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快如闪电!
剑意大盛,血气逼人,通身猩红。
骤然出现,贯穿雨灵儿的心脏之后,又陡然收回。
师衔羽只觉得这剑和剑意都尤为熟悉,而当她随众人一道,顺着剑的归去方向看去时,那剑,已经落回它主人的手中。
而这时,众人也已看清来人,竟是玄天阁主。
……怎会?
李恒剑已在手,一手指着陈冲,语气震惊却也不解:“陈冲,你居然还没有回玄天阁?!”
难道这一路,他都在暗中跟着他们吗?
是了,陈家家主在鸣沙窟时,应该就和罗帐已定好井水不犯河水。
否则陈冲不会等到离开金沙原之后再动手。
但,他们从鸣沙窟到羽人国界碑,结阵御剑也飞了八九天,陈冲一个化神修士,出门打劫未遂居然不回玄天阁,专门等这么几天是为什么?
难道就只是为了杀雨灵儿?
怎么可能!
雨灵儿现在,不过是个筑基修士……至于让化神修士这么惦记,甚至不惜亲自动手?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果然,陈冲长剑在手,听见李恒这话便冷笑一声,转而将剑一一指向其余人:“哼!你们,都要死!”
他说得猖狂,李恒却好像听错了,掏掏耳朵确认:“……你确定?”
“陈阁主,你三思啊,”他苦口婆心地劝:“我可不像季沧源啊,哥们儿死了他师父也不敢报仇,只敢迁怒迁怒给我们这些筑基金丹的小辈……唉,我要是死了的话,我们将军一怒,那你玄天阁可能得彻底完犊子啊。”
陈冲闻言,先是表情一凝,而后却哼笑一声:“呵,事已至此,我已不在乎了。”
陈家七剑折一,即便能有新的七绝剑补上这个空缺,但这种剑阵的配合默契,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填补的。
经此一事,陈家七剑威名注定动摇,也许会影响到整个华云国在逍遥盟的地位也说不定。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陈冲,他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陈家分支的玄天阁,在不久之后,恐怕就会撤掉陈冲这个阁主。
到那时,他与丧家之犬,又有何二致?
季沧源已死。
他重回陈家的希望已经覆灭,本就心灰意冷,且陈家对于弟子的惩罚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一旦被撤下玄天阁主这个身份之后,他还能不能活着都得另说。
其实陈冲这几天在想起从前种种时,他时常想笑。
他这一身功名成于陈家,也败于陈家。
季沧源和李恒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死不休的那段时日,他还未去多想。
可如今仔细想来,那何尝不是他和李长歧的映射?
只不过,季沧源在他的纵容下,把那些好与不好的事都做了出来。
而他自己,则向来将心思藏得很深。
陈冲,出生陈家旁支。
他的父母普普通通,他的资质算是几代旁支里不错的了,但想要出人头地,他就不得不付出一些出比其他陈家嫡系子弟更多的东西。
他的血亲,他的少年爱人,他的朋友……他一一背叛与舍弃。
最终,他得到了走出陈家,走进玄天阁的机会。
而此后六百多年的岁月,他都在为重回陈家而劳心操神。
但李长歧。
他只是上任将军魏风雪随手从人间拽回来的江湖游侠。
拜入将军府后,才测出他天资超凡,此后,魏风雪便果断决策,为其不惜倾注一切哪怕自己的性命,而他也不负厚望,将请龙回首练到极致,又凭一举之力,将盛京仙门推到万仙盟下第一仙门的无上地位。
他的一生有多顺,陈冲就有多坎坷。
陈冲看李长歧,就如同那眼中钉肉中刺。
而季沧源看李恒,亦是如此。
凭什么,李长歧,李恒这样的人可以不劳而获,而努力修炼的他们,却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凭什么?
凭什么?
这种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天道本就不公。
他有今日,是他运不如人,绝非努力与实力所能一言概之!
他知道,陈家不会留他活路。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在此之前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雨灵儿背叛师门,该死。
李恒荀心师衔羽三人,身为将军府弟子,还杀了他一名玄天阁的七绝剑长老,更该死!
若不是他们,若不是他们……
若不是他们,玄天阁就不会有此一劫!
陈冲话音落下,便剑气全开,随时准备对众人动手!
徐观棋和荀心二人下意识站在几人身前。
而与此同时,太玄剑却已经从师衔羽发间飞出,化
出原本大小,直击陈冲而去!
徐观棋和荀心见状,也不再犹豫,拔剑跟上,李恒虽落后一拍,却也没有犹豫。
在他看来,这玄天阁就跟那粘牙的牛皮糖一样,死活甩不脱!
师衔羽此刻却无暇关心其他,在雨灵儿心脏处的剑收回之时,她就全力运转枯木逢春为雨灵儿疗伤。
可随后她却发现,陈冲这一剑竟是贯穿了她的心脏。
修士的致命伤有三,头,心,丹田,三者缺一不可!
而化神修士的剑意,却非她所能挽救!
“师……师妹,不必……了。”
雨灵儿话都说不顺了,还扯着嘴角笑了笑。
其实,她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是她传信让陈冲派人来金沙原的。
虽然没想到最后来的会是玄天阁的阁主和长老,但他们此行折损严重,死了长老,也死了亲传弟子……以玄天阁的行事作风,又怎么会放任她全身而退?
哪怕她只是一个筑基修士,她也别想活着离开陈冲的视线范围。
雨灵儿早就做好了准备。
也是她贪心,得了这几天自在,就开始心生不舍,把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弟子,有了几个还算不错的同门……
“不行!”师衔羽拿出丹药喂她,一边拼力护住她的心脉,又气得牙痒痒:“那陈冲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杀你!”
雨灵儿:“……”
她看着手忙脚乱的师衔羽,缓缓闭上了眼。
好在她的意识只是昏睡,而非消散。
师衔羽不敢松懈,全力运转功法,但传入雨灵儿体内的灵力却因为她心脏被剑意重创而消散。
如果只是寻常外伤,师衔羽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偏偏陈冲那剑意在她伤处经久不散,也使得周身灵力因此倾泻,又引起丹田停摆。
而她当下连维系周身灵力运转的神识也分散不出来,以至于输送到她体内的灵力,还是会随着心脏处的剑意而流失。
说到底,还是自己修为不够,以至于枯木逢春无法更进一步!
晏云山劈元神之后的重创她帮不了,只能任由他在识海沉睡,即便醒来,也未见多少恢复。
本来她就有些愧疚。
现在还救不了雨灵儿!
是,他们和雨灵儿关系并没有好到一定要把她救下来的程度,但……
她本来是有机会可以把人救下来的啊。
“……”
师衔羽气得狠狠拍了一下身侧草地。
真是……
人怎么可以没用到这种地步。
如果她境界再高一点,枯木逢春也会随之精进,也能越过皮肉,与雨灵儿伤处的剑意抗衡。
可偏偏,她止步在筑基期。
被功法的门槛卡死在这儿!
人意识都已经晕过去了,她都还需要雨灵儿的意识与她配合。
我真菜啊!
没有意识主导,灵力无法运转,师衔羽就无法为其恢复伤势,长此下去,只怕是……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丹田重启!
师衔羽医术有限,但也没时间让她一直气急败坏下去,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了想,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
接着,她将炼化过的本源之力也分散了一缕出来送入雨灵儿的体内。
这本源之力乃是主生的木系,对恢复再生都有奇效,但因为雨灵儿的境界也不高,这本源之力再精纯,她的肉身根本无法吸收,师衔羽只能将自己元神分裂,带着本源之力,在她体内代替雨灵儿的元神,引导着本源之力和灵力,在不经过丹田的情况下运转,以此来稳住心脏。
但随后她却发现雨灵儿的意识并未回归丹田,而是集中于心脏伤处,随时有可能消散!
师衔羽:“……”
天菩萨!
到底是谁发明的心脏这东西,干什么要整得这么脆弱啊!
剑意无法驱散,疼痛就会一直存在,也就自然而然地集中了雨灵儿全部的意识!
而她丹田停摆,灵力不运转……要死啊,这什么死胡同!
师衔羽只得将其用自己的元神包裹着,安置于识海。
但……
好消息是雨灵儿的意识归于识海,勉强算是是稳住了。
坏消息是她的那一缕分神,大约是因为肉身自主意识,知道要留住她才能维系运转,是以,现在也无法从她体内回去了。
师衔羽:“……”
师衔羽:?
这都什么疑难杂症聚焦体质?
惊奇的是,师衔羽居然还可以和自己分出去的神识产生联系……
这感觉就很玄妙。
她好像在和自己的**小号在进行某种友好交流。
害怕……
她回头看向远处,眼巴巴地等着夺舍专业户回来解惑。
陈冲只是孤身一人,应对徐观棋等人,他尚且有些把握在手。
但这其中夹杂着一把太玄剑,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尤其这太玄剑所散发出来的剑意,他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且这剑,自主意识强烈得根本不像是剑灵!
李恒在陈冲出剑的时候,就在和荀心他们同步师衔羽说过的“BUG”,二人皆是剑道老手,当即就领悟了其中玄妙,以至于陈冲的七绝剑,因只他孤身一人而破绽百出!
这一场看似以强对弱,实则以少打多的群殴,结局几乎毫无悬念。
最终,陈冲被三人以剑相抵,架在半空,毫无生路。
而在他眼前,是漆黑如墨的太玄剑。
剑上,是蓬勃的青云剑意。
“白首剑还在剑阁之上,不可能还有青云剑意!”陈冲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着太玄剑,喃喃自语似的问:“……你究竟是谁的剑!”
晏云山不答反问:“我听说,青云剑仙是在玄天阁自尽的,可有此事?”
这死到临头了,陈冲的嘴也比剑硬:“哼,能死于剑阁,葬于洗剑池,是他的荣幸!”
“是么……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下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个你这样的断头鬼在等着你。”话音落下,晏云山便操控着太玄剑,击碎了陈冲的本命剑,而后剑身横切。
众人甚至没听到什么动静,一颗头颅就那样,从半空掉了下来。
断首处的鲜血,如水柱一样迸发。
场面,称得上极其残忍。
晏云山停在原地,任剑尖的血珠滑落,而他只是淡淡笑了声,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我就说,我绝不可能自杀,尤其是因这种人而自断。”
李恒等人也撤去剑气,任其肉身摔在地面。
晏云山落地,发动捡垃圾技能,把陈冲的储物袋也薅了挂在剑上,之后才往回飞。
这储物袋里,应该有些他感兴趣的东西。
李恒忍不住吐槽:“大师兄,你说你现在和筑基也差不多,那你这筑基,水分有点重啊。”
晏云山:“……”水分这个词儿是你这样用的?
他谦虚道:“都是太玄剑的功劳。”
随着他话音落下,太玄剑还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晏云山:“……”嗯,年轻的剑就是不经夸。
徐观棋却道:“我记得前辈跟我说过,修为境界,只是大多数修士的门槛……前辈应该没有这样的门槛吧。”
晏云山语气坚定道:“有。”
徐观棋:“……”听着像没有,所以前辈现在绝对不止筑基修为。
晏云山刚准备化为剑簪,就看到师衔羽坐在地上,怀抱着雨灵儿,正一脸复杂地望着他们,问:“你们没事吧?”
荀心等人摇头,晏云山却问:“怎么了?”
师衔羽指了指昏死过去的雨灵儿,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看向太玄剑,说:“她的意识还在,但……我分出去给她疗伤的一部分元神出不来了。”
晏云山:“……”
我就说分神术这玩意儿自学起来有风险。
天赋越高风险越大!
晏云山叹口气,他化出元神落地,探手碰在雨灵儿眉心,然后,就和师衔羽的元神在雨灵儿体内……可以说是大眼瞪小眼,两两无语。
片刻后,他收回手,道:“你这个情况,应该是她本身并不想死,但自身曾经受过重创,导致元神无法再继续维系肉身运转,所以只能将你的元神强留,待到她的元神恢复之后,才能自然离开……”
他一语点出关键,师衔羽听得欲哭无泪:“那现在要怎么办?”
晏云山却不是很在意:“那就让这个肉身死。死了你就能出来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师衔羽无语地看着他:“我不允许你37度的嘴里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啦。”
晏云山:“你是不是忘了,她想过杀你的事。”
师衔羽反驳道:“那也是苏音指使的。”
晏云山把手揣袖子里,不说话,只静静地看她。
师衔羽神色不太好看,还是试探地问了句:“她……一定要死吗?”
晏云山反问:“你想救她?”
这回是师衔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了。
“……罢了。”晏云山哪里拗得过她,眼神对波他根本不是对手,道:“要先把她伤处的剑意化去之后,才能恢复这伤势,也只有这样,她的元神才能苏醒。”
说完,他转头问众人:“你们有没有认识一些在医术方面比较厉害的修士?”
虽然他们都是剑修,化去剑意不在话下。
但雨灵儿这个情况,已经是将死之状,他们贸然动手只会加快她和陈冲会面的速度。
荀心道:“清风谷的谢青幽,但他在盛京仙门。”
李恒接话道:“……有点远。”
第112章 第112章“你让我想想,让……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啊——”
晏云山说完就揣着手手陷入沉默,还无意识地原地走了几步。
他这元神现在虚弱到连脚都没有了,还能走两步……看得出来,确实是在绞尽脑汁。
得亏元神状态不用大脑,不然怕是得死一堆脑细胞。
但这也确实是有点为难人啊。
师衔羽看他这样,就忍不住垂头,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又深感自己这次有些过分任性。
他们从盛京仙门走到这羽人国的界碑,用了多久,都不用想。
如果原路返回,就算省去沿途做悬赏任务和在金沙原耽搁的时间……雨灵儿的肉身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师衔羽都有点想放弃了。
她看看雨灵儿,开始在脑子里模拟画面——要不就现在,快狠准的,直接一刀下去结束她的痛苦得了。
安乐死,可是师衔羽曾经梦寐以求的死亡方式。
不痛不痒,眼睛一闭一睁,就是下辈子了,岂不美哉?
哎呀,这怎么能行呢?
这好好儿的一个人,寿终正寝和半途夭折,都不是一回事啊!
就算没多少交情,那也是一条命啊!
师衔羽有心反悔,但又于心不忍,只能在心里纠结,然后干巴巴地看着晏云山烧脑细胞。
好在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就回头看向众人,问:“你们有没有什么能提升速度的法宝?”
他道:“我知道一个秘法,以我目前的情况,借太玄全速御剑,七日应该就能到盛京仙门,但需要借助品阶稍微高一点的法宝来施展,最好是风系。”
他本就是风雷灵根,二者于速度之上相辅相成,也要远胜于其他天赋,若非现在元神重创,那去个盛京仙门还是轻轻松松的。
只可惜,他现在状态不行,就算想催动秘发也只能借助法宝的威力。
听着他的话,荀心等人纷纷思索,最后均是摇头,只有徐观棋取出一把青色的玉弓,道:“我只有一把青翎弓,虽是风系法宝,但独弓缺箭,亦无功法,恐怕无法发挥其全部威力。”
晏云山拿过来看了看,就摇着头递回去了:“此弓不错,但其箭乃是由特殊功法凝聚而成,没有相配的功法,此弓作用不大。”
徐观棋闻言,难免有些惋惜。
这青翎弓是他在秘境中偶然所获,但功法不翼而飞,以至于一直无法使用。
师衔羽听着他们交谈,突然惊呼一声‘呀’!
