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赛斯的话, 整个地牢里相当安静。
所有人都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了刘扬临死前那幅皮开肉绽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可、可是我哥会、会来救我们的。”李重有些迟疑。
“那你就在这等着他吧。”赛斯不置可否,“然后等他救你一辈子。”
这个深蓝色眼睛的西方男人似乎真的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懒洋洋的一句话让李重脸色骤变, 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哥是谁?”闻烛好奇。
“李冼。”黄兔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了闻烛旁边。
“你好点了吗?”闻烛把视线落在了黄兔兔的身上, 这只兔头人的治愈能力确实是罕见,“李冼是谁?”
黄兔兔看着闻烛一脸不为所动的迷茫, 惊道:“你还是融合种吗!”
当然不是了。
“F区畸形人最强者。”黄兔兔夸张的拿出她的两只毛手比划了一下, “传闻说他的战斗力可能和高级纯种不相上下。”
“天呐,”另外一个人听到这句话,顿时神色惊愕, “他得强到什么地步啊!”
闻烛靠在一边实在是插不上嘴,
什么高级纯种?
什么时候分上级的?
外面世界发展这么快吗?
闻烛脸上是真真切切的茫然,连赛斯都往这边多看了一眼,嗤笑着插了段:“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李冼的名头早就在F区真正沦陷为战区之前, 就已经打响了。
人类基地和诡物王国都向他递过橄榄枝,可惜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鲜少有人能找到他的踪迹。
要不是李重跟他们一块关在这个牢房里,都没听说他还有个弟弟也是畸形人。
赛斯从不把希望寄予别人, 他不耐烦的搁下话:“选择权在你们,愿意走的今晚一起,不愿意走的就闭上嘴巴待着。”
一直等到半夜, 守班的人绕着牢房转了好几圈之后,看着杀鸡儆猴之后安分了不少的畸形人,十分满意的勾肩搭背的喝酒去了。
牢房里静悄悄的,算上来这群人都两天没合眼的, 脸上多多少少染上几分疲惫的倦意,不过精神都亢奋得不行。
月亮升起来了。
苍凉的月色淋漓尽致的展示在了失乐园辉煌的墙砖上,传说中这座建筑是著名的欧洲建筑师所做,不过这位著名的建筑师显然十分下沉市场,建筑解构之美抛开不谈,财色权贵倒是一览无遗。
但是今天有人用了点粗糙的手段,强硬的给这块价值连城的建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洞。
硝烟散尽——
“难怪他们敢明目张胆的轰炸城市,”廖鑫脸色极度不好,咬牙切齿道,“这鬼地方竟然还真是个大虫巢!”
“廖鑫,拿下‘失乐园’的把握有多少?”耳机里传来指挥部沉稳的询问。
“百分之十五。”
“再给你拨一个小队过去。”
“还是百分之十五。”
“廖鑫,你什么意思!”
“长官,把这里的诡物全下狱,至少能严丝合缝的挤满一整间特级大号牢房。”廖鑫都觉得荒谬,“武装雇佣兵布满整个会场,那还没算上拍卖会要从诡物王国里赶过来的。”
那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发出了什么微小的动静,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落了下来。
“唐伞,什么情况?”
是权骑。
“上将,跟廖副官说的一样。”唐伞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整个“失乐园”的设计方式和经营规模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乔装期间甚至能够看到几个国际视野上的熟面孔!
毕竟还是有经验的一线作战人员,此刻还算镇定的待在原地待命,等待上面做出的安排。
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高层模糊的从电话里听见了各种各样的争吵声,但军人的天职让他们垂下视线闭口不言。
“……裴青山……”
“一号晶体……不行……”
“……可控……”
焦灼了三个小时的通话会议最终以一句“裴青山赶过来了”落下帷幕。
在场的不管阵营如何,都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惜他们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让我看看,我的小乐园里进了什么可爱的东西?”
两个鬼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拐角处,为首的轻轻挥了挥手,仿佛是在友好的打招呼。
“谁!”
下一刻——
“啊!”
“……这是什么?”
连续几声惨叫,廖鑫身边的几个队员身上莫名焚烧起了古怪的火焰,那火光跟在临京碰到的极度相像,
他和唐伞反应得很快,两人瞬间对着暗处的身影就是几发点射。
子弹被爆裂的火焰推开。
突然之间,一股怪异的木质香飘进了鼻腔,廖鑫警铃大作:“不好,小心!掩住口鼻!”
诡异的木质香是从自焚的几人身上传来的,火焰的温度加速了空气中的传播,不少人晚了一步,从脖颈开始蔓延出一片死黑色的创口,斑斑点点的浮现在皮肤上,
那些队员顿时神经质的开始挠了起了,也不顾及创口溃烂出黑红色的肉块,韧性的肌肤竟然一划就破,指甲里顿时沾满了血丝肉碎。
廖鑫眼看情况不对,立刻侧身翻滚,靠着唐伞的掩护精准的送了一颗子弹到为首诡物的肩膀上。
一声闷哼,攻击停滞了一瞬。
趁着这个机会,剩下的队员飞快扯住受伤的人员,在障碍物的遮掩下撤退出去。
得亏这群人动作迅速——果然,下一秒,暴怒的火焰从地上爆破开来,瞬间炸坍塌了整块地界,隔着很远的距离,几人都被热浪扑了个正着。
能量枪留下的血窟窿堵不住,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上辐射开来,诺亚咬牙切齿道:“老鼠!死老鼠!”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一只手缓缓搭在他受伤的肩头,按了下去:“诺亚,你太轻敌了。”
听到爆破的巨响的时候,闻烛正跟着赛斯等人抹黑贴着墙壁走在了黑漆漆的过道上。
巨响过后,头顶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一阵晃动,周围瞬间落下碎屑和灰尘。
“怎么回事?”
李重被呛得咳了好几声,瞬间惊恐的拉住黄兔兔的手,期间还不小心碰到了她手腕上缠绕着的布料——那属于被遗弃在牢里的唯一一具棕熊的尸体上。
“别分心,注意脚下。”赛斯沉稳的声线响起,几人瞬间调整好状态又继续往前摸索了起来。
这个地牢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空着的,地上却偶尔还能看清断断续续的深色的一滩,大概是血迹。
看着这些深色的血迹,他们甚至都能想象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几人安耐下心里的发麻感,继续摸索着,
前面看不见尽头的光亮,几人只能靠着头顶极度微弱的白炽灯勉强看清一米之内的范围。
“还行吗?”赛斯看了闻烛一眼,他的脸色很苍白——即使他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都是这幅死样子。
“不行了你会停下来吗?”闻烛发问。
“当然不。”也许是现在的情况太趋近于背水一战了,显得他们正在共历生死,赛斯难得的说了句实话。
不知道是不是视觉感官被剥夺了原因,赛斯觉得自己背脊上的触感越来越强烈,还有些许可以忍耐的瘙痒传来,这种瘙痒几乎要盖过他右腿上的疼痛了。
他按下怪异的感觉,继续拖着伤退走了二十分钟,也可能是四十分钟——这该死的地牢实在是暗无天日,被关在这里的人根本毫无时间性可言。
赛斯琢磨着大概差不多走出了巡查的范围,终于带着累成狗的一行人原地休息了一下。
“闻、闻白哥,我们快要出去了吗?”李重气喘吁吁的靠着墙壁,他不敢跟赛斯搭话,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问闻白,毕竟他的表情看上去相当淡定。
猫在夜晚的视力反而很好,李重每走一步都能看清这里的更多渗人的细节。
“不好说,这里的岔路口太多了。”闻烛心底对构造隐隐有了猜测,看刚刚爆炸的情况,他们应该是在一栋建筑物的最下层,走了这么久还没看见尽头,这样可说不好失乐园到底有多大了。
李重本来靠着墙歇息,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身上的毛瞬间肉眼可见的立了起来,
他整个人惊悚的瞪大了眼睛,僵硬的站直身体,语调还打着颤:“我、我身后好像有、有什么东西在动……”
窸窸窣窣的……
好像老鼠!
呜呜他最怕老鼠了!
闻言,众人立马警惕起来。
赛斯皱眉,一把扯回李重,眯起眼睛仔细看那一块位置。
这应该不只是一堵墙,门严丝合缝的嵌入了里面,不过从阴影的缝隙之间能够感觉到一点微弱的风向。
视线继续往下移,赛斯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他警惕的在边缘看见了一个隐秘的把手。
这是一扇门。
里面是什么地方?
这么邪恶的地牢里面藏着的一扇屋子能是什么好屋子,多一事不如少……
“嘎吱”一声。
门被打开了。
赛斯侧头看向旁边那只胆小怯懦的人蛇,闻烛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
你他妈——
赛斯都没来得及骂娘,先一把扯过闻烛,下一秒,几条触手瞬间包成了半个茧状,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长得不错。”
冰凉尖锐的蛇鳞轻轻划过触手的吸盘,闻烛对着长势喜人的家伙赞叹了一声。
赛斯这才反应过来。
他的幼态短小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长到足以把几个人都包起来了!
但是现在不是惊喜的时候,没有受到攻击,赛斯挪开触手——这里面竟然是一间刑房!
呛鼻的血腥气后知后觉的冲散开来,黄兔兔和李重没忍住,一人扶着一间呛鼻干呕了起来。
刑房的最中间只有一具生死不明的躯体聋拉着被吊了起来。
赛斯皱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种诡异的直觉曾经无数次救他于死神的利刃之下。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蛇尾已经顶着一条命就是干。
闻烛没看清这个刑房里唯一还有呼吸的躯体的脸,但是他认识这人脖子上红线签住的挂坠。
“周岁?”
周岁身上的伤口疼得麻木,他整个人在冷热交织间浑浑噩噩了很久,感知不到五官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死寂潮湿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道缥缈的声音——他抓不住。
“周岁?醒醒——赛斯,过来帮把手。”
“干嘛?”
“带他一起走。”
“你是什么圣母吗?还带他一起走,”赛斯微笑,“我看你可以选择跟他一起留下来。”
对峙期间,被挂着的可怜蛋终于有了动静。
周岁最后一缕意识抓住了那道缥缈,不过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只感觉自己麻木的脖子后面骤然贴上了一道冰凉的东西——那是什么?
艰难的睁开眼——
闻烛好不容易把人弄了下来,结果刚醒,这人就掉了他一手的眼泪。
“老师……老师,怎、怎么是你……我是不是要死了……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阳光帅气的男大学生此刻身上全是乱七八糟的伤口,也就剩下那张脸还算是一块好皮,可怜兮兮的红着眼睛,像一只骤然活过来的金毛虚弱狗,
沙哑的声音突兀的插入了争执里。
赛斯的表情这才变了,他的视线落在周岁啪嗒啪嗒掉眼泪的脸上,扬眉道:“认识啊。”
“不然我们带他一起走吧,多救一个是一个。”黄兔兔也弱弱的加入对话,发挥自己超强老好兔功力。
李重道:“我听黄兔兔的。”
“妈的,”赛斯气笑了,“谁跟你们玩投票小游戏?这里老子说了算。”
“帮我个忙,带他一起走。”
美人蛇一手艰难的扶住这个大个子,一边抬头看着他,眉骨旁边银白色的蛇鳞轻轻颤动着。
赛斯冷漠的盯了一会,然后轻嗤一声。
闻烛就当他是默认,转头问周岁:“能自己走吗?”
看不清周岁身上的伤有多少,一碰到那都哼哼唧唧的,闻烛只好扶着他走。
周岁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感觉到垂下的手背上冰凉的蛇尾触感:“老师,你怎么……”
“出去再说。”
周岁乖乖的闭了嘴。
“老师……你还是个老师?”赛斯斜着瞥了他们一眼,比起闻烛是个老师,赛斯更倾向于他们在玩什么超前的play游戏。
闻烛承认:“大学老师,教生物的,解刨学也涉及一点,感兴趣吗?”
“谢谢,不了。”赛斯表情更怪了。
他接触的知识分子不少,但是闻烛这样的……还是鲜少吧。
“老师,我们现在要去哪?”
“老师,我的血好像蹭到你身上了……对不起。”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趴在闻烛身上,嘴里还一个劲的不停的哼哼唧唧的,赛斯听了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动——那个时候,曾经驰骋大西洋的著名国际通缉犯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茶香四溢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老师,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了,你不用管……”
赛斯冷嗤着打断道:“让你叽叽喳喳的学生少说两句,不然我会马上满足他的遗愿。”
闻烛还没对此发表言论,周岁已经把脑袋虚弱的塞进了闻烛的肩窝上——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体型是怎么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动作的。
“他失血太多了,不说话我怕他晕过去。”闻烛皱着眉头,他能感觉到周岁的体温确实是在下降。
经常被人追杀的都知道,最可怕的不是你身上的伤有多重伤口有多痛,最可怕的反而是你的身体调动出肾上腺素让你对伤口的疼痛感到麻木了,一个劲儿的想睡觉,
这一觉下去,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就让他晕。”
“没事的老师,你不要为了我跟朋友吵架。”周岁的声音不大,但是整个空间实在是太死寂了,以至于清晰得可怕。
黄兔兔惊惧的看了赛斯一眼,她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更生气了!
“……”闻烛也多给了周岁一个眼神。
周岁却只是微阖着眼睛,看起来无害极了。
一路上气氛夹杂着在场人员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好在这个地牢的过道总算是走到头了,李重刚松口气,就看见到了亮光的尽头的全貌——一个被栏杆死死拴住的铁门。
黄兔兔的神色也瞬间严肃了起来,她开始拿自己的细齿比较手臂粗的栅栏,试图通过“铁杵磨成针”的故事,把铁杆咔嚓咔嚓咬成一掰就断的钢针。
看着就牙酸。
三秒后,只听门“嘎吱”一声,慢悠悠的打开了一个小弧度的口子。
“费劲。”赛斯真是有点怀疑这种兔子的智商了。
要是真能靠利齿咬开,他还挨那顿毒打做什么?
一连串的钥匙上被精准卸下来的那一只孤零零的挂在了锁孔上。
“赛斯哥,你真厉害!”黄兔兔大喜,一点也不建议赛斯看向她那看智障的眼神——她早就习惯了。
装死了有一会的周岁也跟着“哇”了一声,惊喜道:“好厉害,老师,你们是怎么拿到这把钥匙的?”
