吃妈妈带回来的脆皮巧克力榛子蛋糕,见谢敛出来了,擦擦嘴就跟着他走了。
江德明还没来得及和宝贝儿子说句话,只来得及看见宝贝儿子和渣男走了。
霜霜这段时间似乎瘦了很多。
从和谢敛分手开始,就这样了。
江德明看着江酌霜消瘦的背影,慢慢喝了一口茶,压制心中的怒气。
忍了忍,没忍住。
“真想弄死谢敛。”
苏寻雁叉起一小块蛋糕:“现在在外面看来,都以为谢敛才是你的儿子。”
不过这些谣言也传不了多久了,他们基本确定了造谣的人是谁,这几天就会发布证据。
江德明缓缓压制心中怒气。
“我的儿子只有霜霜。”
江邬看了江德明一眼,什么都没说。
江德明忽然想起来什么,“嗯,还有江邬。”
老管家:“……”
勉强想起家里还有个大少爷吗?
老管家想,多亏了小少爷可爱,不然江氏很可能因为父亲无德,出现孩子不和的情况。
*
江酌霜重新跟着谢敛来到了新桥街,这里的烟火气还是和上次一样浓。
居民楼不太可能出现墙体改建,所以江酌霜很好奇,谢敛要拿出什么新的东西给他看,毕竟上次来,每个房间他都仔细找过了。
这次他们依然走到了顶楼,一梯两户,谢敛住的是601,对面602被主人改装成了仓库。
江酌霜盯着602的门。
“你邻居是不是回来过了?”
上次来门上还是厚厚一层灰,现在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连门把手的缝里都很干净。
谢敛拿钥匙打开门。
“这间我很早就买下来了,之前一直没打扫过,现在想带你来看看,才打扫了。”
房子内部的格局都是一样的。
明明是正午,里面却没有一点光线,打开灯才发现,所有窗户都被封死了。
可以看出房间内部被打扫过,但因为东西太多太杂,谢敛也不知道该怎么整理。
客厅摆着好多幅画,每一幅画的都是他,但相比起谢敛的摄影技术,他的画工就拙劣多了。
江酌霜说:“把我画的这么丑。”
谢敛的动手能力真差,还有601里那满满一柜子的巫蛊娃娃,一个比一个丑。
说起巫蛊娃娃……
江酌霜兴致勃勃:“我在你做的那些巫蛊娃娃里,给你留了个小惊喜,看到没?”
谢敛不太能笑得出来。
“看到了,我们分手之后,我没地方去,只能回到这里……很快就看见了。”
浓情蜜意时期,这份简短的情书可以算作惊喜和礼物,但分手之后再看见,只会让心中翻涌的晦暗情绪更加灼人心肺。
江酌霜哼了声。
“还不是怪你。”
之前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坦白,只要有一次说真话,他们都不至于到分手的地步。
后悔如同穿肠烂肉的毒药,但这时候再谈这些,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
江酌霜把每一幅画都看完了。
“幸好你最后选择了摄影,要是学画画,按照你这个绘画水准,早就饿死了。”
谢敛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嘲。
“其实我拍照没有天赋,只是十年……拍同一个人十年,傻瓜都得开窍了吧。”
江酌霜:“嗯……什么?”
谢敛被他诧异的神色逗笑了,牵着他的手走到一间房门前,推开了门。
这间房里的窗户倒是没被封死,但窗框上被钉了一枚螺丝,窗户最多只能开巴掌大。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宝贝?”
“你。”谢敛看着他,“都是你。”
房间里有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很多本相册,每一本都用玻璃罩盖了起来。
边上有很多台用来打印照片的设备,不过有几台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早就报废了。
或许是出于纪念,才都留了下来。
相册一本大概能放五六百张照片。
江酌霜稍微数了数,至少有十几本。
601的东西显然都不是什么秘密,602的这些,才是谢敛真正想藏起来的。
江酌霜翻开第一本相册。
里面第一张照片他不陌生,是他被江家领养那年,和孤儿院其他人的合照,再往后翻,有他之前每次被领养时拍的合照。
应该是谢敛找当时的院长要的。
稍微数了一下,领养他的每一户都在。
江酌霜简单地翻了一下,每一本相册都满的,里面都是他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拍下时,他应该才离开孤儿院没几年,一直到他们分手前,每年的照片从未间断过。
同一人的成长轨迹被清清楚楚拍下,每一张照片都精心塑封,不让时间带走照片上的色彩。
……虽然大多都是偷拍的视角。
能偷拍这么多年不被发现,那是不是说明,去德国留学时,谢敛是故意被他发现的?
江酌霜只翻了最前面几本:“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吗,一共有多少张?”
