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把厂房的家伙都撤掉,静候半个月,等我通知。”
三叔叹气:“你会不会太谨慎?而且赌场也有竞争啊,今晚比往常少十来人,其中还包括我们的大注也跑去隔壁镇。”
“三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男人无奈地扶着额角:“好吧,你的赌场你做主。”他们结束通话,三叔恍然,“她小丫头片子万一摄像呢?咱们这些人可都在万洋镇有头有脸。”
“叔,还是带她回来搜一搜?不告诉老大就行。”黑衣男子负责进场的扫描,深知当时只是随便做做样子,并没有仔细搜查。
三叔思忖着点头:“行,你联系二嫂。”
五公里开外的乡道,轿车急速行驶,车厢后排,程映秋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估算返程所需的时间,毕竟没有安全抵达万洋,都会产生变数。她斟酌着,一阵突兀的铃声打破静寂。
二嫂从挎包摸出手机:“喂。”
“在呢。”
“你说什么?”
“好。”二嫂坐副驾驶,挂断电话,戳开备忘录打字,将消息转告司机,司机抬头,瞅一眼程映秋,随即在前方路口掉头。
手机开着反窃听模式,程映秋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她察觉轿车正朝反方向走,稍微愣怔片刻,迅速做出反应:“二嫂,这是去哪儿?”
二嫂打马虎眼:“哎呀,我们一个大客户的贵重物品遗失,担心遇贼,您是新客,他要求搜身”
“关我什么事?搜身犯法,知道吗?”程映秋心里七上八下,但关键时刻不能犯怂,厉声质问她。
司机冷笑:“嗐,赌博也犯法。”
二嫂好言相劝:“妹儿,大客户不能报警,想着搜身一了百了。”
程映秋明白自己身处瓮中,一举一动尽在对方掌控的范围,语气稍缓:“需要多久?”
“一去一回最多20分钟。”
“嗯,朋友在宾馆等我。”程映秋故意提起另一人,意图警告对方不要轻举妄动。轿车继续前行,她憋气两分钟,涨红脸,虚着嗓子道:“二嫂,停车。”
二嫂见她捂着肚子,似乎强忍着疼痛,忙问:“妹儿,你干嘛?”
“肚子痛,可能吃错东西。”程映秋细声细气,“哎哟,难受。”
司机不耐烦:“忍一下,还有6分钟。”
程映秋嚷嚷:“6分钟?忍不住!你们什么待客之道?去厕所不行吗?”
司机知道这些赌客都是衣食父母,开罪不起,低声与二嫂商量:“前面200米有公共厕所,你在门口守着她。”
“行。”二嫂转身叮嘱,“妹儿,你随身携带的包留下。”
程映秋展颜:“好,我手机也放着。”
大概3分钟,轿车在公共卫生间的右侧停稳,程映秋拿着一包纸下车,急不可待推开隔门,二嫂则站在女厕所门外等待。她主动和女人攀谈:“二嫂,你们做赌场生意,每天抽水多少?”
“妹儿,你知道越少越好。”
“哦。”程映秋轻手轻脚搬动砖头,继续东拉西扯,最后探一探高度,踩着砖头爬出窗户。她落地时崴脚,尽管连忙捂住嘴,还是泄出声音,“哎呀。”
二嫂起疑:“怎么?”
“没,没事。”程映秋隐没在泼墨般的夜色中,往身后山坡挪动。
司机走去厕所对面抽烟,灭掉第二根烟,喊道:“二嫂,15分钟咯,她还在里面?”
“啊,一直和我聊天呢。”
“进去瞧瞧,别昏死在厕所。”
“好。”二嫂边走边问,“妹儿,你好了吗*?”
隔间寂静无声。
“妹儿。”二嫂一间一间推门,忽然瞧见窗户底下垒起的砖头,拍大腿惊呼,“牛三娃,人跑啦!”
司机闻言,急匆匆奔来:“跑哪儿啦?”
“翻窗户跑的。”
司机围着厕所转一圈,确定程映秋的路线:“她往山坡跑,走不远,你通知三叔带人过来,我先去追。”
“好,好。”二嫂掏出电话,联系三叔,对方表明五分钟前已经叫人接应。
“铁定有问题,怎么办啊?”女人面容苍白,焦急万分,“会不会警察派她来调查。”
三叔疾言厉色:“抓住她关着,警方就没有证据。”他问,“这丫头的包和手机呢?”
“车上。”
“你去把电话卡取出来,关机。”
二嫂从未经历过大场面,也没和警察打过交道,哆哆嗦嗦:“好。”
“别慌,冷静,想着一个月赚十来万。”
二嫂矮身坐进后排,翻找出程映秋的手机,拿一根针戳开卡盒。
距此六公里的省道,派出所的小张开车,秋琬不熟悉路,坐副驾驶,紧盯着共享位置,熟悉的头像突然消失。
“秋队,我知道在哪儿,你别着急。”小张瞥一眼面色紧绷的秋琬,安慰她。
秋琬沉着脸,嗓音冷冽:“速度再快点。”
小张纳罕:“已经70码,超速呐。”
后座的小廖拉着扶手,吞咽喉咙:“老大叫你踩油门,你就踩,紧急时刻不会扣分。”
“好嘞,你们坐稳。”小张猛给油。
秋琬深呼吸,按捺住前所未有的焦急情绪,提醒:“还要注意路况。”20分钟前,她收到程映秋同事的来电,知道对方单刀赴会,虽然斥责她们糊涂,但立马安排营救事宜。
小张说明情况:“那是做化肥的厂,去年承包给一位姓马的人,具体是谁不清楚。它和公共卫生间相距差不多四公里,我觉得程记者发定位的时候应该在附近。”
程映秋聪慧,趁拿纸的空隙发送共享位置。她如今躲在一个三面遮掩的树坑下,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远处还有司机的呼喊声。
“妹儿,你先出来,把东西交给我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去。”
“附近我熟啊,你躲不住。”
程映秋死死地捂住嘴,纵使从小胆子肥,但置身举步维艰的困厄环境,还是难免生理性发抖。电筒四处晃动,她瞧着光束,缩成一团的身体往里靠,紧贴着土堆。
司机诈她:“我已经看到你。”
程映秋察觉司机应该在三米的范围内,依旧咬着唇,一动不动。
司机接电话,暴躁地叱骂:“死丫头不知道藏在哪儿,人影都见不着。”
“你们几个人?”
“8个啊,那就团团围住,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行,我先抽根烟等着。”
八个人程映秋脱力般靠着土堆,眼底写满绝望。
少顷,嘈杂的人声渐近,皆在埋怨她惹是生非:“我本来应该在家收款,少说也有两三千。”
“是啊,被她搅黄。”
“三叔说把她关在农村的旧屋。”
“不过听说她朋友在,会不会报警?”
“报警?警察哪来的证据?二嫂准备把车开去清洗,她手机和包也给扔了。”
一阵嘲笑声,程映秋喉咙发紧,双眼泛红,脑海中模糊的身影浮现,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黑衣男子部署:“走,抓紧时间,两个人搜一边,往中间靠拢。”
“行!”
“我们那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映秋甚至觉得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发抖,好似被恶鬼恐吓。
“举起手来,不许动!”
“警察?”
黑衣男子嬉笑:“不会吧,咱们万洋镇派出所的警察平时连偷手机都懒得查,怎么可能三更半夜出动?”
小张闻言,脸色愈发阴沉,怒喝道:“开设赌场,还要拒捕?”
黑衣男子低声与司机耳语:“我们都蒙着面,如果真是警察撒腿就跑。”
“不是呢?”
“打啊,对方只有一男一女。”
他们抓捕二嫂,摸清赌场派遣的人数,小廖留在原处等候支援,所以只有秋琬和小张进山。
“你们在说什么?”秋琬摸出警官证,冷声道,“蒲辰公安局刑侦大队。”
“市,市局的人!”黑衣男子瞠目结舌,转身就往山下狂奔。
“至少抓一个人。”
“是!”小张追赶黑衣男子。
秋琬趁另一个人愣在原处,即刻转身,同时左肩向前、向下、向右用力靠压他右肘关节,闪电般的速度将其制服。
程映秋听出秋琬的声音,垫着脚尖观察,虽然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一瞬不移地盯着她敏捷的身影移动,眸底星光闪烁。
分散的打手不明缘由,前来帮忙:“咋回事?”
被秋琬压制的男人偏着头,大喊:“跑啊!”
“跑什么跑?我们四五个不能收拾她?”男人摩拳擦掌,快速上前,双手抓握秋琬闲置的手腕。秋琬立即向右拧腰,同时双臂如同旋涡般由内向外旋转,利用巧劲爆发力量,好似狂风中的飞沙走石,男人吃痛,瞬间松开手。她猛地一推,将其摔出半米远。
“再来。”几缕碎发贴着秋琬冷峻的侧脸,她眉目深沉,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晦暝,“或者告诉我,她在哪儿?”
第42章 秋姐,你脖子怎么
夜风掠过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秋琬左侧捂着肩膀的男人战战兢兢:“你,你说的她是谁啊?”
“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摔倒的男人说罢,颤巍巍站起来,长袖遮掩动作,摸出衣兜的弹簧刀,发疯似的向前刺去,口中大喊,“牛哥,被她逮住就要坐牢,还不如拼一把!朱二,陈三,柳大,咱们一起上!”
然而他刀锋还未落下就被秋琬一把拧住手,弹簧刀应声落地,被踹出两米远。
男人惨叫:“啊啊啊——!”
秋琬眉宇修长,眼眸深邃明澈:“我如果使劲,你的手腕肯定脱臼”,语气轻描淡写,话在唇边绕,司机的拳头似疾风一般挥来;她警觉,左脚迅速向前方移动,躲开攻势随即右转,同时化掌为刀猛力反劈司机的后颈。
“她谁啊?身手好猛。”
“再猛也一人难敌四手。”过来帮衬的朱二看准空挡,从身后一肘勒住她脖子,怒吼,“我不信没法收拾你!”秋琬森冷的脸涨红,反手捶打男人腹部和前胸。
“老子就是不放。”朱二手肘下沉,蛮劲重击她后肩,提醒发愣的同伙,“快去捡刀!”
秋琬左肩受伤,使不上力,不能直接过肩摔,她考虑其他方法,思忖着,后方的朱二忽然闷哼,紧接着咆哮:“谁拿石头扔我?”
黑暗处,程映秋悄无声息从坑底爬出来,不想拖后腿,添麻烦,趴在一棵树后躲藏。她见四五个男人合力围攻秋琬,焦躁难安,忧虑的情绪蔓延,急中生智,抓起鸡蛋大小的石头砸向朱二。
秋琬趁他晃神,迅速沉肩,向右闪身,抓住对方薄弱的膝盖,将其摔倒。
起初被制服的男子见势不妙,扬声嚷道:“朱二,她是蒲辰的警察,肯定还有支援部队,赶紧走。”
“你不早说!”朱二连滚带爬退至司机身侧,嘀嘀咕咕商量片刻,忽然大喝,“分散跑,她只能追一个。”男人说完,他们迅速散开,抬脚往四周飞奔。
秋琬身手敏捷,快步上前,扣住距离两米远的男子肩膀。
陈三颤若颠筛,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姑,姑奶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抓我没用啊。”
秋琬伸手掀开他的面罩,盯着男子稚嫩的脸庞,沉声问:“多少岁?”
