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啊。”
为这三个字, 她们拉扯了十年。
初见时针锋相对,一路磕磕绊绊走到如今,对往事释怀, 对面前的那个人情根深种。
这个过程漫长得一眼望不到头。
可她们就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们相互支撑,亲手拔掉了身上尖锐的刺, 也剜掉了身上化脓的伤。
她们总是坚强, 没向命运服过软, 也没太抱怨不公。
她们有时又那么脆弱, 向她服了软, 就再也接受不了任何分别和转身。
她们被祝福声簇拥着吻在一起,炽热而深情。
她们身旁的掌声那么热烈, 头顶的天那么长。
她们手掌紧握, 望着彼此,眼里就是一生一世。
……
符小野在一声“哇”之后,已经跑去舞台边上看傻了, 心里想着姨姨们亲嘴儿比妈妈们温柔多了。
妈妈们像打架, 不对, 是互相撩架!
“唉——”符小野不停地摇头叹气。
由于实在太过投入, 任凭她妈怎么催,就是跟听不到一样, 死活不把口袋里的戒指往出掏。
符晓丢不起这个人,用手挡住脸, 踢了脚韩秋说:“还不快去管管你的宝贝疙瘩!今天这事儿要是搞砸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别想再进家门!”
韩秋无辜被踢,转头去看符晓, 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赶紧的!”符晓催促。
韩秋不慌不忙地拎起符小野的粉色爱心水壶,只是很轻地叫了她一声“小野”, 就见她顺着主舞台“噔噔噔”跑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两只手拢着裙子,小身子往前一探,一本正经地说:“秋妈妈有什么吩咐?”
韩秋说:“把戒指拿给小小姨。”
“啊!是啦!”符小野胖乎乎的手往口袋里一掏,衬里都被她拉了出来。
符晓绝望。
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个把丢人当饭吃的冤家。
符小野捧着戒指走到周意旁边,脑袋瓜子扬起,扯扯她的裙子,说:“小小姨,该给小姨戴戒指啦!”
周意接住戒指,弯腰揉了揉符小野的头发说:“谢谢你。”
符小野两手叉腰,骄傲成了一朵向日葵,“不用谢!你快给小姨戴啊,我给你看戴得对不对!啊!救命!”
符小野被她妈拦腰一提,夹胳膊底下弄走了。
周意在众人的爆笑中直起腰,风在发梢,从她嫣红的唇上轻轻扫过,她叫,“姐——”
慕青临笑着说:“不蒙了就叫名字。”
周意握了一下手,声音又轻又软,还有些紧张,“妍妍。”
慕青临应她,“唉。”
慕青临的声音比周意还轻,缓缓落在她心尖上,把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跳再次搅乱。
她望住慕青临被爱意缠绕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说:“我要牵一下你的手。”
慕青临主动抬起来,说:“你牵啊。”
她今天尤其喜欢在话末带上语气词,好像非要这么做才能把心里满满的幸福感表达出来。
少一个都不行,尾音拖得短了也不行。
周意被慕青临上扬的语调招引着,看了她白皙骨感的手指很久,才像是选择好了一样,将她的手稳稳托在指上,拉到自己跟前,用这世上最耀眼永恒的光圈住了她。
这一秒,周意才是真的安了心,落了意。
她垂眼凝视着,很想就在这里亲吻它。
付诸行动之前,慕青临白得带了一丝脆弱感的手指忽然往回勾了一下。
周意抬眸,听见她说:“我还没有为你准备戒指,心里会不会难过?”
周意不假思索地摇头,“是我什么都没有跟你说。”话一出口,她突然很懊丧,“今天的求婚,我其实办得一点也不好,我……”
“嘘——这些话等回家了再说,现在先让我做一件事。”慕青临说。
周意疑惑,“什么事?”
慕青临不语,眉眼微低,晕散着温柔笑意,将还被周意握着的手翻转过来托住她,拇指压着她无名指的第二个关节摩挲片刻,在她意识到什么,准备往回缩时,抬高她的手,同时压低自己的身体,把唇间最温柔的吻印在了她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上。
周意怔住,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肩背舒展,从容笔直的女人。
此刻,她正为了自己弯腰。
她的吻那样虔诚,仿佛透过血脉,吻在了她的心上。
一刹,周意的心跳比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还要热烈。
————
后来宴宾客,受祝福,周意和慕青临始终手牵着手,一刻也没有分离。
黄昏将至,周意和慕青临站在出口,同离开的宾客一一道谢。
“小九。”杨玲等到人少才拉着唐远舟过来,眼圈泛着红,感叹道:“总算是嫁人了。从你来佛魔,我和远舟就一直在操心你的事儿,想着就你这坏脾气,谁敢娶你?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让你把最好的那个给捡着了。”
杨玲忍不住高兴,笑了出来,后面的话就再没有任何一点威慑力,“以后好好跟慕青临过日子,敢闹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周意偏过头,和笑着的慕青临对视一眼,握紧她的手,说:“好。”
杨玲看着般配的两人,眼底泛起泪光,“有时间了常去佛魔坐坐。佛魔虽然早就搬家了,但是你们认识的那些人都还在。这十年,家里什么都没有变。”
一句没变胜过千言万语。
慕青临握紧已经红了眼的周意,说:“以后一定常去。”
“唉好,那你们继续忙,我和远舟就先走了。”杨玲说。
周意和慕青临目送两人离开,后者捏捏周意的手指说:“想哭?”
周意摇摇头,“忍得住。”
“那就把头抬起来,看看还有多少祝福在等着我们接受。”慕青临说。
周意用力闭了一下眼,昂首挺胸地看向前方。
至此,她才发现,这天,连夕阳都格外热情。
————
两人回家才刚过八点,时间还早。
慕青临问:“要不要跟我喝两杯?”
周意眼睛一亮,快速道:“要!”
她们好像还没有单独喝过酒。
周意想,在这样特别的日子里,一定要喝醉了才好。
慕青临被周意过分生动的表情摄住心魂,去拿酒之前先扶着她的腰,把她挤在墙边亲了个够。
比在人前沉重得多。
以至于后来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喝酒,周意总要把酒水在嘴里含一会儿,好用那股凉意舒缓唇舌上经久难散的灼热。
“小九,怎么想到要跟我求婚的?”慕青临忽然问,她的嗓音里已经有了淡淡醉意,侧身趴在沙发上看周意时,眼波慢得缠人。
周意眨了一下眼,把睫毛下的那片阴影压入眼底,“我贪心,不止想要一个女朋友,还想……”
慕青临懒懒地抬起手,指关节抵了一下周意的下巴,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着,温吞而轻软地问她,“还想什么?”
周意的呼吸突然乱了节奏,那个只说一次,至今还很烫嘴的词就在喉咙里等着,她却跟个哑巴似的,怎么都开不了口。
慕青临靠近一些,侧脸枕着胳膊,耐心询问,“还想什么?”
她的视线自下而上望过来,混着酒精的迷离和灯光的清亮,一眼就将周意搅得七荤八素。她克制地抿了一下嘴唇,低声道:“还想要一个爱人。”
“爱人……”慕青临的反应有些迟钝,她将那个词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
声音细如呢喃。
每一遍从周意耳朵尖上擦过,她的皮肤就红一分。
终于耐不住,想要落荒而逃之前,被慕青临快速捉住一边手腕。
周意心脏猛地一跳,惊愕地看向慕青临。
她已经坐了起来,墨色瞳孔里烧着火。
“再说一遍。”慕青临轻声说。
周意胸口起伏,端着酒杯的手逐渐控制不住。
“小九,乖,再跟姐姐说一遍。”慕青临诱哄着。
潜意识里,她总还记得那个脾气硬,但只要你的话说得足够软,就会蔫头耷脑往你怀里钻的周意。
今天的求婚异曲同工,叫姐会让周意有安全感,也会让她变得听话。
周意真的被她一句“姐姐”弄得神思错乱。
她一口气喝完剩下半杯酒,将杯子放回桌上,又因为手离开得太过匆忙,不小心带倒,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
周意脑子嗡嗡,快速跪坐起来,捧着慕青临的微微发热的脸吻了上去。
慕青临唇口间全是酒味儿,比周意自己喝下去的更醉人。
周意混乱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到地上,拇指轻轻一拨,让她偏过头去,吻她修长的脖颈。
慕青临无力地躺着,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她身体里慢慢堆砌。
她忍耐着,嗔道:“小九,你要跟我说话。”
周意停下来,低头望着慕青临——长发散在地板上,唇紧抿,眉微蹙,看着是要生气,可望她晕红的脸,迷醉的眼和被抓着按在脸侧的手腕,又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番景象。二者共存,像,像受了欺负,恼羞成怒。
“!”
周意心跳快得要炸。
“姐……”
慕青临挣扎着要起来。
稍微一动,就感觉握在腕上的力道猛然加重,已经到了疼得的程度。
慕青临登时清醒过来,散乱视线聚焦到周意脸上。
她眼睛里翻涌着Y望,前所未有的强烈,一瞬间就将慕青临醉意惺忪的神经拉扯到了极限。
慕青临一愣,反而打消了起身的念头。
她屈起一条腿,膝盖蹭着周意的腰,媚眼如丝,檀口微张,撒娇似的说:“想我?”
周意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慕青临,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起来,烧得她口舌干燥,“想。”她说。
“那就来呀。”慕青临不遗余力逗引着周意,忽然又说:“但是我要对等的代价。”
周意頓住。
慕青临秀眉轻挑,慢慢道:“不敢了?”
周意不吭声,血气已经漫上了脸颊,烧得空气霹里啪啦。
下一秒,慕青临突然偏过头,身体蜷缩了一下。
……
……
月亮升起来了,银河慢慢清晰。
楼下的音乐散了,邻家养的德牧和狸花早已经被主人牵着从门口经过。
窗外,酷暑的燥热也终于开始沉睡。
慕青临被周意抱着躺在棉被上,谁都没有说话。
静了不知道多久,慕青临忽然在黑暗里唤了周意一声,“小九。”
周意应她,“嗯?”
“你那篇三千字的小作文都写了什么?”
“……”
周意放开慕青临,躲进被子里,把声音也闷在里面,“就是些流水账。”
慕青临说:“那我也想听你背一背。”
说话的时候,慕青临也进了被子。
周意磕绊,“你,以前对,我很好。”
“有多好?”
“帮我打架,给我饼干和手套,还,嗯——”周意软软地呜咽。
慕青临反而变本加厉,“还什么?”
周意缓不过来。
“小九,说好的,你是我的,我刚刚还让过你,你说怎么办?”慕青临低声在周意耳边,“小九,说我想听的,不然我今天可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
周意头脑发昏,强拽着一丝清醒说:“还让我睡你的办公桌,给我吃你的火腿肠,你抽安翔脑壳很重,对我没用一点劲儿……姐,你早早就在偏心我……”
“乖,记好就是好姑娘。”慕青临和白天一样夸她,夸得时候吻着她泛红的脸,“小九,三千字能写的东西可不止这么点。”
周意懵着神,醉了似的仰起头,继续说。
东一句西一句,扯得乱七八糟。
慕青临却听得耐心十足。
……
……
良久,慕青临俯身过来,吻周意的唇角,“小九,小作文里的话我懂了,就是念我的好,客厅那句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你再跟我说一次,除了女朋友,你还想要一个什么?”
周意直直望着她,眼眸湿润而乖巧,“说了,就不欺负了我吗?”
“欺负?”慕青临笑出声来,“亲爱的,我怎么这么喜欢听你说软话?”
周意不应,执拗地盯着她要一个准信儿。
慕青临给了,“不欺负,还会给你最好的。”
周意呼吸骤停,感受到了一瞬若有似无的冰凉,像是,戒指碰上了滚烫的皮肤。
慕青临是要给她这个吗?
她去商场为她挑选的时候,也觉得这个最好。
周意黯淡的眸子很快涌入喜色,她不再觉得“爱人”两个字烫嘴,一字一句咬得分外清晰,“我还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爱人,向别人介绍的时候,可以说‘这是我爱人’的爱人。”
慕青临看着周意,瞳孔里翻滚着久违的悸动,被她强压着,数度后,还是湿了眼眶。
慕青临低头吻着周意的唇,哑声说:“向别人介绍之前我想先跟你练习练习。”
周意说:“好。”
慕青临抬起头,望着周意的眼睛问:“周小姐,慕青临是谁?”
周意说:“我爱人。”
慕青临唇角高扬,笑着说:“巧了,周小姐也是我的爱人。”
话落,慕青临将那圈圈住她的冰凉撞入了周意灵魂的最深处。
她们之间的爱情从十年前开始萌芽,到现在终于融为一体,直至永恒。
【番外1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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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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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2: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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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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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关于舞会
“姐姐姐!你屋里那个慕周氏呢?赶紧让她给我滚到学校来!”
慕子佩一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 慕青临刚和万千里、段艺等人拍完桌子,喉咙差点没给吼哑,再被慕子佩这个大喇叭一嚷, 她的脑子也基本快炸了。
慕青临偏着头,把电话夹在肩膀上, 一边回复邮件, 一边说:“小九不是在学校么?”
“在个屁!”慕子佩咆哮, “她要是在, 我们家王小洋能因为四处找她, 被恶狗咬吗?”
“啊——”慕青临最小化邮件应用,靠到椅背里说:“王洋被狗咬了?”
“对啊!咬他的狗就是周小九在光电楼下养的流浪狗!呜呜呜, 差一点就破皮了。”
“……差点就是还没破, 你有必要哭得跟他人没了一样?”
“人没不是迟早的事?!!!”
慕子佩愤怒到声音扭曲,“自从王小洋考博士考到我们学校!自从他成了周小九的小师弟!以及妹夫!他的生活就开始变得水深火热,生不如死!呜!”慕子佩说着说着又开始假哭, “一想起我们家王小洋在你那个臭小九面前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 我就心疼得要死。”
慕青临好笑, “他弱小无助关小九什么事?”
慕子佩怒道:“你是她女朋友, 你难道不知道她现在的性格比狗还狗吗?!”
慕青临声音一沉,凉凉道:“你骂谁呢?”
慕子佩秒怂, “骂王小洋。”怂完又很不甘心地小声叨叨了一句,“可是那个臭小九现在真的很难伺候嘛。”
慕青临语塞。
她妹这话吧, 也不全是假的……
周意一口气在光电学院从本科读到博士马上毕业, 成绩自然不用说,第一回考试考了个第一, 后面就没再考过第二,用的还是学校规定的最短修业年限——本科三年, 硕博连读四年。
至于项目能力么,好到科研院长亲自跑慕正槐办公室,跟他要人。
据慕正槐后来说,他当时都没来得及开口,科研院长就被从门口经过的周意一口拒绝了。
科研院长是个脾气有点爆的中年男人,院里上上下下都怵他,包括慕子佩口中的那条狗,老远见了就躲。
可周意呢,不止当面拒绝了科研院长,后来被叫到办公室谈话,还因为等他开会等得时间太长,缩沙发上睡着了。
慕青临突然头疼。
她吧,给人当女朋友,护短本来是义务,但这会儿稍微一回忆周意后头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脑子里就只有一个词快速浮现——劣迹斑斑。
没人提醒上课,她就能当一整学期都没有课;
没人给带吃的,她就能把自己灌个水饱,晚上差点住在厕所;
没人汇报天气,她就能大冬天的棒球服裹短袖,冻得发烧到41度。
嫌宿舍采光不行,她就自己理论结合实际搞创作,效果是挺好,扭头就被罚写了一万字检讨。
慕青临连夜代写的。
上着甲老师的课,带着乙老师的书,被发现后不卑不亢地说:“课程进度太慢,认真听讲是浪费时间”,气得老教授差点引咎辞职。
还好这位老教授和慕正槐关系不错。
慕青临请慕正槐帮忙打了个电话,连夜跑去道歉。
除此之外,周意吃饭挑三拣四到食堂师傅说:“要不你换个窗口试试?”
班级集体活动,问她想去哪儿,她说:“宿舍一日游。”
期末考迟到十分钟,老师随口一问,她随便一答,“楼下逗狗。”
对同学,她能不好好说话一定不好好说话;
对同门,她能好好说话也不好好说话;
对熟人,譬如王洋,她嘲起来就像游戏持续开大,王洋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偏还因为是她同方向的同门小师弟,存在学术压制,他就更抬不起头,确实当得起一句弱小无助又可怜。
这逐渐向下放飞的某不可说嘴脸。
啧,怎么还是个窝里横???
慕青临惊讶。
仔细一想,在外头也没见她有所收敛。
……
慕青临真的不能再回忆了,她怕自己一个冲动把女朋友扔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某人刚考上大学那会儿不是好好的么,一见慕老师就仿佛耗子见了猫,乖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后来保研、读博,突然就放飞了?
