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见不得”是石观音的绝门武功, 规格自然很高。而尤眠没有任何武功的底子,看这套功法自然是看不明白。
就在这时,从刚才起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总算是有了动静。
【《男人见不得》(破解版)仅需三百两, 是否解锁?】
“想钱想疯了吧?”
尤眠没想到这都能有破解版,而且要价还不低。
虽然这个价格比系统商城同级别的功法便宜,但买了这个, 他手里就剩下一点钱了。
前段事情骗的……赚的钱已经只剩下四百两,拿药住宿吃饭都要花钱。
尤眠微眯双眼,似乎是在权衡着系统的消息。
思来想去, 他还是付了钱。
不能真的死在这里吧?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地方没去,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尤眠咬紧牙付了款, 很快,一本全新的《男人见不得》就呈现在面前。
系统也就这点人性化了, 见少年双手被绑, 也学着之前那样将秘籍转化成了电子版。
不愧是破解版, 原先尤眠看不懂的那些专有名词瞬间变得通俗易懂,简单地好比看图说话。
只是,江湖上的功法大部分都要凭借内力。只有一小部分是无需内力的。
不巧的是,尤眠没有内力。
所以, 就算秘籍功法掰碎了喂到他嘴里也没办法, 他用不了。就像是给了他一辆没油的车, 这怎么用?
“你是故意的?”
眼看尤眠心生不满, 系统立刻献上三个时辰内力速成版, 最重要的是不要钱。
一目十行地将速成版看完之后,尤眠这才消了气,只是, 这种速成的都有利有弊。
速成后也只能使用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便会浑身酸软无力。假使尤眠两个时辰内没有打败外面的人,那接下来他可就任人宰割。
尤眠闭上眼睛,果然感受到体内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游动。这便是江湖人所说的内力了吧?
驱动内力,原本冰冷的身体顿时暖和起来,仿佛身处暖阳之下。
事已至此,大不了放手一搏。
尤眠握着匕首,反手划断捆着手腕的麻绳。僵直发麻的手腕总算可以活动活动。他先缓了缓难以动弹的手腕,随后才解开了脚腕上的麻绳。
冷意尚未完全驱散,情况也只是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尤眠吸了吸鼻子,有些呼吸不顺畅。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又扯出一条破布将披在身上的长发低束在脑后。
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并没有使用尖锐的武器,反倒是凭借柔软似水的绸缎。
看似温和没有杀伤力,实则眨眼间便能取人项上人头。
尤眠学完功法后才驱动内力,但他心里却有些不安稳。学会和真实使用是两回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动手时会是什么样子。
少年身形单薄,原本穿在什么的斗篷都不见了踪影,不然他也不会冷成那个样子。
地下室的门锁在外面,尤眠不清楚是什么样式。他站在门后,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没有绸缎,宽大的衣袖也可以代替。
尤眠强忍着昏沉的大脑,猜测自己应该发烧了。他将手摁在门上,稍一用力门就破开。
动静不算大,但他也不清楚外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只好先出了地下室。
一道狭窄的楼梯蜿蜒向上,窄得只能让一个人侧身走。
和漆黑的地下室一样,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好在有系统面板充当手电筒,不然这么黑,尤眠肯定不敢出来。
无边的寂静中只能听到少年缓慢向上的脚步声,在黑暗的环境下更能体会到冷意。不仅是冬季的冷,还带着地下的湿冷。
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尤眠停下脚步,不确定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着刚从系统那里取出来的迷.药,另一只手已经起势。
管不了那么多了,遇到人就先撒迷.药再说!
少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轻抬起脚踢了一下门,紧闭的门顿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亮光缓缓出现,出乎意外的是,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
尤眠出门时大约是午后,眼下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点的月光。至于具体是什么时间他便不知道了。
竟然过了这么久?
少年警惕地从地道里走出来,缓缓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但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一件普通的茅草屋。
看似不起眼的房子下面有这么一间地下室,寻常人家会建地下室吗?
尤眠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正当他要继续往前走时,后背突然冒出一阵冷汗。
单薄的身形速度极快地向旁边躲去,与此同时,一柄寒光乍现的大刀劈向他刚才站的位置。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尤眠躲避及时,若是换做半个时辰前的他,恐怕就要被这把刀劈成两半。
而出手的人也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一个下午,眼前的人身手变得如此敏捷。
见一刀失手,他举起吊环大刀再次向尤眠劈来。与其说是劈,倒不如说是砸。
大约是见尤眠手里什么都没有,觉得自己可以凭一把大刀轻而易举地制服对方。
少年抬眸,随后抬手将抓在手里的迷.药撒了过去。
见状,那人连忙屏息闭气,就在这时,一抹蓝色衣袖朝他而来。
“哼。”
他还以为是迷.药,看向尤眠的眼神都带着嘲笑,抬手就想抓住少年的手腕。
下一秒,本就柔软的布料竟然变得比利刃还要锋利,触碰上去的一瞬间,手掌顿时血流如注。
尤眠手一扬,广袖顿时如刀片一般。
他只学了个皮毛,自然比不上石观音。但这招式很是凶猛,哪怕只是皮毛也足以他自保。
少年身形如蒲柳,出手却是狠辣,一招一式,竟然是奔着对方的命去。
也不怪尤眠,毕竟他不学则矣,一学就是杀人技。还没有人教他手下留情的招式,自然出手皆是杀招。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男子心里大惊,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竟然碰到了个刺头。而且把人绑来的时候没看清楚,如今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男的。
他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环节出错。眼看少年逐渐占据上风,他不由得步步后退。
“啪”的一声,尤眠挥手,方才开着的窗户顿时合上。
他长发在打斗中散开,发丝被内力鼓动,丝丝缕缕地在风中飘荡,宛如索命而来的厉鬼。
这是尤眠第一次经历打斗,下手没有轻重,招式飘摇不定,下盘也不稳,一看就是个新手。
新手……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少年昏睡过来后就武功大涨,但对于这种新手,解决的办法就是拖。
拖到他累,拖到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与其对打的尤眠发现男人开始只守不攻,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少年身姿优越,袖子虽然宽大,却也有固定的范围,男人稍一拉开距离,他便只能向前。
尤眠对于内力的运用还不熟练,一招一式几乎都是被引着走。
短短十数招,尤眠也看出来了对方的意思。
“砰”的一声巨响,房间里的桌椅顿时被内力波及到,纷纷四分五裂。
混乱中,尤眠再次挥袖,但他这次的目的并不是要打到男子,而是要将藏在袖子里的迷.药撒出去。
饶是男人也没想到他手里竟然还有迷.药,就算发现后及时闭气,但也还是吸入了一些。
“你!”
没想到竟然玩阴的。
尤眠从对方愤怒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个意思,于是淡淡一笑:“只许你偷袭打晕我,不许我用药?”
他并没有说这是迷.药,而是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得男人心里大惊,怀疑刚才吸进去的是什么毒药。
趁此人停顿的一瞬间,尤眠抬起挥袖,动作优雅宛如月下起舞一般。与石观音的飘然惊艳不同,他的动作稍有些无力,仿佛闲花照水。
这个功法的名字有点抽象,实际却是漂亮的。石观音此人向来追求漂亮,不管是长相还是住的地方,哪怕武功也要漂亮。
迷.药刚吸入的时候没有丝毫征兆,对方还以为自己刚才闭气及时所以没有受到影响,于是便转守为攻,每一招都直冲少年的命门。
尤眠见状先是后退一步,以一掌击向冲自己而来的大刀。他手掌细腻没有一点茧子,却硬生生地空手拦住了泛着寒光的刀刃。
控制住对方的武器后,少年抬眸,杏眼显得他无辜可怜,但出手却不是如此。
只听“砰”的一声,比少年高大不少的男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后退,整个人摔倒墙上后又掉落在地。
“噗。”男子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随后脑袋一歪就没了动静。
尤眠收回手,站在原地有些愣。
他出手时都想好了这人会化解的准备,没想到竟然……对方竟然没有反抗?
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吐出来的血在月光下十分得渗人,仔细看还能看见细碎的内脏。
之前经历的种种,尤眠只是旁观者,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下手。
他杀人了……
这一点仿佛往少年混混沌沌的脑袋上砸了一棒,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风声四起,满地狼藉中一位蓝衣少年矗立着,乌发如瀑,垂下来的手指骨节分明又纤细。
尤眠有些头疼,他下意识的想法便是自己要坐牢了。不由得有些慌乱,走过去抬脚踢了踢没有动静的男子。
发现对方真的一动不动后立刻转身就走。
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之前各种各样的不适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感冒的鼻塞,以及发烧时的疼痛一同折磨着还没有从杀人的情绪中反应过来的尤眠。
惨白的月光落在雪地上,亮闪闪的雪花汇聚成星河,渐渐地模糊了尤眠的双眼。
他出门没多久,外面不知道停了多久的雪再次落了下来,鹅毛大的雪明明没什么重量,但落在身上却重若千斤。
雪地里慢慢蜿蜒出一行脚印,走了不知道多久,深陷在雪地里的双脚和小腿像是结了一层冰一般冷。
尤眠低头咳嗽,脸颊泛起病态的红。
他这么走了,算不算畏罪潜逃?
一想到这里,尚年幼且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少年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少年低头看着干干净净的手,出来的这段时间,手已经被冻得红肿,已经很难做出屈伸的动作。
“头好痛。”
尤眠抬手,将冰块般的双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咳咳咳。”
他怎么这么惨啊……
尤眠撇撇嘴,杏眼很快就水润起来。
喉咙吞咽时就像是在吞刀片,浑身也酸软无力,还口干舌燥。
他干脆停下脚步,仰头张嘴去接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雪花。
粉红的舌尖探出,柳絮般的白雪落上去很快便融化,尝起来没什么味道。
乌色长发因为抬头的动作向后滑落,沾上不少雪花,乍一看还挺有意境。
“扑通”一声闷响,单薄的少年仰面倒在雪地,厚厚的雪被压在身下,整个人都快被雪掩埋。
尤眠头昏眼花,眼前一会儿漆黑一片,一会儿又模糊起来。
“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外面这么冷,又下着雪,若真的在这里晕倒,恐怕没多久自己就会变成雪人。
真雪人。
尽管他努力地想要爬起来,但四肢软得像棉花,根本动弹不得。
“……”
纤长的眼睫不断震动,随后轻轻地落下,一动不动。
雪花簌簌落下,顷刻间就在蓝衣少年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漆黑的眼睫渐渐变得雪白,直至一丁儿黑色都看不见。
*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修长,指尖圆润带着粉。
这只玉质般的手轻轻拂去薄薄一层雪花,露出了一张清丽漂亮的脸。白里透着病态的红,唇已经被冻得发乌。
这双手略用力,随后便将从雪堆里刨出来的人裹进了带着体温的斗篷里。
“咳咳咳。”
床上躺在着少年突然咳了起来,黛色的眉紧蹙着,像是在遭受着剧烈的痛苦一般。
原本泛着病态的脸重新恢复到了往日里的白皙,只是透露着淡淡的粉。
少年紧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大约是习惯了黑暗,猛地接触到光亮还有几分的不适应。
尤眠侧首咳嗽着,头很痛,嘴巴里还泛着苦,像是有人趁他昏迷的时候灌了中药一样。
他不是倒在了雪地里吗?
温暖的被窝将他整个人都给包裹里面,房间里还摆着炭盆,似乎还能听到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原本冻得僵直的手指也温热起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冻着了,手指和脚有些痒。
少年试图坐起身来,但手刚撑在床上,下一秒就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摔回了温暖的被窝。
看来是天意不让他起来。
尤眠缩在被子里,咳嗽几声后才发现这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间。
是被好心人救了吗?
他侧目望向窗外,尽管窗户关着,但他还是看到了外面的阳光。
正当尤眠心生疑惑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轮椅走动的声音。
轮椅?
少年抬眸,果然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对方手里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还没走近,那股苦涩的味道就冲了过来。
嗅到这个味道,尤眠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醒来的时候嘴巴里一股苦味儿了。
“醒了?还难受吗?”
无情在床边停下,随后将手里刚熬好的药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昨晚他发现少年时,对方都快被雪埋了,再晚一步,恐怕人都要被冻成冰雕了。
回来后也花了小半个时辰身上的温度才正常,将对方裹到自己斗篷里的时候,无情都怀疑自己怀里是不是抱着一大块冰。
“好多了。”
尤眠眨眨眼睛,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会是盛崖余。他刚想开口问些什么,随后便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神侯府的名捕……
少年脸色猛地一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见状,无情动作一顿,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询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话音刚落,方才脸色就不好看的少年顿时落了泪。
尤眠很少哭,这还是无情第一次见他落泪。那双漂亮的杏眼盛满了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吧嗒吧嗒掉在了被子上,一眨眼的功夫被子便湿了一大片。
“你……”
无情有些慌乱,抬手不是,冷眼旁观也不是,只好放轻了声音安慰:“是身上疼吗?”
“我……”
尤眠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没出息,大约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若是他自己,定不会这幅模样。
再加上……盛崖余的身份,这让他有了一种犯错后在警察面前一览无余的心虚感。
从昨晚醒来时的担心和后怕一同涌了上来,大大的眼睛也盛不住这么多的眼泪,眼中即有心虚,也有害怕。
“我……”
他尝试开口,但一开口声音就哑得不行。甚至因为太过紧张,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开始打嗝。
尤眠一打嗝,刚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无情掏出一张帕子递了过来,视线落在了少年通红的鼻尖上:“擦擦吧。”
上次在绵州分别时无情身上还带着几分少年感,但这次再见,对方分明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青年。
尤眠抬手,指节泛着红,似乎生了冻疮:“谢谢。”
他闷声道谢,低下头拿着帕子胡乱擦着眼泪。说话时的声音都闷闷的,显得莫名可怜。
盛崖余该不会已经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了吧?那……是不是要把他抓走?
少年心里慌乱极了,猛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忍不住自首:“我……我杀人了。”
说罢,他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十八年来尤眠一直是三好青年,扶老奶奶过马路,在公交车上让座都是日常。第一次见到死人都难受得不得了,如今又亲手杀了人。
昏迷前他脑海里还全是对方吐血时的样子。
“杀人?”
无情听到少年的自首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尤眠竟然会杀人,毕竟对方即不会武,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杀人?
随后,他想起自己捡到对方时的位置,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所说的是什么。
“是茅草屋里身穿褐色衣服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留着胡子。”
“嗯……”
尤眠还在抽泣,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经验,心里惶惶不安。
看他这么一副可怜的样子,无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青年很少笑,一副冷淡的模样,但毫无质疑的是,他笑起来很好看,宛如白玉美人。
尤眠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难不成是因为我给他送了业绩,所以才这么开心?”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天塌了。遵纪守法这么多年,竟然杀了人。手上沾了人命!
“我……我要被判多久?”
少年不确定地开口询问,一副壮士扼腕的坚决。
“呵。”无情再次笑出声,随后开口回答,“零。”
“零?”
尤眠抬眼,眼睛因为流泪变得红彤彤,这幅模样当真是惹人怜惜。
“一命还一命?也是,死刑当然不用坐牢。”
少年在无情回答的空挡就屏住了呼吸,果不其然听到了令自己难过的消息。
他对宋朝的律法不了解,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觉得自己杀了人,但他昨晚太慌张,根本就没有去试探对方的呼吸。
见少年快要将自己吓个半死,无情轻叹,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若你说的是那个人,他没死。”
“没死?”
尚在难过之中的尤眠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起头,一缕乌黑的发丝粘在唇上都没注意到。
“嗯。”
无情撇开视线:“那个人只是昏了过去,而且……”
青年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而且那个人是个逃犯,我已经追踪数日,在半路就看到了你。”
“呼——”
听到那人没死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的尤眠才松了一口气。少年吸了吸鼻子,眼眶还红着:“我还以为我要蹲大牢呢。”
少年低下头,红肿的手指捏着方才擦了泪的帕子。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丢脸,太没出息了。
房间里的炭盆燃烧着,都怪炭火太足,搞得他这么热。
尤眠抬手贴了贴滚烫的脸颊,眨眼间,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无情第一次见有人的泪珠可以这么沉,几乎是落地有声。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还没等尤眠完全缓过情绪,无情便开始了问询。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个逃犯是被另一个人打晕,少年只是趁乱逃了出来。
既然尤眠都觉得是自己把人打死了,那便说明人就是他打伤的。不是不会武功吗?又怎么能将人打成那个样子?
尤眠刚放松没多久的心再次紧张起来,低垂下眼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没有受很重的伤吧?”
少年抬起头,眼眶泛红:“我身上有迷.药,从地下室逃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他。”
尤眠手指紧紧地握着帕子,语气中还残留着几分后怕:“他当时拎着刀就要朝我砍,我在屋子里到处跑。他中了迷.药,趁他不备,我举起椅子砸了他。”
“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倒了下去,还吐了血,我就以为失手杀了人。”
一提到昨晚的情况,少年便脸色发白,身体都小幅度地颤抖着:“我太害怕,就连忙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太冷了。”
尤眠说的真假掺半,表情惊恐,一副可怜的模样:“而且我白天出去就是拿药,刚拿完药就被打晕带走。”
说罢,他抬起头,再次泪眼汪汪:“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恐怕就变成雪人了。”
见无情想开口说些什么,尤眠直接上手拉住了青年微凉的手掌:“青天大老爷,你真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尤眠这一连串的话彻底打断了无情的思绪,他仅有的几次紧密接触都是对方,无奈之下,青年只好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药不烫了,趁热喝。”
还想接着往下讲的少年顿时卡了壳,放在无情手背上的手也连忙收了回去:“我觉得我病得不严重,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说罢就想重新躺回去,这幅躲避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情伸手拦住了快要躺下的尤眠,语气淡淡:“你还没退热,药已经熬好了。”
青年说话时的语气分明不严厉,但在尤眠听来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似乎他不喝就会受到惩罚。
顶着对方看似冷冰冰实则关心的目光,再怎么害怕喝药的尤眠也坐起来结果青年手里的药碗乖乖喝药。
他先是浅尝一口,苦涩中带着酸的药汁顿时充满整个口腔,难喝得他龇牙咧嘴。
“小口小口地喝岂不是遭的罪更多?”无情声音舒缓,“不如一口气喝完。”
话音刚落,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尤眠,用眼神示意少年唇角的药汁。
“我尽量吧。”
尤眠眉头紧皱,苦大仇深地看着手里褐色的药。这个时候他无比得怀念退热胶囊,直接一口吞便是。
他看着药,似乎在做心理准备。眼看温热的药都快凉了,在无情目光的催促下,少年深吸一口气,抬手直接一口闷。
“咳咳咳。”
喝完后,尤眠哭得反呕,泪水都憋了出来,模样可怜兮兮。
这时,眼前出现一杯温热的水。白瓷的茶杯上覆着一只修长的手,将干净压制的白瓷都给比了下去。
“谢谢。”
尤眠接过水杯猛灌了一杯水,嘴巴里的苦味儿都没完全驱散。
少年喝药时的表情很是生动,无情不免觉得有趣。
“手上的冻疮要尽快涂药。”
青年一开始就瞥见了尤眠红肿的指关节,现在只是微痒,若是放任不管,到时候就要又痒又痛,难捱得很。
闻言,尤眠伸出双手仔细观察:“这还是我第一次生冻疮。”
他说罢也没再继续开口,无情却是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生冻疮?之前从来都没有生过?生冻疮对于普通百姓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尤眠这么说,想必家庭条件不错。
既然如此,他的父母又是怎么放心他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无情并不觉得尤眠是在各处游玩,而是觉得对方在行走江湖。从一开始在边城见面,对方就掺和进了江湖纷扰。
但……
回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个在危城的雨夜。少年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还要去城里摆摊贴补家用,也不像是家境富裕。
一时间,无情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像是有一团迷雾,不管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对方的本色。
“好好休息。”
药有安眠的成分,见尤眠有了困意,无情便开口告别。
“谢谢。”
少年再次道谢,说罢便倒在床上,动作熟练地扯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给蒙起来。
因此,他也错过了无情关门时的眼神,充斥着探究和疑惑。
“大捕头。”
门外,一直跟在无情身边的捕快走了过来:“人已经醒了。”
“嗯。”
无情脸上的表情再次冷淡下来:“去衙狱。”
*
房间里,尤眠并没有睡着。他侧卧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一颗脑袋之外都塞在被子里。
【宿主:尤眠】
【累计收入:五百两】
【收入余额:三百二十一两】
买药吃饭花了二两,购买匕首和迷.药花了一百两,《男人见不得》破解版花了四十三两。
不过短短一天,竟然花出去一百四十五两。
尤眠顿时觉得自己钱包快空了,这还没算上接下来住宿吃饭的钱。
少年瞪大双眼,一双杏眼圆滚滚的。
“这对吗?”
他猛地坐起身,一开始那把淬了迷.药的匕首在他昏迷的时候被那个人拿走,现在还没还给他!
尤眠大惊,一阵肉疼,毕竟那把匕首是他从系统商城买的,并不是系统奖励他的。
要八十两呢!
少年一副痛苦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回到那件茅草屋把匕首带回来。
但他这个时候药劲儿上来了,被窝温暖,房间里的炭盆火正旺。这么暖和,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了。
“扑通”一声,尤眠趴回床上,疑似被床给封印了。
窗外风声不断,也不知雪停了没。但他现在可遭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很快便睡了过去。
等无情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尤眠还在呼呼大睡。
大约是有些热,喝药后出了汗,少年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衣袖堆积在臂弯,将露出的小臂衬得像洁白的藕节。
不过,一看就知道尤眠睡觉的时候挠了手上的冻疮,抓痕很是明显。
无情面冷心热,回来的时候就在医馆买了冻疮膏。
青年拿出盒装的冻疮膏放在了尤眠的枕边,也不知道是睡得太熟,还是没有警惕性,他进来的时候少年竟然没醒。
两个人都离这么近了都没动静,依旧睡得安稳。
无情无声一笑,又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他猜这是尤眠的,之前曾见对方腰间挂着,一开始还以为是装饰品。
哪怕自己做了这么多,少年依旧在熟睡,一副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想吵醒他的样子。
睡梦中,尤眠又梦到有蚂蚁在啃咬自己的手指,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啧”,随后就伸手去挠。
但那蚂蚁竟然有帮手,轻而易举地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管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只能任由蚂蚁得意洋洋地啃咬自己的手指。
“讨厌死了。”
少年闷声道,如同待宰的年猪一般不好控制。
不过,被蚂蚁咬的手指很快就不痒了,似乎是放进了冰水里止痒,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舒服的尤眠眉头舒展开来,接着安心睡觉。
床边,身着白衣的青年收回沾满药膏的手。
无情垂眸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隐匿在乌色发丝后的耳朵变得粉红。
他实在是不习惯和人有这么亲近的举动,也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抓着少年的手上药了,对方依旧没醒。
“睡得真沉。”
青年淡淡道,将药膏合上重新放回了尤眠枕边。
“吱呀——”一声,房间里再次回归平静。
直到天黑,尤眠才醒过来。他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外面的天都黑了。
“咳咳。”
喉咙里像是钻进去一直仓鼠,左挠挠右挠挠的,养得不行。
少年坐在床上,头发凌乱。
尤眠迷迷糊糊地起身,直接光脚下床,觉得水壶放得挺近,喝完水就回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谁曾想他刚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水,房门就被人推开。
而无情也没想到他竟然醒了,还以为他在睡觉。
“怎么没穿鞋?”
无情没有指责,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关心道:“小心风寒加重。”
“没事,我喝完水就回去了。”
少年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喝了三四杯水后才缓解了口渴。
他喝水的时候,无情一直在旁边看着,眉眼微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悦的事情。
尤眠动作极快地钻进被窝:“怎么了?”
他没有丝毫的羞涩,房间里有外人在也毫无顾忌地穿着寝衣上.床下床,甚至还缩在床上说话。
无情有些无奈,但也习惯了尤眠这幅做派:“以为你还没醒,过来看看。对了,那匕首是你的吧?”
“且慢!”
“嗯?”
青年微微瞪大双眼,疑惑地看了过来。
尤眠拿起枕边的匕首亲了一口,神情雀跃:“我还以为丢了呢。”
他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匕首叫且慢。”
很难得,无情竟然听懂了这个有意思的地方,很给面子地低声笑了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
少年坐在床上,白色的衣领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微微散开,露出了白皙的锁骨,上面似乎还有一颗鲜红的痣。
哪怕是同性,无情也是很有礼貌和边界地挪开了视线:“多谢。”
青年低垂视线,有些不适应别人夸他的长相。
尤眠拢紧衣衫:“是有什么事吗?”
他疑惑地望着无情,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盆炭火,原先那个已经燃尽的炭盆已经消失不见。
“吃饭。”
无情言简意赅:“然后喝药。”
“谢谢你喊我,我马上下去。”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上来喊自己,尤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从认识对方开始,每一次见面自己都在麻烦对方。
无情微微颔首,很快离开了房间。
只是走的时候,尤眠瞥见了他通红的耳垂。
“嗯?房间里很热吗?”
少年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并没有觉得热,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没退烧。
等他下楼的时候,无情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下属已经落座,桌子上还摆好了碗筷。
少年连忙过去:“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坐下,恰好在无情的对面。
“这顿我请。”
少年弯眸一笑:“感谢你们昨晚救了我,还请了大夫。”
他低下头,没看到无情眼中的诧异。
私下里的少年和在外人面前似乎有些不一样,很是疏离,仿佛交谈中在自己身上套了一层膜。
“不必。”
无情婉拒,但没有过多解释。因此,尤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客气,还是生气了。
少年蓦地沉默下来,等菜上齐后就埋头吃饭。
这个客栈并不是他住的客栈,吃过饭后,他没有去找无情,而是找了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对方见尤眠找自己,还有些怔楞,直到少年询问他请大夫和拿药的费用后才缓过神来。
“只是一些……”
见他也想客套,尤眠直接打断了他:“我不喜欢欠别人,方才想付饭钱都没有成功。”
少年长相柔弱,但有了决定后就很难改变,因此,对方也只好说了一个大概的数目。
毕竟是大捕头付的钱。
十分爽快地掏出银子递给对方,尤眠这才露出笑意:“谢了!”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冲着对方挥了挥手。
这人好生奇怪,他和大捕头不是朋友吗?难道朋友之间也会斤斤计较?
尤眠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样的,他离开也只有一个原因——原先的客栈付了钱,不回去睡觉的话很亏。
他在这种地方抠抠搜搜的,完全没有坑人时的狮子大开口。
没了无情在身边,尤眠喝药简直是想起来就喝,没想起来就不喝,断断续续的,一个疗程下来,满打满算也才喝了五次药。
除夕那天,少年的风寒才好了不少,但说话时还是有些咳嗽。
原本还有不少人的客栈顿时变得冷清,老板家就住在后院,因此才留下。而住宿的,也只剩下了尤眠一个人。
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少年一大早就听到了外面放鞭炮的声音,接连起伏。只要有一家擦黑放了鞭炮,那么接下来便很难安生了。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少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不睡了。”
尤眠坐起身来,抬头望向了刚蒙蒙亮的窗外。
他很少这么积极,起这么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摊。
除夕什么卖的最好?尤眠不清楚,但系统却知道,毕竟它可是经过了大数据的运算。
一些加起来成本没有五十两的花灯,尤眠直接一个定价一两。
这个程度系统都要说声佩服。
对此,少年手里把玩着一盏莲花状的花灯,眉头轻蹙:“赚钱不都是这样么?而且我明码标价,买的人自然是愿意出价。”
说罢,他将手里的莲花花灯递给了旁边一个小女孩。对方衣着朴素,站在他摊子前面看了快小半个时辰。
“我没有钱。”
小姑娘睁大眼睛,怀里抱着花灯,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要钱,送你了。”
尤眠倚在桌子上,浅笑嫣嫣,小姑娘红了脸,抱紧了花灯:“谢谢漂亮哥哥。”
说罢,便拎着花灯跑开。
尤眠看着对方远去,随后扑到一个妇女的怀里。似乎是偷跑出来的,小姑娘被妇女一顿训斥,随后又发现了她手里的花灯,顿时着急询问。
大约是小姑娘解释了一番,那妇女朝这边望了过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瞥见了那个倚在花灯摊子上的少年。身后的花灯也沦为了陪衬,只能看到仙人般的少年。
见母女两人冲自己颔首道谢,尤眠笑着笑着就突然难过起来。
周遭很是热闹,谈笑声、叫卖声、烟火鞭炮声。
在尤眠的记忆里,春节那段时间并不像同学那么开心,他每天都排满了行程。除了写寒假作业外还要上补习班,市面上大部分的补习班都放假回家了,但不乏有一些想挣钱的。
每当尤眠提出自己想休息的时候,巴掌总比训斥声先到。
“你知不知道给你报班花了多少钱?你以为自己是少爷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消失后,除夕夜,尤眠也已经坐在了补习班的座位上。
“砰!”
巨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终南山下的一个小镇子过年的时候就这么热闹。
尤眠抬头去看已经消失了烟火,心里有些遗憾。
“没看到。”
他低声嘟囔着,但很快,新的烟花直冲云霄,砰砰几声便绽放开来。五颜六色,十分惊艳。
在烟花炸开的一瞬间,尤眠肩膀上猛地被人一拍,吓得他快要跳起来。
一转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在摆摊?”