闻烛先是扫了周岁一眼,拧眉,然后又松开,最后还是没吭声。
这一套微表情的小连招打下来,在闻教授冷若冰霜的脸上其实是很少见的,但是光线受阻,再加上注意力集中在了另一边,没有人看到这个细节。
“我之前被绑来的时候也想过逃走,但是跟我关在一起的人说,外面那道铁门的钥匙只有雇佣兵首领身上有。”周岁说到这里,语气有些焉焉的,大概那个人已经死透了。
听到这话,黄兔兔愣了一下:“雇佣兵首领?”
“对啊,好像是个寸头的。”周岁点头。
“啊?那不是……”李重灵光一现的想起了那个寸头男人,接了一嘴,又在灵光现到第二次的陡然闭上。
寸头男人为什么来,因为刘扬从牢房里溜走了。
刘扬人虽然体型笨重,但是胆子却小得很,他怎么敢贸然出逃的呢……
在所有人里,刘扬最信服一个人。
李重的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到了赛斯的脸上,却被他脸上阴沉沉的表情下了一跳。
一个月前,赛斯在垃圾桶旁边被一个流浪汉坑了一把,沦落到了“失乐园”地下的牢房里,陌生的环境让他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做事谨小慎微,以至于很多人并没有发现这个有点小聪明的跟大家同命相连的畸形人,本质上是个利益至上的跨国际作案通缉犯,
他视人命如草芥。
赛斯二话不说,抬腿走过去,一把拎起了周岁的领子:“找死啊?”
脸上零碎的伤痕配上恐怖的表情,十足十的让人胆战心惊。
几乎是瞬间,闻烛苍白的手扣住了他的腕骨,银色的蛇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顺着蔓延了一小片到了手腕上,宛如抽丝剥茧的蚕食。
“你闹什么?”体内的白森蚺沉不住气,连带着闻烛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怎么,你要替这玩意出头?”赛斯也不惯着他,“松开。”
“他说错什么了吗?”闻烛分寸不让,冷眼道,“我亲耳听到你把刘扬骗了出去,晚上他的尸体就被寸头扔了进来——你知道一定会是寸头来对吧,因为你们有旧仇?”
闻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又立马接上,这会用的是陈述句。
“没猜错的话,他缺掉的那只耳朵跟你有点关系吧。”
他这段话分别从语气、姿态、逻辑层次三个方面全方位学习到了裴青山的精髓,语气平淡但是咄咄逼人至极。
这段效果得到了加成,攻击力可想而知,赛斯都听笑了,他松开揪着周岁领子的手,转换目标,一把将闻烛按在了墙壁上:“你跟他什么关系,这么护着他?”
亡命之徒终于撕下了他的面具,露出狰狞而自私的皮。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闻烛压着白森蚺,一个不设防后背死死撞在了坚硬的水泥上,不耐烦道,“他至少比你清白。”
话音刚落,闻烛就感觉到了手臂上的刺痛,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粗壮成长的手臂已经从外套的袖口里钻了进去,死死的缠住他,密密麻麻吸盘随着呼吸蠕动着,看上去好不渗人。
“老师,小心!”周岁半蹲在一边,仰着头看到赛斯对闻烛发起攻击,焦急的大喊。
触手不过是遵循着赛斯愤怒的攻击本能,结果一缠上闻烛就莫名变了个味道,黏腻的玩意顺着手臂攀到了纤细苍白的脖颈上。
他的命门看上去实在是太脆弱了,赛斯收紧了触手明显感觉到了传递过来的脉搏跳动以及呼吸骤急的声音,他凑近闻烛的耳畔恶狠狠的骂道:“狗日的,真想把触手塞进你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洞里!”
尖锐的蛇尾却利落干脆的把挥起,毫不留情斩断了柔软的触手,血淋淋的黏液顿时四溅开来,
谁都没想到闻烛做得这么很绝,被断掉的那一截触手抽搐了两下瞬间失去生机,“嘭”的一声砸落在地面上。
赛斯疼得脸色发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已经被生生抽出过一根的缘故,他这一次竟然也没痛的那么剧烈,更多的是灭顶的愤怒,猩红的眼睛落在了闻烛的身上。
这漂亮得过分的美人蛇果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这会儿为了那可怜兮兮的学生,才对着他龇出阴毒的獠牙。
真是让人火大!
眼看局势即将控制不住,黄兔兔身先士卒,硬着头皮上去抱住了暴怒的赛斯:“别别别,赛斯哥,我们现在打起来迟早会把那群雇佣兵招过来的!”
“滚!”赛斯没伤的那条腿一把踢开黄兔兔,这回皮糙肉厚的兔子总算是被李重敏捷的接住了。
“赛斯!”
“你们都他妈当好人,就老子一个罪大恶极!”赛斯冷笑的甩了一把断臂上的血液,恶劣的洒了银白色的蛇鳞一声,继续道,“有本事别用,滚回养猪的笼子里去,最能告慰姓刘的在天之灵。”
说完又狠狠的给了铁门一脚。
扬长而去。
黄兔兔看了看闻烛,又看了看赛斯离开的方向:“闻白哥……”
闻烛向她微扬了扬下巴,
他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冷硬的竖瞳扫过来的时候,黄兔兔莫名感觉到了体内升起的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向她的四肢发出战栗的预警。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周岁后知后觉过来:“老师,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谈谈别的。”闻烛打断他。
“嗯?什么?”
“那天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被绑到这个地方?”
一个月前的事情,这会提起来,周岁却觉得恍惚间过了很久:“我只知道绑我的人叫诺亚,应该是失乐园的老板,他说他明明闻到了我身上的气味,问我用的什么方法掩盖了身上的异变。”
身上的伤口还新鲜着的大学生委屈巴巴道:“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二话不说就给我关起来打了一顿。”
“诺亚?有什么特征?”
“他身上有火,他是个火人!嗯,然后……手臂的皮和身上的皮是连在一起的,他抬手的时候那层皮张开像是一对翅膀。”周岁越想越汗毛耸立,“难不成真的有这群怪物混在人里不被发现的方法,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说完他又感觉哪里不对劲,直到闻烛要笑不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周岁才不自觉的抖了个寒颤。
好家伙,
闻教授不就是吗!
周岁果断闭嘴了。
冰凉的蛇鳞贴在周岁滚烫的脸侧,他不自觉的向前倾了一些,尖锐的爪子扒开周岁的上下眼皮,又用力扯开了他的嘴,力道粗鲁到周岁都以为闻烛要杀人灭口了。
半响,闻烛才收回手,轻叹一声:“手生了,没杀干净。”
“啊?”大学生清澈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闻烛这回清楚的捕捉到了黑黝黝的眼球里的琥珀红,非人感极强。
“你应该是被出租车上的那只青蛙寄生了。”闻烛啧了一声,“不过它就剩一口气,寄生的效率太慢。”
简而言之,太弱鸡了,以至于差点没感觉出来。
这比周岁这个月猜的各种各样的绝症好接受一点,他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离开这。”
不过很可惜,那扇铁栅栏很显然并不是他们最后的一道屏障。
如果不是亲自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走出来,周岁死也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个地方,
灰头土脸的两个人宛如中世纪时贫民误入贵族后花园,两两相望。
——漂亮!
——干这行这么赚钱吗?
两道念头分别从两个人的脑海里闪现,闻烛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
真是时代变了,他刚出来那会,大字不识一个的诡物在人类社会不考个大学根本活不下去。
哪有现在的财富机遇多。
两个人都刚刚经历高度集中的逃狱活动,此刻也差不多筋疲力尽了,
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决定先藏个地方度过这个夜晚再说。
两个小心翼翼的身影藏在了一个楼梯拐弯处的暗处死角,他们的身份很妙,这里来来往往能看到不少畸形人,即使被巡逻的雇佣兵发现了也能伪装成偷懒的佣人。
这是个很寂静的夜晚,那群雇佣兵们的主要安保场似乎在其他地方。
这让闻烛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缓了下来。
“老师。”
“嗯。”
“你说我回去了还能领到毕业证吗?”周岁的声音显得很低落,像是被雨淋湿的带毛动物。
“不一定,但是你至少可以领到死亡证明。”闻烛安慰道。
“……”
昏暗的光线下,闻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周岁应该是憋了一个月没怎么讲话,显得十分聒噪,
即使闻烛对芳华正茂的男大学生被迫死亡绑进失乐园这件事情深表同情,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同情也都快被耗得差不多了。
闻烛刚睁开眼,想要让这玩意闭嘴,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难以捕捉的余光视线里正好闪过一道白光,叫停了他的动作。
闻烛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圈,竖瞳状态下的视线几乎能够捕捉到全景里的每一只细小的飞虫,也能轻易的找到那块突兀的动态点——那是来自走廊楼梯的不锈钢扶手上的一小片反光。
在灯光照射下,正好能够看到一小块被形状扭曲的画面。
反光的角度十分刁钻,难以察觉,画面也随着扶手的椭圆形构造而拉长,不仔仔细细的盯着看很难看清楚。
那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一块被红线拴着的吊坠,正隔着毫米的微小距离紧紧的贴在闻烛的旁边,在挪动的过程中,反射出了一丝细光,被金黄色的竖瞳精确的给捕捉到了。
“也不知道老张这回愿不愿意捞一捞我这个倒霉的47届毕业生,”周岁声情并茂的声音还回响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似乎正在猛叹一口气,絮絮叨叨。
与此同时,闻烛在那块角度刁钻的不锈钢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巴,以及旁边缓慢贴近的另外一张人脸——那张脸的构造闻烛十分熟悉,就是正在喋喋不休的周岁。
此刻,他的嘴巴明明紧闭着勾出一个笑容,死死的盯着闻烛。
那正在讲话人是谁?
扶手上除了画面的拉长之外,闻烛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还能看见那张脸的小幅度蠕动,就像是脸皮下方的脂肪层里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一样,看得人不寒而栗。
“老师,你可得帮我跟导员说两句!再不毕业我就老了,我补药延毕啊!”
属于周岁的声音依然自然的回荡在耳边,听起来似乎还在离他差不多两米远的位置抱着柱子感慨人生苦短,
但是那张脸却眼睛诡异的贴凑在了闻烛的旁边,僵硬而古怪的笑容浮现在周岁的脸上,嘴角变得极具弹性,弧度都快够到眼边了,一时间咧开的嘴巴几乎沾满了大半张脸,眼珠子直勾勾的斜盯着闻烛,感觉下一秒就要拉扯出来黏在闻烛的脸皮上了。
这张脸后边戳着一截半米长的脖子,连接着两米开外的身子,随着呼吸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缓动。
“老师,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啊?”
“老师,怎么不理我……你睡着了吗?”
大晚上的,看得闻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许是闻烛太久没有动静了,也可能是他的视线聚焦到某个地方的动作过于明显,
偷偷探头的周岁也顺着闻烛的视线看了过去,骤然间就看见了那块反光照到了两张脸的不锈钢扶手。
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的在拉长的画面中对视了起来。
“啊……”
身后属于周岁的喋喋不休的抱怨声戛然而止了一瞬。
“被发现了。”
闻烛反应的很快,他瞬间向后撤了一下,躲过了裂开的嘴巴里探出来的分叉血舌。
被闻烛看到了,周岁索性也就不装了,脑袋缩了回去,
闻烛这才看清全貌,他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眼眶周围的皮肤变得松松垮垮的,两只眼睛骤然像是肿大的瘤,轻飘飘的挂在脸上。
从他弯着腰的正在有频率的伸缩着的腹部,传来了周岁清澈无辜的声音:“老师?”
被这种丑东西叫老师,闻烛真是受不住:“谁是你老师。”
大概是他眼底的嫌弃太过明显,激怒了蛙眼周岁,眼球里那抹异色的琥珀红俨然宛如燃烧的宝矿,
闻烛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划过,一条分了叉的血舌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速度极快的落到了他的脸上。
闻烛的反应却更快,被蛇鳞覆盖的五指精准的擒住了那根舌头,掌心隐秘的结出薄薄的一层霜隔绝住了了血舌上的液体:“上次被我连根拔起了一次,还不能让你安分吗?”
暗沉的幽蓝色伴随着一层黏腻的水膜,包裹住了周岁裸露的肌肤,油光水滑。
“上次的时候,老师可不像现在这样。”从他的腹部传来诡异的声音,周岁琢磨道,“这样的……虚弱。”
如同橡胶一样自由伸缩弹性的舌尖从闻烛掌心抽了出来,又立马缠上了他的腰身,黏腻恶心的触感让他脸色变得十分不好。
刹那间的刺痛过后,半边的身体瞬间泛起了麻,他撑着墙壁贴在上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无力的喘着气:“你身上有毒?”
搞半天还是个箭毒蛙?
“老师,你怎么心这么软呀?”周岁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身上如同尸斑一样泛蓝的肌肤大块大块的颤动着,他笑得前俯后仰,“明明是个这样强大的同族。”
他身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得松弛,宛如波纹一样的褶皱印在身上,看起来好不渗人。
“你把周岁怎么了?”
“你猜。”他几乎贴着闻烛嗅了起来,像是在闻烛身上找什么东西。
木质香的味道回荡在整个鼻腔里,连带着闻烛整个身体都开始晕晕乎乎的。
闻烛屏住呼吸,继续道:“那句被烧毁的尸体不是周岁的,他还没死。”
“嗯哼。”‘周岁’不置可否。
“你能金蝉脱壳跑到失乐园来,谁也没发现,你是怎么做到的?”闻烛继续,“你来这干什么?”
第23章 嘿,还真是个极品 总不能是在人群里躲……
“你猜。”警惕的诡物还是那一句话。
但闻烛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更难缠一点, 那么剧烈的毒素注射到他的体内,看上去却好像只是让他的眉头蹙在了一起而已,动起手来依然灵活狠辣找不到规律。
周岁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以往斗过的同族的那些熟悉的影子。
只余下空气里不仔细感觉就会忽略的一抹寒气。
那个荒谬到让人嗤之以鼻的传言, 似乎在这只诡物滑腻圆润的眼珠里逐渐成了形。
蛇尾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闻烛靠在墙壁上低着头喘气,外套被撕扯出了几道凌厉的划痕, 血液源源不断的奔涌了出来。
眼看他已成强弩之末,周岁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鼻翼微动。
“老师, 你真香。”
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宛如某种古老的禁制被触发开来,尾调里带着周岁说不清道不明的深藏在血脉里的引诱。
他的心脏开始兴奋的跳动起来。
周岁高兴的瞧了瞧闻烛鬓角上冒出来的细密的冷汗, 他的毒素对闻烛倒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无用嘛。
他兴致勃勃的抬起闻烛的下巴,
突然之间对上了那双没有情绪的竖瞳,警铃大响——
不对!