谢敛说:“八千五百一十二张。”
十年的时间,八千五百多张照片。
这些照片不一定都会拍到江酌霜的人,但每一张绝对都和他有关。
江酌霜随手抽出一张照片。
背景好像是医院,人影模糊。
反面有谢敛的字迹,很丑。
【他今天逃课了,救了一只快要病死的小猫,我进不去宠物医院,只能在外面等他出来。】
江酌霜没有对内容做出评价,只是说:“谢敛,你小时候的字怎么这么丑呀?”
“我那时候不会写字,是跟着字典查,一个个再誊写到照片上的……当时觉得写的很认真,现在再看,果然还是很丑啊。”
江酌霜又随便抽出了几张照片。
【他今天回孤儿院了,但是院长已经换了,很多人都离开了,幸好他最喜欢的义工来了。】
【有个烦人的少爷一直缠着他,还转学跟过来了,他把那个人写好的作业本藏起来了……不过等老师检查的时候,又拿出来了。好心软。】
【那个人给他买了巧克力冰沙,他第一次对那个人笑了……好可爱。】
……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
【他要出国了。】
……
【他出国了,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呢?】
那时候的谢敛没钱出国,但照片也没断,只不过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出现过江酌霜。
照片的数量明显少了很多。
大都在记录怎么攒钱出国。
里面有一张照片引起了江酌霜的注意。
这明显是孤儿院的场景,好像是后山那片树林,他去过几次,所以有印象。
照片的反面写着——
【我们初见的地方。】
江酌霜举起这张照片在谢敛面前晃了晃:“这里,是你要告诉我的事吗?”
“是。”谢敛不打算隐瞒,“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救了我。”
孤儿院的选址不好,后面就是山,夏季经常会有蛇虫从山上跑到院里面。
而且天性好动的儿童很难抵抗好奇心,时常会出现有人跑到后山“探险”的事。
江酌霜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想不到你小时候这么……童趣。”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敛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去那,是准备自杀的。”
江酌霜眼神微微一凝,记忆里闪过几个片段,想起了什么,“啊……原来是你啊。”
后山很大,危险的地方都被铁丝网围了起来,但只要有心,还是可以进去。
如果是故意躲在里面的,只要那个人不主动出来,基本上不可能会被人找到。
孤儿院里大多是大房间,很多小孩拥有自己单独的床位,挨着睡在一起。
也有一些小孩拥有自己的房间,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小孩基本上都有很强的攻击性,很难融入进小小社会,又不能被遗弃。
小时候的江酌霜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能自己住一间屋子。
但是这些小孩很少出门,每次出现,身边也都跟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不让他们靠近。
终于有一天,江酌霜一个人抱着童话故事在树荫底下看书时,看见其中一个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然后有个人从窗户悄悄逃了出来。
因为身边都是充满善意的,所以他很单纯。
他对那些单独被关起来的小孩很好奇,抱着自己的故事书,悄悄跟了上去。
江酌霜身体不好,从来没有来过后山这么危险的地方,所以也不知道那些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地方,就是孤儿院明令禁止进入的禁区。
对方的动作很快,刚进入后山的禁区,没一会功夫就走没影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江酌霜想回去,又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谢敛的脚印走。
他不知道谢敛想干嘛,但他觉得孤儿院就是家,谢敛迟早会回家的。
所以跟着谢敛走就好。
走到半路,天上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地上的脚印也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模糊。
江酌霜加快脚步,终于赶在脚印彻底消失之前找到了谢敛,对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谢敛坐在一个很小的山洞前。
深夜荒山,淅淅沥沥的雨,忽然从山野之中钻出来一个捧着童话书的少年。
……长得还像天使似的。
头发被淋湿了,可怜巴巴。
江酌霜“哒哒哒”走到谢敛身边,抱住他,有些委屈:“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显然这时候他已经忘记,是他悄悄跟着谢敛,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谢敛被糯米团子抱住,哑然无声。
江酌霜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过去的经历,谢敛的心智早熟。
这也就导致了,他根本没办法和面前这个天使似的小男孩,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自杀。
天使都很讨厌这个吧。
听说自杀的人都会下地狱,那是不是就不能上天堂,也见不到天使了?
江酌霜很善解人意,他以为对方是迷路了,在这里暂时躲雨。
“你别担心呀,等天亮了,孤儿院里姐姐姨姨就会来接我们啦。”
谢敛小时候是个很坏的小孩。
他故意说:“这里离孤儿院很远,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而且我丢了,他们也不会来找我。”
因为自己的过激行为,孤儿院早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因为责任不能甩掉的包袱,他现在自己跑了,会有多少人真的尽心尽力来找他?
