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竞, 徐知竞。我们出去玩吧。”
在江城的最后一个夏天,即将迎来十六岁生日的夏理没有作业,幸福地享有一整个无忧无虑的假日。
七月初他与徐知竞就将前往迈阿密, 夏校过后便是崭新的生活。
夏理有对迈阿密的期待,当然也有对于江城的不舍。
与他的留恋相比,徐知竞则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来自于父母的束缚。
两人因此细微地产生分歧,好在这并不足以影响夏理对徐知竞的亲昵。
“外面还很热。”
书房的侧窗映出远处被阳光晒得刺眼的湖面。
水波推着荷花轻摇,漾开一层层粼粼闪动的涟漪。
屋内开着空调, 热意却仿佛能够通过视觉传递,蒸腾着越过湖区, 随着徐知竞的话音构筑出潮闷黏腻的假想。
夏理似乎认可对方的说法, 从书桌前跑到沙发旁,曲着腿坐到了徐知竞边上。
“那我们晚点再去。”
“好。”
徐知竞在回消息, 暂时没能余出空闲去看夏理。
坐垫因夏理的动作向另一侧凹陷。
不久, 浅淡的香气便萦回绕向了徐知竞,提醒他夏理离他好近好近。
“徐知竞。”
夏理将下巴搁到了徐知竞肩上,随吐字轻絮地点过几下。
他不去看徐知竞的手机,反倒就让目光平视, 看见呼吸些微吹动对方的发梢。
视野内的皮肤渐渐爬上绯色,迅速从耳尖蔓延至侧颈。
徐知竞按下锁屏,略往后靠了靠, 侧过脸,强装镇定对上了夏理的视线。
“怎么了?”
“叫一下你的名字,你脸红做什么?”
夏理狡黠地对着徐知竞眨眨眼,温热的指尖跟着点上对方的脸颊,像是指证,根本不给徐知竞辩解的余地。
他猜到徐知竞会躲, 抢先环住了对方,迈开一条腿,跨坐到徐知竞膝上,笑盈盈地观览对方难得的窘迫。
“你可不要太喜欢我了。”
夏理和徐知竞开玩笑,毫无边界感地凑向前,小猫似的贴贴徐知竞的侧脸。
他好像不认为这样的举动过分暧昧,毕竟他与徐知竞之间从来就不存在距离。
“难道要讨厌你吗?”
徐知竞木着身体不敢动,只有目光随夏理偏移,看见对方衬衣外的脖颈,雪白光艳地延伸,直至没入衣领。
他扶着夏理的腰,把对方往后推开了些。
夏理于是再度与他交视,眉眼浅浅弯起来,舒展出仅对徐知竞的依赖。
“徐知竞,你不会喜欢男生吧。”
夏理仍旧在与徐知竞玩闹,不经意间却恰巧戳中了对方的心事。
徐知竞因而愣了一瞬,怔怔漏下半拍,神游似的没能作出回答。
“以后你惹我不高兴了,我就告诉阿姨你喜欢男生,叫她罚你去摹字帖。”
夏理天真地说一些稚气的话。
一边说还一边牵起了徐知竞的手,举到两人之间,缓缓地十指相扣。
“不出去玩了吗?”
徐知竞垂敛视线,看着夏理曲起指节。
细白指尖轻絮地点上他的手背,带着微弱的凉意,施加直达心底的重量。
“我可以找别人一起去玩啊。”
夏理同样在看两人交错十指。
徐知竞与他掌心相贴,飘飘袅袅带来一阵草木的香气。
夏理偶尔也会为未来而失落。
究其缘由,无非是难以想象徐知竞淡出人生后的生活。
夏理当然明白对方也会有自己的路要走。可他早已在经年的陪伴中习惯了与徐知竞共享记忆,甚至对此成瘾,根本无从戒断。
想到这里,夏理有些失落地收敛了笑意,恹恹将手指勾得更紧,闹脾气似的不愿放徐知竞离开。
“那我就和我妈说我喜欢你,你也别想出去玩。”
徐知竞用调侃的口吻说真心话,顺着话音将手臂往回收。
夏理没能反应过来,顿时跌进徐知竞怀里,趴在对方肩上,红着脸看对方热意未褪的耳尖。
心跳莫名地失序,‘怦怦’从心室直抵耳畔。
夏理根本不明白这样的悸动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从指尖到发梢都紧绷起来,茫茫然埋在徐知竞的颈窝不愿分开。
“徐知竞……”
夏理又过好久才出声。
久到夕阳渐沉,湖畔染上一层夏日独有的,烧得热烈的橙红。
“我们出去玩吧。”
暮色自天穹缓慢降下,半是靛蓝,被远处青绿的山与高塔分隔。
徐知竞骑着自行车带夏理穿过北山街。
警卫遥遥地跟着身后,依照徐母的指示,留心着徐知竞的一举一动。
假期的湖区游人众多,偶尔经过路口,徐知竞与夏理便会和警卫们隔出更远的距离。
夏理在某条岔路前轻轻扯了扯徐知竞的衣摆,回头往人群中望了一眼,狡黠地说道:“徐知竞,我们把他们甩掉吧。”
“不怕我妈生气?”