“下个月20岁。”
“清楚自己犯什么事吗?”
“晓得犯法,但具体什么不明白。”陈三脸色铁青,“我负责在燕子口盯梢,发现陌生车辆就通知朱二哥。”
“朱二的联系方式?”
陈三把手机交给她:“我如果没有和他们碰头,你打电话朱二哥肯定不会接。”
秋琬取出腰间的手铐,一声不吭地把他拷住。
“欸?我什么都交代,你怎么还抓我?”
“抓的就是你。”程映秋看他们落荒而逃,跛着脚慢步靠近。她目视秋琬讶异的神情,不慌不忙解释,“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所以躲起来。”
“嗯。”秋琬打量她,蹙着眉问,“怎么一瘸一拐?”
“我爬窗落地的时候崴脚。”程映秋抿着唇,嗓音沉闷,似有说不完的委屈,“刚才不疼啊,现在走路都费劲。”
她们说话的间隙,陈三想溜,被秋琬拽住,偏头警告:“拒捕会重判。”
程映秋瞪着他:“秋姐,他们开设地下赌场,放高利贷,每天日进斗金。”
“我听你同事提起。”
小周领着两三位派出所民警增援,远处灯光晃动,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秋琬举起电筒示意:“这儿!”
小周循着声音的来源加快脚步。
目送民警将陈三押走,秋琬转身,凝视着比她矮半个头的人,直呼其名:“程映秋,你明不明白今晚的行动非常危险?”言辞都是责怪,但语气却异常温柔。
程映秋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嘀咕:“这是我的工作。”
秋琬正色道:“工作也应该在安全的前提下进行,你可以事先告诉我,我喊人接应。”
程映秋轻哼:“派出所的吗?他们有用,严敏就不会找电视台。”
“严敏?”
“嗯,严敏求助我们,他弟弟在赌场输掉一百多万,报警也是渺无音讯。”程映秋将求助过程和电视台的安排全盘托出,“这是暗访,要求保密,怎么可能通知你?”
“暗访也要了解存在的风险和隐患,做好安全防范措施。”秋琬脸色不由发沉,“还是说,你连我都信不过?”
程映秋斩钉截铁否定:“没有!没有信不过,不然为什么让魏余联系你?”
“是吗?”秋琬眸底的云雾逐渐散开,摸出手机,走至旁边打电话。
“喂,小秋。”
“刘局,深夜叨扰。”
“没关系,你说。”
秋琬将近两日的在万洋的所见所闻,巨细靡遗转告刘局。
“嗯,这事回来再说。”
“还有,钱钢大概和赌场关联。”
“怎么讲?”
“收入来源不明,以及他黑车公司的司机给赌场拉客。”赶来增援的警员认出那人身份,直言他是钱钢公司的司机。
“并案调查,我再派些人给你。”
“好。”秋琬等对方挂电话,正回头,程映秋冷不防出现在眼前,笑嘻嘻说,“我没有偷听。”
“嗯。”
程映秋笑容明媚:“秋姐,我经过深刻的反思,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秋琬强压唇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你说。”
“错在经验不足,太过自信。”程映秋软声软气,“假使出差池,我也相信你能救我嘛。”她嘴甜,夸赞滔滔不绝,“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保护我,对不对?”
“好啦。”秋琬从未被人当面称赞,脸皮薄,恼得背过身,沉肩低声道,“上来。”
程映秋愣怔:“啊?”
秋琬惜字如金:“你脚受伤。”
显而易见的体贴,程映秋呼吸一滞,注视女人的背影,猛然间爆炸的心跳震得人双耳嗡鸣,她扭捏道:“不要,你肩膀也疼。”
“没关系。”
“我可以慢慢走。”程映秋尝试移动,只是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小秋,快2点,我送你去医院,让医生瞧一瞧有没有伤到骨头。”
秋琬不容置喙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她的心房,程映秋思量着自己异常的反应,对方温声细气:“听话。”
“听话”和“乖”一样充满魔力,姐控的她哪能拒绝?伸手就攀上秋琬的后背,圈住脖颈,怯怯地说:“谢谢。”
“不用说谢。”
程映秋打着电筒照明,两人贴得近,秋琬发间隐约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她从来没有和明知取向相同的女性毫无距离地接触,因此僵直后背,头脑也愈发昏沉。
秋琬见她默不作声,找话题聊:“小秋,说起来,我们认识也快6年?”
“啊?”怎么突然提以前的事?程映秋吞咽喉咙,“是的。”
“那时就觉得你蛮优秀,人也可爱。”
程映秋罕见的寡言:“哦。”
“梁冰好像去燕城读研?现在过得应该不错吧。”秋琬和梁冰当年通过贴吧认识,也有共同好友,虽然没有主动想要了解对方的近况,但难免聚会的时候听到只言片语。
“嗯,她在传媒大学,毕业以后肯定留在燕城。”程映秋下意识八卦,“你原谅她?”
秋琬笑了笑:“原谅?已经分手多年,说什么原不原谅?她只是不成熟,触碰我的底线,但小孩挺优秀,也善良。”
程映秋情不自禁赞叹:“哇,你好宽容。”
“女生值得被温柔相待。”
程映秋脱口而出:“对啊,所以我也喜欢女生!”
秋琬疑惑:“嗯?”
“秋姐,不瞒你说,我中学就明确偏爱女性,她们多好啊。”提起性取向,程映秋侃侃而谈,“我喜欢磕cp,doctorx看过吗?手术医和麻醉医,她俩在剧里就是partner,但我磕生磕死。”
“没看过。”
程映秋极力推荐:“看,你绝对喜欢!”
“好,收到安利。”
程映秋笑逐颜开,拿着电筒的右手晃动,白光落在秋琬的侧颈,她不经意瞥见,眼眶瞬间酸胀。
“嗯?怎么突然不说话?”
“秋姐,你脖子怎么”
秋琬笑意不减:“我皮肤比较敏感,容易在受力后产生勒痕。”
“那人勒的吗?”程映秋伸手去触摸,动作轻而缓,“疼不疼?”
女孩手指慢抚着泛红的皮肤,秋琬心底滑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低呼制止:“小秋,没事,你别乱动”
第43章 秋老师,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
万洋镇卫生院急诊室,程映秋拍完x片,在门外等待结果。秋琬坐她对面的独凳,拧着秀眉,回味方才的触感,沉默不语。指尖太柔,宛若羽毛,抚着红痕不疼,反而觉得痒。
更为致命的是程映秋“得寸进尺”,竟然扒着她的衣服:“我瞧一眼肩膀的伤。”
秋琬差点条件反射将她从后背扔下去。
可必须承认,这些年以事业为重,已经许久没有人能够让她平静的心湖掀起涟漪。不过秋琬明白,对方越界的举动只是关心她,自己也大概太久没有和同性贴身接触,荷尔蒙短暂的作祟吧。
放射科值班医生通过电脑观察,确定伤势,喊名字:“程映秋。”
“诶。”
秋琬收敛思绪起身,医生见状忙说:“不用进来,她只是轻微软组织损伤,没有骨折。”
“好。”
“过5分钟拿报告单,再找余医生开药就行。”
秋琬道谢,视线挪移,恰巧与程映秋毫无遮掩的目光相撞,她愣神数秒,正想问话,对方先说:“秋姐,谢谢你陪我来医院。”
“怎么突然客气?”秋琬有些不习惯程映秋一本正经的语气,然而下一秒,还是熟悉的她,“留个好印象,你会答应教我跳舞。”
“跟着陈教练学习基础不好吗?”20分钟前,秋琬拒绝她,表示自己能跳,不能教。
程映秋嘟嘴:“你看我学两个月,连简单的动作都不会。”
秋琬若有所思:“我教你就会?”
程映秋故意软着声音:“秋老师,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
秋琬明白自己踩进程映秋设置的圈套,然而目视她真诚的眼神,不舍得再拒绝,只能说:“我忙的时候,不一定每周都去工作室。”
程映秋知道大功告成,笑容愈发明艳:“你不去的那天,我找陈姐学基础。”
***
程映秋敲响房门已经凌晨3点。
魏余开门,让出距离,秋琬背着她进屋,将人平稳地放在床前的矮凳,温声叮嘱:“记得冷敷,48小时以后再用喷雾。”
“好。”程映秋瞧她把三包冰袋都留在旁边的圆桌,忙问,“秋姐,你呢?”
“回派出所,还要处理不少工作。”
程映秋心头蓦然发胀:“通宵不休息吗?”
“看情况,尽量抽空回来打盹。”
“医生说,你的后肩需要冷敷,能不能先冷敷再去派出所?”程映秋不假思索提议,“我可以帮忙。”
秋琬忙不迭推辞:“我自己来吧,你们早些休息。”说完拎起一包冰袋,身侧的她来不及反应,已经夺门而出。
“秋姐晚安。”程映秋后知后觉,房间还有第三个人,而且互相并不熟悉,确定有点唐突。
“晚安。”门外的秋琬驻足片刻,将方才的慌张归结为今晚情绪波动的后遗症,随即抬脚继续前行。她径直走向停车场,零星的细雨洒落,忘记拿伞,却想抓紧时间赶去派出所,纠结中,目光不经意瞟见右手的冰袋,犹豫半晌,转身返回楼栋。
一诺千金,答应的事,应该尽量完成。
因此她在凌晨5点小憩两个小时,将近8点联系李鹤薇:【鹤薇,你在隔壁吗?】
【映秋的房间。】
【嗯,我等你回房,有事商量。】
李鹤薇3分钟前进屋,程映秋正和实习生电话,少见的严肃。
“我们身为记者,写通稿必须严谨,你为什么称柳叶眉为先生?”
实习生解释:“程姐,先生只是尊称。”
“我问你,德高望重的男性可不可以叫他xx女士?”程映秋言辞犀利,“有些新闻稿不能单独配照片,读者看到‘先生’两字首先想到男性还是女性?”
“这”实习生引经据典,甚至列举近现代尊称先生的女性。
程映秋眉眼阴云密布,否定对方的观点:“杰出女性才能唤她先生,我觉得本身就是一种歧视,所以有些时代的糟粕没有必要继续推崇。”
“明白吗?”
实习生被她说服:“明白,明白,我马上改。”
程映秋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魏余,抱着豆浆猛喝两口,她身旁沉默的李鹤薇才发言:“刚才说得不错,但解释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你不是知道吗?”程映秋低着头,不敢看她。
“如果没有秋队,你怎么脱身?”