此人正是回去没多久的李莫愁,对方身上依旧是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头上多了一个发簪的点缀。
“你不是回去了吗?”尤眠拍了拍胸口,“我本来就是摆摊为生的。”
“今天不是日子特殊吗?墓里冷冰冰的,无聊死了。”
李莫愁看着尤眠摊子上的花灯,看起来很有兴致。
见状,少年便十分大方地挥手:“喜欢哪个?送你。”
就连系统都忍不住感慨他今天竟然这么大方。
“让我看看。”
李莫愁仔细观察,随后看中了一个兔子花灯:“对了,你真的不拜我为师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再次提及这件事。
“你不是说了吗?你们师门有规定……”
尤眠话还没说完,李莫愁便打断了他:“可是我师妹都收了徒,是个男的。”
一想到这件事情,她就觉得尤眠得答应她的要求,不然的话,她岂不是落后师妹一步?
尤眠双眼微眯,圆溜溜的杏眼都快眯成狐狸眼了:“你该不会是想和自己师妹比,所以才想着快点收徒吧?”
被说中心思的李莫愁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你要摆摊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结束。”
尤眠一边和李莫愁说话,一边向过来买花灯的富家公子要价十两。
这个价格一听就是在坑人,但这富家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怕是要价二十两、三十两他都愿意付。
这种人从今晚尤眠摆摊开始已经来了不少,每一个都是买灯为假,偷看摊主为真。
李莫愁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嘛。”
她手里拎着一盏兔子花灯,眉头紧皱,似乎是还想说服尤眠拜自己为师。
尤眠转过身,掂了掂手里银子的重量。
他侧首,露出来的恰好是带着耳坠的那一边:“是嘛?我不知道。”
毕竟之前很少有人对他表达喜欢,自从小时候有人给他写情书被父母发现后,就再也没人接近过他。
让他想想,当时他们都说自己是木偶,什么都听爸妈的,和他在一起玩就会倒霉之类的。
不过尤眠当时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因此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喂,怎么感觉你时不时地就要发会儿呆?”
李莫愁突然靠近,认真地盯着少年看了半天,随后斩钉截铁道:“你在难过。”
“没有。”
“你有。”
李莫愁觉得自己没看过,少年刚才就是在难过,若不是这里人多,恐怕都要哭出来了。
“我师妹和师侄今天也出来了,我带你去认识他们。”
尤眠大约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因此见他难过,她便想带着少年去认识一些新的朋友。
尤眠无奈一笑,回眸看着她:“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吧?我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说罢,他抬手拿下来两盏兔子花灯递给了李莫愁:“去找你师妹师侄吧。”
“……”
李莫愁轻哼一声:“年纪不大,却要装深沉。”
她拿过花灯,再次盯着尤眠:“你该不会等我走了,然后偷偷掉眼泪吧?”
原本心里还有些难过的尤眠被她这么一说,难过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
少年反驳道,低垂下眼眸,周遭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间看不清他的神情:“我不是那么伤感的人。”
见他再三保证,李莫愁才转身离开。
尤眠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垂下来的花灯。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再次拒绝了一个想要去放花灯的年轻人,尤眠抬眼,随后便发现刚走没多久的李莫愁又回来了。
而且这次回来还不是她一个人,还带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尤眠前段时间才见过,很熟悉。
“尤大哥!”
此人正是杨过,尤眠也没想到李莫愁的师侄会是杨过。
“你不是在全真教吗?”
“切,我和那群牛鼻子道士可不一样,我现在是姑姑的徒弟。”
“姑姑?”
尤眠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对方看上去也很年轻,气质清冷,堪称一句美若天仙。
“师姐曾向我提起过你。”
小龙女微微颔首,看起来冷冰冰的。
尤眠发现,他们这些看起来冷淡的人都喜欢穿白衣,难道是因为看起来像仙人吗?
“我们一起去玩啊。”
杨过过来拉扯尤眠,毕竟四人之中他的年纪最小,喜欢玩耍也正常。而李莫愁,则是站在杨过身后冲尤眠挑眉。
“今天可是除夕诶!其他人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我们四个一起过不行吗?”
杨过嘴上功夫很是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得尤眠不忍心拒绝。
“好好好。”
少年举手投降:“我去。”
尤眠表面上看起来是迫于无奈才答应下来,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冷的天他才不愿意摆摊呢,若不是一大早答应了系统,不然他早就跑了。
【系统:……】
*
四人同行,但一直是杨过叽叽喳喳,尤眠和李莫愁偶尔附和一句,至于小龙女,很少开口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尤眠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大概是……他孤身一人太久了。
第32章 哇美少年 再次分别
杨过快步向前, 似乎被前面的摊子吸引了注意。
落后的三人没开口阻拦,过了片刻,李莫愁再次询问:“你当真不拜我为师?”
听到这句话, 不仅尤眠转过头来,就连小龙女都将视线落在了鹅黄衣衫的少女身上。
整个古墓派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人,在那么大的活死人墓里确实是有些冷静。不过小龙女和孙婆婆早已习惯, 并不觉得枯燥。
而李莫愁尽管能忍受在墓里的日子,但时间久了自然有些无聊。
遇见尤眠是她近期最高兴的事情,少年很是有趣, 想必留在身边定然不会像之前那么枯燥。
“不了。”
尤眠的决定很少改变,他再次拒绝了李莫愁,惹得少女冷眼瞥他, 目光似冰似剑。
“不愿就不愿。”
李莫愁气恼,转过头去:“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之后肯定会有其他的人求着拜我为师。”
“那就祝你桃李满天下了。”
少年拱手祝贺, 丝毫不在意对方刚才流露出的情绪, 在他心里,李莫愁这种一直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心性和孩童差不多。
“诶!到河边了,我们去放花灯吧!”
杨过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的河流, 河面上此时已经飘了不少河灯, 五颜六色, 样式各异。盏盏河灯汇集在一起, 从远处望和星河毫无差别。
这是小龙女第一次出古墓, 心里有些忐忑,担心被孙婆婆发现,又觉得自己违背的师训。
不过师姐和徒弟百般劝阻, 这才打消了她一出来就想回去的想法。
四人来到河边,面对眼前这一幕,小龙女眼睛中总算是浮现出一抹淡然以外的色彩。
而尤眠,他之前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放河灯的记录,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自放花灯,心里有些期待。
几人蹲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燃了蜡烛的河灯放在水面,手轻轻拨动水面,发光的河灯便摇摇晃晃地向前飘去。
“放河灯有什么讲究吗?”
李莫愁见不少河灯堵在一起,有些疑惑,难道是看谁的河灯飘得稳才算厉害?
“自然是看谁的河灯飘得远喽。”
穆念慈还在世时,曾带着小杨过放河灯,尽管之后她的身体日渐消瘦,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陪着小杨过。
一回忆起之前的时候,整日里看似活泼的杨过顿时安静下来。
距离上次放河灯,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哼。”
一声轻哼将少年的思绪拉回现实,杨过侧首望去,只见自己的师叔请抬手,隔空往河面一推,四人的河灯顿时埋头直冲。
“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们一把。”
尤眠偷笑,觉得对方突然出手是想将自己的河灯吹到第一,顺带帮了他们三人一把。
不过,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凝望着一骑绝尘的河灯。
“诶!那四盏河灯怎么飘那么远?”
“起风了吗?”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河神显灵了吧?”
站在桥上的人率先发现了怪异之处,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人注意到不久前暗中作弊的李莫愁。
尤眠双臂环抱倚靠在河边的柳树下,这个季节,柳枝上的叶子早已掉落,干枯得就像是画家笔下狂放的线条。
他望着那盏逐渐飘远的河灯,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很快,少年睁开双眼,水润的杏眼中倒映出满河花灯,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
经历热闹之后,猛地恢复寂静还有些不适应。
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吵闹声。闭上眼,夜空绽放的灿烂烟花残存着。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让人忍不住怀疑刚才究竟是不是错觉。
和古墓派的三人分开后,尤眠独自往回走。路上有不少结伴而行的人,低声交谈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少年抬手拢了一下衣衫,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今晚他一个人守岁,等过了十二点就睡觉。
尤眠看了一眼手里的花灯,本来是想将这个花灯卖出去的。但当时杨过却连忙说道:“我们四个的花灯留着不好吗?要是卖了多可惜。”
不是多么富有哲理的话,但他还是被说服了。在这么冷的天拎着花灯走了一路,手都快冻僵了。
原本好转不少的冻疮隐隐有了复发的迹象,吓得尤眠一回客栈就连忙净手涂冻疮膏。
冻疮膏的颜色是淡淡的草绿色,闻起来还有一股薄荷的味道。等涂上手指后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原来不是蚂蚁在咬他的手,而是冻疮在痒。
那……当时难不成真的有人给自己涂了药?
尤眠停下抹药的动作,指尖淡绿色的药膏静置时间太长,“啪嗒”一声掉落在手背上。
能趁着他睡觉给他上药的人恐怕只有盛崖余了。
一想到那个清冷如月的青年,尤眠的思绪顿时被对方拉扯到回忆之中。
当时的第二天无情就知道尤眠私下将债务还清——如果那算得上是债务的话。
只是,他根本来不及找少年说清楚这件事情,便带着认罪画押的逃犯匆匆赶回汴京城。
离开时,身上还带着那枝梨花发簪。
“哎——”
尤眠叹了一口气,端着客栈老板给他的一碗饺子坐到了床边的榻上。
饺子刚煮出来,香气扑鼻。对方甚至连蒜和醋都准备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碗饺子汤。
少年吃着饺子,猪肉白菜馅。大概老板也觉得他一个少年除夕孤身一人住在客栈有些可怜,碗里的饺子都堆成小山了。
吃完这碗饺子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
尤眠撂下筷子,抬手推开了窗户。下一秒,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这仿佛是发令一般,刚安静没多久的镇子再次热闹起来。
伴随着鞭炮声,他坐在窗前吹着寒风将碗里的饺子吃完。
饺子汤他没怎么动,大概是不喜欢。
新年新气象,一眨眼,都大半年了。
尤眠再次长叹一时,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感时伤秋起来?难不成是因为深夜的人总是很敏.感脆弱?
他笑了笑,把碗筷还给老板后就回来洗洗睡了。
今晚也懒得去看系统的统计,再次上了冻疮膏后少年安然入眠,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客栈老板就起来在院子里放鞭炮。他想起住在二楼的那个漂亮少年,不由得唏嘘:“看起来也不大,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乡异客,哎。”
他自己也有孩子,因此心里对尤眠有些可怜。
老板拿出一个红包,思来想去还是上了二楼。
依据他的观察,这么早的时间对方还没醒,因此只是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谁曾想他只是轻敲一下,房门就这么轻飘飘地自动打开,露出了空无一人的屋子。
“咦?人呢?”
老板心生疑虑,还没走进去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几锭银子。
少年一句话都没留下,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但他却留下了比这几天房钱还要多的银子。
“真是的……”老板无奈一笑,只好将银子拿走。
他走出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刚好结束。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
“阿嚏!”
官道上,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少年拉近了身上的斗篷,低声嘟囔道:“真是神经病,这么早就走。”
少年在骂自己,明明可以睡到自然醒再走,但不知道他在抽哪门子风,竟然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
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没有人来给他拜年,搞这么神秘。
但人都出了镇子,再回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只好继续往前走。
秦岭一带的山巍峨挺拔,倾塌之势般。走在其中抬头望,总会不由自主地一股仰望巨物的震惊和害怕。
前些天下的雪还没完全化完,厚厚的一层,乍一看像是山头戴了顶白帽子。”阿嚏!“
尤眠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似乎又要感冒了。
一想起前段时候喝的中药,他都觉得舌根隐隐发苦。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恐怕会选择病死也不喝药。
寒风剜着人脸,不消片刻脸颊就被刮得生疼。抬起手轻轻一碰,冷得像块冰。
不得已,尤眠只好翻出新买的绸缎当做围巾围住脸颊。虽然不能百分百遮挡寒风,但也比他直面寒风好得多。
买绸缎不是为了做衣服,而是练习石观音的武功《男人见不得》。
自从那次被绑架,尤眠也意识到了有武功傍身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他这些天也认真看了看《男人见不得》,实践之后,上面写的一些语句便很好理解了。
更别说他还花了大价钱从系统那里买了破解版,要是再不认真练习的话,钱岂不是都白花了?
尤眠低头整理着围在脖子上的绸缎,又仔细往上拉了拉,确保自己大半张脸都被蒙住才放下心来。
和石观音不一样,他并没有拘泥于白色绸缎一种,而是各种好看的颜色都来了一些。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系统的重要性了。带着那么多的东西,行走自然不方便,因此在尤眠的软磨硬泡下,系统破天荒地开了个背包功能。
背包的格子不多,也就十个。如果想加格子就要花钱,但好处就是可以合并同类型的,那么多绸缎算一个格子。
此时天光乍泄,尤眠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镇子很是热闹,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尤眠的生日在一月二十七,再过二十多天他就十九岁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没过过生日,大约是因为父母觉得不重要,过生日的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因此,就连尤眠自己也不重视这一天。
少年掏出《男人见不得》(破解版)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把和生日相关的忘在脑后。
*
“这是哪儿?”
枣红马在树下用嘴拱着雪,试图找到藏在雪下面的草吃。而它身边的粉衣少年双手叉腰,眺望这前面不止去向的路。
此人正是尤眠,他沿着秦岭的方向走,走了将近大半个月,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目前身处何地。
他不认路,手里也没地图,无头苍蝇一样地走着,系统也没提醒他。
不远处的河水结了冰,这些天的喝水问题全靠系统商城,为此,尤眠已经给系统送了不少钱。
他低下头,看着找草吃的马,无奈叹气:“你怎么也不识路?不是说老马识途吗?你看着也不年轻。”
枣红马:“……”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枣红马发出几声鼻息,后蹄子将脚下的雪踢飞不少。
正当尤眠一筹莫展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距离太远看的不清楚,但有人总比没人好。
“这位大哥!”
少年冲对方挥了挥手,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看过来时扬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那人没回答,但尤眠肯定对方听到了他的询问。
难道对方也不知道?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不想告诉他?
不过片刻,那位大哥就已经走到了尤眠面前,模样看上去有些沧桑,眼角都有了皱纹。
“平阳府,临汾。”
这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蓬松,但身上的衣服却是不太整洁。最让人难以忽视的便是他的眼睛,尤眠看人喜欢先看对方的眼睛。
因此,他一眼就看到了男人宛如春日杨柳一样的绿眸,甚至都不用对方开口,他就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几分沧桑和平易近人。
“临汾?”
尤眠眉头紧皱,没想到自己竟然从终南山一路北上到临汾了。一开始,少年从边城南下到绵州,又从绵州北上到终南山,如今竟然到了临汾。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竟然去了这个多地方……
少年心里暗自吃惊,其实如果当初无情没有让他蹭车的话,单凭他自己,走遍这些地方肯定花上一年时间不止。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随后开口询问:“你是要去什么地方?”
今年的天气有些怪,已经一月末了,却还是下了一场大雪。这少年冰天雪地的,竟然只骑了一匹马独行。
而且现在看来,似乎是迷路了。
“不知道。”
尤眠说的是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闻言,男人笑了笑,那双沧桑中带着温和的眼神更加和煦了:“既然如此,不如同行?”
他看了看旁边吃草的马:“这么冷的天,你骑马的话恐怕要受不少罪。我有辆马车,空间还算大。”
听对方这么一说,尤眠顿时有些心动。
这些天若是说不冷,那是假的。但他不会赶马车,所以才没有买一辆马车——尽管他骑马也不是很熟练。
“那就谢谢大哥了!”
少年弯眸一笑,说话时的声音似泉水叮咚,很是讨人喜欢:“敢问大哥姓名?”
“李寻.欢。”男人开口回道,“木子李,寻.欢作乐的寻.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尤眠的错觉,他觉得李寻.欢在讲自己的名字时带上了几分自嘲。
少年眉头一动,心里有些了然:“想必此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
对于这些江湖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尤眠。”
“好名字。”
李寻.欢下车只是为了活动活动,没想到会遇见一个迷路的人。他将人带到自己的马车上,侧首笑道:“请。”
这辆马车绝不像尤眠之前在城里看到的那种,车厢里铺了狐裘,这么贵重的皮毛竟然当做地毯。
“天冷,要喝点酒吗?”
李寻.欢坐在马车上,长腿交叠地压在下面的狐裘上,姿态很是潇洒。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冲尤眠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不了,我不会喝酒。”
尤眠在这种事情上很“乖”,毕竟他之前是一个连吃什么都被严格管控的人。
闻言,李寻.欢也没勉强,只是问他想不想尝试一下。
若说少年的前十几年一直被管控着,那么现在他有了自由之后自然会好奇那些之前不被允许的事情。
瞥见他眼中的好奇,李寻.欢手指勾起旁边的酒坛,随后便递给了对方。
“太多了……”
这一坛酒起码有一斤,尤眠顿时望而生怯。
“没事,尝尝。”李寻.欢仰头喝了一口酒,眼角的皱纹因为脸上的笑容变得深刻,“不行的话就算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拔开酒塞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上来。闻上去有些辛辣,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
“这酒是我经过汾洲甘露堂时买的,入口绵,回味甜。”
李寻.欢,身侧放着不少木雕,一把薄刃小刀就放在一旁。
他所说的,已经刚才喝酒时享受的样子勾起了尤眠的好奇,于是低头举着酒坛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方才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颊顿时滚烫。
到底是少年,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于是强忍着脸上表情的变化,闭着眼睛猛喝几口。
“咳咳咳!”
大约喝了四五口,尤眠还是被呛到,脸红如晚霞,眼角都咳出了泪水。
“没事吧?”
李寻.欢看出了他的逞强,但没有丝毫要嘲笑的意思。自己也曾是少年,对于少年的想法再了解不过了。
“没……没事……”
尤眠缓过来,抬手随意擦去唇边的酒,抬眸看向一旁的男人。
对方将他手里的酒放了回去,随后便带着笑意地看着他:“这酒有点烈,怪我了,不该让你……”
“怎么……”
李寻.欢的话还未说完,面前的少年便蹙起了眉头,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有三个李大哥。”
说罢,面露酡颜的尤眠“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
果然是第一次喝酒,竟然醉得这么快。
不过,虽然酒量不好,但酒品看起来还不错。
李寻.欢拎起一件毯子盖在了少年的身上,随后靠在车厢门口,继续雕刻着手里的木头美人。
外面寒风呼啸,雪花飘飘。马车里温暖如春,狐裘柔软,杂色的毛发之中,白玉一般的肌肤很是显眼。
趴在一旁昏睡的少年脸颊通红,发丝凌乱,身上的毯子略重,稍微一压似乎都要将人给压成薄薄的一片。
安静的车厢里,只能听到刀刃刮掉木头的声音。
李寻.欢的手很巧,手里握着的小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心动刀动,熟练地雕刻起在心里存在了十数年的女子。
等尤眠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李寻.欢在和谁交谈。
头好痛。
少年抬手捂着脑袋,哪怕是醒来了,依旧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他坐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厚厚地堆积在腰腹处。
“不如上车,我请你喝酒。”
听到了熟悉的话,尤眠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自己是喝醉了?之前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喝醉后有没有做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
思来想去,少年上身往门口探去,自门后露出一颗脑袋。
刚探出头,外面的雪花和着寒风一股脑地吹了过来,将原本残存的几分醉意都吹散了。
站在外面的除了李寻.欢外还有一个人,少年模样,身上的衣衫单薄,手里握着一个……大铁片。
哇塞,破伤风之刃。
尤眠单手扶在门框上,指节上粉红的冻疮又痒了起来。
而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动静后望了过来,李寻.欢微微颔首,见少年酒醒,这才放下心来。
而那位衣衫单薄的少年早就知道马车里还有一个人,呼吸声没有丝毫掩饰,只要是个习武之人都能察觉到。
只是,他不知道里面的人竟然是一个……漂亮……姑娘?
而尤眠也有些惊讶,他刚刚酒醒,清丽的脸上带着三分醉意,发丝狼狈,一副慵懒模样。
他自认为见了不少长得好看的人,但外面的那个少年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什么天上月、什么丰神俊朗……世间上所有美好的词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对方的好看。
尤眠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他缩回了发痒的手,只露着脑袋,乌发流水一般蜿蜒出来:“你们怎么不进来?”
他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那个美少年,表情有些疑惑。
大概是跪趴着的姿势太累,尤眠推开车门,跪坐在车上:“外面这么冷,难道是冷着说话更有意思?”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起身时侧脸被剐蹭了一下,一直戴在耳朵上的紫色耳坠竟然掉了下来。
地面的雪厚数尺,小小的一个水晶耳坠掉下去很难发现。
“不了。”
美少年再次拒绝,随后便往反方向走去。
李寻.欢早有预料,回到马车上后给尤眠倒了杯水:“头痛吗?”
“还好。”
马车继续向前,片刻后,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少年弯下腰,修长有力的手指探入雪中,准确无误地夹出一颗紫色水晶。
第33章 初到保定 身上的味道
李寻.欢驾着马车在一个酒馆前停下, 随后便侧目看着正在和头发做斗争的尤眠。
“现在前面休息休息,如何?”
“好啊。”
少年放弃,随手将长发拢成一束束在脑后。
“你就不怕我卖了你?”
尤眠这幅随意轻信人的样子让李寻.欢不觉有些好笑, 甚至都有些担心之后对方也这么单纯。
江湖险恶,可不只是像话本里那样侠肝义胆刀光剑影。
“你会吗?”
尤眠跳下马车,回首望着身侧的男人。对方听到他的询问后笑了笑, 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不会。”
“那不就好了。”
他一边往酒馆里走,一边回答:“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而且, 我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好人。”
除了那几个。
尤眠挽起衣袖,擦了擦酒馆的凳子,随后才坐下。
这个酒馆不大, 里面只放了五六张桌子,他们进来时, 也只剩下了这一张空着的桌子, 其他的桌子早已坐满。
酒香四溢, 不过尤眠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沾一滴酒了,于是,他点了一壶茶和一些吃食。
在酒馆里喝酒有些奇怪,但并不是没有。
周围的人大多粗狂, 要么不修边幅, 要么浑身煞气。尤眠一进来就像是白兔进了狼群, 显眼得很。
不过, 没有人敢动手, 注意力都落在了少年身侧的男人身上。
那人正低着头拿小刀雕刻着手里的木雕,木雕已经成型,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模样。
看他拿刀的姿势便能看出来这人是用刀的一把好手, 走路时下盘极稳,尤其是在尤眠的衬托下。
不多时,酒馆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衣衫单薄的美少年。对方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被冻得发红,隐隐有要冻裂的趋势。
奇怪的是他腰间的剑——如果那可以称得上是剑的话。
那铁片大约三尺长,什么剑锋之类的都没有,甚至连剑柄都没有,仅凭钉在铁片上的两片软木抓握。
美少年大概是在外面站了许久才走进来,孤寂,似乎周围都与他无关。
酒馆里已经没了位置,在尤眠看来,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应该可以拼桌,但对方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就在此时,再次有人挑开了酒馆的门帘进来。是两个人,两人带着斗笠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瞥见这两人,尤眠心里直发颤,像是被毒蛇紧紧地盯住一般。
尤其是这两人摘下斗笠露出脸后,更像是阴暗的毒蛇。
少年很不愿意以貌取人,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地去摸耳垂——却摸了个空。
这时,那两人已经剑指不远处的几人,似乎是要杀人劫镖。
这种事情还是尤眠第一次遇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和李寻.欢一样保持沉默。
少年低下头的一瞬间,利刃割破骨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浓郁的血腥味。
尤眠正欲抬头,紧接着脚边滚来了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竟是一颗还流着血的人头!
那颗头颅被软剑割掉,直接滚落在他的脚边!
少年脸色大变,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到了一处冰冷的地方。
“呕。”
尤眠被吓到,这恐怕是他有史以来遇见的最血腥的场面,就连石观音身亡时都比不上。
干呕后,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冰冷的是那美少年的手。
对方刚才扶了他一下,手冰凉,简直就是一块冰。
美少年没开口,甚至都没垂眸看他一眼,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到了他手上。
尤眠一看,正是自己遗失的那个紫色耳坠。
“谢谢。”
他低声道谢,却不想再坐回去——赵老二的脑袋还在他坐的位置。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碧血双剑”。
若说方才黑蛇杀赵老二时已经足以让人害怕,那么这个名字一出来,除了美少年和李寻.欢,已经在状况之外的尤眠外,所有人都怕了起来。
而赵老二的同伴——“急风剑”诸葛雷自然是心里一沉,已然知道自己保不住手里的东西。
见东西到手,黑白双蛇冷笑一声,嘲讽到:“还从未有人从我的手里拿走东西,放眼天下,都没有人的剑比我快!倘若真有人的剑比我快,不妨来试试!”
白蛇看着快钻到桌子下的诸葛雷,哈哈大笑:“你这都敢叫急风剑?娃娃剑吧?”
这幅猖狂的模样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尤眠总算是缓了过来,听到对方说的话后有些不认同,他觉得有一个人的剑比所有人都快。
路小佳的剑很快。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身后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尤眠一惊,回头看向出声的美少年。
对方脊背挺直,似乎永远都不会弯腰一样,眼神冷冰冰,却坚毅非常。
白蛇也没想到有人敢和他们比试,顿时笑出了声:“你想要多少?”
他太过自信,觉得没有人可以在剑术上比过他。并且见应声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甚至都没一把像样的剑,心里更是轻视。
尤眠侧过头,预感接下来还会发生血腥的场面。
谁知,美少年拒绝了白蛇的千金,只要五十两后直接出手。一开始挂在他腰间的铁片贯穿了白蛇的喉咙,却没有一点血流出来。
美少年垂眸:“现在呢?”
说罢,他拔出剑,血才从白蛇喉咙流出来。
“五十两。”
黑蛇被吓到,连忙掏出五十两给了美少年。大约是怕对方也会为了钱杀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酒馆。
美少年的目光都没从黑蛇那里看一眼,他杀了白蛇,却并未将这五十两收入囊中,反而是给了酒馆老板。
“小心!”
正当美少年转身之际,原本趴在地上的诸葛雷突然出手,剑直刺向美少年的后心处。
但一抹寒光闪过,剑刚刚举起来的诸葛雷顿时捂着喉咙倒下,发出“嗬嗬”声。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倒下的诸葛雷歪头没了气息,捂在喉咙上的手也垂了下去,露出了深入喉咙的一柄小刀。
小刀?
尤眠抬眸看过去,出手的人果然是李寻.欢。
对方的动作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小李飞刀!他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不知谁开口喊道,在场的人再次震惊,没想到这一个小小酒馆竟然卧虎藏龙。
除了美少年和尤眠外。
这人身份这么厉害?
尤眠沉思,随即,他将视线落在了美少年的身上,心中诧异:“难道这人也是江湖上十分有名的剑客?”
“我请你喝酒。”*
美少年开口,对着李寻.欢说道。
此人单名一个“飞”字,李寻.欢喊他阿飞,眼中颇为欣赏。
尤眠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座位,改坐到李寻.欢的左手边。坐下后,他看着桌子上的狮子头,拿着筷子无处下手。
好恶心,一看到圆滚滚的就想到刚才那颗滚到他脚边的脑袋。
少年放下筷子,只是一声不吭地喝着茶。
李寻.欢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没想到尤眠很少见这种血腥的场面,他原以为少年在江湖上一人行走,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吓到了?”
尤眠抬头,本来是想说自己没事,但思来想去,还是承认了:“有点。”
少年沉思片刻,随后开口:“没怎么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主要是没有丝毫防备,任谁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脚边滚过来一个刚掉下来的脑袋都会被吓到吧?
他抬头,看着一旁的阿飞。
对方依旧腰背挺直,像是漫天飞雪的冰原一样,冷冰冰的。他似乎与世人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自顾自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发现有人在看自己,阿飞侧首,那双冷淡的眼中顿时倒映出一张清丽的脸。
阿飞之前生活在旷野,见多了那些柔软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动物,兔子、小鹿、还有一些鼠类。
他觉得尤眠给人的感觉和那些动物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只要五十两?”
尤眠好奇询问,他觉得黑白双蛇一千两都能拿出来。
“太多。”
阿飞回答:“我不需要。”
“哇塞。”
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那里戳中了少年,对方竟然惊叹出声:“你……挺好。”
阿飞没听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尤眠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三人简单休息片刻便接着赶路,经历刚才那些事情,一开始不愿意和他们同行的阿飞总算是答应了。
马车上,尤眠在摆弄藏在袖子里的绸缎,头也不抬地询问:“李大哥是要做什么?”
“查一些事情。”
李寻.欢又在刻木雕,他看了一眼,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木雕是有原型的。
能记得如此深刻,想必对于李寻.欢来讲是很重要的人吧?
尤眠不清楚,只是在心里暗自感叹。
“听说过梅花盗吗?”
尤眠摇摇头,他对江湖上的事情几乎是一问三不知。阿飞倒是听说过,梅花盗杀人抢劫都做,临走前还会留下一个梅花状的印记。
“这人做了事情还敢留下印记,对自己的武功这么自信吗?”
一般敢留下来自己印记的,基本上都是不怕被抓到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想来对方的武功不低。”
李寻.欢吹去木雕上的木屑,露出了木雕精致的眉眼。他将刻好的木头美人放在一旁,收起了小刀:“而且每一次作案留下来的线索也不一样,似乎是在刻意混淆外人的视线。”
闻言,一只低头捣鼓东西的尤眠默默开口:“说不定是团伙作案。”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寻.欢还真的听了进去,认真思考片刻:“也有可能。”
担心自己影响对方,少年总算是抬起了头:“我只是乱猜的。”
“没事,也是一个想法。”
李寻.欢淡淡一笑,对于年轻人似乎很是包容。
外面的雪总算是停了下来,马车行走的速度刻意放慢,生怕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这么大的雪,走路都成了一种麻烦。
三人同行多日,在雪化尽时到了保定。
李寻.欢从刚到保底的时候就一直维持着同一种样子,怀念?怅然?还是自嘲?