“生气了就说是你。”
“好的好的。”
绿灯亮起的一瞬,徐知竞倏地穿过人群,带着夏理绕进图书馆的小路。
身后迟迟没再响起脚步,只有夏理雀跃的欢呼,以及不久之后笑盈盈的催促。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夏理拍拍徐知竞的后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自湖面掠过的晚风带着潮热扑面而来,吹动徐知竞的衣摆,缕缕引出越发清晰的草木香。
两人骑着自行车,一直往万松岭去。
穿过漫长的隧道,见途经的车灯在墙面上映出一闪接一闪晕开的光亮。
“徐知竞,这样好像穿越时空啊。”
隧道顶端的照明灯不断地退后,仿佛流逝的时间,一秒秒,一帧帧幻灯片似的放映。
明亮的出口便是新的世界,指引两人满怀期待地向前。
徐知竞在穿出隧道的瞬间放慢了速度。
自行车渐渐停下来,被余辉中的树荫笼罩,倾斜着将两人拖长的影子连结在一起。
夏理抬头往天边看,起身不自觉地来到徐知竞身旁。
月亮已然爬上了山尖,夜色却尚未彻底降下。
两旁的路灯就在这时倏地亮起,一盏接着一盏,逶迤顺着林道绵延。
“你好不自由啊……”夏理莫名感慨。
他没有等徐知竞开口,兀自便又说道:“不过没关系。等去了迈阿密,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陪我多久?”
徐知竞收回视线,好认真地看向了身侧。
“多久都可以。”
“为什么?”
“你是徐知竞啊。”
这句话过后,夏理同样将目光落向对方。
四目相视,没有任何的沉默或是尴尬。
夏理笑着继续道:“你要是女生的话,我说不定都会喜欢你。”
徐知竞推着自行车缓慢地往前走,半敛着目光,看夏理的身影在林荫与灯火间忽明忽灭。
他有些不知该怎样开口,许久才不太确定回问:“我是男生你就讨厌了吗?”
“什么呀,我可没这么说过。”
入夜前的天色照得夏理的眼睛格外明亮,虹膜缱绻层叠出鸢尾似的纹路,似乎无论说什么都该被奉为真理。
徐知竞无奈地抿出一抹笑,颇带些私心地接下了话题。
“哦,前几天和唐颂打电话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得到夏理坚定的选择。
可意外的,夏理却给出了徐知竞预想以外的答案。
“但是哥哥是哥哥呀。”夏理停顿了一秒,理所当然地引出了接下去的话。
“最喜欢他,然后就是你了。”
他不明白徐知竞简单的期待,还以为一切都该顺应逻辑,要有合理且能够自洽的解释。
“我和哥哥从小就在一起了,你那么晚才来。”
渐暗的光影笼得徐知竞的神情模糊不清。
夏理没能注意到对方随着自己的话音愈发低落的情绪,断断续续又说了许多关于他与唐颂的童年故事。
徐知竞自始至终都在沉默,偶尔夏理回问,他才怏怏地应上一声。
他似乎永远不可能超越唐颂在夏理心中的地位。
无论如何,夏理最先想到的都会是‘哥哥’,而不是更晚登场的‘徐知竞’。
两人就这么一直朝万松岭走,经过疗养院,漫无目的地顺着坡道行进,直到停在烈士陵园开阔庄严的广场前。
夏理有一种很稚气的认真。
每每经过这里,他总是要停下来,许愿似的双手合十,等到离开再说再见。
徐知竞这回终于问他为什么。
夏理稍过了一阵,睁开眼睛才回答。
“因为太爷爷和我说这里都是他以前的战友。和爷爷们打招呼,他们就会保佑我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爷爷们看见有人来也会很高兴。”
他说罢,拉着徐知竞上前几步,对着空无一人的广场乖巧地打过招呼。
徐知竞由着夏理,遥遥朝着耸立的石碑鞠了一躬。
只是没有许愿,说完再见便肃穆地退回到了来时的步道上。
“现在我们两个都打招呼了,会保佑谁?”
