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滑落到地上, 由于情绪起伏大,他呼吸急促,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果然是河神
梦里面的人就是他。
他不断回想起这段时间裴枕的行为举止,难怪, 他可以对付那些妖怪
难怪, 他觉得自己最近有点毛病。
自他走过一遭魅骨香编造出来的幻境, 他就对裴枕格外的依恋
因为, 在梦里的人就是他,
美丽庄严、至高无上的神明, 是他救了他。
沈迟十分恍惚,他知道自己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而且绝对不能说出去。
心跳如鼓时, 闻到了他手上的气味, 上面既有他的头发香味,还有他的血的味道,如陈年的酒, 混杂着湿润的空气的清香。
让他有些着迷。
只有他知道的神明
他的神明…
沈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他只觉得自己身体十分沉重、十分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醒来的时候看见了裴枕, 又或者因为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他有些心池动荡、魂不守舍, 于是他惊恐地发现,他前半夜未做完的梦,有了续集。
他在一片窒息感中睁开了眼睛, 梦里的裴枕额间神印散发着柔光,抬着他的下巴吻下来,柔软的双唇触碰到他的嘴唇,如同一片羽毛, 一触即分。
又是已经做了千百次的梦。
有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吹气:“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这只是一场梦,没有人会知道。”
被诱导着,沈迟心里的一点点欲望被催熟放大,痴痴地看着美丽的神明,突然生出了一股勇气。
无数次梦到同一场景,反正着只是一场梦,他就算怎么样也不会如何吧?
他的手从大红色的喜袍中探出,一双苍白却有力的手,反手搂住了河神的腰肢,这一桎梏梦境被打破,欲望的枝丫破土而出。
水波扭动,红色与白色交织缠绕,天旋地转间,沈迟就和裴枕逆转了方位,细小的气泡从他们二人分开的唇瓣间涌动出来。
河神双眼阖着,面容宁静,沈迟的鼻尖抵上了河神的鼻尖,他眼神晦暗不明,着迷般,咬上了河神的嘴唇,轻轻地辗转厮磨,河神的贝齿微张,他猝不及防地触及了河神的舌尖,沈迟浑身颤栗不止。
他……大不敬了。
口腔鼻尖都充斥着河神的香味。
沈迟将他搂住怀中深吻,掐紧了他的腰肢,细微的水波搅动的声音传来,梦里他心跳急剧,情不自禁、又十分难耐地与他舌尖交缠。
可是还是不够
河神脸庞白皙,衣服飘在水中,如缥缈的烟雾,随时都会消散。
河神并没有因为他这大不敬的举动而恼怒,反而仍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阖着双眼,发丝散乱,衣衫不整,没有说话,
也没有拒绝。
沈迟急剧喘息,福至心灵一般,他的脑海中浮想起从前巫祝告诉他的话,
神爱世人,神会包容凡人的一切举动,只要他是他最诚挚的信徒
沈迟呼吸急促,水中的温度不足以浇熄他此刻的躁动,小腹似是有一股热浪,脑海中所想的事物无限放大,他只能凭着直觉行事。
织锦的喜服贴在身上,沈迟额角淌汗,融入包裹住他们的河水中,黑沉沉的眼眸浮上一层雾气,繁复的一层一层的衣服遮掩下,他的手移下了一点,搭上了河神的腰带
无数欲念催动,他恶狠狠地想,
即便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扯开了河神的腰带,指尖略过轻薄的衣服,探了进去
我崇奉的、敬仰的、至高无上的神明,请不要拒绝我
虔诚的吻从唇角一路往下,落在洁白无瑕的脖颈处,又蜿蜒往下
头上绑着红色绒花的黑色幞头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划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
炽热的阳光透过床幔,照在了一张白净俊秀的脸上,沈迟皱皱眉,日上三竿,他迟迟醒来。
沈迟缓了很久,视线落在床幔上,转头看见了桌椅、烛台、屏风,还有墙上的挂画,才反应过来他在哪里。
一觉好眠,他的脑袋有些宕机,腿动了一下,腰间的薄被滑落下去,他感受到腿间的黏腻,僵硬地低头一看。
白色的里衣被汗水浸透了,中裤的裤脚卷起来了,露出他的大腿,而他的腿间,那股触感,是
沈迟飞快捞起掉到地上的被子,猛地盖上去。
梦里的事情一股脑地涌入他的脑海中,红色弥漫上了他的脖颈,而后是整张脸,爆红。
热到爆炸,一缕白烟从沈迟脑袋上飘出,沈迟呆滞地觉得此刻的他已经驾鹤西去了。
他记得他不是还在地上的吗?什么时候上床的?而且他为什么会梦到裴枕?
噢不是、是河神
他缓缓躺下,拉过被子狠狠捂住他的脸,不过一会儿他就呼吸不畅了。
一切都是魅骨香的影响裴公子说过,魅骨香会勾起人最心底的欲望,让人放纵沉沦。
一定是的。
起初把他当成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妖怪已经是大不敬了,现如今也只是把裴公子当做他所敬仰的河神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更何况,他们都是男人。
对,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沈迟掀开被子透气,呼吸急促。
他长长盖住眼睛的额前碎发湿了,眉尾斜飞如鬓,一双泛情的桃花眼此刻眼尾红红,活色生香,活像是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
他可没见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他也不敢想,男人,怎么和男人在一起?