尤眠分辨不出来,觉得都有。
他们在客栈停下,与这个客栈相距三条街便是保定有名的兴云庄,十几年前,那个地方叫李园。
“笃笃。”
少年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阿飞的房门。
“怎么了?”
少年打开房门,冷淡的目光垂下,见来人是尤眠,这才放松了警惕。
“冻疮药没了,要一起去医馆吗?”
前些天阿飞手上长了冻疮,模样比尤眠当时严重的多,手紧紧一握肌肤便裂开。被冻得红肿的指关节渗出血,状况很是吓人。
尤眠身上当时还剩了不少冻疮膏,于是便给了阿飞。
不过这一路走来,本就不多的冻疮膏早已所剩无几。
“不必。”
阿飞这人孤独,却又给人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却有些瘦削。
他似乎不喜欢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流,能让对方留下也只是因为李寻.欢当时说梅花盗很有名,若是抓住了对方一定会在江湖上留下名字。
听到这个阿飞才留下,他只有一个目的,要成为江湖乃至天下最有名的剑客。
尤眠说他很有志向,却似乎看不到对方浑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进一样。
见自己被拒绝了,少年也没气馁,而是展眉一笑:“没事,那我自己去好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也不知道最近练习的怎么样,希望一会儿遇不到什么危险。”
这句话是他专门说给阿飞听的。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后,年轻的剑客关上门,三两步就走到了他面前。
“咦?你不是不去吗?”
尤眠偷笑,圆溜溜的眼睛都快笑成月牙:“我知道了,阿飞大侠是不是担心我?”
他轻轻地撞了一下阿飞宽阔的肩膀,笑意盈盈:“谢谢你。”
“不是。”
阿飞想否认,却说不过尤眠,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往前走。
“诶,你等等我。”
少年快步跟了上去,阿飞比他高,走路是大跨步,一副什么东西都抵挡不了脚步的样子。
尤眠和阿飞并肩而行,对方有些沉默寡言,不到非不得已就不说话。若是其他人和阿飞待在一起,恐怕没一会儿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他不一样,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和不少这种类型的人交流过,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你有钱吗?一会儿卖药你请我。”
少年快步向前,走到阿飞面前后便转过身来倒着走:“怎么样?”
他直言不讳,直接开口这么说总比话里有话好。
阿飞对此不是很了解,还以为尤眠囊中羞涩,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买药的钱他还是有的。
出了客栈往前一条街就有一家医馆,这个冬天出奇得冷,生了冻疮的人也不少,因此各个医馆都准备了不好冻疮膏卖。
两盒冻疮膏也不过几十文,阿飞默不作声地付了款,垂眸看着身侧的尤眠搓了搓手。
“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察觉到阿飞的视线,尤眠抬眸望着他:“就在不远处。”
反正都出来了,再多去一个地方也没什么,而且离得不远。
虽然阿飞没有开口,也没有丝毫反应,但尤眠清楚得知道对方这是答应了,顿时拉着他往外走。
只是阿飞不习惯别人碰他,少年的手指在他衣袖上停留没多久,很快就收了回去。
*
“我不需要。”
阿飞站在正中间,裁缝正拿着软尺百般为难。
而一旁的椅子上正坐着另一位好看的少年,对方单手托腮,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布料。
“你需要。”
“不需要。”
阿飞皱眉,他没想到尤眠来衣铺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裁缝给自己量数据。
听到拒绝,尤眠总算是从布料里抬起头来,面露疑惑:“你身上的衣服太薄了,天这么冷……就算你能撑着,那春天呢?夏天呢?”
对面他的质问,阿飞移开视线,还在犟:“我不需要。”
“你给我买了药,我给你买衣服,不是正好吗?”尤眠没把他的反抗放在心上,“我们两个一人请一个。”
阿飞险些被他绕进去,还想张口拒绝,却发现尤眠坐在椅子上抬眸望着自己,目光认真,有些可怜。
“……”
他还是妥协了,虽然没说,但好奇且期待的眼神足以证明他心里是高兴的。
看似饱经沧桑的阿飞在某些时刻显得天真,一匹孤独的狼在冰天雪地看到燃烧的火堆也是会想靠近的,尽管会有些迟疑,有些害怕。
尤眠手里还有一些钱,做几身衣服自然可以爽快付款。除了量身定制之外,他还买了几身成衣。
阿飞虽然瘦,但宽肩窄腰长腿,不像是尤眠那样有些弱不禁风。更别说换了新衣服,衬得他更加俊朗。
“不错。”
尤眠围着阿飞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对方之前穿的那身衣服薄得可怜,手冻得和冻肉一样白,若不是有武功傍身,恐怕早就冻成冰雕了。
很早之前阿飞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打猎,一个人做饭,衣服破了自己补……
他不在乎身上穿的是什么,但当暖和的新衣服穿在身上,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好了。”
尤眠拍拍手,本来是想让裁缝铺的人将买的衣服送到客栈,但阿飞没同意,主动接过了包好的衣服。
冬装春装夏装好几身,堆叠在一起还是有些重量的,可在阿飞手上却像是轻飘飘的纸一样。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看到了李寻.欢,对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落魄。
还没等尤眠开口,余光中便瞥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咦?”
阿飞听到他的疑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随后看到了一个芝兰玉树的青年。
不过那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回到客栈,李寻.欢正坐在楼下喝酒,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免让人有些担忧。
阿飞将东西放回房间,下来的时候尤眠已经和李寻.欢喝了起来,不过他喝的是茶。
对于朋友的关心,李寻.欢只是笑了笑,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后反过来劝他们好好休息。
这一看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阿飞坐下来陪他喝酒,尤眠不喝酒,因此坐下来没一会儿又出去了。
城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兴云庄了,但那也只是多年前,当时兴云庄还叫做李园。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这句话谁人不知?更别说李园的主人李寻.欢还是在《兵器铺》上排行第三的小李飞刀。
只是这也是陈年旧事了,自从李园更名为兴云庄,便不再像之前那么风光。
不过兴云庄的龙啸云凭借着小李飞刀的义兄,在江湖上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给他个面子。
尤眠出来没一会儿,便听到了不少这种谈论。小李飞刀……那不就是李寻.欢吗?
怪不得一到保定就一副憔悴模样,方才难道是去了兴云庄?大约是物是人非,一时间有些感慨。
只是尤眠好奇的是,那么大的一个园子,怎么就轻而易举地换了主人和名字?
李寻.欢这么大方吗?那么大的房子说送就送?
少年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兴云庄,明明已经换了主人,但大门前那对“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联子还在。
“……”
大约是“眼红”龙啸云白得那么大一个庄子,尤眠觉得对方这幅做派是在暗戳戳地接着李寻.欢的名声给自己作势。
少年转身准备离开,双臂环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停在一个糖画摊子前的青年。
那双水润的眼睛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紧接着,尤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抬起手,试图去蒙对方的眼睛。
尤眠忍着笑,从肩头垂下的发丝荡在胸.前。
无情坐在轮椅上,比他站起来矮,因此手是向下伸,宽大的衣袖下垂,半遮着手,只露出了根根纤细的手指。
正当少年要阴谋得逞之际,青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抬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右手手腕。
“咦?”
尤眠疑惑,紧接着,无情稍一用力,站在身后的人便顺势弯下腰来,大半个身子都越过了肩膀。
“你怎么知道是我?”
无情松开手,瞥见尤眠洁白的手腕上浮现出的指痕:“脚步。”
以及……身上的味道。
尤眠抬眸,一眼便撞进无情看似平淡的双眼之中。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后,无情连忙移开了视线,随后轻咳一声:“抱歉。”
“没事。”
尤眠直起腰,笑意盈盈,根本没有发现对方不自在的表情:“你怎么来保定了?”
一个月前对方从终南山返回京城,过完年后再次四处奔波,各种各样的案子堆在一起,他们四个师兄弟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来用。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少年抬手轻拍了一下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的身份。”
“真是辛苦。”
少年唏嘘不已,很快就将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你喜欢这个?”
面前的糖画摊子生意不错,不过周围的客人基本上全是小孩子,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大人。
没想到盛崖余看起来冷淡,心里却可爱,喜欢这种好看的东西。
尤眠不怎么吃甜食,自小就被警告不许多吃糖,否则牙齿就会坏掉。因此,他几乎很少吃糖,小时候同龄人喜欢吃的棒棒糖和糖葫芦,他从未尝过。
还记得大概五岁的时候,同学之间突然流行起早些年的波板糖,圆圆的一个,彩虹般的色彩,看上去就十分的诱人。
当时班里乃至全校基本上人手一根,尤眠没有零花钱,也只好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某天放学,班里有个小姑娘好心送了他一个。当时接他放学的爸爸没说什么。
等走远了之后一声不吭地夺过他手里的波板糖扔进了垃圾桶。
“你就这么馋?家里缺你饭吃了?整天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
“想吃哪个?”
“我不吃!”
尤眠立刻回答,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等话说出口之后,他才发应过来刚才听到的那一句询问不是错觉,而是盛崖余在问他。
“怎么了?”
见他的反应这么激烈,无情一顿,察觉出了几分怪异:“是不喜欢吗?”
“抱歉,是我的错。”
青年语气舒缓,和回忆里的厉声训斥指责截然不同,带着歉意和关心,一时间让尤眠的心情顿时缓和下来。
“不怪你,是我自己刚才在发呆,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少年弯唇一笑,看起来有些勉强,眼中没有丝毫笑意:“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甜的。”
说罢,他侧过头去,没人无情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见状,无情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眉头轻蹙,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请你。”
尤眠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转过头来,第一时间就瞥见了无情眉宇间残存的自责。
他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手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真的不怪你……”
少年放低了声音,带着些许粉意的指尖点在肩头,力气不大,但存在感很强。
无情觉得对方的手指上洒了麻沸散,不然为什么对方一碰他,自己的半个肩膀就软了下来?
“你喜欢哪个?这个吗?”
尤眠收回手指,根本没有发现无情的不自在。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糖画上面,十分认真地挑选着。
“这个怎么样?”
方才戳过无情肩膀的手指隔空点了一下摊子上的一个小猫样子的糖画。
和盛崖余挺像。
少年在心里这么想道,但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也没开口解释。
“这个好看。”
旁边一个等待糖画的小姑娘开口,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尤眠:“大哥哥也喜欢小猫吗?”
“对呀。”
尤眠半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你也喜欢吗?真巧。”
“我家里养了两只小猫哦。”
一提到猫,小姑娘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尤眠说着自家两只小猫有多么多么可爱。
无情垂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尤眠的后脑勺。他惊奇地发现少年脑袋上有一小撮头发没贴合,十分倔强地挺立着。
看得人手痒,忍不住想覆手过去。
“老伯,两个小猫糖。”
尤眠站起身,衣摆沾了土,他方才和小姑娘聊得起劲儿,高兴之下准备请对方吃糖画。
糖画只有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能画好。老伯太忙,头也不抬地连忙应声,手下的板子上眨眼间就出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尤眠目不转睛地看着,样子比周围的小朋友还要认真。
他身侧的无情看到后嘴角微微上扬的一点点,幅度极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差别。
正当尤眠准备伸手去接老伯手里的糖画时,身后传来一道跋扈的声音:“滚!死老头!谁让你在我家门口摆摊的!”
话音刚落,三五个人冲了上来,直接将摊子砸了个稀巴烂。
少年葱白的手还停在半空,快要到手的糖画就这么“啪嗒”一下丢在了地上。
“……”
尤眠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他转过头,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小孩儿,圆滚滚像个球。
“啊!打人了!”
原本围在周围的小孩子连忙逃跑,就连方才和尤眠聊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也被吓得哭着跑开。
而老伯跌坐在地,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摊子被砸。
这几个人耀武扬威,动手没有一丝预兆,尤眠拦都来不及。
“你们做什么?”
少年蹙眉,表情冷凝,站在那里直视着突然出手砸摊子的几人。
“做什么?你耳朵聋了?听不到我们少爷说的话?”
其中一个小厮出言嘲讽,上下打量了一番尤眠,见他虽然长相极佳,但身上的衣服料子普通,便觉得此人是个普通老百姓。
无情听罢,本就冷淡如月的脸此时更是凝霜一般。
青年抬眸,语气平淡,声音似冰泉:“大宋律法有说哪一条可以当街横行霸道?”
相比于看起来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尤眠,冷漠中又夹杂着几分孤冷的无情看上去更令人害怕。
不过这些人也只是畏惧了一息,随后哈哈大笑:“律法?你在保定城说律法?”
“死瘸子,和他计较什么?”
那个脸颊圆圆的小孩儿走了过来,看起来十岁上下,长得倒是清秀,神态却趾高气昂。
他出言不逊,微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无情:“你可知我爹是谁?还想教训我?”
“嘿嘿,少爷,这个瘸子恐怕是第一天出门,没听过龙四爷的名字也正常。”
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到圆球身边,谄媚道:“他……”
“啪!”
正在说话的小厮脸颊一歪,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谁打我?!”
他将视线放在了尤眠身上,看到了少年袖口垂下来了白色绸缎,顿时怒火中烧。
打狗也要看主人,少年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龙小云怎么肯放过他。更别说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来都没有人敢对他说一句重话。
“你干什么!”
龙小云拔出两柄短剑,顿时朝尤眠冲了过去。他年纪不大,武功倒是不错,出招极快,又十分狠辣,一些老练的江湖人都自愧不如。
和自小习武的龙小云不一样,尤眠习武也不过一个多月,再加上长绸和短剑相比有所桎梏,不过几招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砰”的一声,一柄短刃打在龙小云手中的短剑上,力气很大,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尤眠自袖中飞出的白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在宽大的掌心缠了两圈,紧握着一拽,他便被拽到了无情身后。
“你这个死瘸子!”
龙小云依然出口不逊,怒视着站在一起的两人:“我要杀了你们!”
他张口闭口就是杀人,惹得无情皱眉。
和小孩子将律法本来就讲不通,更何况这个小孩子还一副被宠坏的样子,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一样。
方才听到对方小厮说龙四爷时,无情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孩子是谁——正是兴云庄龙啸云的儿子龙小云。
这幅模样,若不再出手干预,恐怕之后定会成为一个危害一方的人。
短短几息之间,无情已经想到了不少事情。
他垂眸,一眼就看出了龙小云身上有暗器。这种掩藏的方式很是拙劣,在他眼里便是漏洞百出。
眼看龙小云还想出手,无情抬手便摁住了对方。修长的手指在对方身上摸了几下,手上顿时出现了一把弩。
“哗啦啦。”
龙小云被单手拎了起来,眨眼间,藏在袖子里的袖箭如同雪花一样落了一地。
“你的暗器,拙劣无比。”
青年垂眸,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小半只手,白如冷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虽然没怎么出手,但气势很强,吓得那几个小厮连忙扶起倒下的龙小云:“你这……你这个人敢对少爷出手!”
“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龙小云见自己的暗器全部都被“抢”走,顿时气急败坏。
他转身往兴云庄跑,笨重的体型跑起来倒是快。这幅要回去搬救兵的样子也惹得几个小厮连忙去追,同时心里大喊不好。
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恐怕又要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
“老伯,没事吧?”
尤眠扶起糖画摊的老伯,见对方望着满地狼藉欲哭无泪,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我不能要。”
老伯声音沙哑:“你们得罪了龙少爷,他之后肯定会找你们的麻烦。”
“没事。”
无情将那把弩放在膝上,虽然说话时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也能仔细听出他的安抚:“他们来了正好。”
第34章 这么亲密 春心萌动
听到这句话, 尤眠才反应过来青年的身份。龙小云这般飞衡跋扈当街砸东西本就理亏,就算龙啸云来了恐怕也不能在盛崖余这边占上风。
说服老伯拿着钱离开后,尤眠低头望着一片狼藉, 突然沉默下来。
原以为少年会说些什么的无情等了片刻,却没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
侧目望去,少年的侧脸轮廓流畅, 线条柔和,宛如一道剪影。
“是在担心吗?”
无情微眯起双眼,阳光落在他身上, 有些晃眼。
“不是。”
尤眠声音闷闷的,情绪很低落。
他抬起头,圆圆的杏眼此时有些下垂, 模样很是可怜:“我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过……”
说罢,少年蹲了下去, 脸颊埋在手掌之间, 发出一阵哼唧。
闻言, 担心的无情这才放下心来,无奈摇头。他刚才在少年出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尤眠虽然有了内力,但运用的并不熟练。
而龙小云自幼习武, 自然要比他这个半吊子强。更何况龙小云出手狠辣, 招招都直奔他的命门。
而尤眠的思维还没有完全习惯江湖打杀, 下手也是很有分寸。一时不敌也是正常。
无情轻声安慰了几句, 说罢, 犹豫片刻,随后抬起手轻轻地盖在尤眠的头顶。
和他心里想的一样,很软。
青年垂眸, 宽大的衣袖垂在尤眠的脸侧,依稀可以嗅见那股熟悉的熏香。
“就是他?”
儿子在自家门口受了欺负,龙啸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气势汹汹地就从家里赶了出来。
一出大门,遥遥地就看见了那两个人。一个一看就没什么伤害,一个残疾需做轮椅。
龙啸云抬手在自家儿子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这你都打不过?还回来告状。”
他不免觉得面上无光,将气都撒在了那两个年轻人身上。
听到动静,尤眠抬起头,脸颊被捂得红润。
“你就是龙啸云?”
少年语气很不客气,他站在无情身边,微眯双眼打量着出现的中年人。
长得倒是老实……
他想起李寻.欢来,心里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更别说刚才龙小云那一出,能养出这种混世魔王,想必人就不怎么样。
尤眠双臂环抱,心里已经有了偏见。
见他一副不知畏惧的样子,龙啸云讪笑:“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说罢,他也不等尤眠回答,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你……”
龙啸云低眸看着气定神闲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还没等他开口,龙小云就叫嚷起来:“爹!就是他!他抢了我的东西!”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他问话时说的倒是礼貌,但语气并不像那一回事,反倒是因为青年坐着轮椅而轻视。
话音刚落,垂眸看着自己手掌的青年缓缓抬起头,最先露出来的是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似一把出鞘的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便是挺拔的鼻梁,毫无笑意的薄唇。
“神侯府,无情。”
冷淡的声音响起,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古袖长袍的青年哪怕坐着轮椅,堪堪和龙小云齐平,但气势却不弱,身上那股冷峻不容小视。
“你就是无腿行万里,千手不能防的无情?”
原本眼神轻视的龙啸云脸色一变,语气都尊重了不少。
此青年年纪不大,但在江湖上早已声名远扬。据说使得一手好暗器,哪怕双.腿残疾,轻功也堪称一流。
龙啸云心里一沉,在瞥见无情嘴角那么讥讽冷峻的笑后更是后悔不已。
怎么就惹到了这个人?
尤眠轻挑眉梢,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狐假虎威一样。他抬手下意识地搭在了无情的肩头,嗤笑一声:“龙大侠语气怎么变了?刚才不还是一副质问模样吗?”
少年如同一只仗着主人在身后就无所畏惧的小狗,眼睛亮晶晶,哪怕说出这种讥讽的话,也让人生气不起来。
他动作自然,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无情却是浑身僵直,板着身体,只觉肩头像是落了一团火。
无情隐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他抬眸看着龙啸云。一个能将杀气升华成高傲的人,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单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人胆寒。
他平日里一副长剑破冰般的冷傲,但很少在尤眠面前显露。因此,少年没听到他回答,还因为他还在因为之前龙小云嘲讽他是瘸子难过。
少年看龙家父子更是不爽:“龙大侠教出个好儿子,方才还嘲讽我们盛捕头腿疾,我还没让他道歉,你倒好,还先指责上我们欺负小孩儿了。”
尤眠看似柔弱温和,一旦看谁不爽,说话都夹枪带棒,打得人哑口无言。
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患有腿疾,平日里借轮椅而行。但从未有人敢轻视,更别说当面嘲讽了。
龙啸云一听到尤眠指责的话,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啪。”
他抬手就对着一旁的龙小云扇了一巴掌,怒声训斥:“孽子!瞧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和无情捕头道歉!”
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紧,无情立刻侧目瞥了一眼看似云淡风轻的尤眠一眼。
“龙大侠原来是这样教训孩子。”
无情轻笑,却是讥笑。
他微微靠在轮椅上,目光淡漠:“当街随意砸摊子,出言不逊,毫无改错之心。”
“甚至还不将大宋律法放在眼里,你说,该如何处置?”
说罢,无情不动声色地抬起左手轻轻拍了一下搭在自己右肩的手,入手温热。
龙小云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刚才的那番话只能吓唬吓唬他。真算起来,也不能将小孩子关在牢里。
最后那句话无疑让龙啸云冷汗直流,这句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将他当成逆反之人?
“快点道歉!”
“对……对不起!”
龙小云一缩脖子,被刚才那一巴掌打蒙了,低声道着歉,完全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
“这逆子都被他娘宠坏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不知无情捕头住在哪里?兴云庄有一处院子清净,不如……”
“不必。”
无情拒绝,左手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似乎在体会什么。
见自己被拒绝,龙啸云自觉脸上无光,连忙道歉后匆匆领着龙小云回去。回去的路是一条笔直的大街,不管做什么都能被看见。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尤眠收回搭在无情肩膀上的手,俯身到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刚才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
“没有。”
青年猛地握紧双手,屏住了呼吸:“你说得很对。”
无情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为什么要这么说?”
尤眠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依旧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说话时的热气尽数打在了他的耳边……以及侧脸。
“因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敢这么嚣张。但我知道他怕你,有你在,我才敢这样。”
听完这句话,无情双眸微缩,呼吸都停了一瞬。
“没,你这是能屈能伸。”
青年闭上眼睛,浑身紧绷,原先萦绕在周身的冷傲孤寂顿时消失不见。
“嘿嘿,你真会说话。”
尤眠还在傻乐,眉眼弯弯,清丽的脸上满是笑意:“你身上好香,用的什么熏香?”
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每次都不知道该怎开口。但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好香,丝毫不甜腻,仿佛香气被冰雪滤过一般。也像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一样,令人忍不住猛吸一口。
尤眠俯着身,长发自肩头滑落,尽数落在了青年的怀里。
冰凉的发丝入怀,没多少重量,却压得无情喘不过气来。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斑斑驳驳。
少年正等着无情回他,却没想到对方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反应极大——浑身一颤,猛地向旁边偏头拉开了距离。
甚至……自领口往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股粉红。
无情肤色很白,因此一丁点儿变化都十分显眼。
在尤眠眼里,自己的动作没有丝毫问题,就是亲近了一点,在朋友之间算不上什么。
他初高中的时候,班上的男同学下课后还经常叠坐在一起,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
但无情却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亲近之人也从来不会这么和他说话。
这段时间,自己所有的亲密动作都是因少年而起。
“你怎么不说话了?还有,你怎么……脸红了?”
尤眠目光好奇,还因为青年是发烧了,于是想要抬手去试对方的温度。但他的手刚伸到半空,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有点热。”
无情手背上青筋鼓起,很快收回手:“你喜欢这个熏香?我回去送你一些。”
说罢,他侧过脸,想要落荒而逃。
就在这时,一道疑惑不解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尤眠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直起腰:“阿飞?你们喝完了?”
他眉眼弯弯,迟钝得什么都察觉不到。
而阿飞从大老远就看到了他们亲密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紧绷,如狼一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们。
而无情,虽然没将视线落过去,心里却不由得想道:“阿飞?叫这么亲密吗?”
无情不认识阿飞,但看样子尤眠和对方很是相熟。
“见你不在。”
阿飞只是一开始见他们姿态亲密,有些惊讶罢了。
这句话完完整整的意思是“见你不在,所以出来看看。”但在无情耳中听来却像是在表达亲昵。
“我又不会喝酒,在那里待着无聊。”
尤眠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了些许变化,甚至还想介绍这两人认识。
无情只是面冷心热,但阿飞却是真的冷漠。从一开始他就直坚持一件事情,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因此,也不会主动去交朋友。
甚至和李寻.欢尤眠结识也是因为当时在酒馆救了他,不然,从一开始他就会答应李寻.欢的请求,而不是非要等酒馆里那一幕发生。
眼下尤眠试图为他俩介绍,不用想就知道要落空。
无情坐在轮椅上,听到动静后才转过身来,一眼就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阿飞。
青年微微颔首,神态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身为捕快,他只需看上一眼就能将阿飞的性格猜出个大概。
对方腰背挺直,腰间算不上剑的铁片散发出一股凌然剑意。
此人不简单。
无情在心里留下了个印象,此等目光坚毅之人之后定会成就一番大事。
与此同时,阿飞也在看坐在轮椅上的无情。不过他没什么探究欲,目光落过去也只是因为习惯使然。
身为一个习武多年的剑客,之前一直独自生活在荒野山坡上的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第一件事一定会是观察周围的事物。
见两人反应平淡,甚至是有些冷淡,正想着两人可以认识认识的尤眠顿时哑住。
“哈哈哈。”他尬笑几声,试图掩盖尴尬,“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
说罢,他看向无情:“对了,还没问你住在哪里。”
“乔六客栈。”
青年抬眸,淡淡一笑。
见少年打破了寂静,无情这才开口问好:“神侯府无情。”
“阿飞。”
原来名字就叫“阿飞”?无情听到后心里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是这人和尤眠的关系好,所以才会叫得那么亲密。
“那再见,我有空去找你。”
尤眠抬脚朝阿飞的方向走去,见对方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衣衫,眉头一皱:“你怎么还穿着这个?不是买了新衣服吗?”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阿飞裸露在寒风中的双手。除了红肿的冻疮,其余全被冻得发白。
“你的手又要难受了。”
尤眠双臂环抱,语气虽然有些不好,但能够听出来话语中夹带的关心——一如当初无情关心他手上的冻疮一般。
冷傲的青年不会在外面露出丝毫情绪,因此告别之后便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依旧显出几分寒意,以及孤寂。
在这一点上,无情和阿飞有些相似,都是将情绪压在心底。也许心里渴望期待着什么,却非要用一层冷冰冰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尤眠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阿飞:“你有没有在听?”
阿飞垂眸,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平淡。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却是听懂了少年的话,却假装听不见。
尤眠无奈,只好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快走,回去上药。”
听到这句话,阿飞才跟了上来。步履从容坚定,不见丝毫心虚。当然了,他想怎么样是他的自由,尤眠本就无权干涉。
回去之后,大约一刻钟之后,尤眠的房门被敲响。
“进。”
敲门的人听到这个字后没有立刻推门进来,而是思索片刻,随后才推开房门。
进来的人是阿飞,对方走过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尤眠面前。
“咦?”
对方送来的是白天一起买的冻疮膏,当时买完就放在了对方身上,尤眠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这件事。
“你已经上好药了吗?”
少年坐在桌子旁,桌面上摆了一堆杂乱的东西,什么各种颜色的毛线团,还有几根细长的签子。
尤眠停下手里的动作,都不用抬眼,平视就能看到阿飞垂在身侧的手指。
骨节宽大,十指修长,苍色的青筋覆盖在雪白的手背上,一看就很有力。白天看着红肿甚至有些开裂的冻疮此时看起来很滋润,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清凉的药膏味。
“看来已经上过药了。”
尤眠也不在乎阿飞有没有回答自己,见对方手上了药之后就没再过问。
而阿飞过来似乎只是为了送冻疮药,放下药之后见尤眠安静下来,便准备转身离开。
谁曾想,一只手伸了过来,阿飞敏锐一躲。
见自己的手落了空,尤眠也没生气,还笑着询问:“哇塞,你反应好快,怎么练的?教教我。”
阿飞:“……”
任是如一匹孤狼般的飞剑客,面对尤眠这般不管态度冷热都丝毫不在乎的人,心里都会无奈妥协。
“嗯?”
阿飞目光疑惑地看着他,从喉咙里轻压出一道询问声。
“喏。”
昏暗的烛光洒在尤眠身上,乌黑的发丝都像是撒了一层金粉,细腻的肌肤更显温润。
少年手掌中放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磨喝乐?只是磨喝乐基本上都是木质,这却是毛线的。
尤眠晃了晃手:“送你。”
他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一片狼藉,解释道:“刚才在钩毛线,不太熟练,可能有点丑。”
凝望着白皙手掌中的毛线磨喝乐,阿飞左思右想,随后慢慢开口:“怎么,没穿衣服?”
这个磨喝乐圆头圆脑,就连四肢都是短短圆滚的,看上去很是可爱。五官潦草且抽象,看着挺眼熟。
阿飞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丑东西该不会是自己吧?
“嘿嘿。”尤眠弯眸一笑,抬手捏着小玩.偶举起来,半闭上一只眼睛,“其实还挺像的。”
“……”
“你该不会是嫌弃吧?”
尤眠瞪大双眼,嘴角下压:“我可是钩了很久。”
说罢,少年低下头,额发下垂,将大半张脸都被遮盖。
“别人剑柄处都挂着剑穗,我又不会做剑穗,只好学着钩织。结果你还嫌弃,呜呜呜。”
尤眠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削瘦的肩膀耸动,语气柔软破碎。
阿飞一句话还没说呢!
冷冰冰的剑客浑身一震,仿佛一直凝结着冰霜的眼眸都充斥着惊讶。
阿飞从小到大只见过一个人的眼泪——他的母亲。
眼泪那么柔软,却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飞剑客天不怕地不怕,遇见尤眠的眼泪后,顿时有些慌。
“你……”
他手足无措,声音都结巴起来:“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说罢,青年半蹲下在尤眠面前,抬手想要找帕子给对方擦眼泪,却忘了自己根本不用帕子。
“刺啦”一声,阿飞撕下一块衣袖,随后犹豫地递给了低下头呜呜哭泣的尤眠。
“我不嫌弃。”
“真的?”