谢敛想看到天使害怕的样子。
但江酌霜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觉得孤儿院的人都是家人,不可能丢下谁。
尽管想不明白,但是他没有反驳谢敛。
他乖乖说:“没关系,你和我待在一起,肯定会有人来找你的……我被一个很有钱的姨姨领养了。”
因为确信自己被爱着,所以确信自己不会被丢下,很天真很单纯的想法。
谢敛忽然有些嫉妒,但他又不忍心破坏天使的这份单纯,他觉得天使的身体有些冷,所以抱住了他,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对方。
怎么会有人……
这么的、这么的……
谢敛贫瘠的词汇办法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他沉默了一会。
“……睡吧,天使。”
“等你睡醒,就回家了。”
第58章 过去 谢敛,谢谢你救了我呀
这场雨持续的时间比谢敛想象中要久。
被他抱在怀里的江酌霜慢慢睡着了,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
山洞的洞口已经有雨水慢慢渗了进来。
谢敛把熟睡的天使抱到内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穿在对方身上。
两件棉袄套在身上,瞬间江酌霜看起来像是胖了一圈, 好在他终于不再因为寒冷发抖了。
石头勉强挡住吹进来的冷风。
安置好脆弱的天使以后, 谢敛重新坐回到洞口干燥的地方, 等待雨势变小。
本来想今天就去死, 但身边跟过来一个迷路的天使,他觉得应该先把天使送回家。
一直到后半夜, 雨势依然没有减小的迹象,山洞里已经蜿蜒着漫进雨水。
幸好没有流到江酌霜那里。
……只是山洞里越来越冷了。
谢敛专心观察雨势,忽然, 他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动静, 是从岩石后面传出来的。
江酌霜不知道从哪捡来两块小石头, 正在卖力地敲敲敲,可能是想摩擦起火。
谢敛盯着他看了一会。
“你这是在……摩擦起火?”
“嗯。”为了找两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江酌霜脸上蹭了土, “书上说这样可以生火。”
“哪本书?”
“童话故事。”
天使还在相信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也是, 毕竟能单纯到跟着陌生人跑到荒山,相信童话故事倒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谢敛扯了扯嘴角, 似乎是想讥嘲地笑一下, 但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又什么都没说。
他没忍住泼了盆冷水,“没有引燃物, 你就算敲出火星,也生不出火。”
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说。
而且这种石头,哪怕是成年人来, 也很难敲出火星,更别提瘦得和芦苇杆似的天使。
江酌霜眨眨眼睛,把自己抱了一路的童话书举了起来,“我可以烧了我的书。”
谢敛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笑容。
“童话故事书教会你用打火石取火,然后你现在要用打出来的火,烧掉你的故事书?”
江酌霜又敲了很多次,在确定自己真的无法靠这两块石头生火以后,失落地垂下头。
谢敛抿了抿唇,最终冷着一张脸,蹲下来拿起那两块石头,继续敲敲打打。
见状,江酌霜又开心了。
“谢谢你呀……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像是难以启齿一般,纠结片刻才开口:“谢敛。”
江酌霜问:“哪个敛?”
谢敛板着脸:“我不识字。”
“噢。”江酌霜说,“我叫霜霜,因为我是在霜降那天被捡到的,你知道霜降吗?就是一年之中,昼夜温差最大的那一天。”
谢敛的眸光里闪过几分意外。
“原来是你啊。”谢敛轻声说,“孤儿院里……身体最差的那位白雪公主。”
“笨蛋啊你,文盲。”江酌霜皱了皱鼻子,“白雪公主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谢敛没有告诉他,孤儿院里的其他人都是这么叫他的,包括每周末来帮忙的义工。
两人不说话了,江酌霜期待地看着谢敛,山洞里只剩下石头敲击的声音。
谢敛又敲了很久,江酌霜这才死心,随便捡的两块石头果然不能敲出火。
山洞深处照不进月光,江酌霜必须得很努力看,才能模模糊糊看清谢敛的身影。
虽然知道边上有个人陪自己,但黑漆漆的还是没什么安全感,江酌霜摸索着抱住了谢敛,碰碰对方的脸,这才安心许多。
他感觉对方的身体好冷,所以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我们会不会死呀?”
谢敛看着洞口外半点没有减小迹象的大雨,恶劣地感受对方的不安。
“说不定呢,你很怕死吗?”