两人依旧慢吞吞地沿路走着。
徐知竞提问时,林叶便像要替他回答一般,铺天盖地摇曳出声响。
或许就要来台风,叶片在晚风中飞旋散落。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夏理绕过自行车,来到徐知竞身边,与对方并肩走着。
他意外地接住了一片落叶,将其递到徐知竞眼前,这才说道:“当然是都保佑啊,我们都这么乖。”
听见这样理所当然的答案,徐知竞到底无奈地笑了。
他推着车与夏理再度回到隧道的入口,看见照明灯遥远地延伸,再不像白日那般割裂,而是黑暗连着黑暗。
徐知竞跨上车座,抬手揉了揉夏理的发丝。
“上车吧,这样回去算不算时光倒流?”
夏理笑着坐上后座,环住徐知竞的腰,闷在那阵熟悉的草木气里,好小声地给出了答案。
“那你可以试试比哥哥更早出现。”
那样我一定会最喜欢你,最喜欢比哥哥更温柔可爱的徐知竞。
第102章 十六岁 新手村遇到魅魔。……
夏理和徐知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
好在徐知竞的父母最近都在首都, 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连夜回来。
两人洗过澡,叫佣人把晚餐送到了小阁楼。
天气太热,夏理没什么胃口, 吃了几筷就从桌边离开,从冰箱里拿了支棒冰出来。
徐知竞半跪在银幕前挑电影。
夏理坐累了便躺下,含着冰棍来来回回地吮吸。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看了一会儿,忽而开口,没头没尾地说道:“哥哥今年没回来。”
唐颂要比两人大上几岁, 自然也要比夏理和徐知竞更早出国。
往年的夏天,对方总会准时出现, 今年却意外地没能守约。
徐知竞手上的动作随着夏理的话音一顿。
转过头, 不太高兴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下个月不就见到了。”
夏理没能注意到徐知竞的失落,仍旧撒娇似的继续。
“可是我们只在纽约待两天, 不能留久一点吗?”
徐知竞不说话了。
听到这里, 就连屏幕上原本不断切换着的选项都停了下来。
夏理稍等了一阵,后知后觉才发现徐知竞的不满。
他疑惑地起身,朝徐知竞凑近,拿着那支已经吃掉大半的冰棍, 小猫似的趴到了对方身上。
“你怎么了?”
徐知竞被夏理的举动带得往后倒。起先尚且用手肘支着身体,不久干脆便躺到了地毯上。
夏理得寸进尺地更往徐知竞身上靠,压着对方鼓动的心跳, 偏生又流露出一派不曾被沾染的纯真。
棒冰有些化了,凉丝丝的糖水跟着夏理的目光一起掉到徐知竞脸上。
“徐知竞,你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徐知竞也想要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夏理湿红的嘴唇在视野里开合翕动,甚至能随吐字看见藏在温热口腔内柔软的舌尖。
徐知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去亲吻夏理的唇舌,还要再花百倍的心力去克制这样恶劣的念头。
可是夏理仍在继续, 跨坐在他的腰际,好忧心,好纯情地问着:“徐知竞,你怎么了?”