因为成天跟她回家属院吃饭,混熟了,不用再在慕老师跟前隐藏本性了?
或者,主要是她给惯的……
一天天,打舍不得,骂犯不着,还变着法的跑去哄人开心,给人逗乐。
恋爱照这么谈,谁时间长了都得蹬鼻子上脸。
行吧,谁让人有本事,在学术上给慕老师挣足了面子,哄得慕老师现在一见谁给她摆脸色就瞪谁。
慕青临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对电话那头还在嘤嘤唧唧的慕子佩说:“给你五秒,说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慕子佩惊呆,“五秒还不够喘气!”
慕青临说:“四,三……”
慕子佩疾声大叫,“今晚是我们学院的博士毕业舞会,理论上谁都可以不去,除了优秀毕业生代表周小九,实际上所有人都去了,就差优秀毕业生代表周小九!王小洋奉团委老师之命去找,被周小九养的狗拦在楼下,咬了一口还是没有找到!王小洋说,再找不到,他就去咬狗!可是你的妹妹,我!不想要一个连周小九的狗都咬不过的男朋友!”
慕青临被慕子佩吵得脑仁有点疼,她消化了几秒慕子佩绕口令似的话,终于抓到一个重点,“今晚是光电学院的博士毕业晚会?”
慕子佩哭诉,“姐,这个是重点吗?”
她都抓了,还能不是?
这话说出来招事儿,慕青临忍了忍,说:“你先去看王洋,晚点他的血可能就止住了……”
“没破皮,没流血!”慕子佩打断。
慕青临说:“那就去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臭小九呢?”
“我给你找。”
“她好像没带电话,我打了十几个都没人接。”
“放心,我可以靠心灵感应,再不行,闻着她的味儿,我也一定把人给你弄回学校。”
慕子佩默了两秒说:“我跟臭小九头对头睡了三年,她还挺爱干净的,身上没味儿。”
慕青临突然胸闷,“挂吧。”
慕子佩,“好的。”
慕青临看着自动跳回锁屏页面的手机,缓了足足半分钟才终于能心平气和打出下一个电话。
电话只响一声就被接通,“姐!”
慕青临让周意高涨的情绪吓了一跳,她赶紧调低话筒音量,问道:“哪儿呢?”
周意说:“学校旁边的商场吃冰淇淋。”
“……你知不知道有人在找你?”
“不知道。”
“佩佩和王洋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被我拉黑了。”
“……”
很好,她上一次因为女朋友一句话生出抽人的欲.望还是上一次,很感激她女朋友没让她一直持续到这次。
慕青临怀着感恩戴德的心,耐心游说,“知不知道今晚有毕业舞会?”
周意说:“知道。”
“知道还往出跑?”
“知道才要往出跑。”
“……为什么不想去?”
“麻烦。”
“那也得去,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是学院传统。”
“到我这儿就会变成历史。”
“听话,别让老师难做。”
“听了,还是觉得老师不能违背学生意愿,强行摊派。”
慕青临耐心告罄,身体后倾往椅背里一靠,长腿交叠,莹润指尖在腿上规律轻点,“去不去?”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嗡嗡道:“去。”
慕青临瘆人的嗓音立刻变得春光明媚,“好好玩,看到有趣的东西记得给我拍照。”
“哦——”周意强调,“你要早点来接我,我怕我在人堆里待久了心情不好,嘴会比较欠。”
“就不能控制一下?过了今晚天南海北的,大多数人这辈子可能都再见不着一面。”慕青临试图用道理感化,被周意含了一口冰淇淋的小声嘟囔怼得想骂,“我又不是卖笑的,跟谁都要说好话。”
慕青临憋着口气,缓慢清晰地说:“所以,你见谁才会说好话?”
周意不假思索,“你。”
慕青临一口闷气尽数散去,坐姿突然惬意,“早到什么时候去接你?”
周意想了想,“从舞会开始开始算,十分钟之内吧。”
“???”
“要不我还是给你报个驾校吧,等你学会开车了,别说躲个舞会,就是想连夜搬离地球都没人拦你。”
周意“嗤”一声,淡定道:“不学。有司机,我干嘛要自己辛苦?我有毛病吗?”
慕青临说:“不,是我有毛病……”
“倒也不用这么苛责自己。”
“才把你惯了一身毛病。”
“……”
“吃完赶紧回去。”慕青临说。
周意怏怏,“哦。我挂了啊。你快去忙吧,我好像听到安翔叫你了。”
“等一下。”慕青临叫住突然善解人意的周意,软了声,“我这边一忙完就去接你。”
周意还是那个字,“哦。”但尾音明显是上扬着的。
“慕姐,你笑什么呢?”安翔站在慕青临办公桌前,疑惑地问。
慕青临按灭手机起身,无视安翔的问题,说:“我有点事先走了,你带新来的两个实习生去剪片子,务必八点之前剪完。”
安翔诧异,“多大的事儿啊,竟然能让劳模早退?”
慕青临将外套挽在折起的小臂上,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去参加个你师母的毕业舞会。她博士毕业了,一不小心还成了优秀毕业生。”
安翔在自己脸上听到了很响亮的一声“啪”。
他去年的工作状态非常差,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想躲回学校继续念书,然后,没考上。
安翔垂头丧气地说:“帮我给师母带好。”
“嗯。”慕青临不慌不忙地走出办公室,步子突然变得飞快。
现在已经五点了,离舞会开始只剩两个小时,她回家化个妆,换身衣服,再赶到新校区,黄花菜都得凉半截。
“嘶!”
慕青临单手揉着方向盘,心想,必须尽快找个时间给某人上一课,让她知道知道什么话最好憋着,什么事必须提前吱声。
————
舞会开始一个多小时后,慕青临终于匆匆赶到小礼堂。
舞台上,本硕的学生还在表演节目,即将离校的博士毕业生们则身着盛装,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看样子还没到最后的舞会。
慕青临长舒一口气,在各种没人会去的犄角旮旯找周意,殊不知,被团委老师拨一指头动一下的周某人,活儿刚干完就跑了。
慕青临找了一圈,毫不意外地没找到周意人,但发现了已经被各种留言和涂鸦写满的签名墙。
周意签在右下,但凡偏一厘米都会划出去的角落。
名字连得有点嚣张,留言……
【无】
慕青临一下子乐了,脑中快速浮现出周意不情不愿地蹲边儿上,一面骂骂咧咧地抱怨麻烦,一面乖乖签名的生动画面。
好玩死了。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见人!
慕青临立刻拨通周意的电话,等了几声,问:“跑哪儿去了?”
周意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地说:“小树林里晒月亮。”
“来小礼堂。”
“不去,我刚只待了二十分钟,好好一核桃脑仁就差点给我吵成爆米花,再去我还活不活了。”
“那你就忍心看你老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待这儿?”慕青临拉离手机,故意给周意听小礼堂里的人声。
周意一愣,声音提高,“你来了???”
慕青临答非所问,“这里的单身女士似乎不少。”
“你反正不是!”周意语速飞快,“等着!我马上过去!”
慕青临学她,“哦——”
“哦屁哦!”周意恶狠狠地威胁,“敢把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往身边招,你就完了你知道吗?!”
慕青临从容不迫,“先挂了,有位男士正在朝我这边走。”
“慕青临!”
“嘟嘟嘟——”
周意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满口小白牙一咬,火速往小礼堂方向跑。
那边,慕青临还真让人给盯上了。
“同学,你不是我们学院的吧,看着很面生。”男博士热络地说。
慕青临微笑,“不是。”
“就说么,你这么漂亮,真要是我们学院的之前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谢谢夸奖。”
“方便加个微信不?”
“不方便。”
男博士掏手机的动作做到一半,懵逼地说:“啊?”
慕青临笑不露齿,“家里那位管得严。”
男博士尴尬地抹抹手,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方不方便请你跳支舞?”
慕青临余光看到个火急火燎的人影,嘴角笑容更盛,“不方便,我心仪的女孩儿已经来了。当着她的面打翻醋坛子,我还真不敢。”
话落,慕青临无视石化的男博士,转身看向门口。
呦,小酷妹被气成小金鱼了。
那冷冽的表情,那阴沉的眼神,那死死握住的拳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
“唔——”
慕青临抬手抵了一下鼻子,心虚地想,玩火好像玩过了。
小礼堂里音乐声起,数十对年轻男女手牵着手滑入舞池。
男博士终于回神,快速闪人。
他虽然没和周意直接接触过,但刚入校那会儿就听说了她的“美名”,自认能力不及,惹不起,惹不起。
周意一脸阴郁地走到慕青临跟前。
没等说话,面前红唇黑发,长裙性感的美艳女人忽然略略弯腰,左手贴在身后,右手向她伸出,唇微提,专注地望着她说:“这位漂亮的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周意愣在那儿,一双耳朵蹭得红透。
她姐也太好看了吧。
眼睛随便一弯,小礼堂里耀眼的水晶灯就能给她比下去。
还有这身打扮——大波浪,细高跟,黑色长裙高开叉。一眼瞧过去腰是腰,腿是腿,皮肤白得跟雪似的,看着都散光了,跟在场这些特意打扮过的人一比……
周意觉得自己说话可能有点难听,但真的,这会儿已经不是谁土谁知道了,是谁都知道。
慕青临把周意呆滞的表情看在眼里,一时又想笑,硬是忍住了逗她,“不想和我跳啊?”
周意回神,心跳快得像有人在里面撒了把跳跳糖,又快又乱,随时能从喉咙里跑出来。她抿了一下嘴,矜持地说:“我不会跳舞。”
慕青临说:“随便晃。”
“踩到你怎么办?”
“我踩回去,盯我干什么,行吧,不踩你,我自个儿憋着总行了吧。”
“行。”周意表情一亮,忽又黯淡,“我没穿裙子。”
慕青临垂眼打量周意,“……”
宽松肥大的白色短袖压着休闲的不能再休闲的黑色运动裤堆在肥胖的运动鞋里,裤子两侧有几根白条修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亮点。
哦,不对,脑袋上看起来就像随手一抓的头发,拿珍珠头花固定着,勉强算是有件首饰。
慕青临叹气,“我一个月给你两千的零花钱是不是太少了?”
周意说:“是啊,还不够我买这双鞋,不过我存款多,做项目也赚钱,生活品质还是能保证的。”
慕青临直起腰,转身走人。
周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着急地问:“你干嘛去?!”
慕青临微笑,“回单位给你挣生活费。”
“姐,我错了。”周意跪得尤其娴熟,“我想跟你跳舞。”
慕青临挑起眉说:“不是没穿裙子么?”
周意说:“没穿就没穿,我脸皮厚,丢得起这个人。”
慕青临差点破功。
谁说她们家这个难伺候了,她看着就识相得很么。
慕青临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说:“那就来吧。”
周意突然放空,“怎么来?”
慕青临将周意的左手抬至肩膀稍靠上的地方,自己的右手四指并拢从她掌心滑过,推开她自然蜷缩的手指,挂于虎口,说:“托着我的手。”
周意如临大敌地应她,“好!”
慕青临乐得实在忍不住,左手在周意肩上轻轻一勾,等她踉跄着站到自己跟前了,低声说:“右手扶到我肩骨下面。”
周意,“哦,这样么?”
“聪明。”慕青临握着周意的手掌往舞池里移动。
按理,她会,周意不会,应该是她主导,带周意混,可谁让这个舞会是周意的主场,她一个来蹭的人,哪儿敢喧宾夺主,指挥人,还是顺着她吧。
然而理想总是比现实美好。
过不到两分钟,周某人就因为只会直来直往,被自己毫无美感的操作臊趴慕青临肩上,小声哼哼,“能不能不跳了?”
慕青临扶着周意的腰,故意往她耳朵边上说话,“都看着呢,不要脸了?”
周意飞快地说:“不要了不要了,要不起。”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和凉透的尸体没什么区别,骨头都是僵硬的。
慕青临很久没见过周意这副模样,笑得停不下来。
她垂下手,和早就不按正经姿势来的周意互相扶着腰,肩膀相抵,像极了亲昵的拥抱。
“出去吧,去吹吹风。”慕青临说。
她们今晚的这支舞虽不完美,却见证了周意生命里一个很重要的转折——从没学可上,到无学可上。
可以停下来走一走了。
周意马不停蹄拉着慕青临往出走。
不久,两人来到了明亮热闹的广场。
有人在玩滑板,还有乐队在唱歌。
周意安静的和慕青临走在一起,低头看着她被徐徐晚风吹动的裙摆一次又一次从自己脚边扫过。
不安分的女人。
哼。
明知道自己好看,还非得穿成这样,把人小男生的眼睛都给看直了。
周意看着慕青临不盈一握的腰,突然很不高兴。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慕青临腰上戳了一下,说:“干嘛不早点说你要来?”
慕青临偏头,“恶人先告状?”
“谁恶了?我哪儿恶了?”
“你跟我说今天是毕业晚会了?”
“……”
周意理亏,脑袋一垂,闷声闷气地说:“我就没想着要去。”
慕青临,“可我已经等这天等了很多年。”
周意语塞,心窝里酸软一片。
她把浓浓醋味咽回肚子,两手揣兜,提起宽大的裤子,郁闷道:“你提前说,我好歹能回去换件衣服。”
慕青临侧身,用肩膀撞了一下周意,故意找事儿,“换条颜色不一样的短袖?”
周意怒极踢人,“你看不起谁!”
慕青临忙往旁边躲。
结果周意一脚落下,胖墩墩的运动鞋和慕青临精致的细高跟并在一起,对比尤为鲜明。
周意一口气重重叹出来,肩膀都给叹垮了,“看到没,阶级差距就是这么来的。”
慕青临隔着裤兜在周意手背上敲了下,哼笑道,“咱俩要真有阶级差距,我能心甘情愿躺平了,给你那双爪爪可劲儿糟践?”
“好像也是。”周意盯了慕青临比直悠闲的背影一会儿,快步跟上她,说:“今晚给糟践不?”
慕青临盗用周意刚才的动作,一根手指给她探过来脑袋推开,无情地说:“不给。”
周意不气馁,又问:“真不给?”
慕青临偏头,“不给。”
周意跑到她另一边,继续问:“确定不给?”
慕青临态度坚定,“确定以及肯定。”
“要不你再想一想?”
“不用想。”
“可以想。
“烦死你了。”
“烦死之前先说给不给。”
“……”
慕青临终于憋不住,笑了一声,说:“给——想要什么都给你——坏蛋。”
周意喜上眉梢,大跨步绕到慕青临面前,一把抱住她说:“可你就喜欢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世界的设定,除了小九这部分,其他人照旧。
只写三章!!!再多一个字都不行!!!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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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番外/关于毕业
早上七点, 慕青临晨练完回来,发现周意竟然还在睡觉。
被子被她踹得大半挂在床边,剩下那点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浑身上下就一条小内裤,光溜溜地趴着, 右腿伸直, 左腿折起, 白得藕段一样的胳膊抱着枕头, 整张脸埋在里面。
慕青临站在床边, 发愁地看了两秒周意拧得和麻花一样的睡姿,更担心她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
慕青临侧身坐下, 在周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说:“懒虫,起床了。”
周意好梦被搅,烦躁地扭动两下, 问:“几点了?”
慕青临说:“七点。”
周意抱紧枕头, 头往回缩, 用力抻了抻身体, 看起来要醒,忽然又没骨头似的趴回去, 再没有一丝动静。
“……”
要不是她把脸从枕头里放出来侧着,折起的腿也抻直了, 慕青临真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全是幻觉。
慕青临叠起腿, 胳膊肘抵在膝头,偏过头, 用手指虚托着下颌盯人。
这只懒鬼不爱运动到什么程度呢?
一到体测就想找替考。
大二那会儿被她发现,气得按沙发上, 狠抽了两巴掌屁股,才抽抽噎噎彻底断掉这个念想。
但这并没有改善她和运动无缘的本性,瘦得往那儿一趴就剩薄薄一点,衬得四肢越发纤细,尤其是这腰……
“嘶——”
她昨晚捏的时候怎么下去的手?
慕青临深刻反省。
不过,正因为不运动,周意身上才哪儿哪儿都软,而且,该有的地方一点不含糊——蜜桃似的臀部挺翘饱满,胸前受到挤压的软肉只是露出来半边轮廓就知道正面会相当漂亮。
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人,接准一次就能管一辈子。
慕青临定定神,捏了周意一小撮头发,在她脸颊上挠痒痒。
周意气得骂人,“手欠不欠啊!”
慕青临说:“欠。”
“信不信我给你剁了喂狗!”周意磨牙。
慕青临放下她那撮头发,细软指尖掠过纤薄脊背,点在臀上,意味深长地说:“昨晚不就喂你了么。”
周意呼吸一顿,血色从脸脖一点点漫下来。
寂静蔓延。
周“红人”一声不吭从床上爬起来,进了卫生间。
“咔!”