“很怕。”似乎是觉得这么说还不够体现自己的心情,他又重复了一遍,“很怕。”
“也是。”谢敛并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毕竟你才被收养,当然不甘心死在这里。”
同伴被收养,并不代表永远和他别离,但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也大差不差了。
“你以后不会再回孤儿院了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里全是肯定。
暴雨夜,落单的人抱在一起取暖。
尽管他们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但因为亲昵的姿态,还是恍恍惚惚有了一种……他们可以对彼此敞开心扉的错觉。
江酌霜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借着拥抱的姿势,脑袋靠在谢敛的肩膀上。
“会回来的。”
“但我想晚一点回来。”
谢敛一直被关在房子里面,并不知道江酌霜因为生病,经常会被再次“弃养”。
单听这句话,他只以为是江酌霜因为被人领养,不愿意再回到孤儿院。
暴雨持续了大半夜,在淹没了半个山洞后,终于慢慢开始变回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彻底停歇时,天边都泛起鱼肚白。
谢敛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抱了一整夜,而自己却没有感到一点不适应。
“霜霜……我要起来了。”
因为对方的名字就是叠字,所以哪怕谢敛只是在正常喊他的名字,却依然听起来很亲密。
江酌霜没有说话。
谢敛又喊了两遍,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严肃地拉开江酌霜,这才注意到对方脸色是不正常的红,掌心触碰到的皮肤有些烫,不回应他是因为意识已经有些昏昏沉沉。
本来还想等太阳出来,将泥泞的土地晒得稍微干些再出发,现在不行了。
谢敛当机立断,背上江酌霜。
……比想象中,还要轻上很多。
密林里没有特殊景色,很容易迷路。
不过谢敛发现在周围一片,有很多树上都做了标记,显然是江酌霜干的。
脚印会被雨水冲刷,但是刻在树上的标记不会,哪怕他们不出来,孤儿院的人依然能找过来。
隔开“禁区”的铁丝网也被江酌霜故意弄了个很大的口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了这。
虽然会莽莽撞撞地跟着陌生人走,但在这些细节的地方,却意外的很聪明。
跟着标记往回走,会比来时速度更慢一些。
身上背着一个人,谢敛却意外的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只觉得身上的人越来越烫。
心里弥漫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一不留神就被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天旋地转后,第一反应是闻到了血腥味。
谢敛急切地开始检查江酌霜的身上有没有伤口,很快就在对方的手背上看到了血迹。
懊悔开始蚕食心脏,谢敛重新背上对方,这一次脚步会更加稳重,但速度并没有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脚下的泥土似乎都比出发时要干硬了。
回到孤儿院时,恰好遇到神色焦急的工作人员,他们身上皱皱巴巴,既然已经找了一圈,没找到才回来先商量方向。
看见背着人的谢敛,他们立马跑了过来,接过已经陷入昏迷的江酌霜。
谢敛用力拉住了工作人员的手,因为长时间滴水未进,嗓子很哑:“他手上受伤了……”
工作人员面色一肃,立马检查。
仔细检查一番后,却愣了愣,重新看向谢敛:“他没有受伤,是你手上的血……这么一路过来,你都没注意到自己受伤了吗?”
结果对方提醒,谢敛这才忽然感觉到掌心一片刺痛,翻开手掌,是一道极深的伤口。
因为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眼前阵阵发黑。
晕倒前,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幸好只是他手上的血沾在江酌霜身上了。
*
谢敛的伤口血流的多,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被木刺划破了掌心表层一点。
医生帮他包扎好,叮嘱了几句,就没事了。
清醒以后,他看了眼掌心的纱布,忽然和一旁看护的工作人员说:“我想出去。”
谢敛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
不再是过去的警惕、尖锐,仇视的态度,而是很平和地请求工作人员。
这显然是一个好的转变。
工作人员尽量让语气温和。
他问:“你想去哪?”
谢敛说:“我想去看看天使。”
工作人员不理解。
谢敛顿了顿:“白雪公主。”
工作人员笑了笑,主动带着谢敛去江酌霜的病房:“是霜霜啊,你终于交到朋友了吗?”
谢敛没有回答这句话,沉默着跟着工作人员,一路走到了病房门口。
不幸中的万幸,昨天晚上的发烧,没有引起江酌霜身体里罕见病的并发症。
挂了一晚上吊瓶,热度终于退下去了。
不过因为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尽管只是简单的发烧,依然让他吃尽了苦头。
不同于昨晚朦胧的月光。
病房里的光线很好,透过擦得干干净净的窗户玻璃,一路照到雪白的病床上。
昨晚借着朦胧的月光,谢敛不大能够看清江酌霜的长相,现在终于看清楚了。
的确是……白雪公主。
因为大病初愈,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得像是刚刚哭过。
眼睛里也的确水润润的。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框。
“霜霜,有人来看你啦。”
江酌霜偏过头,歪头盯着谢敛看了好一会,才猜出他的身份,瞬间高兴起来。
工作人员还有其他事要做,把谢敛送到病房门口,叮嘱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谢敛脚步迟缓地走到病床旁边。
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天使并不打算和他有再多的交集。
毕竟,自己昨天晚上的确不讨人喜欢。
但是谢敛还是低估了对方,天使之所以被称为天使,就在于他身上的美好品格。
江酌霜高兴地抱住了他,身上有一种清甜的橘子沐浴露的香味:“谢谢你救了我呀。”
想了想名字。
补充道:“谢敛?”