“嗯。”
阿飞紧张地看着快缩成一团的少年,眉头紧蹙。
“那你现在就系到你剑上。”
听罢,自觉理亏的阿飞便接过尤眠手心里的丑玩.偶系在了自己的剑柄上。随后,将剑递到了对方面前。
竖着耳朵听到动静的尤眠猛地止住了呜咽,沉默下来之后更令阿飞紧张了,握着剑的手都有些用力。
谁知,少年抬起头后,非但没有湿润的泪水,反倒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你!”
阿飞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他没有哭!
尤眠乖巧一笑:“你生气了?”
“但我说的可是真的,这个东西花了我好长时间。”
“没生气。”
阿飞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顿时将烛光遮挡了大半,影子如猛兽一般吞噬掉尤眠。
“如果真的不喜欢的话摘掉也没事,毕竟却是很丑。”
尤眠耸耸肩,心里叹了一口气。
阿飞抿唇,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于是将剑重新置于腰间,开口干巴巴道:“早些休息。”
说罢就匆匆离开。
“哎——”
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尤眠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转着签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
只是,少年口中的他指的并不是阿飞,而是另一个。
*
“这是……猫?”
桌在窗前的青年垂首看着手中柔软的毛线玩偶,指腹轻捏了一下,莞尔一笑:“你做的?”
“嗯嗯。”
少年坐在无情对面,双手托着脸,脸颊肉溢出指缝,如棉花一般。
“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无情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笑意,那股冷傲早已消融。他见过磨喝乐,表情栩栩如生。手里的这个倒是柔软,表情寥寥几笔,却很可爱。
“昨天的小猫糖画摔地上了。”
尤眠竟然还想着这件事情,无情抬眸,很是诧异。
“不过我不会糖画,这个也是昨天现学的。”
大约是一晚没睡,尤眠托着脸托着脸就趴在了桌子上,胳膊向前伸,险些塞到无情怀里。
“赔你一只猫。”
少年闭上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
无情见状放轻了声音,轻笑一声。
手里的毛绒小猫是白色的,黑线简单点缀在圆滚滚的脑袋上。虽然做工有些粗糙,却是尤眠熬夜亲手做的。
熬夜对于每天恨不得睡上二十个小时的尤眠来讲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做这个。
可能是脑子有问题吧。
无情手里握着那只毛线小猫,垂眸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这天还不算暖和,客栈的桌子又冷又硬,趴上去肯定不舒服。
“太累的话……”
青年在心里斟酌了好久,鼓起勇气开口说了一半,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昏昏欲睡的尤眠便抬起头:“啊,那我回去补觉了。”
“……”
太累的话可以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无情在心里将刚才的话补全,但已经晚了。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到处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起来是要下雪。
尤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眼角略微湿润:“这个时间,恐怕李大哥已经酒醒了。”
昨天阿飞出去之后,李寻.欢依旧在喝酒,边喝边咳,咳得掌柜的都担心他在自家客栈出了问题。
一下子喝那么多酒头不晕才怪,今早尤眠出门的时候阿飞早就起来了。依旧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衣衫在客栈的后院练剑。
尤眠说了一句“多穿件衣服”就过来了,不过走之前阿飞刚刚结束晨练,竟然浑身热气。
“李大哥?”
无情听到这个称呼,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李寻.欢?”
“诶?你也知道他?”
尤眠对李寻.欢很有名还没有认识,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武功高强,但平平无奇的刀客,没想到盛崖余也认识对方。
“嗯,略有耳闻。”
毕竟除开小李飞刀这个称呼,对方还有另一个赫赫有名的称号——李探花。
和刀光剑影的江湖相比,身为神侯府捕快的无情自然更熟悉朝堂上的事情。
尤眠没多想,站起身来:“正好把东西给他,然后回房间睡觉。”
少年方才在桌子上爬了一小会儿,脸上顿时出现了压痕,红了一大片。
“什么东西?”
无情眉头一挑,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了自己手里握着的毛线小猫上:“他们都有?”
青年低头说话时腰背依旧挺直,清冷的音色刚才还是柔和的,此刻听来却是有些冷。
尤眠丝毫没有察觉,还很得意地点点头:“对啊,我一个晚上就钩了三个。怎么样?厉不厉害?”
原来熬夜不是因为自己。
无情轻笑一声,随即抬眸看向一旁的少年,寒星一般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对方的身影。
“因为这些小事情就困成这样,其实白日里做也可以。”
说罢,他将那只毛线小猫放在膝盖上,就像是腿上真的卧了一只小猫似的。
“可是我第二天就想送给你啊。”
尤眠蹙着眉,一个直球打得无情顿时哑口无言。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这句话一出来,青年顿时红了耳朵。
“昨天都说好了送你那个小猫糖画的。”瞥见了无情眼底的疑惑,尤眠解释了一番,随后双手环抱,“一想到他我就生气。”
这幅气鼓鼓的样子被无情尽数看在眼里,方才心里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不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但是这样对身体不好。”
与其看到对方为了自己一晚没睡,无情还是更希望尤眠好好睡上一觉。
“我只是昼夜颠倒而已,白天还是会睡觉的。”
“对了。”
尤眠眼睛一亮,哼笑几声:“龙小云说不让在兴云庄前面的大街上摆摊,那我偏要在那里摆。”
说罢,轻哼一声,微眯双眼,一副想到了坏点子的模样。
无情看到后忍不住弯眸一笑:“快回去休息吧。”
“再见。”
尤眠转身冲着无情挥了挥手,随即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等少年离开 房间之后,依旧坐在窗前的无情再次将那个毛线小猫拿在了手里。
“很可爱。”他轻声道。
*
尤眠早上说的那句话并非是在开玩笑,他回去将钩织的一个小人偶给了李寻.欢后直接回房间倒头就睡。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收拾好之后连忙下去吃饭。
一整天没吃东西,尤眠睡觉的时候肚子就已经在抗议,他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只当是在做梦。
“李大哥呢?”
尤眠下去后,只看到了独自坐在楼下的阿飞,对方孤身一人坐着,周围一丈以内没有任何一个人。
“去兴云庄了。”
一听到兴云庄这三个字,少年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总觉得一遇到这个兴云庄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尤眠收拾东西出摊,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
这个时间能敲他房门的也就只有阿飞一个人,对方向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敲门的时候都是很有规律的三声,何曾像现在这样?
“来了。”
他匆匆将衣服穿好,甚至都来不及整理衣领。
“怎么了?”
打开房门后,尤眠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眉头紧皱的阿飞。
“李寻.欢,被关起来了。”
“什么?”
尤眠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表情顿时变得和阿飞一模一样。
昨天下午,李寻.欢出了门,随后便去了兴云庄,当晚就留宿在那里——准确地来说,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但今天一大早,外面突然传出对于李寻.欢不利的谣言——那个在江湖上恶名远扬的梅花盗就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不可能。”
听到这个,尤眠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阿飞:“被关起来了?衙门吗?这只是一个传言,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眼看少年气得不行,阿飞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被关在兴云庄。”
“哼,他兴云庄是什么地方?有权利随便关人吗?”
尤眠微眯双眼,准备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可阿飞却已经转身向外走:“我要去救他。”
“现在?”
少年快步追了上去,步步跟在阿飞身后。对方腿长,再加上现在着急,步伐又快又大,尤眠只好小跑。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他抬手拉住了阿飞,“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尤眠觉得这件事情就是刻意在针对李寻.欢,既然龙啸云都敢直接把李寻.欢关在兴云庄,想必应该做足了准备。
前天从龙啸云教训龙小云中尤眠就看了出来,对方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将原先李园的那对联子留下。
龙啸云已经将李寻.欢关在兴云庄,就算去了也只会做出一副心痛且百般为难的样子。也可能还会说自己也不相信,做这些只是被逼的、想保护李寻.欢、权宜之策……
听罢,阿飞总算是停下了脚步:“那你要怎么做?”
尤眠抬手摸了摸下巴,随后抬手冲阿飞勾了勾。青年依言略微弯下腰来,他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
“你不知道这里不然摆摊?”
一个男的停在摊前,打量了一番摆摊的少年,好心提醒道。
“有哪条律法规定了不可以在这里摆摊?”
摊主是个模样好看的少年,约摸十八.九的样子,乌发柔顺蓬松,明眸皓齿。
“确实没有规定,不过天高皇帝远,官府也管不到这里。”那男的摇摇头,“就算保定城的官府离这里近,恐怕也不会出手,毕竟兴云庄的龙啸云认识不少江湖上的人。”
“哦?”
摊主听到后轻笑一声,双臂环抱:“难道他认识的人厉害,认识的人多,就说明他也厉害了?”
尤眠还真过来摆摊了,他十分自然地就在兴云庄门口支了摊子——还不是在昨天的大街上。
昨天那一幕兴云庄的小厮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没听见他们具体说的什么,但好歹知道自家主子对这少年有所忌惮。
因此,就算尤眠在兴云庄门口摆摊,他们也不好开口驱逐。眼看着有路人来劝告,他们还以为这人会好面子地离开。
尤眠微眯双眼:“来都来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少年卖的是一些小物件,不仅有梳子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些发饰。
那男子见尤眠执意如此,只好买了一个绒花发簪回去。
“你这是怎么卖的?”
那男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子。
尤眠抬眸:“哪一个?价格不一样。”
他态度和方才面对那个男人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为眼前女子的相貌所动。
这位女子当着漂亮,美得惊心动魄,身姿窈窕玲珑,身上还带着一缕缕甜香。
见尤眠没什么反应,女子有些怔楞。除了李寻.欢外,这还是第一个见到她没什么反应的男的。
林仙儿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不少江湖豪杰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她的美貌不为所动?
“哪个?”
尤眠狐疑地看着林仙儿,他知道这人长得好看,可是他见得长相出众的人也不少。
石观音、小龙女、李莫愁,还有无情阿飞,每一个人都长相出众宛如天仙下凡。
更何况,少年双眼微眯,他自己长得也不差。
“这个。”
林仙儿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柔和的模样,说话时的语气都很轻柔。
“五十两。”
瞥了一眼对方指的芙蓉发钗,尤眠口吻平淡地回答。
五十两?!怎么不去抢?
林仙儿的笑僵在了脸上,觉得这人是在和她作对。不然,一个破发钗怎么会要五十两?
这一点她是想错了,尤眠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所有前来卖他东西的人。
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商。
第35章 他的过去 没事,有我在
林仙儿并不是拿不出来五十两, 而是不愿意花五十两买一个平平无奇的发簪。更何况她现在住在兴云庄,龙啸云几人根本不知道她有钱。
“概不还价。”
尤眠打了个哈欠,他知道站着会累, 过来摆摊还给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如今往那儿一坐,一副悠闲模样。
“这价格你还不如去抢。”
站兴云庄门口的小厮看到后,不由得挺身而出, 不忍看到天下第一美人如此为难。
听到这句话后,少年轻笑一声,抬起眼眸望了过去:“既然如此, 那你给她买好了。”
尤眠此时心情不好,见谁都想怼。他抬眼瞥着站在摊前双拳紧握的林仙儿,眸光一闪。
“想为美人分忧, 该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
他这句话一出,方才那个打抱不平的小厮也只敢在心里愤怒。当真如他所说那样只敢在嘴上说说。毕竟五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对于小厮来讲, 存五六年还不一定存够五十两。
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这些手里有钱的人才不把钱当钱。
见那小厮哑了火, 尤眠哼笑:“不买的话就别挡在这里。”
他态度很不好,让原本就不是诚心想买东西的林仙儿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外面,她也只好维持着表面上的笑。
“那就不打扰老板了。”
说罢,转身就走进了兴云庄。
这种态度她不信这人能卖出去!
尤眠收回视线, 手里摆弄着一根纤细的竹签, 两头尖, 中间细长。这正是他拿来钩织的钩针, 拿过来也只是闲的无聊。
方才林仙儿进去时少年打量了片刻, 原本还以为对方是李寻.欢那个表妹,但年龄对不上。
想起之前打听到的那些消息,想必便是那个借住在兴云庄的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了。
也不知道李寻.欢现在究竟怎么样, 该不会真的以为龙啸云会给他一个清白吧?
尤眠不确定在李寻.欢眼里,那个拜把子兄弟究竟是什么印象。但对方都能将这么大一个庄园说送就送,想来应该很信任对方。
“哎。”
少年长叹一声,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
可别等他和阿飞找到人了,对方再说什么兄弟情深之类的话。倘若真的这样,那他就……
尤眠握紧了双手,眼神凶狠。
那他就妥协。
不然他能怎么样?又打不过李寻.欢,而且自己似乎也没立场去这么做。
这么想着,尤眠当真觉得自己没什么用。若是他武功高强,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直接闯进去把人给拽出来就好。
“哎。”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还没看完的《男人见不得》(破解版)继续钻研。
“这个怎么卖?”
又有一个人来了,不过这次尤眠并没有漫天要价。听到这道声音,少年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秘籍,抬眼望去:“不要钱。”
话音刚落,他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发簪不是自己摊子上的,但看起来又有些眼熟。
“那次不小心落下了,说是要还你,但一直没有时间。”
来人正是无情,而对方手里的那个绒花发簪正是之前尤眠男扮女装的时候带着的那支。
“我还以为丢了。”
想到这里,尤眠不由得一阵脸热。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以为无情是专门过来还东西的,接过那支梨花发簪后才想起来问这件事情。
“其实这次过来是要探查梅花大盗的事情。”
对面的青年面露歉意,担心尤眠知道自己不是为了他专门过来而觉得难过。
“梅花大盗?”
尤眠知道李寻.欢是为了查这件事情来到保定的,没想到盛崖余也是为了这个。
“嗯?你知道?”
“嗯。”
无情心头一动,很快就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看来不止是为了专门在这里摆摊气龙小云,更是为了被困在兴云庄的李寻.欢。
“一起吧。”
想到少年不是很熟练的武功,无情有些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和自己一起进去好。
“嗯?”
尤眠刚把梨花发簪放到摊子上就听到了这句话,同时也明白对方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有人要帮忙,他怎么会不答应?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不肯接受帮助的人。
少年立刻就站了起来,随后跟在无情身后。
他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你也知道了李寻.欢的事情?他应该是被陷害的吧?”
在捕快面前,尤眠自然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证李寻.欢是无辜的,只好旁敲侧击。
无情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关心李寻.欢。
“看证据。”
他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但心里应该是觉得梅花大盗不是李寻.欢的吧?
尤眠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但再次看无情时,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
少年抬手就在无情肩膀上锤了一拳:“你逗我?”
他直起腰来,拉开了和无情的距离。
“今早听到消息后就过来了,倘若李寻.欢真是梅花大盗,那也不应该关在兴云庄。”
无情正色,此行过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他追查梅花大盗也有些时日,自然知道李寻.欢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见状,尤眠松了一口气,一抬头,视线顿时落在了兴云庄屋顶上的那个人。
阿飞?!
他们不是说好了先查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吗?他怎么直接过来了?
同时,阿飞也看到了走进来的尤眠,莫名有些心虚。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随后如鸟雀一般消失在了原地,看样子是往后院去了。
两人刚进来没一会儿,龙啸云便匆匆而来。
看到无情果然来了,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不确定此人手里掌握的线索究竟有多少。倘若……
不,一定不能让他破坏自己的计划。
短短几息之间,龙啸云已经做好了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的打算。
“无情捕头怎么来了?在下本来还想着携幼子去向您道歉。”
面对龙啸云的热络,无情没有接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展示给龙啸云看了一眼,随即冷淡开口:“神侯府查案。”
这句话一出,几乎是打断了龙啸云试图阻止他的打算。
“查案?兴云庄好像没发生什么案子。”龙啸云干巴巴一笑,随后看向二人,“谈何而来的查案?
无情不去看他,只是收起令牌:“李寻.欢在哪里?”
青年直接挑明了自己所来的目的,没有丝毫遮掩。态度强硬,语气不容置疑。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眸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但宛如一柄利刃直刺向龙啸云。
见自己无法在遮掩下去,龙啸云只好开口解释:“倒不是我不想,我也担心啊。”
他苦笑:“贤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自己心里也不愿意……”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身后的尤眠打断:“既然你相信他又为什么要关着他?因为别人强迫你这么做?那看来你也不怎么在乎你贤弟。”
少年双臂环抱,上下打量着龙啸云:“你若是真的相信李寻.欢,在对方被指控的一开始就应该替他解释。”
说罢,尤眠顿了顿:“就算被逼无奈,难道不应该让官府查明情况还李寻.欢一个清白?”
面对尤眠这个看起来没有武功没有背景的少年,龙啸云说话便没有那么礼貌:“江湖事江湖了,你这也不明白?”
“江湖事?”
谁知尤眠根本不在意他,而是微眯起双眼,顺着他的话向下说:“江湖难道就不是在本朝范围内了?还是说,龙大侠以为官家没有权利来管江湖?”
这句话太过大胆,龙啸云顿时脸色一白:“你血口喷人!”
江湖和朝堂尽管有时互不干扰,但从来没有人敢将这两个概念分开。要不然神侯府也不会成为在江湖已经朝堂上都有话语权的阻止。
“哼,年轻人伶牙俐齿,难道是想包庇梅花盗?”
自龙啸云后面走过来三个中年人,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只是眼神阴森,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这么说来,你与李寻.欢一同而来,究竟是不是同伙还有待商榷。”
“不如一起押到少林寺问询罢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安静的无情开口:“难道诸位当真不将神侯府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案子,都送往少林寺罢了。”
说罢,他冷笑,浑身的冷傲几乎要将这几人给吓得后背发凉。
“李寻.欢在何处?”
青年坐在轮椅上,仿佛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堂上一般,这等气势,显然是非要见到李寻.欢不可。
但真要将李寻.欢交出去,那他们接下俩的计划可怎么进行?
赵正义率先开口:“无情捕头也没有证据证明李寻.欢不是梅花盗吧?这么笃定,难不成……”
“谁主张谁举证。”
尤眠双臂环抱:“既然要查,为何不交给神侯府?难道你们一个个都堪比神探?这么厉害的话,不如直接入职神侯府好了,说不定你们四位还能搞个中年版四大名捕。”
这张嘴有点毒,对于龙啸云这些表面关心爱面子,实则心里想着该怎么陷害的两面派不一样,尤眠直接开口就骂。
这么直白,一时之间让人不太适应。
无情却是眉眼弯了一瞬,随即,在无法拒绝的压迫下,赵正义和龙啸云四人也只好放了李寻.欢。
他们原本打算在押送李寻.欢前往少林寺的途中下毒,可眼下……
四人面面相觑,暗自使了个眼色,准备稍后再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在无情查清案子前就将李寻欢此人灭口。
尤眠以为龙啸云哪怕做面子功夫也会将李寻.欢安置妥当,顶多是限制了活动,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将人关在柴房。
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李寻.欢竟然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少年顿时投过去眼刀,随即看着坐在柴房咳嗽的李寻.欢。
大约是夜里冷,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发白。蓬松的头发上沾了灰尘,那双春风般的绿色眼眸都显露出了几分疲倦。
“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尤眠便直接走到他面前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先回去。”
说罢,侧目看向身后的龙啸云,嘲讽道:“原来这就是龙大侠口中说的兄弟情深,真是长见识了。”
饶是无情都没想到这几人会将李寻.欢关在这里,一时间眉头轻蹙,看向龙啸云几人的眼神都冷上三分。
而龙啸云一开始就没想到他们会过来,又怎么可能安置好李寻.欢?他如今是恨不得李寻.欢当场暴毙才好!
忽略了身后几人的目光,尤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走吧。”
大约是担心李寻.欢还顾忌着兄弟之情,少年没忍住再次开口:“早知道昨晚就该来找你。”
“这件事,咳咳咳。”李寻.欢一开始就在咳嗽,似乎是病了,如今在柴房待了一.夜,似乎症状有些加重。
“你该不会说也怪你吧?”
少年拔高了些许声音,不明白李寻.欢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要为龙啸云说话。
这句话让李寻.欢顿时哑口无言,继续往下说的话恐怕尤眠就要真的生气,可昨晚……
见状,尤眠咬紧了牙,转身就往外走。
才走没几步,他就瞥见了不远处藏匿在屋顶的阿飞,更是生气。
龙啸云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李寻.欢忍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天大的恩情,给了这么大一个园子,又被陷害,难道还不够吗?
他不信龙啸云这些年没有凭借李寻.欢的名气得到好处,难道就不能两清?
尚存少年意气的尤眠不懂人为什么会为了朋友做到这种地步,他到达这个世界之前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因此也不懂朋友之间是如何相处。
走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轮子碾动的声音,尤眠这才停下来脚步。
“很生气?”
无情也没想到尤眠会这么感同身受,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生气就忍不住赌气离开。
“不生气。”
尤眠死要面子,冷静下来之后就觉得刚才根本没必要。自己和李寻.欢也不够认识了一个多月,这么着急做什么。
少年在心里想了一大堆,脸上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
突然,他手里多出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浅粉色桃花形状的耳坠。
“昨天看到这个就想到了你。”无情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送给尤眠,只是刚才见尤眠垂眸时可怜巴巴的,有些不忍心,“见你一直戴着这一个。”
他边说边抬手指了指少年脸颊旁边的紫色耳坠,眉眼稍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尤眠露出一抹笑,当场就将粉色耳坠换上。他低头将换下来的塞到袖子里,坠在脸侧的粉与颜色鲜艳的唇色遥相呼应。
少年抬起头,随机蹲下来。
他蹲下后就比无情低了一点,因此看人时需要微微抬头:“怎么样?好看吗?”
“嗯。”
无情上身微微向后靠,看了一眼后便低下了眼眸,似乎是在躲着什么。
“你……很喜欢戴耳饰?”青年似乎是想要换话题,“很少见男子戴耳饰。”
“还好吧。”
尤眠站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解释:“只是因为之前见有其他的人戴,就想自己也弄一个。不过家里管得严,不让我自己随便做决定,后来自由了,想起这件事情觉得有点亏。”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打耳洞还是他刚到这里没几天的时候打的。那个水晶耳坠的材质其实并不好,初来乍到的他身上也没多少钱,打了耳洞之后根本买不起耳饰。
还是首饰店的老板免费送给他的。
尤眠轻描淡写,并没有将事情仔细讲一遍,毕竟觉得自己的父母在某种地方太过偏执,说出来也只是让别人可怜自己。
大约是不想再提及和父母有关的事情,少年侧目:“李寻.欢呢?”
“在后面,有阿飞跟着他。”
听到这句话,尤眠才放下心来,看着兴云庄里的一草一木,百无聊赖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虽然他不久前还反驳龙啸云他们谁主张谁举证,但一日不洗脱李寻.欢身上的嫌疑,对方就一日被世人唾骂。
梅花盗会在现场留下梅花状的印记,李寻.欢当时所在的房间有这个标记吗?除了在场的人估计也没人知道了。
可龙啸云并赵正义几人万一串供呢?咬死当时有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引梅花盗出来。”
无情一开始就想试试这个办法,从梅花盗之前盗取的赃物中可以看出来对方是个贪财之人,在听到有珍贵的东西后很难不出手。
“可现在去哪儿弄珍贵的东西?”
这种东西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尤眠疑惑发问,问完之后才想起来有一个东西恐怕算得上珍贵。
见他停顿下来,无情眉心一跳:“怎么了?”
“你见过石观音的武功吗?”
“听说过,尚未见过。”
一开始无情并不明白少年为什么提起石观音,但很快就想起来江湖上的传言——楚留香杀死了石观音,当时身边就有一个少年。
青年眉头轻蹙,难道那个少年说的真的是尤眠?
“怎么了?”
无情语气柔和下来:“你受伤了?”
“没有,我……”
提出这个话题的少年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究竟要不要说出来。
而无情联想到刚才的话,顿时明白了尤眠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抬手,直接抓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表情严肃起来:“我对石观音的武功并不感兴趣,尤眠,之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这还是盛崖余第一次对他这么严肃地说话,也是第一次这么喊他的名字。
尤眠没想到对方猜出来了自己想做什么,因此放低了声音:“我只是想想,而且……”
“没有而且。”
无情语气有些重,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都忍不住用力,表情严肃中又夹杂着几分关心:“李寻.欢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陷害,他也不是什么无能之人。”
“你要想明白,哪怕没有我们他也一定会有办法脱身。”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冷酷无情,却是实话。
李寻.欢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就说明了他不是普通人,被关在柴房也只是因为顾忌着和龙啸云的兄弟情深。
听罢,少年张了张嘴,眼睛湿漉漉的,似乎被吓到了。
无情顿时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这么说。他放轻了手上的力气,斟酌片刻:“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为了他而让自己陷入危险。”
只是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奇怪,可相比于此时的李寻.欢,尤眠若是陷入危险,恐怕会比对方还要难以解决。
“没事,是我太冲动了。”
尤眠喃喃道,换下那个颜色浓烈的耳坠后,他身上唯一有攻击性的色彩也没了。
此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浅色,雪肤红.唇,黛眉黑眸。本来就长相柔和清丽,最多是带了几分距离感。现在低下头认真地听人讲话,模样有些乖巧可怜。
反应过来之后,无情连忙松开手,如同被烫到一般。
“我刚才话说重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年耳朵通红,像是要滴下血似的。
“我知道你在关心我。”
尤眠微微一笑,手腕上留下来道道指痕,看起来有些渗人,但只是因为身上容易留下痕迹,并不严重。
自己和盛崖余虽然见面不是很多,但认识也算久了,对方关心自己也正常。
少年根本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认为无情是一个人很好的朋友,很可靠。
*
李寻.欢回到客栈时并没有见到先一步离开的少年,咳嗽几声后心里有些无奈。
他并非是在怪尤眠,心里也知道对方当时是担心自己,不然也不会去兴云庄。
而阿飞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尤眠是在外面没回来:“你要怎么做。”
年轻的剑客尚未经历这种事情,对于一切都是似懂非懂。自母亲死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哪怕偶尔下山也只是买一些面粉大米。
因此,阿飞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李寻.欢的计谋。
“梅花盗此时就在保定。”
李寻.欢想起昨晚的事情,脸色顿时一白,忍不住再次咳了起来。
昨晚去兴云庄也只是为了向龙啸云道歉,他教训了一个孩子,却没想到那孩子就是自己兄弟龙啸云的孩子。
也是诗音的孩子。
龙小云小小年纪却狠毒非常,前几天被无情收走那些暗器之后,龙啸云竟然又给他找了一套。
当时说是要好好教训这个逆子,实则回到府上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因此,龙小云根本没有丝毫改过之心。
昨天李寻.欢外出,在保定城找了一家之前经常去的酒馆。那里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十分热情。
当年那个正值壮年的老板此时也两鬓霜白,挺直的腰都弯了下来。就连快步如风的腿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跛了起来。
李寻.欢顿时心生感慨,坐下与老板一起喝酒。离开十年,看似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保定早已和他记忆里的保定有了差别。
酒正酣时,闯进来一个小孩儿,非要让老板给他上酒。酒是上来了,却又开始胡闹。一会儿说酒不好,一会儿说这里破烂。
说着说着就动手砸了起来,砸东西还不行,又开始想要打人。
李寻.欢抬手拦住了他,训斥一番后就准备松手。谁知那小孩子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准备道歉,下一刻却自背上飞出数枚暗器。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若不是李寻.欢武功高强,说不定还躲不开他这一次偷袭。那么毒辣的暗器,中招之后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不少江湖人都没他这么狠毒,李寻.欢当场就废了他的武功,直到他哭着喊出自己爹是龙啸云。
身形高大的男子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手都在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废了武功的小孩是兄弟和表妹的孩子。
悲痛之下,他上门请罪。
龙啸云听罢并没有骂他,反倒是和他一起吃饭喝酒,随后便让他回了之前的住处休息。
至于之后的事,便是一睁眼一群人围着自己指责他就是梅花盗。
听完事情的经过,阿飞侧目:“你这么相信他?”
自己和李寻.欢喝过酒,知道对方的酒量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喝醉?
更何况,对方说自己一睁眼房间里就有了人。武功高强如李寻.欢,难道房间进人都察觉不到吗?
连阿飞都能察觉到的事情,李寻.欢又何尝不知道?但……
瞥见李寻.欢眼中的挣扎,冷酷的年轻剑客总算是知道少年为什么会不回来了。
原来当时遇见对方,那股神情不是担心得脸红,而是生气了。
生气的尤眠?阿飞还没见过,他只见过高兴的尤眠、狡猾的尤眠、淡淡的尤眠和假装哭泣的尤眠。
对方生气起来好哄吗?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无情知道了。
看着趴在桌子上看书的少年,坐在一旁的青年忍不住开口:“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嗯——”
尤眠拉长了身影,慢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手里的书不是什么游记名著,还是那本秘籍。
虽是破解版,看还是会有些地方看不懂。少年托着腮,绞尽脑汁试图明白那句话。
见他眉头紧皱,无情还因为他还在想李寻.欢的事情,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怎么了?”
“啊?没事。”
尤眠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无情:“刚才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说罢,他再次低头去看手上的书,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地舒展。他手里的书封面没有名字,一时之间也让人猜不到看的究竟是什么。
无情沉吟片刻:“是有什么不懂的吗?”
