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黎的喊声, 聂徐川瞬间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联系了局里,警犬速速赶来支援,一下车就有些躁动不安。
“汪汪汪!”穿着警服背心的两只德牧四处闻嗅,灵巧地绕过花园中的植物障碍, 在附近绕了好几圈才最终绕到墓碑附近。
聂徐川用眼神询问警犬训导员, 用谢黎的话来说就是训导员是成功掌握另外一门外语的人——狗语。
“聂队, 你们可能要费点功夫了, 这地底下的东西可能还不少。”训导员看着警犬闻闻嗅嗅, 不断发出有发现的叫声皱起了眉,“这一片几乎全都是。花卷儿,回来这边!”
警犬一边勘查, 谢黎就跟在屁股后面做着标记。
她有点怕狗,但是又对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没有任何抵抗力, 在这种矛盾的拉扯中决定还是不要妨碍人家执行公务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插标识, 眼见着就插了一大片。
“黎姐, 你需要这个吗?”时归站在一旁小声喊她, 手里是他之前整理的笔记本,他撕下最后一张递给谢黎。
谢黎定睛一看,纸上是这个花园的小地图, 时归在警犬有提示的位置都做上了标记, 比谢黎挨着挨着有效率, 也不会因为自身的气味影响警犬的判断。
“谢谢你啊小时法医!”谢黎大大咧咧的, 也不管时归现在有没有离职, 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想死我了你!今天看你和老大一起过来,躲躲闪闪的, 我都不敢来跟你打招呼了!”
“黎姐,对不起,走的时候也没和大家说一声。”时归心底涌起淡淡的愧意,在北原时越是回忆,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有时候他甚至会靠这种感觉折磨自己,心脏下坠以后,他才会感到半分真实,身后的日子是的的确确属于他的。
“诶?”谢黎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稀奇,绕着时归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我发现你不一样了诶!”
“嗯?”时归有些惊讶,他想到谢黎可能会生气,也有可能会轻飘飘地原谅他,但是没想到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一时间不知所措,说话都磕巴起来:“什、什么?”
“对对对对,就是这样!”要不是她因为勘查现场全副武装,现在估计已经把时归rua了个遍,“以前觉得你这小孩聪明又单纯,像个小ai似的,现在才像个真小孩吧!哭哭笑笑的,多好!”
时归不明白谢黎用的什么形容词,但心里积压的情绪就被这三两句话迅速赶走了,“黎姐,你”
“谢黎!快来干活了!别摸鱼了!”欧阳和猴子也过来了,在远处冲着时归打招呼,尤其是欧阳,手晃得老高,生怕时归看不见似的。
时归鼻头一酸,几乎要落泪,但是心里明明是想笑的。他有时还不明白这种本能的情绪反应的来源,只能乖乖顺从身体的反应掉了两滴泪,再用袖口悄悄擦掉。
他偷看一旁与训导员沟通的聂徐川,柔和的光芒笼罩了全身,影子几乎就要蔓延到他的脚下。聂徐川蓦然一回头,就抓住了这个偷看的小贼,只来得及送来一个轻轻的飞吻,就继续埋头办案。
时归伸手接住,放在心口的位置,望向那座无字碑。妈妈,是你带给我的好运吗?——
清晨的蝉鸣还不算聒噪,
“检验结果出来了,那一片草皮底下都混有人的血肉,DNA同属于归佳。无字碑挖开后发现了被害人的骨骼组织,经检验与时升泰供述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那岂不是很难从尸体认定死亡原因?”聂徐川问道。
谢黎点头没说话,“但是也和时升泰的供述并不冲突。”
“感情儿时升泰这个老畜生是给人杀害之后,还割肉放血给他的花园当养料?”欧阳不可置信,看起来衣冠楚楚的时升泰的皮下,竟然是如此嗜血变态的本性。
“可以这么说。那些山茶花的根和花蕊都被染红了。”
聂徐川又想到那个夜莺与玫瑰的故事,可能归佳才是那个最初的,为了爱情献出生命的夜莺。
随着归佳的骸骨被寻回,爆炸案的调查接近尾声,当年的几宗旧案也重新启动调查。
会议进行了四个多小时才结束,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众人都是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时归在市局门口等他吃饭,聂徐川夹起材料匆匆往门口走。
“聂徐川。”
郑斯年就在门口等他,手里拎着来时的那个公文包。
“省厅的新调令,今天回北原。”
“一路顺风。”
一般来说,一起经历了大事件的人之间总会萌生好感,但他们之间仿佛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暗处相互配合,在明处却又恰到好处地展示疏离。
最终还是聂徐川先开了口:“要不一起”
"不了。"郑斯年抬手指了指市局对面的马路,“好好照顾时归。我,先走了。”
马路边上,时归正无聊地观察着砖石上的花纹,时不时向里张望两眼,期盼的表现肉眼可见。
互相点点头,郑斯年转身走向停车场,往对面看了最后一眼,随后便目不斜视地驶离了南川——
“等多久了?”