还把门锁了。
慕青临挑眉。
防谁呢?
“咳。”防她。
她们两个昨晚的兴致都比较高,玩了点新花样。
也不过分,就是给周意手捆着,眼睛用她装饰衬衣的丝巾蒙着,再由周意自己数个数,没数到吭声的数字不能吭,不然从头再来,数到了……她又不按约定来,把人折腾得惨兮兮的,哭到后头,整个身子都在抽搐……
慕青临身体往后一倒,无声叹气,“自作孽不可逭,活该你被防。”
————
饭后,慕青临送周意去学校。
她今天正式毕业,通知里要求博士生八点三十集合,八点四十开始拍合照,之后是毕业典礼,学位授予仪式,整个过程要持续一上午才能结束。
周意一想到那个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画面就头皮发麻。
她盘起腿,往副驾座位里一靠,半死不活地说:“像我们这种聘书都已经拿到手的人真的有必要参加毕业典礼吗?有吗?!毕业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从学生变成老师,进的楼一样,干的活一样,连坐的椅子都没有变!!!”
周意越想越觉得折腾这一趟不划算,她两臂环胸坐起来,盘算半晌,一脸认真地盯着慕青临说:“我决定不去学校了。”
慕青临扶着方向盘,连个余光都没给她,“由得了你?”
周意不甘心,“我的事怎么就不能由我?”
慕青临反问:“由你,你觉得你还能拿到毕业证?”
周意梗住。
一个把学院里顶有名望的老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人,一个不知道每天有几节课,分别是什么课,应该在哪个教室上的人,“啊……”没被劝退可以算是奇迹了吧。
周意放下胳膊靠回去,没有任何技巧地岔开话题,“你今天陪我不?”
慕青临没转头,但周意看见她的视线往眼尾瞥了一下,很快。
她的预感忽然很不好。
“你不会是不来吧?”周意眯着眼问。
慕青临如实说:“早上有个会躲不了,结束我马上过来。”
“哦,正事啊,那你去吧。”周意说。
她虽然抑郁,但能理解。
慕青临现在的身份不同从前,有一身的责任要担。
再说了,她又不像别的毕业生,这一离校就是一辈子。
她只是在毕业这天领两张证书而已,领完了该干嘛干嘛,窝都不带挪的。
周意说服完自己,心里还是有点酸。
之前她本科毕业,后来佩佩她们研究生毕业,慕青临都有盛装出席,还送了一大束花,拍了很多合照,那是能留一辈子的东西。
现在她博士毕业反而没了。
学位服可就穿这一天,再想穿就得是红灿灿的导师服。
也不知道她要奋斗多少年,才能穿上。
“唉——”突如其来的压力。
慕青临听到周意叹气,腾了只手揉着她的脑袋,问:“生气了?”
周意语气凉凉,“你如果能在一秒内把手从我脑壳上挪开,我或许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青临动作一顿,揉得更狠。
周意炸毛,逮着慕青临的手腕就开始咬,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车差点蹿进隔离带。
“唉唉唉,祖宗!我开车呢!”慕青临崩溃。
周意一把给她扔开,瘫着脸说:“再有下次,骨头给你咬断。”
慕青临惯性接茬,“狗才喜欢啃骨头。”
余光接收到来自周意的压迫感,慕青临立马改口,“你也喜欢。”
周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三分钟后,车停在校门口。
周意一句话没说,拉开车门就走。
“唉,你不跟我说点什么?小九?周意!周博士……”
慕青临一连喊了周意四五声,保安都奇怪地往过看了,周博士还是不回头。
慕青临气笑,趴车门上酝酿了两秒,淡定开口,“那位和狗一样爱啃骨头的女同学……”
不远处的人步子慢了下来。
慕青临指尖轻点车门,漫不经心地说:“记得乖乖在体育馆待着等我,我一忙完马上过来找你。”
周博士的步子彻底停住。
背影看着有点僵硬,还有点愤怒。
慕青临心尖一颤,果断坐回去换挡。
车子开出去不到两米就听见周意追在后面大喊,“慕青临!你个狗日的,竟然在我和狗之间用“也”,我刚才都没反应过来!你给我停车!”
周意这一声吼用到的肺活量刷新了她本科四年的体测纪录,其中气之足,声音之脆,震惊整个校门口,而始作俑者的慕青临把着方向盘,差点笑疯在车里。
有个聪明起来让你觉得自己是来人间充数,时不时又能犯点蒙让你笑得合不拢嘴的女朋友,生活想少点乐趣都难。
————
博士楼很远。
周意晃晃悠悠二十多分钟才终于走到宿舍。
博士宿舍有单人间和双人间,周意当时运气好,选到了那届最后一个单间,里面小是小,五脏俱全。
周意收了清洗过的学位服套上,拎着学位帽帽慢腾腾下楼。
出了博士楼一抬头,慕子佩三人跟要相亲似的,大红唇配恨天高,吓得周意赶紧用学位帽挡着脸想绕路逃跑,结果被慕子佩抓了个正着。
“小九,我们在这儿!”慕子佩生怕周意发现不了,都穿恨天高了,还要垫着脚朝她挥手。
周意的逃跑计划夭折,磨磨蹭蹭走过来说:“你的眼睛是竹签吗?”
慕子佩疑惑,“什么意思?”
周意说:“尖。”
“哦哦!”慕子佩连声点头,完了忽然站到周意跟前,用手在她头顶一压,匀速滑到自己这边,惊讶地说:“你锯腿了吗?怎么变得和我一样高了?”
周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抬起一只脚说:“我穿的什么鞋,你穿的什么鞋?”
慕子佩了然,妖里妖气地拨了一下头发,走到周意旁边,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感叹道:“上面的空气果然新鲜。”
周意弯腰闪人,步子迈得飞快,“就当我们不认识吧,我已经过惯了矮子的生活,高攀不起。”
慕子佩行动不便,被章可和高歌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在后面大喊,“我们三个专门请假跑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吗?”
周意直接开跑,“我听不到!”
最终,周意还是被三人围堵在了合照拍摄现场,她一看形势不对,先发制人,“你们空着手来合适么?想当年你们研究生毕业,我斥巨资给你,”周意看向慕子佩,说,“买了一条项链!给你,”周意和军训练左右转一样,干净利落地定到章可跟前,说,“买了人生第一套正装!还有你,”周意把拧成麻花的腿摆正,皱着眉问高歌,“我给你买的什么?”
高歌推推眼镜,说:“你说我的眼镜太丑,拉我去配了一副眼镜。”
周意不信,“我不可能说这么伤人的话。”
章可当场反驳,“你给我买那套正装之前,说我把审美落老家没带出来。”
“……不可能吧?”
“可能!”慕子佩加入战场,扯出脖子里的物证,钉死周意,“你说我脖子粗,戴又细又短的项链像上吊,才送了我这条!”
周意缩了一下肩膀,硬撑着说:“众所周知,我和我的嘴是两种生物,它想说什么,我很难控制。”
“少给自己找借口,你嘴上就是有刀子,但是心里嘛,”慕子佩把项链放回去,表情里突然多了一丝骄傲,“是块儿滑溜溜的软豆腐。你说的没错,这条项链确实很修饰我的脖子。”
章可也笑了,“我自己后来又买过几套正装,我妈说我买的像卖保险的,你给我买那套是干了大事的。”
高歌则说:“自从换上这副眼镜,再没人在背后说我像修女。”
周意被几人前后迥然的态度弄蒙,狐疑地问:“你们什么情况?”
“逗你呢。”高歌笑着从包里拿出个精致的礼物盒递给周意,说:“小九,毕业快乐。”
周意愣了一下,眼窝被八点半,其实还没那么烈的太阳晒得隐隐发酸,心脏像青蛙跳水,“扑通”个没完。
她垂眼看着那个盒子,脑子里的疑问慢慢淡下去,思绪就突然变得极其清晰。
从初见到现在,七年了,不管她怎么欠,她们都没跟她生气过,连句下意识的重话好像都没说过。
她们和慕青临一样,处处在让她。
慕青临是因为喜欢她,她们呢?
友情……
戴琳之后,她一下子又有了三份。
比那时候成熟,也比那时候坚定,应该,不对,是肯定。
肯定会比那时候长久。
周意不想被她们笑话矫情,藏起翻涌情绪,毫不客气地从高歌手里抢过礼物,“谢谢”都不说就去朝章可伸手。
章可一巴掌拍她手里,疼得她龇牙咧嘴,还不忘朝慕子佩使眼色。
慕子佩在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本相册,说:“今年过年,你和我姐聊天,说刚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时候,就被她和陈朝哥哥的绯闻打击得一蹶不振,差点放弃。我当时听见了。这件事怪我,不知道情况就瞎说。这几个月我心里一直不太好受,想了很久,才想到了这个好办法。”
慕子佩把相册递到周意面前说:“喏,我把我姐高中时期的照片全整理出来了,很多我爸那儿都没有,现在打包送给你,你以后不许再吃我姐的醋了。”
周意飞快地接住。
她在家属院第一次看到慕青临学生时期的照片就惦记上了,现在一下子收到全套,还是最肆意亮眼的那个年纪,心里简直乐开花,一开口说话,嘴还在犟,“吃不吃醋的,看你姐以后的表现吧。”
慕子佩不可思议地瞪眼,“我姐高中那会儿学习好,性格好,每天扎着个高高的马尾,抱着作业从走廊里经过,招人死了好吗!你再看看你,在这里七年就招了楼下一条狗,还因为咬人被保安驱逐了。就你这样的,你哪儿来的脸让我姐表现?!”
周意捏着礼物耸耸肩,欠揍地说:“不是我让你姐表现,是你姐就爱在我跟前表现。”
慕子佩撸了一下没袖子的胳膊就要上前。
周意敏捷后退,“其实也不是很爱表现,你看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都没来么。”
说话的周意还是那副招人打的腔调,但细听之下,多少有些酸。
慕子佩心情大好,瞥了眼旁边抱着花,嘴随时能笑扯的毕业生,说话语速都比刚才慢了很多,“这么说,你今天连束花都收不到昂?我们几个可没准备,就等我姐给你送呢。”
周意被戳中软肋,表情登时变得阴沉沉的。
慕子佩脊背一凉,试探道:“要不我们现在去买?虽然你看起来就不是很有面子的人,但是今天日子特殊,我们还是可以为你做一些工作的。”
周意上前两步,拉开慕子佩的包,在她茫然地注视下,把礼物一股脑全塞进去,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又骂我!”慕子佩慢半拍反应过来,要去追准备拍合影的周意。
章可急忙拦住,劝说道:“这次好歹不是说你的脑子被狗舔过。”
“好像是。”
“唉???”
“她骂我,我还得感激她骂得客气???”
“臭小九,你给我下来!”
周意闻声,巡街似的慢动作猛然加快,一个蹦跶跳上合影站架,右手往下眼睑一按,眼珠子往上一翻,舌头吐出,朝慕子佩做了个标准“你看我的大白眼”的表情。
慕子佩愣住,表情逐渐扭捏,“难怪我姐喜欢在小九跟前表现,就,这个臭家伙有时候么,还挺可爱的。”
章可和高歌没吭声,正默契地把刚才抓拍到的那一幕往慕青临微信上发。
慕青临刚坐办公室就收到了两人的微信,差点没把头笑掉,她飞快地用这张图发了条朋友圈,说:【女朋友太可爱了怎么办?】
慕子佩:【欺负她,让她嚎啕大哭】
章可:【欺负她,让她痛哭流涕】
高歌:【欺负她,让她声泪俱下】
小黑:【欺负她,让她泪流成河】
……
符晓:【欺负她,让她下不了床】
韩秋:【上面的,穿件衣服】
符晓:【手动撤回】
韩秋:【……】
周意发现的时候,慕青临的朋友圈已经不是开车了,飞机都在超速。
周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把屏幕戳裂:【以上,最近过得都不太幸福吧/微笑/微笑/微笑】
“以上”纷纷放弃开飞机,反过来围攻周意。
周意腰一猫,把自己忙成了打字机。
不久,慕青临出现,像是没看到刀子乱飞的朋友圈似的,一开口,满屏的岁月静好。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么好的姑娘,当然要自己藏起来。
藏满四季。】
慕青临的评论发出去,“以上”们跟商量好了一样,把之前那些见不得人的回复删得干干净净,留下慕青临那条自问自答式的回复,像极了炫耀。
周意盯着屏幕,身后有根无形的尾巴晃来晃去。
下一秒,她恨不得剁了这根尾巴做成小皮鞭,拿去抽人。
慕青临私聊她:【她们怎么知道我昨晚刚把你欺负得下不了床的?】
“周意!快准备,马上到你上台了!”满头大汗的班长突然跑过来叫周意。
周意抬头,“发言不是已经过了,还上台干什么?”
班长被她麻木的表情一刺激,汗都不敢流了,“拨,拨穗啊。”
周意往台上看一眼,低下头说:“麻烦。”
周身阴风阵阵的周意起身走人,走哪儿哪儿凉快。
等上了台,拨了穗,站在校长旁边合影,依然一脸的生人勿进。
然而不巧的是,台下负责拍照的老师还是很多年前,给她们采集学籍信息的那位老师,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糊弄学。
老师看着镜头,大声喊周意,“同学,笑一笑!”
周意面无表情。
老师耐心引导,“来,大声告诉我,西瓜甜不甜!”
周意眉心微蹙,说:“甜。”
老师,“猪肉肥不肥?”
周意嘴唇紧抿,回:“肥。”
老师逐渐崩溃。
他拍了这么多年照,还是头一回见谁把笑脸字,喊出血海深仇的感觉。
就在老师一筹莫展,想着是不是先让周意过,等拨完穗再给她补拍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小九。”
镜头里,周意的眼神一动,表情明显有所松动。
老师赶紧做好准备。
慕青临站在老师旁边,手里端着相机,对台上的人说:“姐姐美不美?”
周意看着台下裙发飞扬的成熟女人,嘴角迅速翘起来。
“咔!咔!”快门声密集而果断,响了足足三秒。
————
学位授予仪式结束就没什么事了,毕业生们可以趁着学位服还没有还,跟亲友在学校里合照留念。
慕青临拍完周意,急忙收起相机,抱了临时放在脚下的花束,跑来找她。
周意看着前方长长的林荫道,目不斜视,“来得还挺及时。”
慕青临无视周意的阴阳怪气,逗她,“怎么样,姐姐美不美?”
周意说:“丑。”
“那我走?”
“你敢!”
慕青临笑着说:“不敢。”
今天阳光正好,南风一吹,地上斑驳的光点闪烁如灿烂星海。
周意却觉得,这些灿烂远不及慕青临眉眼里的那抹浅笑。
周意胳膊下头夹着学位帽和毕业证,挪一脚踩一片光点,憋了满肚子的火慢慢熄灭,她玩似的踢了一下慕青临的鞋子,说:“单位的事忙完了?”
慕青临说:“只开了会,没去饭局。”
周意站定,“不去不合适吧,那可是省里来的人。”
慕青临说:“没什么不合适,我有正当理由。”
“什么理由?”
“参加女朋友的毕业典礼。”
周意心窝一撞,已经熄灭的怒火瞬间变成心火。
她快速把慕青临抱在身前的花儿扒拉到旁边,硬挤进她怀里,拿脑门蹭她脖子,很不高兴地说:“就会拿捏我,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本事么?”
慕青临被周意蹭得被迫抬头,食指和拇指对起来,在她脑袋顶捏了撮头发,往后扯扯,说:“蹭就蹭,别老顶我下巴。”
周意不听,蹭得更凶。
慕子佩的声音一来,她直接挥手拜拜。
慕青临提溜着周意学位服上的垂布给人提溜回来,勾住脖子,说:“拍完照再跑。”
周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景点。”
“今天可以是。佩佩。”慕青临叫了声慕子佩,把挂在肩上的相机递给她说:“帮我和小九在这儿拍张照。”
慕子佩忙不迭跑过来接住,左右看了两秒,说:“你们朝这个方向站,这样后面就全是林荫道了。”
慕青临勾着周意转身,顺道把花塞她怀里,再从她胳膊底下抽出学位帽和毕业证,用后者敲敲她的手背,说:“拿着。”
周意不耐烦地接住,视线游游荡荡,定在了站在她正前面,给她戴学位帽的慕青临身上。
慕青临今天穿了高跟鞋,周意的视线飘过去只能到她嘴巴。
她是天生的微笑唇,和她的人一样,天大的事落头上都没服过输,总是那么温柔。
这会儿还抹着暖色系的口红,边缘擦薄了一点,就更显得软。
周意忍了忍,没忍住,拿着毕业证手压到慕青临腰上,叫她,“姐——”
慕青临低头,周意仰头,和她带着香气的唇贴在一起。
这一秒,南风也仿佛变得羞涩,停在两人头顶的那片天空,吹动稠密树叶,浮动了点点光斑。
这一幕被慕子佩完完整整地收进了相机。
给两人拍完合照,慕子佩把相机还给慕青临,一把搂住周意的胳膊说:“我也要单独和小九拍几张!”