“嗯。”
尤眠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无情。
“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无情表情疑惑。紧接着,原本坐在不远处的少年很快就凑了过来,手里依旧拿着那本无名书。
“这里有点看不懂。”
修长白皙的手指点着书上的一句话,眼神充满了求知欲,还微微瞪大,模样很是认真。
无情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等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后略微一愣:“练武秘籍?”
“嗯。”
少年一副模样丝毫防备的样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武功秘籍拿出来让他看。
无情感到一阵无奈,抬手盖住了秘籍,骨节分明的大手恰好覆在了尤眠的手指上:“你就这么让我看,难道不担心我见秘籍起了夺去之意?”
“那你会吗?”
尤眠没有回答,而是发问回去,圆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年。
无边寂静逐渐蔓延,无情回望着尤眠的眼眸,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一样,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对视似乎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似乎更能滋生暧.昧。
无情率先败下阵来,侧目:“不会。”
“那不就行了。”
尤眠耸耸肩:“而且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你。就算你想要也没关系啊?可以给你。”
少年认真解释,随后将书从无情宽大的手掌中抽了出来:“你还没告诉我……”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垂眸的青年便疑惑开口:“好朋友?”
“对啊。”见状,尤眠只好又将话题饶了回去,表情诧异,“你该不会没把我当朋友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少年顿时皱起眉,没想到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没有。”无情抬眸,看着他,浅笑,“是朋友。”
说罢,青年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垂眸看向尤眠手里的书:“抱歉,哪里不懂?我刚才忘了。”
“这里。”
尤眠没多想,抬手再次点了点刚才疑惑不解的地方。
无情阅卷无数,称一句学富五车都不过分。虽然他不能习武,但解答一些武功上的问题还是可以的。
听罢,尤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谢谢你。”
“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又何须言谢?”
无情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温度有些烫,以至于他的指尖都泛着一股粉。
发出暗器和挥出柔软的绸缎有些共通之处,一整个下午,尤眠几乎一直在对方的指导下练习着《男人见不得》。
直到天色渐暗时才停下,有人在旁边看着,尤眠都不好意思偷懒。从拿到秘籍到现在,恐怕是他最刻苦的一次。
“好累。”
少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一副被摧残了的样子。
胳膊好像都抬不起来了,怎么能这么要面子?难道说一句想休息就这么难吗?
尤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盛崖余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就不好意思偷懒,只好继续练下去。
练到最后他都怀疑自己要是去扯面拉面,肯定是一把好手。
“饿了吗?要吃什么?”
“都可以。”
尤眠不挑,准确地来讲是不敢挑食。哪怕遇到了不喜欢的也会强忍着恶心吃下,以至于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喜恶。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无情并不相信。他回想之前一起吃饭时的场景,很快就敲定了稍后点什么菜。
青年出门,看样子是下去点菜了。
而尤眠还躺在榻上,他原本是抬眼望着房顶,但经过长久的运动之后,不免会生出些许的睡意。
只是片刻之后,房间里便完全黑了下去。刚要闭上眼睛的尤眠顿时清醒过来,侧首瞥了一眼旁边空无一人的位置,脸色发白。
刚才还嫌弃胳膊酸软的少年立刻从榻上一跃而下,见鬼一般往房门的方向冲。步履慌慌张张,脸上的表情也很是惊慌。
四五步他就窜到了房门那里,着急忙慌地打开房门就往外跑,也没看清楚房门外的情况,脚下一绊,整个人都向前摔去。
“小心!”
无情刚才听到脚步声还以为对方是来开门,没想的少年打开房门后脚步不停,可他此时就挡在门口,再往前可就没地方去了。
尤眠一脚踢在了轮椅上,痛得他轻嘶一声,一下子就被绊倒。
不过他没有脸着地的摔倒在地,而是扑到了无情怀里。熟悉的一幕让人忍不住仰头长啸,怎么又发生了这么尴尬的场景!
无情是坐着的,哪怕及时抬手去接也来不及,好在他稳住了身影,这才避免两人一同向后栽。
“扑通”一声,浅色衣衫的少年跪在地上,上半身几乎埋在了无情怀里。
尤眠眼前一黑,先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随即便是耳边布料摩擦时的细响,紧接着就是稳稳扶在后背的宽大手掌。
这动静不小,单是听刚才跪倒在地的声音就知道膝盖不肿也青。
吓得无情都来不及去想现在暧.昧旖旎的环境,连忙低头看着怀里少年毛茸茸的头顶:“怎么样?疼不疼?还能站起来吗?”
一连三问,问得尤眠总算是从刚才的慌张中回过神来。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还跪在地上趴在对方怀里。
怪不得眼前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尤眠有些不好意思,强忍这膝盖和脚趾的疼痛站起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短短的时间内,脸颊上就印上了无情胸口衣襟上刺绣的痕迹。
“怎么这么慌张?”
无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少年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方才人扑到怀里时的感受,对方看起来身上没什么肉,但实际上确实如此。
“没。”
尤眠很是尴尬,本来就丢脸,要是告诉盛崖余自己是因为怕黑才这么慌不择路,岂不是更丢脸?
他就站在门前,房门半掩,里面是无边的黑暗。
无情往里瞥了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没点破尤眠的心思,而是安慰地拍了拍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背。
“刚才下去点菜,忘记点上蜡烛了。”
第36章 酒后过往 不听话叶没关系
说罢, 便从尤眠身边饶了过去,先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随后才回首:“腿上的伤怎么样?”
整个过程绝口未提尤眠怕黑的事情, 而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语气平淡中夹杂关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事。”
缓过来之后膝盖已经不怎么疼了, 就是走起来有些不方便。但尤眠要面子,强忍着走了进来。
他往椅子上一坐,方才一直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 我没看清楚。”
“没事。”
无情放下火折子,侧目:“点了一些家常菜,还有一份糖醋里脊。“
“谢谢。”
尤眠顿住, 暖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半张脸呈现出玉一般的温润, 另半张脸却隐匿在昏暗之中。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察觉到了他喜欢吃什么, 不免有些诧异, 毕竟自己爸妈十几年了都不知道他究竟喜欢吃什么。
想起自己爸妈,尤眠的情绪再次低沉下来,往那儿一坐一句话也不说,如同玩.偶一般。
大约是晚上真的很容易让人回忆往昔, 随后再疯狂内耗。
从开始到现在, 尤眠一直做出早已放下的姿态, 实际上究竟有没有放下?怕是没有吧。
他注定释然不了, 倘若爸妈对他是纯粹的坏, 或许他还可以放心地去恨。但那些痛苦之中又夹杂了几分真情,让他狠不下心来割舍。
“喝点水。”
无情看出来了尤眠的心情不好,抬手给对方倒了一杯温水, 随后便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烛芯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扯在墙上摇晃。
最终还是上来送菜的小二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听到敲门声后无情就去开门。
同时,敲门声也打断了尤眠繁杂的思绪。
少年呼出一口气,抬手揉搓了一番僵硬的脸,再次扬起一抹笑来:“今天太累,真是要饿死了。”
见他缓了过来,无情放下心来,一边摆好碗筷,一边笑道:“还是要劳逸结合的。”
“小心第二天起来抬不起胳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白天就阴沉沉的,一到晚上果然刮起了大风。今年的天气很古怪,往年这种时候已经有所回温,但今年却下了不少场大雪。
尤眠果然喜欢吃糖醋口,那盘糖醋里脊很快就见了底。吃过饭后,他只是歇了一小会儿就向无情告别。
想起对方怕黑,无情担心地问要不要送他,他拒绝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
少年起身拍了拍衣角,下楼在老板那里买了一盏灯笼,随后就孤身一人往回走。
今晚无星无月,仅有一盏灯笼在手。
尤眠手里紧握着灯笼,凭借范围不大的光亮慢慢地往前走。这种时候不能慌,更不能跑起来,越跑越吓人,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都会怀疑是不是身后有人在追。
“咻”的一声,左手边的屋顶传来一道利刃破空声。
尤眠步伐跨大,刚才站的原地赫然出现一根羽箭,入地三分。
对方显然是奔着要杀了他而来。
少年微眯双眼,拎在手里的灯笼烛光摇曳,看样子是想要熄灭。
天冷,街上几乎没多少人。见一箭没中,对方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抬手拉弓,试图再来一箭。
尤眠将灯笼放在一旁,袖中白绸如一条白蛇直冲屋顶而去。猛地一出手,直接打断了屋顶那人的出箭。
他还没学会轻功,因此也只能在下面进攻,白绸看似柔软,但落在身上却如同利刃一般。
白绸打在屋檐,瓦片落在地上掷地有声。尽管他居下位,但白绸很长,攻击范围很广。就连那人的弓箭都很难近他的身,就算是发射成功,也会被半路打断。
少年身姿轻盈,不得不说用白绸做武器很适合他。他下盘不稳,倘若近战恐怕百招之后就会落下风。
见自己无法近身,那人收起弓箭,从腰间拔出长剑。寒光在黑夜中猛地一闪,紧接着提剑自屋檐跃下。
剑芒已经映入眼帘,尤眠手里握紧白绸,上半部分的手臂一动不动,仅凭小臂和手腕发力。柔软至极的白绸在挥出的一刻甚至有破空声,带着凶狠的杀招直冲对方。
尽管少年刚练没多久,但架不住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太过厉害。几息之内,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
尤眠知道自己的不足,因此时时刻刻地和对方保持着距离,根本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
“啪”的一声,一团白绸打在男人的肩上,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剧痛不已。
少年快步上前,腰肢扭动,两根白绸宛如索命的锁链一般紧紧地缠上了对方的脖颈。
“吱呀——”
用力之时甚至都能听到绸缎收紧发出的声音。
“呃——”
男人脸色胀红,双目怒瞪,眼睛像是要掉下来似的。眼看白绸越收越近,他艰难地拎起手里的长剑,奋力一划。
伴随着刺啦的断裂声,原本缠绕在脖颈上的白绸断开。尤眠猛地向后退了数步,刚稳住身形就见对方试图再次争夺上风。
难道是想将他的精力耗费完?
尤眠不语,只是一味地出手。柔软的绸缎烟雾一般环绕在身侧,即能攻也能守,看起来不像是在打斗,倒像是在舞水袖一般。
可他实战不多,就连体力也不是很好。能坚持到现在也能夸上一句练武奇才,但刀光剑影之间又怎么会在意这一点?
对方一直在等少年力竭,随即趁他病要他命。
若是还打不过一个半吊子的少年,回去还怎么去见雇主?
尤眠双眸微眯,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一个人出来了。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他才是真丢人。
白绸虽长,但那人已经不再直攻少年,更多的是将原本攻击范围极广的白绸划破数片。
打斗过程中,放在不远处的灯笼被内力波及到,滚了几圈后蜡烛掉下来,很快熄灭。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尤眠的动作一顿,咬紧牙关不肯露怯。但他的动作确确实实停顿一息,被对方抓住了破绽。
哪怕夜空的乌云及时散开露出了明亮的月亮,却也有些来不及。尤眠眼眸之中映出了森寒的剑光,明知来不及,却还是抬手奋力一搏。
白绸击在对方腹部,用尽了所有力气。那人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手里的剑死死追随着少年的身影。
尤眠眼睛眨也不眨,大抵是在生死危机时刻人会兴奋起来,原本害怕的东西拼着一口气也敢抛在脑后。
杏眼中缓缓放大折射出月色的剑,紧接着,眼中出现一个踏月而来的白衣人。
对方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眨眼间便出现在男人身后。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原本快刺入尤眠心口的剑便落了地,叮呤咣啷一阵响。
“这么久不见,怎么陷入了危险之中?”
白衣男子再次抬手,点了杀手的穴位后才一脸无奈地看着尚未从兴奋中缓过来的少年。
尤眠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听到询问声后缓缓抬眸,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楚留香。”
他轻声道,紧接着浑身卸了力,踉踉跄跄险些摔倒,还好楚留香及时伸手扶稳了他。
“我也不知道。”
尤眠抬起胳膊,手都在颤抖。他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瞥了一眼如今动弹不得的杀手:“我似乎也没什么仇家。”
话音刚落,他轻抬眉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对了,你怎么来了?”
当初自沙漠一别,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尤眠偶尔会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和楚留香有关的传闻,至于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一件宝贝。”
楚留香“唰”地展开折扇,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金丝甲?”
“金丝甲。”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的话一模一样,只是语气不同。
尤眠紧皱眉头,抬眼看着坐在旁边的三人。他没想到楚留香是为了金丝甲而来,更没想到金丝甲此时就在阿飞手里。
楚留香乃是天下闻名的雅盗,听到有宝物再次,过来似乎也没什么惊讶的。但……
阿飞怎么把金丝甲的消息放出来了?如今为了抢夺金丝甲,可是有不少人付出了生命。
难道是为了出名?
察觉到尤眠疑惑的目光,阿飞侧目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包裹,随后又抬眸看了一眼咳嗽的李寻.欢。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尤眠已经明白了。
“你们也想引梅花盗出来?”
“也?”
李寻.欢止住咳声,抬头看向尤眠,绿眸在烛光下很是温柔:“还有谁要这么做?神侯府?”
“嗯。”
尤眠坐下,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挪移,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想什么。
在场唯一放松的人恐怕就是楚留香了,他本来就是为了金丝甲而来,如今见金丝甲另有其用,便放弃盗取一观了。
少年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金丝甲,果真如其名,在烛光下金光闪烁,一看就知道非凡品。
“万一梅花盗不来呢?”
尤眠提出疑问:“倘若对方知道这是个圈套……”
“那你高估梅花盗了。”李寻.欢咳嗽几声,微眯双眼,“这么多人抢夺金丝甲一是因为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二就是因为拿到此物以便击杀梅花盗。”
“所以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梅花盗都会来。若成功,既能拿到宝物,又能减少自己的危险。”
楚留香接着往下讲:“就算失败了也能奋力逃走。”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同为有名的盗贼,但两者差别很大。一个杀人抢货什么都做,一个只是盗取观赏。
如何偷盗东西,如何从现场离开,想必楚留香比梅花盗更为熟练。因此哪怕现在还没开始行动,他就已经可以预想到对方会怎么出手了。
此时天色已晚,见状便准备明天详谈。尤眠起身向外走,没走几步就被阿飞追上。
“嗯?”
少年回首,眼中写满了疑惑。
“你还在生气?”
年轻剑客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问完之后就紧抿双唇,表情竟然有几分紧张。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
尤眠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于是淡淡一笑,无奈耸肩:“我真的没生气。”
他仰面看着阿飞,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笑:“怎么?你关心我?”
见他当真没有生气,阿飞脸上的些许不安顿时消失,再次变成了一股冷冰冰的样子。
“诶,你变脸变这么快?我知道你关心我……”
尤眠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嘿,逗这种老实人还挺好玩儿。
少年端着一盏蜡烛回到房间,将自己房间里的蜡烛点亮后才安心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时,他认真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那人是个杀手,被楚留香点穴后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自尽而亡。
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来,但保定城和尤眠有过节的也就那几个人。
龙啸云,还是赵正义呢?
他嗤笑一声,目光冷淡。只是紧接着眼神一变,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糟了!我的摊子!”
今天从兴云庄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一时之间竟然将摆在门口的摊子给忘了。
少年无奈扶额,觉得自己真是蠢笨,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等等,系统不会把这也扣了吧?
想到这一点,他连忙查看系统余额,惊奇地发现余额只是扣除了今天的成本价。嗯?既然这样,那上次在绵州的时候凭什么扣他钱?
少年见没扣钱,这才放心地躺下去,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剩的钱,顿时有些坐不住。
刚开始在兰州时他还想着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买个院子住,但这将近一年以来,他手里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
虽然他是懒了一点,不是每天准时出摊,但起码每个月都有吧?怎么就入不敷出了?
也是了,吃饭住宿都要钱。
想通之后,尤眠暗自握拳,在心里下了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一定好好摆摊工作,一定狠狠宰客!”
翌日清晨,窗外狂风呼啸,破天荒地下起了雪。寒风敲打着窗户,仔细听甚至都能听到落雪声。
客栈的房间里点了炭盆,一.夜过去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点余温。一只洁白的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柔弱无骨地垂在床边。
“好冷。”
尤眠迷迷糊糊,察觉到外面的温度后连忙将手收了回去,再次缩在被子里。
“这么冷的天出什么摊?恐怕大街上都没多少人,还是睡觉吧。”
低声嘟囔完之后,他闭上眼睛很快再次入眠。
因此,他也错过了李寻.欢几人商讨如何抓住梅花盗的事情。不过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楚留香和他认识的早,当时情况紧急每天赶路,倒是没看出来他喜欢睡懒觉。
而李寻.欢和阿飞两人之前在赶路的时候就见识过少年的睡眠质量,无比得好。
当时天寒地冻,三人白天在马车上赶路,晚上要么住店要么就一起睡在马车。而尤眠,除非有事情,否则就一直在马车上睡觉。
某次从下午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要不是能确定他还活着,阿飞和李寻.欢都快找大夫了。
外面的雪下了片刻就停了,但寒风没停,呼啸不断。往日里开着大门的客栈都垂下了厚重的门帘,不然寒风就将地面上的雪给吹进来。
尤眠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炭盆已经没有丝毫的温度了。一离开被窝,外面的冷气争先恐后地朝他而来。
“阿嚏!”
他出门时,楼下正坐着楚留香一个人。对方白衣如雪,这么冷的天都没放下那把折扇。
“醒了?我和李兄还在猜看你什么时候醒。”
“那你猜我什么时候醒?”
尤眠在他旁边落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客栈大堂点着炭盆,还燃着火,很是暖和。从有些冷的地方换到如此温暖的地方,尤眠不由得鼻子痒。
他抬手揉揉鼻子,心里大叫不好。身体这么差的吗?天一冷就要感冒。
“傍晚。”
听到楚留香的回答后,尤眠打了个喷嚏,诧异道:“我怎么可能睡这么久。”
说罢,他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白衣盗帅:“现在什么时辰?”
“唰”的一声,楚留香展开折扇轻摇,眉眼带笑:“傍晚。”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尤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还因为自己只是睡到中午就起来了。
“对了,梅花盗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楚留香耸耸肩:“就那样。”
毕竟不少人都知道金丝甲在阿飞手上,这几天没有动静估计是在忌惮着李寻.欢,以及不清楚阿飞的武功。
如今几天过去了,恐怕有一些人要蠢蠢欲动了。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梅花盗上钩。
尤眠喝了杯水,正准备点碗面吃时,楚留香打断了他:“既然在保定,不如尝尝这里的特色。”
“驴肉火烧?”
少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虽然真诚道:“好吃吗?我没吃过。”
这幅样子,楚留香也不清楚对方说的是没吃过驴肉火烧,还是没吃过保定的驴肉火烧。
“尝尝?”
“好啊。”
尤眠是没吃过驴肉火烧,之前家里管得那么严,怎么可能让他吃外面的东西。而他爸妈似乎也不怎么在外面吃,也又可能是不让他一个人吃。
“一个就好了。”
少年站在白衣男子身边,望着店家的动作,心里即是好奇,又是担忧。
“我请你,吃多少都可以。”
楚留香拉长声音,合上折扇就在尤眠脑袋上轻敲一下。
“我本来吃的也不多。”
尤眠反驳,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驴肉火烧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咬一口,而是打量着。
鼓足勇气后,他浅尝一口,原以为味道会很怪,其实还不错。
“怎么样?”
“挺好吃的。”
少年脸上本来就有些肉,吃东西时更加明显,脸颊鼓鼓的,看得人有些手痒。
楚留香探手过去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不是比在兰州时瘦了?感觉没什么肉。”
“可能是这段时间赶路,累的吧。”
尤眠躲开楚留香再次伸过来的手,眉头一皱,故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捏一个人的脸会让他变成大小脸?”
“是吗?”
楚留香沉思,随后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那看来我之后要多捏几下。”
“切。”
这话明显就是尤眠在瞎说,因此在听到楚留香的回答后也没有生气。
两人买完驴肉火烧就回去了,外面这么冷,还真不如回去喝点酒暖和暖和。
得知尤眠第一次喝酒一口就醉倒,楚留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摸了摸鼻子:“大约是那酒太烈了,我看客栈有果酒,你可以试试。”
“难道果酒就不烈?”
少年对此不是很懂,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阅酒无数的楚留香,满眼求知欲。
回到客栈,刚点上一壶果酒,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封,说好陪他喝酒的楚留香突然有事要先行一步。
走之前还说他今天喝的酒自己买单。
尤眠这才放他离开,但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思来想去,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
等他急匆匆地拎着酒过去,面对的却是青年歉意的目光:“我不喝酒。”
“哎——”
少年长叹一声,也懒得再回去,直接坐在无情对面打开了那瓶果酒:“老板说自家酿的,度数不高,出去一吹风就没事了。”
说罢,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后砸吧砸吧,眼睛一亮:“确实好喝,没有什么酒味儿。”
第一次喝的酒一入口就呛人,不像这个,喝起来像果酒。
无情见状有些担心:“小心喝醉。”
“不会的,果酒怎么会醉呢?”
一刻钟后,无情放下卷宗,看着趴在桌子上呜呜抽泣的少年,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他抬手屈指擦去尤眠眼角的泪水,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便犹如撞树的兔子,一头撞到他怀里。
“怎么了?”
醉酒的少年双臂紧紧地抱着他,两眼汪汪:“好黑,我好怕,你别走。”
无情抬眼一看,果然是天暗了下去,房间里还没点灯,自己刚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现在点灯,别怕。”
青年抬手轻轻拍着怀里少年的背,语气轻柔:“怎么这么怕黑?”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但喝醉的尤眠认真乖巧,问什么说什么。
“总被关小黑屋,好吓人。”
少年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如汴河一样多,声音委屈中又带着几分后怕。
“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不肯放我出来。”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再次落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地打湿了无情的衣衫。
“他们?”
青年抬手擦拭尤眠的泪,越擦越多。大约是这些事情一直压在心里,每次都是自虐般地从回忆里翻出来,谁也不说,自己硬生生地再次回忆一遍。
尤眠接着又说了什么,但哭腔太重听不清楚,整个人如同被吓到应激的动物一般抱着无情不肯松手。
“我之后一定很听话,不要把我关小黑屋。”
少年脸颊贴在他胸口,一边说一边抽泣。此时他似乎是抱住了往日里被关在阁楼时幻想出的人,幻想有人陪着他。
“不会。”
无情一手擦拭尤眠的泪,一手拍着他的背,浑身冷傲融化成水:“哪怕不听话也没关系。”
第37章 变得坏了 他本来就很坏
尤眠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只有一股冷淡的梅香,除此之外就记不清楚了。既然是梦,醒来记忆模糊也挺正常。
少年从床上坐起来, 抬手扶额轻“嘶”一声:“头好痛。”
痛得就像是被谁在脑袋上打了一拳,之前第一次醉酒只是喝了一小口,醒来还没这么难受。只是这次贪杯喝了许多, 一觉醒来不难受才怪。
“不是说果酒不烈吗?怎么这么难受?”
尤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捂着脑袋愁眉苦脸。果酒确实没什么酒味,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
片刻之后, 他总算缓了过来,抬头看着有些陌生的房间,大脑有些断片。这看起来似乎不是他的房间?
醉倒前最后的印象是暗下来的房间,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来人正是无情。
“醒了?头难受吗?”
青年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 进来后放到桌子上晾凉。昨晚少年醉到后哭得眼睛都肿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慰,对方就直接睡了过去。
徒留下已经心生怜惜的无情望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给尤眠开了一间房安置下来。
“有点疼。”
乖巧坐在床上的尤眠放下扶额的手,一.夜过去, 他酒醒得差不多, 只是眼睛还红着, 又热又疼。
“你昨晚……”
见状, 无情斟酌开口, 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提及昨晚的事情,眉宇间带了三分怜惜。
只是下一瞬,少年疑惑开口:“昨晚怎么了?”
尤眠心里一惊, 以为是自己昨晚醉酒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我有点记不清昨晚做了什么,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给你道歉!”
说着,他就要从床上下来,满脸惊慌失措,唯恐自己冒犯到体面的无情。
毕竟对方那种性格,真被朋友冒犯了恐怕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应该吧?
见尤眠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眼眶还红肿着。无情忍不住回想起对方昨晚眼眸盛满泪水的样子,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没。”
青年缓缓摇头,见对方当真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叹惋,还是不满。
“真的吗?”
他这幅样子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尤眠有些怀疑自己。
他应该不会耍酒疯吧?毕竟之前也没喝过酒,自己都不清楚。
“放心,你酒后很……乖。”
思索片刻,无情只找出一个“乖”字来形容昨晚的尤眠。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泪水的湿润。
“喝点醒酒汤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无情回过神来,端起放在一旁晾凉的醒酒汤递了过去:“下次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我之后不会随便喝了。”
尤眠叹气,准备之后再也不喝酒,这种事情经历两次就足够了。
他这句话听起来如同保证一般,让无情忍不住想起对方昨晚说的话——“我之后一定很听话。”
青年目光幽深,一时之间难以辨别究竟是他本身的冷傲,还是在计划着其他事情。
醒酒汤的味道算不上好,尤眠屏气一口喝完,龇牙咧嘴。而坐在床边的无情动作十分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空碗,就像是早已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
*
“阿飞出去了?”
回到住的客栈已经快要中午,尤眠不好意思再留到无情那里吃饭,于是便找了借口回来——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客栈里只剩下楚留香和李寻.欢两个人,而阿飞不知去处。
“似乎有私事要办。”
李寻.欢早上曾见过年轻的剑客一眼,只知道对方是出门,但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不过阿飞都那么大一个人了,应该不会出事情,更何况对方的武功也不低,鲜少有人能伤到对方。
尤眠打了个哈欠,往两人旁边一坐,睡眼惺忪,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他刚一坐下,李寻.欢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儿,面露诧异:“你喝酒了?”
“嗯,味道很大吗?”
尤眠一边回答一边低头捏着衣领猛嗅,小狗似的。
闻言,楚留香也看向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睛怎么红了?”
“不知道。”
说到这个,尤眠自己都觉得奇怪,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揉了揉之后发现更难受了。
“可能是揉眼睛的时候力气太大吧。”
少年耸肩,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这么说,楚留香听到后不语,只是一味地摸着鼻子。
看起来不像是揉的,倒像是哭的。
只是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喝了一点,也没有特别多。”
尤眠冲着李寻.欢伸手比划了一下,大约只有一壶那么多。这种果酒楚留香都当甜水喝,没想到尤眠酒量这么差,一壶甜果酒都能喝醉。
“不对,你从外面回来的?该不会是喝醉后跑出去了吧?”
“我没有那么傻,当然是拿着酒去找朋友了。”
尤眠无奈扶额,一抬眸就对上了楚留香的目光,对方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忧,显然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这次应该没遇到什么人吧?”
“没。”
讲到这个,少年还有些疑惑,他还以为那次暗杀失败后对方会再派人过来,没想到两三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难道是放弃了?
尤眠摸着下巴,表情沉思。龙啸云可不像是就此罢休的人,不想什么阴招就算好的了。
该不会真的在憋一个大招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寻.欢,觉得和对方谈论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必要。毕竟他此时根本就不清楚李寻.欢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还在相信龙啸云怎么办?
“哎。”
少年看似莫名其妙叹气,实则心里百感交集。
尤眠从李寻.欢口中得知,这段时间梅花盗没什么动静,倒是不少江湖人来抢夺金丝甲。
当然,这些人纷纷铩羽而归。毕竟一个是在《兵器谱》排名第五的小李飞刀李寻.欢,一个是早已在江湖扬名的盗帅楚留香。哪怕现在阿飞只是初出茅庐,但日后定会在江湖上留名。
这么一看,身边的这些人都来头不小。
尤眠再次对江湖有了认识,尽管还有一部分不明白,但也不像是刚来时对江湖上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原来他才是那个不起眼的人。
少年托腮望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炭火,眉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几分忧愁。
杏眼微红,眼眸之中的水色更显得他可怜。
和刚认识时一样,楚留香如今依旧觉得尤眠有很多秘密和心事。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询问对方,毕竟这世上哪个人没有秘密?
白衣男子仰头喝了一口酒,随即抬手摸了摸鼻子。
*
午后,外出不知道干什么去的阿飞总算是回来了。他回来后并没有看到尤眠的身影,以为对方还没回来。
谁知,李寻.欢开口:“他去摆摊了。”
“摆……摊?”
阿飞面露疑惑,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尤眠竟然会出去,对方难道不是最不愿在这么冷的天出去的吗?
而李寻.欢,根本就不知道尤眠是以摆摊为生的,听到对方说要出去摆摊时还有几分诧异。
被讨论的尤眠确实是不情不愿地在摆摊,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怕冻到自己。
他的摊子那天忘记收走,原以为丢了,没想到是被无情好心收了回去。这才免去他大亏一笔,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他去的时候特意给对方带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糕点。
“阿嚏!”
少年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是躺椅。若不是在室外,这幅样子简直和享受一模一样。
他的摊子不大,只是一个桌板那么大,铺了干净雅致的布,上面规整地摆着自己要卖的东西。
今天卖的都是一些手工品,涂好的石膏娃娃、一些编织品,还有看起来不便宜的手串。
系统有时要价太高,尤眠干脆把那些编织品换成了自己钩织的,虽然有些丑,但万一有人就喜欢这种丑东西呢?
少年窝在躺椅里,腿上堆着几个毛线球,手指捏着两根竹签,正在专心致志地钩织着。
他刚开始勾没多久,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该说尤眠心大,还是该说他记仇。这次摆摊居然还选在兴云庄的门口,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对“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联子。
尤眠轻哼一声,他就是故意的。龙啸云不是想杀他吗?他自己送上门来,就是不知道对方敢不敢动手。
在兴云庄门口打起来的话,啧啧啧,想必一定能引来不少人观看吧?