等周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金色的竖瞳中间那条黝黑的弧线逐渐扩散开来, 如同墨条浸透在了灿灿汪洋里,四周的空气里看不清的水分瞬间被一股力抽干, 不知道哪一处“咔嚓”一声,寒气瞬间凝结蔓延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网中的猎物只能眼睁睁的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停滞了。
周岁像木头一样僵在原地的一瞬间里,闻烛已经得手。
他拽着那根红线串起来的黑色石头迅速退到了安全距离。
寒气俱碎。
“把它给我!”周岁回过神来,摸了摸空荡的脖颈, 皮肤变得更加的幽蓝起来,蓝到发黑,这大概就是这只外表差强人意的箭毒蛙暴怒的表现了。
闻烛十分满意。
刚刚在打斗的时候,周岁就一直下意识的护着脖间的东西——宁可手背上被蛇尾多划伤几寸的伤痕。
看样子那玩意果然是箭毒蛙的七寸。
被拿捏了七寸的周岁不打算再跟闻烛玩下去了, 他的腹部不由分说的肿了起来,空荡荡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闻烛,让闻烛感觉到被毒素划伤的地方一阵炙热的灼烧。
看他那一肚子的毒,这要是全喷出来了还得了。
蛙嘴里的血舌再次黏腻的不怕死一般缠上了闻烛拿着吊坠的手腕,闻烛当机立断,厉声喝道:“再不出来,我就带着这玩意一起自爆了!”
周岁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攻击也停滞了一瞬,皱眉:“什么,你……”
“哎呀,这不是出来了吗,急什么?”寂静的空间里传出一阵恶劣的笑声,暗处走出来三个人影,为首的那个正是气得兵分两路的赛斯,他似乎很喜欢闻烛这幅死到临头的样子,细细看了半天,才道,“你可是断了我一根触手呢,我却连让他给你一爪子都舍不得。”
闻烛在这种境地下仍不改底色,张嘴就讥讽道:“怪你自己嘴贱。”
“你明明知道那是演戏!”赛斯不赞同,“演技怎么样?”
“太青涩了,也就比周岁强一点。”闻-实践派影帝-烛淡淡点评,“暴怒演得那么夸张,蠢货才看不出来。”
被演了还被指桑骂槐的周岁:“……”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周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故意的?”
故意在他面前演一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就等着闻烛落单逼他先出原型?
他语气里的惊愕不似作伪:“什么时候?”
他明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一开始。”赛斯微笑了一下,第一次干这种合作的勾当,他才发现自己的表演欲简直强烈得可怕,数根触手死死的缠住已经变得奇形怪状的周岁,把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想起当时碰到闻烛的那条触手端传来的如同细密的电流一样的战栗感,两人在没有眼神和语言交流的情况下瞬间达成了一场共识——如果再多读点书,赛斯应该会意识到那只是一种生物信息的交流,
只可惜他的头脑全用在怎么通过国际刑法来赚钱,于是他把这种感觉归纳为了灵魂的相吸。
——这也许是上帝的指引。
“怎么可能!”周岁阴冷的沉下脓肿一般的两颗眼球。
“芯片。”闻烛点了点后颈,“是你们失乐园的传统吧,给每个抓来的畸形人先挖进去一个芯片?”
话说着,他尖锐狭长的指尖已经毫不留情的刺入后颈刚刚愈合掉疤才生出来的新的肌肤里,在皮肉里轻轻搅动了一阵,捻出来一个四方四硬的东西,甩了甩上边的血液,一片金属芯片裸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李重吓了一跳,连忙按上自己的后颈,果不其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们被抓进来的时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太多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被植入了一个芯片进来!
“但是你身上没有呢,”闻烛五指探入周岁的发丝中,收紧,拽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耐烦道,“说说,周岁在哪?”
“老师……”诡物被迫仰起了头,却突然笑了起来,融化到扭曲错位的五官,竟然隐隐还能看出周岁的样貌。
这也长得太抱歉了,没有趁着在位的时候统一一下这群东西的审美,现在终于成了闻烛的心病。
他对丑东西一向没什么耐心,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掐住眼前这东西的脖子:“再问一次,周岁呢?”
蛮横的力量铺天盖地的袭来,周岁所有的防御手段碰上他都宛如带着裂缝的鸡蛋,他的脸色在窒息中由白变红又变紫,才堪堪挤出两句:“我就是周岁啊老师!”
闻烛嗯了一声:“那你死一次吧,死一次我就知道是不是周岁了。”
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挣脱不掉这只看上去那么脆弱的手臂,那天也是这样一只手……
周岁挣脱不开四面八方的触手——鬼知道这个畸形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只好转换战略,布满了一大块幽蓝色鳞纹的手臂骤然间如同弹性的橡胶一样从缝隙间溜出,死死的缠住了闻烛的腰身,试图绞死他,一边转着眼珠子艰难道:“你不是嫌‘周岁’麻烦吗?”
死了不应该正如你意?
“我说过,欠他一次。”闻烛显得很不耐烦,五指收的更紧,周岁甚至听到了自己下颚破裂的声音,他的眼睛猛地瞪大,脸色通紫。
“我、我就是他……我就是周岁,老师,你、你欠的人应该是我!”
闻烛陡然松手,触手也乖巧的缩了回去。
只剩下周岁张大嘴趴在地上喘气,生理性的唾液狼狈的滴了下来。
他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慢吞吞的靠着墙壁站起来,扮着可怜嬉笑道:“闻教授,你不认识我了么?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从一开始,我就是他。”周岁的视线紧紧黏在闻烛身上的视线宛如阴毒的爬虫一般,“从上那辆命运的出租车开始——我可从没想过一只臭狐狸能给我带来这么大的惊喜呀,老师。”
“你是说,那天晚上的出租车了,只有我一个人?”
看到周岁的这个样子,闻烛还有什么不懂的,所有线索恰到好处的串到了一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建筑上燃起的古怪的蓝焰,果然就是这□□身上的毒。
他只是去临京杀那只狐狸的?
如此大动干戈……那狐狸想必也不简单。
所以他是偶然在那么多乘客里选中闻烛的?
有这么巧的事?
几个问题飞速在闻烛的脑海里闪过。
“当然不是了,”周岁否认他的那句话,意味深长道,“准确一点,你也不是人呀。”
“总不能是到人群里躲久了,忘了自己本来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没有人接话,就连赛斯都没张嘴。
没过一会,一声嗤笑响了起来。
闻烛不喜欢讲废话,就跟他上课的时候一样,更讨厌周岁这种自作聪明的哑谜迂回。
蛇鳞包裹住的指甲十分狭长而尖锐,毫不迟疑的扎进了周岁的舌根,下一秒黏稠的血就堵住了周岁的整张嘴,连带着洒了闻烛一手。
走廊上传出一道从喉咙深处撕裂开来的凄惨叫声。
“倒胃口。”
冷漠的人蛇甩了甩鳞片上沾到的血迹。
看着瘫在地上抽搐的不人不鬼的东西,赛斯抽了抽眼角,一言难尽道:“你把他弄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作用?”
这可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明明让这玩意好好的绑在他们手里显然更有价值。
闻烛掀起眼皮看向他,那眼神里的威胁十分明显——你也想变成这样?
赛斯明智的闭嘴了。
暴君!.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把整个失乐园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群老鼠给我找出来!”诺亚神色恹恹的靠在沙发上,沙发黑色的麂皮泛着冰凉的光泽,就像他的眼睛一样阴冷,覆盖在手臂上的薄薄一层皮连接着腰身,抬起手来的瞬间打出去一道激烈的飓风,瞬间掀翻了一众身材魁梧的汉字,“要是影响了这次的拍卖,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寸头咬着牙跪在地上:“是!”
失乐园进了军方的人,诺亚的怒火已经烧死了寸头手底下的五六个弟兄,要是现在把地牢里新抓进来的一批畸形人也丢了的事情告诉诺亚,那才是死到临头了。
反正那群畸形人身上带着芯片,也跑不了太远。
寸头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把牢里跑了四个拍卖品的事情告诉诺亚。
诺亚不知道寸头在想什么,直到熟悉的通讯响了起来,他不为所动的表情才变了一变,恭敬的喊了一声:“大人。”
“诺亚,晚上我送一个新货过去。”
“什么?”诺亚迟疑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只剩半截下巴的画面里一晃而过的熟悉的挂坠,又重新垂下头小心发问,“货不是已经挑好了吗?”
“我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吗?”公事公办的声音仿佛染上了一点一闪而过的情绪,低声呢喃道,“别怕,是个极品。”
“是。”诺亚低眉顺眼的应声。
挂掉之后,赛斯才把通讯从画面从周岁面前挪开,他重新打开了耳朵旁边的微型对讲机,张嘴,用的确实跟周岁一模一样的嗓音,却捏得更加浑厚磁性,带着西方男性的特色:“祝你好运,My soulmate。”
闻烛无视了周岁调情般的挑衅。
密闭的黑暗空间里,他只能感觉到来回的颠簸,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眼的光骤然前赴后继的涌了回来——
虽然嘴上低眉顺眼的答应的乖乖巧巧的,但是私下这位失乐园表面上的老板却极为不满。
“又要重新换笼子!”
“是个极品?”他捏起嗓子学着屏幕上那人的语调,下一刻暴躁的声音在房间内大喊起来,“什么狗屁极品?”
“能有多极品?”
蒙着布的笼子被押了进来,诺亚骂骂咧咧的走过去一把掀开帘布,声音戛然而止。
他盯着里面那张安静而警惕的脸,视线黏腻而刺冷的巡视到他瓷白的蛇尾上,分贝骤然降了下来,喃喃道:“嘿,还真是个极品!”
第24章 美人蛇拍品 裴青山看清了那颗眼熟的耳……
“诸位, 我是此次拍卖会的主持人,我叫诺亚。”
“接下来,每个人可以从这些物品之中选择一样我们拍卖品最珍贵的赠品。”
裴青山往托盘上扫了两眼, 失乐园的那个喷火人老板不知道是什么货色, 明明做着低俗无良的勾当,却钟爱搞一些“欲抱琵琶半遮面”的东西,
这年头诡物也爱把自己标榜成雅士了。
精致的托盘上,看不出品种的白毛、一根红刺、尖齿、鳞片……总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裴青山的视线扫过那几片银白的蛇鳞, 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缘, 他刚准备伸手,却被一个头发火红的女人抢了先机,那女人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反正外表跟人没什么区别,
手指摩擦着冰凉坚硬的蛇鳞,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裴青山动态视力极佳, 他清楚的看见了女人舌头上锋利的倒刺。
她扯开嘴“笑”了一下——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那个笑容相当怪异, 没有眼周肌肉和苹果肌这种典型的“笑容”肌肉群变化,只有一张嘴咧了开来, 朝着裴青山示意:“我喜欢冷血动物。”
她的声音很奇怪,带着点雌雄莫辨的嘶哑。
裴青山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像是个刚出红塔没多久的诡物。
他神色自然的挑了白鼠毛, 坐在沙发上打量着。
安全院给裴青山找的身份是个确认死亡的军火贩,不过他的信息图像随着塔桑亚监狱的全盘覆灭而不知所踪,只知道这位通缉犯是个混血——姓裴的往上数祖上三代以内的确有混过外血的例子,他本人十成十的高眉深目长相, 又夹杂着亚裔的特征,再合适不过。
所以他在这里的名字——
“诺维科夫先生,”诺亚的长相十分阴柔,他柔软无骨的趴在裴青山身后的椅子靠背上,对着男人的耳尖吹起,“您第一次来,我也建议您挑个温和一点的……”
诺亚显然是看出了裴青山对蛇鳞的兴趣,温言细语:“那玩意啊,可凶猛了。”
“是吗?”裴青山抱胸直视着雇佣兵们推出来的几个黑布蒙着的巨型笼子,嗤声道,“老子就喜欢凶的。”
诺亚这个视角,正好看到男人冷厉的下颚,棱角分明的骨相果然经得起各种各样的顶光,丝绸衬衫下的肌肉蓬勃精悍,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后脑延伸下来,没入脖颈的衣领里。
他啧了一声,站起身来。
也是,这群亡命之徒,不找刺激也不会跑到失乐园里来。
掀开黑帘。
不止椅子上靠坐着的捕猎者看见了笼子里的猎物们,更让猎物看清了捕猎者——至少他们的脸上还被诺亚欲盖弥彰的加上了一块面具,专门为每一个畸形人定制设计的,遮掩住脸,只留下非人的怪异特征。
但是这群人在F区这个三不管地带肆意妄为惯了,出来寻欢作乐不屑于带个面具装神秘。
所以闻烛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却十分扎眼的那道身影。
他足足看了有一分多钟,连诺亚说了什么都没听清,人就被戴着镣铐拽到了一个红发女人面前。
裴青山不动如山的坐着,突然感觉到一道针扎一般凌厉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上松软的白毛上,
他抬头,第一眼陷入了一双冰冷的黄金色竖瞳里,然后是一张覆盖了大半张脸的纯白色面具,眉尾露出一小片泛着银光的蛇鳞,
以人类的角度而言,诚实的讲,这个人蛇显然是十分符合人类审美的,劲瘦的身材藏在若隐若现的纱下,浑身上下都疏散的长着锐利的鳞片,像东方古老而优雅的瓷器。
裴青山感觉到了冷血动物不善的视线,刚要扬眉挑衅,却被拽到身前的老鼠耳朵少年骤然截住了。
白色毛茸茸的耳朵从发梢里竖了起来,这么近的距离还能看到蜿蜒在耳后的血管,一跳一跳的,跟某宝网站上购入的情趣科技兽耳显然不是一类货色——说起某宝上的科技兽耳……
在这种要命的卧底氛围里,裴青山脑海里宛如被人按了自动播放键一样,瞬间跳到了某个深夜频道,
青年脆弱的两条手腕纤细到能够被他的一只手擒住,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强迫的安上了一对人造落水毛的猫耳,平日里冷淡的眸子那天却泛着羞辱又可疑的水光,毛细血管扩张的红从眼角一直蜿蜒到耳后……
打住!