晏云山回头:“怎么?”
师衔羽赶紧取下耳饰,唯唯诺诺地递过去。
此物,正是陈无咎赠她的拜师之礼,云中鹤羽。
差点忘了,将军府护法长老出品,那可都是必属精品啊!
晏云山接过云中鹤羽,拿到手中观摩半晌,忽地眼睛就亮了,他说:“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风属性天阶神兵!
救命,他要有这东西他早上天了,何至于落得个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师衔羽:“……”
可能是霸总小说看多了,她总觉得这句话,还应该有个“女人”的前缀。
晏云山将云中鹤羽浮在手心之上,任其如扁舟一样在掌中无声旋转,他看得仔细又专注……那垂涎三尺的模样,仿佛在看什么大美人儿。
过了会儿,他忽然看了一眼师衔羽,笑了声:“小羽毛。”
师衔羽:“……”
哥们儿,你完了。
你要是看别的美人儿用这种眼神,我可能还容易理解。
但你看个鸟毛都这个眼神……
你完了,师衔羽忧心忡忡地跟他说:“大师兄,你完了。”
她心想:我也完了。
晏云山:“?”
他好像明白她在替他‘完’什么,说道:“师妹,你不懂。”
师衔羽生无可恋:“……我不想懂。”
可他却变得贪得无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师妹,你把这个也给我吧。”
师衔羽面无表情地拒绝:“不给。”
晏云山小声哔哔:“嘁,小气。”
师衔羽:“……”啊,给你惯的,已经开始白嫖了是吧。
晏云山并不失落,转而笑道:“好啦,不给就不给,借用也是一样的,有这个就行了,准备准备,我就带你回盛京仙门。”
师衔羽不由去看荀心他们,又看回他:“只是你吗?”
“那你以为我现在这状态能带几个人横跨几个昼夜奔袭?”晏云山苦口婆心:“师妹,我可不是你一直想着的青云剑仙,别把我想得太全能了。”
“啊……”
什么叫“我一直想着的青云剑仙”啊?
师衔羽欲言又止,有心辩解,又无话可说。
晏云山继续道:“而且,更准确的来说,是我只能带雨灵儿的肉身,你,”他指指师衔羽:“我都带不了。”
一听他这样说,师衔羽就着急了:“那,你,你的元神没事吗?要不还是算了……”
反正和雨灵儿也没那么深的交情x2。
“行了,扭扭捏捏,反反复复成何体统?只是赶路的话,我撑个七天足矣。”晏云山道:“但你只有七天时间去维系她肉身不死,而且,你正好也可以适应适应这功法,毕竟机会难得,别等到以后需要的时候却成了跟我现在一样,连个肉身也没有。”
“……”师衔羽不由默然失语。
“等你的从她这肉身里苏醒之后,就动身吧。”
晏云山说完就重新落回太玄剑中。
过了会儿,他尤似不死心,出声问道:“哎,师妹,这……小羽毛,你真的不能给我吗?”
师衔羽:“……”
救命啊,这里有个男夹子!
一旁默默听着二人交谈的荀心三人:“噗。”
师衔羽:“……”
她一把拿过太玄剑就往沙子里刨,准备挖个坑把他埋了。
丢人,太丢人了!
就你这还剑仙。
哈哈哈哈。
你叫青云穷仙还差不多,为个破鸟毛,声音都夹起来了。
讨厌鬼,不准夹!
她一边埋剑一边嚷嚷:“不给不给不给!”
太过分了
你!
怎么可以对一根羽毛露出咋样的神色。
察觉到她没来由的情绪,晏云山:“……哦。”
可是,他真的好想要。
小羽毛,小师妹……唉。
还是算了。
等了大约小半日,师衔羽的那缕分神才从雨灵儿的肉身中彻底苏醒过来。
雨灵儿的意识沉睡之后,师衔羽即使夺舍,也需要让肉身的灵力全然运转之后,才能借助肉身苏醒,否则她就算一直呆在雨灵儿的识海中,也无法掌控肉身。
而此刻,“雨灵儿”一睁眼,就行了
睁眼之后,‘雨灵儿’就默默接过自己本尊递来的身份玉牌和储物袋。
储物袋里装着她觉得回去之后可能用的到的东西,师衔羽拿着检查看有无遗漏。
片刻后,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掏出一个玉简,又掏出还埋在沙里的太玄剑:“对了,大师兄,别搞忘记了,这是之前将军托我转交给你的。”
这小半日的时间,晏云山已经暂时接管了云中鹤羽,同时催动神行秘法运转起来。
此刻他元神暂时无法离开太玄剑,闻言只说了句:“你先收着。”
说完又道:“好了,上来吧!”
话音落下,太玄剑已经落在了她脚边,变得大了些许。
“嗯!”师衔羽和荀心等人告别之后,就踏上太玄剑。
下一瞬,剑身结界展开,便带着她,直朝着盛京仙门的方向而去。
剑影如梭,转瞬即逝,只余下一道青光。
说起来,晏云山能这么痛快的答应师衔羽,其实还有个原因——
他想去看看所谓的剑阁,所谓的洗剑池。
还有白首剑。
还有,他到底死没死。
而答案就在盛京仙门,就在玄天阁。
等他们离去之后,师衔羽转头看着目送着的荀心和李恒他们:“但是我还在啊,依依不舍做甚?!”
众人:“……”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鬼啊!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李恒忍不住指了指剑影消失的方向,又指了指她,问:“师妹,你还能感知到自己的分神吗?”
“好像不管在哪里我都能感知到,但要是在一些秘境里,可能就感知不到了。”师衔羽想了想,说:“这个功法就很神奇,如果本尊死了的话,分神也会一起死,但本尊活着的时候,能感应到所有分神的动向……好神奇!”
荀心琢磨她话里的意思,突然问:“你的意思是,如果练成这个功法之后,就可以有很多个你?”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师衔羽挠着头,道:“就好比我现在只有金系和土系灵力没有大圆满,如果修为足够的话,我可以直接夺舍金土灵根的修士,炼化对方的金丹和识海,用于提升自己。”
“但你的修为能夺舍很厉害的修士吗?”李恒兴致勃勃,抖抖肩膀,搓搓拳头,跃跃欲试,说:“唉对了,我就是金灵根哎,快,你快来夺舍我试试?”
师衔羽:“……”滚啊!
这个功法的一系列骚操作就跟BUG一样离谱:首先必须自己修为很高:)
如果修为不高的话,她就没办法直接分出像大师兄那种可以体外独立的元神。
也没办法去夺舍厉害的修士,也就雨灵儿这种境界……就这,她那都谈不上夺舍,而是被人家强行留下的。
荀心比较好奇的是:“那你,这两个元神之间能互相位移吗?”
师衔羽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测试可行性,然后她面无表情道:“理论上可以,但我的修为,不能。”
该死的门槛!
该死的段位限制!
“……”荀心想了想,说道:“那就努力修炼!”
师衔羽深以为然。
她回头看了一眼晏云山离开的方向,就和师兄师姐们继续往前去了。
相较于金沙原的无尽黄沙,羽人国就像是一个……可能说是热带雨林会更合适一点。
穿过界碑,就是分割黄沙和森林的平原,再往前,便走进了密林水泽连绵的原野。
这里的群山绵延不绝,但都不算高耸,且草密树高,落地既能将人淹去大半截。
师衔羽从前就很喜欢这种地方,初初踏进羽人国所辖的山林,她都忍不住‘呜呼——’一声,然后坐在山顶那比人还高的草坪上,直接往下滑去。
荀心看着逐渐消失的身影,问身边两位:“……所以,师妹在兴奋什么?”
徐观棋摇头。
李恒一脸深沉地摇头。
徐观棋建议:“要不,咱们也去试试?”
李恒当机立断:“走!”
于是两个大老爷们儿见样学样,也跟着“呜呼——”一声,坐草地上滑了下去。
荀心:“……”
怎么回事,这可都是一两百岁的人了,看着怎么才几岁的样子?
满八岁了吗?
她到底是最稳重的人,最终是抱着臂,踩着剑下去的。
但,她的速度比三人快,造型还比三人帅!
等她越过师衔羽的时候,就听她那今年好像才刚满三岁的师妹在后头嗷嗷叫:“啊!师姐你犯规!不准耍帅!不对,我也要这样玩!”
荀心:“……”
最终,荀心的剑上多了一个人。
一行人难得放下沿途一直都心心念念的悬赏任务,就这样一路玩玩闹闹地走进了羽人国的辖域。
说这是国,其实不然。
羽人国并没有人族那种君主制度,他们更像是一个族群,介于人族与羽族之间的族群。
族民就像天上的青鸟一样,不借助灵力,便可展翼飞翔。
而羽人族人大多住在树上。
不过他们都是在成年之后,背后才会生出双翼,翼展越是宽广者,地位就越崇高。
除此之外,他们的树屋建造得非常具有……嗯,民族特色。
他们喜欢收藏宝石,也会用宝石来装饰自己的树屋,所以他们的树屋风格几乎都不统一,但大多会闪烁着宝石的光泽。
越往羽人国的中心处走,这些树屋的风格就越是繁复,宝石也越耀眼越大颗。
如果硬要做个比较的话,可能就是与人族里的穷人区富人区大同小异,也就是阶级分化明显,或者说他们族人分了上中下等。
而且羽人族极其在意美貌,也极其追求美貌,那些生来就貌美的族人,如果是边缘区域的族民,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入住中心辖域……
沿途观察而来,师衔羽等人俱感神奇。
李恒摸着自己的脸,问徐观棋:“你说,凭我们的样貌,若是在此长居,能住在哪个地方?”
“……”徐观棋语出惊人:“我好像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
李恒:“……?”
正商量着要不去羽人族中心城整点当地特产带回将军府的荀心,师衔羽:“……”
第113章 第113章荀心哭笑不得地欣……
荀心哭笑不得地欣赏着徐观棋的面具,问:“所以,你戴这个面具,是为了忘记自己长相?”
徐观棋:“……”倒也不是。
他道:“你们在问心宗的时候可能没有太留意,修撼天剑诀突破金丹之后的弟子,基本都戴着面具。”
荀心想了想。
嗯,不是她们没留意,是没法儿留意。
就他们问心宗那个小宗门,哪里有什么金丹境啊,有的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人家也不是修的撼天剑诀啊……
师衔羽也跟着好奇起来:“为什么啊?”
“问心撼天剑诀旨在窥探天道,若是修炼者达到一定境界之后,还时常显露真容,恐会被天道阻隔修行。”
说到这里,徐观棋忽然笑了声。
这说法,不过是他师尊给这难以突破的撼天剑诀扯的一个幌子罢了。
他在得到前辈的元神碎片之后就已经明白了,只是这面具也是长年累月的,戴出了习惯。
或者说,也是为了让他能一直记得那段过去吧。
李恒显然是个极致e人,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心理焦虑,更不用提什么去记得“一直记得某些回忆”了。
他要是遇到让自己不开心的人,那必然是要先将对方揍一顿。
凡事,他都绝不可能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此刻听徐观棋这么说完,李恒也只是抱着手臂,说:“那你要不让我们看看你长什么样,万一以后认不出来就尴尬了。”
嗯,不错,他只关心老徐长什么样。
但大约是看出徐观棋在这方面的兴致不高,荀心率先察觉,便探手,去拍了拍李恒的肩膀:“行了,行了,别为难人。”
李恒看了看肩上的手,眼睛一亮,突然把另一个肩膀也怼过去:“这边我也要!”
荀心:?
年纪轻轻的就坏了
脑子?这都提的些什么变态要求?
算了,同门一场,满足他一下得了。
荀心摇着头,直接给他一掌,把人拍飞出去三里地。
李恒:“……”完了。
他可能脑子有点问题,他觉得被荀心打,有点小爽。
比他突破元婴的时候还得劲儿。
李恒飞回来,鬼鬼祟祟地看看荀心,寻思着要不要等回仙门后,他也去找谢青幽看看脑子?
“你没事吧?”徐观棋看他眼神飘忽,还当他被拍出问题了。
李恒甩甩手,“没事没事,好着呢!”
这一路他也没少挨荀心的揍,都习惯了。
荀心看他这样,也皱眉,回头用眼神询问师衔羽:“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师衔羽作为一个自封初级治疗师,显然不具备给人看脑子及治脑子的实力,只能摇头。
她还准备说些什么来着,可没等她开口,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呼救声:“哎——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四人循声看去,入目密林重重,只看到不少大一号的鸟兽虫鸣。
唉,这原始森林的生态环境,还是太好了。
好在他们修士自带探测功能,听到求救声的第一时间,神识就已经探出,看清缘由。
转瞬四人便齐齐飞身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
距离很近,不过是被树木挡了视线,几人落地就看到了呼救的人。
一个身着羽人族服饰的瘦高男人,被藤蔓倒挂在一棵参天大树上。
师衔羽看到这人,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待荀心使出剑气斩断藤蔓,让那人落地之后,她才奇道:“诶,是你啊!”
荀心一愣,问:“师妹,你认识他?”
李恒也惊奇:“师妹,你的人脉已经渗透羽人国了吗?”
师衔羽:“……”人脉,渗透,我这段位,我也配?
她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她和荀心身上的衣服,说:“我们的衣服就是搁他那儿买的。”
此人正是当初在金沙原卖衣服的小老板,羽人族玄真。
不过师衔羽并不知道他名字就是了,只是看这人眼熟。
当时他在金沙原做生意还知道入乡随俗来着,学着金沙原男修光着上身,可他身板又瘦又长又白,看着就像……一条白斩鸡牌的细狗。
而她所买的羽人国的服饰,在进入羽人国之后不久,就想着拿出来送给大家。
她幻想着大家穿着森系风格或者仙人气质的套装,然后拿个手机拍volg——
这换作她以前在现代,想都不敢想哦,别说拍照,她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
但现在大家开开心心出门就当旅游,多好呀。
所以手机这玩意,到底怎么制作呢?
不过没手机就算了,李恒在衣着上比较喜欢绚烂明亮的色彩,不太喜欢羽人族那仙气飘飘的风格,而徐观棋是常年紫色,两个人都不乐意穿,反倒是荀心很喜欢,就和师衔羽穿了个闺蜜装。
“哦,那不错。”荀心点头,也注意到她们身上的服饰风格和玄真身上的很相似。
不过玄真这会儿是一点也仙不起来,他的头上身上都是藤蔓的碎叶和枯枝草屑,很是狼狈。
师衔羽忍不住问他:“我说道友,你这不出去摆摊赚钱,怎么还在这儿整了个倒挂金钩?”
“嗐,甭提了,倒是没想到你真来羽人国了啊……”玄真甩着身上的藤蔓草叶,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树屋,说:“不管了,这遇到了就是缘啊道友,能麻烦你们把我送上去吗?”