回想梦中的画面,沈迟吞咽了一口口水,双眼泛上雾气,红色的双唇微张,脑海中泛上迷茫。
可事实上就是,
梦中的裴枕实在是,太过于清冷高贵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梦里亵渎了
沈迟白着一张脸,冷汗下来了。
他渎神了。
第36章 【VIP】 “怎么排解的?”……
不不不, 他没有渎神,沈迟飞快找补。
他本来就是河神的祭品,他与河神是受过巫祝和无数百姓祝福的,虽然搞错了河神的性别, 但是从理论上来说, 他入赘给他, 还是自愿献祭, 他就是河神的相公。
天地间, 唯一的相公!
这么想着, 心虚的沈迟下床去隔壁的盥洗室洗了个冷水澡,一波冷水下去, 那些小九九和难以言喻的躁动都浇灭了, 沈迟又给自己建设了一番心里建设, 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正常。
浑身清爽了后,他对着铜镜高绑着头发,高高束起的发髻用一个发带束起, 飘逸的发尾飘在空中,额前两鬓有碎发扫过。
里面的人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样貌, 一张薄厚适中的唇,鼻子立体, 脸部线条流畅,因为瘦,脸部骨感很重。
沈迟看了看他的样貌, 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凑近了铜镜,一双眼睛依旧十分明亮,就是他的眼尾下突然长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痣,衬得他那一双开扇的桃花眼十分多情。
沈迟第一次注意到他这颗痣, 他轻轻抚摸着,纳闷,这是今天长出来的吗?他前几天好像都没见到有这颗痣。
*
裴枕去了知县府邸参加知县和县尉举行的游园会,衙门门口十分热闹,不少百姓三两成群地聚集在门口。
一问才知,每月正月十六,乡县衙仪门大开张灯结彩,妇孺可进到县衙三堂与知县太太交谈,享受水果点心招待。
不过这也与他无关,裴枕去县衙里转了一圈,坐在知县下方,无数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吃东西,偶尔随意应付一二。
末了,几个侍女上来把他吃的正高兴的一碗扬州乌子羹收下去了,端上来他在凡间已经吃腻的栗子糕、雪梨糕,随后就是让他们欣赏舞女们婀娜多姿的舞姿。
舞女朝他抛媚眼,裴枕撑着脑袋,颇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裴枕冷漠地收回了视线,端着手中的酒杯呷了一口,不高兴。
下次还是得带着沈迟,起码他可以说孩子要长身体,顺利成章让他们晚一些再收菜
等到宴会散去,已是傍晚,他与知县县尉等人告别,遥儿被知县夫人拉着在三堂与那些女眷说一些体己话,一直没见到面。
知县已经喝醉了,拉着裴枕劝他要早些成婚,说什么县里卢氏是大家族,家中有好几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长相品行都十分不错之类
裴枕:“”
怎么换了一个知县依旧喜欢做媒人?
他也喝了许多酒,但自认为还十分清醒,他手覆上知县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拍了拍:“此事从长计议。”
而后离开了县衙。
裴枕面色如常,他踏进他与沈迟的院落,房内的蜡烛已经点上了,月上柳梢,有婢女低头迎上来,裴枕着捏自己的眉间,有些不舒服,他随口一问:
“沈迟醒了吗?”
婢女惊讶,又不是早晨,怎么会还没醒?
她瞅裴枕依旧是那副月下谪仙的模样,红着脸收回视线,答道:
“裴公子,现在已经是酉时了,沈公子今早辰时便起了。”
“哦。”裴枕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情,他得和沈迟说。
于是他迈着四平八稳步但路线是歪的步伐,去了沈迟的房间。
沈迟洗漱完打算睡了,门吱呀一声响了,他吓了一跳,一回头,裴枕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沈迟心跳漏了一拍,他掩饰自己的异样,问他:“怎么了?”
走了几步,突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沈迟:“”
“你喝醉了?”沈迟不可置信。
裴枕反驳:“你才醉了。”
沈迟把他扶进来,没走几步就被他挥开了胳膊,无奈之下,沈迟给他拿了一杯茶过来:
“喝点茶,解解酒。”
裴枕接过,手指不小心蹭到了沈迟的手,沈迟噌的一下把手收回去。
裴枕此刻有点晕,喝了茶后,茶杯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眼睛轻闭,声线慵懒:
“遥儿体内的魅骨香还没解,我们还要在这里再呆几个月。”
沈迟点头,他坐到裴枕对面,给他续了一杯茶:“我明白。”
裴枕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散漫,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裴枕突然有了一个新发现,他起身,饶有兴致地凑近。
裴枕从鼻子里发出哼声:“嗯?”