谢敛垂下眼眸。
……明明是你救了我。
第59章 关爱流浪狗 比如S大摄影系那条
新桥街, 602室里。
听完谢敛的话,江酌霜很久都没有开口,前者眼中不易察觉的期待也慢慢消失。
谢敛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因为我后来没有再找过你……”
竭尽全力找补的态度让他显得有些可笑, 但是江酌霜并没有任何表态。
慢慢的, 谢敛不说话了。
他有些摸不清江酌霜的态度。
江酌霜没有把照片放回相册里。
“以前过得很不开心吗, 谢敛?”
谢敛嘴唇微动, 却什么都没说。
这句话出现得有些突兀,但他明白江酌霜这么问的原因, 是一种淡淡的怜惜。
江酌霜秀气的眉微微皱起,“是发生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才让你想要自杀吗?”
如果一个人过得很幸福, 身边又都是善意, 他可能会变得不知人间疾苦。
但也有可能会成为江酌霜这样……像慈悲的观音, 愿意去倾听别人的苦难。
江酌霜的嘴唇很薄,看人时总带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淡漠,在很多人看来, 这是一种薄情的长相, 恰好印证了他的风流。
其实抛开追求者的身份,以一个不带任何私心的旁观者视角来看, 就会发现在某种意义上, 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譬如帮助赵辜解开“私生女”的桎梏,顺水推舟帮她拿下赵家的分公司。
虽然嘴上说是想要分红,但那微薄的利润和他的付出其实不成正比。
分手以来, 江酌霜第一次主动想要探究他的过去,谢敛却不想靠这些卖惨。
于是他默了默,自嘲道:“现在看来也就是些小事, 只是那时候想不开。”
在江酌霜的记忆里,谢敛的表现可不像“小事”,不过他也不会追根究底。
“那你后来怎么想开了。”江酌霜想了想,“是不是那一晚把你吓到了?”
谢敛的回答很笼统:“是啊,而且忽然觉得,或许未来有什么值得见证的事呢?”
江酌霜虽然很好奇那时候谢敛的想法,但他觉得对方应该不愿意再开口了。
前四本相册拍的都是江酌霜出国前的照片,里面有不少他不想被人看到的黑历史。
比如,他第一次和同学翻墙逃课,结果因为脚下踩的砖头塌了,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嘴上和别人说没事,其实已经摔得骨裂了,疼得躲在楼梯间哭,我叫人去喊了陈嘉延,然后他就被那位少爷强行拉到医院去了。】
难怪那次陈嘉延来得那么快。
江酌霜不高兴了:“你怎么总是偷拍别人的隐私,我真的要生气了,好丢人。”
一想到自己在楼梯间捂着尾椎的样子被拍了下来,瞬间想要诅咒谢敛摔跤摔失忆。
“不丢人。”谢敛回忆了一下,“捂着尾椎蹦蹦跳跳的,看着像捂着尾巴的兔子妖。”
江酌霜给了谢敛一拳,并且没收了照片。
在谢敛的极力阻止与反对下,他最后勉强只拿走了几张最黑历史的照片。
最后一本的数量最少,全是江酌霜留学时期的照片,因为圣德尔森的学生特殊性,校方对人员进入的管控一直很严格。
谢敛找不到机会溜进学校,只能在江酌霜中午或下午离校时拍照片。
江酌霜这时候已经发现了谢敛的存在,所以对他变态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照片的内容大同小异,唯一的特殊大概就是,如果同行的人里有卡斯帕或江邬,他们的脸会在后期调色时,故意被弄得很糊。
江酌霜忍俊不禁:“你讨厌卡斯帕我还能理解,毕竟你见过我和他接吻的样子,但是你讨厌江邬,你们这时候应该还没接触过吧?”
谢敛说:“我也是变态,我看得出来,他这种想和亲弟弟乱.伦的人是什么心思。”
江酌霜:“……好吧。”
反正江邬也不冤枉就是。
这会谢敛的字已经好看很多了,手上拿着的摄影设备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了。
照片的时间线也越来越接近他回国的时间,有不少照片他都能想起当天发生了什么。
江酌霜又往后翻了一页相册。
“咦,这是我第一场个人音乐会诶。”
音乐会的过程中一般不允许摄影,但在演奏者最后谢幕时,台下人可以拍照留念。
谢敛拍下了江酌霜谢幕的样子。
因为是他的第一场个人音乐会,所以江家很重视,把他打扮成了北欧的小王子。
整场音乐会所有票卖出去,还不够买他胸前别着的那枚飞鸟胸针。
【我第一次见到霜霜,他是雨夜里的天使,现在他变成了耀眼的飞鸟,在阳光下自由地飞行,但依然会被别人称为白雪公主。】
照片上的江酌霜意气风发,因为台下掌声如雷,而微微翘起唇角。
江酌霜问:“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谢敛没有迟疑:“如愿以偿吧。”
江酌霜说:“我刚刚好像忘记问你了,你说——或许未来有什么值得见证的事,是什么?”