师衔羽指了指上头的树屋:“那是你家?”
玄真点头。
“你不是羽人族吗?”李恒张开手,模拟羽人族的大翅膀,扑棱扑棱地比划,说:“你直接飞上去呀。”
玄真笑了笑:“惭愧,我是羽人族和人族的后裔,无法展翼,放人族里可以理解为先天残疾。”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徐观棋御剑,把他送上去了。
其余人跟着飞上去,李恒一边飞一边忍不住吐槽:“你说说你,都飞不了还住这么高,摔下去了怎么办!”
他住得高也就算了,这树林又深,藤蔓荆棘什么的,生得又很密,这地方哪里住得了人?
玄真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失足行为,闻言只淡淡笑道:“其实我是个修士,也有个金丹境界啦,虽然无法展翼飞翔,但却能御灵腾风……但大概是血脉原因,每逢十五,我的灵力就会消失,今天正好十五。”
他并没有因此困扰,甚至还打趣自己:“不过好在我肉身不错,虽然经常摔,但都没摔死。”
李恒:“……”无敌耐摔王?
师衔羽:“……”没看出来,这还是个乐天派。
玄真的树屋就像是精灵的居所。
外围被叫不出名字的大叶片包裹着,藤蔓蔓延其间,开着好几种细碎的小花,也装点着许多细碎的宝石和鲜花,还用灵石维系着植物的生机,但似乎因为他也不常在家,太过于冷清的缘故,他的树屋内外,不少地方都积了尘灰。
这一路以来,他们虽然远远地看了不少羽人族的树屋,可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师衔羽忍不住走近看看,又回头问他:“我能摸一下你的屋子吗?”
玄真看她这新奇样就好笑,说道:“你随便啊,你喜欢的话,在隔壁给你搭一个都行,这个我很擅长的。”
在没有外出兜售本地特产的有段时间里,他就曾纯靠给人搭房子,结果换灵石。
“那倒不必。”师衔羽摸着叶片都是活的,有些惊奇,但对玄真的提议十动然拒,她好奇之后就收回手,问:“对了,你没在金沙原多待些时日吗?”
“在金风窟听说鸣沙窟要出事之后我就走了,我这修为也不高,长得这么好看,死了就太可惜了……哦,我还不想死。”玄真说着就邀请他们进屋,又取来林中晨露招待:“对了,我叫玄真,你们怎么称呼?”
几人先后来了个自我介绍,李恒自带前缀——沧澜国盛京仙门武莫将军府将军亲传弟子李恒是也!
玄真听完,静默片刻,建议道:“道友,你只需说你叫李恒就好了,太长了
我也记不太住。”
李恒:“……”怎么一点热血之魂都没有?
他坐到荀心身边,和荀心用元神传音,说:“这个人不好玩儿,我们不要和他玩儿。”
荀心:“……”你要不看看你什么人啊?
这波典型是属于没接梗也要被拉黑名单了。
荀心踢了他一脚。
眼见着他又要把另一只脚伸过来,荀心直接给他踢回去。
玄真则看向师衔羽,问:“对了,你们要在羽人国逗留很久吗?”
师衔羽摇着头,道:“也没有,只是途径此地。”
荀心则看着手里玄真刚刚递来的,由叶片做成的杯子,有些新奇。
而当她看到杯中晨露灵气盈满时,却也难免惊讶:“道友,此物应当很是珍贵。”
就这么拿来招待他们,难道他们是什么很好的朋友?
谁知玄真却笑道:“不会,寒舍简陋,并无好物招待,这也不过是些林间晨露罢了,你可理解为羽人族的特色。对了,我观道友突破在即,多饮此露,或有帮助。”
荀心浅尝即止,笑了笑,没说话。
玄真继续道:“啊对了,这片森林,都归我管,多的是,我布了阵法,每日都会收集许多,道友不必拘谨。”
荀心闻言便陷入若有所思,似乎在考虑买些这晨露的可行性。
而师衔羽已经拿着灵石哐哐拍桌:“那你卖不,我买些!你要什么灵石?坐地起价的话我可就要直接拆家了!”
荀心:“……”
她心想:师妹要是不修仙了跑去做生意,恐怕成交率和被打率是同步的。
玄真眨眨眼:“……”我反正是第一次见这种卖贵了就扬言要直接抢的买家。
“我与道友有缘,送你些也无妨。”玄真笑着,直接取来一只陶罐塞在了师衔羽手里,继续道:“谈灵石,可就坏交情了。”
师衔羽:?
奇了,这做生意的突然慷慨,还真令人难以适应。
“你们只是途径羽人国的话,还是绕个路吧。”玄真还给众人友情提示道:“现在羽人族正值内乱,不久前国主意外陨落,好些个少主都争着权利,路过中心城的狗都得挨两刀。”
羽人族比较特别,族人通婚并无誓约盟定,且血脉外貌天资等优势都能被后代继承,所以大多数羽人族在除了夫妻之外,也会为了诞下优秀的后代而另择配偶。
而在族中,国主的选择优先于一切。
而这代国主,或者说前代国主,毕竟已经陨落,他就拥有许多无论是血脉,还是资质,亦或是外貌上,都格外出色的配偶。
也因此,他也有着许多出色的子女。
眼下他这一死,他的那些子女就开始争夺整个羽人族的统治权了。
但其实,这样的纷争在羽人国并非罕见……羽人族享受结合的过程,也期待新生命的降生,而同时,兄弟姐妹之间,也总是充满了斗争。
国主的子女,他们会一直斗到其中一方彻底胜利。
而后,胜利的人继续为延续优秀的血脉而谋求配偶,诞下子嗣,子嗣之间再斗得不死不休……如此循环往复。
权势之争,算是羽人族的一大特色。
玄真前次远走金沙原,也就是为了避开这新国主即位之前所引起的一些混乱。
倒也没想到他去的时机不好,正好碰到金沙原的内忧外患。
金风窟的修士开始撤出之后,他都没怎么逗留,就先回家了。
荀心本来也不欲在羽人国逗留,闻言就问:“绕路的话,远吗?”
“也还好,不过要途径一道幻境秘林,若无人引路,恐怕会迷失在里面。”玄真说:“若是你们不急于一时半会儿的话,可等明日,等我灵力恢复了,就给你们带路。”
“……”
众人沉默不语。
荀心总觉得这个小货郎没那么好心。
好在玄真没让她思考太久,就跟着开口,苦笑道:“顺便,我也想请诸位,把我也带出去。”
“你自己出不去吗?”
玄真摇头:“羽人族子民一但未经允许就自主离开,等同于舍弃羽人族的身份,会受剔骨之痛的刑法,我才从外面回来,按规矩,短时间是不能出去的。”
但他在羽人族的处境也很尴尬。
说他是羽人吧,没有双翼,说他是人族吧……人家说他是小杂种啊,妖孽什么的。
“啊?”师衔羽掏瓜子的手跃跃欲试:“这条规矩下面是有什么八卦吗?不妨展开说说?”
“……”
次日一大早,就在众人和玄真踏上绕路之旅的同时。
沧澜国内,盛京仙门——
晏云山和雨灵儿……哦不,应该是和师衔羽,他们也已经回了将军府。
玄天阁如今什么情况师衔羽也没心思去打听,回来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陈无咎。
陈无咎今次还特地出了藏书楼,就在将军府大门处等着。
结果一看来人并不熟悉,但上来就喊他师尊。
陈无咎:“?”
“是我是我,师尊,我是师衔羽!”师衔羽捞起太玄剑,举剑作证,说:“师尊你看,我有装备作证!”
“……”陈无咎看了一眼,就问:“太玄剑易主了?”
师衔羽:“额……”
第114章 第114章啊,师尊不愧是师……
啊,师尊不愧是师尊,真是火眼金睛,一句话就给师衔羽整卡壳。
她看着手里的剑,再看看陈无咎,最后汗颜道:“此事说来话长……”
于是她这句话都还未说完,人就倒了。
陈无咎:“……”
索性他到底是修为不低,早已看出师衔羽眼下这具肉身,心脏处的重伤一直在消耗她的精力。
撑到现在,已是极为不易。
他虽不知道她是从何处赶回,但,寻常筑基修士都不一定撑得住这一路的风尘仆仆,何况她这重伤之躯。
陈无咎并未多说,便直接施法将其身形稳住,转而看向太玄剑。
而于此同时,晏云山也正好从剑中显出身形。
他先看了看师衔羽,确定她只是因为肉身消耗过大而昏迷之后,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陈无咎,抬手,抱拳,恭恭敬敬道:“晚辈晏云山,见过前辈。”
本来他还打算有机会再郑重拜访一下师妹的师尊,现在看来,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罢了,顺其自然。
陈无咎一时倒是没有细究‘晏云山’这个名字为何听着有些似曾相识,而是看向“师衔羽”,问:“此女……我是说这具肉身是何人?她身上怎会有七绝剑的剑气?”
晏云山也看过去,说道:“此人,原是玄天阁的内门弟子雨灵儿,与我们同行一程,但在离开金沙原时,受到了玄天阁主的追杀,一剑致命,师妹不忍,遂借助将军所授功法,分神入体又昼夜兼程回到仙门,欲寻清风谷谢师兄相助。”
他三言两语便讲清楚了前因后果,陈无咎听罢便了然地点头。
他却也不知,前不久,将军也曾悄然出府过几日。
而金沙原的事,其实在罗帐屠杀修士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云来海府了。
陈无咎对玄天阁也带着几个长老去掺了一脚的事情也是略有耳闻,却没想到,连修为只是筑基期的弟子也参与了其中,甚至还被陈冲亲自诛杀……不对。
陈冲其人睚眦必报,对门下弟子虽然严厉,但对于他认为没有利用价值的弟子向来是废其修为,毁其根骨,使其在修行之上难有进步,而非直接诛杀!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以陈冲的性格,他真正要杀的人,恐怕不会只是这么一个小弟子。
想到此,陈无咎便顺势问道:“李恒荀心他们,都如何了?”
晏云山像是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无事。”
陈无咎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对李恒与荀心关注不多,但在将军的安排下收了师衔羽为弟子之后,便难免会为其思虑一二。
荀心李恒总归与师衔羽是同辈,又是走得比较近的同门,总归是有些感情。
修士的修炼岁月短则几百年,长则数千年,陈无咎自己不见得能活那么久远,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徒弟不要和自己一样。
若有几个往来做伴的师姐师兄,总归不至于那么清冷。
他无声叹了口气,旋即想起前几天的一件轰动了整个盛京仙门的消息,便多了句嘴:“玄天阁的七剑存四,陈阁主也已陨落,此事,莫非就是你们所为?”
说到这里,他目光停在晏云山的元神上,但横看竖看,此人境界也不算高。
但不知为何,他身上好似有种被刻意遮掩的气息。
像是一柄利剑,投入了平平无奇的剑鞘。
迎着陈无咎的视线观察,晏云山目光不偏不倚,道:“确实是在下为之。”
“……”陈无咎又问:“陈家,又是什么情况?”
晏云山依旧简而言之:“金沙原神女陨落,陈家觊觎其修炼资源,却不料被天魔诛灭,致使七绝剑缺一。”
“原来如此……”陈无咎心中疑惑解开,而后才看向师衔羽:“我记得,你方才喊她师妹?”
晏云山说道:“实不相瞒,我与师妹原本同出一宗,但三十余年前,宗门被玄天阁所灭,师妹辗转来到盛京仙门,我……与她也是在金沙原偶然重逢。”
他倒也是第一次去想一个问题:三十余年前青云山被灭,而师衔羽拜入盛京仙门也不过两年,中间这三十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据她沿途所说,她的修为一直没什么长进,但修炼之事,功法也好,神兵也罢……种种机缘,皆是她在拜入盛京仙门之后,才有的。
而在这之前那三十余年,全靠她一步一个脚印,硬走到盛京仙门。
她所求,也不是为了修炼。
而是寻到他。
但寻到的“他”,是他,却又不是他。
不知道师妹,这一路可曾有过彷徨迷茫,亦或者,在认识现在的自己之后,有没有过哪怕片刻的后悔。
晏云山垂眸,沉默不语。
陈无咎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相对关键的信息,突然问:“……三十余年前,玄天阁只灭过一个宗门,你说你叫晏云山,而玄天阁灭掉的宗门是青云山,你,是青云剑仙?”
“……算是吧。”晏云山苦笑,道:“不过我只是本尊的一缕分神,并没有青云剑仙后来的记忆和修为。”
陈无咎却道:“将军眼下正在剑阁,你可要去看看白首剑?”
“不必了。”晏云山道:“已有太玄,足矣。”
说完,他看了看师衔羽,说道:“还是先去请谢师兄医治好雨灵儿吧,师妹的修为还停在筑基,而分神术她也是刚刚接触,并不精通,且她元神尚且无法离体而存……给雨灵儿疗伤的时候,我需得看着点。”
如果雨灵儿的元神直接苏醒,且夺回肉身的掌控权,师衔羽这个分神,恐怕就要面临无处寄居的局面。
以她的修为,不肖一日,就会消散。
分神乃是分裂本尊元神而成,若是消散,本体亦有着莫大的损害。
陈无咎闻言,也不多劝,只点点头,说道:“那便走吧。”
话音落下,他便带着雨灵儿的肉身,朝清风谷飞去。
晏云山也瞬时回到太玄剑中,跟了上去。
清风谷的谷主已经出关,但此人向来不关心旁的事,只一心沉醉炼丹。
陈无咎虽然没有与清风谷的人有多少接触,但说到底也在将军府待了三百多年,对每个支脉的情况都大致了解。
来到丹鼎殿之后,他也没去找谷主,而是直奔丹鼎殿内部,找到了在丹房中与其同门商议着什么的谢青幽。
谢青幽这会儿头很痛。
他原计划是要用天离草代替无常草,凝聚百株天离草的药力来炼制离魔丹的事。
离魔丹,是玄天阁主陈冲花了不少代价,为季沧源准备的。
但因为无常草被李恒毁去的缘故,而不得不另想他法。
由于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所以另想他法的这个“想”字,就落在了谢青幽头上。
谢青幽试过许多种灵药,最后在天离草中发现了一丝丝与无常草开花阶段相似的药性,故而种下了百余株,待到天离草开花,便着手凝聚药力,炼制离魔丹。
但这事儿,就是有那么巧。
先有无常草被李恒一脚踩死,可以说季沧源命中注定无此运。
但如今这天离草正值花期,却传回了他已经陨落的好消息……哦不,是噩耗。
谢青幽头好痛。
该死的玄天阁,这该死的陈冲!
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练出离魔丹,现在好了,他万事俱备了,玄天阁还欠他的“代价”呢?
当初谈的时候,陈冲就各种理由推脱,死活都只先付一半报酬。
现在好了,他们现在连师带徒都死了个干净,自己呢?找谁讨债去?
百余株天离草,都已至花期,目前也没有其他用得到的地方,若是就这样浪费……为了种植这天离草,他被师衔羽掏走了不计其数的回灵丹!