裴青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骤然回过神。
现在是想这样那样的时候吗?
再说了人现在连你消息都不稀得回,能不能有点出息!
裴长官神色自如的在心底唾弃了一下男人的劣根性。
抬起头却发现那道不善的视线还没有移开,反而愈演愈烈。
他蹙眉和人蛇纯白面具下的竖瞳撞在了一起,那一瞬间,这双冰凉阴冷的视线莫名其妙的跟裴青山的第六感敏锐的缠绕在了一起。
裴青山不快的压下那抹感觉。
“嫌命长的东西,非要表演自己抓自己,拍卖会到底有谁在啊你非要去拍卖会?呵呵,出了事可别指望谁去救你……怎么没声音?”
“喂!你发什么愣?”
“妈的,这种场合是走神的时候吗?听得见吗?”
“闻白!”
闻烛被微型耳机里的叫声喊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一根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下颚,把扭转的头给硬生生的压了回来。
红发女人的眼神看起来玩味极了,她扔开雨伞,站起来却比闻烛加上一条加长的蛇尾看上去还要高大一点。
闻烛暗道不妙,被裴青山这个狗东西气昏头了。
他乖顺的走近,立马就被女人有力的手揽住腰身抱在腿上坐着,闻烛的神色带着一点惊慌失措恰到好处的羞涩,背后锐利的爪子看似手足无措的扒在了大动脉周边。
几乎同时,闻烛感觉到了女人粗糙的指腹精准有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亲昵的凑近了闻烛的耳畔,红唇几乎要蹭到他的耳廓上,一阵头皮发麻的瘙痒。
女人冷漠的沉声开口:“老实点。”
“……!?”闻烛骤然瞪大了眼睛,竖瞳都快瞪成了圆瞳。
这份惊讶少有伪装的成分。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到了女人藏在紧身皮衣里的波涛汹涌上,
草,
竟然他妈的是个男声!
就连闻烛都忍不住暗骂两句,真是跟不上时代了,那个破塔什么样的变态都孕育出来了。
“别动。”有着深厚男低音的美女按住他腰侧的伤口威胁,感觉到身上的人明显的颤了一下,女人才松手,接着问,“见没见过一个男生。”
“哪种?”闻烛严谨发问,“你这种算男算女?”
“……”女人噎了一下,“头上一对猫耳,棕的,十七八岁。”
闻烛见过符合这个描述的也就一个人,
不会这么巧吧?
金黄竖瞳轻轻眯起:“他是不是叫李重?”
“你认识他?”女人的神色骤然严肃了起来,凌厉的问道,“他在哪?”
闻烛老实道:“走散了。”
“在哪走散的?”
闻烛想都没想:“地牢里。”
女人很久没说话,他沉着眸,仿佛在思考什么,衣袖突然感觉到一阵微妙的拉扯,他一低头,看见一双可怜的蛇瞳,透过纯白色的面具小心翼翼的瞧着他,迟疑道:“请问……你是他哥哥吗?”
女人挑眉。
“你别、别误会,我跟李重是朋友,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漂亮的畸形人温声说道。
“……”赛斯听着都感觉他嗓子快夹冒烟了,招手把不明所以的李重招了过来。
但是接下来闻烛似乎没有启用李重的打算,他轻飘飘道:“找到李重之后,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李冼毫不在意再带个拖油瓶,言简意赅道:“可以。”
“谢谢你。”
为了先发制人,李冼选的这个姿势显然十分暧昧,闻烛不得以只能搂住他的脖子,说起话来就跟贴着耳朵没什么区别,蛇尾椎上连接着劲瘦的腰身,李冼莫名感觉手掌有些发烫。
“怎么了赛斯哥?”李重疑惑发问。
赛斯啧了一声:“玩去吧。”
傻孩子,命还挺好。
“诺维科夫先生,还喜欢您的礼物吗?”诺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荡了过来,兴致勃勃的看着裴青山。
“我看,不如你将那条蛇换过来给我如何?”
裴青山被发现盯着别人的猎物看了也不慌张,慢条斯理的翘着二郎腿,他身上既有权钱累积起来的贵气,又充斥着野蛮而原始的杀伐感。
诺亚眼神里依然带着淡淡的打量。
人类嘛,总归是要狡猾许多的,多一点警惕也是好的。
“诺维科夫?”赛斯措不及防从耳机里听到了这段对话,喃喃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姓,啧了一声,“怎么跟老子一个姓。”
他升起几分独在异乡遇老乡的唏嘘,耳机的信号时强时弱,赛斯从衣角的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个东西,显然音质都带着常年奔波被磕碰的复古感。
赛斯屏气凝神的听得蛋疼。
“阁下眼光真好,那是我们的压轴拍品,看到那条蛇尾了吗?玩起来那滋味跟双腿的感觉可不一样,用你们的话这么说来着?保管销魂的……”
诺亚顿了一下,朝着兴致勃勃的军火贩子抛了个不咸不淡的媚眼,悠悠道,
“听说您的军火生意做得可不小呀,那我们就期待您今晚的竞拍了。”
李冼只感觉自己手掌上蛇尾连接腰身的那一块突然僵硬了起来,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闻烛只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他简直想把赛斯杀了。
不知道那一句话碰到了他的逆鳞,赛斯突然在耳机那头用着非国际语的语言怒气冲冲的骂了起来,闻烛觉得他的耳膜都被这动静震得直响。
“闻白!他根本就不是诺维科夫!你小心那个骗子!贱人!狗娘养的赔钱货!”赛斯怒道,“老子才是赛斯.诺维科夫!”
闻烛这才知道赛斯在破什么防。
想想也知道,裴青山怎么可能用官方身份进来呢?
也是真不巧。
闻烛下意识朝着裴青山看去,却跟男人沉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事实上,诺亚走过的时候,正巧带起来的一阵风,这一点微妙而难以察觉的气流,掀开了闻烛右耳的碎发——他的耳边赫然有一颗扎眼的红痣。
第25章 长官,好久不见 你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武……
古典音乐幽幽的回荡在大厅里, 诺亚一招手,清一色穿着制服的畸形人低眉顺眼的端着餐盘上来了,表情和动作极度的同质化, 就连嘴角翘起的高度都像是经过千百次训练的一样相似而精准。
要不是身旁站着瑟瑟发抖的白鼠少年, 裴青山还真要以为自己是在哪个高档西餐厅吃晚饭了。
“G小调第40交响曲,有品位。”
坐在边上有着一嗓子优雅男低音的莫扎特爱好者感受到裴青山的视线, 缓缓朝他笑了一下,露出那张上下颌骨极度凸出的脸, 就像是把从鼻梁到下颚骨中间的这部分骨骼拉长重组了一半, 一长排尖锐而细长的鳄鱼齿挂在嘴边,随着说话小幅度的上下挪动起来。
“……”
什么调?
什么曲?
平常这种诡物一般在刀下走不过两个十字,裴青山现在却要跟这张有碍观瞻的共进晚餐, 独断专横的长官把私人脾气带到了工作里:“可以请你把头扭过去欣赏吗?”
当初长老团一致决定让裴青山深入敌营卧底的时候, 廖副官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让姓裴的带着他的刀进去把诡物串一窝还差不多,毕竟这位没读完高中就进了军事训练营的长官,不仅是个该死的极端种族主义主战派, 还没什么高端素养。
失乐园这种诡物里的五星级精英宴会厅,他只会嫌弃人家挂搜民脂民膏。
不过幸好赛斯.诺维科夫是个辍学的军火悍匪, 某些气质上竟然跟裴青山不谋而合。
“你什么意思!”
诺亚竟然能从坚硬的鳄鱼皮上看出来几丝表情的扭曲,想必也是气着了:“二位, 先用餐吧。”
耳机里的诺维科夫先生好不容易骂累了歇会,旁边的“诺维科夫先生”又莫名其妙的挑衅了起来——李冼觉得自己也是神经崩太紧眼花了,竟然从弟弟可怜害怕的小蛇朋友眼里看到了不耐烦……
这场晚宴不少人用得心怀鬼胎, 有不经意的扫了会场一圈试图把所有人的脸记下来回去连根拔起的年度KPI卷王,有酷爱同族自相残杀打算送佛送到西把的反“社会”分子,还有的暗地里琢磨着把老板揍一顿替蠢蛋弟弟出个头——总之,这顿饭吃得诺亚莫名后背凉飕飕的。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一个雇佣兵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诺亚肉眼可见的脸色垮了下去,然后手忙脚乱的提着中世纪喇叭裤洋洋洒洒的退场了。
闻烛的视线沉默的落在了周围骤然多出的不少雇佣兵身上,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耳后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微型耳机,在无人注意的肌肤上闪烁着微小而不详的红光。
“真不知道为什么诺亚要邀请你们这群人——话说,这些畸形人怎么说也算是你们的同类不是吗?”鳄鱼脸阴阳怪气的扯出一个裂开的笑容,“对着同族也搞得下去?”
“我们没有血统歧视,不过长着阁下这幅尊容的……”裴青山轻轻的瞥了他一样,客气道,“就算是融合种大概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你敢那我跟那群畸形人比?”鳄鱼脸气得后齿开始狠厉的磨了起来,威胁般的张开了深邃的锯齿,“你想被我一口吞掉半个脑袋吗?”
“是吗,你试试看。”那个长着一颗脆弱头骨的人类语气依然是那样漫不经心得让他抓狂。
这是闻烛第一次直面裴青山工作的状态,跟这人本来就恶劣傲慢的性格竟然完全没有差别,贵单位大概也是无人可用了吧,
连在这种明显君子来了都应该当一当缩头乌龟的场合——何况姓裴的还是个无甚道德素养的土匪做派,依然不改我行我素的挑衅作风。
闻烛都叹为观止。
裴青山话音刚落,会厅周围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穿着防弹衣的雇佣兵架着枪炮出现在了门口,毫不留情的把炮口对准了大厅中央的位置。
吓得鳄鱼脸盯着裴青山又盯着那些雇佣兵,不可置信又恼怒的“你你你”了半天。
裴青山收回视线又陷入沉默:“不是我。”
他倒也没有这么神通。
随着沉沉的“嘭”的一声脆响,炮弹落在了钢管里,闻烛的心也落了下来。
“哇塞,好热闹呀各位,晚宴怎么样,合心意吗?”
一道高大的身影拖着椅子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实木椅子的一脚在地板上拖拽出了一个刺耳而尖锐的长音。
男人穿着卫衣,脸上带着莫名的伤痕,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青春的酒窝。
是他在说话,但是他的嘴巴却没有张开的动作。
“你是谁?诺亚呢?”
“门口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客人,不是犯人!你最好赶紧让你的人撤下去!”
李冼抱着手臂继续扮演他的变态人妖,看着风向不对,慢悠悠的跟了一句:“以前可没有这个环节。”
周岁的视线落在了他身边的闻烛身上一瞬,笑了一下又移开:“众位稍安勿躁,反正你们现在也走不掉,不如跟我玩玩吧。”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让诺亚出来!”
“你们失乐园不要做生意了么?”
“没教养的东西,知不知道我是谁的人?”
看来失乐园要是仔细抓抓,估计能抓出不少大人物来。
“成总长,我记得你们求我要十几个刚刚融合的畸形人拿去做实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周岁撑着下巴,脸上还摆着二十岁清纯男大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旁边的人怒声喝道。
“哇,斯威特阁下,通缉令最近撤了么?”
“……”
“让我看看,还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熟面孔。”周岁笑着朝裴青山挥手,“长官,好久不见,原来你叫赛斯.诺维科夫呀?”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做起来拍了拍手,几个人高马大的雇佣兵一哄而上,把三具奄奄一息的躯体用麻绳捆着扔了进来。
看到那三人身上棕黑色的猫耳、兔头、血淋淋的触手横切面,闻烛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李冼也立马紧绷了起来,显然是认出了李重。
周岁饶有兴趣的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踩着地上的一具躯体,笑道:“你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军火贩的话,那他是谁呢?”
拍卖会里混进来了身份不明的人。
这句话隐含的意义在人群里弥散开来,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周岁又恍然大悟道:“哦,不对,我忘记了,你是政府的人。”
这下不少人瞬间坐不住了,成总长更是下意识的扯过身边畸形人的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政府的人这么会在这!你怎么做安保的!废物!”
看到周岁那张脸的那一刻,裴青山心底隐隐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已经瞬间全部过了一遍,这会被周岁点出来,不紧不慢道:“怎么,这里政府的人还少?”
周岁被他审讯的时候,也不一定知道他是北斗局的——毕竟北斗局不过问一线战区以下的事情,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被裴青山的视线扫过的人,只觉得像是被一把凌厉的剑光给刺到了眼,莫名僵硬了起来。
“是吗?”
“当然。”
裴青山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用一根筷子挑起了旁边白鼠少年的下巴,似乎很满意小白鼠瑟瑟发抖的样子,笑道:“失乐园不是号称不问出处不问来路吗?我不可以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成总长这才松了口气:“那大家都是一样的目的,老兄确实比我们做得还要谨慎!”
早知道他也搞个假身份进来了!
周岁不知道信没信,但好歹暂时收了视线回来。
裴青山松了口气。
红塔计划的那群保守派的家伙,总算是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发挥了他们古板的作用,裴长官打算把每个月写作《关于反过度保密“红塔计划”并授予群众适度知情权提案》读作“针对高层右/派人士保守主义的犀利弹劾”,从雷打不动的十封减少为雷打不动的八封。
闻烛比较意外周岁见过裴青山这件事情,又想起当时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他说审讯室当时有个长得跟国际名模一样的长官——原来那时候他就在现场。
李冼咬着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五花大绑奄奄一息的身影,龇出了两颗尖锐的虎牙,闻烛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肌肉绷得格外紧,整个人蓄势待发。
“冷静点。”冰凉的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奇迹般的安抚了李冼那颗躁动的心脏,“再等一会。”
闻烛勾住了从衣袖滑到指缝间的那块黑色的石头挂坠,脑海里的念头逐渐凑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这些已经够用了。
“注意看亮光的地方。”话音刚落,利爪毫不留情的捏碎了那块坚硬的黑石。
变成大小不一的晶体碎片样的矿石从闻烛的手掌中滑落,还伴随着掌心被割开的鲜红的液体,滴落在地面。
嘭——
所有灯光骤然熄灭,嘈杂的运转机器仿佛被人按住了停止键一般瞬间休眠。
只有屋内的人群混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怎么一点光都没有?”