昏黄的烛光照在沈迟的脸上,显得他的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魅惑
裴枕凑的有点近,沈迟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大喘:“怎么了?”
人影有点晃,裴枕使劲眨了眨眼睛,他伸出一个指头,点在了沈迟的眼睛下:
“你这里,怎么长出了一个痣?还是红色的。”
懒懒的尾音拉长了,说话间气息若有若无地铺在脸上,往日冰冰凉凉的手染上了温热……
沈迟往后拉开了一点距离,结结巴巴:“我、我也不知道。”
裴枕仔细看了看,那点红痣点在眼尾,不像是普通的痣,他问沈迟:
“最近有什么不舒服吗?”
沈迟眨眼,一双桃花眼十分漂亮,点了红痣的眼尾像一个小勾子一样,裴枕心说还挺好看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沈迟脸上漫上了红晕,错开他的视线不与他对视:
“就是,最近总是多梦,做的梦也有点奇怪”
裴枕想了想,噢,对,之前也听到沈迟这么说。
“追魂珠能让你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先前我猜汪宽和柳志都是受了那妖怪的蛊惑才会被她乘机掏了胸膛,所以我把这颗珠子放到你身上。”
裴枕沉思:“但追魂珠到底不是解毒之物,或许有残留的魅骨毒在你体内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那狐妖虽然是死了,但是残存的魅骨毒也只是无了主,还是会对中毒之人产生影响,沈迟说的夜晚多梦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先前他看沈迟面色不错,还以为那魅骨毒没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看来不是这样……
裴枕的手点在了他的额头,注入了一丝灵力进去,那灵力顺着他的经脉、五脏六腑游走,进而,汇聚在了沈迟的那颗红痣上,那红痣突然变得格外的红,还有些灼热。
他的指尖离开了沈迟的皮肤,裴枕道:“原来如此。”
沈迟忍着一点似针扎,又似灼烧的痛,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枕看上去一点样也不担心,他喝了一口茶:
“没事,你体内确实是有魅骨香的残留,但是你已经把它排解出来了,这红痣就是已经逼出体内的魅骨香。”
说完,他又有点奇怪:“你怎么排解的?”
然后他就看到,沈迟从脖子,再到整张脸,都红透了。
一滴汗从发梢滴在地上,空气顿时十分安静。
第37章 【VIP】 “每日都要见。”……
裴枕眉毛一挑, 魅骨香,顾名思义,有关男欢女爱。
而他一个已经三千一百多岁的老神仙早就断情绝爱,对这种事情十分陌生, 但是, 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脸了然, 兴趣阑珊地收回了视线。
喔, 估计是有了心仪的小娘子, 就是不知道是来华阴县认识的还是先前在堤首村认识的
沈迟脑子冒着热气, 还没转过来,就听到裴枕道:“知县说, 让你去书院跟着他们读书。”
读、读书?
他不是要跟裴公子去邳都吗?把他留在这里读书算怎么回事?
"什么?"沈迟干巴巴道:“我不同意。”
裴枕冷漠:“我同意了。”
他点了点桌子:“你现在不过十几, 按照你们凡人的年岁, 你应该在学堂里读书,而后考取功名,娶妻生子。”
“你娘既然把你托付给我了, 我虽不是你亲爹,但我自然得多替你做打算。”
裴枕自认为非常善解人意了, 做义父做到他这个份上,在神仙里他可算得上独一份。
沈迟深吸一口气, 眼眸低垂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不想和他起争执:
“现在有点晚了,你回房休息吧。”
喔?这是生气了?
裴枕不理解。
几杯茶水下肚, 他现在清醒不少,二人怎么说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沈迟在他这里的地位,已经可以和他养在行宫里的灵宠相提并论了。
既然等同于灵宠了, 尊贵的河神难得换位思考,他的凡人小宠物为什么拒绝他的提议?
裴枕思来想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他这个年纪,不爱读书。
好吧。
这很正常。
裴枕劝自己要多点耐心,特别是对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他思衬片刻:
“这样吧,你不是想学一些法术吗?等你去读书,每天下学了后我教你如何?”
沈迟此前总是不经意地在他面前提起,想学点法术。
现在时机刚好,左右无事,教教他也没什么。
想想在天界的那些同僚,哪个座下没有几名童子,就连句芒的行宫里也是热热闹闹的,十几个小仙娥忙前忙后伺候他,几十名童子维持行宫日常秩序,就连出行都是浩浩荡荡的一大波人,十分夸张。
只有他,不要仙娥不收童子,每日守着他那冷冷清清的行宫,偶尔想起来,摸一摸他的几个灵宠,给他们喂点吃食。
句芒每次来找他,都要吐槽说他可以和九重天上的那自混沌除开,天地间诞生的第三位正神媲美了。
那位正神,和他们这些要么是神仙所出、要么是凡人功德圆满后升仙不同。
正神乃集天地灵力孕育而成,无父无母,无根无源,生来便力量强大。
前两位肉身已经归于虚无了,现如今这位天地第三位正神驻守九重天,帮天帝处理公务,若是三界之内有战争,将由他带兵出征,守护天界安宁。
可见这位正神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奇才。
可惜裴枕自成仙三千一百多年来,从未见到过他,五百年前他还未沉睡之时,接到后土娘娘邀请赴蟠桃宴,本以为能亲眼见见这位正神了,结果听说他闭关了。
不过裴枕不是好事的主,见一次见不到就算了,本来神仙也不过各司其职,若是有缘,以后自然能见到,若是无缘,这位正神到底长什么样、脾气秉性如何,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喝了点酒思绪就开始发散,裴枕回过神来,沈迟正眨巴着一双勾人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
裴枕心想,沈迟这两日表现不错,颇有点做狗腿的潜质,他们这些凡人寿命短,等沈迟百年死后,他去求天帝收他做个座下童子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样?意下如何?”裴枕道。
沈迟垂眸,这指的是他去书院潜心读书,裴枕教他法术一事。
教法术
那岂不是每日都要见?