这怎么就不算是噩耗了呢?
陈无咎带着师衔羽来的时候,谢青幽正在向传信的弟子确认着:“你的意思是,不仅季沧源,连陈阁主都陨落了,此事是真的?”
那弟子点头:“绝无虚言。”
谢青幽一把折断自己的朱笔,无能狂怒:“他们的尸体在哪里,我要把他们制成药人,炼成傀儡!”
“……大师兄,我们是正道修士,按理来说,是不提倡炼药人傀儡的,炼的话也不提倡这么高调,然后,他们的肉身并未存留下来,还有,”那弟子回头看向丹房门口,继续道:“将军府的客人到了。”
谢青幽:“……”
他回头看到来人,还先是一愣。
陈无咎他没见过,但对方穿着将军府的长老服饰,将军府的人……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生意上门!
在看到被陈无咎用灵力带着飞在身侧的“雨灵儿”时,谢青幽顿时了然,而后皱眉:“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玄天阁的内门弟子,将军府何时与玄天阁如此友好了?”
陈无咎默然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不过他并没有晏云山那种三言两语就说清前因后果的能力,此刻便显得有些为难。
好在晏云山即使显出身形,与谢青幽说明身份和来意。但谢青幽听完之后,似乎不太能理解,指着“雨灵儿”问:“你的意思是,这一个肉身里,有两个元神?”
晏云山点头。
谢青幽沉默片刻,才点着头道:“……还是你们这些天赋型选手会的姿势多。”
晏云山:“……”你讲的东西,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道:“需要麻烦师兄散去她心脏处的剑意。”
“此事不难。”谢青幽抬手,搭在雨灵儿的腕间,元神渗入其经脉,也看到了雨灵儿心脏处盘旋着的七绝剑意,他回头,看向陈无咎:“但我的规矩,长老可知道?”
陈无咎点头:“但说无妨。”
谢青幽微微一笑,恢复了将算盘珠子直接往人脸上崩的铁公鸡状态:“也不必劳烦长老动手,只是还得师妹出面,借她水系灵力一用,具体做什么长老不必知情,只需替师妹答应就好。”
陈无咎想了想,点头。
对于这位师兄的喜好,在回盛京仙门的路上,晏云山就已经听师衔羽讲过,此刻见陈无咎点头,他也跟着说道:“若有需要的地方,晏云山也但凭师兄吩咐。”
谢青幽看他片刻,说道:“你的情况没救了,我帮不了。”
肉身没了,元神劈了,还耗损严重……妥妥儿外强中干的树干子一条。
晏云山却不甚在意,道:“我指的是我的师妹。”
“哦,行,很好。”谢青幽说着,就直接带着人去了丹房内室。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休息室。
三面门窗开展,屋外是这丹鼎殿中由幻境凝聚而成的松涛,而屋中松烟缭绕,似乎布置了一些特有的结界或是阵法,一踏进来,耳边就变得很是寂静。
晏云山正和谢青幽一道,扶着雨灵儿的肉身躺在床榻上,却在半途忽觉心脏一阵抽痛。
像是有什么在召唤他……
第115章 第115章谢青幽对师衔羽那……
谢青幽对师衔羽那坑他丹药的行为虽然有些咬牙切齿,但显然他对她多多少少也还是有点微薄的同门之谊在的。
即便看到晏云山突然顿住的动作和他骤然紧促的眉头,也并没有引起他的关注,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雨灵儿这个肉身之上。
下一刻,他已经施展起了枯木逢春,为雨灵儿化去剑意。
若是师衔羽的分神此刻清醒,她定然是恨不得整个摄像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录下谢教授的实操演示课。
什么专业都一样啊,这自学,终究是比不上名校名师的亲自教学……可惜她现在并不清醒,没办法亲眼看到谢青幽是如何操作的。
而晏云山眼下的状态也很不妙。
他虽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雨灵儿的肉身,身体却不由自主因心脏的抽痛而往后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他先是抬手放在心口,似乎是疼痛难忍,却在想起自己如今是元神状态时,陡然凝神,挪开目光,看向某个方向。
他如今这模样,可不存在什么心跳和呼吸,但能引起元神为之抽痛的……
丹房处于丹鼎殿中,属于由阵法与秘境结合而开辟
出来的小洞天。
他在丹房中的方位,并不与现实同步。
若是忽略洞天的阵法,他所看去的方向,正好就是玄天阁的剑阁所在!
而陈无咎此刻也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神色一变,目光从雨灵儿身上移开,随后落在晏云山脸上,沉声道:“我有事,需要先离开。”
晏云山点头:“前辈放心,师妹这里有我。”
“……”陈无咎看他片刻,才道:“清风谷与将军府素来交好,小羽在此,我自是放心,我是想说,你若另有要事,也可先行去办。”
谢青幽的行事作风在盛京仙门也算人尽皆知,虽然他总被人诟病,但这并不能影响将两个支脉间的往来。
将军也早就对府中长老及内门弟子有过吩咐,清风谷可信,若有丹药或是疗伤的需求,也可直接求助清风谷。
陈无咎对清风谷谈不上信任或是质疑,但他相信李长歧。
而就在刚刚,他收到了李长歧的传信。
李长歧在剑池之上,察觉到了属于青云剑仙元神碎片的痕迹。
人死如灯灭,若是一个人当真死了,元神也自当消散才是!
而李长歧所发现的那些细碎的元神碎片,却都混迹于洗剑池的无尽剑意之中,无时无刻不被剑意凌迟。
也得亏李长歧此前在金沙原时,正好接触过元神状态的晏云山,所以对他元神的气息还算熟悉,否则,他眼下即便在剑池上感知到了那元神碎片的气息,也不会往晏云山身上联想。
更何况,这些元神碎片几乎都是细碎到微不可查的状态,稍不留神,就会被当做剑意忽略掉。
而剑池凶险,即便是以将军的实力,再加上请龙回首护体,也无法抵御剑池之中那肆虐的剑意……此事若想探个究竟,还需其他的力量相助。
是以将军才传信给了他,和另外两位将军,要他们即刻潜往剑阁,为其护法。
而且陈家应该也快派新的阁主来玄天阁。
若无意外,新的阁主继任,应当会大开剑阁,广邀各路剑修观礼……若是发现将军潜入剑阁的痕迹,只怕不妙。
而陈无咎也自是看得出,晏云山现在的状态不佳。
说来也是,如此长途跋涉,师衔羽的分神一路在维系肉身自不必提,而晏云山,他虽是以秘法御剑又有神兵相助,但不管怎样,他的元神都是重伤的状态,如此消耗,撑不下去也不难理解。
陈无咎的本意,是想让晏云山放心,先去吐纳,回复一下自己的状态。
但他本身不善言辞,也不是会喜欢管闲事的人,见晏云山没明白他的意思,执意要留下来,他便不再多劝,直接去了剑阁。
与他先后到的,还有青霄将军王承剑和神侯将军莫笑。
三人碰头之后,并未多言,便催动秘法,隐去身形。
他们并没有进入剑阁,而是直接绕过剑阁,去了后方的悬崖。
在那万丈悬崖之下,就是洗剑池,也是无尽剑池。
盛京仙门的面积很是宽广,属地占了至少三分之一沧澜国。
而玄天阁背后的无尽剑池,从天上俯瞰下来,就像是一个被无名剑修劈开了大地而形成的裂缝,若是想象力再丰富一点的,就能联想到一只深灰色的眼瞳。
但其实,这无尽剑池并非四境天的修士所为。
这无尽剑池,乃是上界诸神与玉章天魔大战之时,由神魔之气凝聚而成上古战场。
死在这里的神啊魔啊,不计其数。
神魔之物,俱是元神可毁,但总是肉身长存。
他们的尸体经由时间的侵蚀而化为怨念,又依附于他们生前的神兵之上,然后继续陷入周而复始,不死不休的争斗之中……
长此以往,那些过于纯粹的神魔力量以及怨念最终融合爆发。
最终,爆发的力量震碎了虚空。
同时,那些力量,也将这本该位于上界的神魔战场,经由爆发一样起的无数空间裂缝,传到了世界各地。
剑阁身后的无尽剑池,其实只是四境天中能窥见古战场的一个小小的,微不可查的碎片。
俯瞰无尽剑池时看到的那道峡谷,其实说成是前往上界的一个通道更合适。
而早在万年之前,四境天倒是有不少不知死活的修士,因为大多数境界高深,突破无望,也无法再更进一步,便想着直接从越过无尽剑池前去上界,但结果可想而知。
若要师衔羽来锐评一下这个送人头行为的话,那必然是:如果上天真要有那么容易的话,这剑池恐怕早就被开发成高铁收费站了,还是法定假日免费的那种。
不过,由于死在无尽剑池的人,实在是越来越多,加上这剑池的空间缝隙也越来越大,长此以往,恐会对四境天造成难以想象的毁灭,所以后来,便有大能修士为了防止这剑池扩张,联合起来,以阵法在此修建剑阁,镇压剑池。
当然,只凭一座剑阁是压不住这无尽剑池的剑意的。
在这剑池所在的半腰处,还封印着祖帝曾经的佩剑——轩辕神剑,以及,古往今来无数剑修大能的剑意。
陈无咎他们并不知道李长歧此刻身在何处,但他需要帮助,所以,他们没有任何犹豫。
而与此同时,李长歧并不轻松。
他眼下所在,正是越过轩辕神剑之后不到半丈的距离。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往下潜了。
剑池中那些无名却肆意的剑意凌乱驳杂,广若铺天盖地,密若云屯雾集,入目所见,毫无间隙,他只探出一丝神识,转瞬便被万剑击溃!
而那些疑似青云剑仙的元神碎片,在这密布得尤似海浪倾涛的无尽剑意之中,就像是大海里的无名游鱼,虽细小且多,却只能被剑意的波动带着四处离散……
陈无咎,王承剑和莫笑到来时,他正陷入沉默。
待到莫笑喊了一声“大哥”,他才陡然回神,而后却发现,他们这四人中,只有自己,能在此剑池之上稍适抵抗。
另外三人却难以抵抗,神色痛苦,却一直在强撑着忍着。
李长歧立刻飞身返回了轩辕神剑之上,寻了个平台落脚。
“这剑池……恐怕不是我等
能够轻易涉足的。“王承剑化神后期的修为,面对剑池的也不敢托大,他问李长歧:“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李长歧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目光沉沉地看着下方。
他忽然说:“对了,此前你传信与我说,晏云山带着小羽的一缕分神回来了,是真是假?”
陈无咎点头:“真。”
李长歧一愣,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意思是,晏云山现在也在仙门?”
“现在他们正在清风谷。”陈无咎和李长歧说话时就要流畅得多:“玄天阁的一名弟子被陈冲重伤,他们送回来找谢青幽救治……”
他有些疑惑,道:“这位晏云山,不知为何,状态很不好。”
“生劈了一半元神出去,好得了才有鬼了。”说完,李长歧陡然回望下方剑池,突然问:“你们觉得,青云剑仙,他还活着吗?”
莫笑说:“最好是活着。”
“如果活着,他的元神,承受的将是何种痛苦?”李长歧说着,向他们讲述着他看到的场东西:“元神,无论本尊也好,还是利用分神术分出去的碎片也好,受到的伤痛都是真实存在的……”
但凡修士修炼,都知道,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元神受的伤害都是同步神魂的。
而青云剑仙陨落之前,是自尽。
在自尽之前,他还散去了一身道行。
没有修为没有灵力,他就不可能再利用分神术,将元神分裂成这无数碎片,而且分神术据他所知,也不可能分裂得出这么多细碎的碎片……这些碎片,只有可能是被剑池中的剑意所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元神每受到一次被剑意造成的分裂,都将承受一次毁灭性的痛苦。
而眼下,这洗剑池中,又有多少元神碎片?
他承受了多少次的摧毁?
李长歧不是会对旁人之痛感同身受的人,但一想到这经历,便不由闭了闭眼。
如果这些元神碎片没有意识,倒也还好。
没有意识,就没有苦痛。
但这些元神碎片并没有消散。
这说明,它们,每一道,都留有残存的意识,哪怕历经无数苦痛,他仍然留有意识。
青云剑仙,并非真的自尽。
要死的人,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意识。
李长歧深吸口气,对身后三人说道:“我有心想让他自己来一趟……”
莫笑闻言,想了想可行性之后就点头,说道:“若是晏云山便是青云剑仙,便可由他的意识来凝聚这些元神碎片,一旦成功,青云剑仙复生之日便近在眼前!”
对于青云剑仙,他与莫笑其实并无过多交集,或者说是了解。
但前不久,李长歧与他们闲聊时曾说起过一些关于四境天,那些本不该为人知的事情。
此界天道不仁……或者说此界并不存在真正的天道。
四境天的法则,为人所控,灵修妖修魔修,都没有能真正修出结果,证道飞升的。
只有破开此界的“天道”,才能得到真正的天道注视。
数十年前,李长歧与青云剑仙论道交手时,在他身上看到过一线机会。
但他陨落了。
哈,想想都好笑,什么玩意天才,得了无上造化和机缘,却说死就死。
可青云剑仙陨落一事却不能细想。
因为,此界之天不可言说。
而从来是天道要谁死,谁就得死。
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地想过要谁死的。
他们脚下的土地,从来没亏待过任何一个生灵。
那青云剑仙呢?
他的剑意与法相天地皆与他宗门有关,皆是青山连绵,生机无限。
他的陨落,是否引起了这片土地的注视?
莫笑的境界不过是化神后期,听得再多,其实也想不了那么深远的事情。
她只知道,青云剑仙,是破开此界的关键。
而李长歧的死期将至,是此界“天道”给他的警示。
如果在这之前破开此界,令“天道”下沉,李长歧,或许就能免受此劫!
她不介意相信任何关于青云剑仙尚存于世的消息。
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陈无咎神色凝重地看着洗剑池那喧嚣不止的剑意:“如果当真是他本人,恐怕,以他现在的状态,无法承受这无尽分裂之痛。”
一旦元神的意识归于主体,再重新号令无数碎片凝聚……承受过的痛或许不会重现,但每一个碎片所经历的回忆,都会在意识中将之呈现。
那不亚于将每一次元神分裂的苦痛都在他脑海中重现一次。
于修士而言,大多数疼痛,其实并不是都需要肉身才能感知到的。
元神之间传达的疼痛,要更深入灵魂。
若是他坚持不下去,导致意志涣散,只怕会当场殒命,彻底消散……
而晏云山的元神状态并不好。
他境界跌至筑基,几近溃散……若是涉此险境,只怕还未靠近剑池,就会被这些剑意摧毁。
王承剑显然也不是那么关心晏云山的死活,只顺着陈无咎的话点着头,思索着说:说道:“不若问问他本人的看法?”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继续道:“若他愿意,就想办法帮他恢复元神,直到能承受剑池剑意为止!”
李长歧:“……”
他笑了声,说:“那他要不愿意呢?”