“哎呀,我已经提前把她的联系方式交给魏余嘛。”
魏余附和:“对,对。”
事关安危,李鹤薇没有被她糊弄:“不知人心险恶,难道你觉得记者被暴力扣押只是新鲜事?”
程映秋自知理亏:“我”
“你什么?秋队晚10分钟抵达现场,你第二天横尸街头都有可能。”
“没这么夸张。”程映秋脑袋埋进李鹤薇怀里,撒娇,“姐,你好凶,我受伤疼着呢。”
“还知道疼?”李鹤薇语气放软,轻抚她的头发,“我看一眼你的脚。”
“哦。”程映秋直起身,小心翼翼脱掉袜子,露出脚踝,夸张道,“你看,肿着!”
“休息多少天?”
程映秋瘪着嘴:“至少5天,可惜马上放假,我想出去玩。”
“确实,我打算自驾游。”
“自驾游!去哪儿?”
李鹤薇食指戳她的前额:“没你的份儿,安心回家养伤。”
程映秋嫌她手凉,偏头躲开:“你通知老程老吴啦?”
“暂时没有,不代表待会儿不说。”李鹤薇偏头拿起一个小笼包,慢吞吞嚼着。
“姐,求你,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怕耳朵起茧子。”
“哦,现在知道后果?”
程映秋竖起两根手指,态度诚恳:“下不为例,我也和秋姐约法三章,以后危险的工作先提前给她打招呼。”
“好吧。你们什么时候回蒲辰?捎上陶聆。”
“好像需要做笔录。”程映秋哼唧,“这么快赶我走啊?”
旁边的魏余咬着唇忍笑,李鹤薇敲她脑袋:“稳重点,同事笑话你。”
“是吗?”程映秋转头回望。
魏余轻咳两声,实话实说:“程姐,你工作和日常差别太大。”她与程映秋一起入职,小两个月。
李鹤薇好奇:“什么差别?”
“她是我的小组长,在单位不苟言笑,可是现在”
程映秋佯装生气,打断她:“好你个魏余,哪有当面说人坏话?”
“程姐,我夸你呢。”
她们玩笑两句,李鹤薇话锋一转:“对啦,陶聆感冒,你俩一个病,一个伤,真让人不省心。”
“她生病?”
“嗯,今早醒来嗓子变哑,量体温38°5.”
“怎么回事?水土不服?”
“我也不明白。”虽然陶聆解释坐车的时候开窗吹风,但李鹤薇猜测她藏着心事,急火攻心,导致失眠后感冒。
“她交给我,能不能休病假?”
“节前不忙,大概需要写尸检报告。”李鹤薇给秋琬回信,表示马上下楼,她起身,“你休息,我还有事。”
“哦,那伤员慰问一下病员。”程映秋看她出门,点开手机发微信:【一张脚踝照片】【我俩同病相怜,抱抱表情包。】
10秒后,陶聆答复:【抱抱表情包。有没有冷敷?】
【有,我受伤才知道应该先冷敷,什么急性期48小时以后才能擦药酒或者喷雾。】
【对,冷敷可以局部消肿。】
【你呢?好些吗?】
【好些。】陶聆听见刷卡声,连忙背过身打字。
【多睡觉,我不打扰你。】
【好。】陶聆收起手机,刚抬头,正巧直面李鹤薇饱含心疼的眼神:“还在难受吗?”
陶聆咳嗽,眸底薄雾迷蒙,心底的情绪却说不出:“好一些。”
“再量一**温。”李鹤薇把体温计递给她,“我计时,7分钟。”
“薇姐,我吃药不过20分钟,可能药效没有发作。”
关心则乱,李鹤薇即刻收回体温计:“等会儿量。”她坐在旁边的矮凳,低声说,“秋姐稍候过来,你如果困,我就去她房间。”
“没关系。”
她前一秒说完,秋琬敲响房门。
“门没关。”
“小陶这是发烧吧?要不要去医院。”秋琬进屋,快步靠近临窗的单人床。
李鹤薇代她回话:“刚吃的药,没有退烧再往医院送。”
“也行。”秋琬在她对面的园椅坐下。
“你怎么样?听说后背受伤?”
“没事,冷敷两三次就好,医生连药酒都没给。”秋琬遗憾的语气,“不过小秋脚伤,小陶生病,你的自驾游计划恐怕会泡汤。”
“再说吧,而且刘局要求并案侦查,麻烦呢。”李鹤薇喝着外卖的豆浆,问她,“对哦,昨晚的收获?”
“小秋的针孔摄像头拍摄到正脸的人我已经找回来问话,但都说只是打工仔,也守口如瓶,没有供出幕后的人。”
“映秋说三叔应该有实权,他是谁?”
秋琬叹气:“小秋进码房的时候三叔正好弯腰捡笔,所以没法录到他的正脸,面对面说话也只能瞧见三叔人中以下的位置,所以需要你根据小秋的笔录画出他大概模样。”
第44章 我不欠他什么
李鹤薇梳理着昨天归队后获知的线索:“陈翰的案子呢?不是说张大陆否认顶罪?”
“正在通缉张大洲,他应该在案发后潜逃,没回鄂城,也不在万洋。”秋琬抵着下颌的双手交握,“发现尸体的土坑人烟稀少,一般只有羊群在附近觅食,连羊倌都鲜少前往,还算比较合适的藏尸点。”
李鹤薇顺着她的话分析:“所以张大陆做好两全准备,故意将烟头扔进去,如果事情暴露,他可以趁势顶罪。”
“对,但我暂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和张大洲一起潜逃?”
李鹤薇捋着每一个细节:“鄂城大学9月30号放假,张大洲提前回来的原因?”
“他俩的母亲疑似肠癌,排期在9月26号做手术,小廖联系张大洲的辅导员,请假理由对得上。”秋琬停顿两秒,继续说,“当时张大陆也表示钱是救命的钱,所以一时昏头杀陈翰。”
李鹤薇猜测:“或许他留下来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
“可能吧,但我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秋琬长吁一口气,“不过陈翰的案子刘局交给王姐和老徐跟进,我负责调查钱钢和赌场。”她展示照片,“小秋针孔摄像录到的七个人,其中三个是钱钢黑车公司的司机,因此必须找到钱钢,还有他们口中的三叔。”
“你问细节?我画?”李鹤薇拿出放在床头的速写本,“映秋记性好,口头表达能力出众,肯定能够协助我们破案。”她瞧秋琬起身,补充道,“你先过去,我等两分钟来。”
“这是?”
“等她量体温。”李鹤薇将体温计递给陶聆,柔声说,“到时间量一下。”
陶聆接过体温计,哑着嗓子:“薇姐,你去忙吧。”
秋琬坐下来:“没事,几分钟,我也等着。”
7分钟后,李鹤薇拿过体温计查看度数,38.2℃,没有继续上升,但还在发烧。她眉目深沉:“你睡会儿,中午去医院。”
“不用的。”
李鹤薇哄她:“拿点药,不一定吊水。”
陶聆坚持:“你买的药都齐全,我多歇会儿就好。”
李鹤薇拗不过她,也明白身体没有大毛病,一般可以依靠免疫力扛过去。她接两杯热水搁在床头柜,低声叮嘱:“你记得多喝水。”
“好。”陶聆目视李鹤薇的背影消失,她恍恍惚惚,没有精力去思考昨晚纠结的心事,转头酣然沉睡。
***
“昨日,本台记者暗访万洋镇地下赌场,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抓获涉案人员7人,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农村自建房,三叔手持电话,靠坐在客厅沙发,一瞬不移地盯着电视,目光凶狠:“对,严杰,严杰带她进来。”
“严杰?”
“欠咱们120万的严杰,我发展他成为暗桩。”
话筒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算了,不提他,三舅,你最近必须待在罗村,暂时别回万洋。”
三叔明白事态严重:“都听你的安排。”
“派出所声称已经尽量拖延时间赶往现场,但这次市局牵头,他们没法做主。”
“知道,小张也没有抓捕刘洋,偏偏记者拍到他。”三叔愁眉不展,“其他人我不担心,毕竟生活中鲜少来往,但刘洋在我店里干活。”赌场负责盯梢或者接待的喽啰大多都是社会闲杂人员,平时靠低保糊口。幕后团伙抓住他们对金钱渴望的心理,承诺每月底薪3000元,还有利润抽水,但前提必须答应如果被警方逮捕,不能泄露任何信息。
“你让舅妈照旧偶尔去店里转一转,任何习惯都别改。”
“行。”
“三舅,我再问你,钱钢呢?”
三叔哆嗦一下:“我,我怎么知道?”
“我曾经再三强调,钱可以大把赚,但不涉毒,不杀人放火,你明白什么原因吗?”
“什么?”
“因为只要涉毒或者杀人,进去就不能再出来,你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我”
三叔说话吞吞吐吐,正与对方的猜测相合,那人无奈地摇头:“三舅,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放心,钱钢的事我已经办妥,警方不会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放心?我让你歇半个月开局,你不听,被记者暗访;后来叮嘱按兵不动,你却偏要冒然行事,暴露更多人,你叫我怎么放心?”
“警方根本找不到钱钢的尸体。”
“但我也要告诉你,秋琬和其他警察不一样。”
三叔紧锁着眉头:“秋琬是谁?”
“一个做什么事都特别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
招待所房间,程映秋做完笔录,李鹤薇停笔,将速写本转换方向,正面对着她:“怎么样?”
“至少五六分相似,姐,你厉害啊。”
李鹤薇拿着笔:“五六分?还有哪里需要改?”
“眉毛再粗一点。”
李鹤薇听她描述,手腕不停挥动。
“眼睛稍微小一点,他颧骨有点高。”
李鹤薇画阴影,描高光。
“唔,现在六七分吧,你再尝试把鼻子画大。”
李鹤薇改细节,不由感慨:“映秋,许愿其他案子的目击证人也像你这样表达清晰。”
程映秋谦虚:“哎呀,凭这张画像找到三叔,你再夸我。”她使眼色,低声问,“姐,秋姐昨晚睡几个小时?”
李鹤薇偏头看一眼门外接电话的秋琬,唇角勾起轻浅的笑意:“你干嘛不直接问她?”
“我不好意思嘛。”
“你也会不好意思?”李鹤薇发觉短暂的15个小时,两人似乎产生细微的变化,尤其秋琬,多次躲开程映秋的眼光。
程映秋轻哼:“为什么不能?”
李鹤薇直言不讳:“我发现”她话还在唇边绕,程映秋抢话,“你发现我不对劲,是不是?”
“嗯。”
“我知道。”程映秋压低声音,“近距离接触脸红心跳,生理反应;担心她熬夜身体吃不消,心理反应,这在暗恋吧?”
“你倒直接。”
程映秋单手托着脑袋:“我凌晨回顾和她相处的细节,睁眼到天明,心想,完蛋。”
“完蛋?”