慕青临调整焦距,冲她偏偏头,说:“边上等两分钟。”
“为什么?!”
“因为我要拍我女朋友。”
“好吧。”
慕子佩失望地走到章可和高歌旁边站着,看慕青临屈腿蹲下,对周意说:“小九,把毕业证露出来。”
周意现在心情好,让她做什么都行。她麻利地调整,问:“这样行了不?”
慕青临说:“行了,看我,笑,咔!”
慕青临连拍五六张,之后低着头从显示屏里看了很久的局部。
慕子佩还以为她是在看周意的脸,谁知道偷偷摸摸的一眼扫过去,发现竟然是毕业证。
慕子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记不清是哪一年春节了,她姐喝酒喝得有点多,抱着周意死活不松手。
一家人全都在笑她怎么那么喜欢周意,连周意都在笑,只有她眼睛里泛着泪光,害怕地说:“小九,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周意问:“什么噩梦?”
慕青临眼底的泪光闪烁不止,很久才说:“梦到你不上学了,也不要我了。你好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慕子佩咬着嘴唇,喉咙酸胀欲裂。
她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姐早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她不止记得,还这么在意。
她姐是真的太喜欢小九了,明知道是假的事,依然会让她耿耿于怀。
慕子佩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蹲在已经晃神的慕青临旁边,小声说:“姐,小九已经顺利毕业了,你的噩梦过去了。”
慕青临身形微震,如梦初醒。她转过头对慕子佩笑了笑,然后看向周意。
周意无聊,随手扯了几片花瓣,抛向空中,再被南风吹着,盘旋而下,刚刚落到肩上。
慕青临目光一暖,眉眼里尽是那缕南风吹缓了的笑,“小九,毕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呜呜呜啊啊啊,慕姐姐这回拍到小九的毕业证了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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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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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关于教书
周末, 慕青临和周意都正常休假。
前一天晚上,周意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非要拉着慕青临看恐怖电影, 结果把自己吓得鬼哭狼嚎,把慕青临掐得怀疑人生。
看完了还要倒打一耙, 以哪儿有人知道女朋友害怕, 还不给女朋友捂眼睛为由, 把慕青临往床上一推, 钻她睡裙里, 压着她的腿,把她嘬得死去活来。
后来, 慕青临身心俱疲, 一觉睡过去,和懒蛋周意一样,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一点。
起来了, 周意也不像从前那样积极地给她做饭, 自个儿往沙发上一躺, 一条腿支棱起来, 搭着另一条腿,边打游戏边晃脚, 间歇的,还要对正在点外卖的她指手画脚, 气得她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 说:“要不你点?”
周意立马跪坐起来,双手捧着手机, 狗腿地叫她,“姐——”
慕青临两臂环胸往后一靠, 毫无说话的兴致。
周意丝毫不怵,熟练地跨坐到慕青临身上,搂着她的脖子,说:“姐,我错了。”
慕青临哼笑,“要不要我给你掰着指头数数,你这些年跟我说了多少回这话?”
周意说:“要。”
慕青临,“……”她又不是电脑,什么都记得住。
“下去。”慕青临瞥周意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的腿是你能坐的?”
周意两边膝盖压着沙发,使劲儿往慕青临跟前蹭了点,脱口道:“我连你的脸都坐过,腿怎么就不能坐了?”
“是么?”慕青临突然笑了,她放下手,勾在周意两条腿后,说话语速奇慢,“腿抖得跟筛子似的,坚持不过十秒就跑,非得我按着腰才能安分待着。就这点出息,也好意思拿出来嘚瑟?”
周意脸有点烫,耳朵尖直接红了,“那是因为床太软了撑不住好吧!下次换个地儿你再看!”
“换哪儿?”慕青临直接问。
周意说:“下次不就知道了。”
慕青临又哼,“我看说你没出息都是在抬举你。”
“赶紧下去,我要点外卖了,下午还有正事。”慕青临撵人。
周意坐得正舒服着,当然不可能走,死皮赖脸地往慕青临身上一趴,把她脖子搂得死紧。
慕青临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周意的手腕,说:“松点,脖子都快让你勒断了。”
“哦。”周意把手劲儿一撤,脸靠得近了,用鼻尖一下下蹭慕青临脖子,问:“不是说这周不去单位么?”
“嗯,不去。”慕青临应声,“欠了点人情债,在家还就行了。”
慕青临这几年的工作已经逐渐偏向管理,除了每月给自己规定的三篇稿,很少能挤出时间写多余的。
之前,她找人帮忙,欠了篇专访,愣是拖了半个月都没挤出来时间写。
今天难得休息,该还了。
周意了然,软趴趴地靠慕青临脖子里不动,用脚把手机勾到她手边,说:“那你快点外卖吧,吃完我去书房陪你。昨天有门课考试了,我刚好把卷子一改。”
“我倒是想马上点,问题是,”慕青临推了把身前毛茸茸的脑袋,“你靠这么紧,我怎么点?”
周意说:“和老年人看手机一样,拿远点不就完了。你都40了,这么看又不会谁说你。”
“诶!”慕青临气笑,“你变着法的找打是吧!”
“我没有。”
“我又不聋。”
“你没听清。”
“……”
慕青临被周意怼得没脾气,抱着她躺下来,让她往下趴了点,好把她的脑袋当手机支架,一边慢悠悠地点外卖,一边被她骚扰。
“姐,我的睫毛好长啊。”周意的手指头从慕青临一侧眼睫上刷过,不满足,马上又刷回来,很快就是第三趟,烦得慕青临偏头,“看不到屏幕了。”
周意“哦”一声,手指挪到慕青临眉心抹了会儿,顺着鼻骨缓缓滑下,揉在她的嘴唇,“姐,你的嘴唇竟然这么软。”
慕青临说:“谁天天亲,我就不揭穿了。麻烦转告她别装蒜,软不软的,她能不知道?”
周意一本正经地向自己转达,然后抬头,“她说她有点忘记那个感觉了,想再回味回味,让我问你行不行。”
“别动。”慕青临把周意抬起的脑袋压回去,确认订单。
很快付款成功,慕青临抱着周意往茶几那边侧了一下身,勉强够着把手机放过去,然后躺回来,垂眸看着眼巴巴的某人说:“连我的感觉都记不住,你问她是不是活腻了?”
周意攀住慕青临的肩膀往上趴了点,低头抿她的嘴唇,“没腻,就是想亲你了,找个借口而已。”
慕青临轻笑一声,张开口,和周意的舌头搅缠到一起。
难得无风的冬日晌午悠闲静谧,被远远那一缕熏香挽留着,时间慢得仿佛停止流动。
她们亲密地抱在一起接吻。
唇舌间的动作只是一次又一次没什么实际意义地缠绵搅弄,却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够。
总希望时间再长一点,日子再慢一点。
要是能有一万年就好了。
到那时候,她们肯定也还是会惋惜这一生实在太短。
不过,人生叵测,世事难料。
两个小时后的每一秒,对慕青临来说都像上刑。
她盯了只写出一个标题的文档至少五分钟,才终于决定放弃挣扎,先看周意表演。
窗边,周意盘腿坐在地上,跟前的小圆桌上放着厚厚一沓试卷,她改一张骂一句,上头了连自己都不放过。
“这是我教的?!狗还差不多!”
“简答题里列公式,你的逻辑强大成这样,你爸妈知道吗?”
“求你了,先给脑子控控水再来考试吧。”
“这他妈是啥?你确定你来上过我的课?!”
“很好,比我梦游答得好。”
“谢谢你让我一天之内掌握了甲骨文的阅读技巧。”
“啧,59分,你说我是‘捞’你,还是不‘捞’你?”
“算了,给你点分吧,明年真不想再见了。”
“……”
终于改完一个班,周意算了下挂科比例。
看到结果,她不相信,拿出手机又算了一次。
“啊啊啊!”
周意扔掉笔,暴躁地刨了几爪子头发,偏头往桌上一趴,半死不活地看着慕青临说:“姐,我真的要被这帮兔崽子气哭了。上课的时候出勤率高得让人害怕,一到考试通过率低得让人恐惧。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不会讲课,才把他们耽误成了这样。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
周意又开始蹬腿撒泼。
慕青临等她折腾完一阵,幸灾乐祸地问:“这回多少没过?”
周意老老实实比了个“OK”的手势。
慕青临说:“三分之一?”
周意受不了这个打击,身子往后一倒,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慕青临,你的女朋友因公殉职了,请看在她没有功劳,也要苦劳的份儿上,一定厚葬她,谢谢。”
“别啊。”慕青临走过来,蹲在周意旁边,乐不可支地挠她下巴,“你死了,我怎么办,再坚持坚持呗。”
“呜呜呜,”周意抱住慕青临一只手,假哭得没有一点感情,全是技巧,“真的坚持不住了啊,这么高的挂科率,我前脚录完成绩,院长后脚就得找我谈话。我也太难了吧,勤勤恳恳一学期,竟然还要被领导叫谈话。我不行,我真不行。”
周意话密得慕青临头大,顺手给她磕在硬地板上的脸捞起来,放在手心,说:“平时分加了?”
周意一愣,飞快起身,捧住慕青临的脸,在她嘴巴上狠嘬一口说:“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慕青临佯装嫌弃地用手背蹭了下嘴角,说:“有你,我快活不成了。”
周意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
慕青临没说话,直接点开手机,把刚录的精彩片段放给她听。
两分钟后,周意抱着试卷去了客厅。
慕青临却依然没办法好好写稿,理由,周老师这几年的嗓门越吼越大,就算坐客厅,有门挡,慕青临还是能把她的嘲讽听得一清二楚。
慕青临看了几秒地板上被周意硬生生扯下来的头发,脑子里浮现出她穿着一身毛绒睡衣,踩着一双腿稍微并点,走路就会绊脚的胖墩棉拖,头发刨得像鸡窝,嘴巴利得像刀子的居家形象。
就这还为人师表?
还被评了“最受学生喜爱老师”称号?
还年年教师节收花收到拿车拉?
慕青临抱着胳膊,突然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女朋友在学校是副什么模样。
想到做到,慕青临晚上就跟周意说了这件事。
周意吓死,“你为什么要去听我上课???”
慕青临说:“好奇。你当老师都五年,我还不知道你上课是什么样子,传出去像话吗?”
“学校官网有精品课堂的录播,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发地址。”
“我是看你,不是真听你上课。”
“我没课了。”周意拉高被子躺下,留给慕青临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慕青临斟酌片刻,问她,“真没课了?”
周意头摇得像拨浪鼓。
慕青临默不作声盯她一会儿,侧身关了灯,“那就明年再说吧。”
周意立马翻身过来,美滋滋地抱住慕青临说:“姐,晚安。”
“晚安。”慕青临说,然后无声地在心里补充,“想糊弄我,少做点梦吧。”
几天后的下午,慕青临在大学城附近办完事,方向盘一转,来了江坪大学新校区。
她还不确定周意下午有没有课,但人是她早上亲自送过来,这会儿肯定在学校。她想着今儿就算看不到周意上课,至少也能观摩观摩她带研究生做项目是什么模样。
慕青临把车停在路边,走着进来,和毕业后留校当了实验员的王洋在光电楼下迎面碰上。
“姐,你怎么来学校了?”王洋快步过来问。
慕青临说:“找小九。”
“唉?她去上课了啊,刚走。”王洋纳闷,“你们没提前说好吗?”
慕青临拎着车钥匙的食指勾回来,说:“没有,准备给她惊喜的。”
“哦哦。”王洋连声点头,说:“那你可能得一会儿,周老师下午的课才刚开始。”
慕青临“嗯”了声,状似随口一问,“你怎么也叫她周老师?”
王洋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个实验员,她马上都能评教授了,差距实在是有点大,不叫不合适。”
“这样啊。”慕青临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嘴角。
某个人吧,在家的时候,改个卷子都能改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架势,在外头竟然这么厉害。
不行。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看看周老师是怎么在外头装模作样的。
“王洋,你帮我问下小九在哪个教室上课,我过去教室等她。”慕青临说。
王洋没多想,当即就给院办打了电话询问。
慕青临顺着找过来。
教室里,周意刚点完名,领口夹着麦,设备别在身后,不慌不忙地点了一下鼠标,最大化PPT,开始上课,“上节课我们简单介绍了数字全息技术。这种技术利用CCD、CMOS等光电传感器器件来代替干板,将记录的全息图存入PC……”
周意的音调不高,语速比平时慢,语气平铺直叙,别说激情了,用个“懒”字儿都不为过。
但莫名的,就是很有吸引力。
慕青临猫着腰从后门进来,低声和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儿说:“方便往里挪一个位置吗?”
女孩儿笑着点了点头。
慕青临在女孩儿旁边坐下,抬头看向讲台。
呦,难怪周老师的课堂出勤率奇高——衬衣、西裤、淡妆、卷发,挽起的袖子下头小臂细瘦,腕上戴着跟她蹭的同款手表。有这么个老师,就是不听课,过来养九十分钟的眼都是赚了。
不过,据慕青临观察,出勤率高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凶。
周老师上课的时候,脸上表情淡淡的,被利落轮廓一修饰,怎么看都不像个好说话的人。这会儿手里捏着跟粉笔,板书整齐有序,条理分明,就是这个字体,还能更嚣张点吗?写完转身,看着台下说话时,一垂目,一抬眼,威严尽显。
不得不说,这样的周意还真当得起一句周老师。
在家怎么就,嗯,慕青临实在不忍心对比。
“准备准备,点人回答问题了。”周意夹着粉笔的手点在讲桌上,抬眸扫了一圈,说:“一个个低着个头干嘛,我又不吃人。来来来,都看着我。”周意拍了拍讲桌说。
教室里窸窸窣窣一阵,目光纷纷聚焦到周意身上。
周意说:“别紧张,就是个提神的问题,有嘴就能答。我看看点谁啊……”
“刘擎。”周意说:“你是我的学生,给大家带个头。”
前排站起来个男孩儿,嘴有点贫,“周老师,我女朋友今天过来旁听了,您手下留情啊。”
周意说:“没问题,我就问个概念。”
周意话落再开口,切成了英文,“数字全息图从形式上分几类,分别是什么?”
学院里对这门课的教学要求是全英文,周意为了照顾某些考研英语刚刚爬过线的同学,上课一直是中英混杂。
这会儿突然对英语水平刚好属于“某些”的刘擎切英语,他连问题都没听明白。
“周老师,要不你再重复一遍?”刘擎小心翼翼地说。
周意有商有量地回,“要不你先站着?下一个!刘擎后面的。”
“下一个”被周意突然沉下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快速起身,“啊,那个,啊——”
周意说:“别‘啊’了,我教的是光学原理,不是一年级语文,想学26个字母的发音出门右转去附小。”
班上“鹅鹅鹅”笑成一片。
周意用粉笔点点讲桌,说:“五十步笑百步,脸呢?后面的继续。”
后面是个女孩儿,太紧张了,半天才说出来一条。
周意没嘲讽,说话嗓音还比刚才软了一个度,“除了位相数字全息图还有什么?不要紧张,再仔细想一想。”
女孩儿被特殊对待,不止没放轻松,反而脑子一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周意让几人全部坐下,侧身靠在讲桌旁边,说:“我这是教了一群鱼吧。要不我给你们放点水,咱这课就不上了,也不考试了?”
刘擎不以为耻,连忙道:“谢周老师开恩!”
周意熟练地捏断一截粉笔,朝他脑门上砸,“再敢把英语老师气得上办公室找我告状,我立马清理门户。”
刘擎拖着调子叫,“周老师——”
周老师听不见,看着下面说:“送分题都没一个人能回答上来,我不扣点平时分真说不过去了。”
班上一片哀嚎。
周老师面不改色,“别嚷,没用……”
“周老师,我能试一下吗?”
周老师话到半截被打断,震惊地抬头看向最后一排,光线没那么好的角落。
慕青临倚靠着座位,举起一只手,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周意浑身僵硬,脑子里万马奔腾。
她姐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刚来。
那她不务正业的场面岂不是被看完了?
啊啊啊!
她还说英语!
在一个学英语的人跟前用英语耍学生,她的脸怎么就这么烫呢?!
周意心内极为崩溃,以至于半天没有应慕青临的话。
慕青临的手还举着,自然弯曲的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勾,周意心脏差点跳出来。
“周老师,我可以试试吗?”慕青临再一次说。
周意能被她那声“周老师”羞耻死,一开口,语速飞快,“想试就试!”