失乐园的砖墙构造跟普通的建筑很不同,没有灯光的时候,这里就是一块无法反射一丝外界自然光的不透明物体,这种设计可以让失乐园自主控制光线,让失乐园变成一个没有白天夜晚之分的狂欢之地,也因此给里面的人营造出一种时间停止流逝的错觉。
第26章 女装大红唇的短发伪娘 还活着吗?……
“老师, 你把我的电力供应给捏爆了。”周岁笑了一声,语气反常得有些兴奋,“很聪明, 但是这可不算一步好棋呀。”
无序的黑暗里, 李冼感觉到了什么,骤然抬头, 竟然看清了那双竖瞳。
他骤然一惊,但随即就发现, 不是那双金色的蛇瞳在发光, 而是他耳边的微弱闪烁的一点红光,
即使微弱,但对于他们这种被猫科动物寄生的融合种而言, 却能够通过那抹细小的红点散开的光照, 捕捉不算小的视野片段。
“电力……能源?不会是、不会是凯撒琳矿石碎了吧……”诺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脸色苍白,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般的尖锐而嘶哑,“我是在做梦吗?怎么可能……矿石怎么可能会碎呢?”
那可是凯撒琳矿石……红塔最坚硬的能源晶体。
也只有这样的密度大的晶体, 能够支撑整个失乐园的独立电力开支。
“去开紧急能源。”周岁脸色算不上好,失乐园这么多的凯撒琳矿石他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运出来的, 何况还炼出了一块矿髓。
即使是他,也没想到矿髓在闻烛手里竟然跟一块豆腐没什么区别, 碎得这样轻易。
闻烛在红塔待得比大多数诡物都要久,蛇属寒,没有经过燃烧的凯撒琳矿石寒凉刺骨, 他盘在这家伙身上的时间说不好比周岁诞生的时间都长。
周岁身上带着的那块黑色的石头他一开始没注意的话确实认不出来,毕竟戴在脖子上的挂坠体积能有多大?
但架不住周岁总爱在闻烛跟前凑,想不发现问题都难。
不过对于失乐园这么一个庞大的灯火通明的建筑物而言,这么小一块矿石肯定不足以当成全部的动力能源, 棱角分明的切块看上去反而更像是被凝炼出来的矿髓——矿髓之于凯撒琳矿石就相当心脏之于人体生态系统。
寸头雇佣兵在地牢里说过,这段时间电力系统经常接触不良,按照时间线来说,应该就是周岁在临大当纯情男大的时候,矿髓被带出去了,凯撒琳矿石供能失效,
只靠平时储存的电力维持着运营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周岁即使还没能解决掉谢词这个叛逃者,也只能找机会诈死跑回来。
可惜他忘了,把一个成年男性的尸体烧成斗拳状的火焰,还不足以达到凯撒琳矿石的燃点,那么这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能是被带走了。
要是再给周岁一点时间,做出一具戴着一模一样的有那小块矿石的精密尸体,
那按照闻烛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无情人设,说不定随口感叹两句“倒霉的孩子”就过去了,也就不会追踪迹一直追到了老巢来,现在还一不做二不休的毁了整个失乐园的矿髓。
这自诩聪明的玩意最后还是棋差一招,一损俱损了。
听到那声老师,不知道想起什么,裴青山无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但理智告诉他,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静静的看着这群人内斗,趁乱把古怪的芯片带回去交差,然后继续关他的禁闭。
——注意看亮光的地方。
闻烛发现李冼是听到他的话去看亮光的地方了,只不过看得稍微有些偏差。
“那边。”他抬手掰正李冼的下巴,声音在猫科动物的耳边响起得十分清晰,李冼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藏在假发下的耳朵上的绒毛。
赛斯是三个畸形人里周岁最下狠手的一个,几条刚度过幼年期的触手被齐齐斩断,呼吸微弱的要命,几乎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他。
灯光骤然熄灭的时候,在这栋遮蔽光线的建筑物下的所有生物——无论是人、畸形人还是诡物,无论在夜光下的可视度有多少,都平等的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除非大厅里有另外发光的亮点——即使再细微的光线,对于李冼来说,也已经够用了。
胡乱之间,赛斯不知不觉的扒着血淋淋的身子一点一点的爬到了周岁的脚下,他轻轻动了一下,耳边血糊住的碎发落了下来,清晰的露出那点微弱的红光。
与此同时,李冼也立刻捕捉到了他右边身影的一截裤脚。
根本没有给人思考的时间,但凡他迟疑一秒,周岁也会注意到这个细小的光点。
矫健的身影在黑得发沉的空间里宛如一闪而过的幻影一般,周岁只感觉到空气中传来一道微弱的气流,紧接着,巨大的刺痛就从左心房上徐徐传来。
一声惨叫——
周岁瞪大眼睛,低头愕然的看向捅穿了他心脏的手臂。
利爪搅动一下又收了回来,脸上露出三分迷茫。
闻烛问:“怎么?”
“很奇怪,他没有心脏。”
他握了握利爪,手心里空荡荡的。
手背上破开指骨皮肉的尖长利爪,深深的刺进了周岁的左边身体,狠狠剜出了四道血痕,尖爪锋利到几乎刺穿周岁的半边身体,黑暗里,却只留下诡异的黑色流体。
他是野路子出生,没有系统研究过诡物,
但至少在他杀过的纯种里看,诡物也是有心脏的——即在伪装成人形的时候,与人体的心脏位置等同,也算是这群鬼东西为数不多的命门了。
紧急电源终于亮了起来。
诺亚是个跟蝙蝠融合的畸形人,有翅膀的加持他的速度极快,从矿髓被捏碎到紧急能源运转的中间几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场面却被彻底的翻转了过来。
周岁捂着漏了个大洞的伤口瘫在地上,血液大批大批的淌了出来,冒着黑色的血泡,嘴里不断涌出血,还咬牙盯着李冼假发掉落露出的那双黑色豹耳:“一个畸形人,你怎么敢!”
“哥、哥你快救救黄兔兔!”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重终于被这大阵仗给震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瞥见那双极具力量感的耳朵,但在看到李冼整个人的时候,又诡异的迟疑了一下,嘴里的语气骤然转了个大弯,“……哥?”
啊?
这穿着女装大红唇的短发伪娘是他哥吗?
李冼扯掉了裙子,朝着两人走过去,摸了摸弟弟身上的伤口,确认没什么致命伤,才嗯了一声起身去看另外两个。
“你以为杀了我就够了吗?”
“老师,你不会觉得失乐园只靠这些就能在一线战区里只手遮天吧?”
周岁似乎感觉不到自己才是死到临头的那个了一样,大口的吐着血狂笑,意识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在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的这张脸上依然映射着癫狂到扭曲的神情,倒是让闻烛升起几分怪异的熟悉感,但是还没等他抓住那抹感觉,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
李冼正凑近了观察那个兔子头萝莉裙的伤口,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命脉正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她的面前——当然任谁现在也不会防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可怜畸形人。
等大动脉受到刺痛感的压迫的那一瞬,李冼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突然他感觉到了侧颈被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猛击一下,甩了开来,整个身子借力“嘭”的摔出去十米远。
所有动作都发生在这一瞬间,李冼只感觉顶上一阵阴影投射了下来,预知危险的警铃大响,他迅速翻滚、落地、抬头,
只见一条巨大的银色蟒蛇——或者叫做白森蚺,出现在了大厅中央,遮天蔽日的蛇头吐出鲜红的信子,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含住了红眼兔子的脑袋。
血色的黏液从它锐利的齿根上哗啦啦的滴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它的还是那只不知死活的红眼兔子的。
大厅里的氛围顿时焦灼了起来。
看着这条庞大的瓷白蛇尾,李冼不知道想起什么,立刻看向闻烛。
可怜的美人蛇已经变了个姿势,面具随手扔在了地上,穿着不知道从哪扒来的裤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了周岁挪过来的椅子上。
此刻正神色莫名的侧头看着右边的那道出口——刚刚还守在出口处威风凛凛的雇佣兵们各个生死不明的趴在了血泊里,不少人都已经顺着出口偷偷摸摸的跑掉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闻烛轻嗤了一声,姓裴的跑得还挺快。
大厅里顿时空了不少。
不是……等等!
腿……哪来的腿呢?
“你怎么……”李冼欲言又止。
众所周知,畸形人是不可能绝对隐藏掉自己的畸变特征的。
连他都要靠假发和超级裙摆开藏好自己身上的畸变特征!只有纯种可以肆无忌惮的伪装成人类。
李冼的话还含在嘴里想来想去没说完,眼神瞬间一边,脱口而出厉声道:“小心右边!”
闻烛跟白森蚺结合的时候,光是排异就要了他半条命,这会都被蚕食了半个多月,又被他粗暴的迅速剥离了开来,显然吐血狂暴的不止白森蚺一个。
听到李冼的声音,闻烛慢半拍的脚腕用力,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后仰出了一个斜度,前边两条椅子腿悬空了起来——疾风穿透闻烛没来得及撤回去的发丝,瞬间被距离眼球厘米之隔的猫爪给撕碎了。
但凡李冼晚了一秒喊出那句小心,闻烛身上现在应该已经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猫爪印……
“嗖——”
刺透血肉的声音突然间被无限放大,划破肌肤瞬间割断筋脉的响动仿佛贴着闻烛的耳朵传出来,又把全身的骨头震得响。
这两招简直是针对闻烛的一场环环相扣的暗杀。
那只胆小如耗子的狸花猫能有这脑子吗?
来不及细想。
李冼又喊了句什么他也没听见,闻烛低头,看见了一把穿过他左肩的匕/首,铁面上还沾染着他鲜红的血液。
“你没事吧?”李冼只能看见青年垂着头苍白的下巴,和肩膀上源源不断溢出来的鲜血,又立马换了个问法,“还活着吗?”
身边的白森蚺已经“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和他的主人一样不省人事了起来。
不妙!
李冼立刻跑上前一把踹开两眼无神的赛斯,匕首随着力道被一并拔了出来,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刹那间,他仿佛嗅到了一股清浅的香气——有点像盛开在悬崖边上的即将腐烂的花朵,但还没等他捕捉到,就已经散去。
第27章 无辜大学老师 你想得美
“束手就擒吧, ”诺亚从暗处走了出来,扫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上司——现在应该叫前任上司了,他阴柔一笑, “现在失乐园完全归我掌管了, 你就是李冼吧?咱们同为畸形人,不如为我效力如何?”
“你算什么东西?”李冼冷声。
“别这样嘛。”诺亚晃着手里的控制器, 威胁道,“你跟我做事, 既能和弟弟重逢, 又可以和我一起建造畸形人国度,继续散发自己的余热,何乐而不为呢?”
“好。”
“不要硬酒不吃吃……什么?”诺亚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 “不是都说你难收服得很吗?”
“你都把我弟弟捏住了, 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李冼耸了耸肩膀,主动走进一步。
他早就脱下了碍事的长裙,假发也在打斗中拽没了, 脸上的妆更是掉得没形,李冼的真正面目完完全全的展现了出来。
黑色的紧身作战服, 勾勒出一块块健硕的肌肉,虎背蜂腰, 步伐矫健,原先压在裙子底下的长尾巴从健壮的腰脊后面悠然的竖了起来。
肉眼可见的力量感。
这正是诺亚所缺少的强壮又迷人的□□!
李冼的速度很快,在靠近的那一刹那利爪瞬间够上了控制器, 却被早有防备的诺亚侧身张开双臂,靠着那层翅膀似得薄薄的肉皮轻盈的在空中顺风落到了李冼身后。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听话。”诺亚阴笑道,“你当我傻的么?”
他知道自己降服不了李冼,嗤了一声:“那就让你弟弟替你的不知天高地厚陪葬吧!”
诺亚得意的扬起控制器……
不对!
控制器呢?
诺亚惊愕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
不可能,他分明死死的防住了李冼的动作!
“两个人都凑不出一个脑子。”讥讽的轻嗤声犹如魔音一般从诺亚身后传来,与此同时,死而复生的蛇尾紧紧游动过来绞死了诺亚的身体。
“你……你怎……”
粗壮的蛇尾不断的收紧,收到最后诺亚连气都穿不出来了,两颗眼珠子不正常的凸了出来,死死的看着从椅子上重新站起来的闻烛。
闻烛肩膀上的伤口的确是实打实,但这点伤不至于让他瞬间昏迷。
温热的液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封闭了起来暴力止血,一层薄薄的寒气飘荡在空气中又很快散去。
闻烛没再看诺亚被绞死前的遗相,径直走了过去,赤脚踩在了赛斯躺倒在地血淋淋的脸上,冷声不爽道:“这位通缉犯先生,你又在装什么?那见鬼的芯片早就被自己挖出来了吧。”
李冼就眼睁睁的看着一片血糊的脸突然睁开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的弯了起来:“不然你以为刚刚那一刀凭什么只刺进了肩膀里?”
语气一顿,又道:“凭你长得美吗?”
闻烛踩得更用力了,临界于一脚把这人的头盖骨踩断的边缘线上,最终还是遗憾的收了回来。
之前不知道赛斯全名是赛斯.诺维科夫,一个臭名昭著的武器贩子,现在看来,确实跟此人的性格非常匹配。
气氛正焦灼,李冼出来拉架了,神色复杂的推了一把闻烛。
“别奖励他了。”
“?”
李冼咳了一声:“我是说,先干正事。”
闻烛关掉控制器之后,李重眼睛里的赤红果然肉眼可见的褪了下去。
“哥?”
在场的畸形人的数量比闻烛想象的多一些,本来就没什么自保能力,只能趁机都躲在角落四散开来,控制器一开反倒全涌到了中央来。
他们脸上重新在这个血腥黑暗的地方绽放的微笑——和刚刚见过的工作人员们一模一样,逐渐带着面部肌肉抽搐了起来,扭曲一段时间后,又变回了各种各样的目瞪口呆、害怕和迷茫……在这个情景下,看起来反倒正常了不少。
李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怎么回事?”