“她铁定不会喜欢我,不是完蛋是什么?”程映秋唉声叹气,“我前阵子经常跑工作室看她跳舞,估计就是沦陷的开始!当时自欺欺人,觉得只是对偶像的好感。”
“决定怎么做?”李鹤薇了解对方的性格,猜测既然没有向她隐瞒,应该会有所行动。
“追啊,我第一个暗恋对象,不管她喜不喜欢我,都想得到结果。”
“支持你。”李鹤薇轻拍程映秋肩膀,“主动一些。”
“姐,如果失败怎么办?”程映秋呢喃细语,“你包我一个月伙食费。”
“可以三个月。”
“不亏。”程映秋莞尔,“所以她昨晚睡多久?”
“凌晨5点还在发群消息,估摸着通宵?”
程映秋忽然嚷道:“啊!通宵!怎*么可以通宵!”
“什么通宵?”秋琬正巧进来,听到下半句。
“哦,她”
程映秋伸手捂着李鹤薇的嘴,慌忙解释:“我通宵。”
秋琬眸色凝重:“怎么通宵,脚踝疼吗?”
程映秋松开捂住李鹤薇的右手,支支吾吾,说着蹩脚的理由:“有,有点,可能下雨,睡不好。”
李鹤薇察言观色,将速写本递给秋琬,刻意让两人单独相处:“三叔的模拟画像,我先回去,你有什么细节想要了解,可以问映秋。”
秋琬拿着速写本,没有留下的打算:“我同你一起,小陶不是生病吗?需不需要送医院?”
“没关系,她不想去医院。”
“好吧,王姐和老徐刚到万洋,我去派出所交接。”
“去忙,去忙。”程映秋闷哼,“顺便叫魏余进来,我待会儿就走。”
“好。”李鹤薇低笑一声,推着不明所以的秋琬往外走移步,转头补充,“别忘记带着陶聆。”
“知道啦。”
李鹤薇与秋琬在三楼分开,她走至309房间门外,正要刷卡,突然听见屋内激烈的争论声。
“妈,我一个月工资4800,房租500,还有其他平摊的费用500,给张婶300,没剩多少。”
“当初我和哥哥商量工作后一人给你们1000,现在只能独立承担。”
“我不想和他说话。”
“你让他少去对面茶馆玩扑克,可以省去不少钱。”
“我知道不是赌博,但他每次输30,40,一个月至少500,对不对?”
陶聆咳嗽两声,嗓音愈发喑哑:“妈,我不欠他什么,当年初中毕业,他不同意我念高中,还是奶奶坚持,我才可以继续读书。大学五年,我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都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还有你偶尔偷拿的几百块。”
“还有,等他拿社保,我会少给家里1000。”
第45章 我怕沉迷,怕离不开
普通家庭都是父母补贴女儿买房买车,再不济也不会伸手讨要,但陶聆每个月主动给家里2000元,父母竟然因为鱼摊生意惨淡,开口索取额外的钱财。
房间隔音效果不好,李鹤薇听得真切,心脏好像被什么碾磨一般疼,她紧抿着下唇,犹豫应不应该打断她们的通话。最后她考虑陶聆生病,不能长时间闹心,抬手刷卡进屋,故意制造明显的动静。
“我还有事。”陶聆边抹眼泪,边把手机胡乱塞进枕头。
李鹤薇看她竭力控制情绪的背影,眼眶涩得发疼,沉默着走近,坐在陶聆身侧,温声道:“不用遮掩。”
眼前清瘦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发颤。
“更不要觉得难堪,相反我知道你优秀,善良,果敢。”李鹤薇右手覆在她盖着被子的后背,嗓音清润,“你做得对,有些事不能妥协。”
陶聆紧攥着床单,抑制不住地咳嗽。
李鹤薇顿时着急,下意识伸手探她的前额,不知是细汗,还是泪水,触感滚烫,湿滑。她秀眉紧锁,没有征询意见,直接掰过陶聆的身子,面对自己,然而目视女孩满脸的泪痕,红透的眸底,却只剩下心疼,说不出半句话。
陶聆肩头被轻柔地扣住,她睁着迷蒙的双眼凝望近在咫尺的李鹤薇,脑海回荡对方刚才诚挚的话语,心弦颤动。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唤回李鹤薇思绪,她偏头,端起旁边的水杯,倒些许保温杯的热水中和水温:“来,喝水。”
“谢谢薇姐。”陶聆感受李鹤薇的温柔,莫名觉得心暖,她缓过劲,双手支撑床板坐直,捧着水杯,小口喝。
“后背是不是被汗水濡湿?”
“什,什么?”陶聆懵怔,没听清楚。
“你摸一摸后背,湿不湿?”李鹤薇走去床尾,拖出行李箱打开,来回翻找,最后拿出一件雾灰色短袖T恤,转头问,“怎么样?”
陶聆明白她的考虑,连忙拒绝:“薇姐,不用换,热水擦干就好。”
“衣服湿透,怎么擦干?”李鹤薇坐回床边,虽然仍然担心,但勉强挤出笑容,“两个选择,第一,我陪你去医院;第二,听话换衣服。”
她神色坚定,语气不容置喙,陶聆再难推辞,只能闷声答应。
“这是我前阵子买的衣服,穿过一回儿。”李鹤薇说完,察觉陶聆攥着T恤的右手忽然收紧,责怪自己多嘴,讷讷地瞧她下床,进洗手间。
晃神间,床头的手机嗡声振动,李鹤薇定睛一看,陶聆母亲来电,她眸色霎时暗下来,置若罔闻。然而对方认死理,接连打来三通电话,她无奈地叹一口气,走去洗手间,抬手叩门:“你妈妈找。”
里面的人瓮声瓮气:“不接。”
“好。”
李鹤薇视线下移,瞧见屏幕显示一条微信。
【你脾气大,老子打电话都不接。】
发来微信,紧接着电话炮轰,李鹤薇气急,也不管合不合适,点击接听。
“不就是找你拿1000吗?还要翻旧账。”
陶聆的父亲。
李鹤薇脸色阴云密布:“我和你算一笔账。”
“你”陶碌海语气稍软,“她不接电话,怎么让你来说?”
“都一样。”李鹤薇话语不停,“听说你们每天卖150斤鱼,平均一斤鱼赚4元,对不对?”
“那是以前,现在竞争激励,只能卖100斤,而且都在压价,一斤最多赚3块。除去水,电,摊位费,垃圾费,每天200的纯利润。”
“一天200,一个月6000,陶聆给你们2000,阿姨的养老金1200,9200不够用?”
陶碌海理直气壮:“我们日常开销,生病也要花钱。”
“陶聆呢?你有没有为她考虑?”
“她住警局宿舍,吃食堂,花什么钱?别人家的女儿带着老公上门,买烟买酒给红包孝敬,她呢?马上25,啥都没有。”
典型的pua,李鹤薇以牙还牙,反问他:“我周围朋友的父母掏钱为女儿首付买房,你们呢?存的钱都去农村盖房给陶洋充面子娶媳妇吧?富养儿子,压榨女儿,现在反倒责怪女儿不孝顺?”
“我看陶聆还是太善良,换成我,2000都不会给。”
话筒对面的陶碌海和身旁的柳芸小声嘀咕:“家丑不外扬,你养的女儿能耐啊,什么都往外说。”
“陶聆憋在心里,守口如瓶,怪你隔三差五打电话来骚扰,我在她身边,瞒得住吗?”李鹤薇冷哼,“东街林家的草鱼6元一斤,你却卖我们7元,如果没有陶聆,我不会在老吴提出换人合作的时候极力反对。”
“你想明白,1000重要,还是每天至少35斤鱼重要?”李鹤薇挂电话,抬眸望着门侧失神的陶聆,沉声道歉,“对不起,我可能有些冲动,没有考虑你回家的后果。”
陶聆哽着喉咙,摇头:“你都是为我好。”她紧咬下唇,仰着头强忍内心的波动,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想哭就哭,但地板凉,先躺床,盖好被子。”
李鹤薇嗓音低缓而温柔,陶聆却愈发不能自已,攥着拳头,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需要靠着墙才能勉强站稳。她深知自己喜欢她,但紧随而来的不是欢欣雀跃,而是无限的自责和害怕,尤其此时此刻,再添来自父亲的紧逼,对方竭力维护,多种情绪充斥,身体和精神备受煎熬。
陶聆温热的泪水顺着下颌滑落,灼烫李鹤薇的心,她伸手一声不吭地牵着人走到床边,将浑身发颤的人裹进被子。
“有些人你无法改变他的思想,最好趁早远离,或者不要再为他费心劳神。”
“好比你说不欠他什么,肯定不是一时的气话吧?”
陶聆低垂着脑袋,鼻息沉闷:“不是气话,大学五年,我放假都在打工赚学费,只有春节的半个月回家。”
“对哦,他养你到18岁,你现在给的赡养费完全可以抵消,不要因此产生心理负担。”
“我其实知道他重男轻女,毕竟在我出生的地方不足为奇,多少家庭拼死拼活供养儿子读书,女儿却只能念完初中就回家帮忙干农活,或者早嫁。”
“我不想活成那样,所以死命学习,小学考第一,为他争面子,他才答应带我去县城读书。县城的同学成绩好,我基础薄弱,只能起早贪黑,比他们更努力追赶。”陶聆抬手擦眼泪,声音哽咽,“中考年级第五,他觉得我初中文凭已经足够,叫我学着杀鱼,帮忙送货。还好当时奶奶健在,说女娃读书同样有出息,妈妈也苦口婆心劝诫,他勉强点头。”
“高中毕业,我分数超过重本线103分,被蜀江大学录取,他却泼冷水,说一年学费五千,住宿费一千,还要生活费。我当时赌气,直言不花他一分钱,他就真的一分钱不给。”
千番回忆带来的苦痛在胸腔中搅动,陶聆泪眼朦胧:“所以我从来不指望他,原本打算找到工作后直接申请住宿舍,存钱买房,只是哥哥失踪,妈也难捱,想着在家多少帮衬一点。”
“陶聆”李鹤薇再难抑制,伸手揽着身前潸然泪下的人,轻拍她的后背,“都已经过去,以后会越来越好。”
怀里的陶聆发抖,全身瞬间僵直,李鹤薇觉察她细微的动静,柔声哄:“你需要倾诉,需要释放,有些事现在不去考虑,好吗?”耐心引导,“肩膀在这儿,可以依靠。”
陶聆终归卸掉伪装的坚强,头靠在她的胸前,呜咽出声。
隐忍的哭声萦绕在脑海,李鹤薇抬手擦拭眼角情不自禁留下的热泪,将她抱得更紧。长达1个小时的心理折磨,以及发烧的原因,陶聆精力消耗殆尽,李鹤薇风衣袖口被她攥着,耳边的呼吸声也逐渐平缓。
睡吧,睡一觉,都会好起来。
李鹤薇将陶聆小心翼翼放平,不舍得掰开她抓紧长袖的右手,静默地坐在旁边,凝视睡梦中依旧眉头微蹙的人。
“不要对我太好”
“什么?”李鹤薇俯身,仔细听她的呓语。
“我怕沉迷,怕离不开”
离不开谁?她凑近些,耳朵几乎贴着陶聆的唇。昏睡的人被梦境缠绕,偶尔两三句只言片语,难以连词成句。李鹤薇坐直,闲置的左手摸出手机,滑动屏幕,查看未读消息。
【三叔的模拟画像贴在公示栏,有人认出他,焦勇,家中排行老三。】
第46章 没有,反倒你,好些吗?