“那就由不得他了。”王承剑抱着手臂,淡淡道:“绑也给他绑来,他没得选,舍他一人救苍生,是他的福气。”
李长歧:“……”
他道:“实不相瞒,就这种桥段的话本子,我上上上辈子都不看了。”
王承剑:“……”
他道:“不管怎么说,只有大哥你对我们而言,你胜过一切。”
“……”李长歧沉思片刻,语重心长地对他和莫笑说道:“首先,我不提倡这种以命易命的行为,其次我也不惧死劫,然后,我们都是正道修士,就别整太极端了,回头死不瞑目可就算你们头上了啊。”
“……”
李长歧继续道:“行了,反正来都来了,既然如此,麻烦你们为我护法,无论如何,我都要取一缕元神碎片,拿去让他本人辨认。”
晏云山,青云剑仙,是与不是,一探便知。
一个时辰后。
丹房中,雨灵儿肉身上,心口处的七绝剑意已被谢青幽彻底散去。
他又取来丹药为其敷在伤处,同时运转功法,将其心脏附近那些开始腐烂的血肉经脉剜去,又以枯木逢春为其重塑……化去剑意之后,雨灵儿自我封闭的丹田便似有所感,缓缓打开,令其周身灵力开始运转,但雨灵儿的元神仍在识海沉睡。
不过灵力能够自主运转就好,眼下内外相合,倒是恢复得很快。
先醒来的,还是师衔羽。
在丹田开启之时,她其实想过去雨灵儿的识海,把她元神唤醒。
但……识海终归是修士最重要的地方,非亲非故的,她还是不要去冒犯比较好。
她是在谢青幽为雨灵儿疗伤结束,收功的时候才睁开的眼。
而后,她直接一个激灵坐起身,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她又跳下来,在这个休息室里走了几步,跳了几步,然后扒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谢青幽被她这跳大神的行为吓道:“……你在干什么?”
他的枯木逢春境界已臻化神!
按理来说,被枯木逢春救回来的伤患,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疑似中邪的低级症状才对。
怎么回事?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谢青幽盯着师衔羽,开始辨认此人是雨灵儿还是师衔羽。
“好厉害啊!”师衔羽回头,伸手抬手按在心口,虽然这不是她的肉身,但是这颗心脏却宛若新生,在她手心之下砰砰砰地跳动着。
她无比激动,激动之余她又跳了连下,才对谢青幽说道:“谢师兄,我跟你说,我现在感觉我整个人都轻了三百斤,我感觉我能不用灵力都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谢青幽:“……”你要不飞一个看看?
他给师衔羽丢了个‘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的眼神,而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说道:“内心也好,肉身也好,只有心脏始终承受着一个人从内至外的全部重量,你会觉得轻松是对的,因为它现在很健康。”
第116章 第116章师衔羽若有所思地……
师衔羽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这好像不是她的身体啊……轻不轻松的,对她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算了,不重要,只要好了就行!
也算没白走这一趟!
想通这层之后,她就正儿八经地跟谢青幽道谢:“谢谢谢师兄!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只要有你出手,
就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谢青幽:“……”
“你可得了吧你,说再多好听的话,我也不是白出手的。”谢青幽疑似拥有着只要被道谢就会严重过敏的稀有体质,也或许是师衔羽道谢的话说得实在太夸张了,他听得整个人都直往后倒仰,又面无表情地说:“我这里的规矩,不用我再给你强调一遍吧。”
“呵,就知道你丫没安好心。”虽然谢青幽被谢过敏,但师衔羽的真诚的保质期也很短,她也不意外谢青幽的话,只点着头:“好吧,好吧,师兄有何吩咐,雨灵儿任凭师兄差遣!记住,是雨灵儿哦!”
谢青幽淡淡瞥她一眼,说道:“跟雨灵儿有什么关系。”
“你救的是雨灵儿呀!”
“呵,你要不要猜猜,如果是雨灵儿自己来的话,我会不会救?”他淡淡道:“她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被我利用的价值。”
师衔羽:“……”好冰冷的话。
谢青幽继续道:“我是要借你的水系灵力一用。”
师衔羽一愣:“水系灵力?”
“嗯。”
“……只是灵力的话,我倒是没问题,但,”师衔羽挠了挠头,道:“我的水系灵力好像没跟着元神一起来啊。”
谢青幽:?
他回头,欲找晏云山讨论讨论师衔羽的修仙文化课到底是谁在负责,却发现晏云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他再回头,问师衔羽:“你那个送你来的师兄呢?不会是在我给你疗伤的时候,元神散了吧?”
晏云山的元神,在他看来,就是处于风中的烛火,稍微大力一吹就会熄灭的状态。
但师衔羽对此并不知情。
只要是晏云山没告诉她的东西,她几乎一无所知。
此刻听着谢青幽的话,她也只是摇摇头,回头指了指她先前躺着的地方。
太玄剑,静静地靠在旁边。
谢青幽没能领会,还问:“我是问你那个师兄,你指着剑干什么?”
师衔羽往回走,弯腰把太玄剑拿在手里,对谢青幽道:“他在这里面。”只是睡着了。
谢青幽:“……”
算了……
晏云山的元神,本就不完整,重创之下,以他之力也是回天乏术。
而做不了的事,谢青幽一般不多嘴。
免得让人失望,又或者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他更不想因此砸了自己的招牌……对他而言,有些事,哪怕只是经历了一次,就够他这一辈子都耿耿于怀了。
所以眼下他直接把话题转回去,亲自对师衔羽补习修士入门必学的文化课:“修士的灵根和元神自诞生伊始就是集于一体的,尤其是你这还没把元神凝聚出形体的低阶修士,灵根和元神更是密不可分,你有几个灵根,你的元神就能用什么灵力。”
师衔羽一愣:“是这样吗?”
谢青幽反问:“……不然呢?”
他道:“你现在大可以直接试试。”
师衔羽闻言照做。
她想的是刚睡了一觉,现在起床,那她应该洗个脸,所以就凝聚水系灵力的法术在自己脸上。
然后一个大冰锥子就砸了下来。
师衔羽:?握草?要毁我容啊!
她反手就举着冰锥子,指向谢青幽,杀气腾腾:“大胆刁民,你想害朕!”
谢青幽:?
他比师衔羽还懵逼,在看到雨灵儿的脸时,才恍然大悟:“哦,对了,这肉身你并没有完全夺舍,所以能用对方的灵根施展法术……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师衔羽又试了几个水系小法术,结果……掉了一地的冰渣子,她问谢青幽:“你要不要冰系灵力嘛,再在清风谷找点火灵根修士,给它化一化就是水了。”
“……”谢青幽要不了一点,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他道:“那就等你元神离体之后再用水系灵力也是一样的。”
师衔羽应该是很少接触元神离体这样的操作。
而且‘借宿’在雨灵儿体内时,她也只是在她体内运转其灵力维系生机,并未向外施展过功法,所以一开始才会说出那种‘灵力没跟着元神一起来’的话。
谢青幽想,如果他愿意教她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慢慢教出来。
但很抱歉,他显然没那种耐心。
坑他那么多回灵丹,就别指望他解囊相授了。
小小筑基,你就自己自生自灭去吧。
师衔羽可不知道谢青幽脑子里已经骂了她三百遍,只是想着元神离体有些犯难,忍不住问他:“我这修为都没有元神,这点子小分神……离体之后,不会马上就散了吧?怎么办啊?”
谢青幽微微一笑很不耐烦:“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你回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等雨灵儿醒了之后,该如何安置自己元神的问题吗?”
师衔羽:“……”
她看着手里的太玄剑,内心在哭泣。
大师兄睡着的半小时:想他。
不开玩笑,大师兄从来不会把她的问题拋回来!
该死的谢青幽!
她立刻反问回去:“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去想的问题吗?”
谢青幽:?
师衔羽继续胡搅蛮缠:“你作为医生是吧,救人肯定得救全套啊,你只管把雨灵儿救了,不管我的死活,你算什么医修?你还好意思让我给你办事?你凭什么?”
谢青幽:“……”
要不怎么说不管在哪里医患关系一直都紧张呢?
摊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他医术再精湛,也只有无语的份儿。
谢青幽沉默片刻,给师衔羽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师衔羽眼睛都亮了,拍着手道:“是吗,那真是太棒啦!”
谢青幽:“……”你还真当我在夸你是吧?
他给气笑了,但想到自己确实需要师衔羽的灵力,只能咬牙切齿地给她出谋划策,道:“丹鼎殿中灵气充盈,能保你元神不散,但若想离开丹鼎殿,就需要寄存于灵充盈的地方,而且不能是活物,否则会出现与活物意识产生融合的情况。”
师衔羽问:“比如?”
谢青幽呵呵呵呵:“你要是将元神投到一条狗身上,你就会变成一条狗。”
师衔羽:“……”
啊!
大师兄睡着后的第四十分钟:想他,想他!
该死的谢青幽x2!
你全家都是狗!
“你的比喻就不能稍微美丽一点?”师衔羽皱着眉头说:“比如蝴蝶啊,青鸟啊,或者转运锦鲤啊这些看着就很漂亮的生物?”
谢青幽嗤笑一声:“很显然,比起蝴蝶和青鸟和锦鲤,你看起来更像一条狗。”
师衔羽:“……”她把谢青幽的大拇指还回去:“哥们儿,你才是这个。”
谢青幽朝她拱手,客气地呵呵一笑:“彼此彼此。”
眼看时间不早,谢青幽还另有要事便先行离去,只让师衔羽自便。
师衔羽左右也是闲来无事,加上此前出门一趟这么许久,回来了也该去看看以前的舍友。
这么想着,她便下定决心,等回将军府了,她就先回闲林院,看看马玉修和宋知许。
她回来的时候可特地带着给他们准备的伴手礼呢!
也不知道经过这几个月,他们二人合作的馆子开起来了没有。
这么想着,师衔羽就提着剑,恨不得一路火花带闪电飞回将军。
谁知就在她刚刚走出丹鼎殿时,就在门口遇到了嗖的一下显出身形的李长歧和陈无咎。
“唉,将军,师尊,你们来接我吗?”师衔羽一看到长辈,就对他们原地转了一圈:“看,我已经痊愈了,可以自己回去的!”
陈无咎:“……”
李长歧:“……”
嗯,倒也不是专程来接你出院的。
二者无暇玩笑,只将目落在了她手中的太玄剑上,李长歧道:“小羽,能否让你师兄现身片刻?”
“他睡着了。”师衔羽晃了晃剑,道:“回来的时候,消耗太过……可能这一天两天的恢复不过来。”
在谢青幽救她的时候,晏云山就一直守在旁边。
但他同时也被心脏时不时的抽痛折磨着,一直在与之对抗。
一直到她的意识从雨灵儿肉身中逐渐清醒。
那时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并不能掌控肉身睁眼,所以晏云山是直接通过元神给她传的音。
他告诉他,他有点犯困,就先睡去了。
催动秘法之后会沉睡一段时间这个事,晏云山并不是第一次跟她说。
早在回来过半路程时,他就用一种,像是突然想起某种超绝的神丹妙药但存在副作用的语气,跟她说过。
那时候她还担心他是不是故意说得轻松,实际情况会比这个严重得多,所以她就还是提议放弃救治雨灵儿。
可晏云山却中气十足地把她骂了一顿:“决定的事就不要反反复复,长此以往成何体统?要回去你就自己飞。”
师衔羽果断萎掉。
现在听李长歧问起,师衔羽便
不由看向手中的剑。
他在里面,沉睡得人事不省。
她探入神识,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但她没办法。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些任性。
师衔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二人,问道“将军,师尊,你们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李长歧默然,是陈无咎开的口,他道:“将军在洗剑池发现了青云剑仙的元神碎片。”
“青云……剑仙?”
李长歧点头,又道:“我无法辨认他是否还活着,所以,需要你现在的师兄,确认一下。”
后面半句,师衔羽根本没听到
她只听到那句“我无法辨认他是否活着。”
师衔羽不由向李长歧靠近了几步:“……他还活着,对不对!”
“……”李长歧还从来没在师衔羽脸上见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一时哑然。
他道:“我也不确定,需要你师兄去确认……”
第117章 第117章师衔羽看着太玄剑……
师衔羽看着太玄剑,轻声道:“他跟我说他有点累,然后睡着了,我……叫不醒。”
她始终坚信,他一定还活着。
可是……
师衔羽看向李长歧,“将军,你看到的元神碎片,好还是不好?”
说完,又怕李长歧没听懂,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比划:“我知道他的元神碎片,他以前在外游历的时候应该分裂过很多出去,我之前就遇到过一个,但是那个碎片的状态很差,将散未散,根本熬不了多久,最后是被这个元神融合了……”说到这里,她还指了指手里的太玄剑,之后,又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问:“将军,你看到的他,也是那样脆弱的吗?”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如果也是那样的话,他该有多痛?
分神术,这一路她和他也讨论过。
但其实修炼功法就和看书一样,每个人在同一本书里看到的文字虽然一样,但每个人对书中内容的理解都不相同。
他们对分神术这部祖帝所创的功法也是如此。
李长歧给他们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可因为他们各自对其的理解差异很大,所以修炼起来的方向也完全不一样。
晏云山的分神术练得并不精,甚至可以说他对这功法完全没有理解,所以他只会玩最基本的入门篇——元神劈叉,也就是分裂元神。
但是,根据后来融合徐观棋那里的元神碎片后,他才得知,自己虽然只会玩元神劈叉,但却把这这一能力练得炉火纯青,在之后的修炼游历中,途径一些秘境,总会将元神分裂出去,遗留于秘境之中。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晏云山没有头绪,他融合的那元神碎片也没有提供更多的记忆。
但他的分神术,在分裂之后就必须置于体外,无法一体共存。
一旦共存,就会融合。
而师衔羽所修炼的分神术,却不相同。
也许是因为她灵根比较驳杂的原因,她练的分神术功能好像要更全面一些,而且她的分神,在识海之中就能共存。
一个两个三个,跟闹着玩儿似的,只要她乐意,她甚至可以自己和自己斗地主搓麻将组五排……
但具体的操作还是得等修为上去,元神能真正出窍之后,才能体现出来。
不过,除了这些不同之处外,他们也有个共同的理解:利用分神术所分裂出去的元神,在不被主体掌控意识的时候,是可以比做独立个体的。
也就是说,分神在受伤之后,会感觉到痛,受到致命伤后也会消失。
而消失等同于死去。
而李长歧所说的元神碎片,在师衔羽听来,就像只是单独一个。
她也没有想得太深,只是希望,不管是什么样的大师兄,都是好好的。
她的愿望看似不值一提。
可李长歧却不忍告诉她实情。
他所看到的元神碎片,绝非她所想的那样一个两个。
他轻叹道:“回府吧,我借上将军之力,先助他苏醒。”
说完,他就直接带着师衔羽和陈无咎回了将军府。
再现身时,三人已经在将军府的主殿之中,李长歧直接施法,启动了主殿中的几个阵法法器,大殿那严肃冷清的场景随着阵法的激活,瞬间就像是被浸了水的墨汁一样,飞快扩散,化作了一个全是玉石凝聚而成的空间。
或者说,这里更像是一个祠堂?