正好试试最近练习得怎么样,倘若毫无进步,那石观音的这本秘籍也算是砸到他手上了。
想到这里,少年唏嘘不已,手上的动作从慢悠悠到娴熟,一刻钟的功夫,一顶帽子的形状就出现大半。
也不是很复杂,就是十分普通的毛线帽,简单易上手。
之前没觉得,现在一接触到这个突然发现怎么这么有意思,想要什么就自己勾一个。
“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个摆摊的?”
一道柔和且疑惑地声音响起,一听就知道此人很有教养,只是语气有些弱,似乎是身体不好?
尤眠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兴云庄门口的女子。对方大约三十岁左右,气质温婉,眉宇间萦绕着几分郁气。
这人是?
从兴云庄出来的女子,既然不是林仙儿,那便是林诗音了?
刚开始尤眠还有些迷糊,不过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便恍然大悟,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这张脸他曾见过不少次——在李寻.欢那里。
这就是李寻.欢的表妹?
尤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眼中很是好奇。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李寻.欢经常雕刻的木头美人就是林诗音。
能做出这番举动,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既然喜欢,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他只知道林诗音和龙啸云成亲后育有一子,林诗音和李寻.欢是表兄妹,龙啸云和李寻.欢是结拜兄弟。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边,林诗音听到门口小厮的解释后便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尤眠更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不由得感叹李寻.欢雕刻得栩栩如生。
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过阳光,还是生了病,林诗音的脸色太过苍白,身子也太过单薄。
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望过来时,冷冷淡淡,总让人联想到秋季早晨弥漫整个天地的雾气。
尤眠一顿,微微眯起双眼,随后便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眼神熟悉了——和李寻.欢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目光也是这般。
仿佛历经了太多痛苦,在李寻.欢身上留下了沧桑,在林诗音身上留下了哀伤幽怨。
见对方停在自己的摊子前,尤眠总算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坐直身体:“夫人喜欢哪个?”
林诗音没回答,而是垂眸看着摊子上的东西,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毛线人偶上面。
尤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无奈。
这个玩.偶是他拿来练手时钩织的,李寻.欢也有一个,这个可能和李寻.欢有些相似。
不过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所以尤眠也不清楚林诗音究竟有没有看出来。
“这是什么花?“
最终,林诗音将视线从那个小人偶上面移开,随后落在了一束毛线钩织的花束上。
“野花。”
尤眠:“不是什么有名的花,只是随意想到哪儿就钩到哪儿。”
说罢,他将那束花拿出来放在了林诗音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以看看。”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束花,其实很普通,也就是颜色鲜亮不少,材质有趣不少。
唔……卖多少钱好呢?对方应该不差钱吧?五十两?还是六十两?会不会太多了?那就三十两?
在尤眠纠结这束花要卖多少的时候,林诗音正拿起那束花端详。
女子眉眼低垂,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有些脆弱。
“多少?”
林诗音开口,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就连眼神都是淡淡的。一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感兴趣的样子。
“四十两。”
少年坐在躺椅上,一边说一边伸出四根葱白修长的手指,眉眼弯弯。
这个价格可不低,再看尤眠,对方笑意盈盈,全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这个价格有些离谱。
林诗音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都没有还价,直接付了钱。身侧的侍女见状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抬手阻拦。
“你……”
看着接过银两的少年,本欲转身离开的林诗音犹豫开口,却在少年抬眸的一瞬间止住了话头。
“没什么。”
林诗音勾了勾嘴角,却毫无笑意。
这人好奇怪。
尤眠将银子放起来,无奈地耸耸肩。这还是他见的为数不多爽快付款的。没想到那束破花还真能卖这么多钱,那下一个人就涨十两好了。
可他却忘了,在这么冷的天,在兴云庄门口,很难有人来。
一整个下午,尤眠除了卖出林诗音的那一单之外一单都没有卖出去。刚开始,他定价四十,半个时辰后再心里默默改成三十,再半个时辰,已经是二十了。
直到他在心里将价格改到了一两,都没有一个人来。
好在尤眠心态不错,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绝对没有,真的没有。
“收摊!”
少年放下手里的竹签,看了眼快暗下来的天色,立刻站了起来。在外面坐了一下午,他都觉得自己要感冒了。
面前的摊子搬回去需要很大的力气,更别说他还搬来一个躺椅。午后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来来回回的三四趟。
要是一会儿再搬个三四趟,岂不是要累死他?而且,天也快黑了。这才是他真正但心的事情。
正当尤眠一筹莫展之际,街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对方双臂环抱,挺直的腰如同青松一般。
“你怎么来了?”
瞥见这道身影,少年顿时眼睛一亮。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阿飞。对方腰间依旧挂着那个铁片,这次倒是穿了新衣服。
“你怕黑。”
阿飞走过来,言简意赅。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毛病就这么被明目张胆地戳破,尤眠轻哼一声,抬手指着面前的摊子:“帮我。”
他演都不演,直接开口。
而阿飞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开始帮他收拾东西,这幅任劳任怨的样子让尤眠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但只存在一秒。
紧接着,少年凑过去:“怎么样?你今天出去有没有遇到梅花盗?”
“没有。”
摊子上的东西全都收起来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桌布不用装,一扯就行。阿飞动作很熟练,一看就知道经常做家务。
“竟然没有。”
尤眠站在一旁,面露沉思:“难道是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了?”
他半抬着脸,眉头紧锁,鼻尖在寒风中被冻得发红,摸着下巴的手指还残留着之前冻疮的痕迹。
突然,少年目光一顿,微眯双眼。
“阿飞。”
他抬起胳膊怼了一旁收拾东西的阿飞一下,紧接着压低了声音:“你刚那个人。”
弯腰收拾东西的阿飞闻言抬眼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地从兴云庄的侧门走了出来。
尤眠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似乎是那天跟在林仙儿身后的侍女。天都暗了,现在出来做什么?
他冲阿飞使了个眼神,剑客很快读懂,随即就要起身跟过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
尤眠连忙拽住阿飞的衣袖亦步亦趋,晚上休想让他一个人待在这么黑的室外。
“东西?”
“丢了就丢了。”
尤眠耸耸肩,随即推搡着阿飞:“块块,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被他推搡着的阿飞有些无奈,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冷酷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习惯这样,还是在装酷。
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那侍女竟然没有发现他们。想来也是,阿飞武功高强,走起路来一丁儿点声音都没有。
至于尤眠,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也算是没声音了。
林仙儿……
少年扒着墙角偷看,这幅业务不熟练的样子看得阿飞不忍直视,只好抬手抓住他的领子将人拽了回来。
“你这样和光明正大有什么区别?”
“你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
结果尤眠的注意点全部放在了这个上面。
阿飞:“……”
两人不再争论这个,那侍女也没做什么,只是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巷子,没多久就出来了。
见她出来,两人收回视线藏在拐角处,等人走了之后才对视一眼。
“这么远,竟然只给这么一点点钱。”
一男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掂了掂手里的钱,满脸不满,不由得在心里怒骂起来。
正当他回头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冷冰冰的样子吓人极了。
“嚯!你这人走路怎么……”
还没等他话说完,一把称不上剑的铁片眨眼间就横在了他脖颈处:“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见男子意图蒙混过关,阿飞也不多费口舌,横在对方脖颈处的剑向下,剑尖一挑,轻而易举地拨开了男子的衣襟。
一封装好的信毫发无损地落在了阿飞手里。
“你!”
男人还想说什么,刚从自己身上离开的剑顿时又回到了原处:“再多嘴就杀了你。”
话音一落,男人顿时吓得两腿只打颤:“我……”
刚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他连忙抬手捂住嘴。
见状,阿飞这才收回了剑,拿着那封信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无边夜色,唯有不远处住户家的灯发出光亮。寒风瑟瑟,阿飞从巷子里一出来就看到蜷缩在墙角的少年。
他脚步一顿,但尤眠率先发现了他,直接弹射过来:“你总算回来了。”
少年紧紧地拉着他的袖子,大且圆的眼睛中写满了恐惧。
“只是一会儿。”
阿飞解释一句,但想来对方怕黑,哪怕解释了也没什么用,便任由少年去了。
“怎么样?”
尤眠冷静下来之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将剑客的衣袖松开,上面顿时出现一大片攥过的褶皱。
闻言,阿飞没说什么,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少年探手拿过来,却没拆开,而是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儿也太黑,不是,现在太晚了,李大哥他们肯定担心。”
“走吧走吧。”
说完都不等阿飞回答他,直接上手拽着对方的袖子就往前走。
阿飞明白,也没戳破嘲笑,而是任由对方拉着自己。若是阿飞坏一点点心眼,把自己的袖子从尤眠手中抽出来,恐怕少年就会怕得一蹦三尺高。
但阿飞不会这么做。
回到客栈的一瞬间,尤眠立刻松开了拉着阿飞衣袖的手,如往常一样走进去。
落后他一步的阿飞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是没说什么。
“回来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楚留香瞥见尤眠的身影,好奇地开口询问。
哪知他这么一问,原本气定神闲的少年顿时僵在原地,一双水润的眼睛瞪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嗯?”
尤眠表情严肃:“我忘了一件事。”
说罢,他缓缓回头和阿飞对视一眼,只字未提,但都想起来忘了什么。
当即,阿飞转身就要回去拿。
“算了,反正也不值钱,放哪儿应该没事。”
尤眠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叹口气:“希望不会吧。”
他说的是希望系统不要扣他钱,但在阿飞听来则是希望不会丢。这么一说,阿飞觉得更应该去。
这两人在这里打着哑谜,一旁的楚留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摊子没收回来。”
尤眠无奈耸耸肩:“忘了。”
这也能忘?楚留香笑了笑,顿时有些怀疑尤眠摆摊究竟能不能温饱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少年往旁边一坐,仰头灌了好几杯水,“先看看这个吧。”
话音刚落,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信。
尤眠把信放在桌子上,随后用眼神示意坐在对面的楚留香打开。这封信正是阿飞方才从那个男人手里“借”过来的。
听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怪不得这两个人回来这么晚。
他一边想,一边抬手拆开了信。
这信不是写给别人的,而是写给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百晓生。
那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兵器谱》就是百晓生写就,将小李飞刀李寻.欢排第五。
林仙儿怎么会给百晓生写信?
楚留香心里满是疑惑,展开信定睛一看,上面并没有些太多话,只有一句:“你来。”
你来?这究竟是让百晓生来保定?还是要让百晓生做什么事情?
“信上写了什么?”
尤眠喝过水,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对方面露沉思的楚留香,心中顿时好奇不已。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探身看了过去:“你来?”
林仙儿这是要让百晓生来找她?
少年紧皱眉头,难道他这次直觉失误,林仙儿其实没什么问题?可,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他就觉得此人并非表面那般无害。
“她不是说过,谁若是抓住了梅花盗,她就嫁给谁吗?”
楚留香放下手里的信:“假如她是梅花盗,难道就要自己嫁给自己?”
“何尝不可?”
尤眠重新落座,抬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样的话只要她一日不暴露,所说出的那个保证就一日不会成功。”
他微眯双眼,这幅模样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和林仙儿有什么过节,竟然会有如此想法。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
听完尤眠说的这些话,楚留香即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缓缓抛出一句尤眠根本不知道的线索:“梅花盗曾强.暴过女子,那位林姑娘是个女子。”
“什么?”
听到这句话,尤眠是真的有些惊讶。这么一来,他刚才猜测的那些全部都要推翻。
因此,他不免有些失落。
“哎——”
少年长叹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看来我是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若是他成为捕快,一天恐怕不知道要冤枉多少个好人。
这有些打击尤眠的自信心,整个人都变得蔫儿蔫儿的,无精打采地起身回了房间。
难道他真的错了?不仅抢了对方的信,还这么怀疑对方……
望着头顶的纱帐,平躺在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林仙儿的脸来,一看到这张脸就仿佛是在提醒他冤枉了一个好人。
“我之后再也不随便发表言论了。”
尤眠抬手扯着被子将自己给蒙起来,说话时的声音因为有了被子的一层阻挡,显得闷闷的。
信还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要就此作罢。
他翻了个身,心情就像是桌面上正在熊熊燃烧的蜡烛一般,时明时暗。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尤眠缓缓闭上眼睛,将刚才的那一幕简直忘得一干二净。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少年呆坐片刻,随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他睡后,阿飞还是回到兴云庄门口将收拾了一半的摊子给带了回来。拿回来后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他房间门口,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因此,尤眠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东西。
阿飞!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少年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一大早瞥见阿飞的身影后就飞扑过去想要给好心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尽管被飞剑客抬手阻拦,并没有成功。
“你真好。”
尤眠哪怕被一柄剑横在面前,也丝毫不改自己的赞美之意。
这些话说出来好生肉麻,犹如一只只小虫子似的直往阿飞耳朵里钻,惹得年轻的飞剑客浑身不适,如同爬了蚂蚁一样。
见自己说不过尤眠,阿飞干脆手腕一挑,立刻将捏着剑的少年拨开,紧接着走为上策。
望着年轻剑客挺拔的背影,尤眠抹了一把虚拟的泪水,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之后的两天,除了一些试图抢夺金丝甲的江湖人士之外,梅花盗毫无动静。
眼看着少林寺的人就要到保定,皆是不管李寻.欢是不是梅花盗,都要被带回少林寺询问。
哪怕他们商议之后各退一步,押送李寻.欢的人由神侯府来。
可谁也无法保证龙啸云已经藏在暗处的梅花盗会不会耍心眼。
尤眠这两天摊都没摆,梅花盗果然是很善于隐藏自己,这么久了竟然案件竟然都没有丝毫进展。
梅花盗会在案发现场留下梅花状的痕迹,死者胸口会留下五个如同梅花一般排列的血痕,针眼般大小。这种伤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用的暗器,还是用的特殊的兵刃。
毕竟亲眼见过梅花盗的人都死了。
*
“笃!”
一阵闷响,放置在不远处的薄木板上顿时出现五个如同梅花一样排列的痕迹。
“当真一模一样。”
少年跨步过去认真查看,抬手摸了摸木板上的痕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青年。
无情轻挑眉梢,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尤眠没想到他对暗器的了解这么深,只是死者身上的痕迹就能凭空造出差不多的暗器。
无情垂眸看着手里的铜管,面露沉思。
“李大哥身上没有这种暗器,足够消除他的嫌疑吗?”
尤眠将那块薄木板拿过来放到无情膝上,单手托腮望着面前心灵手巧的青年。
“很难。”
在探案方向,无情比尤眠了解得多。
“洗清他的嫌疑,只能是梅花盗出现。”
青年抬手给尤眠到了一杯茶,语气舒缓中夹杂着几分残忍:“这不止是一个案子,还有不少江湖势力牵扯其中。”
越往深处探,无情越惊觉梅花盗一案究竟牵扯到多少人。不少人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只是如今动机不明。
只是,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上那股冷傲再次浮现——与其说是冷傲,倒不如说是杀气。
尤眠察觉到了无情情绪的波动,抬眸望去,似乎是看到了对方的另一面。
冷淡,孤寂,无情。这才是盛崖余吗?
察觉到尤眠的视线,无情萦绕在周身的冷淡顿时消融:“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
少年抬手摸着下巴,圆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轮椅上的清雅公子,语气黏糊。
这种话有余音的样子让无情忍不住担忧,这是在觉得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一时间,在朝堂和江湖上办案无情的盛捕头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感,如同一柄长剑悬在自己头顶。
“还挺帅。”
青年担忧片刻,整个人都因为尤眠的停顿而惴惴不安,谁知对方竟然语气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
无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方才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下来,原以为自己站在悬崖边,没曾想悬崖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只有半米高。
“嗯?”
尤眠似乎还没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情,见无情无语凝噎,顿时探过身来:“怎么了?”
他这幅模样像是察觉不到危险的小动物,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
“砰!”
“啊!”
尤眠抬起手捂着脑袋,险些从座位上蹦起来。
他两眼泪汪汪,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收回手的无情,表情震惊:“盛崖余,你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坏了?”
少年放下手,原本光滑洁白的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
无情朗月清风,如同一轮寒月。面对少年的指责,他一句话都没反驳。
大约是,他本来就很坏。
第38章 又是味道 你喜欢?
“你是梅花盗?”
尤眠回到客栈, 刚踏入房间就听到了这一句让他震惊的话。升起来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当即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我是梅花盗。”
年轻的飞剑客表情认真,直愣愣地站在桌前, 听到推开门的动静后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
尤眠直视着阿飞,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是梅花盗?”
他们一直都在一起,而且之前阿飞可不是这么说的, 该不会是为了给李寻.欢洗清嫌疑吧?
顶着尤眠怀疑的目光,阿飞仿佛被看穿一般移开了视线。
他这幅表情就很明显了,少年顿时三步化为两步走了过去, 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你真的这么想。”
而一旁的李寻.欢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没想到阿飞竟然会这么做。刚认识时,对方还是冷淡的模样,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样子。
“阿飞,你不用这样。”
和阿飞担心李寻.欢一样, 李寻.欢也不愿意朋友为自己涉险, 更何况承认是梅花盗了。
阿飞的愿望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若是背上梅花盗的名头,岂不是比名扬江湖先一步名声大臭?
可阿飞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只要他做好的决定,几乎是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眼看尤眠和李寻.欢都不赞同自己, 阿飞顿时哑口无言。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两人也能看出来他倔得很。
“阿飞, 真的不用。”
李寻.欢咳嗽几声, 脸色更加苍白, 那双绿色的眼眸之中写满了包容。仿佛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哪怕是伤害他自己。
“你要相信他们。”尤眠抬手扯了扯阿飞的袖子,仰望着他, “盛崖余很厉害的,他已经将梅花盗留下印记的暗器复原出来了。”
闻言,李寻.欢一顿:“留下梅花状血痕的是暗器?”
“留下来的痕迹是一样的。”
尤眠并没有很笃定,而是大致描述了一遍,生怕自己太早下结论,届时再不一样,岂不是有损无情的名声?
李寻.欢大抵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因此也只是淡淡一笑:“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无情。”
他语气夹杂着些许夸赞,听语气似乎是很早就认识对方。
尤眠仔细一想,李寻.欢曾是探花,之前在京城见过无情也正常。
少年临走前特意看了阿飞一样,似乎是在暗示对方不要一时冲动。
而原本想法坚定的阿飞在两人的强烈反对下,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然,他大概真的会这么做。
*
前来押送李寻.欢去少林寺的人竟然成了心鉴大师,原本说好的心眉大师突发重病,临行前一晚就已经昏迷不醒。
闻言,李寻.欢也没说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至于究竟是不是有把握,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此次随行的人中就有无情,阿飞自然不会让朋友独自面临这种危险,哪怕没有让他跟着,也理所应当地跟了上去。
至于尤眠,刚开始为李寻.欢着急的他竟然没有跟着去少林寺,而是留在了保定。
孤身一人,仅凭一身半吊子武功?
少年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李寻.欢离开后的当晚他还有兴致出门摆摊。这些天的气温比之前高了不少,夜里也不像之前那样没什么人。
北大街最繁荣的地方,那里就摆着尤眠的摊子,还是在卖各种各样的手工品。
他长得好,摊子上的东西也可爱奇特,就算是定价颇高,也有一群人乐意付款。只是付钱后总会在摊子前驻足,神态各异。
这种视线尤眠见过不少,远没有一开始那么无措,从容不迫的模样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潇洒。
摆摊过程中,他也听到了不少八卦,大多是老生常谈的事情。比如说林诗音和李寻.欢之前有婚约在身,后来李寻.欢整日在青.楼花天酒地,林诗音伤了心,这才和龙啸云在一起。
听完这个故事,尤眠眉头紧皱,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事情,为什么被李寻.欢伤了心就要和龙啸云在一起?
少年笑了笑,随意将摊子一收拾,早早地就下了个班。
夜渐深,尤眠孤身一人往回走。随着时间的消逝,他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整条大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月光似水,明亮异常,将整条大街照得发亮,疑似撒了一层雪。
衣衫轻薄飘逸的尤眠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一张脸在月光下竟然比夜空中惨白的月亮还要白皙。
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几声虫鸣鸟叫就显得十分明显。
“咻!”
一声破空声自鬓边划过,尤眠脚步轻挪,那支袖箭便从脸侧划过,硬生生入地三分。
这么大的力气,看来是抱着要杀死他的目的而来。
距离上次遇到杀手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尤眠还以为这群人要过段时间才会再次出手。
“竟然这么快?”
他垂眸,看不清楚眼中的思绪。
一发未中,对方并没有放弃,而是直接从屋顶掠身而下,如一只矫健的鹰雁。
尤眠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范围,随即绸缎自袖中飞出,紧擦着那人的胸口掠过,落在地面上顿时将厚重的青石板击碎。
见状,原先还轻视尤眠的人顿时警惕起来。
这人的武功不是不行吗?怎么和查到的不一样?
“阁下深夜来袭,何必遮面?”
尤眠面露疑惑,似乎是真的觉得不解。
他一边说,一边飞舞着手中的绸缎。招式如烟雾一般缥缈不定,身姿似舞蹈般轻盈优雅。
倘若有人曾见过石观音,估计一眼就能认出这种招式很符合对方的审美。
只是石观音多年来久居沙漠,江湖上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其真面目。
尤眠手紧握着绸缎,手腕发力,柔软的绸缎顿时化为杀人的利器直冲向拿剑的那人。
此人不高,身材也削瘦,动起手来虽然灵敏,却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与尤眠出招时轻柔,落地沉重不同,对方是真的没什么力道。
难道这人不会武?
尤眠习武也没多久,但看出一个人究竟会不会武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他这些天不是被无情教导就是被阿飞磨炼,武功早已不似当时连龙小云都打不过的青涩。
“剑不错。”
尤眠手上的绸缎被对方的剑震碎数段,月光下,那人手里的剑细长,手腕翻转时还能看到寒光闪现。
“哼。”
对方冷笑一声,大约是觉得尤眠都要死到临头,竟然还有心情插科打诨。
尤眠微眯双眼,一步步和对方拉开距离。
这人一直用右手,左手竟然没有动过。难道是一个残疾人?左手无法动弹?
少年轻薄的衣衫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对上这人竟然还有些游刃有余。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是自己的武功有所进步,还是这人的武功太低。
碎掉的绸缎被内力冲击到半空,纷纷扬扬向下落,雪花一般落在两人身上。
屋檐下停息的鸟雀四处飞散,扑腾翅膀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人再次出手,锋利无比的长剑化作道道寒光,一块破碎的绸缎落在剑锋之上,当即断成两半。
这剑这么锋利?
尤眠心里一惊,微眯双眼,双手之中的绸缎似两条扭动捕猎的蛇一般。
突然,那人拉近些许距离,一直没有动过的左手抬起。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那只左手根本看不清楚。
尤眠眉心一跳,似乎瞥见了对方袖中的一抹青光。
少年一开始就警惕着对方的左手,此时瞥见他出手,更是立刻扬起手中的绸缎遮挡。
“砰”的一声,尤眠左手牵握着的绸缎四分五裂,周围似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一般。
见状,那人心里一喜。少年手里没了绸缎还怎么和他打?恐怕也也没办法遮挡他接下来的一击。
瞥见杀手已然抬起左手朝他拍来,尤眠紧急后退数步,随即从系统背包取出新的绸缎。
他取物在现实中只是一瞬间,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手上就出现了两条绯红的绸缎。
尤眠手腕一抖,垂在地面的红绸闪电般打向快到面前的左手,精准且大力地击打在那人手腕。
不对。
击打时的感觉很怪。
少年回想着方才绸缎打在对方手腕上的触感,不像是打在人皮肉上,倒像是打在了坚硬的铁器上。
回想起方才对方袖中一闪而过的青光,尤眠顿时反应过来。什么残疾,分明是这人左手上带着东西。
是什么?竟然能够让他一直按耐不动,非要找时机出手?
眼看自己偷袭失败,那人当即再次出手。只是他出手没什么规律可言,只是随意挥舞着左手。
这幅非要用左手的样子不由得让尤眠怀疑起他左手来,总不能是什么沾谁谁死的手吧?
等等。
尤眠觉得自己可能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更加提防对方的左手。
难道没有办法打掉吗?
猜到对方手上估计戴了什么东西,尤眠一边抵挡对方的攻击,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突然,少年杏眼一亮。
清冷月光下,白衣少年手中挥舞绯红绸缎,乌发雪肤,俨然一副月下美人图。
尤眠轻笑一声,右手轻抬,手腕一抖,蔓延出去的红绸顿时收回手中。侧身躲过对方一拳之后,少年抬脚攻向对方下盘。
于此同时,那人手中的剑已然到身前。
可他却不慌不忙,足尖轻点,整个人都向后掠去。等拉开了距离之后,收回去的红绸再次如绣球一般冲向对方。
这一招太过迅速,以至于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时,那团红酬早已如花团般绽放开来。
黑衣人提剑欲像之前那样划破尤眠的红绸,却没想到红绸散开后面前顿时荡起浅绿色的粉末。
“糟了!”
那人心里后悔不已,等意识到红绸中藏了粉末时早已来不及。就算他再怎么屏住呼吸,那粉末早就被他吸入大半!
“你!”
黑衣人出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止住了话头 ,露出来的一双眼眸顿时写满了愤恨。
不过方才尤眠的注意力并不在黑衣人什么,因此根本没听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少年站在两米开外,红绸血一般从手腕垂下,乍一看还以为他血流如注。
“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眠手腕一抖,红绸顿时飞起来落入他手中。白皙的指尖在绯红色绸缎的对比下如同积雪。
他看向停下动作的黑衣人,全然不顾对方怨恨的眼神,自顾自地开口说道:“这粉末是用了九十九中毒物制作而成,一旦吸入,除了解药之外就没有任何方法解决。”
月光下,肤白胜雪的少年眉眼弯弯,说话时的语气轻柔缱绻,不像是在说什么杀人的话,反倒是像情.人间的呢喃。
“三天后你会觉得浑身发痒,然后再三天浑身酸痛,后三天……”尤眠话音一顿,眉梢眼角俱是幸灾乐祸,“你就会腐烂,先是指甲脱落,然后就是头发,直到第九天化作一滩血水。”
瞥见对方握紧剑的手,尤眠挑眉:“诶,你要杀我?杀了我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得了你。”
话音刚落,少年便耸耸肩,模样俏皮中又很欠揍 :“就算是神医也不能。啧啧啧,血水哟。”
黑衣人咬紧牙关,本来是抱有目的而来,没想到竟然将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眼看这人要走,尤眠总算是收起了脸上的笑。
“既然阁下要走,那么在下也就不挽留了。”他慢悠悠地将垂在地面上的绸缎缓缓收起,随意往袖子里一塞,“恭候您再来,不过下次来就不用那什么刀啊剑啊的,多伤人。”
他话音未落,黑衣人便回首怒视他一眼,随后快速离开。
周围再次恢复一片寂静,尤眠沉下脸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逐渐浮现出几分沉重。
毒药?他哪儿来这么厉害的毒药?全都是坑骗那个黑衣人的。他根本都没去想对方会不会相信。
对方若是信了,他安然无恙。对方若是没信……那他就死路一条。和黑衣人接着打下去,他就算比之前进步了不少,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那个泛着青光的铁手套看起来非凡物,尤眠不敢去赌那上面有没有毒。
“难道这次也是龙啸云派来的人?”
少年捡起一旁早已熄灭的灯笼,一边点着蜡烛,一边喃喃自语。
那个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最近遇到的杀手太多了吗?
尤眠扯了扯嘴角,被这个地狱笑话逗笑。
片刻之后,原地空无一人,只能从剩下满地的碎瓦片中看出方才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打斗。
*
“听你所言,大约是青魔手。”
“青魔手?”
尤眠坐在烛火旁,摇曳的烛光斑驳地落在少年的脸上,时不时地照亮他眼中的疑惑。
而对面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随少林寺一同押送李寻.欢的无情。
无情微微颔首:“依据你口中描述的来看,的确是青魔手无异。不过,那个黑衣人大概不是伊哭。”
青魔手伊哭,《兵器谱》排行第九,常穿一件青布袍,而尤眠遇见的是一个年轻的黑衣人。假如真的是伊哭,他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化作一滩血水了。
尤眠摸着下巴:“不是伊哭?难道青魔手是一双?除了伊哭还有其他人有?”
闻言,无情眼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简单解释了一番。随后,青年垂眸深思:“也许是伊哭的徒弟丘独。”
未曾亲眼见,因此无情也不敢妄下结论,只好看向一旁一点儿都不着急的尤眠。
“这些天不止是阿飞,你也小心些。”
“知道了——”
尤眠拉长声音,一提到阿飞,他挑眉询问:“你们怎么样?”
“尚可。”
无情稍正色,他们的确是押送李寻.欢回少林寺,只不过目的与心鉴大师不同,他们这次只是为了试探圈套。
果不其然,他们刚出保定城没多久,隐藏在队伍中的五毒童子暗中下毒被抓了个正着。心鉴大师慈悲为怀,见没人受伤便放了对方,随即便要继续前行。
不过李寻.欢突然说有东西忘在了客栈,正是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金丝甲。
一群人只好返回保定城,饶是想反对都反对不了,一旁的阿飞可是虎视眈眈,大有一副不让李寻.欢回去就血洗现场的样子。
“好好休息。”
无情望向尤眠,眼中浮现出几分担忧。他没想到少年最终还是被牵扯进江湖的琐事之中。
“放心,我这人命大。”
少年转过身,带起的气流险些将桌子上的蜡烛吹灭,吓得他连忙稳住身形。
“对方还会再来,届时再看他究竟是谁也不晚。”
尤眠都已经诓骗黑衣人自己下了毒,就算是为了性命也应当再来找他,除非真的不把命放在眼里。
*
翌日,尤眠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站在二楼台阶处向下望,瞥见阿飞的身影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去。
“李大哥如何?”