秋琬表示已经传唤焦勇,但对方不在万洋,昨晚抓回来的小喽啰也闭口不谈,或者声称不认识他。
【只有刘洋,他在快递驿站打工,勉强承认画像是他老板焦勇。】
案件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李鹤薇忙不迭打字:【刘洋招供焦勇开设赌场?】
【没有,我也希望刘洋招供,但他竟然装懵,反问警方怎么有焦勇的画像。】
【狡猾啊,接下来怎么做?】
【传唤焦勇老婆,查他们的资产。】
【需不需要我帮忙?】
【暂时不用,老徐带队追查张大洲,王姐和我负责审讯工作,或者等小陶回蒲辰养病,你再来接替我。】
李鹤薇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快速地跳动:【嗯,她下午和映秋一起回蒲辰。】
【我要去一趟蜀江,你猜见谁?】
【焦杨吧,都姓焦,而且和钱钢往来。】
【对,她是焦勇的侄女。】
李鹤薇惊讶【侄女?】
【嗯,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李鹤薇正在编辑文字,左上角显示一条未读消息,她退出界面查看,发现私信来自陶聆的母亲柳芸。
大段的文字,语句不通,标点错误,但李鹤薇却一字一句反复细读。
【小薇,你马上和小洋离婚,所以我因为小聆才找你,希望不要生气,最近鱼摊生意不好,碌海治病花钱,被骗6000,但也不该找小聆要钱,我今天才知道小聆住在你家,不想碌海闹事,没有告诉他,以后小聆就拜托你照顾,她从小听话,不会惹麻烦,我希望她幸福快乐,告诉小聆,赚钱留着自己花,谢谢你】
【阿姨,陶聆非常优秀独立,肯定会幸福快乐,你也照顾好自己。】李鹤薇忽然明白陶聆为什么已经意识到被家庭压榨,却仍然没法彻底划清界限的原因,兴许母亲就是她的软肋。
【小聆是不是感冒,严重吗】
【放心,她已经吃药睡觉。】
【谢谢你】
柳芸通过手写聊天,速度慢,错别字也不少,李鹤薇耐心等候,然而她目视着随后的信息,瞬间蹙起眉头。
【小薇,你有没有认识的男生介绍给小聆?】
【没有。】
【陶宗介绍化工厂郑主任的儿子,但他性格不好,我不想小聆过去受苦】
【陶聆不喜欢可以直接拒绝。】
【郑主任给我们15万,碌海已经答应。】
【这不是变相卖女儿吗?没关系,只要陶聆不点头,在法治社会,他掀不起风浪。】李鹤薇摸清楚陶碌海的脾性,欺软怕硬,只要陶聆态度坚决,他也无计可施。
李鹤薇叮嘱柳芸保持联系,迫切想知道小说陶碌海的结局,她琢磨着怎么联系原主,脑海中蓦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在听吗?”
李鹤薇通过意识和对方交流:“原主?”
“对。”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原主跨时空沟通,李鹤薇还是吓得魂不附体,她缓过劲,忍不住提醒:“以后事先打声招呼,你这样神出鬼没怪吓人。”
“没问题。”
“陶聆的父亲突发疾病,死在家中。”
滋滋的电流声,李鹤薇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老李生日当天食物中毒,你提醒她海鲜煮熟再吃,别碰生腌。”
“好。”李玉琼10月25号生日,李鹤薇记在备忘录。
“我发现只要和陶陶相关或者涉及案情的剧透都无法向你传达。”
李鹤薇心烦意乱:“她爸都不行?”
“不行。”
“你知不知道她爸重男轻女?”
“隐约知道,但陶陶打小就独立。”
“确实独立,独立得让人心疼。”李鹤薇抬手摸一把眼角的泪花,深知对方也无能为力,转移话题,“能不能总结出来我们意识交流的媒介?”
“大概同时想到对方?”
“嗯?”
“你认识胡警官吗?madamhu,西九龙重案组的见习督察。”
“年初跟着老马去香港出差,打过交道。”
“她是不是喜欢你?三番五次约饭。”
“我和madamhu不熟,连微信都没加。”
“小陈把名片推给她,我通过申请,经常不知不觉闲聊到深夜。”
“那是你的事,你处理。”李鹤薇视线不经意下移,瞧见陶聆木讷地盯着自己,她轻咳两声,“我”
“薇姐,不舒服吗?”陶聆看她表情丰富,时而蹙眉,时而流泪,时而呢喃自语,担心她生病。
“没有,反倒你,好些吗?”李鹤薇抬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好些。”陶聆抿着唇,松开攥紧她袖口的手。
“再量一下。体温。”7分钟后,李鹤薇接过她抽出的体温计查看,37.5℃,还好,慢慢降下来。
“你下午同映秋回家,我得去派出所换班,秋姐有要紧事。”
“好。”
李鹤薇唇角勾起轻浅的弧度:“阿姨其实非常关心你。”
“她打来电话吗?”
“没有,她和我微信,叮嘱你赚钱留着自己花。”
“嗯,我在存钱,也知道她关心我。”陶聆翻出和柳芸的聊天记录,提起母亲,她面露欣喜,“问我住宿舍习惯吗?还会提醒天气转凉添加衣服。”
“哦,阿姨已经提醒你,怎么还要感冒?”李鹤薇不等她回答,拿着身旁的手机,查阅信息,“外卖还有30分钟,你喜欢的番茄牛腩盖饭,另外两份帮映秋她们点,我会叫魏余下来拿。”
“还有,不许说谢谢。”她曲着食指轻敲陶聆的前额,“因为我愿意待你好。”
陶聆眼底漫起水光,喉头发紧:“薇姐”
李鹤薇捂着耳朵:“真想说?我可以不听。”
“我”
“秋姐找,我先去忙。”李鹤薇逼她把话吞进肚子,转身离开房间。
陶聆望着女人离去的方向,清透的眼眸不由地晃荡。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洒落,她听得异常清晰,雨打在玻璃窗发出的声响,正如此时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
下午两点多,李鹤薇审讯完刘洋,靠着休息室的窗台喝水解渴。
“小李,刘洋油盐不进,没办法。”重案组的王涔8月中旬生产,刚出月子就来警局报道。
“他背后肯定有专业的人指点。”
“律师?”
“不一定。”李鹤薇摇头,“我们说什么,他好像提前知道。”
“看秋队那边有没有收获吧。”
“难说,焦杨非常聪明,理科学霸,逻辑思维缜密。”李鹤薇眉头紧蹙,“焦勇的银行流水正常吗?”
“正常,我甚至怀疑他们都用现金。”
“其他资产呢?房和车?”
“万洋一套普通小区房,蒲辰一套三居室小区房,一辆别克英朗车。”
“藏得够深。”
王涔叹气:“焦勇都难搞,更别提焦杨。”
李鹤薇察觉身后有人偷听,警觉:“谁?”
小张从角落出来,赔笑道:“李姐,我小张啊。”
“不认识。”
“我在所里负责刑事案件。”小张递给李鹤薇和王涔两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我们万洋三年不出案子,去年还被评为示范单位。”
李鹤薇将矿泉水放在旁边,神情冷肃:“哦,示范单位还有地下赌场,明目张胆放高利贷。”
“意外嘛,都是意外,警察不是万能,总有看不见的地方。”
王涔抬脚往外走,问他:“不要废话,焦勇老婆呢?”
“在询问室,她不是嫌疑人。”
“知道。”王涔脚步不停,低声与李鹤薇交谈,“小李,我询问,你记录?”
“好,问她焦勇在哪儿,顺便提一下钱钢。”
王涔推门进去,坐女人正前方,李鹤薇在她身旁。
“你好,我是蒲辰公安局重案组刑警,需要向你打听一些事。”
“嗯。”焦勇老婆吞咽唾液,明显紧张。
王涔出示画像:“你认识他吧?”
女人支支吾吾:“有,有点像我家那位。”
“这是我同事根据记者暗访地下赌场的笔录模拟的画像。”
“但你不能说就是他啊,焦勇一直在老家。”
“老家?罗村吗?他什么时候回的老家?我们可以调取监控确认。”王涔找出一段视频播放,画面中,焦勇的英朗车于2015年9月29日凌晨3点经过棠溪,她故意遮掩时间。
“凌晨吧,他爸心脏不舒服,半夜联系我们。”
“凌晨从小区出发?”
“嗯。”
王涔冷笑,展示小区门卫的手机号码,语气轻缓讥诮:“看看你,说谎还是会眨眼,知道这是打给谁吧?”
焦勇老婆仿佛被瞬间定住,眼珠颤栗,前额沁出豆大的冷汗。
王涔直接在她面前拨通电话:“喂,你好,请问是绿帝小区的门卫师傅吗?”
“对啊。”
女人喘着粗气,制止她:“我说,我说。他昨晚在万洋,睡按摩店。”
第47章 她性格好,我喜欢这个姐嫂
派出所二楼,左数第一间小会议室被开辟成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此时正值傍晚,雨过天晴,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玻璃,漫不经心地铺洒,凑巧将坐在王涔右侧的李鹤薇包裹。她穿着干练的春秋日常套装,米杏色法式衬衫和卡其色直筒裤,长发松散,食指摩挲皮质座椅扶手,深陷一种紧迫的沉静。
方才询问焦勇老婆黎丽芳时,李鹤薇就觉得对方慌乱的表情太过夸张和模式化,仿佛事先预演。因而从询问室出来,她立即提醒王涔,王涔安排小廖和小周去按摩店调查。
“奇怪,他们在5年前已经离婚。”
李鹤薇的目光终于聚焦,关注笔记本电脑显示的资料。
王涔紧接着说:“我查黎丽芳的资产,原来她和焦勇1996年3月结婚,2010年5月11日离婚,当时各自分到1万2千元。”
李鹤薇回忆刘洋的口供:“不对啊,没人说他俩离婚。”
“可能离婚不离家。”王涔点开小廖发来的语音,“你听,按摩店的老板娘大概就是焦勇在外面的女人,声称焦勇昨晚在按摩店,凌晨2点左右离开。”
“监控呢?”
“没有,按摩店位置偏僻。”
“会不会他们已经串好口供?黎丽芳故意引出按摩店老板娘,其实在帮焦勇。”李鹤薇不解,“她图什么啊?”