照片被谢敛接过,微微翻转,展示在江酌霜的眼前:“就像这张照片,我想见证你的每一次人生阶段,哪怕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江酌霜一直觉得谢敛跟踪、偷拍自己,是出于难以言喻的阴湿爱意。
但是在不懂爱情的年纪,谢敛也固执地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记录了这么多年。
这些照片到后来或许不再单纯,夹杂了摄影师的嫉妒和私心,但在最开始,谢敛的的确确只是想记录下自己心中天使的每一次成长。
无关情爱和欲望。
只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好。
“霜霜,对不起……之前瞒着你,但我还是会喜欢你,因为从被你救下的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就是为了你而活的。”
*
因为离开得太久,江德明忍不住给江酌霜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602里该看的都已经看完了,江酌霜便说,让王叔开车来接自己吧。
只半个小时车便停在了楼下。
坐车离开新桥街时,谢敛默默把江酌霜送到了楼下,什么都没有说。
这些情感剖白并不能成为他欺瞒对方的理由,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回到老宅,他把自己的曲谱整理了一下。
这两天就是盛星杯的最后截止期限,今天必须要把写好的谱子发过去了。
因为报名的时候用的是陈嘉延的邮箱,所以江酌霜直接把他账号要了过来。
陈嘉延账号给得倒是爽快。
不过拐弯抹角试探了半天,总感觉话里有话,江酌霜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思。
“放心吧,曲子里写你了。”
江酌霜把当时哄江邬的话如法炮制又重复了一遍,一下就把陈嘉延哄高兴了。
复赛结果很快就公布在网上,不出预料,江酌霜的分值依然一骑绝尘。
虽然在直播里公布了自己和谢敛分手的消息,但是学校里依然有不少人不知道。
关注江酌霜比赛结果的人不少,听完曲子后,很容易就辨别出里面的浓情蜜意。
阶梯教室里,谢敛依然一个人坐在中后排,他也在听盛星杯官方发布的获奖曲目。
不少人见状,翻了个白眼,表面上是在和同伴聊天,其实是在阴阳怪气谢敛。
凭什么谢敛能和小少爷有肌肤之亲?
而且……他应该早就在小少爷那听过这首曲子了吧,现在还装模作样再听一遍。
故意的吧,是不是想炫耀?
因为江酌霜很久没来学校看过谢敛了,有不少人猜测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但暂时没人往分手那方面想。
毕竟才高调官宣没多久。
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他们就算不满谢敛的态度,也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
微妙的平衡被一个人忽然打破。
赵深野坐在谢敛身边隔一格的位置。
他笑嘻嘻地搭话:“谢敛,你别难受啊,听说你和霜霜分手了?对了……好像一两个月了吧?哎呦,难怪你要在官网听呢,霜霜应该没发给你吧?”
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但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一点儿没少,甚至还带着点煽风点火的意思。
谢敛和江酌霜分手一个多月了?
闻言,有些人渐渐回味过来了——难道和小少爷□□的人,不是谢敛?
毕竟从盛星杯公布主题到现在,应该也就两个月左右,听小少爷的曲风,显然也是……咳,经验主义的写实风,肯定需要找灵感吧。
周围人对谢敛的嫉妒忽然消失了,一瞬间,他们都不知道该继续咒骂谢敛,还是该先同情他。
谢敛忽然说:“你在哪知道了这个消息?”
赵深野幸灾乐祸的神情顿住。
谢敛的脸上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堪,甚至还漫不经心地说:“是在霜霜的直播间吧。”
赵深野显然想到了什么,不笑了。
知道内情的已经在等着看好戏,不知道的还在面面相觑。
……谢敛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敛语气不疾不徐:“那你应该也看到了,霜霜和他的竹马有多亲密吧?他们会住在同一家酒店,会牵手,也会亲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谢敛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我和霜霜分手这么久,前段时间我还和他见面了,但他有主动给你发过消息吗?”
赵深野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众人都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谢敛嗤笑一声,不屑道:“都是被主人抛弃的狗,你和我在这里争什么高低?”