“对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想起刚刚那一幕,李重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的爪子。
“再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闻烛摆摆手,然后伸手捏住他的脖颈,翻过来给李冼看,“是芯片。”
“什么芯片?”.
“X芯片——笑得怪难看的。”
园外集中营。
裴青山把刀背塞进了想要进攻的白鼠少年的嘴里,感受着利齿碰在刀身上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认真的问道:“不过除了当个长相潦草的花瓶之外,融合种这点攻击力到底够做什么?”
那群玩意不知道什么由头内讧了起来,倒是便宜他了,裴青山低调的砍了两个背着人命的雇佣兵就轻轻松松的把这个融合种带了出来——要知道,周岁千里迢迢跑到临京这个非一线的经济城市去,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大概就是为了谢词手上的那块芯片。
“多了去了。”唐伞拿出金属探测器找他身上的芯片安装在哪,一边道,“长官常年驻扎在居民区外,可能不知道这玩意在所谓的上层圈子里有多受欢迎。”
“融合种被位高权重的人养在身边当个玩物,但正因为他们的弱小无害,反而更容易接近这群疑心癌晚期的被害妄想症患者,在某些时刻,也更容易取得失乐园想要的东西。”
“找到了。”唐伞听到警报声松了一口气,让其他人把白鼠少年绑了起来,“任务完成,咱们可以撤了。”
“谁说要撤?”裴青山这才抽出刀鞘里的那把长刀,朝着廖鑫微扬下巴,“挑几个人,跟我去端了这个鬼地方。”
“裴长官,权上将的意思是,这回我们的任务只有‘带回芯片样本’这一个,失乐园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唐伞委婉的表示劝阻。
“不让端?”听见这话,擦着长刀的裴长官掀起眼皮,讥讽的笑道,“怎么,他也参与拍卖?”
“……裴长官,慎言!”唐伞脸上那幅公事公办的面具总算是在裴青山土匪般的作风下开裂了。
公然质疑安全院一把手参与非法犯罪,这种做法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唐上校,还请您带着样本先上直升机。”廖鑫摆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
眼下的局势实在是怪异,在场的队伍分明是北斗局和安全院拼凑在一起的,出了副官和裴青山,唐伞其余的一概不认识,但他竟然能够很清晰的分辨出来这些人的出生。
原因无他,在能够放大放慢各种生物活动的机械眼里,缄默不言还带着细微的惴惴不安的神情往这边偷瞥的,和淡然的曲腿坐在地上补充物资体力的是分明的两派人马。
姓裴的是个胆大包天的神经病就算了,他手底下的那群人也都尽是些被拿姓裴的链子的疯狗,对于北斗局一家子“一个被窝谁不出两种人”的好战分子唐伞也是略有耳闻。
毫不加以收敛,也难怪被忌惮至此。
那双机械眼凝视了裴青山很久,不知道想了什么,沉默半天,最终咬牙松口:“我跟你们一起去。”
裴青山收回雪亮的唐刀:“可别吓着我们安全院的高材生。”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这么没组织没纪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带的兵!
简直是一群嚣张跋扈的兵痞!
到底是谁在吹裴青山是“人类之光”?
唐伞敢怒不敢言,把样本让其他人押送上飞机去,自己留在原地。
裴青山如果一开始就按耐不住性子选择用暴力突围的方式进失乐园,对于唐伞来说反而是好事,那他就有理由义正言辞的给这位鼎鼎大名的裴长官扣上一个“违抗军令”的罪名,
可裴青山偏偏选择按照命令办事,反而让唐伞那颗蠢蠢欲动看热闹的心留下几分遗憾,结果姓裴的打的根本就是突围的算盘,但是又把芯片样本完完整整的给带了回来,他反而一句不是都说不出来,硬生生的憋在胸腔像是一把进不来又出不去的火星子,憋得人生疼。
如果没有必要,确实以唐家的背景,就连安全院的职位都只是唐伞的一个跳板而已,更不用说生死不明的前线了。
唐家人,做到这个地步的少。
“看着你呢这是。”廖鑫凑过来小声道,“权骑的命令?”
“不像。”裴青山淡淡道,“唐宗业吧。”
“啥?”廖鑫刚刚做裴青山副官的时候,跟不上他大开大合极具跳跃性的思维,还会沉默反思自己,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德行,听不明白就直接问,“唐家家主,怎么——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呢。”裴青山掂了一把手上的刀,古朴而陈旧的血腥味从刀柄上缓缓传来。
姓裴的估计是这半个月被关着接受合法的“临时询问”端上架子绕圈子绕惯了,对着廖鑫也是下意识的迂回起来,被副官狠狠瞪了一眼.
“你怎么还没死透?”
闻烛踢了踢脚下开花的脑袋,蹙眉。
什么品种的东西。
李冼沉默的看着他暴力鞭尸的行为,把弟弟的眼睛遮了起来。
那条凉透了的尸体却变戏法似的在闻烛的脚下喘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周岁的躯体很虚弱,这个人接二连三的攻击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尤其昏迷之后第一眼又看见了这些致命伤的罪魁祸首,以一种十分屈辱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沉眸睥睨,
周岁感觉这口气还没喘完就要岔掉了。
“现在怎么做?”赛斯一看到他就牙痒痒,蠢蠢欲动的舔着犬齿道,“再弄死他一次?”
“你随意。”闻烛耸了耸肩,懒得理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咸不淡的擦了擦手上被蹭到的血迹,“从现在开始,我只是被周岁抓过来的无辜大学老师……而已。”
闻烛估摸着除了裴青山外,应该还有不少军方的人在附近,这个大厅里能跑掉的已经都跑掉了,目击者寥寥无几。
——又是一个费尽心思的完美受害人故事。
闻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名的勾了一下唇角,只是那笑显然不达意,在这张白到异常的、看不清一丝血管里透出来的血色的脸上,反而显得冷森森的。
这个故事的完成度,就要看看这些军人是坐视不理还是干脆蛇鼠一窝,亦或者从泥巴地里把自己丢出去的良心又捡回来吞下去折返救人了。
“什么意思?”赛斯听到这话,眯起眼睛,又吊起眉来,“想跟我们分道扬镳了?”
“不可以么?”大学老师掀起眼皮,温和的看向他,“我们可不是一个阵营。”
“我还来没做过这种赔本的买卖。”赛斯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东西,前任武器贩子将手里匕/首的刀面轻佻的拍了拍闻烛瓷白的脸颊,语气格外不善的哼笑道,“你什么阵营,纯种?纯种又他妈比老子高贵到哪去?”
“在我这里没有这种多余的分法。”
闻烛蹙眉避开,抬手扣住赛斯的手腕,毫不留情的折断,刀口对准赛斯,粗壮的触手瞬间将赛斯包裹了起来,围成一个盾,
但很显然这个盾根本不是闻烛的对手,一层薄薄的霜凝结在了密密麻麻蠕动的触手上,他轻轻压了压手腕上的刀,触手如同碎掉的石块一样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锐利的刀尖割破了空气,毫无阻力的送进了赛斯的胸膛。
“还你一次。”感觉到刀尖刺透了,闻烛这才松开了手甩了甩上面溅到的血,慢悠悠道,“看来你们人族很喜欢分出个高低贵贱?我们只看实力。”
“就比如现在,我可以轻松的把你们的命都留在这里。”
赛斯捂着胸口狼狈的弯下腰连退好几步,嘴里不知道用哪国语言骂了句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好话,赤红着眼狠狠的盯着他。
但是闻烛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还是尽量学会感激吧,为我的仁慈。”
人形怪物冰冷的指尖划过触手的感觉还微妙的残留着,被摸过的触手以一种又渴望有恐惧的姿态悬空朝着闻烛挪动,
诡异的,赛斯竟然能连通这种感觉。
还大学老师呢,仁慈两个字用在这里他自己觉得合不合适?
赛斯拔出匕首暗骂道。
短短几天,他不仅触手迅速来到了成熟期,就连愈合力也好多了。
——赛斯一直在思考为什么。
寄生他的东西相当于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但是意识还是由赛斯本人所掌控的,也就是基于这一点,诡物不愿意承认寄生失败的这些东西是它们的同族。
所以赛斯能够感觉到,闻烛出现的那一刻,这些触手就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好像这个人……怪物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触手靠近,又迫于闻烛那过于彪悍强大的力量,只好畏畏缩缩的徘徊在旁边。
说起来,触手真正的生长周期的开始,正好是闻烛来到这个地牢的那一天。
赛斯盯着那张像玉一样精雕细琢又冰冷无情的脸,各种各样乱七八糟污秽的念头都恶狠狠的过了一遍,最后只得捏着鼻子哄眼睛的认下了这个结果。
“没关系的。”
沉闷的声音从周岁鼓胀的肚皮里传来。
“你们都要留下来。”
第28章 过来,到我这边来……闻烛! 你要跟他……
以血淋淋的周岁为中心, 一层波纹似的水膜四散了开来,带着熟悉而陌生的气味。
李冼能感觉到他的全身上下的所有毛孔都紧张了起来,四周包裹住的强大的力量宛如无孔不入的细针一样, 浑身汗毛倒竖。
不知道什么时候, 白森蚺游回了闻烛身边,警惕的吐着蛇信子。
——小心, 他有领域。
闻烛动了动鼻翼,仰头看着那层薄薄的水膜逐渐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了一起:“我闻到了。”
一股见鬼的焦臭味。
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 周岁突然笑了, 盯着他若有所思道:“老师,好像有人来了,你要告个别吗?”
闻烛骤然抬起头——
带着人一路杀回来的裴长官跟他手上那把赫赫有名的妖刀简直遇神杀神遇魔屠魔, 杀气腾腾的政府军队身上各个多少都沾着点诡物的血和尸体碎片, 凛冽得让人胆战心惊。
“长官,这里还有一批!应该是最后一批了!”
穿着军装的队员们自觉超两边散开,还穿着衬衫的高大男人抽出钉在鳄鱼脸喉咙里的长刀, 漫不经心的甩了甩上面的血。
这位临阵倒戈的帅气长官脸上没什么表情,熟悉裴青山的人都知道, 这人心硬得很,血海尸山里诡物们自诩握着天机神通, 肆无忌惮的向着杀来的士兵们许下实现欲望的承诺,多得是的人迷失在这些欲念里走向线的另一边,
只有裴青山, 他杀过的诡物比任何一个士兵见过的都要多,但从来没有传出过他越线的消息。
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裴长官甩掉长刀上的血,抬起头,看向大厅的中央,
不知道视线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人顿时宛如被什么东西隔空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他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掉进了什么精神系诡物的劣质陷阱里。
不然他安安稳稳在临京大学当教授的爱人,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就这样血淋淋的出现在了前线的中央战场里?
“闻烛——”
这两个字近乎是从他的齿缝里一个音一个音挤出来的。
廖副官目瞪口呆的看着苍白着脸倚在椅子旁边的闻教授——闻烛脸色很不好,身上全是血,削薄的身影站在一众奇形怪状的怪物中央摇摇欲坠。
还没来得及思考他怎么会在这里,一个念头已经挤开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清晰的展现在了廖鑫脑子里。
——安全院地下十八层的一号晶体今晚恐怕是要炸了。
看到这个怪诞的场景的那一刹那,一股凉飕飕的寒意瞬间顺着裴青山的后脊涌了上来,细密的针扎似的从脊柱清晰的戳向脑神经。
四周是各种各样的融合种和诡物,血流得到处都是,以至于裴青山根本就看不出来闻烛身上的血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青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艰难的撑住身体,鸦羽颤抖了两下掀起了眼皮,朝着裴青山远远看过来,漆黑的眼底顿时浮现一抹亮光。
军靴落地的脚步声稳而急促。
锐不可当的刀尖带着主人滔天的怒气“嘭”的一声刺在了水膜上。
坚硬的水膜顿时裂开一道裂缝。
嘭——
嘭——
嘭——
刀光剑影撕破气流,快到只能看见水膜震颤的波纹和几道微不可见的虚影。
闻烛静静的看着那把刀,
从他出世开始,还从未见过人类手上有什么武器,是可以破开领域的。
这倒是新鲜。
他没想到裴青山会去而复返,脸上的意外也不是演出来的。
看到裴青山挥刀斩过来的时候,闻烛明知道他是斩向的那一层水膜,眼睛却紧紧盯着那道快得出奇的刀影,
想着这样一把刀落在他的身上,应该是什么感觉。
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的接近,闻烛又迅速垂下嘴角,冷眼扫去。
“死到临头了,我有一件事情还是不太明白。”
周岁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小,闻烛把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李冼站在不远处挡在李重面前,他很清楚的看到周岁嘴里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闻烛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在一瞬间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裂痕,但是很快又被隐去,宛如错觉。
水膜开始大规模的震颤起来,连带着这里的地板似乎也在剧烈震动着。
“闻烛,过来。”
闻烛转头,看向水膜外几步之隔的那张黑沉的脸。
裴青山是北斗局的人,这他现在已经不意外了。
闻烛突然有些迟疑。
他扫了一眼身后穷途末路的诡物,
以他现在的状态,确实有点难办,但也不是不能鱼死网破拼出去,蛇和壁虎差不多,都习惯于断尾求生,对这一套他很熟练。
“你在干什么!”裴青山怒喝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闻烛,你给我回来!”
“老师,你要跟他走吗?”周岁仰着头看他,异化的眼珠里布满了兴奋,低声诱导,“这么犹豫的话,不如留下来吧。”
他的声音宛如一场幽幽的蛊惑。
“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闻烛没由来的生出几分烦躁,一脚踩在周岁的脑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行,我讨厌青蛙。”
姓裴的那把刀太狠了,水幕已经大裂开来……
“过来,到我这边来……闻烛!”