“她和焦勇离婚不离家,可能因为孩子?2010年孩子小升初,这会儿准备高考。”王涔戳开另一张照片,“还有,她名下的流动资金57万,比焦勇多,今年三月在蒲辰新买的房子,全款38万,还有一辆价值15万的本田车。”
“焦杨不是搞电商吗?黎丽芳出力不少,所以这些钱来路都正当。”
“焦杨?秋队怎么样?有没有收获?”李鹤薇摸出手机,滑动聊天界面查看未读消息。
“焦杨伤口感染,她的主治医生暂时把秋队拦在谈话室。”
“正常,医生肯定首先考虑患者。”
“行吧,我叫外卖,填饱肚子再说。”
李鹤薇点头:“好。”她视线挪移,目视着陶聆的头像,眉眼愈发深沉。
【睡醒吗?】
【现在体温多少?】
【不许起床做饭,吃外卖吧,你多休息。】
40分钟前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她不知道对方此刻的状态,忧心忡忡。
***
陶聆和程映秋将近5点到家,先后洗漱,回房休息。
程映秋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拍照,发给秋琬:【躺床啦,病号照顾我。】
秋琬在谈话室静候,望着对方发来的消息,没来得及打字,紧接一条:【你忙你的,不用着急回复。】她不紧不慢地编辑文字:【现在不忙,今明两天都休假吧?】
【对啊,在家办公,国庆九天乐。】
【嗯,挺好。】
既然不忙,程映秋打开话匣子:【吃饭没?医院对面道云家的套餐不错,我姐强烈推荐土豆烧排骨。】
【还没。】
【去嘛,吃饱才能干活,或者你在哪个科室?】
秋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慌忙拒绝:【小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她和梁冰分手后,逐渐习惯独来独往,没有人嘘寒问暖的生活,所以害怕沉溺程映秋体贴入微的关心。
【我也点外卖啊,陶聆姐估计还在瞌睡,客厅没有动静。】
【嗯,你说医学路的道云家吗?我已经下单。】秋琬通过app填写收货地址,付钱。
程映秋不以为意:【哎呀,失去一次讨好你的机会。】
秋琬不禁发问:【做什么要讨好我?】
【你教我跳舞啊。】她点击发送,瞧见左上角的消息提醒,退出去查看。
【映秋,陶聆在睡吗?】
【可能吧。】
【你过去瞧一眼?】
【姐!我脚疼呢!】程映秋嘟囔着,埋怨对方不心疼自己,心里只有陶聆,却还是掀开被子下床,单脚跳去隔壁敲门,低声呼唤,“陶聆姐,陶聆姐”
10秒后,门从里面打开,陶聆戴着口罩,声音喑哑:“映秋?”
程映秋打量她:“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嗯,病毒感冒容易反复。”
“量体温没有?姐担心呢。”
陶聆摇头:“睡得昏昏沉沉。”她咳嗽两声,“你回去歇着,我没事。”
“不行,客厅空气通畅,你出来坐会儿,顺便我点外卖。”程映秋伸手摸裤兜,“欸?我手机呢?”
“卧室吧。”陶聆扶着程映秋在沙发坐下,随后回房间拿手机,边走边问,“映秋,你吃什么?”
“你把我手机拿出来,昨天收藏两家店铺,正好做活动。”
“什么名字?我来点单吧。”
她们吃饭一般AA,偶尔你来我往请客,程映秋不和她客气,说出店铺名字。
陶聆滑动屏幕:“你推荐的家常菜,我点番茄炒蛋、肉末茄子和三鲜汤怎么样?”
“可以啊。”程映秋惊觉,“糟糕,忘记回消息,老姐干着急呢,你先联系她?”
“嗯。”陶聆点微信图标,急忙戳开和李鹤薇的对话框,程映秋还是轻易发现端倪。为什么只有工作群,备注为妈妈,以及薇姐的账号置顶?
她唔一声,八卦的眼神盯着陶聆打字。
【薇姐,我刚睡醒。】
李鹤薇秒回:【还难受吗?】
程映秋守在身边,陶聆不能撒谎,她抿着薄唇:【有一点,稍后量体温。】
【听话,如果今晚没有退烧,明早就去医院。】
陶聆耳朵瞬间红透:【好。】
哎哟,程映秋考虑陶聆发烧,憋住想说的话,但心如明镜的她拿到手机就炮轰李鹤薇:【姐,我知道你暗恋对象是谁!】
【】
【这是默认吧?让我一个瘸子帮忙,可想而知你多在意她。】
李鹤薇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没猜错。】
程映秋指尖在屏幕跳跃:【刺激啊,姑嫂文学照进现实。】
【】
【干嘛无语?多好,反正你和陶洋有名无实,马上离婚。】程映秋琢磨着,【不过你认真吗?确定喜欢女生?陶聆姐被我科普,估摸着已经打开新世界,我不担心她。】
【被你科普?】
【是啊,发给你的资源她也有。】
【你】
【我什么我?】
【事成以后,给你一个媒人大红包。】
【不行,你还没说认真吗?毕竟直女的花样多,渣也别渣陶聆姐。】
【认真,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陶洋,失忆以前可能深柜?】李鹤薇心想,这也算原主向堂妹坦白吧。
【好,我相信你,她体温38.4℃,饭后吃药。】
【随时向我报告她的近况。】【转账500。】
【姐,你霸道总裁?我又不是财迷。】程映秋接收红包。
【手比谁都快。】
【盛情难却嘛。】
【我不在蒲辰的时候,你点外卖积极些。】
【不舍得她花钱?】程映秋知道陶聆平时节俭,猜测李鹤薇不想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只在不起眼的地方主动掏钱,日积月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你应该明白。】
【明白,但今晚她抢着买单,我争不过。】
【偶尔一两次没关系。】
【她性格好,我喜欢这个姐嫂!】
【姐嫂?】
【姐姐的老婆,我创造的词语。】
外卖送达,陶聆去取餐。
程映秋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发问:【以后,你们谁是攻?】
【程映秋?】
【好奇而已,感觉你不懂。】
李鹤薇佩服程映秋跳跃的思维:【八字还没一撇,你在想什么?】
【防患未然,你可以提前学习。】
第48章 如果可以,希望你尽快坦白
【姐,我们在客厅看《灵魂摆渡》,她盖着被子,你放心。】
【现在体温37.2℃。】
晚上9点多,李鹤薇坐在电脑前,左手撑住昏昏欲睡的脑袋,浏览着监控录像,程映秋发来微信。她瞬间清醒,打字回复:【不用什么都汇报,陶聆身体没事就好。】
【我收钱办事嘛。】
【姐,你怎么不和陶聆姐聊天?我看她手机放在旁边的咖啡桌。】
【我在忙,而且】从蜀江回来后,李鹤薇察觉陶聆有意无意躲避她的视线,闲聊也不如从前积极,总是一两句结束话题。但她深知打消对方的顾虑需要时间和耐心,如果揠苗助长,不顾实际强行推进,容易适得其反。她左思右想,考虑有些事只能两人解决,删掉后面两个字。
【哦,忙也要抽空关心她,生病呢,最脆弱的时候。】
【嗯,好。】
【你应该学我厚脸皮,知道秋姐闲着,主动唠嗑,《灵魂摆渡》就是她推荐,立马追剧。】程映秋翻看和秋琬的聊天记录,笑意融融,【追剧还要截图分享,说点见解,或者吐槽。】
【陶聆的性格和秋姐不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且我打算先把离婚的事办妥。】
【简单,你拿到宣告陶洋失踪的判决书,直接起诉离婚,材料齐全,没有财产和子女的分割,最多半个月搞定。】
【知道。】
【秋姐终于苦尽甘来,好像经过医生诊断,焦杨可以做笔录。】
蜀江大学附属医院急诊科谈话室,秋琬在告知书末尾签字,身旁的林也歉意连连:“秋警官,不好意思,让你等到现在。”
“没关系,说明你对患者认真负责。”秋琬将告知书交给她,跟着往外走,随口问,“林医生不休息吗?”
“今天值班。”林也带她去焦杨的病房,温声提醒,“15分钟,秋警官把握时间。”
“好,谢谢。”秋琬推门进去,焦杨从容的神情一如往常,嗓音低缓,“老同学,听说你等我9个小时。”
“差不多。”秋琬坐在病床右侧,叙旧的语气和她闲聊,“焦杨,我记得你读师范,怎么没有教书?”
“不赚钱啊,我当初家境如何,你应该最清楚。”焦杨唇角的笑容苦涩,“二本师范院校毕业,参加蒲辰的事业单位考试,笔试和面试综合排名第三,顺利选岗万洋中学。铁饭碗呢,是不是看着光鲜?但实际工资两三千,回家被嫌弃,说还不如去外面打工。”
“我废寝忘食地学习,竟然没有干苦力来钱快,亲戚厌弃你,嘲笑你,明白那种心情吗?”
秋琬皱着眉看她。
“后来呢?我看准时机和朋友承包煤矿的挖掘,赚取第一桶金,亲戚就开始巴结,夸你聪明能干。”
亲戚,秋琬抓住重点,问她:“所以焦勇干的事,你知道吗?”
焦杨眼神迷茫:“他做什么事?快递驿站犯法?”*
“开设地下赌场。”秋琬开门见山,直视对方的眼睛,试图找出她的破绽。
“地下赌场?”焦杨眼皮一抖,轻咳两声掩饰内心的慌乱,迅速调整状态,“老同学,你在开玩笑吧?我三舅的猪脑子哪有能力经营赌场?”
“他没能力,你有。”秋琬分析所有的线索,联系钱钢资产漏洞,以及黑车司机帮赌场拉客的细节,一字一句道,“焦勇只是底下做事的人,你和钱钢合作,幕后操控?”
焦杨抿一下唇:“呵,秋警官,说话要讲证据。”
称呼变得正式,说明方才猜测的方向准确无误,秋琬乘胜追击:“不要以为清洗厂区,或者矢口否认画像是焦勇就能够躲避警方地毯式的搜查,瞒天过海,我们有最专业的痕迹检查人员,已经将赌场的一草一木都带回警局化验。”
今天凌晨4点,警方控制现场,何英带领技术组历经6个小时勘查,搜集所有的证据,只是量太大,目前仍然在分类阶段。
空气的流动霎时停止,焦杨保持沉默。
秋琬进一步推测:“钱钢和你合作开赌场,拥有千万的资产,但你们私下闹矛盾,他顿起异心,收买张大陆和陈翰杀你,对不对?”
“至于钱钢失踪,估计你也脱不开干系。”
“咳咳,我被他伤成这样,你却认为”焦杨五指攥着床单,蓦地涨红脸,抬手按铃,“我,我需要休息,你请回。”
“焦杨,我不想亲手抓你。”秋琬站起身,神色凝重,“如果可以,希望你尽快坦白。”她转头离去,身旁两三位医护人员涌进病房,焦杨目视女人挺直的背影,眉眼阴云笼罩。
夜色浓重,秋琬绕过医院对面的公交站台,站在小区停车场外发消息。清幽的月光照映着孤清的身影,她低垂着头,指尖触摸屏幕。
【秋姐,你什么时候回去?一个人注意安全。】直白的问候倏而撞击着秋琬的心脏,让她落在对话框的目光不由发颤。
【我正要上车,你早些休息。】
【好,灵魂摆渡看到第三集,明天继续。】【晚安表情包。】
【晚安。】秋琬强压不容忽视的复杂情绪,点开何英的头像,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何姐,进展如何?】
【我正说联系你。】
秋琬随即拨打语音电话。
“发现什么?”