“在房间喝酒。”
阿飞停下手里的动作,俊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似乎世上的所有人都很难掀起他心中波澜。
突然,飞剑客话头一转:“你昨晚遇到了危险?”
“我都能活着回来,这算什么危险。”
尤眠耸耸肩,看样子根本没有将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才怪。
和阿飞聊过天后,他本来是想拉着对方陪自己出去走走,谁知阿飞一本正经地说今日已经有了安排。
第一人选没了,他总不能拉着在喝酒的李寻.欢出去吧?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他总觉得和李寻.欢出去有点怪怪的。
大约是李寻.欢看起来很像兄长,一起出去有些放不开。
少年突然眼睛一亮,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来。
“逛街?”
青年放下手里的书卷,诧异地望向尤眠,没想到对方今日起这么早就是为了逛街。
“我一个人……害怕。”
尤眠表情无辜:“而且你昨晚也说了让我自己小心些,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听到这番话,无情并没有生气,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淡淡的欣喜。少年遇到问题想到的第一人就是自己,这么看来……
无情一时间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平淡,只不过耳尖通红。
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情的尤眠根本没发现这一点,见无情没有回答自己,还因为对方是在婉拒。
他轻咳一声,哈哈一笑:“如果你有其他安排的话也没关系,我去找……”
“没有。”
无情立刻反驳,随后抬手掩唇咳了一声,苍白如月的脸上添了一抹柔和:“我有空。”
*
长街上,今天出了大太阳,只要是不起风就十分暖和,前段时间的积雪也淅淅沥沥地融化。
身着浅粉衣衫的少年肤白胜雪,衣衫的粉衬得他更加白皙,粉面桃腮,宛如枝头绽放的桃花一般。
“辛苦你陪我出来了。”
尤眠略微低头,看着身边坐在轮椅上的无情,表情饱含歉意。水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模样很是无辜。
无情移开视线,不敢和尤眠对视,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楚。
“嗯,不麻烦。”
很快,相貌冷淡的青年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地开口:“正好我也想出来走走。”
“今天天气真好。”
尤眠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双眼,宛如一只冬日里晒太阳的狸猫。
想到这一点,无情不由得弯眸一笑,不过他的这抹笑容仿佛昙花一现,还不等别人看见他就已经隐藏起来。
尤眠侧目看着无情,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少年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正因如此,无情不由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对方的表情还那么严肃。
尤眠不语,只是一味地抬手在无情身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这幅一句话都不说却冥思苦想的样子更加让人坐立不安。
若是其他人这样,无情自然不会紧张,但……
尤眠仿佛是特殊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儿,我去去就来。”
少年终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和无情说完话后直奔身后的铺子。
这时无情才抬头瞥了一眼,只见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金玉阁”。
一间首饰铺子?
青年蹙起眉,安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蜷曲,足以看出他心里的澎湃。
无情没等多久,片刻后少年便如同一只粉蝶般从金玉阁里飞了出来,喜笑颜开的,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闭上眼睛。”
尤眠在无情面前站定,微微笑着,双手背后,一看就知道他身后藏着东西。更何况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
“好。”
青年也依言闭上了眼睛,随后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端萦绕。这个味道很熟悉,大约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无情皮相极佳,冰肌玉骨也不为过。再加上他浑身一股冷傲,更是让人退避三舍。此时闭上眼睛,遮住了那双利刃一般森寒的双眼,倒是将周身的气质柔和了不少。
尤眠伸在对方面前的手一顿,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对方浓密纤长的眼睫上。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挤都没挤出一个字。
许久没有听到声音,无情疑惑出声:“嗯?”
“啊,好了。”
尤眠连忙回过神来,表面上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实际上却在心里暗自指责自己,竟然看朋友看得入迷!
人会看着自己的同性朋友看入迷吗?会吧?应该会吧?毕竟盛崖余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没有人能抗拒吧?
少年一时间变得呆呆的,就连无情接过了自己手里的发簪都没注意到,满脑子全是正常、不正常、正常、不正常来回反复。
“这是……送我的?”
无情抬眸,纤长的眼睫密密匝匝,隐隐约约露出漆黑如墨的瞳孔。他说话时的语气又轻又缓,生怕声音大了就会把手里的发簪吹走一般。
“嗯?”
陷入自己思绪的少年总算是回过神来,垂眸:“嗯,这个很适合你。”
这支发簪是他昨天看到的,一只梅花状的发簪,犹如刚从枝头折下来的梅枝一般。
尤眠看见这个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盛崖余,他觉得这个简直就是为对方量身打造的一般。
至于为什么要送对方发簪……难道这也需要原因吗?
少年说不出来,想这样做就做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无情脸上的表情,似乎想要从中窥探到对方的真实想法。
怎么并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尤眠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伴着一张脸。
不喜欢就算了,他也不是很想送给盛崖余。
正当尤眠准备开口要回发簪时,一声带着笑意的话在耳边响起:“谢谢你,我很喜欢。”
无情收紧手指,将发簪握入手中,指节用力到发白。
“喜欢就好。”
少年见到这一幕,总算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次扬起一抹笑来,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尤眠挪开视线,轻咳一声:“不就是一个发簪嘛,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早该歇歇你的。”
他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是礼貌,应当挑不出错处。没想到无情听到后脸上浅淡的笑竟然略微收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在笑。
“只是为了感谢吗?”
“不行吗?”
尤眠这种时刻脑袋迟钝得不行,再次用那副无辜的表情看着无情。面对这么一张脸,就算是天大的怒气也要消了。
无情无奈低头摇头一笑:“没什么,谢谢你。”
青年将发簪收入怀中,再次恢复到平日里的那种孤清冷傲:“你今天出来就是为了买这个?”
“嗯。”
尤眠的物欲不算高,每天不做奸商从别人手里坑钱就算好的了,几乎很少从手里漏出去钱。
能让他主动买东西送人简直比登天都难。
无情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刚板着没多久的脸再次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他不明白自己听到这句话为什么会高兴,只是觉得少年这么做是把自己放在了心里。
他应该是尤眠的好朋友吧?
无情心里一紧,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回去了。”
少年将手搭在了无情的轮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依稀可见渗出来的泪水。
见状,无情抬手想要轻拍一下少年的手,只是手伸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回去再睡会儿吧。”
青年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关心,就连面对世叔和师弟们都很少。
“好。”
尤眠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儿,抬手一边遮挡着耀眼的阳光,一边转身往回走。
难得出了一个大太阳,往日里略显冷清的街上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很多人。
尤眠眯着眼,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渐渐得有些刺眼。只是睁眼看了一会儿路,他就觉得眼睛酸涩,眼前漂浮着不少黑色光斑。
“小心。”
跟在他身后的无情无奈叹气,觉得自己就像是带了一个小孩子出门似的,哪有人走路的时候不好好看路?
可别再摔了。
无情心里刚说完这句话,下一刻,前面的尤眠便出了事情。只不过尤眠并没有摔倒,摔倒的另有其人。
“小心!”
和无情方才如出一辙的话响起,尤眠走得好好的,旁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人,径直往他身上摔。
少年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对方,生怕对方摔倒。
等扶稳人的一瞬间,尤眠心里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甚至都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林……仙儿?”
少年艰难地回忆起女子的名字,连忙松开了扶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同时向后跨步,生怕被缠上。
尤眠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林仙儿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尽管林仙儿没做什么可恨的事情。
眼看粉衫少年收回了手,林仙儿也只好站稳了身子。
她缓缓抬眸,美丽的眼睛宛如秋水。
“谢谢公子。”
林仙儿声音轻柔,称一句出谷黄莺都不为过,只是听她讲话都是一种享受。
“没事。”
尤眠站在无情身侧,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的肢体却是满满的防备。一时之间都让林仙儿分辨不出来这少年是不是看穿了她。
当真是稀奇,林仙儿知道自己长得美,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不是虚传。她只需招招手,天底下的男的都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这人当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敢无视她。
这么大一个美人站在面前都不为所动,难不成是不举?
林仙儿暗地里想了许多,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美丽动人的样子。
天下第一美人亲自道谢,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大手一挥表示没什么,随后再邀请美人喝点小酒。
但尤眠不一样,他躲美人简直跟躲鬼一样。要不是街上人多,恐怕他都能躲到无情的轮椅后面。
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成功地引起了林仙儿的注意,她性格如此,越是难搞的东西,她就越要搞到手。
美人轻笑:“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这里见到公子,这些天怎么没去兴云庄门口摆摊?”
说罢,她向前跨了一步,想拉进和尤眠的距离。
没想到还没等尤眠拒绝她,那个一直坐在轮椅上默不作声的青年突然开了口:“既然林姑娘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无情不仅长得好,身份也不一般。
自从知道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来到了保定城,林仙儿早就将对方当做自己将来的入幕之宾了。
虽然今天是为了尤眠出来的,但……
无情略微蹙眉,能在江湖和朝堂打出名头,他可不是浪得虚名。只一眼,他就觉得面前的这位林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
“走了。”
青年略微侧首瞥了一眼快要躲到自己身后的尤眠,随即就往前走,一举一动礼貌又疏离,简直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见状,尤眠保持礼貌地向林仙儿微微颔首,随即连忙跟上了无情。
“等等我。”
看着这两人渐行渐远,留在原地的林仙儿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这两个男人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这就是他们的态度吗?
而早已走远的尤眠并不知道林仙儿此时的想法,他闷头追上无情,随即一巴掌按在对方轮椅上。
“嗯?”
无情侧目,密密的眼睫成了一条锋利的线条,墨色的眼眸深沉,仿佛结了冰的洗砚池。
“她身上的味道好熟悉。”
少年抬手揉了揉鼻子,方才从林仙儿身边经过时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大脑第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熟悉,其实就是很熟悉,因为尤眠曾对无情这么说过。
堪称一模一样的话术,难不成少年也对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有念头?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冒出来,无情就忍不住攥拳,骨节突出的指关节都泛着白。
青年心里有些烦躁,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种淡漠:“熟悉?大约是在哪里闻到过。”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仔细听还能听出来几分的不满,但掩藏得太好,迟钝如尤眠根本没发现。
“有道理。”
尤眠当了真,停在原地抬手摩挲着下巴,弯弯柳叶眉轻蹙:“究竟是哪里呢?我上次见她是在兴云庄的门口……”
眼看着少年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林仙儿身上,无情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短短片刻,掌心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个月牙状的痕迹。
“你喜欢那个味道?”
清冷似月的青年缓缓开口:“若是喜欢,我差人去买一些回来,肯定够你用。”
第39章 暗夜刺杀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
尤眠根本没听出来无情话里的意思, 不过青年也不像是会阴阳怪气的人。因此,他还十分高兴地谢谢无情,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无情:“……”
青年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到尤眠的道谢后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随即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年的手背。
“嗯?”
无情略微正色,掀起眼眸, 漆黑的瞳孔认真地盯着还在状态之外的尤眠:“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用的熏香吗?”
“嗯嗯。”
尤眠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喜欢就要一直用吗?我偶尔也会换个用。”
他说的是熏香,但在无情耳中听来却是人。
青年刚刚扯起的一抹淡淡的笑很快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冷傲,仔细看还能窥探出三分不满。
至于他在不满什么,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回到客栈后, 尤眠和无情分开,他径直回房间准备补觉。等安然躺到床上时,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总算是想起来了, 那股香味!
如果陆小凤来了估计也会觉得林仙儿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因为这个味道和迷.药的味道一模一样。
之前在绵州的时候,尤眠曾对吴蕴和用过,当时陆小凤还说他匕首上的迷.药生效后怎么还有味道。
系统出品的一系列药粉都是同一个味道,他上次使用是昨晚。
昨晚……
尤眠顿时没了睡意, 略微困倦的眼眸顿时瞪大。
原来是她!
“盛崖余!我知道了!昨晚……”
少年急匆匆地下床披上衣服就往无情那边去, 太过激动, 以至于他都忘记敲门。
谁知, 房间里的无情正在换衣服, 此时衣领大开,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肌肤。
青年扯着衣领的手不知道该往上提还是放开,一言不发地抬眸看着站在门口的尤眠。
原本苍白的肌肤自胸口向上顿时泛起一阵粉红, 就连脸颊都没有躲过。仿佛鲜血落在雪地一般,顿时将他周身的冷傲消融。
“诶?”
谁知瞥见这一幕的尤眠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还十分自然地关上了房门,边进来边开口讲道:“原来你在换衣服,怎么没锁门?”
少年态度自然,似乎觉得撞见朋友换衣服没什么,毕竟他们都是男的,而且盛崖余身上的衣服都穿好了,只是衣领没整理好而已。
提到这个,尤眠在旁边一坐,单手托腮:“你真的好白啊,是天生的吗?”
他说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无情。
看着看着,总算是瞥见了对方藏在深处的尴尬,于是抬手捂住了眼睛:“对不起。”
“……”无情红着脸,飞速地整理好衣衫,“没事。”
至于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衣冠整齐的无情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薄红,但表情却刻意地做出严肃的样子。
这种姿态颇具反差,尤眠手刚放下来就再次愣住。
“嗯?”
直到无情再次询问后才回过神来,这时才察觉到几分不好意思,半垂眸躲开青年探过来的视线:“我知道林仙儿身上的味道是什么了。”
原本都快要放下这件事情的无情一听他再次提及林仙儿,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严肃,看不见丝毫刚才的羞意。
“林仙儿?”
坐在轮椅上的无情抬眸,缓缓重复着林仙儿的名字,一字一顿,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嗯。”
尤眠拖着椅子往前,直到自己的脚快要碰到无情的轮椅才停下来:“她身上的味道就是我昨晚洒向黑衣人的药粉味道,一开始没闻出来是因为她身上洒了其他的香粉遮盖。”
听到这句话,无情略微垂眸,想起少年昨晚说的那些事情,顿时脸色凝重。
难道昨晚袭击尤眠的是林仙儿?这又是为何?
尤眠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林仙儿。一开始还以为是龙啸云派来的杀手,这才拼尽全力。
“怪不得她今天会过来……”
少年蹙着眉,食指抵在唇边喃喃自语。
察觉到无情的目光后,尤眠这才将昨晚坑骗林仙儿的事情讲出来。话音刚落,他抬手挠了挠头:“兵不厌诈嘛。”
闻言,无情垂眸一笑。他在尤眠面前笑的次数都快赶得上去年一年的笑了。
少年托着下巴,还是不明白林仙儿为什么要杀他。
“总不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夸她漂亮吧?”
他哈哈一笑,随即正色:“为了那封信?”
想起那封信,尤眠看向无情:“那信上只有一句话,竟然这么重要?”
还是说那句话还有其他的含义?足以让林仙儿对他下手?
他都被袭击了,那亲手抢信的阿飞呢?
想到这里,尤眠又立刻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阿飞怎么样了。”
少年来去匆匆,无情话都没来得及讲,只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扶额。
离开无情房间的尤眠去了阿飞的那里,这次他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进来。”
“阿飞。”
人未到声先至,坐在一旁的阿飞听到少年的声音后一抬眸就看到了踏步进来的尤眠。
“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事情吗?”
他三两步走到阿飞面前,将刚才的事情给对方讲了一遍。哪知阿飞的注意力没在林仙儿身上,反倒是开口询问:“你受伤了?”
“没。”
少年摆摆手:“我没事。”
“你有遇到吗?”
尤眠坐在阿飞对面,面露担忧,似乎是在担心阿飞也遇到危险。
“没有。”
阿飞直视着尤眠,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比较弱。”
说罢,他挪移开视线,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比较伤人,立刻补上了一句:“抱歉。”
“哼,原来是柿子挑软的捏!”
尤眠站起身来,柳叶眉紧皱着,看样子很是气愤:“敢捏我!那我就变成柿饼!”
阿飞:“……”
向来冷漠的飞剑客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笑。
阿飞是尤眠见过最好看的人,平常板着脸就已经够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了。现在笑起来更加勾魂摄魄,要是被其他人看到,说不定就要入迷了。
“你过来就是问这个的?”
“差不多。”
尤眠再次落座,随后看着阿飞:“既然林仙儿没找你,想必已经知道你的武功多高了。”
他说罢打了个哈欠:“还好这段时间我有不少进步,不然昨晚真的就要死在大街上了。”
少年这才有些后怕,瞥着阿飞如玉般光泽的脸,叹气:“她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封信?”
“有人和她一起?”
阿飞回想起那封信上的话,“这次你来”,明显之前已经做过不少次了,而且还是替换着。
尤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在意的点却是另一个。
“真的只有两个人吗?”
少年沉思,仅凭林仙儿和百晓生,就可以了吗?他知道林仙儿的武功,对方也就比他好一点点。至于百晓生,他并不清楚。
就算百晓生的武功再高,也高不过李寻.欢他们。
突然,尤眠有了一个脑洞。
少年凑上前,距离阿飞极近:“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梅花盗啊?”
之前他们就怀疑过梅花盗是团伙作案,刚刚好,林仙儿也有百晓生相助,会不会就是他们呢?
听到这个,阿飞立刻站起身来,看样子是现在就要去找林仙儿。
见状,尤眠连忙抬手拦住了他:“诶等等,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
阿飞就这么去了,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少年无奈扶额,同时也明白阿飞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纯粹是因为李寻.欢等不了太长时间。
等的时间越久,陷害李寻.欢的人就有越大的把握。
尤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实在不行就试试吧。”
他抬眸看向阿飞,勾了勾手指。
阿飞弯下腰来,附耳过去。
“你确定?”
“我确定。”
尤眠表情认真起来,很难看出来他平日里的慵懒和狡黠。
“我也把李大哥当朋友的,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衣摆,垂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用力:“你对上他们有几层把握?”
阿飞没说话,只是侧目给了尤眠一个眼神。
见状,少年心安不少。
“那就靠你了!”
尤眠站起身来,拍拍手:“我先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嗯。”
阿飞微微颔首,随即垂眸看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剑——如果这能够称为一把剑的话。
木块上还挂着一个钩织的玩.偶,圆圆的脑袋,短短的胳膊。
这哪里像他了?
*
“尤公子?”
尤眠在兴云庄摆摊还没多久,林仙儿就走了出来,假装偶遇一般站在了摊子前面,表情诧异。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单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拨弄着摊子上的东西,听到林仙儿的话后略微抬眸:“怎么?林姑娘这是在等我?”
“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林仙儿没接他的话,反倒是轻笑地看着他,那双漂亮得出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是会说话一般。
能在美人这种勾魂摄魄的眼神下毫无所动的人当真厉害,那尤眠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林姑娘喜欢什么?”尤眠勾唇一笑,他长相清丽乖巧,全然看不出来心里的弯弯绕绕,笑起来时还真有几分柔和。
“这次我给林姑娘便宜一些。”他坐直了身体,手里恰好捏着一朵钩织好的花,“断不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尤眠所说的情况是指上次林仙儿没有付款的事情,他一提这件事情,林仙儿不免觉得脸上无光。
但那价格当真和抢钱无异。
少年上午见她时还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现在却态度软和不少。林仙儿见了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尤眠是不想在无情面前示好。
她懂,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不肯让兄弟将自己比下去。和无情相比,尤眠确实是太年轻,为了讨她欢心耍些心思也正常。
还好尤眠不知道林仙儿心里在想什么,不然就要嘲笑她自恋了——尽管她有自恋的资本。
“今日有什么好东西?”
林仙儿今天穿了件绯色衣衫,衬得她肤色更白,黛眉红.唇,当真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好在石观音已经死了,不然肯定要来毁了她的脸。
尤眠微微眯起双眼,耳垂上挂着一颗粉色的耳坠,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两张各有各的美的脸放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不少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有美颜的珍珠粉,以及趁人肤色的唇脂。”尤眠抬手将胸.前一缕发丝绕在耳后,指尖微粉,“林姑娘喜欢哪个?”
对自己的脸自信的人基本上不会借助外物,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会更加在意。
林仙儿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哦?效果如何?”
“很好。”
尤眠斩钉截铁,他伸手一探,拿起一个瓷盒递了过去:“不信?看看。”
他递过去之后向后靠在躺椅上,刚绕到耳后的发丝再次垂下,时不时地贴在唇边。
这幅自信的态度倒是引起了林仙儿的注意,接过来后细细嗅着。味道很好闻,清雅不腻。
见状,尤眠抬手整理一下发丝,随机探身上前,压低声音:“我看着香粉味道最衬林姑娘,就送你了。”
说罢,少年微微拉开距离,但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男人林仙儿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尤眠这是陷入了她的美貌,心里不由得得意起来。
呵,男人。
尤眠笑吟吟地看着林仙儿回到兴云庄内,他垂眸看着自己摊子上的东西,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不像他,一个向来抬高价格卖东西的人竟然会愿意把东西送出去,当真是令人惊讶。
日渐西垂,一个下午,尤眠一样东西都没有卖出去,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眼看天要黑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收拾东西走人。
*
客栈,无情看着一回来就凑到一起的阿飞和尤眠,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尤眠推开阿飞,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点了灯,随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原本是要把蜡烛熄灭的,但尤眠不肯,他实在是太害怕,担心自己在黑暗中发挥不好。
蜡烛的烛光逐渐摇曳,融化的蜡泪堆积在烛台,直到蜡烛融化到一半时,闭着眼睛的尤眠才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子,略微侧目。
望向的地方正是紧闭的窗户,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后,紧闭着的窗户从外面掀开一个小缝,随即,一张美丽的脸猛地出现。
她一露面,原本光线昏暗的房间似乎亮了不少。
“公子就这么忍心看着吗?”
尤眠轻挑眉梢,随即下床走到窗边:“林姑娘半夜前来,难道是白天我送的香粉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很快,掌心便搭上一只柔软的手。
林仙儿略微垂眸,心里却在嗤笑。
果然是年轻,她只需勾勾手指,尤眠就轻而易举地上钩了。
一道落地声响起,身披黑色斗篷的林仙儿顿时站在了尤眠的面前。她轻柔一笑,云鬓乌黑,眼眸含水:“尤公子知道我要来?”
灯下看美人,更何况美人衣衫单薄,不由得让人响起话本里脱画而出的妖来。
尤眠坐怀不乱,同样单薄的身子在烛光的照耀下宛如一道剪影:“就算不知道,见了人就知道了。”
少年勾起一抹笑,散落在身后的长发宛如倾倒的墨水。昏暗的烛光落在两人身上,平添了一抹暧.昧。
林仙儿抬手,她的手很漂亮,仿佛洁白无瑕的美玉精心雕刻而成。十指纤细,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
“啪嗒。”
披风落地,堆积在林仙儿脚下。
见状,尤眠侧过脸,不去看衣衫轻薄的林仙儿。
少年面不改色:“林姑娘这是何意?”
这招林仙儿用过无数遍,几乎没人能抵挡住,除了李寻.欢。
“公子不明白吗?”
林仙儿抬手,想要触碰尤眠的胸口。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尤眠自认为自己不是英雄,所以能过美人关。
少年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背对着林仙儿:“夜寒,林姑娘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和直视林仙儿的李寻.欢不同,尤眠直接背过身。
这让胸有成竹的林仙儿不免心生挫败,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只当少年太年轻,见到这种场面害羞。
“尤公子不看看我吗?倒是让我伤心。”
“林姑娘此次前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尤眠声音磕磕绊绊,语气难掩慌张。
这种青涩的反应让林仙儿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向前跨一步。
“实不相瞒,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
林仙儿抬手,纤细的手指抚向尤眠的脊背,语气更加轻柔,犹如一片羽毛。
“难道公子不喜欢我?”
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难过的样子,恐怕很难有人抵挡得住。
不远处的蜡烛发出一道烛芯炸裂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尤眠依言转过身来,只是眼中没有丝毫对于林仙儿美貌的迷恋,反倒是漾着淡淡的笑意:“林姑娘身上的熏香很浓,是想掩盖昨晚香粉的味道吗?”
此言一出,林仙儿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原状:“公子在说什么?那珍珠粉是你今天送的,难道忘了吗?”
“我可没忘。”
方才还有些青涩的少年变得游刃有余,抬手摸了摸下巴:“我可没记错。”
尤眠总算是视线下落,不过也只是落在了林仙儿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薄纱,对方的肩膀朦朦胧胧。
见状,他淡淡开口:“遮住淤青恐怕用了不少粉吧?”
哪怕昨晚有些不敌林仙儿,但轻易打碎砖瓦的绸缎力道可不轻,打在人身上定会留下痕迹。
尤眠这句话都说出来了,林仙儿自然知道对方已经猜出来了昨晚的黑衣人是自己。
不过她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安,甚至十分敞亮地点点头:“确实用了不少粉,公子可要赔我。”
被识破后林仙儿依旧不慌不忙,她不相信尤眠知道昨晚的黑衣人是她后还愿意对自己下狠手。
谁知,她话音刚落,站在面前的少年就笑出了声,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林姑娘,你猜猜你的美人计有没有成功?”
此言一出,林仙儿立刻抬手。
不过,她的动作再快也没有阿飞快,一点寒光乍现,将昏暗的烛光反射到她的眼睛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把算不上是剑的铁片就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钉在铁片上的木块上还垂着一个模样搞笑的钩织玩.偶。
出手的人正是阿飞,他一开始就藏在尤眠的房间里,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不管是真的为了接近尤眠,还是为了解药,林仙儿一定会过来。
剑已出,不管林仙儿是要出手还是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也没想到尤眠竟然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这点就算她有所察觉,也根本没想到这人竟然会不为所动!
李寻.欢尚会放过她,但尤眠可说不定。
少年慢悠悠地走到林仙儿身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披风,一边给对方披上,一边开口:“差点忘了告诉你。”
他直视林仙儿的眼睛:“昨晚的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香粉。”
说罢,尤眠弯眸一笑:“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
闻言,林仙儿垂在身侧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怒意横生,恨不得直接出手杀了他。
自己何曾没有怀疑过,但她不敢赌,她惜命!
尤眠微抬起下巴,像只偷了腥的猫。
这幅得意的样子让林仙儿的眼刀直往他身上甩,若是眼刀能伤人,少年这个时候早就千疮百孔了。
“公子……”
见尤眠不识趣,林仙儿当即将视线落在了持剑的阿飞身上,眼神楚楚可怜,试图引起对方的关心。
那知阿飞比尤眠还要冷酷,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仙儿沉下脸来,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会栽倒在这么一个年轻人手里!
“你……”
“嘘——”
尤眠伸出食指压在唇上,示意林仙儿不要说话。
他先将发出噼里啪啦声的烛芯简短,随即准备诈一诈林仙儿。于是,他装作一副洞察人心的样子看向了对方:“我该叫你林仙儿,还是该叫你梅花盗呢?”
林仙儿面不改色:“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夜深人静之时,客栈二楼一间客房正有三人对峙。天下第一美人脖颈处横着杀生无数的剑,当真是一动都不敢动。
倘若有人突然进来,恐怕都要将尤眠和阿飞当成挟持美人的劫匪。
烛芯炸裂声不断,寒意渐渐游进房间。
只着寝衣的尤眠打了个喷嚏,在阿飞的目光下随意拿起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
尤眠坐在椅子上,没听到想听的也不急,而是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林姑娘听说过吐真丸吗?”
他乖巧一笑,满脸真挚:“我这次可不是骗你。”
吐真丸这一类吃下就会说真话的药林仙儿自然听说过,但她从未见过。听说六扇门和神侯府审讯人的时候会用一些外力,难不成是真的?
但想起昨晚被骗,林仙儿一时之间也不敢相信尤眠。但……
似乎是拿准了对方的心理,尤眠说起来简直是头头是道。话音刚落,他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瓷瓶。
尤眠打开瓷瓶,一股难闻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难闻得人直皱眉。
林仙儿心里一紧,哪怕不愿意相信,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紧张。
尤眠站起身,脚下突然一绊,瓷瓶里的液体洒了一些出来。漆黑的液体落在地上顿时发出一阵刺啦声,还伴随着一阵腐蚀地板的白烟。
看到这一幕,林仙儿面上露出一抹慌张。
他竟然来真的?!而且,这是吐真丸吗?就拿出来!
尤眠低头看着被腐蚀掉的地板,随即耸耸肩:“好像拿错了,不过也没区别。”
眼看这少年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林仙儿忍不住后退,但横在她脖颈处的长剑也跟着紧逼。
“等等!”
她连忙开口,眼眸含泪:“你这是想逼我承认,然后给李寻.欢洗脱罪名吗?!”
美人双目含泪,楚楚可怜:“梅花盗是个男的,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又何苦逼我一个弱女子!”
“你?弱女子?”
尤眠摇头:“我不信。”
少年停下脚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可是奸商,你能乞求一个奸商有善心吗?”
他冷眼相对,一边伸手试图捏林仙儿的下巴,一边冷笑:“而且谁能证明梅花盗是男的?两个女子也可以亲热啊?”
“再说了,万一你有同伙呢?”
尤眠甚至不给林仙儿一丝辩解的余地,似乎下了决心非要杀了她一般。
不能这么下去!
林仙儿已经察觉到一直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散发出的寒意!
“那你杀了我吧!”
林仙儿移开视线,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这个样子好像尤眠当真是在诬蔑她一般。
阿飞看向身侧的少年,用眼神询问。
不过尤眠还真不吃这一套。
“你说的有道理,把你杀了,不管你是不是梅花盗也得认了。”
尤眠不按套路出牌,哪怕林仙儿垂泪也不为所动。
不久前林仙儿还在想,和李寻.欢比起来尤眠好对付多了,没想到尤眠才是那个难缠的人!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
要阿飞不在这里,林仙儿定要杀了尤眠出气!