糖水顺着脸颊粘乎乎地滑向徐知竞的嘴角。
夏理见得不到回应,轻轻用棒冰贴了贴对方的下唇,将已经被自己含成一小块的冰棍塞进了徐知竞嘴里。
他在之后很自然地抹掉了对方脸上的水痕。
笑着将指尖含进口中,一错不错地用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徐知竞。
夏理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这样的举动几乎等同于暗示。
他将舔得湿漉漉的食指从唇间收回来,就那么停在徐知竞眼前。
“对不起,帮你擦掉了。”
夏理轻笑着同徐知竞道歉,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歉意,全然一派骄纵。
徐知竞的嘴唇冻得发麻,心底的郁热倒随时间飞速递增。
他看着夏理亮晶晶的指尖向自己靠近,近到就要虚焦,朦胧递来一阵香气,好轻好缥缈地与室内的冷气纠缠。
“啊——”
细白纤长的指尖没能如愿触碰,而是随着话音抵上了棒冰的木柄。
夏理张开嘴巴,哄人似的唤回徐知竞的注意。
后者近乎抽离地凝视着,无知无措地被攫夺神思,一味只知道围着夏理打转。
“啊——”
徐知竞顺从地照做,见夏理捏起木柄。
涎水和着融化的糖浆丝丝缕缕滴落,断断续续砸向徐知竞的鼻梁。
他下意识地闭眼,迟迟没敢睁开。
夏理空出的左手似乎扶到了不该扶的地方,将徐知竞的心跳催得愈发仓促,轰然奏出擂鼓般的鸣响。
“徐知竞。”
夏理又在念他的名字。
“你好没有礼貌啊。”
那只手从尴尬的位置离开了,换到徐知竞的耳畔,嗔责似的揪了揪徐知竞的脸颊。
直到夏理起身,徐知竞这才忐忑地睁眼。
昏暗的光线引发一种近似于晕眩的错觉。
徐知竞盯着夏理的手臂发了会儿愣,蓦地红了脸。
“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要老是往我身上靠就好了!”
徐知竞急于为自己开脱,本能却不见半点消减。
夏理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阵,忽而抬起腿,用脚尖碰了碰徐知竞的侧腰。
“……上次我听同桌说,别人帮忙和自己动手感觉不一样。”
“什么?”徐知竞一时没能听懂。
“你要试试吗?”
雪白柔润的小腿开始带着脚尖向早前的位置游移。
徐知竞一脸不解,夏理眼中却装满了好奇。
他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踩住徐知竞的衬衣,缓慢地向上推,折出一层层柔软的褶皱。
“别闹了,夏理。”
徐知竞终于明白过来。
他抬手捉住了夏理的脚踝,颇为强硬地从自己身上挪开。
滚烫的掌心甚至紧张得渗出了薄汗,抹在夏理光艳的皮肤上,被夜灯照得好像春梦里对方湿漉漉的躯壳。
正是因为知道夏理对他没有暧昧的想法,徐知竞更是为对方的举动束手无策。
夏理的好奇纯粹出于玩心,企图将徐知竞当作试验品,来满足对未知的探索欲。
可徐知竞却没办法装作自己不在意,只能不断地拒止,狼狈地掩藏心底随夏理而动摇的欲望。
“为什么呀,让我试试嘛。”
“夏理,不可以和别人提这样的要求。”
徐知竞强装镇定,随着话音坐起身,略微与夏理拉开了些距离。
“可是你又不是别人。”
“夏理。”
徐知竞加重了语气,衬着那副锐利的眉眼,颇有几分责备的意味。
夏理还以为徐知竞真的为了几句话而生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不作声地与对方对峙了一阵,半垂下眼帘,恹恹地仿佛要哭。
夜灯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就连睫毛都在眼梢描出两道细细颤抖的淡影。
徐知竞无奈又爬回夏理身边,遮遮掩掩半侧着,哄人似的说道:“你不是说我不礼貌吗?怎么还会想试这些啊。”
“小气鬼。”
夏理不作答,反倒嘟囔着别过了脸。
徐知竞头疼得找不到破局的方式,又不好不哄。
沉默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攥紧了撑在地上的手,犹豫着说道:“那只能让你试一次,我说停你就得停。可以吗?”
徐知竞蹙着眉,分明是妥协,神情却分外严肃。
夏理小心翼翼打量了几秒,试探着再度确认。
“真的?”