“码房窗外草丛的新鲜唾液,检出属于焦勇的DNA。”
秋琬难掩的喜色:“太好了!真好!”
“还要多亏小李机智,拿到焦勇喝水的纸杯。”
40分钟前,焦勇接受传唤,被带去派出所询问室。当时小廖质疑为什么不在审讯室审问?留置他24小时,磨一磨耐心,李鹤薇解释:“让他放松警惕。”
她进门就将纸杯递给焦勇,笑着说:“大晚上叫你跑一趟,不好意思。”
“画像真不是我,肯定有人栽赃陷害。”焦勇口干舌燥,心想警察不可能下药毒他,仰头喝完纸杯的水。
“嗯,我们也是走程序。”李鹤薇顺手把物证递给小周,坐去焦勇对面,发短信提醒,【纸杯交给二楼实验室的赵晓婷。】
【收到。】
她神色微变,问身前的男人:“焦勇,你28日晚上10点以后在万洋镇鲁源路119号的按摩店,对吗?”
焦勇点头:“对,有人作证。”
李鹤薇出示照片,确认笔录的真实性:“黎丽芬,按摩店老板,你和她们的关系?”
“我和丽芬早在2010年离婚,至于桂艳,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为什么离婚不离家?”
“孩子啊,我和丽芬没有感情,不代表不能为孩子演戏。”他笑容满面,“现在好多夫妻离婚不离家,稀奇吗?”
“确实不稀奇。”李鹤薇拿出另外两张厂区的照片,“去过这里吗?”
“没有。”他明知顾问,“这是哪儿?”
“看清楚,你是万洋本地人,真没去过?”
焦勇连忙摆手:“没有。”
“好。”李鹤薇喝水解渴,静候唾液检查结果。
焦勇看她长达半分钟一言不发,以为束手无策,双臂环胸,不耐烦的语气问:“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家里老人身体不好,需要我们照顾。”
“不急,你都不说实话,我们就耗着。”李鹤薇低垂着眼眸,随意滑动手机界面,表现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焦勇脸色发青,拍桌子:“哎!你们警察干什么?把证人晾在旁边玩手机?”
李鹤薇置之不理。
“我要投诉!”
“市局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喂!说话!”
焦勇咆哮着。
监控室内,小周精神振奋,在工作群疯狂输出:【我靠,李队厉害,焦勇明显慌了。】
【真想给李队点外卖,让她坐在里面当着焦勇喝奶茶。】
王涔刚从另一间询问室出来,直奔监控室,轻拍小周肩膀:“说到做到,我也要一杯。”
“好的,姐,马上买。”
“我开玩笑,谁要你一个小孩子买单?”王涔盯着监控屏,神情认真,“技术组有消息吗?”
“赵晓婷检出焦勇的DNA,正在等蒲辰的何姐。”
“嗯。”
时间一格一格走着,密闭的空间只能听见焦勇抓狂的声音,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何英来电,李鹤薇急忙接起来。
“小李,纸杯唾液的DNA和厂区码房窗外唾液的DNA匹配,属于同一人。”
“好,辛苦。”李鹤薇蓦地抬头,身体前倾,望着眼前喉咙上下滚动的焦勇,表情似笑非笑:“我已经给你机会,可是你没有珍惜。”
第49章 我靠,三个案子错综复杂
李鹤薇陆续收到王涔发来的最新资料,展示表格:“焦勇,你名下的资产确实没有问题,但陈桂艳呢?蒲辰价值65万的洋房,银行流水83万。还有你每次外出,不管住宿还是其他花销,都用现金。”
“7月28日—8月17日,你和陈桂艳在孟城五星级民宿避暑20天,住宿费898元一晚,总共17960元。”
“6月15日,你40岁生日,在万洋和罗村大摆宴席,不包括烟,酒等其他开销,花费15000元。”蜀江乡镇流行“坝坝席”,通常在田间院坝摆设桌宴,邀请亲朋好友欢聚。李鹤薇播放录音,“你仔细听,应该认识他。”
“哎呀,焦老板特别豪气,直接给现金,还塞我两包中华。”
王涔的声音:“多少桌?”
“两天15桌,规格挺高,我一般中午和晚上每桌收600,他直接提到1000,要求加海鲜。”
李鹤薇按暂停,问他:“听清楚吗?”
在铁证面前,焦勇嘴巴好似被冻住一般张不开,但牙齿却止不住地打颤,咯咯作响。
“你涉嫌开设赌场,有没有同伙?”
同伙,焦勇脑海中闪现焦杨昨晚叮嘱他的话,仿佛绝境中找到唯一生存的希望,忽然冲李鹤薇冷笑:“钱钢呀,我帮他做事,每次10%的提成。”
“比如昨晚,除去支出部分,我有8.7万的抽水,刘洋5千多,二嫂3千多,其他兄弟每人800。”焦勇举起双手,“我承认组织赌博,但钱钢才是老大。”
“他人呢?”李鹤薇面容沉静,维持着温和的表象,好似深潭般令人琢磨不透。
焦勇摸不准她是否掌握其他证据,只能装无辜:“我怎么知道?”
“你最后一次联系钱钢在什么时候?”
“每天都找他,但电话打不通。”焦勇猛地拍一下桌子,“也许钱钢谋害我侄女,畏罪潜逃!”
“哦?你还晓得钱钢买凶杀人。”李鹤薇目光一凝,“他什么动机?”
“你们警察去查呀!”
“会不会焦杨也参与犯罪,伙同钱钢开设赌场?”
焦勇吞咽两下喉咙,往后一靠,两手环胸,满脸的不耐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体后侧,双手环胸,眼神飘忽。”李鹤薇根据他的身体语言,笃定秋琬的猜测,勾起唇角,学着焦勇的动作,“你刚才这些行为就是明显的心虚和抵触,证明我说得对。”
焦勇躲开她的视线:“你瞎说八道,小杨搞电商,合法赚钱。”
“是吗?我始终想不明白钱钢为什么杀她,情杀?钱钢和老婆夫妻关系和睦,应该不会;仇杀?他们合作承包煤矿,当初没有结怨,说不通;所以只有财杀,利益的冲突。”
“都是你乱猜,没有证据。”
李鹤薇轻呵:“证据?我告诉你,根本不存在完美犯罪,因为无论怎么精心策划,总有一些细节可能被遗漏。例如你里里外外清扫厂区,却恰好忘记自己随地吐痰的习惯。”
话音落地,原本安静的询问室仿佛被抽尽空气,气压急剧收缩。
李鹤薇知道焦勇暂时不会供出焦杨,将笔和纸扔给他:“我也需要休息,不想和你周旋,签字吧。”
***
完成交接,李鹤薇反手按揉着肩颈,慢步走进临时办公室。
王涔瞧她进来,转头道:“刚才的审讯真是精彩,你啊,还以为只会画画,原来不显山,不露水。”
“书上学来的。”李鹤薇坐回工位,扫视电脑屏幕显示的录像,问她,“王姐,还在看吗?”
“对,钱钢失踪,找不到突破口。”
小周打一个哈欠:“困死,喝咖啡也不顶用。”
王涔伸手按压后腰:“继续吧。”
“王姐,你刚出月子,应该多休息。”李鹤薇点开解压的文件,“我把最后两个视频看完,帮你。”
王涔婉拒:“不用,你也从早忙到晚。”
“等秋姐回来,她安排。”李鹤薇前一秒说完,秋琬后一秒推门而入,她风尘仆仆,浅蓝色的衬衫挽到手肘,下摆扎进长裤,前额沁着些许薄汗。
王涔好奇:“秋队,你怎么慌成这样?”
“冷汗,差点车祸。”秋琬压着限速疾驰,迎面左边道行驶一辆卡车,它身后的轿车却突然超车,幸好她眼疾手快急刹。
“哎,你要小心啊。”
秋琬点头,转而问李鹤薇:“焦勇的口供有没有破绽?”
李鹤薇尽数告知。
“钱钢确实涉案,但焦勇把主责推给他,目前我们找不到当事人,无法证实口供的真实性。”秋琬坐下来,双手拇指抵着太阳穴,“大概真假参半。”
王涔摩挲着虎口思考:“现在怎么办?钱钢的车呢?二手市场有消息吗?”
秋琬摇头:“没有,钱钢连人带车,突然销声匿迹。”
李鹤薇眉峰聚拢:“焦杨呢?”
“我的老同学非常聪明,说话毫无破绽。”秋琬长叹一口气,“但细微的表情出卖她,至少地下赌场的事她一清二楚。”
“钱钢失踪和她无关?”
“或许吧,但她应该知情。”两次交谈,焦杨对钱钢的态度大相径庭,秋琬猜测她事后可能察觉些许异常。
“是不是继续浏览监控?”李鹤薇滑动着鼠标。
“对,这会儿11点,最后辛苦半小时,11点半回招待所休息。”她话在唇边绕,身侧的李鹤薇突然惊呼,“快看,钱钢的车。”
“哪儿的监控?”
“便利店对面的农业银行。”
三人一瞬不移地盯着视频,只见画面中的钱钢下车去便利店买烟,车厢后排坐着一个人,因为窗户贴着防窥膜,看不清他的模样。
秋琬忙不迭问:“便利店有监控吗?”
小周查询监控备注:“没有,但旁边的宾馆有。”
“调出来。”
“好。”小周搜索视频,招呼她们过来。
秋琬吩咐:“滑到22号晚上11点52分。”
李鹤薇喊停。
“后排的男人戴连衣帽,侧着身,难办啊。”
李鹤薇冷不防出声:“张大陆。”
小周懵怔:“啥?张大陆?”
“你放大视频截图,看他侧颈。”李鹤薇习惯观察嫌疑人的外貌和特征,昨天审讯张大陆的时候她负责记录,对方脸上几颗痣,明显的胎记都熟记心中。
秋琬翻阅张大陆的档案,两相对比:“棕色的圆形胎记?”
“是。”
小周不禁感慨:“我靠,三个案子错综复杂。”
王涔提出疑惑:“不是说钱钢直接和陈翰联系吗?张大陆怎么和他有交集?”
秋琬面不改色:“两个可能,第一,他们也认识;第二,张大陆两头吃。”
李鹤薇附和:“我偏向后者,张大陆不是说陈翰临时找他帮忙吗?”