众人:“……”
我靠,谢敛疯了。
难怪要关爱流浪狗,这不,S大摄影系里就有一条被抛弃的流浪狗发疯了。
第60章 南极 【Frost:1】
最终赵深野和谢敛谁都没讨到好。
倒是在一旁围观的人听到消息, 原本暂时藏起来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如今网上还流传着真假少爷的传言。
有些本不敢高攀他的人,也忍不住幻想,如果江酌霜真的是假少爷……
那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结果事情发酵到现在,江酌霜不仅没被赶出去, 甚至连谢敛都没有任何反应。
江家对外宣称的依旧只有两个孩子——长子江邬, 以及小儿子江酌霜。
谢敛看着其中一部分人, 讥诮地收回视线。
这群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别说男朋友了,连当小三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之后还有团队的摄影任务, 谢敛不会一直留在S大,他提前完成了这学期的课业任务,之后大概会有半年时间没办法回国。
……所以现在就该和江酌霜告别了。
虽然对方应该不太想见到他, 但谢敛想在临走之前, 再见江酌霜一面。
谢敛问到了江酌霜这堂课上课的地方。
他在教学楼下站了会, 等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才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人基本上都走空了,只剩下江酌霜还站在讲台前面, 被老教授训。
从江酌霜的表情就能看出, 我们心高气傲的Frost老师非常不服气。
老教授胡子好像又长长了一点。
“Frost,你和我说你要出去找灵感, 结果直接旷课了一个多月?”
江酌霜心虚地瞥开眼神:“又没骗你……”
确实是去找灵感啊, 然后回一趟德国参加母校的演讲,顺便吃吃喝喝玩玩逛逛睡睡。
老教授无奈地推了推眼镜。
“很遗憾地通知你,Frost, 因为旷课一个月,你的平时分已经完蛋了。”
江酌霜眨眨眼:“老师,你不是说只要我盛星杯能拿到金奖, 平时分就给我满分吗?”
老教授失笑:“那时候决赛的主题都没出来,你就敢保证自己能拿到金奖?”
盛星杯毕竟是亚洲区含金量很高的大奖,和初赛复赛不同,决赛需要现场演奏。
“哦……对了。”老教授说,“现在应该已经公布了决赛的主题,你可以进去看一眼。”
江酌霜点进官网,仔细看完最新公告。
或许是为了弥补复赛时的胆大包天,决赛的主题是很笼统的保护环境。
看得出来复赛的负责人被狠狠批斗了一番,这次公告字里行间都透着老实。
江酌霜不太擅长这种命题。
中规中矩的题材不容易出错,但想要在很多人里出彩也挺难的,很考验即时灵感。
江酌霜仔细研究规则。
老教授看见了等在外面的谢敛,和蔼地朝他招招手,让他进来等。
江酌霜看完规则,本来就不高兴,看见谢敛进来更不高兴了:“你怎么来了?”
老教授很好奇:“你们不是朋友吗?”
谢敛没吭声,江酌霜说:“已经分手了。”
身份的转变太大了。
老教授摸着胡子感慨:“上次见到他,你们还不太熟,这次见到他,你们已经分手了……”
虽然老教授没说完,但江酌霜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Frost果然很花心。
江酌霜被冤枉了,气坏了。
“明明都是他的问题!我才被骗了……”
老教授看到他这么委屈,连忙道歉:“Frost,抱歉……我不该听信别人说你是个花心的人。”
江酌霜还是不太开心:“没关系。”
他从小时候就知道,如果一个人有了名气,就很容易被其他人造谣。
老教授说:“他们说你对爱情不忠,恋爱期间喜欢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呵呵,这些谣言确实有些离谱了,Frost,我相信你。”
江酌霜:“……”
谢谢你相信我啊。
爱徒的沉默让人有些不安。
老教授看向谢敛。
谢敛直勾勾盯着地板。
老教授看向江酌霜。
江酌霜挠挠下巴,移开目光。
老教授:“好吧。”
还是不要多问了。
老教授继续和江酌霜讨论这次主题。
在作曲方面他没办法帮忙,但初期阶段参与讨论,是比赛方允许的。
最初谢敛只是站在一旁,沉默地听他们讨论,直到听见江酌霜说的主题,才抬起头。
“如果你没有灵感的话,”谢敛仔细组织了一下语言,“或许我有办法帮你找灵感。”
江酌霜偏头,随意道:“什么办法?”