“谢谢周老师。”慕青临把刚才借用女孩儿的书推回去,一身从容地站起来,说:“数字全息图从形式上分四种,第一种是像面数字全息图,第二种……”
慕青临的口语周意早就见识过,发音标准又漂亮。
这会儿,她用那嗓子温软里带着些懒散的音调把枯燥理论一条条背出来,还跟周围没人似的,直勾勾盯着周意,弄得她有点心慌。
超级慌!
问题回答结束,慕青临慢腾腾问:“周老师,我回答得对吗?”
周意低着头,看都没看慕青临一眼,“对。”
“那我们的平时分是不是就不扣了?”
“不扣。”
“我是不是也可以坐下了。”
“坐。”
周意条件反射回答完慕青临一连三个问题,突然感觉教室里的气氛不太对。
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了眼……
挺好。
她装腔作势五年,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威信在几分钟之内碎成了渣渣。
绝望之前,周意保持着一丝理智说:“我们继续上课。”
周意侧身去看PPT。
五秒后,她转回来,镇定地问:“我刚才讲哪儿了?”
————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周意夹起课本和电脑就走。
学生急忙追在后面喊,“周老师,今天没有课后答疑吗?”
周意说:“没有。下次补。”
周意加快步子跑路,竖起的耳朵隐约听到谁在后面议论,“周老师是不是生病了?我感觉她今天的精神有点儿恍惚。”
周意内心在咆哮。
她何止是恍惚!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九十分钟都讲了什么!
周意狗撵似的跑下教学楼,忽然被人一把攥住手腕,吓得她脊背一凉,失声惊叫,“啊!”
慕青临偏头,“别嚷,耳朵都要让你吵聋了。”
周意见是慕青临,心跳更猛,下意识把她往柱子后头一堆,做贼似的观察周围的情况。
还好还好。
这边没什么人来,不然她……
“啊!”周意再次尖叫,抓起慕青临的手腕就跑。
一口气跑到实验室,把防盗锁锁到底,逼视着慕青临说:“你什么时候去的教室?”
慕青临如实回答,“你刚开始上课。”
周意又是一声高分贝的“啊”。
慕青临乐死,“你不是易受惊吓的体质吧,今天怎么回事?”
周意炸毛,“你还问我?!你去教室干嘛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都快让你吓死了!”
“有这么夸张吗?”
“有!”
慕青临不怕死地捏了一下周意气鼓鼓的腮帮子,说:“那什么刘擎的女朋友算是外人的外人吧,她都能随便去听你的课,我身为家属,反而听不成?周老师,你这么区别对待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
周老师良心一动,走到慕青临跟前,靠着她,闷声说:“也不是不给你听,就,羞耻感,懂吧?”
慕青临说:“不懂。你在我面前脸都不要,哪儿来的羞耻感?嗯,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周老师请继续。”
周老师一脸呆滞,“没‘继续’了啊。”
慕青临,“……”
所以,她们家周老师的羞耻感到底是哪门子的羞耻感?
精品课程都录上了,肯定不是讲课不好。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慕青临百思不解。
怕她?
慕青临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拍拍周意的脑袋,等她抬头了,低声问:“是不是还惦记着以前说过的话?”
周意看着她不吭声。
慕青临说:“不想做我朋友里最差的那个。因为老记着这话,所以即使学术水平已经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心里也还是怵着?”
周意抿唇。
慕青临把她的脑袋按回脖子里,一时哭笑不得,“说你怂吧,打起我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说你横吧,小心思还敏感得不行。”
周意小声嘀咕,“谁打你了?我没有。”
慕青临反问:“上周三晚上逛街,谁嫌我不给她买冰淇淋,当众踢我的?”
周意说:“我失忆了,不知道。”
慕青临无声笑笑,抱紧周意说:“小九,一直没告诉你,你和我差得只是时间,如果我们同龄,我未必比你优秀。”
周意明显一愣,问:“你真这么想的?”
“不信去问符晓,我很多年前就和她说过这话。”
“哦。”
“哦什么哦。”慕青临偏头碰了下周意,说:“对你,我从一开始就在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不然你当我那会儿是有多没底线,才会跟一个刚二十岁的小姑娘上床?”
周意偷摸摸勾住慕青临一根手指轻晃,“哦。”
“还哦?”慕青临抬肩,没把恨不得长自己身上的周意弄起来,“所以,周老师,周教授,请拿出你在家里对我蹬鼻子上脸的勇气行吗?听你一堂课跟做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见不了光。”
周意讨好道:“我错了。”
“那我以后常来?”慕青临问。
周意矢口拒绝,“不行!”
“……又怎么了?”
“羞耻感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吗?且等着吧你!”
慕青临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还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周意说:“这叫脸皮薄。”
“看我大牙还在吗?”
“在啊。”
“我还以为笑掉了。”
“慕青临!”
“小点声,四十岁的老人听力还算正常。”
“……你现在怎么这么记仇。”
慕青临睨周一眼,若有所思地说:“要不要我帮你克服羞耻心?”
周意呆住,“这还能克服?”
慕青临不答反问,“一会儿会不会有学生来上课?”
周意摇头,“实验课已经结课了。”
“嗯。”慕青临应声,然后放开周意,把她抱起来放在实验桌,吻着她的唇说:“听没听说过以毒攻毒?”
周意无语,“肯定听过啊。”
慕青临抬眼,“那,在你的地盘给你一次‘蹬鼻子上脸’的机会算不算以毒攻毒?”
周意没懂,“什么蹬鼻子上脸?”
慕青临回了她两个字,“床上。”
周意浑身一震,滑下桌子就想跑,被挡在身前的慕青临堵住,“之前不是说腿抖是因为床太软,让我下次换个地方在看看。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今天要给你治羞耻感重的毛病,顺道就一起验证了吧。”
周意嗓子狂抖,“不,不好吧。这里可是实验室。”
“你拿钥匙你管理,现在门已经锁了,不会再有外人进来。”慕青临两手撑在桌边,给周意抛了个媚眼,“怎么样周老师?我看过了,这里没有监控。”
周老师的魂差点让人勾走。
周老师舔了一下嘴唇,膝盖往慕青临腿上蹭,“真让我‘蹬鼻子上脸’?”
慕青临挑眉,身体里禁忌的刺激一秒被周意挑起,她偏头吻上周意的脖子,重新把她抱起来放在桌上,慢慢道:“出息不是一天长出来的,乖乖坐好等我。”
接下来的半小时对周意来说如同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一会儿抓着慕青临的头发求她,一会儿死抠着桌子往后退。眼前光影晃动发白,身体里翻江倒海。她仰头看着一道道灯管,觉得自己没死真是个奇迹。
更奇迹的是,慕青临后来再去听她上课,她不止没有紧张,还逐渐开始放飞。
年轻的孩子本性活泼,谁会不喜欢有趣的课堂?
而周意,她恰好就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往后那些年,经她带过的学生总能脱口说出一两句她的“名言”,她的教师节也总能收到无数的电话、短信和鲜花。
正式退休那天,校报的小记者跑去采访她,问她以后想做什么?
她想了很久,说:“想再教几届。”
【番外2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宝,抱歉啊,今天体检浪费的时间比较多,回来路上又接到体检中心的电话,说有个项目建议复查,临时来医院了,所以更新得比较晚。
晚上给你们发红包哈。
感谢,鞠躬。
番外2就这样了,3按照之前说的,是副CP,不喜欢的宝,到这里就可以不用继续往下看了。
这两天新文旧文都在被锁,情况还是比较复杂的,所以副CP能写成什么样,宝,你们心里得有个准备哈。
感谢在2022-10-13 12:00:00~2022-10-1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______素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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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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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3:长夜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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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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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晓已经从草原回来江坪四天了。
前头两天, 王和靖给她和慕青临放了假,她一个人回到跟董诩结婚时买的房子里,从早到晚, 睡得天昏地暗。
后头两天,她照常去台里上班, 忙忙碌碌, 和同事们有说有笑。
她的生活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
实则一到晚上, 就会不自觉想起那个被草原留住的女人——韩秋。
想她习惯扣到顶的衣扣;
想她总是端正比直的坐姿;
想她波澜不惊的脸和亲手结束那头黑犀生命后泛红的眼;
想她反扣在桌上的《经济论》;
想她放进她口袋里的话梅糖;
想她说起前任时的坦荡;
想她承认有点喜欢自己那天, 草原上的野风;
……
想的最多的, 毫无疑问是和她在一起时,那些蚀骨销魂的刺激。
她醒着的时候想, 梦里也想。
现在是早上五点, 她刚刚从一场真实到气血翻涌的美梦里惊醒。
————
符晓躺在床上,麻木地看着天花板,身体里只剩下美梦过后极致的空虚。
她躺了很久, 盯在一处的视线变成大片刺眼的白, 才从床上下来, 随手把睡裙脱在地上, 赤.裸着进了卫生间洗澡。
很快,玻璃门上氤氲起层层水汽。
符晓站在花洒下, 看着那扇门玻璃门,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那天在韩秋的阳台上, 她说想看星星, 韩秋就将她转了过去……
符晓微蹙的眉心突然皱得很紧。
她有感觉了。
仅仅只是想着起了那个画面而已。
……
符晓沉默着,脸上的表情阴郁难看。
她很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但是四天了,只有想起韩秋的时候, 她才会像现在这样,身体发颤,呼吸加快,理智同欲.望开始沉默地拉扯。
符晓僵硬地站着,良久,后者战胜理智,她顺从地从花洒下面走出来,把卫生间的门当成韩秋阳台上的玻璃,一只手扶上去,发干的喉咙里一遍遍叫着韩秋的名字。
————
符晓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脸上潮红未散,身上裹着浴巾,发梢的水还在滴。
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两个来自弟弟符辉的未接电话。
符晓顺手回了符辉,“什么事?”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
符辉紧张地问:“姐,你怎么了?生病了?”
符晓下巴微抬,离开身体后已经冷下来的手指捏了捏喉咙,说:“没有,刚起来,还没喝水。”
“吓死我了。”符辉长舒一口气说:“你都六个月了,真的不考虑回家住?爸妈很担心你,昨天……”
“小辉,”符晓打断,“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符辉那头静了一秒,说:“我女朋友想尽快和咱们家人见一面,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让双方父母去讨论婚期了。我想着今天刚好不值班,就约了今天一起吃顿午饭,你来吗?”
符晓说:“当然去啊,你都31了,有女孩儿愿意嫁你,就算是咱们全家人烧高香了,哪儿还敢摆谱。”
符辉苦笑,“不至于吧。”
符晓说:“怎么不至于?就你那个工作,一年365天,你有364天在单位,抓个小毛贼就算了,动不动还会遇到带刀的,持枪的,谁愿意跟着你担惊受怕过一辈子?”
“也是,能找个不嫌弃我工作的跟登天差不多。”符辉说。
符晓不悦,“你做警察,只是亏欠家里人,又不是见不了人,和嫌弃有半毛钱关系?”
“口误口误,我自己掌嘴。听到声儿了吗?”
“少废话,吃饭的时间地址赶紧发给我。”
“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现在还能开车。”
“好吧。”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
符晓站在窗边,将通话记录往下滑了两屏,垂眼看着其中一条,耳边是突然安静下来后极致的空白。
刚回江坪那天,韩秋算着落地时间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当时在忙,没接到。
后来一直没想好回拨的意义,韩秋也没有再打过来。
她们之间维持了两个月的肉.体关系在那天就已经结束了,她却多记了四天,或者,在遇到下一个能让她高CHAO的女人之前,会一直记得……
符晓抬头,看着窗外无尽的天,无意识攥得手机越来越紧。
————
中午十一点四十,符晓提前二十分钟赶到了吃饭的酒店,父母符臻德和邓歆华比她还早。
他们都是普通职工,日子过得简简单单,不会搞花里胡哨的东西。
今天为了见符辉的女朋友史莹却特意染了头发,买了衣服,还给史莹准备了丰厚的红包,其中重视可见一斑,反倒是身为主角的史莹和符辉迟迟不见出现。
临近约定时间,符辉匆匆打电话过来,说所里临时有点事,会晚点过来。
有个屁的事。
符晓从电话里听得一清二楚,史莹嫌符辉给她买的项链不够贵,戴出去丢人,正在发脾气。
十二点半。
符晓的脸彻底黑下来。
邓歆华知道符晓的脾气,拉着她的手,劝说道:“我和你爸见过莹莹的照片,挺乖一个女孩子,长得也好看,听小辉说还是名牌大学毕业,能看上咱们小辉,是他捡了大便宜,咱们多等一会儿没事。”
符晓说:“十二点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符晓冷笑,“小辉是正儿八经的警校高材生,怎么就高攀她一个参加过毕业清考的名牌大学毕业生了?”
“小小……”
“我闭嘴。”
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两个人姗姗来迟。
符辉一脸尴尬地和符晓他们解释迟到原因。
史莹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价值不菲的包,脸上还残留有隐约不满。
符晓一眼看过去,史莹立刻露出灿烂笑容,嗲声嗲气地叫她,“姐。”
符晓不想让符辉难做,笑着应了。
等符臻德和邓歆华送完红包,几人一同入座。
菜很快上齐。
史莹离了符辉就不会独立行走似的缠在他旁边,让他给自己剥虾。
符辉压着声说:“莹莹,我爸妈还没动筷子,咱们稍微等一下。”
邓歆华听见,连忙放下正在擦手的热毛巾说:“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莹莹想吃你就给她剥。”
符辉没动。
他和符晓是被当过兵的爷爷一路打大的,方法可能简单粗暴,教的东西却非常细腻,他们愿意遵守。
史莹脸上肉眼可见的不满,在桌下打符辉。
符晓凉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快又翘起来,笑着说:“小辉不敢,姐给你剥。”
史莹完全没觉得不妥,把符辉的胳膊紧抱在胸前,笑眯眯地说:“谢谢姐。”
符辉急了,“姐!”
符□□澜不惊,“剥个虾而已,姐还是会的。”
符辉还想说话,被史莹打断,“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工作又好,姐夫为什么还要找外遇啊?”
“史莹!”符辉大声呵斥。
史莹委屈地红了眼,“我就是心疼姐,随便问一问嘛,你干嘛凶我?”
符辉胸口起伏,没看史莹,抱歉地对符晓说:“姐,对不起。莹莹性子比较直,没什么恶意。”
符晓没马上说话,而是把盛着虾肉的碗放到转盘上,手指轻轻一拨,等它停到史莹面前了,才微笑着对她说:“有些人天生就喜欢犯贱,没有理由。”
史莹脸色骤变,之后一个多小时,再没有去招惹符晓。
符晓也懒得搭理。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看不惯的只是表面,也可能弟弟在背后过得很幸福。
————
结束,符晓送父母回家,自己再开车折回住处。
她今天装大度装得时间有点长,很累,推开门后晃了一下神,前后也就几秒的功夫,被突然出现的前夫董诩,用脚挡住没完全闭合的门,趁机挤进来。
符晓后退,厉声道:“滚出去!”
董诩浑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跪到符晓面前,抱住她的腿,求她原谅,“小小,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出轨这种混账事。你跟我复婚好不好?我被公司开除了,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找工作,但是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肯要我。我已经没办法了小小,求求你跟我复婚好不好?只要你肯点头,我就能说是那个女人故意设计勾引的我……”
“董诩!”符晓怒不可遏,“你还是不是男人?!”
董诩痛哭流涕,“我不是!小小,我以后就是你的狗,只要你跟我复婚,我什么都听你的!”
符晓眼里泛起冷笑,“我就是养狗,也不养你这种长了一身贱骨头的。”
董诩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表情千变万化。
片刻,董诩放开符晓起身。
在符晓以为他要识趣得离开时,他猛地一把抓住符晓的手腕,将她拖进客厅,压在了沙发上。
男女力量上的差距骤显。
符晓看见董诩眼神里的阴毒狠厉,意识到什么,她的脸色突然一白,咬牙吼道:“董诩,你敢碰我一下,我告到你牢底坐穿!”
“告!随便告!我连工作都找不到,还要什么好怕的!”董诩的手伸进符晓裙子里,一把扯断了她身下的束缚。
屈辱感扑面而来,符晓双眼猩红,破口大骂,“董诩!我艹你妈!”
董诩置若罔闻,他快速掀开符晓的裙子,自诩深情地对她说:“小小,以前我们每次在一起,你的反应都很好。你是喜欢我的。我们今天再试一试,我相信,等你想起那种感觉的时候,就会重新爱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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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董诩让人作呕的视线在快速向下移动。
即将落到符晓腿心的前一刹, 她脑子里猛然闪过韩秋的声音。
“符晓,你自己看过吗?”