秋琬分析:“有没有可能钱钢已经遇害,张大陆心想杀一个人和两个人没有区别,所以干脆顶罪,待在家里等着警察上门。”
“嗯。”
王涔握着拳头敲一下桌子:“审吧,他胆子可真大。”
***
张大陆第二次被带进审讯室,冰冷的墙壁将空间密封成方形铁壳,头顶光线耀眼,纵使在深夜,也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他坐正中央的单人桌后,双手被银色的手铐束缚。
秋琬在他对面的主审位,神情冷肃:“张大陆,你22号晚上11点以后在哪儿?”
张大陆勾着唇角:“我杀的钱钢。”
监控室,李鹤薇身旁的小周瞪圆眼睛:“天呐,他竟然承认。”
“你听他说什么。”
审讯室,秋琬问他:“杀人动机?”
“看不惯呗,我坐车,他一副趾高气扬,暴发户的模样。”
“这么简单?”秋琬将报纸包裹的现金扔给他,“陈翰家搜出的10万,所以你母亲做手术的5万从何而来?”
张大陆抿一下唇:“借的。”
“向谁借?亲戚?网贷?”秋琬言辞凌厉,“还有,钱钢的尸体呢?”
张大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秋琬私信小周:【查一下张大陆母亲做手术5万现金的来源。】
【有点棘手,他母亲虽然在三乙医院做的手术,但医院每天的银行流水也将近百万。】
【我知道棘手,而且已经过去三天,只是吓唬他。】
秋琬抬头,浅浅一笑:“所以,你向谁借的钱?早点坦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已经承认杀人,干嘛还要交代借谁的钱?”
气氛僵持不下,秋琬念着怀疑对象的名字,试探他的反应:“焦杨?”
“还是说,已经证据确凿,涉嫌开设赌场,自身难保的焦勇?”
张大陆眼珠一颤,忽地掀开眼皮。
第50章 你们找不到尸体,会不会?
00:12,专案组临时办公室。
小廖怨声载道:“连续熬夜,我的黑眼圈已经遮不住。”
“三位女同志都没有诉苦,你发什么牢骚?”老徐负责陈翰的案子,睡前通过工作群知道张大陆涉嫌谋杀钱钢,立马从招待所赶来。
小周附和他:“就是。”
话音刚落,老徐口中的三位女同志正好推门进来,秋琬神情严肃,径直走向小周的身后,问他:“怎么样?”
“好消息,张大陆母亲9月26号做手术,医院住院部统共收到11万6千零700元现金,银行方面正在根据冠字号查询现金来源。”意愿门诊和住院部收取的现金必须当天存进银行,张大陆缴费5万元,恰巧占大头,目标明显。
“不能疏忽,也要联系小银行,尽快查出来。”
老徐递来眼神:“张大陆装哑巴吗?”
秋琬点头:“嗯,嘴严得很,但应该就是焦勇指使,估计向他承诺什么。”
李鹤薇后背靠着办公椅:“他既然甘愿顶罪,试试打感情牌?”
“没用,我试过,说他弟弟迟早被警方逮捕归案,因为激情杀人,如果自首,大概判六七年;他谋杀焦杨未遂差不多也是六七年,到时候一起出狱。”老徐笔帽轻戳着桌面,“但你猜他什么反应?”
众人异口同声:“什么反应?”
老徐无奈地摊手:“不屑地笑两声,啥都没说。”
“油盐不进啊。”
李鹤薇分析可行性:“不一定,张大陆现在一个人把杀害钱钢的事揽下来,但他如果知道焦勇自身难保,承诺可能无法兑现,会不会改口?”
“难说。”秋琬轻咬着薄唇,从笔筒抽出一支马克笔,转身在旁边的白板写明三个案子的线索,敲一下桌面提醒,“我们来复盘。”
大伙儿视线聚集。
“三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张大洲,张大陆,陈翰,钱钢,焦勇,焦杨。按时间顺序,钱钢联系陈翰——焦勇(怀疑)联系张大陆——张大陆谋杀钱钢——陈翰和张大陆袭击焦杨——张大洲激情杀害陈翰。陈翰案,正在通缉嫌疑人张大洲,结果明朗;赌场案,钱钢被杀,焦勇落网,焦杨(怀疑参与)住院,目前重点调查她;最后钱钢案,张大陆承认杀害死者,但杀人动机不足,还有一点,尸体呢?他为什么不肯交代尸体在哪儿?”
李鹤薇顺着逻辑推测:“尸体可能和买凶指使的幕后有关?”
秋琬认同她的观点:“对,所以必须找到尸体。”
小廖扶着额角叹一口气:“老大,说得容易,去哪儿找啊?”
李鹤薇豁然开朗,忙问:“既然怀疑焦勇,他案发当天的行踪呢?”
“他和朋友喝酒,吃烧烤,一直到凌晨3点才离开。”
李鹤薇蹙眉:“有没有人证?”
“有。”秋琬将三个人证的名字写在焦勇左侧,“都做过笔录,应该没撒谎。”
在场的人都焦头烂额,秋琬稳住军心:“至少大概率能够查出张大陆手头现金的来源,尸体嘛,慢慢找。”她将马克笔准确无误地扔进笔筒,眉眼间疲惫尽显,“回去休息吧,明早提审张大陆,打感情牌。”
小廖问她:“老大,张大陆呢?”
“找信得过的同事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好!”
***
李鹤薇回屋脱去外穿的衣服,换成睡衣,洗漱完躺在单人床已经接近1点半。她调好闹钟,正要关灯睡觉,微信提示一条来自陶聆的未读消息。
半夜突然私信,不是对方的风格,难道发烧去医院?李鹤薇火急火燎点进对话框,紧锁的眉头霎时舒展:【薇姐,我对彭亮印象深刻。】5分钟前,陶聆起床喝水,习惯浏览群消息,碰巧瞧见秋琬发在专案组的线索分析图。
【彭亮?】
【帮焦勇作证的朋友,他在殡仪馆工作。】陶聆负责解剖陈翰,前天路过殡仪馆的办公室,瞧见彭亮的工作牌,【说来也巧,彭亮迟到,晓婷姐骂骂咧咧,怪他不作为。】
【殡仪馆?】
【嗯,找不到尸体,会不会】
【被火化?】李鹤薇依稀记得现实世界在山东发生的恶性凶杀案,凶手熟悉殡葬行业,将死者火化,警方历经两年才将他绳之以法。
【我只是猜测。】
【合理。】李鹤薇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去隔壁敲门。
【你赶紧歇着,我找秋姐。】
【睡前体温多少?】
李鹤薇目视着正在输入几个字,忍不住腹诽,聊工作侃侃而谈,提私事就变回鹌鹑,胆怯退缩。
【晚安。】她结束话题,放过还在病中的陶聆,琢磨着找机会改变现在的局面。
【晚安。】
回复晚安倒是挺快。
“鹤薇?”秋琬打开房门,抬脚往洗手间走。
李鹤薇瞧她挽起长发,发箍压着刘海,明显在洗脸,连忙制止:“先别洗,跟我去一趟值班室。”
“什么事?”
“本来可以明天确认,但我担心夜长梦多。”李鹤薇将手机放在她眼前,“陶聆说,彭亮在殡仪馆工作。”
“殡仪馆?”秋琬抬手,利落地取下头绳,把长发扎成马尾,“你回房间换衣服。”
“好。”
深夜将近两点,两人打着电筒在夜色中疾步。因为价格适中,他们依旧住在殡仪馆对面的招待所,秋琬宽慰道:“幸好离得近,一去一来最多10分钟。”
“我查过,今晚不是彭亮值班。”
“希望早点完事。”秋琬撑懒腰,“我睡眠不足,精神紧绷,今晚开车也是恍恍惚惚。”
李鹤薇面露忧色:“对面怎么突然超车?会不会背后有人搞鬼?”
“焦杨应该不会,至于派出所的人,说不准。”秋琬压低嗓音,“刘局会派专案组下来调查,已经盯住小张。”
“他们最喜欢制造意外,你也注意安全。”
“嗯”
两人拐进殡仪馆的侧门,走楼梯去二楼值班室,秋琬抬手敲门。
“谁啊?”
“警察。”
“等一下。”值班员披一件外衣,过来开门,满脸疑惑,“你们这是?”
秋琬向他说明来意。
“登记册在办公室,等我拿钥匙。”
秋琬颔首:“好的,谢谢。”
5分钟后,她们坐在办公桌前,仔细查阅火化登记册。
李鹤薇问工作人员:“23号彭亮值班?”
“是的,老彭值班。”
“火化两个人,提前预约吗?”李鹤薇偏头,“其他资料有没有?”
“一般都会提前预约,我找找。”工作人员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文件夹,翻看日期。
秋琬通过权限查询死者基本资料,迷惑不解:“下午的老人没问题,9月19号下午去世,停尸三天火化;但上午火化的文贵,为什么死亡时间在9月15号?”
工作人员:“可能查过黄历?”
李鹤薇警觉:“监控呢?”
“只有一个,安装在登记处。”
“麻烦把录像调出来,我们需要。”
“好。”工作人员登录电脑,搜索视频,“欸,奇怪,没有23,24,25的录像。”
秋琬盯着屏幕:“被人删除,我明天叫同事过来恢复。”
李鹤薇摸出手机:“大哥,我们需要彭亮的联系方式。”
“137xxxxxxxx”
两人告辞,李鹤薇走出侧门,拨通彭亮的电话。
“喂,哪个?”
“你是彭亮吗?我是蒲辰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警察。”
“啊,对,我不是已经做完笔录吗?”
“9月22号你和焦勇聚餐喝酒,23号值班是否迟到?”
“哎呀,上午没人预约火化,我迟两分钟也没什么。”
李鹤薇起疑:“没有预约?难道文贵临时被拉来?”
“是啊,一个小伙子,从小没妈照顾,老汉也撒手走咯,怪可怜。”
“你见过文贵吗?”
彭亮明显磕巴:“当,当然见过,我们火化必须要求核对身份,他的死亡证明,户口簿复印件都在啊。”
“只是复印件?原件呢?”
“小伙子那会儿闷着不说话,我也图方便。”
李鹤薇厉声喝他:“图方便?你根本没有核对文贵的身份。”
“你,你别胡说。”
“胡说?因为你的疏忽,凶手趁机将尸体火化。”
彭亮彻底懵住:“啥?啥凶手?”
“殡仪馆23、24两天的监控已经被删除,如果不是销毁证据,谁会刻意这么做?”
“我咋不知道监控被删?”
李鹤薇深呼吸,放缓节奏:“万洋镇的钱钢,你认识吧?”
“老钱?认识,他怎么?”
李鹤薇一字一句,咬字清晰:“9月23号9点15分被推进火炉的尸体可能就是钱钢。”
彭刚顿时惊骇,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不,不会,你无凭无据”
李鹤薇剖析他的语气,猜测彭亮应该不知情,沉声发问:“当天还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哪有特殊情况?我平时就算再糊涂也会仔细核对死者的身份,但勇哥说小伙子跑快递,他认识,想赶紧火化帮忙料理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