虽然现在依然不太喜欢谢敛,但如果对方有办法帮他解决比赛,他愿意心胸豁达一下。
……嗯,一码归一码,他只心胸豁达一个月,等决赛的结果出来就继续生气。
谢敛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
“这是我在南极拍纪录片的时候拍到的,最后没有在正片用上,所以可以传播。”
开头是无人机航拍视角,南极的沙滩上挨着黑压压一片海豹,它们会聚集在沙滩或者浮冰上晒太阳或者休息。
谢敛解释:“这个场景并不常见,不过气候变暖,冰层退缩,会让海象大规模聚集的现象越来越频繁。”
海象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浮冰,在越来越拥挤的环境下,会朝着更高处攀爬。
但他们视力低下,没有高度概念,饥饿时为了捕食,会下意识跃向大海。
它们会从悬崖上跌落,悬崖底部同伴的尸体早就发黑发红,腐烂生臭。
悬崖下已经密密麻麻堆满了海象的尸体,悬崖上的海象还在朝着大海的方向跃下。
海象的举动还会惊扰在周围休息的其他同类,它们因为受到惊吓,纷纷开始朝更安全的地方奔跑,相互踩踏、相互厮杀。
越来越多的海象葬身于此。
谢敛用摄像机拍摄时,因为视角拉得很近,所以视觉冲击力还挺强的。
江酌霜看完视频问:“还有吗?”
谢敛摇摇头:“废掉的素材不少,但都是一些零散的画面,像这么完整的片段只有一份,剩下的在正式播出前都不能公开。”
江酌霜皱着眉思索了一会。
“谢敛,你们那可以带人去吗?”
谢敛压住心里的喜悦,点了点头:“虽然原则上是不允许的,因为周围很危险……但只要提前申请,还是可以和我们团队一起。”
三言两语的功夫,接下来的行程就敲定了。
江酌霜给家里打了通电话,简单说了下自己打算去南极,苏寻雁以为他要去旅游,没有意见,顺便吩咐一边的江邬去把行程安排了。
苏寻雁本来还想说,要不要让江邬陪他一起去,不然一个人有点危险。
江酌霜说不用,他跟着谢敛,行程方面就帮他办个签证就行,剩下的谢敛解决。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似乎还有江德明自以为不会被手机收音的一声低骂。
苏寻雁温柔道:“谢敛在边上吧,你帮我和他说一声,要是敢让你受伤我就弄死他。”
江酌霜尴尬地挠挠脑袋:“哦,好。”
南极没有所属国,不需要办理签证。
不过他要从阿根廷出发,所以得提前办理好那里的签证,外加其他一些准备工作。
这些交给江邬就行了。
终于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完了……
江酌霜忽然想到什么,悄悄一看。
老教授斜眼看他:“Frost,你又要旷课?”
江酌霜干咳一声,义愤填膺。
“老师,说话好难听,什么叫旷课,我这次是真的要去找灵感……为比赛做准备。”
老教授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反正Frost的平时分已经扣无可扣了,就算接下来全勤也得不到一分,哈哈。
不小心笑出了声,老教授咳了咳,好心提醒。
“你的出勤率也很危险,如果不想被退学的话,必须得在这次盛星杯拿到奖项了。”
江酌霜“哼”了声:“我只要金奖。”
盛星杯的比赛面向整个亚洲,到了决赛阶段,像他这样还在读的学生很少。
有不少被盛星杯邀请参赛的大佬,初赛和复赛都没参加,最后是直接参与决赛的。
解决完这些事,江酌霜才有功夫问谢敛:“忘记问你了……你来这里找我干嘛?”
谢敛心里高兴得嘴唇勾了勾,“本来是因为一周后要去南极,所以提前来和你告别……现在不用了,我来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一周后接你。”
老教授中文不好。
他看着谢敛的嘴脸,脑袋里第一反应冒出来一个词——小人得志。
*
这段时间S大课程不多,所以江酌霜都住在老宅,没回薄景云湾。
进门前就有预料,果然,一进客厅就看到江邬坐在沙发上,显然在等他。
江邬让江酌霜坐在自己身边。
“你和谢敛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你不会打算和他复合吧?”
江邬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谢敛最近出现在江酌霜身边的频率高得有些过分。
江酌霜摆摆手:“怎么可能。”
虽然谢敛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本事,但是哼哼,他江酌霜绝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诱惑的人。
江邬问:“他这段时间联系过你吗?”
江酌霜拿起一个桃子:“没有诶……”
说完才想起来,不是对方不想和自己联系,而是他忘记把谢敛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于是江酌霜一手拿着桃子咬,另一只手单手操作,把谢敛放了出来。
【Frost:1】
小手一挥,又给对方的卡上转了一大笔钱过去,让谢敛把他们同行的所有人船舱都升级了一遍,船上的消费他也全包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堆人的好友申请发了过来,备注栏齐刷刷一片“谢谢少爷”,“谢谢义父”。
听说团队里的人年纪都不大,到时候相处起来应该也不怎么困难。
江邬看着江酌霜和这些人聊得这么开心,心里就算有再多担忧,也只能暂时按下。
他想,当时霜霜这么生气,应该不会轻易原谅谢敛,自己没必要太杞人忧天。
越是这么想。
心里却越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