这一个月来,沈迟常常是三天两头躲着他,除了裴枕晚上来捉妖的时候二人会打个照面,其余时间很少见到对方。
自从昨日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晚上还梦到了不可言说的事情,他就更加不想见到他了。
今天一整天,沈迟睁眼闭眼都是裴枕绯红着脸在他身下喘息的模样,哪怕只是在梦里……
沈迟苦笑,如果裴枕知道他是怎么解的魅骨香,怕是不会教他法术,估计一气之下和他恩断义绝也不是不可能
沈迟顶着裴枕的注视,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毕竟抛开别的不说,他确实想学点东西的,不然次次遇到了妖鬼都十分狼狈,而且,他跟着的可不是妖怪也不是别人,而是河神。
是神仙。
没有任何人见过的神仙。
不答应的话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而且,很矛盾的是,一边有心说要离他远点,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有诱使似的,沈迟双唇一开合,比大脑更快答应,溢出一声:
“好。”
于是,这一答应,他就过上了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鸡晚的苦日子。
第二天,书院就差人送来了一套衣服,深蓝色的衣袍,白色的领子,以及一个黑色的束髻冠。
沈迟穿戴好后,裴枕点评:“剑眉星目,不错,衬你。”
得了夸奖,沈迟就没那么排斥去书院了,到书院拜过夫子之后,沈迟被分到了离讲堂最远的位置。
席地而坐,面前是一个矮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以及几卷册子。
幸亏从前沈迟他娘让他上过学,读过村里的学堂,他还是识字的。
沈迟记忆力惊人,在学堂里学会了三字经、千字文以及不少经典书籍,即便十一岁后家里没钱再供他读书了,过了几年,他也依旧还记得这些书里的内容,甚至在哪一页哪个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夫子以为沈迟是知县的哪位亲戚,一时间,没把沈迟放在眼里。
安插过来旁听的公子爷不捣乱就不错了,也不指望他能听得懂他说什么。
书院的秀才亦是如此,他们哪个不是考过童生试来到这里的,个个眼高于顶,见沈迟初来乍到,一问,还是没参加过童生试的,于是便十分瞧不起他。
却没想到,在这还未及冠、甚至都还不到十五的小孩上认了栽。
第38章 【VIP】 “这不过是个开始。”……
沈迟过目不忘, 还十分好学,即便是少读了几年书,遇上不懂的内容依旧是不耻下问。
夫子在前几堂课上说的内容他都能统统记住,而后在下一堂课上巧妙化用来解答夫子的问题, 这让夫子十分惊喜。
于是沈迟的座位一调再调, 过了没半个月, 就到了离讲堂最近的位置, 夫子忘记上一堂课上到哪了, 又或者忘记了讲过的哪句批注, 就点沈迟起来回答问题,俨然成了夫子的心腹。
除了沈迟下学后不肯留在书院里和他们研讨, 除此之外, 他简直是书院的模范学徒。
至于他一下了学就往家里跑, 纯粹是因为,他除了上学之外,还有另外一门课业。
偶尔他跑的气喘吁吁的回去了, 遥儿就会从门里跑出来,扑向他怀中, 而裴枕就会递给他一杯茶,让他不要这么着急。
这样的日子不常有, 每每沈迟接过裴枕递过来的茶,透过茶杯瞄一眼裴枕,看到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的神情, 就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辛苦了。
而后到了晚上,他又会改变这种想法。
裴枕让他扎马步,一扎就是半个时辰,美其名曰锻炼下盘, 而后又让他绕着院子跑二十圈,说是锻炼他的身体。
运动完了,沈迟想让裴枕教他几招近身攻击的招数,或者变出三十六臂、再不济飞檐走壁也可以,总之能对付妖鬼的招数就是好招数。
岂料裴枕轻飘飘的看他一眼,说:“还飞檐走壁,你先把体格练上去再说吧。”
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沈迟。
他低头打量自己,确实是瘦弱且营养不良的身体,四肢纤长,但是没有丝毫肌肉线条,怀疑一阵风吹过来都能吹走,实在是弱不禁风。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改变,每日饭都多吃几碗,下学早了就绕山跑十多公里,在院子里扎马步一扎就是几个时辰。
沈迟十分用功,裴枕乐见其成,有进步的学徒他才有成就感。
半个月下来,沈迟觉得身体好像是变得强壮了一些,行动间轻盈许多。
但是要说还有什么额外的变化,那到没有了,白天晚上劳累,一睡觉睡的更香了,什么妖鬼来了都弄不醒他。
所幸每次裴枕都能感应到他有危险,及时赶过来收妖,于是半个月下来仍旧相安无事。
某日,沈迟问他:“裴公子,我一直这样练有用吗?”