“谁没事去那儿!”
“你应该看一看,它凄楚脆弱, 又温暖柔软。”
“韩秋!”
“符晓,你这里美得让人心碎。”
然后, 她就感觉到了韩秋的唇。
和她的人截然不同, 软得不可思议。
符晓的暴怒戛然而止, 她冷眼看着董诩, 在他抽掉皮带的刹那, 将被箍着的手勾回来,用寸劲儿抓向他的小臂。
符晓又开始留指甲了, 她这一动作下去, 董诩的手臂顿时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她趁董诩叫疼松懈,挣开双手坐起来, 一脚踹中他的肩膀, 将他踹翻在地。
董诩撞到身后的茶几, 疼得有几秒眼前发黑, 动弹不了。
符晓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捡起他扔在地上的皮带, 眼里是嗜血般的红色,“我在床上的反应是很好, 我的X欲还很强, 我这几天做梦都想和人上床,可是关你屁事!”
“啪!”符晓狠狠一皮带抽董诩身上, 疼得他失声尖叫。
符晓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和这么没骨气的一个男人生活了十几年,手抬起落下抽得更快更狠, 越打越怒,“你以前是我男人,我跟你上床的时候,就是再痛苦都会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满足你,现在你他妈连条狗的尊严都没有,还妄想碰我!你真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吗?”
符晓照着董诩大腿根部抽了一下,他立刻哀嚎着蜷缩起了身体,“小小,我错了,求你别打了!”
符晓差点给他气笑,“小小也是你他妈能叫的?!”
“啪!”
董诩叫得越发凄惨。
门外,和史莹大吵一架,急匆匆过来,想找符晓道歉的符辉听到,眼神一沉,大步跑进来拉住符晓的手腕,问:“姐,发生什么事了?”
符晓下巴微抬,眼皮稍垂,俯视着地上已经无力反抗的董诩,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你前姐夫喝了点酒,胆子大了,想强.奸我。”
符辉一愣,突然抢过符晓手里的皮带,对着董诩连抽带踹。
符晓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高傲如同女王。
过了两三分钟,董诩凄厉的叫声逐渐变弱,符晓说:“小辉,行了,真打死了还得连累你丢工作,不值得。”
符辉不甘心,“啪”地照着董诩小腿又是两下才终于停止。
符辉把皮带砸董诩脸上,转身走到符晓旁边蹲下,习惯性去扶她的膝盖。
他们姐弟俩从小就亲。
符晓还长在家里那会儿,符辉每回有事求她,就会用这种讨好的姿势和她说话。
可是今天,他的手刚碰到符晓,符晓的身体就开始剧烈发抖,那条腿条件反射踢过来。
两人同时愣住。
符晓率先结束对视,说:“小辉,去坐着,姐没事。”
符辉没动,一双眼死盯着根本控制不住发抖的符晓。
良久,符辉站起来,说:“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把这个人渣处理了,再上来帮你收拾东西,你以后回家住。”
符晓拒绝,“别了,免得爸妈担心。”
符辉说:“那就去我那儿。”
符晓笑了,“你都要结婚的人,我还去你那儿像话吗?”
符辉说:“你是我姐。”
“就因为是你姐才不想弄得你两头难做。你就没看出来史莹对我的敌意?”符晓说。
符辉脸上露出内疚,“姐,莹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我今天已经和她明明白白说过了,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绝对不会跟一个不尊重我父母和我姐的人结婚。”
“小辉,你这么一说,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你们忍气吞声是为了我好,我肯定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把这个家弄得鸡飞狗跳,而且,”符辉顿了一下,才又说,“我们的感情没那么深。”
符晓蹙眉,想让符辉解释解释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话没出口,符辉已经转过身,踢了一脚董诩说:“姐,你在家等着,我先把他弄出去。”
符晓知道符辉这是在回避问题,现在也确实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好时机,她便没追问,眉目一凛,看着地板上那个和自己纠缠了十几年,如今只剩满目恶心的男人,警告道:“董诩,别忘记你为了养猫在家里装的监控。今天的事,你敢在外面带我弟一个字,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董诩的脑子已经清醒,冲符晓疾呼,“我什么都不会说!”
符晓看到他那脸青紫,嫌恶地别开眼,对符辉说:“你一会儿直接走,不用再上来了。”
符辉问:“那你呢?”
符晓眼尾的余光从董诩身上扫过,讥讽道:“我就住这儿,有本事的继续来。”
“姐!”
“走。”
符辉拧紧眉心,盯着符晓看了几秒,无可奈何地提起董诩往出走。
不过十来秒,偌大客厅就只剩下一片死寂。
符晓靠着沙发,回忆过去那些年和董诩在一起的种种,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呵。”
都说谁一辈子不遇几个人渣。
她以前竟然不信。
她到现在,只遇见了一个,一遇就是十几年。
这么算起来,她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符晓想不明白,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刚才踹开董诩那脚,她太冲动了,没顾到肚子里这个。
符晓揉着肚子,静下心深呼吸了几下,和肚子里那个说:“你以后跟我姓,最好识相点,别折腾我,不然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六个月的胎儿已经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符晓知道,但她没想着这个小家伙能听懂人话,她的本意只是说点呛人的话分散注意力,不料刚威胁完,下腹的痛感竟然真开始逐渐消失。
符晓当即就乐了。
她拍拍肚子,颇为欣慰地说:“符小妞,你还挺有眼色的啊。”
说完,符晓想起什么,表情当即变得阴沉。
她快速坐起来,给小区旁边一家定制门窗的店面打了个电话,加价让他们马上过来换门。
离婚后,符晓已经把家里能换的东西全换了,就差门。
她之前觉得这个房子是她买的,和董诩没关系,所以房子本身的东西没必要扔,这会儿却突然记起董诩后来换过门——他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噪音大了睡不着,就趁她出差,自作主张把大门换了扇厚的。
……
老板来得很快。
前后不到两个小时搞定。
符晓录了指纹和密码,反复试验几次,看到门终于在眼前闭合的刹那,强压在身体里的颤意蜂拥而至。她像赤.裸着站在寒冬腊月的大雪里,骨骼颤栗是身体为了产生热量做出的本能反应,完全不由意识控制。
符晓扶了一下墙。
墙也是冰的。
她蜷起手指抠在墙上,头深深低着,马上又抬头离开,进了廊道里的卫生间,一把将花洒开到最大。
倾注而下的热水打在身上,符晓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她仰起头,为了挣脱董诩拧破皮的手腕火辣辣的,被强行□□时扯到筋也在隐隐作痛,屈辱、愤怒,还有……后怕……
各种强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逼得她想放声尖叫。
她不甘心,咬紧牙逼着自己往下咽,最终还是没能藏住喉咙里那一声扭曲的哽咽。
如果她今天没有在关键时候想起韩秋,真的被董诩强.奸了,那她……
符晓猛地掐住手,脑子里空白两秒,从口袋里拿出已经湿透的手机,滑到韩秋那条通话记录,按了下去。
听到闷在水里的一声“嘟”,符晓突然清醒,被自己鬼使神差的行为惊了一跳。
她木着脸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置物架上,转身往出走。
天边夕阳如血,落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透出一种阴森的诡秘。
符晓没有久留。
她快步回到卧室,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强迫自己尽快入睡,免得到了晚上又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人和不该惦记的事。
符晓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脑子被乱七八糟的画面充斥着,胀得要炸。
后来清醒,是因为下腹越来越清晰的坠痛。
符晓一身冷汗。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帘合拢,漆黑一片。
符晓硬撑着坐起来,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咔”一声,黑暗被尽数驱散。
符晓侧过身,准备下床。
掀开被子的刹那,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视线骤然定格。
血。
床上,睡裙上,腿上,到处都是暗沉的红色。
符晓抖着嘴,习惯性去床头柜上找手机,却摸了空,才突然想起来,手机还被她在外面的卫生间扔着。
一瞬间茫然无助的恐惧席卷而来。
符晓用力闭了一下眼,逼自己保持冷静。
没事的。
医生说六个月的胎儿已经非常稳定了,她踹董诩那一脚只是稍微多用了一点了力,不会有事的。
没事。
符晓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
痛感稍微一淡,她立刻扶着床头下来,去找手机打120。
手机没电关机了。
符晓又一路扶着墙,艰难地回到卧室充电。
到这一秒,她依然能平静地接受自己需要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事实。
她已经习惯了靠自己去解决麻烦。
没遇到董诩之前是,和他在一起之后的十几年似乎也一直如此。
符晓觉得可笑。
结婚那天,董诩拍着胸口跟她父母保证,婚后会把她宠得生活不能自理。
她当时竟然信了。
往后多年,有爱情的外衣包裹,她也始终没发现董诩除了智商和脸之外,其实一无是处。
她一定是眼瞎吧,在校的时候那么多人追,怎么就选了最垃圾的一个?
屏幕亮起。
符晓收敛思绪,拇指不停地上下刷着,等信号连接。
5G字样终于出现的同时,主屏幕上各种通知接连往下压,最后停在韩秋的56通未接电话和13条未读微信。
符晓五脏震动,伪装出来的平静出现了裂缝。
她迅速点进微信,看见从上到下,语气越来越重的文字条,平静渐渐坍塌了。
【找我?】
【怎么不接电话?】
【符晓,接电话。】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接电话!】
【符晓!!!你到底在干什么???】
最后一条,韩秋隔了四个小时才发过来。
【符晓,就是打错了,也和我说一声吧。我又不会回江坪,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这四个小时里,她给她打了56个电话,一直打到电话关机。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是不是刚开始会有一点开心,接着烦躁,很快变得焦急无措,最后只剩一身束手无策的疲惫?
或者,她还担心了。
肯定担心了,她说过,有点喜欢她……
符晓愣住,脑子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几乎是坠痛再次袭来的同一秒,微信聊天界面陡然被来电提醒覆盖。
韩秋的名字在黑色背景上浮动。
她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接通,手指却像是僵住了一样,死活动不了。
系统自带的来电铃声枯燥机械,重复次数多了,听的人耳边嗡嗡作响。
符晓在噪音的驱使下接通电话,语气异常平静,“喂。”
印象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韩秋一开口,声音却尖锐刺耳,“为什么不接电话!”
符晓说:“睡着了,手机不在身边。”
“……”
那头,风声很大。
符晓听不到韩秋的情绪从崩裂到重塑的任何一点过程,她再出声,嗓音忽然变得很低,“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符晓握紧手机,内裤被董诩撕烂,腿被强行掰开的羞辱和后怕卷土重来,比起之前冲击更大。
腹部持续的坠痛还在翻搅着。
符晓张开嘴,一声“我”说到半截猝然停住,她狠狠咬牙,想找理由搪塞,却没来得及。
呼啸风声里,韩秋说:“符晓,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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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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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晓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病房里静悄悄的,她睁开眼睛,迟钝地环顾了四周一圈。
她住的竟然是间宽敞明亮的单人间, 里面沙发、冰箱、独立卫生间等设施一应俱全,和两个月前那次入院被安排的三人间有着天壤之别。
这么高级的病房她是怎么住进来的?
符晓回忆了很久, 脑子里凌乱的碎片才终于慢慢拼凑起来。
她因为后怕打了韩秋的电话, 又因为突然清醒挂断, 让韩秋白白担心了近六个小时, 可她什么都没有问, 只说:“符晓,我回去。”
符晓胸腔里重重撞了一下。
不会回江坪。
这句话韩秋前前后后对她说了四次。
第一次是在承认喜欢她, 被恼羞成怒的她曲解那天。她平静地说:“符晓, 我这些年很少回江坪,以后也是,所以到时间了, 你只管往前走, 我一步都不会追。”
第二次是纪录片前期调研工作结束离开。她依旧平静, “符晓, 一路顺风,我就不去送你了。”
第三次是她和慕青临因为Lodovico失踪折回去再走。她向韩秋坦白了心意, 问她会不会为了她的心意回来,她迟疑了, 可最后还是告诉她, “不会。”
第四次在昨晚。
韩秋在说到不会回来江坪时,先用了一个“又”字。
这个字不论由谁说, 以什么口吻,总会莫名显得无力和委屈。
然后, 她就决定回来。
一个因为出柜和家里闹崩,被带到草原上一待15年的女人,在跟她结束那段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关系后的第五天决定回来。
从“一步都不会追”到“符晓,我回去”,她要走上万公里。
那么远,她决定走。
就为了她一个没头没尾的电话……
“咔!”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符晓收敛思绪,看着她和韩秋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很快想起来她是谁——韩冬,韩秋的堂妹,这家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生。她昨晚本来不值班,被韩秋一个电话叫起来,亲自带她来医院,帮她处理出血,安排住院相关的一切。
韩冬走进来,为符晓检查,问:“感觉怎么样?”
符晓配合地提起衣服,说:“挺好的,肚子早就不疼了,其他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嗯。”韩冬提醒,“六个月的胎儿虽然已经非常稳定,但还是要尽可能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大起大落。”
符晓说:“好。”
检查结束,韩冬直起身体说:“没什么事了,别担心,就当是小朋友知道妈妈心情不好,想哄一哄她,结果弄巧成拙。”
说话的韩冬依然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字里行间透着温柔。
难怪和韩秋是姐妹,两人一模一样。
符晓心道。
韩冬说:“需要通知你家人吗?你会住院观察两天,有个人照顾方便点。”
符晓下意识以为韩冬说的“家人”是指董诩。
她之前每次产检,医生都会问一句“孩子父亲呢”。
符晓心底涌起滔天的厌恶,硬是忍着没表现出来,语气如常地说:“我离婚了。”
韩冬说:“我知道,我姐在电话里提醒过。我是指你家里的人。”
韩秋被突然提起,符晓压在被子上的手指跳了一下,她说:“不用通知了。我弟是警察,工作很忙,我父母年纪大了,已经因为我离婚的事操了不少心,不想再给添麻烦。”
韩冬说:“那就等我姐回来。她今天就能到。”
符晓的手指往回蜷缩。
韩秋说她出柜的时候和家里闹得很崩,之后更是离家多年,扎根在了万里之外的草原。
这么大的动静,韩冬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性取向,可她刚才的话未免太随意了。
真就一点不怀疑她们的关系?
符晓不动声色地分析着韩冬的表情,说:“韩医生,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韩冬说:“举手之劳,当是还我姐的。”
符晓蹙眉,“还?”
韩冬说:“我姐虽然没明说,但是离家十几年,昨天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你对她的意义可见一斑,我理当照顾好你。”
韩冬的话并没有正面回答符晓的问题。
符晓心里的疑问顿时更深,但突如其来的又一个“第一次”正在侵占她的思绪,再者,她和韩冬不熟,刨根问底并不合适,只道:“住院费是不是你帮我垫的?我怎么给你?”
韩冬说:“我姐会还的,她从来不欠家里人的东西。”
“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事随时按铃让护士去叫我,我这几天都会在医院。”韩冬率先结束话题。
符晓只能说:“谢谢。”
韩冬,“不客气。”然后转身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病房里再次恢复安静。
符晓的手指还蜷缩着,被韩冬一番话搅乱的思绪也还没有恢复。
她沉重地想,哪儿有人十几年不给家里人打电话,还从来不欠家里人东西的?
韩秋……
离开家的时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符晓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过了很久,符晓侧身,取过床头柜上已经有人帮忙充满电的手机,点开了通话记录。
最后一条是和韩秋的,详情里有两次通话。
前一次两分钟。
后一次十一分钟,这个时间刚刚够韩冬把她从家带到医院。
那十一分钟里,韩秋一句话都没有说,听筒里只有草原上经年不断的大风。
一直到进了急诊不得不挂电话,她才终于再次声,“符晓,韩冬是我堂妹,她一定会保你和孩子平安无事,别害怕。”
她害怕什么啊。
韩冬在家的时候就已经帮她做过简单处理,明确告诉她孩子没有问题。
急诊的护士也没有那种生死时速的急迫。
只有韩秋,她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才会认为她需要那个长达十一分钟的电话,需要被安抚。
……
符晓看着屏幕,心里忽然没有了真实感。
对韩秋,她莫名其妙发过火,也在周意放下慕青临,独自引开盗猎分子那回,因为不满她让自己别打扰慕青临的态度,骂过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一开始找上她纯粹是为了发泄。
她的脾气很差,还是个即将给别人生孩子的孕妇。
她到底哪儿来的魅力让韩秋这样?