因为这玉石呈阶梯状,在那些高矮不一的阶梯上,还陈列着花纹奇异的,锋利的……鳞片?
大部分鳞片上只有花纹,也有极少部分鳞片上刻了文字。
但也只有姓,没有全名。
而且每个鳞片摆放的方式好像也并非从高到低,而是以阵法而列,并不规律。
陡然看到这样森然林立的场景,鳞片像法阵一样的布置,师衔羽难免心生肃穆,怔忡和愕然:“将军,师尊,这里是……”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鳞片没有生命,可不管是直视哪一个,都会有种扑面而来的,极其凝实的压迫感。
师衔羽想起了她小时候做的一个噩梦。
那是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梦里的她在做数学试卷。
可转眼结果出来,她只考了四十几分。
跟着场景一闪,数学老师拿着她的数学卷子骂她。
说她没用,说她就不该读书,说她什么也不是……梦里其实听不见声音的,可那位数学老师的无声之语,却令她震耳发聩。
其实,师衔羽数学成绩本来就不好,被老师骂也是家常便饭。
数学老师骂人的言辞她时常经历。
她看去早已麻木。
让她觉得那是一场噩梦的缘故,是因为梦里的数学老师,和他手里的数学卷子,在骂她的时候,突然就变得巨大。
她必须要仰着头,像看巨人一样去去看那老师。
而他手里的卷子,好像人死掉后装进棺材时压在身上那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陪葬物。
梦里的场景总是瞬息万变,那数学老师和他手里的试卷,转瞬就像一座坟墓一样,直直地朝她压了过来。
那场梦,师衔羽是哭着醒过来的。
她之所以对这场梦记忆犹新,还是因为梦里的压迫太过清晰明确,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而此刻,这些鳞片,也让师衔羽重新想起了被放大的试卷支配的恐惧。
但好在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被试卷吓哭的自己了。
既然这些鳞片的压迫感强,那她不看就是。
李长歧应该是看出了她的局促,笑道:“此处,乃上将军阵。小羽,你不必心生恐惧,上将军阵会庇佑每一位请龙回首的传人,而你,也是将军府里非常优秀的弟子,你不必因为身处此间而感到惶恐。”
师衔羽不确定:“……真的吗?”
陈无咎也轻声说道:“你可以直视这里的每一位前辈。”
“……”师衔羽试了试,果真如他所说,并无反噬。
她大为惊奇:“为什么?”
“人在面对未知时,会害怕很正常。”李长歧道:“你只是欠缺甄别好坏的能力,不着急,慢慢来。”
“将军,我……”
她突然有种很想哭的感觉。
李长歧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历代将军府中的将军,长老,承位之后,都会以心血注入龙鳞之中,陈设于此,是供神龙生息。”
将军府弟子不像玄天阁弟子那样,来去受限。
将军府的弟子可以自由来去,可若一旦袭承长老,便要做好一辈子老死在府中的决心。
说来,李恒的两位师兄,也是府中的长老,也留有龙鳞在此。
但他们却已准备为了自己的前程离开将军府。
此举所需付出的代价,便是李长歧也无力相助。
不过他并不打算执意挽留。
人有来处,自然也要有去处,不后悔就行。
不过李恒对此还不知晓。
毕
竟他和他的师兄们,并不常常往来,说不上亲近。
或许等他从归川京回来后,这将军府就只他一个亲传弟子了。
不过李长歧没什么所谓就是了……他看着面前的上将军阵,却难免失神。
注入了他心血的龙鳞也在里面,只不过,他的姓,已经很模糊了。
也许下次再来,他的名字已经消失。
师衔羽并不知这其中玄妙,只讷讷地问:“什么神龙啊?”
李长歧笑道:“神龙,即是秦将军降伏的那条龙,也是请龙回首这部绝学最初的雏形。”
“秦将军?”师衔羽想起了将军府的地标建筑——那座高耸的石像:“我知道秦将军。”
她记得,那座石像的名字就是“秦”。
后来她在藏书楼中也了解过武莫将军府的历史,得知这位秦将军最初曾是皇室子弟,在魔龙之首肆掠人间致生灵涂炭之际,他将其降伏,并以此成就了请龙回首这部绝学。
同时他也是将军府最初的一位将军。
他的名字,好像是叫秦上无。
但这个名字,只是沧澜国百姓为其所取。
他真正的名字,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弥在了洪流中。
人们只记得,纵使世间豪杰无数,但“秦将军”之后,沧澜不会再在第二人。
在那个世间修士还没有如今这么多的时代,这位降伏魔龙龙首的秦将军,应该是沧澜国百姓心中唯一的英雄。
师衔羽环顾着四周的龙鳞阵,继续问:“对了,之前将军说的上将军之力……是?”
她心中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但答案,或许没有她所想的那么轻松。
“上将军之力,即为神龙之力。”李长歧环视着四周鳞片,淡笑道:“秦将军死后与神龙之魂合二为一后,便沉于上将军阵中,化作元神,长眠不起。既然云山是元神受损,那便用元神去填补。”
“……”师衔羽不由看向这个上将军阵,同时问道:“代价是什么?”
李长歧摇摇头,笑道:“只是让他醒过来,不会有什么代价。”
话音落下,李长歧便朝她伸手。
师衔羽看了看太玄剑,将其放在了将军手中。
随后李长歧便拿着剑,果断施法,启动了上将军阵。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无咎忽然问了一句:“小羽,你从前的师门待你如何?”
“……啊?”师衔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陈无咎的问题,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说:“挺好的。”
谁知陈无咎却又问了句:“你的师兄,若是还活着,你是否会随他回去?”
“……”师衔羽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看着将军那高大的背影,看着悬浮在他身前的太玄剑,思绪渐渐顺着陈无咎的话开始飘远。
如果大师兄活着,她会跟他回去吗?
师衔羽想了想,而后摇头:“我不知道。”
过了会儿,她突然又道:“他应该不会让我回去了。”
陈无咎问:“何以见得?”
师衔羽苦笑道:“青云山……只有他一个人了。”
陈无咎却语不惊人死不休:“若是他开宗立派呢?”
“……不太可能吧?”师衔羽想了想他那吊儿郎当样,还笑道:“他教剑法都是耍耍样子的,开宗立派未免有些误人子弟。”
“你或许不知,青云剑仙指导过的剑修并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大能修士。若是他开宗立派,慕名而来的人,不会比任何一个剑宗弟子少。”
师衔羽:“……”
这个她就不太懂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站在大师兄的位置,然后从他的视角去看他所看的东西。
她的所见所闻,只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
她只看得见自己三寸目光中的烟火气息。
而与此同时,晏云山已从太玄剑中苏醒。
却被一股力量,拉入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如果说,师衔羽所看到的上将军阵是一个将军府的祠堂,那晏云山所在的上将军阵,则是神龙沉睡之地。
这里没有玉石阶梯,没有龙鳞陈列。
只有一条漆黑的神龙之影。
晏云山正处于正中央,像是被神龙盘了起来似的。
而李长歧正在他身前,朝他递来一道光团。
“云山,这是我在剑池取来的一缕元神碎片。”他将那碎片送到晏云山眼前,见他沉默不语,又继续道:“这样的碎片,在剑池中,还有无数个。”
“……”晏云山看着眼前的元神碎片,突然笑了声:“将军,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第118章 第118章李长歧看着他,一……
李长歧看着他,一时无言。
他……似乎做错了一个决定。
晏云山此刻虽然已经苏醒,且离开太玄剑出现在了上将军阵的阵中阵,但他的身形并不凝实。
不过,上将军阵的神龙之影却在这时随着李长歧的心念运转而缓缓盘旋,直至突然昂起龙首,将它的力量倾注在了晏云山身上。
这神龙之影只是一道意念,并无实质,却依然蕴含着十分强大却混杂的力量。
此刻凝聚神力吐息,便令晏云山沐浴在那力量之下,也让他那原本虚幻的身影,转瞬便逐渐凝实起来。
晏云山垂眸看了看这转瞬便恢复大半的自己,一时愕然。
他又回头看向吐息之后,便归于虚无的神龙之影,哭笑不得道:“将军,你这是打算挟恩图报吗?”
神龙倾注给他的力量,并不简单。
足以抵他百年修行。
李长歧应是下了血本。
而他也应将其铭记于心,但……李长歧此举,是为了青云剑仙。
“挟恩图报谈不上。”
李长歧却只是摇摇头,轻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确认一下,这元神碎片,是否如你一样,都是青云剑仙。”
晏云山心情复杂,却只能笑着反问:“待我确认之后呢?”
其实他根本不用确认。
因为在李长歧拿出碎片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就是他的元神碎片……或者说是青云剑仙的元神碎片。
但这碎片的意识薄弱,并非被本尊以分神术分裂而成。
而是本尊的元神受到重创之后,被凌迟至此。
晏云山并没有伸手去接过李长歧手中的光团,只是在凝视着他。
“云山,我们需要青云剑仙。”李长歧轻叹着气,而后收回元神碎片。
他看着晏云山的目光不闪不躲,语气平静而沉稳:“不可否认,我很欣赏你。但我命不久矣,作为三将之首,我必须在赴死之前安顿好自己的身后事,不能让将军府的弟子流离无归,而作为李长歧……”
说到此处,他闭了闭眼,而后转过身,负手而立。
四周的场景同时变换。
他们回到了上将军阵中,直面着那许多龙鳞。
师衔羽在看到晏云山现身时,就打算上前去问他如何了,却被陈无咎轻轻拉住。
她回头,不解:“师尊?”
陈无咎对她摇了摇头:“小羽,你且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吧。”
师衔羽‘哦’了一声,才收回脚步,只将目光落在晏云山身上。
见他此刻身形凝实得如同他们在金沙原的秘境中重逢时一样,她才松了口气。
又忍不住想:将军真好。
对她也好,对大师兄也好。
而李长歧此刻,则是旁若无人地继续对晏云山说道:“或者说,作为李衔珠,我其实本就是已死之人,是此界给予了我这数百年的生路,而今‘天道’不仁,我自当竭尽所能地还报此恩,但我所能看到的机会,就只有青云剑仙。”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回头看向晏云山,笑道:“其实,如果时间足够,我很乐意看到你舍弃已知的前身,然后再走一遍不同于过去的来时路。我也很想看看,除了青云剑仙,你还会有何种辉煌成就。”
他活过的岁月其实很长很长。
可不管活得再久,他都一如既往地沉醉于朝阳初升的明朗,欣赏着万物始发的璀璨。
他所见的世界,不管再怎么腐朽,永远都会有鲜花盛放。
他只是遗憾于自己的时间还不够长,看不到更多的美好。
“……”
于道心感悟,晏云山不如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轻声道:“将军,既然你认识从前的我,就应当知道,我本身就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会舍己为人的英雄之流。”
李长歧没说话。
晏云山继续道:“我只会做我想做的事,可是将军,你所说的,却非我所愿啊。”
“你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我,”他继续笑着,却笑得十分勉强,道:“可能是死过一次之后,才会更想活着吧……”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作为本尊分神而存的“意识”,他一直都没有称得上完整的时候。
他没有自己的肉身,没有只属于自己的名字,没有只属于自己的身份。
与他能称得上略有渊源的师妹……他看向一旁静静看着这边的师衔羽。
而迎着他的目光,她立刻对他笑了笑。
她如此专注地看着他自己,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可是,不管她在什么时候,在她开口喊着他为大师兄的时候,心里想到的人不是他。
而眼前,这位对他说着欣赏的武莫将军,在看向他的时候,想到的人也不是他。
这世上认识青云剑仙的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也只会想到青云剑仙。
他们需要的是青云剑仙,而非自己。
其实,话再说回来了,如果最初本尊没有赋予晏云山生出自我意识的权利,他或许不会在意这些。
可本尊偏偏给了。
一个人的意识,起于对事物的渴望,然后延展成欲望,至此七情六欲往复交替,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而他如今的欲望,不是修为滔天,不是作为盖世,也不是舍己为人,成全大仁大义。
他只是想活着。
想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活着。
可他的修为,还远远不够资格与本尊争夺主导权,所以,只要他这个想法一直存在,那他和本尊就不可能共存。
当然,晏云山并不否认本尊的一切。
可他自己,从苏醒至今,还什么都没做……这又算什么?
他扪心自问:从苏醒到现在,活着这短暂时日,是为了什么?
而李长歧听着他的话,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认真地对他说道:“云山,或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我很抱歉。”
他想,他的确做错了一个决定。
无论是青云剑仙也好,还是晏云山也罢,都不该承担这份责任。
“将军,我……”晏云山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李长歧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他笑道:“本来,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确认这元神是否就是青云剑仙,如今已有答案。”
“……”
“今日,是我为难你在先,你莫要放在心上,也算欠你一个人情。”
晏云山一时情绪复杂,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长歧拍了拍他的肩膀,忽而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快收一收。”
晏云山:“将军,”
李长歧笑道:“说起来,将军我也年轻过啊,我也有过比你眼下这般,还要迷茫害怕的时候……嗯,如果不是将军这个身份,或许我还比你要更理解你自己呢。”
罢了,说到底,也不过还是个小辈。
他作为长辈,本该是护着小辈的人,却成了逼着他的人。
李衔珠,你万万不可如此。
不可啊不可。
李长歧深吸口气,又重重地拍了拍晏云山的肩膀:“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今朝盛愿。”
“……”
晏云山一时有些无措。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被人用这种长辈对待晚辈的语气说话了。
“你想做你自己,那就尽情地活下去就好啦。”李长歧笑道:“而且,我始终觉得,人之一生,最难得的就是拥有独自清醒的意识,你能这样想,真的就很好很好了。”
晏云山却忍不住问:“那青云剑仙……”
“我再另想他法。”李长歧想起了什么,突然朗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才对他说:“当年我其实对青云剑仙说过一句话。”
“什么?”
“你要是我的弟子就好了。”李长歧道:“对你,我也是一样的。”
晏云山笑道:“若是如此,李恒师弟应该会难过了。”
李长歧却不解:“怎会?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弟子,再说了,你有你的无双,他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并不冲突。”
晏云山默然,颔首:“是。”
事情说完,李长歧便摆摆手,对陈无咎和师衔羽说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别的事,你们就都回了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了。
晏云山的目光收回,转而落在了师衔羽身上。
师衔羽赶紧小跑过去,围着他上下打量:“大师兄,你现在怎么样啦?”
“……”
他没有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而后就回到了太玄剑中。
师衔羽:?
怎么回事,这还闹上情绪了?
她转头问陈无咎:“他那样子,还不可以在外面行走吗?”
陈无咎道:“他跟你现在差不多的修为啊,你都还不能出窍,何况是他,如此状态,自然不能一直以元神状态现世的。”
师衔羽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
陈无咎见她拿着剑,想了想,领着人离开了将军府主殿,往藏书楼的方向,缓步走着,同时,也将将军在剑池中的所见所闻都悉数告知,又问她:“小羽,你是希望青云剑仙回来,还是留着你现在的师兄?”