“怎么没用?”裴枕绕着他,指导他的马步再蹲下一点,而后把他头顶上的碗扶正了:
“你们凡人要修炼,首先得把体格练好,有了强健的体魄,才能承载的住天地的灵气,才能引导灵气流转到你的四肢经脉,继而不会因为承载不住而爆体而亡。”
沈迟似懂非懂。
“总之,”裴枕淡淡道:“不要求速达,记住,这世界上任何一件能速成的事情,都不是好事。”
“裴公子,”沈迟试探:“之前不是说要去邳都吗?现在是”
原本说的是解完了遥儿体内的毒就走,现如今不仅在华阴县另辟宅院住下了,还让他进书院读书,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裴枕:“不急,我自有打算。”
他提前看过了,这华阴县地势低洼,四面环山,多的是在山野中修炼的山野精怪。
妖怪没有道心更没有是非善恶观,想一出是一出,若是他们化为人后与人为善还好,裴枕也没那个闲心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杀了……
可若是他们闻到了沈迟这个绝好的进补食材,摸到他们院里吃掉沈迟,他也不介意把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他的功德。
于是裴枕收敛了他的神息,无数的妖怪便感应到了沈迟不同寻常的命格,争先恐后地赶来。
半个月下来,裴枕每隔一两天就要收一个妖,简直是十分的顺风顺水、称心如意。
他盘算着,每几天就能逮到一个小妖怪,长此以往,欠的功德能补上不少。
他还发现沈迟虽然资质一般,但是好在沈迟十分勤快,勤能补拙,于是开始教他打坐了,对他一日比一日严格。
沈迟只过了半个月打基础的日子,而后他就越来越麻木,有了对比,他才发现原来先前已经能算的上是神仙日子了。
当他第一次被肿胀酸痛的经脉痛到浑身打滚,捂着体内要炸开的五脏六腑痛的说不出话来时,这种对比的感觉就更强烈。
他揪住裴枕的衣摆,额头豆大的汗水流下,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痛。”
“这不过是个开始”裴枕在他身旁打坐调息,眼都没睁,冷冷道:
“这都坚持不了吗?”
沈迟便一咬牙,生生将这种抽皮扒筋的痛忍下来了。
他不想再过从前处处需要人保护的生活了。
到这一阶段就时常半夜被痛醒,他才十三,还在长身体,白日无数的知识塞进脑子里,晚上又是高强度的锻炼和修炼,在营养补给到位的情况下,身体犹如新绿的枝丫般抽枝拉长。
半夜既要忍受生长带来的疼痛,又要忍受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抽筋拔骨般的疼痛。
晚上偶尔会做噩梦,每每半夜醒来,就会发现床上或者地上多了点东西。
开始是某些奇异肢体,一只手、或者会动的一个眼睛,而后是那些奇形怪状,张着口吐蚌珠的蚌妖、两个头的□□、人面蛇身的妖怪……
他们贴着沈迟的脸仔细打量,或者伸出又滑又腻的舌头舔砥沈迟裸露在外的皮肤。
沈迟起初还会心一悸,而后渐渐麻木了,每到半夜只有三个流程:发现妖怪、丢追魂珠、叫裴枕。
就这样渐渐锻炼出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格,偶尔对着窗前被挠破的窗纸,还能苦中作乐道,这次还没到他面前就被裴枕捉住了。
沈迟有时会想,裴枕能对付所有的妖怪,不愧是河神,神仙都这么厉害的吗?
而且,裴枕每次都会特地赶来救他……
每次半夜起夜,也没有不耐烦,看来自己在裴枕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裴枕这么不想他死。
沈迟肯定地想,心里冒出一点酸涩的泡泡,又有些隐秘的雀跃。
当然,前提是,他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妖怪,又为什么总是扒他的窗。
第39章 【VIP】 “好强壮,好帅。”……
日复一日, 快一年过去,裴枕发现遥儿长高了许多,抱起来有点累了。
他往上托了托她,调侃道:“遥儿要变成小猪儿了。”
遥儿嘟嘴反驳:“遥儿才不胖, 裴哥哥骗我, 遥儿不听不听。”
院子里摆满了木人桩、沙袋、刀枪、棍棒, 阳光明媚, 花草兴荣, 裴枕的语气是他没察觉到的温柔, 他说:
“遥儿平日里吃的这么多,重没重你让你沈迟哥哥来评评理?”