符晓百思不解,烦躁地扔下手机,强迫自己睡觉。
中午被护士叫起来吃了饭,下午继续睡。
再睁眼,窗外暮色很浓。
“这个点,韩秋应该已经回来了。”
这是符晓清醒之后,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还是没有按捺住去拿手机的动作。
谁知道刚一动,陷入阴影里的沙发上忽然站起来个人。
她一开口,符晓猛然定住,“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韩秋走过来,脸上尽是长途奔波过后的疲惫。
符晓定定地望着她那副总是波澜不惊的眉眼,做不出反应。
五天没见而已,她怎么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韩秋久久听不到回应,转身往出走,“我去叫韩冬。”
“韩秋!”符晓迅速拉住韩秋的手腕,说:“我没事。”
韩秋回头,“没事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符晓下意识皱眉,她很反感被人质问,尤其这个问题的答案曾经被她抵触过,现在依旧不怎么明朗。
不经意看到韩秋眼底熬出来的血丝,符晓咬了一下牙,说:“一个明确说过不会回来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不能愣一下了?”
符晓的语气一如既往得冲。
韩秋也和之前一样,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看她几秒,说:“到了有一会儿,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符晓一拳打在棉花上,突然就觉得自己没劲,她淡下声说:“嗯。”
静默突如其来。
符晓不喜欢这种感觉,视线随着韩秋的目光落到自己紧紧抓住她手腕的动作上。
符晓呼吸稍顿,不动声色松开韩秋,说:“不远万里跑回来挺辛苦的吧,可惜你妹不准我做太剧烈的运动,没办法让你睡。”
话一出口,符晓就知道自己又犯贱了。
她嘴硬的臭毛病从小就有,现在变本加厉。
韩秋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符晓说:“符晓,我回来不单单是为了和你做这些事。”
符晓平缓的心跳乱了一拍,面上不露破绽,“那是为了什么?”她问。
韩秋说:“你不知道?”
符晓,“我应该知道?”
都是没有意义的车轱辘话。
韩秋停了几秒,说:“符晓,你知道。”
符晓语速加快,“可我要你当着我的面亲口再说一遍。”
韩秋身后有椅背,她还是坐得端正比直,“之前我说我有一点喜欢你应该不准确。”
符晓心跳加快,“准确的是多少?”
韩秋说:“这种事没有准确的单位可以计量。”
“如果我非要你给一句准话呢?”符晓坚持。
韩秋似乎想了一下,才说:“昨晚,我问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从你的呼吸里听出了惧意。那一秒,我脑子里最强烈的念头是违背不回江坪的承诺,回来看一看你。符晓,对你的事有冲动算不算是准话?”
当然!
冲动是感情最直接的表达!
对她有冲动的这个人还一度咬死了不会回来江坪!
符晓咽了一口唾沫,逼视着韩秋,“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韩秋,“你说。”
“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之前已经说到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符晓说:“不可能,我根本没问过你。”
韩秋说:“但你说过营地里除了你,再没有人能满足我。”
符晓愣住,“你的意思是,我对你的吸引力只在床上?”
韩秋说:“准确来说,这是起因。”
“我要听经过。”
“不知道。”
符晓恼怒,“不知道你也敢说喜欢?!”
韩秋放低了声音,“真的不知道,床上着上着就自然而然关注起了你在其他时间的情绪和喜怒。如果你觉得这不算喜欢,我……”
“不算个屁!”符晓火大,“我一个电话,你他妈就万里迢迢跑回来,这要是还不叫喜欢,天底下就没有几对情侣是真爱!”
韩秋看了符晓一会儿,说:“韩冬是不是也说过让你不要情绪激动?”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符晓火气更旺,“如果当时去营地是别人,这个人恰好能让你看得过眼,你是不是也会渐渐喜欢上她?!”
韩秋说:“不一定。”
“你刚不是说喜欢我是因为这个?”
“我说这是起因,要达到喜欢的结果,那个人应该还要和你有一样的脾气,一样的性格,长相可能也会是我权衡的一个因素,毕竟我第一次真的注意到你是在营地的餐桌上,你坐在我斜对面,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的脸。”
这个符晓有印象,她当时很清楚感觉到谁在看自己,可等她真去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想到竟然是韩秋。
符晓肚子里的火莫名就灭了半截。
韩秋看着她,继续说:“只有当这些要素全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我才会去关注她,关心她,接着喜欢上她。我应该算是个挑剔的人,否则不会在和她分开后的八年里没再去喜欢另一个人。在那八年里,有不少路过的女人去过营地,我也去很过国家旅行过,我的生活不是与世隔绝的状态。”
这意思不就是她是她遇到的所有女人里,唯一一个能吸引她的喽?
符晓的火气彻底熄灭,只剩隐约窃喜。
什么不知道,她看没人比韩秋更清楚什么是“情不知所起”。
哼。
扯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是在给自己找台阶?
不像。
她向来直接。
那么,她是真的在营地里看见了,觉得刚好合适就喜欢了?
如果她当时没有坚持跟慕青临他们一起去做调研……
符晓心脏猛地一沉,坐起身来一把扯过韩秋的衣领,把她扥到自己跟前舌吻了好几分钟,气喘吁吁地盯着她说:“我就是去了!”
这话没头没尾,韩秋不解地问:“什么去了?”
符晓答非所问,“韩秋,来吗?”
韩秋垂眼,和第一次一样,看了眼符晓隆起的腹部,说出来的话却从反问变成陈述,“你今天不行。”
“你行。”符晓快速道:“韩秋,你想。”
韩秋不语,沉默地和符晓对视。
片刻后,韩秋后退了一步。
符晓匆忙抓住她的手问:“你干什么去?”
韩秋说:“锁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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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病房里静谧无声。
韩秋已经回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眉眼低垂,肩微弓,眼神专注而平静地看着手机回复微信,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符晓蹙眉。
韩秋恢复得太快了,她好像一直这样。
这样的人会让人觉得凉薄。
所以她一开始才会那么笃定地告诉自己, 也告诉知情的旁人, 她们只是暂时走到一起了, 等调研结束, 她回国, 韩秋继续留在巡护队做她的兽医,她们之间就此结束。
现在……
“韩秋, 招了我, 你可能就要经常回来江坪。”符晓提醒。
韩秋说:“我知道。”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思考。
符晓眉心更紧,无声地看了韩秋很久,才又开口, “可是江坪对你来说, 你……”
符晓不知道怎么说。
相识以来, 她们的交流几乎全聚焦在同一件事上, 并没有好好谈过心,深了浅了, 一次完整的都没有。
偏偏未知的话题最难开口。
韩秋听得懂,她放下手机, 拿起桌上的垃圾往门边走, “我只是回不来,不是不回来。”
符晓, “什么叫回不来?”
韩秋回过身,站在放置垃圾桶的角落, 远远地说:“应该有让你听到过。我出柜的时候和家里闹得很崩。”
符晓一脚踩空,心往下坠,“有多崩?”
韩秋说:“很多年前的事了,记不清。”
撒谎。
人最擅长记坏事。
韩秋还是个一看就脑子很好使的。
但是符晓没揭穿,谁都有权利在心里藏一些秘密。
这些秘密说出来可能不刺人,却伤己。
可不说,刺就会永远扎着。
符晓无意识摩挲着手指,等韩秋走近,忽然抬眼看她,“韩秋,我也可以去营地找你,但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的工作很忙,抽不出太多时间。如果你觉得这个不是问题,我们就试一试。”
韩秋说:“不是问题。”
符晓仔细观察着她的眼睛,“你回答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太快的回答总让人心存疑虑。
“我相信你对我有心,但我们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而已,这期间除了一拍即合的那部分,我们几乎没有为对方做什么值得铭记的事。只是这样,你就已经为了我,回来了这个你回不来的地方,确定还要继续?”符晓理智地说:“韩秋,冲动只是一时的,你回来这里花了近二十个小时的时间,冲动应该早就过了,这次你靠什么回答得这么干脆?”
韩秋被问到关键处,眸色变得深黑。
冲动还没完全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踏上了回来的飞机。
一路上因为联系不到,她的思绪几乎全部被担心占据,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冲动背后的原因。
符晓刚才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就换了话题。
现在突然又提起,她只剩哑口无言。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但她确实还没有为此找个一个合理的解释。
静默片刻,韩秋说:“你可以当成越是得不到的,存在感越强烈,它会影响一个人的理智和决定。”
符晓立即反问:“那得到了是不是很快就会腻?”
韩秋说:“不确定,感情的维系要看后续发展。”
符晓气笑,“发展得不好就分?”
韩秋说:“我不是一个善变的人,容忍度也还算高,轻易不会和谁闹得无法挽回。”
“所以分不分全看我的表现?”
“可以这么说。”
符晓微笑,“你过来。”
韩秋走近。
符晓抬起手,勾住韩秋的前襟,把她拽到自己跟前,说:“现在就让你看看我什么表现。”
符晓的唇碰上韩秋。
韩秋本能张嘴,舌尖传来一阵短促而强烈的疼痛。
符晓离开韩秋,挑衅地说:“表现得怎么样?”
韩秋淡淡道:“表现得不错。最开始想和你接吻要硬掐着脸,现在变主动了。”
符晓偷鸡不成蚀把米,躺回床上,闭着眼说:“我要睡觉了,闲杂人等可以跪安。”
韩秋提醒,“你还没有吃晚饭。”
符晓说:“没人买。”
“我现在下去。你想吃什么?”韩秋问她。
符晓故意找茬,“山珍海味。”
韩秋不反驳,也不应,走之前向符晓交代了一声,“我会顺道找韩冬说点事,也需要花费一点时间,你要是真的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
符晓说:“嗯。”
韩秋推门离开。
锁子重新落下的瞬间,符晓睁开眼睛看向了门口。
一个十五年来连电话都没有打过的堂妹,韩秋会找她说什么?
替她还住院费?
符晓想起韩冬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和韩秋刚刚撒的谎,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地方一定有一些让韩秋无法释怀的事,她才会狠心到谁都不联系。
可也正是这个狠心的韩秋,她在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后的第十五年,为你服了软。
符晓想到这里,心口猛地撞了一下。
她后知后觉记起“情不知所起”应该是发生在电视里的情节,现实要权衡利弊,要……
算了,较这个劲干嘛。
韩秋自己都说了分不分的看以后。
以后的事谁知道。
反正她已经没了婚姻的束缚,路是宽的,有大把机会可以试错。
就算最后真分了,她肯定也不亏,毕竟韩秋此人不吭声则已,一开口……
“符晓,我回去。”
符晓的手压在自己跳动的心口,轻声道:“她一开口,你就把你的命和你肚子里那个的命一起交到了她手里。符晓,你的胆子有点大。”
大就大吧,有的人不是说她容忍度高么,试试。
符晓摸过手机给韩秋发了很长一串菜单,说:【以上,全部给姐买回来!】
韩秋回她:【我今年37,如果没记错,你只有34】
————
外面,韩秋走到护士站,问:“请问韩冬韩医生的办公室怎么走。”
护士站起来,热情地给韩秋指路。
韩秋道了谢,循着护士指的楼层,很容易就找到了韩冬的办公室。
“叩叩。”
“请进。”
韩秋推门进来,叫了里面的人一声,“韩冬。”
韩冬听到久违的熟悉声音,愣了好几秒才匆忙站起来,难掩激动地说:“姐,你回来了!”
“嗯。”韩秋走到韩冬的办公桌前,问她,“符晓的住院费和诊疗费多少钱?”
韩冬脸上的喜悦顷刻淡去,“虽然知道,我还是想问,姐,跟我你也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韩秋说:“亲兄弟,明算账。况且,我已经被赶出那个家很多年了。”
韩冬一改人前的冷静模样,攥着手,声音在哀求,“姐,你别这样,我们以前同吃同睡,同进同出,连穿衣服,我都要学你,我们的关系明明那么好,现在……”
韩秋淡声打断,“韩冬,以前只是以前,你知道我的性格,被我撇下的,或者撇下我的,我从来不会回头去捡。”
“姐……”韩冬红着眼,挣扎半晌,低声说:“对不起。”
韩秋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相反的,我应该感谢你昨晚没有拒接我的电话,除了你,我在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求助。韩冬,谢谢你。”
“姐,你真的别这样行吗?”韩冬的情绪有些崩溃,“我知道当年大伯打你的时候,至少我应该站出去替你说话,而不是其他人一样站着围观,可我那时候才19岁,根本拧不过我爸妈。我为自己懦弱的行为内疚了很多年,差点做不了医生。我只要一看见红色的液体,就会想起你满身是血推开我,自己走出家门的那个画面。姐,对不起,对不起……”
韩秋垂眼看着干净的桌面,风平浪静,“我的事不用谁帮忙,所以韩冬,不要总记着过去的事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韩冬流了泪,“我也想,可是怎么忘?离家之前,你是经济学和管理学的双料高材生,是家里所有的孩子都要被父母呵斥着学习的榜样,你会继承大伯的公司,会成为逢年过节,我们所有人要去看脸色的对象,离开之后呢?你连在爷爷忌日那天去见他一面都会被拦在门外。姐,只是和大伯低个头而已,你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家?”
韩秋抬眼,看着韩冬,说:“低头代表有错,我记得爷爷去世的那天,我已经跪在他常坐的摇椅前面被打的剩下半条命了不是吗?我只对爷爷有愧,不欠其他任何人,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再低一次头?”
韩冬语塞,恳求道:“如果是爷爷希望你回家来呢?你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忍心让他失望吗?”
韩秋说:“爷爷不会失望,他一直希望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他的鼓励,我不会大胆到22岁一毕业就公开出柜。既然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希望我回去那个把我当成异类的地方,永远抬不起头?”
“姐——”
“韩冬,给我一个数字,我转账给你。”
话题被强行中断,韩冬沉默半晌,依旧只能妥协,“这是私立医院,高级病房一天的费用很高。”
韩秋垂眼,拿出了手机,“说吧,给她付医药费的钱,我还能拿得出来。”
韩冬看了眼桌上的缴费单,低声说:“一万二。”
韩秋,“银行卡号。”
韩冬从包里找到卡,报给韩秋。
不过十来秒,韩秋收起手机说:“转过去了。”
韩冬见她要走,心里一急,忍不住问:“你和符晓是恋人吗?”
韩秋说:“是。”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重要?”
“……”
韩冬抿了抿唇,不问了,转而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她。”
韩秋背对着她,没有转身,“谢谢。”
韩秋从韩冬办公室出来,腰背笔直地往电梯方向走。
快要走到,她的步子忽然慢下来,直到停止。
下周又是爷爷的忌日。
第十六年了,她应该还是没有办法当面和从小养育她的爷爷说一声“百岁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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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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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回来病房是在半个小时之后。
符晓等得着实无聊, 正开了电脑赶稿。
抬头第一眼看到韩秋扣到顶的衣领,符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韩小姐, 你这么下去,就没人夸你是7、80年代严谨自律的老干部吗?要不要我再给你领上缝一对风纪扣, 纠正细节?”
韩秋放下食物, 说:“没有人夸, 不过, 你如果愿意帮我缝扣子, 我可能会夸你一句‘贤惠’”
符晓微微笑,“滚!”
缝风纪扣和缝扣子是一回事吗?
一个是嘲讽, 一个是体贴。
真以为她听不懂呢。
韩秋把食物推到符晓跟前, 拿了勺子给她,“别看我,吃饭。”
“谁看你了, 我这是嫌弃。我去, 你买的这些东西确定是给人吃的?清汤寡水, 连点油都看不到。”符晓用勺子舀了两下, 瞪着韩秋问:“我给你发的菜单呢?”
韩秋说:“没买,医嘱让你吃几天清淡的食物。”
符晓摊手, “医嘱哪儿呢?拿来我看看。”
韩秋还真从床尾找到了医嘱,气得符晓差点把那碗粥扣她脸上, 最后硬是忍了, 跟吃药一样,吃一口, 歇三口,酝酿半晌, 含混地问:“你找韩冬是不是去还钱了?”
韩秋正在回微信,闻言没抬头,“嗯。”
“多少钱?我转你。”
“没多少。”
符晓盯着韩秋,幽幽道:“我的智商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西伯利亚盆地?”
韩秋抬头,“我刚应该没说什么。”
符晓点点自己病号服上的医院名字,再点点电脑,“以这家医院的规模,你觉得网上能查不到收费信息?”
韩秋说:“能查到又怎么样?去找韩冬之前,你已经说了我们可以试一试,那我在向韩冬转账的时候就是以恋人的身份在替你支付医疗费。这个逻辑合情合理,你为什么还要再转给我一次?”
符晓捏紧勺柄,突然感觉哪里有点燥。
恋人。
这词儿可真新鲜。
她和董诩即使是刚在一起那会儿也不过被说成对象,后来结婚变成了老婆、媳妇儿、我家那个,讲真,她还真没被谁这么正儿八经地介绍过,有点……
符晓蹙眉。
她有点别扭。
这种情绪放年轻小姑娘身上怎么都好看,放她这儿,啧,她这张老脸得臊得烧起来。
符晓越想越上头,捏着勺子惯性道:“我从来不花男人的钱。”
韩秋说:“我是女人。”
“……”
符晓面无表情地和韩秋僵持几秒,低头回去喝了一口粥,嘴碎地说:“一个穷得连小动物都养不起的穷鬼,一口气怕是把半辈子的积蓄都花了。”
韩秋纠正,“三个月。”
“你觉得我这是在夸你?”