但师衔羽的脑力有限,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到陈无咎话中的意思:“师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他们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听得这话,陈无咎脚步停下,回头看她,似有不解,问:“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师衔羽毫不犹豫地点头。
陈无咎忽而一笑。
他很少笑。
可能脸上的肌肉早已经丧失了这个能力,以至于这偶尔笑一下,看着还怪瘆人的。
但师衔羽好歹也是人家的亲传弟子,她可不能嫌弃师尊笑得不好看,她严肃地问:“……师尊,你在笑什么啊?”
陈无咎又哼笑了一声。
师衔羽:“……”
可恶,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陈无咎却抬起头,看着将军府上的青空。
师衔羽随他做着同样的动作,入目所见,除了青天白云之外,还有偶尔飘落的竹叶,和一两只无名的团雀……陈无咎忽然说:“小羽,我从前,在人间渡劫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位道侣,我与她……很是恩爱。”
师衔羽愣住:“啊?”
老人家的话题跨度有这么大吗?
她不太明白,但想了想,没有去打扰陈无咎,只听他慢慢说着往事:“她只是寻常凡人,没有灵根,无法修行,也不向往长生……她每日在田地间劳作,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丰收之季,我永远记得她捧着稻穗向我说今年果然是个好年的模样。”
“但后来,我被我的仇家找上,彼时我在渡劫,修为封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于非命。”
他的语气,很是生硬。
就如同他的笑容一样,并不是那么适合表述和展现出来。
可听到此处的师衔羽仍然拧住了心神,她忍不住问:“那后来呢?师尊你修为这么高,就算,就算师娘她……也应该有办法吧?”
陈无咎抬手,接住了一片被风带到眼前的枯黄竹叶,轻声道:“后来,我突破化神之后,费了千辛万苦才寻齐她的三魂七魄,我将她送入轮回,我守着她重新降世,我想着,还能前缘再续,但……”
“但?”
“我听着她降世时的第一声啼哭,我也趁着无人之时悄悄去抱过她,哄她入睡,我
看着她牙牙学语,从手脚并用地满地爬行到蹒跚学步……从她婴孩,到总角,到豆蔻,再到及笄……”
说到此处,陈无咎忽然弹指,将掌心之上的枯叶归还于微风,看着它打着旋儿地落向地面,又被微风卷着往远处去了几步。
他继续道:“及笄那年,她与旁人定了亲,成了婚,次年育有一子,和睦美满,着实叫人艳羡。”
“……我曾入梦向她陈情,可她却笑得灿烂,对我说:“你是仙君,我是凡人,如果当真有过一世姻缘,定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便在此谢过仙君昔年垂怜。而如今即已分开,想必是你我缘分已尽啦,我已成婚生子,仙君,你也要往前看呀。”
“……”
第119章 第119章思及往事,陈无咎……
思及往事,陈无咎的神容无端憔悴。
大多数时候,时间并不能抹去一切。
人会老去,花会凋谢,感情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铭心刻骨。
即便他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但经历过的感情却一直都在提醒着他,有过这样一段无论如何不愿放下也放不下的经历……陈无咎笑得苦涩,师衔羽听得也是万分愁怅。
情深缘浅这种东西,真的是说不明白。
只是徒留遗憾,叫人余生难再开怀。
她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陈无咎却轻叹口气,转而对她道:“其实想来,凡人魂魄不过一个轮回,便已不再如旧。而青云剑仙和其元神,虽先后出现在了你眼前,却也越过了他的百年时光,如此,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们还能算作是同一个人呢?”
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将这段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师衔羽却听明白了。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她却与陈无咎有着迥乎不同的看法。
“可是,怎么就不算了呢?”她指了指自己,说:“师尊你看,我现在是在雨灵儿的身体里,而我的本尊,正在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历练冒险,难道我与本尊分散两地,我就不再是我了吗?”
“……”陈无咎问:“可你若是如你的师兄一样,也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呢?”
对于这个问题,师衔羽却无法理解。
什么叫自己的意识?
她现在的意识,难道不是自己的吗?
“师尊,我不太懂。”
她只知道,自己并不是本尊设下的固有程序。
她也不是只会按部就班的傀儡啊。
她可以去做任何事。
只要她想,只要她能,她不会受到任何来自于‘本尊’的干涉。
她,就是她自己呀。
看着她这副天真的模样,倒是叫陈无咎无话可说了。
但她眼中的求知又那么强烈……
陈无咎想了想,说道:“你的大师兄,他对分神术的修炼,并不如你有天赋,也许他意识的自主性,已经远超本尊的掌控范围,所以……他的处境,你或许并不能感同身受。”
他道:“当然,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与你强调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做好他并不是你所想那个人的心理准备。”
“……”
师衔羽默然,沉思着他这话中的深意。
陈无咎也没再开口。
他不太看得明白师衔羽和晏云山之间的关系。
看着像是寻常师兄妹,你需要帮助我便出手。
但他们之间,又有着若有似无的牵绊。
师衔羽或许看不出,但……以晏云山当下的境界和状态还能带着她御剑而归,也并非什么师兄都能愿意。
不过陈无咎并不打算多问。
随后,二人并肩同行,却是一直走到藏书楼门口,都没再继续闲聊。
师衔羽在藏书楼和陈无咎分别,目送着他走入那座困了他多年的藏书楼。
从前她还好奇,为什么他一直都在藏书楼里,不出门,也不与人往来。
如今倒也明白了些许。
或许是将感情全都倾注于一人之后,便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了。
师衔羽忍不住想: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啊……
感情之事,要尊重对方有其他的选择,也要让自己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人生才行。
这么想着,她就深吸口气,转身准备回闲林院。
却在走到半路时想起什么,她赶紧拿出身份玉牌联系马玉修和宋知许,得知二人正在盛京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此时正值午后,不是那么忙,马宋二人在得知她要来时,便特地放下了手里的杂活儿,专门去盛京城的传送阵等着。
因为师衔羽如今顶着雨灵儿的肉身,二人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待身份玉牌确认之后,二人才恍然大悟,而后就带着她,去了他们在城中开设的“有间茶楼”的后院。
说是茶楼,其实也是饭馆。
只不过茶楼听着要优雅一些。
其实,对于修士而言,并不注重口腹之欲,且强调要戒欲。
但人始终是人,七情六欲是天生的,什么戒欲之事也并非人人都能坚持,人人都能做到。
更何况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修行天资,大部分修士也都是碌碌之辈。
与其如此,倒不如快活一日是一日。
口腹之欲也当如此。
所以,虽然盛京城与仙门的修士为邻,城中却仍然有着不少食肆酒坊等。
有间茶楼的位置一般,但城中本就有不少低阶修士的百姓,生意倒还算不错。
师衔羽拿出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一些伴手礼物,随后又问起了他们的近况。
得知他们在盛京城起家也算一切顺利后,她便放下心来,随后便与二人闲话着这一路趣事,尤其夸大其词地讲了讲玄天阁旧阁主最后是如何嗝屁的场景。
三人一直说到黄昏。
楼中客人逐渐多了起来,马玉修和宋知许二人不得不去帮忙,师衔羽这才离开。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有一家小店,然后生意不错,然后还能忙中有闲的感觉。
等以后,她也要有一家这样的店。
她做什么呢?
要不卖奶茶算了。
重生之我在修仙界里卖奶茶,十
万灵石一大杯,全修仙界都抢着定!
不错不错……
做着白日大梦的师衔羽哼着她那不成曲儿的调调回了闲林院。
盛京城有四季轮转,有白昼有黑夜,但盛京仙门却因为仙门阵法,以及支脉护山大阵等相互关联,引动天地灵气运转的缘故,几乎没有昼夜之分。
师衔羽在仙门里也时常分辨不出时辰,不过也没多大影响就是了。
回到阔别已久的闲林院,看到院中景色依旧,那棵跃金木依旧生机勃勃,她不由笑了笑。
虽然并没有在这里住多久,但她好像也把这里当成了家,走进来看到熟悉的场景,她竟也有了种放松的感觉。
好像自从离开仙门之后,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在此刻都得到了沉淀。
师衔羽展开手,不自觉地在院中转了一圈,而后顺手,摘了片跃金叶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又放到唇边,学着大师兄从前常做那样,有心想吹个曲子出来。
可惜她天生乐感为负数,直接把叶子吹了个稀巴烂,也没听到半点儿调子。
师衔羽:“……”
不影响。
一定是叶子的问题!
师衔羽果断丢了手里的叶子,重新摘了一片。
嗯,这片虽然是出了声儿,但那动静和放屁也没区别。
师衔羽:“……”
奇耻大辱!
她果断又去摘了一片叶子。
太玄剑中的晏云山大约是受不了了,显出身形,拿走她的一次性“乐器”,问:“好了,我来,你想听什么?”
再听她这样滋滋啦啦的,他就要自爆了。
师衔羽看他出来,当即眼睛一亮,乖乖后退两步,坐到石凳上,托腮期待:“我要听之前你用笛子吹过的那个,我喜欢!”
说完,又道:“你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师兄了,要自觉经常吹给师妹听呀!”
晏云山:“……”
他笑了声,而后将树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前调之后,师衔羽也忍不住跟着哼着那简简单单的歌词……
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
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
她唱得不能说多好听,却也有自己的一番辽阔之想。
这是她最喜欢的歌。
眼前,是她最在意的人。
一曲尽,晏云山拿着叶子,静静地看着头顶的跃金木,久久不语。
师衔羽推着石凳过去,坐在他身边,问:“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说完,又轻声道:“可以和我说说吗?”
晏云山叹口气,垂眸看她:“可我该怎么开口。”
他思绪万千,却无从说起。
说什么呢?
说他这一生享年就几个月?
“……”师衔羽看他片刻,又去推了个石凳过来,挪到他身后,说:“那你坐,听我跟你说。”
晏云山:“……”
他不是很明白,明明灵力在身,心念一转就能将凳子挪过来,却为何要用手推?
不过他也没问。
师妹做事,向来是全凭本心,结果反而没那重要。
他听话坐下,师衔羽也在他对面落座,然后组织着言语:“大师兄,就假如,我只是本尊分裂出来的一个不具备自我意识的分神,我会一直受到源自本尊的掌控。”
晏云山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在她看着他,停下话语的时候,点头,说:“好。”
师衔羽这才继续说道:“那么,在这个前提之下,我的意识并不独立,换句话说,现在的我就是个傀儡,我说的话,我做的事,都是由本尊在主导,对吗?”
晏云山想了想,继续点头。
“这样一来……”师衔羽顿了顿,很小心地引导着他去理解自己之后的话:“我们再想想分神术分裂的特性:分神,就我们俩现在的状态,如果我们现在受伤的话,这个伤并不会反馈到本尊身上,但是如果我们死了,本尊是会有所感应,并且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对嘛?”
晏云山点头:“是,”
师衔羽继续道:“与此同时,如果我们的本尊受到重伤或者死亡,在我们不具备独立意识的前提下,就会和本尊共享所有伤痛,以及死亡,对不对?”
晏云山点头。
师衔羽松了口气。
他听明白了。
她轻笑起来,继续道:“那大师兄,我们再往回想一想,你的本尊,他在剑阁自断之时,远在金沙原的你纵使陷入了沉睡,却并未因此被本尊掌控,导致你与本尊同死,对不对?”
“……”晏云山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
“所以,你的本尊虽然死去,但你却仍然醒了过来,你还活着。”
“……”晏云山默然片刻,问她:“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是独立的,对吗?”
“是也不是。”
“如何是?如何不是?”
“是,是因为你一直都是独立的。”师衔羽忍不住朝他靠近些许,继续道:“不是,是因为,你就是他。”
“……”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在见到你之后,我也一直都是这个看法。”
他是他,一直都是他。
无论什么修为,无论什么状态,无论他是什么想法……他都是大师兄。
说到这里,师衔羽垂下眸子,又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才轻声道:“大师兄,你也知道,我不是很聪明的人,我悟性也不高,我对分神术的理解,也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我的意思你能不能明白,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也好,本尊也好,其实在我看来,你们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
晏云山看着这个人,目光好似穿过这具肉身,看到了他的师妹。
相处时日不多,但他却好像已经很了解她了。
她是一个莽莽撞撞的姑娘。
在她的眼里,喜怒哀乐基本藏不住,而大多数时候她也只能看到表面的,浅显的事物。
但这好像也不是很坏的事。
至少,她知道这样能让自己少些烦恼,多些快乐。
而她的过去,应该受过一些伤,但她却又无所谓过去,始终在往前看。
还心细如发地看穿了他这不堪一击的脆弱。
她修为不高。
可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
晏云山似乎能够明白,被他融合的那个元神碎片中,与她有关的记忆为何都是温暖和灿烂的。
也是直到此时,晏云山才忽然想起一件一直都被他忽略了的事情。
在金沙原时,那个元神碎片,为什么会让他融合?
此时此刻,结合着师衔羽此前的话语,他好像明白了些许。
她好像,也挺了解自己的本尊啊。
晏云山看着她。
却不知道,此刻的他,有多像多年前的青云剑仙。
他时常不动声色地去她那里。
就像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还有啊……”师衔羽却并不知道他在那么仔细地看自己,她只抬头望着他,继续认真地,轻声地,和他说道:“其实我一直没怎么跟你说过,大师兄这个人,其实很不拘小节的。”
晏云山好像放下了些什么,语气轻了轻,问:“与我说说,他如何不拘小节。”
师衔羽推推身下石凳,朝他靠近些许:“如果你确实不想承认自己就是他,也没有关系的……我觉得,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的本尊,都不会反对。”
晏云山笑了笑,问:“为什么?”
“因为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师衔羽指了指自己:“对我是这样,对其他同门也是,来去聚散,只要是自己选择的,他都会给予尊重。”
说到这里,她又指了指他:“而你,或许只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死了,知道自己的宗门可能是因为自己才没有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了,所以才失去了自己的主心骨……而你修为不在,元神又受了重创,这样的情况下,你会排斥自己,才是正常的。”
他本是个骄傲的人。
剑仙是他的尊号,天才二字伴随了他一身,世间的剑,都能为他号令。
可青云剑仙失去了一切。
他只剩下这个元神。
他的情绪不算多,也许他潜意识里,在恨着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自己。
但这也只是师衔羽的猜测。
想到此,她再次指了指自己,继续道:“我在仙门听到你自杀的时候,我想过你可能是因为被心魔误导,加上宗门已无,同门尽逝,你万念俱灰之下才会举剑自断,但……你不可能自杀。大师兄尊重所有人,但在这个前提之下,他的行事作风一定会优先尊崇自己的内心选择!你的死一定另有其因,你就不想亲自去找一找答案吗?”
“……”
晏云山不语,只是听她缓慢而有力地诉说自己的看法。
师衔羽见他不语,又冲他笑。
晏云山心想:傻愣愣的。
“再说一些吧。”他说:“关于我的。”
再说一些吧,在你眼里的我。
师衔羽‘嗯嗯’着,又不自觉地朝他靠近:“在认识你之前,我其实动过很多次想死的想法,可是每次面对死亡的时候,我又很害怕,我的求生欲也总是在决定去死的时候最旺盛。”
晏云山沉默片刻,问:“我知道这些吗?”