沈迟正光着膀子, 手里提着两桶装满水的木桶, 将水桶举起又放下, 来锻炼胳膊。
沈迟的皮肤被太阳晒出了小麦色,劲瘦有力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单薄了,浑厚的肩膀随着抬举的动作抖动, 漂亮的肱二头肌线条显现出来。
裴枕站在荫地,天气有些热, 一缕漆黑的发丝黏腻在侧脸,衬得他的脸白如雪, 他抬抬下巴从上到下打量沈迟,神情莫辨。
在这么高强度的锻炼下,沈迟这一年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沈迟一日三餐不仅有保障, 还吃的格外丰盛,营养一跟上,身体就开始发育,不是一年前的小豆丁身材了。
一年下来长了不少肉, 原来瘦骨嶙峋的,现在竟也和普通少年一样抽条长大,身骨匀亭了不少。
本来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裴枕却是有些微妙的不爽的。
原因无他,凡人小孩长的太快了,从裴枕的肩膀,到了他的眉眼处,他想像从前那样拎他居然拎不动了,于是裴枕有些恼火,但是他自认为他的素质良好,没有表现出来。
沈迟察觉视线,一转头,裴枕便撞入了他的视线。
沈迟如墨幽深的眼睛一亮,他笑容露齿,一张脸神采飞扬,更加卖力地锻炼抬举了。
裴枕:“”不知道在炫耀什么。
遥儿啪啪啪地鼓掌,为他呐喊:“沈迟哥哥好厉害,好强壮,好帅!”
裴枕:“”
这几日书院休沐,沈迟白日得了空,天还没亮就来敲他房门让他教他聚气。
无非不就是什么气沉丹田,冥想吐息之类的简单东西,若不是看他带了糖火烧,裴枕是决计不会理他的。
中午吃过午饭后,沈迟又说要在院子里锻炼体魄,想让裴枕指点一二,裴枕不喜欢晒太阳,顶着大太阳教了他一个时辰自认为已经是非常有耐心了。
也不知道沈迟一天天的哪里来的热情。
观摩了一会儿后,裴枕抱着遥儿进了廊道里,沿着廊道走去了药房:“遥儿乖,裴哥哥给你煎药去。”
沈迟扎着马步举重举了三百下后,有些累了,他将两个水桶放到井边,又拿放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汗,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肌肉发红充血。
今天锻炼到位了,晚上可以继续练习裴枕教他的法术了。
沈迟深呼吸一口气,食指中指双指并紧抵到额头,默念了一句咒语,而后身形一闪……
他出现在了仅仅离原地两步的地方。
沈迟:“……”
要是法术和锻炼一样简单就好了。
可惜他不是神仙,没法吸收那么多的灵气,一年下来他学着裴枕打坐,每日苦苦将灵气汇聚到丹田处,但也才凝聚出一点指甲尖大小的丹田来储存灵气。
裴枕说他是凡人之躯,本来就吸收不了天地灵力,是他强行打通了他的经脉,才让他有了一点修炼的可能。
突破一个修炼瓶颈都至少需要百年,而凡人寿命短暂,再修炼也难以突破寿命达到巅峰造极的地步,只能说学点法术傍身。
一来延长寿命,强身健体,二来除妖斩鬼给自己攒功德,让来世过的更好些。
沈迟看着这两步路的距离也不沮丧了,裴枕说过,得了他的指点,他这已经算是进步飞快的了,多少人类修士究其一生都无法凝聚出丹田来……
他已经很幸运了。
沈迟回了屋里,换了一身衣服。
他推开门,见到裴枕抱着已经昏睡的遥儿从面前经过,叫住他:“裴……裴公子。”
裴枕身上有一股药味,正要从他身边经过,闻言,眼皮一掀:
“有事?”
沈迟在药味中闻到了一丝凌冽的香气,视线下移,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他手指上的伤口,沈迟抿了抿嘴唇,问他:
“下午有事吗?”
裴枕:“打坐。”
沈迟有些沮丧:“噢。”
裴枕淡淡地又问了一遍:“有事?”
沈迟欲言又止:“附近有一个集市,每五日赶一次集,今日恰好我休沐有空,我想去。”
还想让裴枕陪他一起去。
裴枕皱眉:“多事。”
沈迟头低下去了,可怜兮兮的样子,果不其然,片刻后听到裴枕说: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他猛地一抬头,故作惊喜道:“好。”
裴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仍是淡淡,反正无事,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派人把元平遥送回去后,回房里将一身袍子换成了简约轻便的衣服。
裴枕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沈迟双手交叉抱胸,懒懒地依靠在门口等他,听到脚步声,沈迟抬头。
裴枕手腕上戴着一个银制的臂钏,头上戴着一个白色幕蓠,轻飘飘的纱幔盖下来垂到膝盖处,衣摆处的祥云暗纹随着脚步飘动。
沈迟有些不满:“怎么戴上幕蓠了?”