闻烛打量着裴青山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良久,他才泄力,
捂着肩膀上重新流动起来的伤口,一步一步朝着裴青山那边缓慢的走去。
嘭——
裴青山那把唐刀带着令所有诡物战栗的力量,狠厉的穿透了水幕,他单手握住刀柄,毫不迟疑的拧动,下一刻,以刀身为中心,裂痕开始爬满整个水幕,瞬间“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漫天碎裂的水幕被染上了唐刀滚烫的金属的光泽,间隙中浮现出了那张冷硬的脸,
裴青山屹立在水线的另一边,紧紧的盯着他,那双眼睛浓烈极了,像是极寒之地迸发出的一道岩浆,又冷凝成黝黑的岩石,映射出了闻烛和闻烛身后尖叫挣扎着的诡物们的身影。
脚蹼、血舌、扭曲蠕动的触手、布满毒斑的表皮、锐利的爪牙……
一双眼睛像是割裂出了两个截然对立的世界,而他似乎属于另一边。
于是天旋地转之间,闻烛又停下了。
但这一次,裴青山利落的把刀扔给廖鑫,毫不迟疑的大步跨过水幕,朝着闻烛走来。
眼前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熟悉到让闻烛骇然,这几个月漫长的时光似如同电影拉快的进度条一般被飞速掠过,他把闻烛重重的扯进了怀里。
“别怕,我们回家。”
两种不同的血腥味严丝合缝的交织在了一起,闻烛又听见了裴青山的心跳。
周围的哀嚎声那么多,纷纷扰扰的视线和厮杀声不绝于耳,但面前这个人好像只用往这儿一站,就像是金钟罩的佛光密不透风的把闻烛给压了起来,除了裴青山隔着衣料的如擂鼓般的心脏集中胸腔的声音,那一刹那,闻烛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久之前在地牢的第一个夜晚做的那个梦突然不合时宜的在脑海里闪现了出来,当时嗤之以鼻的东西,如今排山倒海般的反扑回来了。
梦里也是这双动人的眼睛厌恶而冰凉,毫不留情的送了一颗子弹进他的眉心。
那时候,闻烛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侧脸上柔软滚烫的触感突然拉回了这个片刻的恍惚,
裴青山双手环着他,低下头凑近,安抚似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顺着耳廓到一点点的、动作轻微一触即分的、一个一个的仅仅带着抚慰性质的亲密的吻。
他说:“没事了闻烛……看着我,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别怕。”
闻烛才恍然间醒了过来,
原来这个人不是来杀我的,他是来救我的。
他的五指死死的陷入了裴青山的手臂,大口的呼吸着,
宛如黑海上颠沛流离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边即使磨出血泡也要紧紧的扣住这个救命稻草,一边又无情的抱臂冷眼旁观着等候下一个巨浪来撕碎这根恐怖汪洋里的脆弱浮木.
离失乐园不远处的帐篷里,此刻已然人仰马翻。
“带他去检查一下,有没有CT机?”
“?”医生讷讷道,“长官,这里是前线。”
“激光扫描也没有?那你给他看看,肩膀上的骨头这一块……等等,手心里流了这么多血,伤哪了?还有脚腕……你怎么没穿鞋子?”裴青山皱着眉头找了双鞋过来,半蹲在闻烛面前,手掌自然地扣住了冰凉的脚踝,“抬腿——鞋哪去了?谁对你动的手?”
半晌,闻烛才悻悻:“逃跑的时候跑丢了。”
谁见过这阵仗?
哪次裴长官疾步而来不是一声令下通知他们五分钟整队进攻去?
有不怕死的视线落到了裴青山面前的人身上,身形单薄的青年温顺的低着头,看起来跟失乐园其他的幸存者没什么不同,惶惶不安又劫后余生的摆着一副迷茫的表情。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长官,该走了。”廖鑫委婉开口。
本来裴青山这就算擅离前线了,再晚一点又该找到机会给姓唐的间谍弹劾了。
走了几步,裴青山又突然转身看了一眼闻烛,
青年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让医生检查,似乎有所感应一般的抬起头,朝着裴青山看去。
白大褂匆忙的路过带走一阵风,掀开了闻烛耳边柔软的碎发,
裴青山知道,那后边有一颗赤红的朱砂痣。
脚踝嶙峋的腕骨上冰冷的温度还在掌心久久没有散去,那确实是他熟悉的、属于人类哺乳动物的脚腕骨。
他收回视线,提着刀重新杀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乐园。
“你把上衣脱了我看看伤口。”
听到医生的话,这位看上去脸色苍白的青年敛眸,乖乖的把血淋淋的上衣脱了下来,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痕落在了肩胛骨上。
医生拿着镊子松了口气——刚刚看到那身衣服沉甸甸湿漉漉的,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这伤切到动脉了呢……
幸好伤口不深。
“平时经常锻炼吧?”
为了缓解患者的紧张情绪,医生经常会和声细语的唠两句,闻烛脱掉上衣,看起来削薄的身形竟然藏着端端正正的腹肌,劲瘦的腰身,肉眼可见鼓鼓囊囊的薄肌以一个十分可观的线条顺了下来。
闻烛视线没有焦点的落在前面的听诊器上,耳畔仿佛还残留着周岁那句带着血腥气的话。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
他的声音很轻,宛若呢喃,
——你是怎么叛逃出红塔这么多年不被任何人找到的呢?
“听说您是我们头儿的朋友?”
闻烛回过神,慢半拍的“嗯”了一声。
顿时他发现医生悬壶济世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于“他这玩意竟然也能有朋友”的惊愕,但还好职业素养够高,在脸上一闪而过就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闻烛脸上细碎的伤口不少,但是似乎对于这张骨骼过分深刻的脸而言,不过是两笔零零碎碎又无伤大雅的点缀。
闻烛身份特殊,放在营帐的哪个地方似乎都不太好,只得被放在了原地搬了个椅子坐在离医生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忙来忙去的,也不做声,靠在一边闭着眼睛假寐。
身边摆着这样一个玉面菩萨,医生做起事来都感觉神清气爽的。
第29章 当年靠什么杀尽我这一脉? 美色吗?……
轰隆隆——
强烈的震感让原本就惴惴不安的营帐变得更加慌乱了起来。
“前面出什么事了?”
青年扶住床架瞬间抬起头, 那双眼睛宛如宛如不透光的黑瞧石,直勾勾的盯着声响传来的方向。
“不知道,应该是出现高级诡物了?”医生吓了一跳, 然后立马宽慰道, “没事的,北斗局精锐都来了, 别担心。”
“不对。”闻烛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眉宇间染上两分沉郁, 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
“什么不是?”医生一愣。
“撤离吧。”闻烛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果断道, “越快越好。”
几乎同时, 毫无预兆的更强大的震感传了过来,地下仿佛掀过了一层层汹涌的波浪。
地动山摇、人仰马翻。
“发生什么事了?”
“地震了?赶快汇报长官!”
“大家别慌!先跟着我往后跑!”
留守的军人们反应极快的指挥着乱成一锅粥的营帐,往直升机停靠的方向跑去。
“不要挤!”
“搀一下周围腿脚不便的!”
在一线战区上, 人人自顾不暇,宛如被一根突然砸到了巢穴里的香蕉皮吓翻了的蚂蚁窝一样, 四面八方的逃窜着。
闻烛正躲开一个横冲直撞的融合种,迅速拔掉手上的输液管, 逆着惊慌的人群走去。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闻烛侧头,发现医生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 手里提着医疗箱——闻烛坐在这里很久,亲眼看见这小东西救了多少人的命,
一片喧哗里,她朝着闻烛大喊道:“跟着我, 往这边走!”
医生小姐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线条柔和轮廓充盈,和西方金发高鼻深眸可以说完全是南辕北辙两种骨相,
但奇迹般的,那一瞬间,闻烛突然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脸。
一个在崩塌的世界里,也是这样歇斯底里的推着闻烛往前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塔尔赫人。
只不过那时候是推着闻烛走,而他想要留下来,
这个时候有人拉着闻烛逃,但他抚开了医生小姐的手。
闻烛的眼睛在一片坍塌里还是那么黑,黑到让人心惊,又那么坚毅,淡青色的血管从灰尘扑扑的衣服里冒了出来,堪堪被截停在了下颚,
这样一双妖异的眼睛最后落在白色大褂左胸口一瞬——
“李医生,回见。”
单薄的衣摆划出一个弧度,劲瘦挺拔的身形消失在仓皇塌落的营帐尽头。
地面上是一道被利爪撕裂开来的豁口,巨大的地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狰狞极了,嶙峋的岩石沉沉的往下坠着,却听不见缝隙低端反馈上来的一丝回响,足见其深不见底。
这道裂缝出现得太突然了,除了周岁,还搭进去了两个看守他的士兵。
“裂缝能量波动太大了,简直就像是……就像是接近一个初期塔口的值级!”唐伞收回疯狂报警的探测仪,表情十分难看。
因为这表示本来就混乱不堪的F区,已经快被四处乱开的塔口/射成一个筛子了。
裴青山探了探刀尖,银色的利刃从锋利的尖端开始,墨一般的黑瞬间扩散开来。
直到弥漫到了刀身中间。
“把营帐转移走,立马疏散十公里以内的人类基地,”裴青山笃定道,“这就是一个新塔口。”
它的出现甚至是毫无预兆的,那这是不是表示诡物的力量也在增强?
廖鑫小跑过来:“长官,营帐的大部分幸存者已经被转移了。”
裴青山听懂了廖鑫的那个大部分,廖副官看着他的表情,纠结了一下,道:“闻教授不见了。”
前脚周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一道裂缝接走了,后脚闻烛就不见了?
裴青山的眼里顿时结上一层冰,想也不想的提起长刀望外走,却被廖鑫咬牙拦了下来,一字一句:“他不一定就是掉到这个塔口里去了,也许是在撤离的时候跟人群冲散了!”
况且这个塔口的数值这么高,即使闻烛真的掉下去的,怎么还会有生还的机会?
“我有数。”男人冷硬的下颚宛如他手里的那把长刀映射出来的银光一般尖锐。
廖鑫知道拦不住他,只好道:“那我找几个弟兄来跟你一起下去。”
“谁都别跟着,我一个人去,”
裴青山头也不回的提起警戒线,走到深渊一般的岩口,撑着手臂一跃而下.
地裂下方。
闻烛刚落地,就感觉到了那股愈演愈烈的味道,
像是炽火灼烧尽了空气中的每一丝水分,干裂的气流被堵塞凝滞在原地,仿佛空气都要被烧出裂痕了。
他停住脚步,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声:“出来。”
一片昏暗的死寂——
“我数到三。”
闻烛话音刚落,角落暗处就跳出来一个矫健高大的身影,粗壮的尾巴在后脊有些不自在的晃悠着。
他扬眉:“你怎么在这?”
“我看到突然开了条裂缝,不对劲,就下来看看。”李冼言简意赅。
“……”
这么莽的人,这里居然有两个。
“你弟弟呢?”
“跟一只疯狂的兔子跑了。”
“?”
李冼满不在乎的挥手:“他成年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闻烛点了点头:“你这哥哥做得还不错。”
一时间听不出是褒是贬,
但是莫名的,李冼从这张无情毒辣的美人脸上看出几分感同身受的赞许——这感觉还怪诡异的。
嶙峋的黑岩高耸林立,把四周包裹得密不透风,断崖处蒸腾的岩浆宛如煮沸了的烫水,那温度炙热得估计把闻烛丢进去不到一秒就能弹出来一条白骨架子。
周岁正站在断崖边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老师,你跳下来,要怎么和那位长官解释?”
“我需要跟他解释什么?”闻烛冷漠的看着他,“解释你怎么死在我手上的吗?”
“您和传闻中一样的自大。”周岁笑了一下,他的两颗硕大的眼珠里带着兴奋的狂热,身后的岩浆随着他的波动而滚烫了起来。
下一秒,滔天的岩浆还冒着沸腾的蒸汽如同液体怪物一样汹涌的扑了过来,李冼甚至能够听到流过的地方发出的“滋——”的声响,不敢想象这东西要是沾上皮肤立马就得给他一身的豹皮都烫熟了。
不知道是祖上有外族血统,还是被诡物寄生之后的加成,李冼的肤色更偏向于深一点的小麦色,他轻巧的跃起把自己挂到了高高的岩壁上,身后粗长的黑色尾巴慢悠悠的控制着身体的平衡,黑暗中竟然只能看见那双灰绿色的眼珠。
眼看恐怖的岩浆即将要把中间那道单薄的身影融化成渣,李冼想了一下,垂下尾巴,对着闻烛道:“喂,勾住它。”
闻烛眼皮都没动一下,白色的大蛇从他的影子里游了出来,巨大的蛇尾“嘭”的一声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瞬间凝结的冰霜四散开来,如同疾速飞驰的遁地蛛网一般,所过之处顷刻间便冻结成透明的冰霜,蚕食所有生机。
强大,而不可一世的力量。
直到这股毁灭性的力量蔓延了肉眼可见的所有角落,包括悬崖之下炙热沸腾的岩浆,站在寒冰中间的人这才慢悠悠的看向周岁,要笑不笑道:“不是你放话引我来的,没做好去死的准备吗?”
“我也就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第十五代王座的领域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果真不假。”周岁不恼,那张结满寒霜的脸竟然能够摆出一个颇有风度的赞叹,眼神一变,“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你该老了。”
“是不是你的传说,也该彻底落幕了?”
闻烛大概是不太想站在这里跟他一起回忆自己的辉煌往事,不耐烦道:“不好意思,现在是谁被追到领域里,听你那口气,还以为穷途末路的人是我,你就准备拿这种狗屁不通的玩意让我落幕?”
挂在岩壁上的李冼:“……”
他算是发现了,闻烛的战斗力跟他嘴人的程度成正比。
“我们诡物也是要长脑子的——不是你教我的吗?”周岁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匕,黑色的毒素覆盖在雪亮的刀面上,轻轻问道,“还能撑多久呢,老师?”
李冼骤然看向闻烛。
反派死于话多,闻烛显然深刻的知道这一点,一句废话也没再讲。
两道身影在冰面上肉搏了起来,速度快到即使李冼的动态视力已经达到非人的地步也还是难以看清他们的动作。
闻烛动起手来的样子跟他教书的时候可完全是两个人,腰线上若隐若现的肌肉,韧性十足,周岁手里的短匕根本碰不到半片衣角,曲肘的力量又冲击感十足。
反正李冼围观得肃然起敬。
不过周岁敢花大功夫把闻烛引过来,不可能没有准备后手。
冰封的岩浆上一阵地动山摇,从断崖下面跳出来了数十个数不清的黑影,像是一团团千奇百怪又无序的动物嫁接种,庞大而骇人。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纯种?”李冼神色难看起来,头皮发麻。
即使他在身为一线战区的F区待了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纯种挤在一起——那些怪物们仗着自己压人一头,大多都是很高傲的,谁也不服谁,又喜欢同类互食。
曾经李冼就是靠着这一点,一个月之内暗杀了数十名落单的纯种。
“够诚意吗?”周岁语焉不详的笑了一声。
这些纯种诡物沉默而机械的执行着围剿和攻击的任务,闻烛一边闪躲一边意识到估计又是那个该死的芯片在作祟。
这玩意连纯种都能影响到?