师衔羽摇头:“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哦,因为那时候我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世上还有像你这么好的人……也是认识你之后,我才觉得每一天都很灿烂,我喜欢蓝的天,白的月,皎洁的水,因为你,我每天都能看到我喜欢的东西,我再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是么?”他说:“那就好。”
“大师兄,活下去是我的愿望,也是你的想
法。“她继续说着:“可活着,又何尝不是他的目的呢?”
“……”晏云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轻声道:“若我当真被本尊吞并,你应当是高兴的。”
师衔羽皱眉:“我说过,你就是他,我与你打赌,他不会让你有事的。”
晏云山反问:“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是相信你。”师衔羽根本不会去想他同不同意的事,她说:“这天道我看不明白,这世事也与我无关,但你能看到更广袤的地方。”
“……”
她继续道:“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在拥有独立意识之后,你其实也拥有了是否回归本尊的权力?”
晏云山否认:“我没有。”
本尊现在碎得毛都没一根,他回归个鬼。
师衔羽皱眉:“你有!”
看来男人的通病是嘴硬。
晏云山果然嘴硬:“没有。”
“你有你有你有!”
“……”晏云山垂眸,看着她,突然笑了声,没来由地说:“反正在你眼里,只会想着青云剑仙,我不重要就是了。”
师衔羽:“……”
合着她说这半天,都是无效输出呗。
晏云山突然抬手一翻,将那不知被他收在何处的云中鹤羽重新化作耳饰,对她说道:“拿着它,从这具肉身里出来。”
“做什么?”师衔羽接过云中鹤羽,嘴里问着做什么,元神却已经离体成功。
她又惊又喜,没想到真的能出来,却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心情时,被晏云山突然探身过来,抱了一下。
而元神相触的一瞬间,他们好似有了一瞬融为一体的奇妙之感。
师衔羽彻底惊住。
不是,这?
这????怎么元神还带生静电的?
她看着已经退后的晏云山,指着他,元神都红得要冒烟,语无伦次:“大……大师兄,你……?”干什么啊!
啊啊啊啊!
他挑眉:“不可以吗?”
“也不是,可是……”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明明是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
之前拉个袖子你都要死要活的,现在凭什么抱我!
晏云山笑道:“是这样。”
他说:“所以,你不要像我这样,随便去抱别人,很不礼貌。”
师衔羽骂出了声:“鲨臂。”
“你是不是在骂我?”
“……”
晏云山又道:“我确认了一件事。”
“确认了什么?”
“不告诉你。”
“……”好过分!
“这个给我。”晏云山拿走她手里的云中鹤羽,轻笑道:“我先走了。”
师衔羽落回了雨灵儿的肉身,忙追问:“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离开这里。”
第120章 第120章“你要离开?你要……
“你要离开?你要去哪里?”师衔羽后知后觉地说:“不准啊!”
她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他的!
就这么走了,那她算什么?
人家说的什么一厢情愿都不带他这么玩儿的。
师衔羽无端委屈:“反正你不准走,你走了我还怎么找得到你……”
找他三十年,也不是说着玩儿的啊。
“小羽毛,”晏云山看着手里的云中鹤羽,轻声道:“将军他们要我命我也就认了,怎么你也在要我的命。”
什么啊?师衔羽皱眉否认:“你胡说,我没有!”
她比谁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晏云山抬眼看她,开始胡搅蛮缠:“你有。”
没有的话,怎么会跟他说这样的话。
她就该对他毫不留念,毫无期待。
“我没有。”她强调,指了指他手里的云中鹤羽,又说:“你,我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信我啊。”
“可你就是有啊。”
“我没有!我不管,你反正不准走!”她准备去抓他手,结果没等她话音落下,晏云山的身形就已经消失。
就连落在一旁的太玄剑也已不见。
好像是预判了她的预判。
师衔羽:“……”
妈惹,修为高了不起啊!
说走就走什么的,真的好讨厌!
师衔羽看着他坐过的石凳,一怒之下,果断踹了一脚过去!
跟着她就抱着脚弓成虾米,嗷嗷叫个不停:“好痛好痛好痛!本座的请龙回首你是掉线了吗……啊这不是我的肉身!啊该死的大师兄,你以后买的方便面里面一定没面饼!”
并没有走远的晏云山:“……”
怎么这么傻。
走个屁。
又不是修的无情道。
他走不了一点。
但此后几天,晏云山仍旧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要现身的迹象。
师衔羽寻人无果,等人更是等了个寂寞,索性跑去问陈无咎:“师尊!他又不是仙门弟子,为什么仙门不把他抓起来吊起打?”
陈无咎:“……”怕就怕真把人抓起来吊起打了你又不高兴。
他转移话题,对师衔羽说:“这几天我要闭关,这期间,陈家还会派人来玄天阁继任阁主,据将军带回来的消息,来的人应该是华云陈家的嫡系子弟,这也是玄天阁自成立一来,陈家第一次派出嫡系子弟前来接手,此前陈冲死在你们手里,今后务必要多留意。”
师衔羽一听便了然了。
不知道陈冲这老登临死之前有没有用什么秘法传消息回去……
大师兄遁了,师尊也要闭关,菜狗师衔羽不敢再乱晃,索性直接缩回闲林院,准备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
而玄天阁的新任阁主,是在五天后到的。
这位新阁主叫陈秋池,还是陈家这代少主的亲弟弟。
但他在族中的地位却十分微妙。
说起来,此人也与青云剑仙有些渊源。
陈秋池的大哥叫陈春朝。
陈春朝此人继承了陈家一贯的习性,生性狂傲自大,狠辣无情,尤其还是陈家的天之骄子,还内定为下一代七绝剑的继承人,更是目中无人。
而他突破化神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先后和宗族里好几个化神大佬交手。
也不知道是这些大佬的人情世故修炼到了极致,还是这陈春朝当真厉害,反正他对内的战绩是全胜。
为此,自信满满地陈春照便放出狠话 ,自诩化神之下他无敌,欢迎各路剑修前来挑战。
狠话一出,上门求剑的人络绎不绝。
他也逐个击破,此举为陈家引来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弟子。
但第十天,陈春朝的骄傲就被找上门来的青云剑仙一剑击溃。
青云剑仙胜了他还不觉过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嘀咕一句:“你这都能叫无敌的话,那我算什么?”
陈春朝:“……”啐!你元婴能一招秒化神,那我又算什么?
自尊受挫的陈春朝二话不说,直接给他表演了个道心破损,修为倒退,以示尊重。
此后,陈春朝花了几十年才重新回到化神境界,却再也不如从前那么受到族中注视了。
在他之后,是他的弟弟,陈秋池的二哥,陈夏生,也是如今的陈家少主。
此人……
自然也败在青云剑仙手中过,但他比陈春朝略胜一筹的是道心。
同样是一剑败之的陈夏生并没有因此就一蹶不振,而是越发醉心修炼,从无懈怠。
而之所以说陈秋池和青云剑仙有些渊源,则是因为陈秋池在青云剑仙在战胜陈春朝,离开陈家之后,特意去找过他。
他知道青云剑仙那从不吝啬旁人求教的习惯。
而他有一个很在意的问题,也许只有青云剑仙能为他解惑。
他问的是:“七绝剑阵威力自是天下无双,却为何会被你一剑破之?”
青云剑仙是如何说的?
他说:“七绝剑阵的威力确实不错,但这个剑阵适合多人结阵出剑,单人单剑的破绽实在是不堪一击,这样的剑阵就算再来十个,也都是一剑的事。”
七绝剑的破绽并非是秘密,所以一直以来七绝剑都是七人为阵,各自方位,出手时机不同,这样就可以尽可能地缩小剑阵破绽的范围。
陈秋池当时就接着问:“若是剑仙修炼了七绝剑,可有能避免这破绽的方法?”
青云剑仙笑道:“惭愧,你们这剑法我瞧不上。
“……”陈秋池当时十分虚心且皮厚:“还请剑仙解惑。”
青云剑仙却道:“此事,或许问你们族中长辈会更合适?我听说过七绝剑只传陈家血脉的事儿,外人想学都学不了精髓,你却想学点不一样的七绝剑阵,不怕被你祖宗长辈逐出陈家?”
“也无妨,”陈秋池说:“现在的七绝剑杀性太重,非我之力所能掌控,与其如此,倒不如剑走偏锋。”
而他的剑走偏锋,倒像是走回了正道。
青云剑仙闻言,思索片刻后才对他道:“我确实有解决的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他日你练成了,记得让我我看看成果。”
“自然。”
自那之后再到现在,却已经是数十年之久了。
陈秋池自诩如今小有成就,也有心想与剑仙一较高低,却斯人已逝。
当初,青云剑仙是如何说的?
他说:“七绝剑的破绽是结阵之后便不可再改,除非收剑重新结阵。如果想免去这个破绽,只需要将剑阵转移到自己身上,以自身为阵心,如此一来,破绽就不再是固定的破绽,可随你心意自由转换。”
“……”
也是当初青云剑仙一句话,陈秋池闭关修炼了几十年。
这期间,他修为不见进步,也不曾为族中做过什么有贡献的大事儿,以至于像个不学无术的混子。
也是因此,在陈冲出事之后,陈家的人在玄天阁的事上推来推去,最后只有他是合适的人选。
陈秋池对于剑阁之上的白首剑也是‘惦记’许久,倒也不在意被陈家推出来赶鸭子上架,继任这没什么大用的阁主。
他在来到玄天阁的第一天,便直奔剑阁,看到了剑阁之上的白首剑。
上一次看到这把剑出鞘,正是它下了七绝剑阵的威风,成了陈家头号公敌。
陈家人凡是提起青云剑仙,必定是咬牙切齿。
只是后来青云剑仙陨于玄天阁,倒也叫陈家的人难得扬眉吐气了起来。
而眼下,这把剑蒙了尘,卷了刃,像是被随手丢弃在剑阁之上似的。
可偏偏剑刃切入了剑阁之巅的青瓦,却也隔绝了剑阁的阵法。
这一剑,使得剑阁的阵灵无法显形。
作为新任阁主,陈秋池必须开剑阁,进入其中认主阵灵,才能完全掌控剑阁。
而白首剑的存在,却让他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明明这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灵性,但剑的剑气,却直入而下,好似贯穿了整个剑阁,压制着阵灵的意识。
陈秋池负手站在剑阁之巅,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黯淡无光的白首剑,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果真是青云剑仙,活着到哪儿都不消停,天生的麻烦精!”
他是个面容十分年轻的男人,但他的神态气质却不太像个剑修,更像个儒修。
但他的七绝剑意,却是如今玄天阁中最为独特的。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玄天阁原存的长老,此刻听着他的话,也只敢小心翼翼地问:“阁主,那这剑阁,还开吗?”
陈家……不仅对弟子无情。
对长老亦是如此。
这位长老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位置上做多久,只知道他不能走。
“开,怎么不开。”陈秋池可不知这长老的复杂心思,只淡淡道:“不开剑阁,怎么跟世人证明我是新的阁主呢。”
长老眉头紧皱:“可是,这剑阁阵灵已然不受控制,即便能打开外阁,也入不了内阁,到时候来观礼的人数众多,恐怕会有异议。”
陈秋池不甚在意,摆摆手。
他走到剑阁正上方,目光落在剑阁之后的万丈悬崖,问:“剑仙当真是在此陨落?”
那名长老点头:“此事,盛京仙门中许多长老弟子都亲眼所见。”
“可惜了。”陈秋池淡淡道:“我与他,本应有一战才是。”
“啊?”
陈秋池转身去试了试白首剑。
发现这件果真如传闻那般纹丝不动,他笑了声:“该死。”
随后,他一拂袖,直接下令:“三日后开剑阁,凡元婴以下修为的修士都能登阁,若能拔出白首剑的,可拜我名下,为玄天阁亲传大弟子。”
话音落下,人便离开了剑阁。
师衔羽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在丹鼎殿。
前两天雨灵儿的元神苏醒了。
因为本就不是关系特别好的师姐师妹,师衔羽就觉得一直赖在人家肉身里,好像有些怪怪的,索性就让雨灵儿代步,把她送到了清风谷的丹鼎殿,找谢青幽蹭吃蹭住去了。
真是怪哉,她和谢青幽也不是很熟啊,怎么蹭他的好处会这么得劲儿?
算了,认识自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师衔羽这几天也在试图找找自己的灵力,毕竟谢青幽时不时来关心她一下,催着她赶紧把水系灵力使出来……怎么说?这好像有种老师在催她交作业的感觉。
不过她都不是好学生来的,就别指望她能按时交作业了。
雨灵儿带来新阁主要开剑阁的消息时,师衔羽还来劲儿了。
她问:“是什么人都能登阁吗?”
“是这么说的。”雨灵儿点头。
雨灵儿被陈冲追杀的事情,不知为何,并没有传回玄天阁,她现在还是玄天阁的弟子,但因为境界跌落的缘故,一直处于边缘地带。
不过好在她也不在意了。
她准备观望一阵。
如果之后的玄天阁还是沿用从前那一套,那她估计也待不久。
师衔羽的救命之恩……她就不挂在嘴边了。
师衔羽问她:“那你要去吗?”
“没有这个打算。”雨灵儿摇着头,在经历了雪女引引发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她已经不会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只笑道:“剑仙的剑,哪里是我能肖想的。”
师衔羽:“不,你非常肖想!”
雨灵儿:?
师衔羽道:“三天后,你的肉身再借我一下,我去拔剑!”
“……”雨灵儿
沉默片刻,试图劝她:“师妹,你应该不是剑修,拔白首剑……认真的吗?”
“那不管,反正他自己说的,还欠我一把剑!”师衔羽小声哔哔:“拔不出来也不影响,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说完,又问雨灵儿:“对了,你方便吗?”
她们俩修为境界都一个鸟样,其实并不适合共用一个肉身,长期这样下去,很容易让肉身对二者失去辨别能力。
雨灵儿摇头:“我没有关系。”
“那就谢谢啦!”师衔羽说:“我跟我师尊说了,等他出关,我就不用再去你那儿啦!”
陈冲这两天也不知道为啥,突然要闭关,也没说是闭什么关。
不过他在知师衔羽的元神需要高阶法宝时,倒是没有犹豫,只说等他出关。
师衔羽便放下心来。
师尊这老头儿,年轻的时候不会知道是干啥的,怎么那么多高级装备!
嘶,说到高级装备,师衔羽就想到自己的云中鹤羽。
这大师兄也真是的,说要她的羽毛吧,也没说抹去上面的神识印记。
他说他要离开吧,也好像没走远的样子……因为她始终能感应到云中鹤羽的存在。
不晓得他在哪儿哦……
下次逮到他了,一定要先留个传信方式才行啊!
他要去哪儿其实都是他的自由。
可是,对自己而言,即使见不到人,偶尔发发消息,时常报个平安也好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