裴枕的声音传出:“集市鱼龙混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迟想想也是,往常他和裴枕在街上总是引得行人侧目,集市上人只会更多,万一有什么破皮无赖想讹他们,亦或者哪家的小女娘看上裴枕“不小心”撞上来
沈迟突然觉得以裴枕那招眼的容貌,遮盖一下也挺好的。
裴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心血来潮想戴戴,他走了几步发现沈迟没跟上来,出声:
“还站着干什么?不是你要去?”
“噢,”沈迟快步跟上:“这就来了。”
天气微凉,大街两边挤满了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清早便出摊的卖包子卖烙馅的摊贩掀开蒸笼,无数热气腾腾的白气冒出。
沈迟一身红色的衣袍,脚上是一双翘头靴子,随着他的大迈步,白净的裤腿显现出来,身高腿长一览无余。
沈迟扎着高马尾,发尾上系着红色的丝带,眼尾一点红痣,一双桃花眼瞥过来,眼底流转着细碎笑意。
无数的小女娘羞红了脸,袖帕捂脸,露出的一双眼又情不自禁地落在人群中熠熠生辉的沈迟身上。
好俊的少年郎。
沈迟浑然不觉,他正笑着和裴枕打闹:“裴公子,你就借一下扇子给我吧。”
裴枕扭开脸,幕蓠飘摇:“不借。”
沈迟绕到另一边:“师父”
“叫师父没用,还有,我可没收你为徒”裴枕推开他的脸:“说了不借。”
沈迟凑到他面前,拉长声音:“义父”
裴枕:“”
第40章 【VIP】 “看什么。”……
沈迟眼巴巴地看着他, 现如今他到他眉眼处,可以和他平视了,即便是隔着道幕蓠也能感觉到裴枕的身形凝固了,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许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久到裴枕和沈迟都快要忘了他们还有这一层名存实亡的关系。
裴枕突然就想起自己已经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祖宗那辈了, 和面前这个神采奕奕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少年相比, 自己已经是个老东西了——
虽然说他们的仙龄并不能简单地对等他们凡人的年龄。
面对这个还不到他年龄零头的少年, 裴枕没声好气地把扇子塞到他的怀里:“拿走拿走。”
“谢谢义父!”沈迟美滋滋地接了。
就知道这是个杀手锏。
他早就想摸这个扇子了, 刚一打开扇子, 还没来得及欣赏几下,却又被一股浓重的草药香吸引了。
几步外是一个穿着破烂袈裟的和尚, 鞋子上有泥巴印子, 他坐在一个木凳上, 旁边还插了一个幡,上面是遒劲飘逸的字体“包治百病”。
看了看地上的一些草药,沈迟都认识, 无外乎是人参,白芍, 鸡血藤,白术正好, 有好几种药材正是他要找的,可以补气血的东西。
他驻足,指着几味药材问和尚:“这些多少银两?”
和尚外貌虽然其貌不扬, 但是一开口,声音浑厚,颇有高僧的气势,他双手合十, 鞠躬:
“阿弥陀佛,贫僧不贪银两,施主看着给就行。”
沈迟也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一礼,看这几捆草药,估了一个数:“五两银子如何?”
“诶”和尚却笑着摇头,比了个数:“贫僧是小本生意,公子,至少,二十两!”
二十两?还不贪银两?
不如直接去抢。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沈迟冷笑,他娘就是卖草药的,这些药材值多少银两他还是知道的,三两都多了。
不等沈迟开口还价,那和尚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
“这味药材,乃是上千年才能结一颗的天地灵参!至于这个当归,表面上看着平平无奇,实际上有及其强大的补血和修复功效,一颗顶十颗寻常当归!”
一颗顶十颗……
依旧对这种推销话术十分熟悉的沈迟:“”
沈迟仔细瞅着,在土里生长的还沾着泥巴,看上去灰扑扑的品相一般,颜色也和普通的药材无异,怎么看表面和实际都是一样的平平无奇。
不管怎么看,都和他娘去他们家后山上采的药材没什么区别,这和尚就是在诓他。
然而还没等他讥讽回去,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怎么回事?”裴枕和沈迟看向那一处,有人问那人:
“那人在哪里落水的?”
离这里最近的护城河还有几百公里,裴枕也想到这一点,那人能在哪里落水,总不会是掉井里了的吧?
那个人气喘吁吁:“不是,是山上,那个山上”
他们现在就在清城山脚下,清城山有无数条溪流和地下暗河,水质清澈,平常就有不少百姓会去山上取水喝,难不成
那个人咽了口气又继续道:“我、我在山上砍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溪边摔倒了,我亲眼看到他被水冲下来了!但是那水又急又深,我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头子哪里救得了他?诶哟!你们说,这可怎么办啊!”
众人一听,唏嘘道:“你都说那水急的很了,被卷下来估计是难逃一死”
“我们去救,可我也不通水性啊”
“生死未知,这一时半刻过去了人还可能活着吗?我们先去通知衙门吧要不,让衙门的人去救。”
“我的菜还没买完呢,我救不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人吓白了脸直接走了,只有零星几人自发站出来要去救人,其他年纪大的人坚持先报衙门。
等到衙门的人出发救人,估计人早都死了,沈迟这么想着。
面前的和尚慈眉善目,就是分价不退,没什么时间可以耽误了,沈迟咬牙切齿地掏出自己的荷包,拿了二十两银子递给那和尚说:
“包起来送到我府上。”
和尚眉笑颜开:“好嘞!”