“……嗯。”
或许是仍不确信,夏理在将手伸向徐知竞的数秒里始终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轻絮地触碰,隔着布料描出起伏。
徐知竞好像接受不了当下的场景,再度闭起眼,将脑袋转向了墙角。
“什么感觉呀?”夏理悄声问道。
徐知竞没能即刻回答。
夏理看着灯光沿对方的下颌撒下一整片绵延的暗色。
显眼的喉结随着一声克制的吞咽挪动了一番,不久回到原处,又因徐知竞渐渐仰起的下巴而变得更为醒目。
“……别问我。”
“哦。”
夏理为徐知竞的回避感到不满。
探索欲掺上奇怪的报复心,偏要看对方失控,要让徐知竞卸下一贯斯文妥帖的面具。
单薄的夏季布料随时间渐渐被洇湿,徐知竞红透的脸将思绪都烧得浮泛。
他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从最开始就不该冲动地答应夏理胡闹。
“夏理,夏理。”
他试着去制止夏理正在作乱的手。
“……别玩了,夏理。”
徐知竞就快控制不住了,紧绷的情绪或许下一秒便会崩溃。
思维、心跳、爱欲、痴迷,一切都已然临界。
徐知竞过分迟钝地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左右欲望,他必须要在彻底变回低等动物之前结束这场荒唐的探索,无论夏理对此愤懑或是不悦。
“夏理,不行。”
徐知竞扣住夏理的手腕往回推,掌心覆上对方的手背,不留余地地拒绝。
他压抑地低喘着,几度抿唇,妄图以调整呼吸的方式尝试着遮掩心底的郁热。
然而夏理始终不愿放弃这场游戏,仍旧坏心眼地用未被约束的指腹打着转。
徐知竞圈在他腕间的手开始不受控地轻颤,漂亮的黑眼珠被垂敛的睫毛掩盖,藏在阴影下,连逃避都显得温柔。
“夏理……”
徐知竞最终还是为夏理的好奇心买单。
颓坐在墙下,出神地盯着地毯放空。
夏理却像是心情极佳,起身去一旁抽了几张湿巾,先把自己的手擦干净,这才又递给徐知竞。
“舒服吗?到底是什么感觉呀?”
他凑上前,趴在地上,挨到徐知竞的面前去打量对方的表情。
徐知竞甚至无法有序地梳理此前发生的一切。
说那是梦都仿佛过分靡艳,遑论夏理此刻仍在用纯粹天真的眼神看他。
“……不舒服,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徐知竞一把从夏理手中扯过湿巾,清理到一半又觉得不放心,旋即恶狠狠地发出了警告。
“不许找别人去试。你敢再这么玩我就把你留在这里,也不用去见唐颂了。”
“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罚你今晚一个人睡。”
徐知竞说罢便匆匆走向楼梯,沿着台阶踩出一连串烦乱的步伐。
他的心静不下来,梦里夏理缱绻的眼波像是与现实的场景重叠了。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绵绵缠着徐知竞,无论如何都不肯放。
徐知竞实在没办法在今夜以寻常的心情面对夏理。
一时的妥协成为了这场意外的原罪。
徐知竞的神思混沌,心跳失控,就连夏理纯真的眼神都无法对其进行拯救。
“我在干什么……”
他茫然地跌进枕畔,盯着那面用以分隔夏理卧室的墙壁。
对方清润的嗓音似乎依旧在脑海中回旋,一遍又一遍地轻问,非要徐知竞给出真正的答案。
第103章 十六岁 春梦里。
夏理没把前夜的事放在心上。
从头到尾, 只有徐知竞困扰得悸动失眠。
翌日清晨,管家甚至还没来叫早,徐知竞的房门便被叩响, 传来夏理明亮而愉快的音调。
“徐知竞。”
“徐知竞,徐知竞。”
脚步声随着话音越来越近,从走廊来到门内,再从小客厅转向起居室。
夏理穿过最后一重门框,轻快地跑到床边, 踢掉拖鞋,理所当然地钻进了徐知竞的被窝。
“你还生气吗?”
他挨到徐知竞身边, 自然地枕向同一个枕头。
发丝缠上发丝, 在极近的距离下看着徐知竞的眼睛。
“……你听话我就不生气了。”
徐知竞又有些脸红,小心翼翼朝后挪了挪, 不想让夏理察觉到他的反应。
“那就是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徐知竞肯定道, “本来就不会生你的气。”
听了这话,夏理安心地不再追问。
那对被晨曦点得甜蜜的眼仁涟涟漾着水色,随笑意舒展开来,熠熠地攫取徐知竞的全部神思。
夏理在被窝里牵起徐知竞的手, 黏人地将指尖挤进对方的指缝。
他将两人交握的手举到身前,玩闹似的来回晃动,末了贴上徐知竞的心口, 笑着说:“我要确认一下,看你有没有说谎。”
徐知竞的心跳一瞬错拍,旋即又克制着平复下来。
“徐知竞。”
夏理开始了他的游戏。
“嗯。”
“真的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
夏理稍稍松了些手,让食指隔着胸腔指向徐知竞心脏的位置。
他好认真地审视过徐知竞的表情,等到确认对方的心跳没有异样,这才继续下去。
“今天也出去玩。”夏理顺势提出了要求。
徐知竞无奈地笑了一声, 轻叹着应下。
“……好。”
夏理瞥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还没到九点,管家不会来敲门。
“最喜欢夏理?”