“不是。”韩秋说,接着话锋一转,突然道:“符晓,你需要尽快习惯一件事。”
符晓问:“什么事?”
韩秋说:“我是女人,你的女人。”
啧,这就记上仇了?
不过么,这仇记得也不是那么让人反感。
符晓没发现自己的心情有点飘,媚眼微抬,色气地舔了一下嘴唇,说:“女人,我记住你了。”
然后,她就被这句早八百年前爆火全网的霸总台词给恶心得吃不下去了。
————
饭后,韩秋帮符晓洗了澡,自己稍作清理后睡在她病房的沙发上——习惯性仰面平躺,被子盖到肩膀,双手放在被子里,从入睡到清醒,一动不动。
符晓作为怀孕六个月的孕妇不安分地翻了几个身后,发现韩秋连头发丝的位置都没有变。
她无语又认真地问:“韩秋,你爸妈是不是从小把你捆着睡觉的?”
韩秋一开口,月光在她唇间闪烁,“没有。他们工作很忙,我跟着爷爷长大的。”
符晓断定,“你爷爷一定是个老古板。”
韩秋问:“怎么判断的?”
符晓说:“有样学样呗。我十六岁之前也是爷爷一手抓,他脾气火爆,喜欢简单粗暴,你看我现在什么德性?你再看看你,撇开喜欢穿性感内衣这点不说,绝对算得上坐有坐相,睡有睡相了吧,这些难道不是从你爷爷那儿耳濡目染学来的?”
韩秋“嗯”了一声,说:“不是,爷爷认为女孩儿应该活泼一点。”
符晓不解,“那你从哪儿学成这样的?”
韩秋说:“家里亲戚多,被看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符晓唏嘘,“你们家亲戚的眼睛是刻刀吧。”
韩秋说:“比刻刀更锋利一些。”
符晓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声音逐渐变得含混模糊,“今晚就我看着你,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睡……没人敢管你……”
韩秋眼睫轻颤,片刻后,睁开眼睛看向了符晓的方向。
她即使是怀孕也睡得很不安分。
在营地那会儿还是冬天,她就喜欢蹬被子,现在依然如此。
可就算什么都不盖,她身上也总是非常暖和。
韩秋记得。
韩秋掀开被子坐起来,隔着一室寂静叫了声符晓。
符晓很久才应,“嗯?”
韩秋说:“我想睡你旁边。”
符晓眼皮动了动,没有成功睁开,她摸索着往旁边挪了点说:“准了。”
韩秋起身走到床边,动作小心地在符晓旁边躺下。
符晓立刻贴过来,手熟练地往她衣服里钻。
韩秋没有拒绝。
几分钟后,符晓的手离开,搭在她平坦的腹部,评价道:“韩秋,你的身子不古板,它很柔软,也很温暖。”
韩秋的呼吸微微抖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子是凉的。
自从十五年前挨过那顿打之后,她就不太能分得清四季,哪怕是烈日当空,她被晒得浑身大汗,脊背也始终只能感觉到透骨的凉意。
直到那天在营地,符晓带着目的和糟糕的心情进了她的房间,上了她的床……
韩秋放在身侧的右手抬起来,握着符晓的手腕,说:“符晓,我应该可以再给你一句准话。”
符晓昏昏欲睡,反应已经非常迟钝,“什么准话?”
韩秋说:“有你抱着的夜晚,我没出过冷汗。”
————
后面两天,符晓的生活一点三线——眼神撩韩秋,口头撩韩秋和实际行动撩韩秋。
韩秋稳如泰山,全程只做了一样事回击——给符晓剪指甲,包括她因为弯不下腰,已经许久未剪的脚指甲。
符晓没事找事,刺了韩秋一句,“手法挺娴熟啊,给别的女人剪过?”
韩秋说:“没有,你是除我自己之外的第一个。”
“这可是脚,不嫌弃?”
韩秋没说话,只是低下头,轻轻在她脚面上吻了一下。
符晓到第二天才迟钝地想起来自己当时的反应,像是魂不附体了一样,握着韩秋的下巴,拇指在唇上蹭了几下,说:“韩秋,张个嘴。”
————
符晓出院是在第四天早上。
韩秋去办理出院手续,让符晓在病房里等她回来再收拾东西。
照理,符晓住的是高级病房,有专门的VIP通道,办出院手续不过分分钟的事,韩秋却去了很久。
符晓两臂环胸,靠在病房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来,心里无端有些烦躁,她直起身体,晃晃荡荡地往出走,在电梯口听到了韩秋的声音,淡淡的,不慌不忙,“韩定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一见到人就乱吠的毛病。”
韩定旸恼羞成怒,“你敢骂我?!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寒酸,落魄,区区两万的住院费就让你眉头紧皱,呵,你从头到脚不超过一千块吧,果然地摊货和地摊货才是绝配!啊!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韩定旸捂着脸,怒不可遏地冲突然走过来抽了自己一巴掌的符晓吼道。
符晓甩着手,漫不经心地说:“操,狗头里塞的果然全是建筑垃圾,硬得手差点给我扇断。”
说完,符晓顺势将胳膊搭到韩秋肩上,食指勾了下她的耳垂,说:“让你出来是办出院手续的,不是遛野狗的。”
韩定旸扬声,“你他妈骂谁是狗?!”
符晓和韩秋对视着,满目疑惑地问她,“我骂他是狗了吗?”
韩秋说:“没有,你骂的是野狗。”
符晓打了个清亮的响指,恍然大悟,“就是嘛,野狗才喜欢乱吠。你竟然还耐心地遛了这么久,都让我等着急了。”
符晓说到最后,声音怨怼又矫情。
韩秋明知道她是在演戏,还是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她微微瘪着的嘴。
这张嘴吻她的时候强硬,咬她的时候狠心,要她的时候,她的平静会被搅得天翻地覆。
她一直以为这就是它最极致的吸引力。
到此刻,她恍然察觉,它连骂人竟也是如此动听。
韩秋鲜少会有弧度的嘴角慢慢翘起来,说:“下不为例。”
符晓看到她的转变,戏谑目光无意识静下来,半晌,在唇角勾了个比她更加上扬的弯儿,不吝夸赞,“听话。”
韩定旸从两人之间看出端倪,暴怒瞬间变成了阴森的笑,“韩秋,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韩秋转过头,表情恢复平淡无波,“我见不见得到棺材我说了算,你十七年前为了和贺家老二攀上关系,在自己亲姐姐的酒里下药这件事会不会曝光,同样是我说了算。”
韩定旸惊诧而畏惧,“你怎么会知道?!”
韩秋并不打算多言,只道:“韩定旸,出了这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记得掂量清楚,否则,我不要才分到你手里的东西,你会亲手,并且一样不差的还回去。”
韩定旸脸色煞白,撂下一句“走着瞧”,仓皇离开。
符晓最看不上这种惹不过就夹着尾巴逃跑的孬种,冷着脸问韩秋,“这玩意谁啊?”
韩秋说:“韩冬的双胞胎弟弟韩定旸。”
符晓吐槽,“不是说一根藤上结不出两样瓜么,这玩意和韩冬的性格也差太多了。”
“我父母重男轻女,惯的。”刚下手术回来的韩冬快步走过来说:“韩定旸性格暴戾,欺软怕硬,是堂姐一直从旁护着我。他嫉妒,但是没有办法,所以一直对堂姐和我怀恨在心。昨天我和先生说起堂姐回来的事,被韩定旸听到了,他才会趁我上手术来找堂姐麻烦。”
符晓了然。
这种处境下形成的姐妹情应该很牢固吧,韩秋怎么舍得十五年不给她打电话的?
符晓心里的疑问顿时更深。
韩秋说:“走吧,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符晓回神应道:“好。”然后对韩冬笑了笑,说:“韩医生,这几天麻烦你了,谢谢。”
韩冬说:“应该的,不必客气。回去之后注意休息,尽可能不要激动,不要劳累,另外,可以和我姐有正常的性生活,但不要过分激烈。”
符晓突然尴尬。
这种话她在韩秋跟前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经别人的嘴一说,咳,她的脚指头快在鞋里抠出两室一厅了,等韩秋一开口,直接变成了三层豪华别墅。
“什么程度算激烈?”韩秋问。
韩秋说:“没有太准确的标准,频率、幅度、体位、持续时间这些都是衡量因素,简单来说,符晓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不应该再继续了。”
符晓表示,她现在就很不舒服。
“我先回病房了,你们继续聊。”
符晓强自镇定地往后退,被头都没低一下的韩秋准确无误抓住手腕,说:“聊完了,一起走。”
说话同时,韩秋的手滑下来,和符晓握在一起。
符晓的手蜷了一下,正在为抠豪宅的脚趾加油呐喊的心脏定在那里。
韩秋问:“怎么了?”
符晓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瞟了眼,声音有些模糊,“没什么。”
韩秋说:“那就走吧。”
回到病房,韩秋自然地放开符晓去收拾东西。
符晓坐在沙发上,手指来回摩挲着,一直到属于韩秋的体温彻底消失,她才像是突然被解除了封印一样,往后一靠,望着韩秋忙碌的背影说:“韩秋,我还有四个月才生。”
韩秋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起身,“所以呢?”
符晓得意地挑眉,“这四个月你只有乖乖躺平了给我叫的份儿。”
韩秋推着行李箱走到符晓面前,说:“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符晓问:“什么话?”
韩秋说:“话不说满,事不做绝。四个月再长也有过去的那天。走了。”
符晓看着韩秋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已经到嘴边的优美中国话突然卡住,她默不作声看了韩秋骨节分明的手指几秒,又眨了眨眼,一巴掌拍上去,大声道:“说不定坚持不到四个月,我们就已经分了。”
韩秋握住符晓的手,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也可能四个月后,我们已经爱上了对方。”
符晓胸口起伏,陷入安静里。
韩秋暧昧的话同手上勉强算得上亲密的动作交缠在一起,正往她心窝里钻,寂静而缓慢。
————
符晓和韩秋在医院门口打了车。
路上,两人默契得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符晓的住处,韩秋让她在客厅稍作休息,自己拿了拖把,从卧室一直清理到门口的卫生间,把地板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得处理得不见一丝痕迹。
“午饭想吃什么?”韩秋忙完过来问。
符晓说:“随便。”
韩秋“嗯”一声,往旁边的开放式厨房走。
符晓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韩秋的背影,没忍住问:“你们家是做什么?”
韩秋开冰箱的动作停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符晓说:“那个韩什么旸穿得跟行走的人民币一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有点好奇,而且……”
符晓欲言又止。
韩秋问:“而且什么?”
符晓拧眉,直言道:“我这次住院花你的钱,是不是会让你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手头拮据?”
韩秋看她一秒,无声地笑了笑,“我上过学,成绩也还不错,虽然毕业之后没正式入职过什么单位,但私下一直在做行业相关的事,门路还算宽,有没有钱只取决于我想不想赚。”
符晓眉心堆得更紧,“那那个韩说你因为两万块眉头紧皱?”
韩秋说:“我当时只是在想,医院真是个吃人的地方,没有钱就换不来命。”
原来是这样。
符晓吐了口气,心说,还好还好,她这可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花女人的钱,真给人弄得喝西北风了,她的良心会过意不去。
“你是学经济的?”符晓想起在韩秋桌上看到的书,问她。
韩秋说:“是。”
“是不是很枯燥?”
“还好。”
符晓唏嘘,“学霸的口头禅。”
韩秋没反驳,转头回去,在冰箱里找可用的食材。
符晓慢半拍想起来她还没有回答自己最开始的问题,追问道:“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韩秋说:“做点生意。”
“难怪了,现在做什么都不如自己做老板挣钱,诶,那你威胁韩什么那会儿说的,你不要才分到他手里的就是家里的生意?”符晓问。
韩秋关上冰箱,转头,“你是在查我的户口?”
符晓说:“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哪天被你卖了,我岂不是连报警都不知道怎么提供线索?”
韩秋说:“不会卖你。”
非正面的回答就是拒绝回答。
符晓无所谓地靠回去叹气,“符小妞,你本来能成为富三代的,现在只能去草原上捡牛粪球喂屎壳郎了。”
韩秋打鸡蛋的动作微顿,“你愿意让我帮你养孩子?”
符晓愣住。
她又嘴瓢了。
默了几秒,符晓硬着头皮说:“试用期能通过的话,养孩子不是你分内的事?她以后怎么都得叫你一声妈。”
韩秋又笑了,说:“我尽力。”
符晓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随口.交代一声,往卧室走,没发现身后那个女人看了她很久。
那个女人在29岁时,把相恋了七年,唯一的家人、爱人送上了回国的飞机。
那天,她为孤独终老做好了准备。
————
饭后,符晓跑去午睡。
醒来已经是傍晚五点,窗外夕阳渐落,韩秋形单影只地站在阳台上,脊背挺得越直,背影越落寞。
符晓被自己最后的用词吓到。
印象里韩秋一直是这个样子,她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落寞?
符晓摇摇头,走到韩秋旁边,问:“什么时候走?”
韩秋似乎愣神了很久,眼神有些发直,脸……
符晓捏着韩秋的脸转向自己,“不舒服?”
韩秋说:“没有。”
符晓不悦,“没有你头发根里全是汗?”
韩秋偏头避开符晓的手,“刚出去了一趟,外面有点热。”
符晓将信将疑,打量了她几眼,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已经没事了,你想走就走,我空了去找你。”
韩秋说:“不会那么快,还有点事要处理。”
符晓说:“那刚好,下周三我产检,你陪我去。符小妞的爹已经死了,你这个当后妈的必须顶上来。”
韩秋睫毛颤了颤,很快又平静了,“周三吗?”
“不行?”符晓问。
韩秋说:“行,刚刚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符晓背靠围墙抻了个拦腰,感慨道:“我终于要摆脱医生怜悯的眼神了,嗯——!”
符晓想到什么,突然开始盯韩秋。
韩秋眼明心亮,转身往客厅走。
符晓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在韩秋要在沙发上落座的前一秒,握住她的手腕,拽回卧室,往床上一摁,意味深长地说:“为了表示感谢,姐决定今天好好伺候你一回。”
韩秋仰着头看她,“我说了,我今年37,你小我3岁。”
“有用?还不是被我压着不敢动。”
“那是因为韩冬有交代。”
“记好这话,一会儿千万别反抗,万一惊到肚子里那个,啧。”符晓话留半句,仇恨值直接拉满。
韩秋垂眸看了眼她已经开始动作的手,提醒道:“符晓,忠言逆耳。”
“什么忠言?话不说满,事不做绝?”符晓拍拍韩秋的脸,语气嚣张,“放心,姐姐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收敛。啊,对了,我这肚子还得再长,到了后期,真就是心有余力不足,你说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韩秋呼吸停滞,她停在那里,尽量稳着声音,“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可我已经考虑了。”符晓够到枕边的手机,点击解锁,进了网购APP。
“花样真多。”符晓翻阅的时候动作没停。
韩秋紧抿着嘴,呼吸稍乱。
符晓拿起手机,将屏幕对着韩秋,似是真的在仔细挑选一样,问她,“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韩秋目光黑沉,盯着符晓不说话。
空气里充斥着暧昧的较量。
符晓视若无睹,还在问:“这个呢?”
韩秋一双眼黑得能滴出水来,“我觉得不好。”
“我觉得好。”符晓一笑,低声道:“外用的。”
————
次日,符晓开始正常上班。
韩秋把她送到单位后说是要去一趟西南,给那边的野生动物巡护队送物资。
这是韩秋坚持很多年的习惯——只要回江坪,就一定会去西南。
符晓听完后难得正经,“韩医生,能不能借您的光,做点好人好事?”
韩秋问:“什么好人好事?”
符晓说:“我一会儿转你两万块钱,你看是买东西,还是现金更好点,帮我一起带到西南。”
韩秋偏头看符晓一眼,说:“野保是我的职业,我往里面搭多少都是心甘情愿,你没必要。”
符晓轻哼,“我现在在做野保纪录片,见过,也亲身体验过野保的不易,怎么就不能动恻隐之心,为野保人做点事情了?”
说话的符晓脑子里闪过很多,最终定格到韩秋坐在那头已经死去的黑犀身上,眼睛泛红的画面。
她捏了捏手指,皱眉道:“一句话,行不行?”
韩秋说:“行。”
符晓马上拿了手机给韩秋转账。
之后两天,两人只在微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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