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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振动阮熹不敢说自己腰酸腿软。……


    或许是因为程岱川说“珍惜”,也或许是因为程岱川把千纸鹤和纸条放在钱夹的行为。


    去餐厅的路上,阮熹已经不再纠结礼物的事,步子特别轻快。


    她还是穿了奶黄色的连衣裙,背着肩带细细的斜跨手机包,走在程岱川身边,喋喋不休。


    “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可能有些晚,没注意时间。”


    “哦,去哪里了?”


    “十层甲板。”


    阮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话比石超多,但她又耐不住想问:“都那么晚了,甲板上还有活动呀?”


    “没有,吹吹风。”


    “我放在你那边的口闭合胶带,好像没拆封哦?”


    “啊。”


    “这说明什么呢?”


    阮熹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像动物园里刚吃被喂食过的鹦鹉,声调欢快,“嗯?嗯?嗯嗯嗯?”


    程岱川配合地说:“说明你睡觉不打呼噜,也没有口呼吸。”


    阮熹满意地点头,给了程岱川一个“真懂事”的赞许目光。


    她拖着长音总结:“说明——我睡相很好!”


    想了想,她用眼睛斜着他,补充,“如果有人说我睡相不好,那肯定是诽谤。”


    程岱川笑笑:“是吧。”


    走出电梯间,已经能闻到烘烤食物的香气。


    主餐厅的早餐会供应各式各样的面包和糕点,都是新鲜出炉的。


    该酥脆的酥脆,该蓬松绵软的蓬松绵软,想想就令人食指大动。


    之前阮熹吃到过一个苹果肉桂卷,第二次去拿已经没有了,搞得她总有些惦记。


    阮熹往餐厅里探头,也和程岱川商量起担心了一路的事:“我们住一间客房的事情,可不可以先不要和长辈们说”


    阮熹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让程岱川保密,因此有些忐忑。


    程岱川却什么都没有问,只说可以。


    他们走进餐厅,各自端了白瓷餐盘,往食物摆台区域走。


    阮熹夹了煎蛋,蹦到程岱川那边:“有苹果肉桂卷,我真幸运。”


    程岱川捏着面包夹转身,把苹果肉桂卷放在阮熹的餐盘里:“再来一个?”


    阮熹秒答:“当然!”


    程岱川于是笑着又夹起一个苹果肉桂卷。


    他们坐在靠窗的餐桌,看海,聊天,拍丰盛的早餐照片逗石超


    程岱川看着手机在笑,阮熹就知道肯定是石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噎下肠仔包,又喝橙汁顺了顺,伸手:“给我看看。”


    程岱川把手机递过来,于是,阮熹看到石超对他们这顿丰盛早餐的唯一评价——


    “这满满的一大盘子,啧,熹子是真能吃啊。”


    “这绝对是羡慕,是嫉妒!”


    程岱川靠在餐椅里拱火:“骂他。”


    这似乎是气氛很好的早晨,吵吵闹闹,又恢复了以前读高中时的样子。


    程岱川没再表现出有心事的样子,话不多,也会偶尔开开玩笑。


    一切都很好。


    但阮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这种怪异的感觉不可名状,横亘在阮熹和程岱川之间,也隐匿在程岱川每一个带着浅淡笑意的目光里。


    阮熹猜不透。


    难道是昨天在泳池的聊天起作用了,让程岱川想通了?他的确有种想通某件事或者说做了某个决定的感觉。


    可是又不太像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早餐快要结束的时候,程岱川接到商女士的视频电话。


    商女士在赶去谈工作的路上,抽空关心出门在外的孩子们。


    程岱川说:“早晨不是联系过了?”


    “谁找你,我找熹熹。熹熹在吃早饭么,游轮上的食物好吃么?”


    阮熹提到苹果肉桂卷,有点可惜,说她询问过工作人员,餐厅里的食物不售卖,不能买了带回去给他们分享。


    商阿姨说:“阿姨有从国外背回来的烘焙书籍,里面有苹果肉桂卷的做法哦。”


    阮熹双眼放光:“哇!”


    程岱川说:“前年买的那本?书店已经有中文版了。”


    商阿姨像个小女孩一样沮丧:“早知道不背了,硬壳书籍很重呢,还贵。”


    阮熹很积极:“想吃商阿姨的苹果肉桂卷。”


    程岱川顺着阮熹的话开玩笑:“能接受把盐当成糖就行。”


    商阿姨满脸羞愤:“坏心眼的儿子会遭报应,小心妈妈给你找恶毒的后爸。”


    阮熹明显感觉到,在这句话之后,母子两个都沉默下来。


    他们联想到了谁,不言而喻。


    程岱川很快打破沉默:“找吧。”


    手机里却传来一声轻叹:“还是算了,我看人的眼光不好。人类真是太复杂了,还不如我的那些花花草草省心。”


    阮熹脑海里灵光一闪——


    痊愈哪有那么容易呢?