话音刚落,夏理的指尖鲜明地触碰到一阵心跳。
徐知竞没能想到夏理会问这样的问题,愣过半秒才慌乱地试图掩饰。
他下意识地退后,让心跳与夏理的指尖隔出距离。
悸动难以平复,压抑言辞,是或否似乎都成为了无法说出口的答案。
“有这么难回答吗,难道你讨厌我?”
见徐知竞不说话,夏理嘟嘟囔囔抱怨起来。
他一再地想要攀回徐知竞的衣襟,后者却反反复复制止。
直到徐知竞挨到床边,退无可退。
“……没有说讨厌,喜欢的。”
徐知竞红着脸,敛起视线不敢看夏理。
他明白两人对‘喜欢’一词的理解天差地别,自己在此刻为夏理的话产生的心悸都算自作多情。
可是夏理总这样说,总这样说。
徐知竞实在没有办法不去听,也实在无法装作不在意。
“我也最喜欢你啦。”
夏理突然推翻了前一天才刚说过的话。
“我昨晚想了好久,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他好小声地说道。
“哥哥是哥哥,徐知竞是徐知竞。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不要因为这个生我的气……”
说到这里,夏理放开手,轻轻捧住了徐知竞的脸颊。
“徐知竞。”
“嗯?”
“你好温柔啊,像妈妈一样……”
夏理用不恰当的人称作比,愈发加剧了徐知竞的疑惑。
长久以来的依赖难道只是因母爱缺失而移情?
或许这都不能算作是仅指向徐知竞的情感。
徐知竞为夏理的这番话而不开心,却没办法在一夜的煎熬之后继续忍耐着不去关注夏理。
他只好装作不在意,听过便罢,抬手裹住了夏理温热的手背。
“起床了,等会儿李叔看见我们赖床又去打小报告。”
夏理还穿着睡衣,大约洗漱完才跑来,身上带着股和薄荷味交织的温暖香气,是助眠熏香的味道。
徐知竞怕他再睡着,说罢便起身,半揽着腰肢把夏理带起来。
柔软的衣摆随着徐知竞的动作叠起来,露出夏理腰间白得光艳的皮肤,由飘浮的晨光缀饰,勾出漂亮的人鱼线,以及细腻皮肤之下隐约的薄肌。
“还没到九点呢!”夏理赖在徐知竞怀里,不满地嗔怪。
“只差几分钟了。”
徐知竞不好将视线往下放,又不敢让目光交汇。
只得稍稍偏移,盯着夏理红润的唇瓣,飘飘然地听对方撒娇。
徐知竞发觉,夏理的话对他来说或许并不算是一句玩笑。
他好像真的太喜欢夏理了,哪怕对方说出口的只有责备,徐知竞也一样愿意当作情话来听。
夏理,夏理。
徐知竞要为这个名字的主人着魔了。
——
夏理的十六岁生日就快到了。
徐知竞一早准备好了要送的礼物,这天吃完早餐,又带夏理去买对方想要的。
江城的夏天好热。
预报的台风迟迟不来,外围云团却卷走了水汽,连云都消失不见。
汽车在树荫与烈日之间来回穿梭,阳光便随之在干净的车窗上不停闪动。
夏理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忽而回过头,对徐知竞说道:“其实我想养小狗。”
“我们可以到了迈阿密再养。”
徐知竞认真考虑过片刻,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现在去申报和办手续大概率来不及。
“……我只是说一下而已。”
夏理知道徐知竞对自己的话有多上心,也明白对方真的会去思考可行性。
但他实际上仅仅是表达某种假设,暂且用以掩饰不知该不该说出口的想法。
“我其实一直在想……”夏理避开了徐知竞的视线,“一直在想以后你,你和哥哥都谈恋爱了,我要怎么办呢?”