但他来不及多想。
这群怪物的攻击太密集了,太多年没有打过这种群架,着实让闻烛体会到了一次什么叫做双拳难敌四手。
李冼咬牙看了一会,意识到闻烛要是都撑不住了,他今天估计走不出去这个地方。
迅速从岩壁上一跃而下,抬手挡住了一个攻向闻烛后背的骨刺。
闻烛抽空扫了他一眼,也不客气:“你断后。”
李冼暗骂一声,咬牙道:“我撑不了多久!”
托闻烛的福,李冼战斗生涯里第一次这么有种,一个人跟数十个纯种诡物交手了起来。
这回去他简直可以在F去横着走!
刚刚那轮已经让闻烛身上挂了些彩,他抬腿踹翻一个鱼头怪,视线锁定到周岁就冲了过去。
“放弃挣扎吧,你以为自己还是……”
周岁面容扭曲的话还没放完,就被闻烛毫不留手的贴着下颚砸了一圈,他脑袋都嗡嗡的震响了半天,摇晃着后撤了两步,才啐出一颗带血的牙来。
闻烛甩了甩有些生疼的手,勾起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笑:“骨头挺硬。”
眼看那道不知疲倦的身影又冲了过来,周岁咬牙躲过一个拳头,眼神极速的扫了两下,两个眼神的时间,已经足够闻烛扣住他的脖子。
背后顿时一凉,一阵微不可见的风流顺了过来,闻烛下意识的压肩,只见一只带着黏液的利爪瞬间擦着他的身体挥了过去。
一只两头六臂的巨狼见偷袭不成,瞬间在闻烛身后咆哮了起来,翻滚而来的飓风差点把他给掀了起来。
闻烛只好分出心神格挡,手底下的力道却越收越紧,他这回是铁了心的要让周岁死在这里。
锋利的爪牙擦过闻烛掐住周岁的那条胳膊,拉出一道寸长的血口,他侧身一脚踹开巨狼,周岁趁此机会破釜沉舟,他不闪不避的迎上前去,跟闻烛死死的缠绕在一起,蓄力狠狠的把人带着往岩壁上撞。
岩壁上正好有一块凸出的硬石头狠狠的撞在了腰脊骨的位置,镇痛甚至一瞬间麻痹了闻烛的身体——周岁显然猜得不错。
为了找到失乐园的入口,闻烛违背生物规律强行用人身跟白森蚺融合,他跟巨型蛇尾不仅有严重的排异症状,正常人体结构下的尾椎骨也无法拖动那么长那么重的一条蛇尾。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痉挛了起来,纠缠在一起让宛如铁钳一样的桎梏松动了起来,
趁着这功夫,周岁迅速脱身后撤。
喉间一腥,闻烛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
“你也不过如此……所以当年到底靠什么杀尽我这一脉呢?”
周岁出红塔也有一段时间了,在人类社会待久了别的好东西没学到,倒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陋习——他想起那条瓷白的蛇尾,和变成畸形人的时候,闻烛眼角的蛇鳞,不知道想起什么乱七八糟的红塔频道桃色新闻,语气意味深长道:“美色吗?”
第30章 文明移植 你要不得好死的
后半段闻烛自然的忽视了, 喉头的血腥味几乎淹没了他的嗅觉,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周岁。
都到这里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起来, 其实红塔里那个闻烛以为压根没什么含金量的王座, 在他之前,一直都是由同一血脉无性繁殖出来的诡物族群继承。
像极了东方国度某种见鬼的血缘关系继承制。
出红塔到了人类社会之后, 闻烛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
红塔其实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人类禁区, 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类“幸运儿”因为各种原因阴差阳错的掉进来,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活着出去过,而那些死在红塔里的“幸运儿”,大脑则会被部分诡物蚕食殆尽。
因此有人猜测, 在那个明明诞生于无序的地方, 却存在着一些能看到人类文明社会影子的秩序,也许都是由蚕食了“幸运儿”大脑的诡物创造的。
这个被称为“文明移植”的猜测,在凯撒琳——一位据说是当世纪唯一一个能看破生物规则的伟大科学家——葬身于红塔之后被多数派接受, 因为肉眼可见的秩序和有迹可循的规则在这种无序的生物之间创建成爆发式的增长了起来。
闻烛也不知道红塔里的王座“血缘关系继承制”存在多长时间——也许从第一个来到红塔的人死亡的时候开始,但这应该在他钻空子血洗了那一族群优渥的统治生活之后就出现了裂痕。
眼前这个东西, 大概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漏网之鱼,说不定还胆大包天的续上了那把王座的交椅。
不详的灰黑色筋脉难以抑制的溢了出来, 爬满了闻烛裸露在外的肌肤。周岁好整以暇的待在原地,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他盯着闻烛, 极度渴望从他那张自大的脸上读出一些别的神情,可最终只等来一声轻嗤。
“跟你老子比起来,你可差远了。”闻烛撑着站了起来,“难怪现在的纯种, 也越混越差了。”
他实在是太懂怎么激怒周岁了,这句话下去,周岁那张本来就裂得差不多的脸皮看起来更加破败恐怖了。
李冼身上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寸长的血淋淋的大口子,畸形人身上的味道引来周岁一记嫌弃的冷眼。
他吐出一口血,甩开一只扒在身上的鼻涕虫,恶心的连退两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激他!
没看出来他们两个人都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了吗!
四面八方的扭曲怪物大概也看出来了这位战斗力激进的畸形人估计是撑不太住了,立刻十分有眼力见的围了上来,死死的环住他。
这么多诡物再怎么说,东拼西凑的也能凑出一个半个的脑子来了——车轮战,他们还是会的。
李冼喘了两口气,撑起身体几次都无力的倒了回去,盯着近在咫尺的利齿,只好下意识蜷缩起来护住了头部。
几乎是瞬间——
嶙峋的冰刺在地动山摇之间骤然拔地而起,就像是自带了GPS导航一样,将数十只诡物死死钉在了原地。
“你……”周岁惊愕的抬起头,松弛的面具再也忍不住裂了开来,恶狠狠道,“真是小瞧你了!”
回应他的是一道道刺穿血肉的冰柱,把他整个人都死死的架了起来,难以挪动分毫,鲜血顺着冰柱流了下来,
周岁挣扎失败,又声嘶力竭道,“你杀我一脉,篡权夺位,一丝悔改之意也没有么?”
“你看我是那种知错就改的蠢人吗?”
体内的根根筋脉像是断裂的破布被细针硬生生的穿过又缝上了一样,灰黑色的脉络又蠢蠢欲动的往上蔓延了不少,闻烛恍若未闻,他感觉不到生命流逝,缓慢的走上前。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你总是可以不断的复生?”
话音刚落,他就又把周岁的脑袋拧爆了,但下一秒,那些四散开来的脑浆、血肉、黑色液体等乱七八糟的不明物体扭曲着粘黏在了一起,看上去蠢蠢欲动活了过来,又粘成了一个头型轮廓。
“闻烛……你为了一个女人,叛逃王座屠杀同族……你要不得好死的——”
“放心,如果有那么值得庆祝的一天的话,我会通知你。”闻烛对这种无关痛痒的诅咒看起来毫不在意,视线在他身上扫视着。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那双金色的竖瞳,浅色花纹的瞳孔盯住猎物的时候还会不自主的伸缩起来,微张的嘴唇上站着鲜红的血液,也不清楚是谁的,倒是还能看到里边两颗尖锐细长的齿牙。
下一秒,李冼从那个嘴唇里听到了自己。
“小猫,把它肚皮上的复眼挖下来。”
“……”
李冼从壁岩把自己撑了起来,撕开残破的布料——一颗眼珠在他鼓胀的腹部滴溜溜的转动着,月光下他的动作敏捷而狠辣,
他把手上那坨湿哒哒的眼球递给了闻烛,看向他的眼神欲言又止十足。
就当闻烛以为他要问出那句“你怎么知道他肚子上有复眼”的时候,李冼开口了:“你管谁都叫小猫么?”
“很重要吗?”
他只是不记得名字而已。
被硬生生挖出复眼的周岁像是被从体内抽出了一根筋髓一样,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连惨叫也喊不出来了。
白色的大蛇闻着味游了过来,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含住了那颗复眼,又在闻烛的冷眼中,慢吞吞的吐出了李冼的手。
闻烛脸上那些如同古老而腐朽的密咒一般的筋脉终于褪了下去,但是脸色还是苍白得跟一张薄纸一样,
李冼都怕他下一秒晕地上了,神色复杂的摸了一下旁边刺穿了诡物的坚硬冰刃:“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那还有惊喜么?”闻烛闻言对他微笑了一下。
他难道不想早点?
换以前,周岁这种跳梁小丑在他面前回不过三招罢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闻烛想到这也不由得升起几分唏嘘来。
周岁脸上迅速升起灰败之意,他低咳两声,垂死挣扎:“教父说得不错,是我轻敌了。”
“但他也说了,你早就是个披着人皮硬撑着续命的森森白骨了,”他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强弩之末,无睛之龙!”
“不知道教你教父是哪位缩头乌龟,这么久了,才敢让你露头。”闻烛嗤笑走近,伸出手,周围的气流立马转了个向,水汽被打着旋的抽了出来,顷刻之间凝结成一把粗长尖锐的冰锥。
“他是……你手底下的一抹亡魂。”周岁抽动着身躯,宛如被钉在石板上的泥鳅一样扭动着,“不过你手上沾上的同族的血,早就足够堆成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吧?我可真替那些追随你的忠犬们惋惜呀,到死才知道自己推上王座的家伙原来是个寡廉鲜耻、蝇营狗苟之辈,咳、咳咳哈哈哈哈!”
李冼感觉到了面前那道挺立的背影陡然一僵,背后松弛的肩胛骨瞬间宛如被一只手突然崩紧的弓,拉得过分笔直。
下一刻,冰锥却被死死的捅进了周岁的大腿里:“看来你很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的僵硬仿佛是李冼眼花了一样,他还没琢磨过味来,这人又开始自顾自的套起话来。
“是啊……我们都在看着你……”
“陛下……成千上万的同族亡灵也在看着你……”
冰锥子又被某人毫不留情的抽了出来,血溅了李冼一身,他看着都疼。
“有劳。”闻烛深刻表现了什么叫做人艰不拆,“那算加班了。”
李冼:“……”
那真是很坏了。
“说说吧,你那位缩头乌龟,又是我的哪位故人?”
“是……”周岁光凭最后一口气吊着,气若悬丝。
闻烛蹙眉,凑近了一点。
刹那间,周岁的嘴唇动了,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废物,他的垂死挣扎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一条鲜红分叉的长舌“嗖——”的一声蹿了出来,
闻烛眼底闪过一丝不自量力的讥讽,他的肌肉下意识的做出了一个躲开的动作倾向,下一秒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死死的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来不及继续细想,李冼立刻伸出手想要拽住这根笔直冲向闻烛的黏腻毒舌——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一把雪亮的长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气擦过了李冼的指尖,掀起的巨大气流把他狠狠的往后震了两步,一瞬之间,长刀早已将偷袭来的长舌死死钉到了岩壁上,发出“铮”的一声刀鸣。
冰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于是没有支撑点的周岁整个人就被这把刀给硬生生的掀翻了起来,重重摔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四周散落着横七竖八的诡物尸体,扭曲的怪物们被刺透命门,已经死了个干净。
“闻烛!”
裴青山喊得这句名字真的是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心脏这会才后知后觉的猛烈跳动了起来。
莫名的恐慌宛如地上的寒冰一样顺着脊背爬上了裴长官的后脑,他额前的青筋疯狂的跳动了两下,刀都没来得及收,就把闻烛一把扯了过来,脸色极差的问:“你怎么样?”
闻烛慢半拍的看着他,点头:“还好。”
对于李冼来说,那是相当熟悉的一张脸——也许对于整个F区来说应该都是吧。
诡物们对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恨得牙痒痒,他经常在某些靶子上有幸见到裴长官被射成了筛子的俊朗面容。
这样一张脸,此刻却冷冰冰的盯着他,黝黑的眼眸宛如嶙峋的骨刺,看得李冼的尾巴都下意识的竖直了起来,他想起当时在水膜里的时候,这位长官一把刀砍碎了水膜,亲昵的把漂亮的美人蛇抱进怀里的场景——瞬间紧绷身体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没伤害他!”
裴青山扫视了一圈被开了窟窿死在地上的怪物们,平淡的收回了视线:“当然。”
不然李冼就不可能这样好端端的还站在这里。
危机解除,裴青山这才走过去拔下了钉在岩壁上的长刀,雪亮的刀入鞘发出一声争鸣,闻烛掀起眼皮看了过去,那人正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幅秋后算账的模样,要笑不笑道,
“说说吧,咱们聪明绝顶、艺高人胆大的闻教授,是怎么从营帐里摇身一变,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
——周岁把我绑过来的。
——裂缝裂开的时候,我不小心掉下来的。
——旁边那个死豹子把我拉进来的。
裴青山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的率先闪过无数个闻烛可能脱口而出的话,他冷硬的视线宛如精密的测谎仪,落在闻烛的身上,冷眼打量着闻烛那双略微怔愣的眼睛。
但下一秒,测谎仪彻底短路了——
“我……”
话还没说完,仿佛应了刚刚那句“强弩之末”一般,
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的撑着裴青山的小臂,闻烛蹙眉弯腰猛咳了两声,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指缝流了出来,滴在了地上,溅出细小的血花。
裴青山的神情顿时僵硬在了脸上,例如“恐慌”一般的表情出现在了无所不能的人类之光脸上,他顿时扔掉了长刀,刚刚的镇定烟消云散,手忙脚乱的扶住了闻烛:“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闻烛……闻烛!”
闻烛失去意识前,只记得最后滚烫有力的双臂,颤抖着把他给托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