    昨晚还跑去甲板吹风的人,才睡了几个小时,真的就能想通吗?


    这么容易的话,以程岱川的性格,根本不会表露出来。会被她看出来的心事重重,绝对不是这样容易就能翻篇的情绪啊。


    难怪她会觉得怪怪的。


    程岱川很重视朋友的,大概是担心他的情绪影响到她,才装出一副已经释然的样子吧?


    阮熹以为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在商阿姨挂断视频后,她一口把最后半个苹果肉桂卷塞进嘴里,鼓着腮:“程岱川,我们今天的一万个计划要开始啦!Go!”


    为了给程岱川分散注意力,阮熹把时间点安排得更加满满当当。


    八点钟,他们先去环甲板漫步,绕到船尾看游轮在海面上留下的波纹


    步数5000,以一人一杯冰咖啡结束。


    不到十点钟,他们又换了套衣服,去攀岩墙玩攀岩。


    阮熹简直是舍命在陪程岱川。


    她是运动能力有限的小趴菜,勉强攀了一点点,吃午餐时端着餐勺都会发抖。


    能抖出去半勺汤。


    至于下午,更丰富。


    他们体验了冲浪机。


    阮熹在水流里摔倒一万次,感觉自己像个零件粉碎的破娃娃但,还是要坚持按照备忘录行程,又拉着程岱川换衣服去了室内网球馆。


    比起外面娱乐性更高的项目,网球馆似乎没什么吸引力。


    整个场馆里只有阮熹和程岱川两个人。


    网球馆里面有个自动发球机,阮熹拿着球拍,连续几个球都没接到,干脆把球拍一丢,哼哼唧唧地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程岱川抬眉:“不玩了?”


    阮熹不敢说自己腰酸腿软,支支吾吾:“我看一下手机,你玩吧。”


    她按亮手机屏幕。


    才下午四点多钟,她真的感觉自己要累死了。


    幸好,程岱川还算给面子,无论进行哪个项目都没抱怨过。


    他挥拍接球:“累了?”


    阮熹嘴超硬:“完全不累!等我回完消息就来和你大战八百个回合。”


    程岱川没理会阮熹这段容易有歧义的满嘴跑火车,问她,她的一万个计划里,是不是都是这种运动型的。


    其实也不是。


    晚餐之后的计划是去剧院看演出,据说是黄昏号的原创剧


    目。


    阮熹问:“去剧院看演出,你感兴趣么?”


    程岱川挥着球拍,把一颗从发球机里蹦出来的网球打回去:“还行。”


    “我要回消息了。”


    又一颗网球落地,然后飞过来。程岱川没接,偏头躲过,问:“长辈们的信息?”


    阮熹慌慌张张:“不是!是朋友!”


    她其实没有消息可回。


    正犯愁呢,手机在手里“嗡”了一下。


    石超发来的信息?


    阮熹喜滋滋地想:还得是石超啊!好兄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石超问:“程总在身边吗?”


    阮熹看了眼程岱川的背影,像做贼,鬼鬼祟祟地支起腿,藏着手机给石超回复。


    “在的。”


    “不过他在打网球,看不见。”


    到底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石超很担心程岱川,问阮熹这几天程岱川的状态如何。


    阮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差点打出个八百字的小作文来。


    中间她收到石超的催促:“熹子,你这总在输入中什么情况?我心脏可不太好。”


    阮熹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把“小作文”发出去,再抬头时,稍微愣了愣。


    程岱川已经没在打网球了,靠在阮熹对面的墙边。


    姿势挺慵懒的,阖眼休息。


    他们没有为游轮上的这些运动做过准备,只穿了休闲裤和纯棉短袖。


    程岱川流了些汗,闭着眼睛撩起衣服,用衣摆擦脖颈的汗。


    用来挥球拍的右臂布了些凸起的青筋,也许是运动久了,右手虎口的皮肤是红的,衣摆下露出腹部淡淡的薄肌线条


    阮熹盯了两眼,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然收回视线。


    这就是没办法只做好朋友的原因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石超发来好多条回复,手机一直“嗡”“嗡”“嗡”振个不停。


    阮熹勉强凝神。


    在回复石超“晚上去剧场看舞台剧”这句话的同时,她也在心里吐槽自己:


    拿到房卡的那天,还敢说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现在却不敢了。


    人果然是贪婪的啊。


    阮熹还在胡思乱想,手机又是接连振动,振动声在安静的网球馆里格外清晰。


    石超发来一大串问号和好几句疑问:


    “程总不是最不爱看这些?”