夏理从八岁起就与徐知竞共享着人生。
他因而无法想象没有徐知竞的生活,难以将对方从未来的期待中剥离。
“为什么这么想?”徐知竞温声回问。
“就是你……就是你们也会有自己的人生啊,总不可能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吧。”
两人隔着置物架,说这些时夏理就挨着车窗。
徐知竞往夏理的方向挪了些,伸手勾过对方的小指。
一束阳光恰巧在这时斜落进车内,包裹住两人交扣的指节,随着车辆的进行,魔法般轻盈地一闪一闪。
“你可以试试把这个当成今年的生日愿望。”
“难道我许了愿,你以后就真的不谈恋爱不结婚了吗?”
“是啊。”徐知竞轻笑着答道。
“你好幼稚,徐知竞。”
夏理只当徐知竞哄人,像往常一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逗他开心,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越过了这个话题。
“我好像没什么想买的东西。”
这句倒确实是实话,而非礼貌的推辞。
夏理在极度丰沛的物质环境下长大,世界上几乎就只存在他已经拥有的,与他尚未来得及知晓的。
他其实并不需要额外的礼物,无非是不自觉地想要占据徐知竞的时间。
“小狗也不想要吗?”
“……不想。”夏理摇摇头。
“那刚刚为什么说想养小狗?”
徐知竞这么问着,没有松开手,反倒愈发靠近了,好轻好温柔地将脸颊贴向了夏理的掌心。
“因为那样的话,看见小狗就会想起你了。”
“所以为什么又不想要了?”
徐知竞抬起头,再度望进了夏理眼中。
“小狗只能活十几年吧……我也不能保证一直陪着它,它们的时间要比人类快太多了。”
夏理温吞地说出理由,稍稍蹙起了眉,下意识地抚了抚徐知竞的脸颊。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地说一些好善良,好纯真的话。
似乎世界在夏理眼中从不存在暗面,一切都通透且明亮。
徐知竞不否认自己爱这副皮囊,可他更确信自己真正爱上的是夏理藏在皮囊下的灵魂。
夏理之于徐知竞永远都是最好的。
要用圣洁作修辞,月亮一样亘古地闪烁在徐知竞心上。
“那我陪着你,我比小狗活得久。”
徐知竞玩笑着说真心话,黑眼珠在眼眶里被阳光照得亮晶晶。
或许是车里的空调开得不够低。
夏理在这句过后渐渐红了脸,托着对方的下巴,无措地不知要作何回应。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在害羞,却不明白这样的羞赧因何而起,长睫毛跟着细薄的眼帘扇动了一瞬,翩翩在鼻梁边落下两道柔和的影子。
“徐知竞。”
“嗯。”
被叫到名字的人在夏理的掌心点了点头。
“不要说怪话了。”
“那你想听什么?”
徐知竞这时终于抬头,窗外流动的光影落向纤细的镜架,恍惚折出须臾便破灭的光点。
夏理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对方,绯色渐渐从脸颊漫向耳尖。
他垂下眼,不断地轻握和徐知竞拉过钩的小指。
阳光顺着夏理挺拔优美的鼻梁隔出明暗,连犹豫都描画得深秀,仿佛装裱精致的古典肖像。
良久,夏理终于开口。
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甚至在第一个字脱口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柔软红润的唇瓣预告般抿紧又松开,湿漉漉裹上些水色,撩人得纯情且不自知。
“那天我做梦。”他停顿了一下。
“梦见很久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夏理再度抬起眼帘,亟待得到承诺似的盯紧了徐知竞。
“所以可不可以一直最喜欢我?”
不要像妈妈一样。
“可以的。”
“可不可以一直陪我过生日?”
“可以的。”
徐知竞顺着话音,好坚定地牵起了夏理的手。
“要一直对我最好,一直对我温柔。”
“好。”
“徐知竞,你要一直想我。”
徐知竞才是十六岁的夏理真正想要的礼物。
是珍贵而稀有的,夏理唯一不愿与他人分享的。
夏理要向徐知竞施加魔咒,要让徐知竞永永远远认为夏理最重要。
“只要你想。”
徐知竞郑重地许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