“啊对,有件事情你也不用担心。那个暗器我也有,等你死了,把那暗器往你身上一放,届时大家都会认为你才是梅花盗。”
这句话才是真的让林仙儿胆寒,尤眠怎么知道那是暗器?而且他怎么也会有?
阿飞微微愣住,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喜欢赖床武功一般的朋友。
难道真的要冤枉林仙儿?
阿飞不语,但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见状,尤眠抬脚提了阿飞一下,眼神略有不解。
“你说有就有?”
林仙儿微抬起下巴,试图距离阿飞的剑远一些,脑中思绪飞速运转,试图找到脱身的办法。
刚才阿飞的迟疑被他看在眼中,不由得略微垂下头,不久前才被尤眠披在身上的披风再次掉落在地。
美好的身体隔着一层薄纱几乎遮挡不了什么,身上淡淡的幽香也直往阿飞鼻子里钻。
阿飞的感情经历和尤眠一样一片空白,见状不由得转头移开了视线。
哪知林仙儿动作极快,竟然趁着这个空档推开了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尤眠快步追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林仙儿已经逃出数米远。
身后,阿飞的身体贴了过来,视线刚好从尤眠头顶掠过,也望着林仙儿逐渐消失的背影。
按理来讲两人应该去追,毕竟阿飞的武功比林仙儿高得多,追上去简直是轻而易举。
谁知不管是尤眠还是阿飞,竟然不为所动。
“阿嚏!”
一个喷嚏声打破了平静,尤眠低下头,抬手揉着鼻子。
身后的阿飞抬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道:“穿上衣服。”
*
逃走的林仙儿都来不及捡起落在地上的披风,就这么只穿一件薄纱出来。
夜风带着寒意,犹如一把把小刀直往她身上割。
“尤眠!你给我等着!”
林仙儿眼中满是杀意,恨不得现在就将尤眠给千刀万剐!
她飞速躲进冷香小筑,拽起一件衣服就披在身上,冷意还未完全褪.去。
房间里没人服侍,只有她一个人。回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林仙儿挥手将旁边的花瓶砸落在地,咬紧了后槽牙。
缓过来后,林仙儿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抬手从镜子后面拿出一根管状的铜管。
“哼。”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户响起,吓得林仙儿立即将手里的铜管藏了起来:“谁?”
“我。”
一道男声从门后响起,林仙儿眉头紧皱,走过去拉开了房门:“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编写出《兵器谱》的百晓生,谁也想不到他会和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有交情。
“不是你喊我来的?”
闻言,林仙儿一惊,她没想到那封信被抢走后又被寄了出去,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你不是要去少林寺偷经书吗?”
“心鉴不在,我独自一人不好行动。”
百晓生关上门,抬眼看向披着外袍的林仙儿,随即开口询问:“你喊我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他双臂环抱:“金丝甲?”
“不是金丝甲。”
林仙儿提到这件事情又觉得头疼,一开始金丝甲在李寻.欢手上,她当晚就去勾.引对方,没想到李寻.欢那人竟然坐怀不乱,甚至还说她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漂亮!
当真是让她气得不行,后来金丝甲又到了阿飞手里。那个消息放出来的时候林仙儿就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并没有出手,只是看着江湖上的其他人出手。
果不其然,那些人都死在了阿飞的剑下。
至于尤眠……
林仙儿面露烦躁,简单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随即眼睛一转,将铜管递给了百晓生。
“你去杀了尤眠。”
林仙儿眉目布满杀气,准备稍后去找林诗音。这次她不自己出手,只等着尤眠死后,洗清自己的嫌疑。
至于李寻.欢……哼,这个人也别想逃过去。
“杀了他?”
百晓生抬眼,接过铜管后拿在手上把玩:“他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
“什么都没有,但他该死!”
林仙儿怒气“噌”一下冒了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将尤眠大卸八块。
她冷下脸来丝毫没有消减美貌,反倒是更令人有征服欲。
“你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
林仙儿略微压制下心里的怒气,随后露出一抹笑来,抬手在百晓生的胸口缓缓抚摸:“你放心,等杀了他,我们再好好叙旧。”
她这句话说得暧.昧,刚才还充满杀气的眼眸顿时柔情似水。
“还真是令人心动。”
百晓生一手握着那根铜管,另一只手握住了林仙儿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轻笑一声:“可惜。”
“什么?”
林仙儿皱眉,一抬眼,顿时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眸。
不对!
她双目微瞪,后背惊起一身冷汗,连忙向后退。
但她却动弹不得,眨眼间,面前的“百晓生”以飞速的动作点了她的穴。
“你是谁?!”
林仙儿呼吸一滞,心里直呼今天倒霉,先是被尤眠坑骗,再被眼前的人骗。
难道除了尤眠还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还知道百晓生和她的交易?
“呵呵,天下第一美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面前假扮“百晓生”的人莞尔一笑,分明披着百晓生的皮,但说话时的姿态和表情却是优雅从容。
他抬手,蒙在脸上的面具伴随着一阵撕扯声掉落,随即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来。
“楚留香!”
林仙儿惊讶失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留香竟然假扮成百晓生的模样!
“怎么会是你……”
楚留香什么时候来的保定城?她怎么不知道?而且,他怎么会掺和进这件事情?
林仙儿僵直着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楚留香:“楚香帅扮成这幅模样闯进我闺房,就是为了这个?”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美人在前他当然眼前一亮。
“林姑娘确实令人心动,可惜,我若是放过你,我那个小朋友肯定要与我生气。”
“小朋友?”
林仙儿微微眯起双眼。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怎么?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
第40章 无形的墙 神情略显黯淡
话音刚落, 方才被关上的门再次由外推开,随着流入房间的月色,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走了进来。
被点了穴的林仙儿无法直视, 只能侧目去看——哪怕不去看她也知道过来的人是谁。
正是不久前威胁她的尤眠。
“你是故意的!”
这时,林仙儿突然想明白了,不久前尤眠是故意放她走的, 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
“你要是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少年走到楚留香身边,随即弯眸一笑,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乍一看很是阴森。
但他柔和的语气又减轻了不少这种感觉:“我说你是梅花盗你还不承认, 这下好了吧?被抓了个现行。”
林仙儿咬紧了牙,不敢相信自己再次栽倒在尤眠这个小子手里。
“你再瞪我也没办法。”尤眠还嫌林仙儿不够恨他, 无辜地耸耸肩, “就算你还不承认也没办法。”
“因为你威胁我, 所以我要杀你,这有问题吗?”
林仙儿冷哼一声,抬眸看向一旁的楚留香,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她自然听说过楚留香的大名, 也对对方的风.流韵事了如指掌。
只是, 在楚留香面前, 她的这点儿计谋算不上高明。
此人闻名江湖这么多年, 早已见过不少美人, 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中了美人计。
更何况他刚才也说了,若是顺从林仙儿,恐怕尤眠就要和他闹脾气了。
尤眠无奈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双臂环抱, 月光打在他的耳坠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恰好闪着林仙儿的眼睛。
“怎么?难道你又要威逼利诱?”
听到林仙儿的质疑,尤眠摇摇头:“审讯这种事情我可不擅长,当然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轮椅碾动地面的声音很快响起,由远及近。
听到这阵动静,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果不其然,无情踏月而来,古袖长袍,乌发似墨。惨白的月光也不及他清冷孤傲,只是出现在这里,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三分。
瞥见无情后,原本还咬定话头不肯承认自己是梅花盗的林仙儿顿时泄了气。
能被称为四大名捕之首,无情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惨败。
尤眠看向过来的无情:“盛捕头,你可都听见了?”
少年撇撇嘴,圆溜溜的眼睛映着月光和无情,语气很是委屈:“她不仅是梅花盗,刚才还想杀了我呢!”
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让林仙儿更生气,恨不得破口大骂。这人怎么能如此无耻!
尤眠不在意林仙儿的目光,“告完状”之后便慢悠悠地离开了冷香小筑。
院内,阿飞正站在树下,身边站着李寻.欢。
故地重游,李寻.欢的脸色带着几分沧桑怅然。夜深露重的,他还是穿着一件旧衫,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那双春风般的绿色眼眸望着看似没有变化的冷香小筑,似乎回到了之前住在这里的日子。
那时候还有诗音……
尤眠瞥见了对方眼眸之中的怀念,与阿飞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那些感情问题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少年并不想掺和进去。而且提及这些,除了徒增悲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作用。
“好困,剩下的事就交给盛崖余了。”
尤眠打了个哈欠,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水色。他看着身侧的阿飞:“我们回去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阿飞微微颔首,准备陪着怕黑的尤眠回客栈。至于李寻.欢,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如今林仙儿落网,他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也不必再往少林寺走一趟。
龙啸云究竟是陷害还是真的被逼无奈,尤眠也没问,只等李寻.欢自己做决定。
两人并肩而行,阿飞身上还带着些许的寒意。
“你说李大哥会和龙啸云说清楚吗?”
尤眠摸着下巴,摇头晃脑,阿飞都担心他现在直接倒在地上睡觉。
“不知道。”
“好吧,我也不该问你。”
少年耸耸肩,知道阿飞很少见这些弯弯绕绕,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也是正常。
年轻的飞剑客认同的朋友很少,除此之外便是在江湖上成名这一件事情。
他有些矛盾,一方面年轻且有些不谙世事,一方面又饱经沧桑,似乎经历了不少事情。
尤眠在某些地方和他有些像,只是平日里很少表现出来,大多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阿飞觉得少年像他之前在山里见过的一种动物,有些傻,还有些脑子不好。遇到危险都不知道逃,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擅闯的人。
“哎——”
走着走着,尤眠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在阿飞疑惑的目光下抬起头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阿飞被问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是一个没有方向的人,只要可以成名,他去哪里都行。
尤眠将问题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脑子还真是有些问题:“我可能要去汴京。”
在沙漠的时候,他就准备留在汴京。那里即热闹,治安也好。原本他手里还有些钱,完全足够他买个小院子。
但眼下,他手里的钱恐怕也只够他去汴京罢了。
那么多钱根本不经花,别说一路上的花销了,单是系统都得从他手上拿走一部分。
想到这里,尤眠顿时再次叹气。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反正有钱一个过法,没钱一个过法。刚来的那段时间,他兜里只剩下几个铜板,不还是过得很好?
阿飞看着独自陷入沉思的尤眠,思索片刻,还是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思索起对方刚才说的话。
汴京吗?
*
尤眠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他起来的时候,无情昨晚甚至都没回客栈。
楚留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更别说李寻.欢了,对方看样子又留在兴云庄了。
兴云庄到底有什么让他恋恋不忘的?表妹?可林诗音已经嫁给了龙啸云,既然割舍不掉,当初又为什么要放手?还是说已经原谅了龙啸云?
若是这样,尤眠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客栈还有阿飞,对方一大早就起来练剑,刻苦自律的样子让尤眠都敬佩万分。
见他醒来,装死多日的系统总算是有了动静。
少年吃过早午饭,一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边抬眸看着系统面板上的信息。
【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0】
【收入余额:一百两】
一百两?他竟然只剩下一百两了?
尤眠坐直了身子,有些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也没花什么钱,怎么钱就不见了?
要不试着记账?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毕竟尤眠担心自己记着记着就开始做假账。
这时,阿飞下楼,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衣衫。这件衣服的料子还是尤眠选的,很衬青年的肤色,显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阿飞一下来就感受到了尤眠直勾勾的目光,不免停下脚步,疑惑看过来:“嗯?”
“我觉得……”
少年表情很是认真,似乎要讲什么大事,因此,阿飞认真地做聆听状。
尤眠一脸严肃:“你的钱和我的钱长得很像,是不是就是我的钱?”
“……”
阿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尤眠一眼。
被哽住的飞剑客觉得他的脑子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要不然就是生病了,不然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哎——”
尤眠长叹一声,很少看到他这幅模样,毕竟平日里的他一直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事情可以打到他一般——除了黑暗。
“你没钱了?”
斟酌片刻后,阿飞开口,冷漠的语气仔细听能听出来几分关心。
哪知尤眠不领情,眨眨眼睛:“应该比你有钱。”
阿飞:“……”
“诶诶,别走啊。”
尤眠起身追了上去,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我今天好无聊……你要去哪里?”
“找人。”
还没等少年询问阿飞要找谁,眼前顿时浮现出系统面板。
【强制任务:售卖一顶帽子(未完成)】
【任务奖励:三十两、《三年内力五年讲解》】
尤眠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强制任务。上次刷新出强制任务是什么时候他都快忘了,怎么这次突然出现了?
“嗯?”
没听到尤眠跟上来的脚步声,一直往前走的阿飞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出声。
“没什么。”
少年无辜地看了过来:“你去忙,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
他想法变得很快,阿飞也没追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看着阿飞逐渐远去的背影,尤眠双臂环抱,思索着要怎么卖出一顶帽子。
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尤眠突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自己前段时间用来消磨时间的钩织产物。
不仅就丑萌的玩.偶和各种各样的小挂件,还有几顶帽子。
不过和系统出品的帽子相比,他钩织的那几顶帽子也只有一个帽子的形状,丑得离谱,应该没有愿意买。
算了,就当是凑数了。
尤眠将方才的顾虑抛在脑后,回房间收拾收拾后就直接拖着摊子来到了兴云庄门口。
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摆摊,以至于他都有些习惯了。一说要摆摊,他下意识地就到了这里。
林仙儿就是梅花盗的消息一大早就传了出去,不少武林中人都深受其扰,闻言顿时骂声一片。
任谁也没想到,危害江湖的梅花盗竟然会是天下第一美人!
她抢夺的那些钱财皆藏在了一个地方,无疑是一个机遇,眼下那些江湖人又因此争夺起来。
单是尤眠坐在兴云庄的半个时辰,都已经来了两拨人不止。
他们只知道林仙儿之前是住在兴云庄的冷香小筑,便也觉得她是将财物藏在了这里。
因为一些不确定的财物而大打出手,尤眠心里唏嘘不已,看着自己的摊子,默默在心里许愿:“希望不要牵扯到我。”
不过人多也有个好处,比如那些江湖人来踩点的时候都会选择在他摊子上假装买东西。
尤眠多多少少也卖出一些,只是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买他钩织的帽子。
见状,少年冷哼一声,直呼他们没品。
“小子,你敢和我们青山派抢?”
“抢?那梅花盗可抢了我们的镇宗之宝!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谈何而来抢?”
尤眠摊子前还没消停一会儿,眼下又有两拨人过来争抢。
在他看来,这两拨人都没一个知道林仙儿的钱藏在那里,这就提前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蠢笨。
少年闲得无聊,只当看个热闹,坐在躺椅上怡然自得。
“砰!”
一阵冲击声震耳欲聋,尤眠抬手捂着耳朵,随即就看到一把重达数斤的流星锤直冲自己而来。
“???”
尤眠满脸问好,当即起身躲去,同时袖中白绸飞出,犹如蛛丝一般缠在流星锤上,手腕用力才将流星锤上的力道卸了一般。
尽管如此,他的摊子也没有保下来,几乎一个榴莲大的流星锤“轰隆”一声就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摊子砸得四分五裂。
原本摆放在摊子上的小物品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冲向天空,随后有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而那正在打斗的两拨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受到无妄之灾的尤眠,还在十分专注地打着。
见状,少年气得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开始算账。
“在兴云庄门口打起来,难道这里是什么比武的地方不成?”
兴云庄内走出一个男子,脸色苍白,绿色的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沧桑,刚刚站定,便从天而降一个帽子,恰恰好盖在了他头顶。
此人正是李寻.欢,按理来讲,这种东西他完全可以躲开,但看到是尤眠的东西,便想着接一下。
没想到就这么巧合,竟然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他脑袋上。
小李飞刀李寻.欢一出场,原本还在争夺不休的两拨人顿时停了下来。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李寻.欢一个人,这人不是早就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见状,尤眠轻咳一声,有些心虚。
也不知道李寻.欢有没有发现,那顶帽子,是绿的。
少年眼神四下乱飘,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现在的局面。
系统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奇怪物品,能照出鬼脸的镜子,以及现在刚扣到李寻.欢脑袋上就立即长出藤蔓的绿帽子。
太绿了,简直是个小绿人。
尤眠踟蹰着,在场的人无一不把目光落在李寻.欢身上,有看他脑袋上的绿帽子的,也有惊讶他头上长出的藤蔓的。
身为朋友,少年怎么可能会让李寻.欢陷入如此尴尬的地步?
“喂!你们几个,砸了我的摊子还不快点还钱!”
相貌漂亮的少年突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只是见他手无利器,又长得柔软,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就是一个破摊子吗?也值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这些人将尤眠当成了以摆摊为生的穷苦小子,话语间满是不客气。
被砸了摊子的尤眠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听到这些话,顿时翻了个白眼。
他是不喜欢工作不假,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冤大头都送上门了,再不大宰一笔,不就真成傻子了?
尤眠手腕一抖,原本抛出的白绸十分听话地回到了他手心:“一共五百两,主动付最好。”
“哈哈哈哈。”
他这一番话刚出口就被嘲笑一番,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尤眠也习惯了,江湖上一部分人最喜欢以貌取人,又十分自命不凡,觉得世上没人能奈何得了自己,仿佛是江湖人就比其他人高贵一样。
“咻”一道破空声,原本被握在少年手里的白绸长蛇一般飞出,柔软的布料还没到,一股暗香便弥漫开来。
等出口嘲笑的那人反应过来时,脸颊已经痛得红肿不堪。
这时,李寻.欢也已经摘下了那顶绿帽子,脸色更加苍白,还掩唇咳了几声。
还好龙啸云和林诗音根本没出来,不然这种场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好。
只是帽子拿下来简单,头上莫名其妙长出来的藤蔓该怎么办?
尤眠点着“要”过来的补偿,眼眸弯弯:“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将银票同白绸一并塞回袖子,随即抬眸看着站在不远处满脸无奈的李寻.欢。
虽然但是,他不该笑的。
可李寻.欢现在的样子,真的有点戳到尤眠笑点了。
“李大哥。”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粉衫少年走了过来,轻咳一声,脸上写满了心虚:‘嗯……这个帽子有点奇怪,哈哈哈哈。”
他尬笑几声,抬手试图将李寻.欢头上的藤蔓拽下来,但没成功。反倒是李寻.欢轻嘶一声,似乎是被拽疼了。
见状,尤眠收起了脸上的笑,诧异:“该不会真的是长出来的吧?”
神经系统,究竟在搞什么?
尤眠一边找着东西给李寻.欢遮挡,一边点开了系统面板,想要仔细看一眼这顶帽子的介绍。
【自然界的宠儿:头顶森林,走路带风!是不是苦恼自己的手不够用?有了这顶帽子,平日里够不到的物品完全可以被它拿到,简直就是懒人福音!是不是苦于朋友交往?快用头顶的藤蔓编织装饰品送给朋友吧?这可是友谊之藤哦?】
尤眠哽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介绍,那面铜镜都没这么长的介绍,凭什么?是铜镜不够努力吗?
“嗯……”
他手指缠绕着一根藤蔓,哈哈一笑:“其实也挺好看的,可能用不了几天就恢复了。”
李寻.欢咳嗽着,垂眸看着自己发间多出来的碧色:“多谢好意,咳咳咳。”
这幅样子,倒是让尤眠觉得自己在虐待中年人。
“其实还挺好看的,很惊艳。”尤眠拼命地找着补丁,“它还可以帮你拿东西呢,哈哈,三头六臂算什么,这好多双手呢。”
怎么越说越古怪?
李寻.欢忍俊不禁,抬手轻拍了一下尤眠的脑袋:“不必自责,我不在意这些。”
说罢,男子将垂下来的藤蔓拨在脑后。这幅打扮也不算奇怪,不少人也会有彩线编织在发间当装饰。
李寻.欢五官立体,这幅打扮颇有些异域风情。
兴云庄门口的小厮低下头,哪怕李寻.欢如今不是兴云庄的主人,但他们也不敢轻易嘲笑李寻.欢。
毕竟对方除了是兴云庄的前主人外,更是《兵器谱》排第三的小李飞刀!
回去的路上,尤眠甚至不敢和李寻.欢对视,有些心虚。他原本是要将帽子卖给其他人的,更何况,他自己都不知道帽子是这个样子。
一回到客栈,坐在大堂喝酒的楚留香一抬眼就顿住了。
“李兄这是……换了个风格?”
李寻.欢之前不管是穿衣还是行为举止,都十分的成熟稳重,毕竟在关外十多年,他早已经历了不少。
但今日……怎么是这幅打扮?
倒不是难看,只是有些让人不适应。
楚留香问过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尤眠,对方半低着头,只能看到下半张洁白如玉的脸。
一瞬间,白衣盗帅明白了,抬手轻摸一下鼻子,不由得想起来去年在沙漠时少年拿出来的那面镜子。
这人总是能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和他本人一样。
楚留香低笑几声,笑着看向尤眠:“这次难道也是受了诅咒?”
闻言,不明所以的李寻.欢很快就猜到了他是在问谁,好奇地将视线落在了身侧的尤眠身上。
“……”被盯着的尤眠满脸无奈,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是精灵。”
他满口胡诌:“住在森林里的精灵。”
这幅认真的样子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还真的会相信,只是楚留香和李寻.欢历经千帆,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
楚留香爽朗一笑,丝毫不顾及眼神哀怨的尤眠:“有趣有趣。”
少年咳嗽几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起身回房间。原本他是要把那顶“自然界的宠儿”给卖出去的。
但现在把李寻.欢搞成这个样子,他都不忍心要钱了。
原本尤眠都快要上楼了,楼下突然响起楚留香的声音:“李兄,这顶帽子花了多少钱?”
楚留香以为尤眠的性格,大约还会向李寻.欢讨债,谁曾想,听到他的询问后,李寻.欢沉默片刻:“什么钱?”
楚留香:“……”
尤眠竟然没有要钱?!
这个消息让他不由得顿住,举到一半的酒杯都停在空中,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当初在沙漠,少年不是向自己要了铜镜的钱吗?虽然楚留香并没有把那三百两放在眼里。
站在二楼的尤眠听到这番对话,也只好转过身来,趴在栏杆上向下望。
“诚惠五十两。”
和三百两相比,这个五十两倒是便宜了不少。
给出这个价格也全是因为尤眠觉得自己捉弄到了李寻.欢,不好意思索要高价。更重要的一点事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李寻.欢不久前还被陷害。
如此贴心的打算竟然不符合他奸商的人设,楚留香都啧啧称奇,评价尤眠简直是发善心。
听到这句话后,尤眠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大堂的两人:“折算什么话?我也是一个大好人。”
而且什么叫黑心?他那明明是明码标价,根本不存在强买强卖。
闻言,楼下两人对视一眼后哈哈笑起来,眉眼之间满是笑意,也不知道尤眠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哪里好笑。
回到房间,尤眠坐在床上调出系统面板仔细查看,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随即陷入沉思。
这些钱应该够他去汴京吧?
保定距离汴京称不上太远,路上花费不了太多时间。而且……
尤眠眼睛一亮,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起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在心里想好措辞后,他就直接起身去找了好心人。
好心人今天上午才回来,几乎是一.夜未睡。苍白的脸色,眼下的青黑十分显眼。
尤眠站在门口,用脚关上了房门,犹豫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好心人。
对方本来就肤色过白,周身的气质有冷冷淡淡的,如今眼下的青黑非但没有破坏他的样貌,反倒是多了几分阴郁。
看起来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不过来?”
好心人正是无情,见尤眠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口,不由得开口询问。
“没什么。”
尤眠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无情面前,随即问道:“你要回汴京吗?”
“嗯。”
梅花盗的案子还不算完全结束,还要将林仙儿压回神侯府才行。
听他这么询问,无情动作一顿。
天气渐渐回暖,相比于冬日里厚重的衣衫,如今身上的衣服轻薄不少。
尤眠站得很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有点像干净的皂荚香,又有些像脂粉铺子里卖的香粉。
“那……”
原本在心里排练好的话一到关键时候就有些卡壳,他站得笔直,就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一般。
话虽说不出口,但他的眼睛已经将心里想说的话都讲了出来。
无情勾起唇角,虽然幅度很小:“你要去汴京了?”
“嗯。”
尤眠站累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去年就准备去汴京的,没想到出了沙漠后走错方向了,越走越偏。”
他无奈:“然后兜兜转转,一直到今天都没去成。”
说罢,他再次看向无情,只是视线没落在对方的脸上,而是向下落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之前都没有注意,今日一看他才发现之前送给对方的那个丑丑的钩织小猫,对方竟然一直挂在腰间。
这么一个丑萌的东西似乎和冷月般的盛崖余不太搭配,颇有一些反差。
“大概两日后。”
无情没等到尤眠开口询问,便猜到了对方大约是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开口邀请。
说罢,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原以为两人已经是好朋友,身为好朋友,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尤眠又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开口?对他就这么客气吗?
相比于尤眠礼貌的询问,无情更希望对方可以直接向他开口。
而坐在对面的尤眠并不知道无情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对方同意让自己搭车,顿时高兴起来。
“嘿嘿,谢谢你。”
“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这句话无情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其实尤眠也明白,但他是一个有礼貌的人,很难改掉这个习惯。
之前还有人欺负他,被欺负的尤眠一边生气,一边又向对方说谢谢。
“我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人。”
少年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旁边的耳坠,他的东西一般都放在系统背包,至于摊子什么的,今天刚变成冰冷的数字。
闻言,无情微微颔首,表明离开的时候会喊他一声。
得到保证后,尤眠这才安心回房间补觉。
在他睡觉的空挡,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准确地来讲是李寻.欢的一些前尘往事,林仙儿已经被捉拿归案,他身上的嫌疑也被洗清。
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说龙啸云。
他一直在意李寻.欢废了龙小云武功这件事情,更别说还有林诗音心里还念着对方这件事了。
眼看这次陷害不成,他又急着找其他办法来除掉李寻.欢。
只是李寻.欢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江湖上能打得过李寻.欢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找。
情急之下,龙啸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金钱帮。
只要给的钱够多,就没有金钱帮杀不了的人。
这并不是龙啸云第一次找到金钱帮,上一次交易还是为了杀掉尤眠,只是一次失败后就搁置了。、
从金钱帮出来时,龙啸云冷笑一声。
李寻.欢,你就安心地去吧!
*
“你要一起吗?”
保定城街头,鹅黄色衣衫的少年站在一名剑客面前,双手叉腰,似乎是在逼问什么。
“不。”
阿飞拒绝了尤眠的邀请,他准备继续北上,走一路挑战一路,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有名的剑客。
“真的不吗?”
尤眠觉得自己和阿飞相处得还不错,若是能一起去汴京,想必会更有趣。
毕竟自己就算去了汴京也不会兢兢业业地工作,大约还是像在危城那样干一天歇半个月。
似乎瞥见了尤眠眼底的失落,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阿飞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
斟酌片刻,年轻的飞剑客开口:“可能之后会去。”
“那你别忘了来找我。”
尤眠说罢,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拥抱。
香气伴随着体温一并传来,阿飞双眼微缩,浑身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不该抬手回抱。
不过,尤眠很快就松开了手,怀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体温。
“再见!”
说罢,鹅黄色衣衫的少年转身离开,抬手背对着他挥了挥。
阿飞抿唇,握着剑的手指用力,指节泛着白。
随后,他低下头,突然一顿。
腰间挂着剑的地方多了一张银票,整整一百两,折得整整齐齐。
这出自谁的手笔已经十分明显了,一直黑心的奸商在面对朋友时却是心软的。
阿飞抬手将那张银票抽了出来,仿佛低声喟叹一声。
*
“呜呜呜。”
尤眠回到客栈,可怜巴巴地蹲在一旁,模样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悲惨的事情。
无情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蹲在自己门口哭泣的少年,对方脸颊埋在膝盖上,消瘦的肩膀似乎都要被身上的衣服压垮。
“尤眠?”
无情一顿,立刻抬手去触碰缩成一团的人:“你……怎么了?”
“呜呜呜。”
尤眠抬起脸来,杏眸水润,唇红齿白:“真是太令人感动了,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朋友。”
说罢,他吸了吸鼻子,分不清是真的被感动还是在懊悔:“我给了阿飞一百两,这也太好了吧。”
少年一边说,一边拎着袖子抹眼泪:“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差钱,那么厉害的剑客,走到哪里都不会缺钱的。”
尤眠撇撇嘴,此时的心情就像是之前在危城将无情给他的钱随意扔给路人一样后悔。
本来自己身上就被几个钱,还学别人装什么大款。
原以为他遇到什么事情的无情听完这番话,顿时弯眸一笑:“话虽如此,但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恐怕还会再做吧?”
阿飞有些死脑筋,比如和李寻.欢的第一次见面,面对请他喝酒的李寻.欢,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地得到帮助是不对的。
因此,尤眠才会觉得对方离开后说不定会拮据起来,这才趁着拥抱的时候偷偷塞给对方一百两。
给了阿飞之后,他自己浑身上下也就剩了九十两。
看着蹲在面前的尤眠,无情神情柔和,忍不住抬手在少年柔软的发顶轻轻摁了一下。
“实在困难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些周转。”
青年有俸禄,物欲也不高,自然有不少存款。
不过,听到这句话,尤眠稍微正了正脸色:“不用,我只是在开玩笑。”
一提到这种拉进关系的话题,少年总会很快反应过来,又十分快速地在两人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墙。
无情手指微动,神情略显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