沈迟把具体的地址方位和他说了后,便和裴枕说:“裴公子,我去官府报官,你先去救人吧。”
眼下能最快速度沿溪边找人,也只有裴枕能做到了,毕竟他是河神,在水里找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沈迟的想法与裴枕不谋而合,裴枕沉思,他掌管无数大江大河,确实由他出面最为稳妥。
此计最为稳妥,裴枕冲他点了点头,而后拨开拥挤的人群,问那焦急的老翁具体方位,而后找了个隐秘的胡同巷子,闪身进去就不见了
裴枕身姿缥缈,天地间仅有他一抹白色,绿油油的树林在他眼前飞速略过,直到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湍急的河流他才停下。
裴枕双手掐决,双眼微合,金色和蓝色的神印在他额间若隐若现。
无数灵气缠绕在他手上,汇聚到他掌心中,而后分成几股,没入水中,沿着溪流的几支分叉口顺流而上、亦或者是逆流而下。
裴枕浮于河水上方,天地间的灵气自发在他身边缠绕运转,不过片息之后,他便睁开了眼:
“找到了。”
裴枕负手飞去,白色的幕蓠被空气撩拨,分至身体两侧,衣抉翩翩,他来到一处乱石堆砌的溪边,落地走了几步,便看见了一个冲到岸边的男人。
二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男人脸上都是磕出来的伤口,皮肤黝黑,看不清样貌,看身量大概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量高大,裸露出来的皮肤肌肉结实。
他手上都是干活搓出来的茧子,一身衣服被泡的皱巴巴的,看衣服布料,粗布麻衣,应当是在附近生活的农户。
裴枕打量他,而后施了个仙法,男人浑身抽搐,片刻后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
裴枕站在一旁,隐去了自己的身形,面无表情地看他把喝下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面前的男人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抬手,抹了把脸。
呼吸声十分沉重。
他缓了一会儿,支起自己的身体,左顾右看,发现空无一人,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龇牙咧嘴地支起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起身,在附近找什么东西。
起初他还没怎么着急,只是在附近的草丛找,而后又站上石头,眺望远方,找了半天找不到,开始焦急了。
裴枕只得现身了,他问:“你在找什么?”
男人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慌乱说道:
“我、我、我找我的斧头”
裴枕眉头一皱:“斧头?”
刚醒来就找他的斧头,甚至顾不上身上的伤,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宝贝?
救了一个凡人,裴枕察觉他的功德又涨了一点,他十分满意,这一趟不算白跑。
裴枕有心想让他早日下山,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金斧头,敷衍道:
“是这个?”
他是出于好心,而非有心,故而把一个破烂石头变成一把效力仅有半个时辰的金斧头也不会破坏人间的运行规则,更不会扣他的功德。
还能打发他早点离开这里。
金光闪闪的斧头一拿出来十分亮眼,男子神情一呆滞,随后猛地摇头:
“不是、不是这把。”
裴枕叹一口气,泥古不化的凡人。
而后他把那把斧头一丢,又从背后拿出一把:“那是这把了?”
面前的这把斧头通体清透碧绿,是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明眼人一看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本以为他会在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磕头满口认下这把斧头,岂料面前的男子一根筋,又否认了:
“这也不是我的斧头。”
“我的斧头就是一柄普通的石头斧,但是它很锋利,上山砍柴下地收稻谷不在话下,这金斧头玉斧头虽然好,但是在我心里,都比不上跟了我二十多年的我的石头斧”
他吸吸鼻子:“家里的老太太前几日去世了,家中余钱都拿去给她操办丧事了,不瞒你说,今日我就是想我奶奶了,来山上看看她,
这斧头是我唯一的亲人留给我的,公子,你能否帮我找找我的斧头?”
裴枕没想到这人还挺孝顺的,也很实诚:
“你确定,你的斧头是掉进了这水里?”
他走到溪水边,探了一只手进去。
那男子垂头丧气,还青红脸肿着,说话虎头虎脑,他也觉得在这么大的山上,要找一把斧头是在强人所难,裴枕是他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想为难他,道:
“应该是的,公子,我刚刚在这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不然还是……”
水里一阵光芒闪过,裴枕一双修长纤细的手从水中拿了个东西上来,湿哒哒的水滴在草丛上,溪水打湿了他的襟袖,他的声音清冷、不耐烦,把斧头递过去:
“是这把吧?”
……
……
沈迟瘫着脸,看着卷着袖子在院子里哼哧哼哧地搬木柴的男人 。
视线移到男人忙碌的背影上又移到躺在椅子上看书喝茶的裴枕上。
裴枕被他盯了一个时辰了,耐心告罄,捏着白釉茶杯道:“有话就说,看什么。”
沈迟:“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语气十分幽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