“没多久,我也刚到。”
时归没有撒谎,说是刚到也的确是刚到。他了解刑侦支队加班的传统,比一般的午休时间还推迟了一小时到,刚刚好等到聂徐川。
聂徐川带他去了一家兰州牛肉面,老板就是那边人,辣子香而不辣,不吃辣的人都可以加上几勺尝尝鲜。
“你们的面来了。”
老板用餐盘送上两碗加肉加蛋的面,清晨用骨头熬出的高汤清亮鲜香,撒上一把脆嫩的小葱和香菜,二细的面条富有嚼劲。
聂徐川熟练地往碗里舀了三勺辣子,“尝尝,这个不辣。”
“我能吃辣。”时归挺直了腰板,拿起筷子将碗里的面拌匀,辣椒香混合着面香扑面而来,他暗暗咽了口水,吹了吹送进嘴里,一口就征服了时归的味蕾。
“好好吃。”
三个字被时归说得含糊不清的。
聂徐川把单点的凉拌土豆丝和胡萝卜汁推到时归面前,“解腻。”
时归吃得很凶,嘴边沾上不少红油,他吹起浮在表面的辣椒油,喝了两口高汤,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在南川辛苦点就辛苦点吧,回了北原可没这个待遇。
嘴巴已经被聂徐川喂刁了,回到北原吃时升泰给他规定的所谓健康餐时,他看着满桌被精密计算碳水和脂肪的冷餐直反胃,早餐更是只有一根配比优良的蛋白棒。
想回南川吃盒饭的念头一直缠绕着他,也支撑着他一步步回来。
“能再来一碗吗?”时归接过聂徐川递来的卫生纸擦了擦嘴,试探着问道。
“没吃饱?”聂徐川挑眉看他。
时归用手按了按肚子,“八分饱吧。”
被他的小动作萌到的聂徐川招呼老板再上了一碗,“没事,吃不完的我帮你吃。”
等面的间隙中,他们终于聊到正事。更具体地来说,是时归不问,聂徐川就耐心等待他准备好。
一碗面下肚,时归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你现在想看吗?”
时归点点头,但当聂徐川要把结果递给他时,他的手又把越过桌面的纸袋推了回去。
“没事,你准备好了我们就看。”
“你提前看过吗?”时归有些好奇,聂徐川看起来一副镇定的模样,丝毫不见紧张。
“鉴定结果刚出来,还没来得及。”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聂徐川低头笑笑,没说话。
不管时归身世如何,他都是自己唯一的小幽灵。
时归最终还是接过了文件袋,在第二碗面上来时看到了最终的结果。
“面来了。”
在聂徐川的指示下,老板把面放在了时归面前,忍不住多看了时归一眼,“小伙子胃口很好啊。”
“因为太好吃了。”
时归直白的夸奖让那男人露出一口白牙,“那是当然,我这里的肉都是鲜运来的,三点就起来熬第一锅汤,请了最好的拉面师傅。”
聂徐川看着时归如释重负和老板侃大山的神态,心里大概有了猜测,静静等待着时归吃面。
沾染了青椒香味的脆辣土豆丝很开胃,时归接连吃了几口,面也挑了一大半,这才停下来,自顾自地开了口。
“我一开始觉得心里的石头卸下来了,回过味来好像又觉得无论是或否都无所谓,现在觉得,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聂徐川接过递来的鉴定书,时归确认为归佳与时升望之子,与时升泰的父子关系被彻底画上了句号。
聂徐川抽出几张纸巾为时归细心地擦了嘴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嗯?”
“这代表你的直系亲属不存在刑事犯罪行为。”
时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可以考公了,时归同学。”聂徐川亲了亲时归的额头,开了句玩笑。
时归也低头笑了,两人牵手出门,去往市局的方向。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