    “前阵子我约他,他都拒绝了,说不爱去。”


    “熹子,你干啥了,威逼利诱?”


    程岱川不爱去?


    他刚才怎么答复她来着?“想去”,不对,好像是说“还可以”的啊。


    阮熹担心自己的安排有问题,毕竟舞台剧时间那么久。


    真不喜欢的话,坐在剧场里可能会很煎熬吧


    她爬过去:“程岱川。”


    程岱川闭着眼:“嗯。”


    “你不喜欢去剧院吗?”


    “还行。”


    阮熹不能说和石超联系过,想了想,只能调动程岱川的兴趣:“其实还挺好看的,我之前和别人去看过一次”


    程岱川还是没睁眼:“知道,和张序。”


    第22章 颈窝体验就那么好?


    阮熹都快要累瘫了,整个人像艾斯那样,四肢着地。


    本来还想再往程岱川身边爬两步的,闻言,愣在原地。


    她下意识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张序看的?”


    程岱川平静地开口:“朋友圈动态。”


    去剧院那天阮熹心情很差,根本没发过动态,绝对不会记错。


    只有张序发过票根的照片


    票根能看出什么?上面又没有名字。


    况且,程岱川又是怎么能看到张序的朋友圈动态的?


    阮熹反应片刻,不太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你们认识?”


    “啊。”


    张序就是被阮熹突然冲出去拦住去路、找人家询问外套购买方式的那个人。


    高中那会儿,张序在隔壁附中,和阮熹他们并不是同校。


    阮熹认识张序算是意外,现在更令阮熹意外的事情是:


    程岱川居然也认识张序。


    可就算是认识,也不会随便就把和谁去过剧院这种事到处说吧?


    阮熹思维开始打结:“你们是朋友?”


    程岱川吐出两个字:“不算。”


    “哦。”


    阮熹不欲多谈那场剧目以外的事情,也不愿意多回忆那个糟糕的、寒风凛冽的冬天。


    手机被她按在地上,振动良久。


    她也在振动声里安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提起去剧院这件事,本意不在那句“我和别人去看过”,她是想给程岱川讲讲那场舞台剧带给她的震撼。


    舞台剧真挺神奇的。


    阮熹那天心情那么低落,后来都被演员们的表演带入剧情,感动到落泪。


    而且走出剧院时心情也好了不少,还能和张序聊剧情。


    也是因为有过这个经历,阮熹才想带程岱川去游轮的剧院看看的。


    她想说,如果程岱川没有那么反感,去体验一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感受,至少可以用剧情分分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聊天重点给落在张序身上了?


    阮熹打算回归正题:“程岱川,那个剧院啊”


    “一定要去?”


    阮熹一顿:“也没有一定,晚餐后就这么一个计划。其实舞台剧没有想象中那么晦涩的”


    程岱川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阮熹脸上,然后安静地下移,看向阮熹扣在掌心里的、不停振动的手机。


    阮熹和石超说好了,如果突然不回复,就是程岱川在身边,不方便。


    所以她没把振动的手机当回事,还在试图煽动程岱川:“这个是黄昏号的原创剧目,一共才演出两场,等到下了游轮,你就是花钱也看不到,而且我昨晚就去预约了。”


    程岱川问:“下载APP了?”


    阮熹一脸笑眯眯的样子:“没有,我没找到下载途径,怕下到诈骗APP,是去楼下找了前台的工作人员帮忙约的。”


    “我出去以后,你下过楼?”


    “嗯,睡前去的。还想看看能不能遇见你呢,结果没有。”


    阮熹爬近些,一张脸饱含期冀,“所以,我们还是去看看舞台剧吧?”


    程岱川捏了捏眉心。


    阮熹穿了适合运动的纯棉短袖,领口略大,这样双手撑地、仰着头看程岱川的动作,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凹进去的锁骨窝。


    程岱川这会儿被振动声烦得头疼,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阮熹的领口。


    她颈窝里有一片擦伤的粉红,撑着地的手臂和膝盖附近也有,都是新添的伤,不用问也知道是攀岩或者尝试冲浪时弄的。


    就为了陪他,都这样了,她也没有抱怨过。


    程岱川看阮熹这么疲惫,想让阮熹歇一歇,谁知道她那么执着于舞台剧。


    上次和张序去剧院体验就那么好?


    昨晚把千纸鹤和纸笺放进钱夹时,阮熹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程岱川皱眉盯着阮熹,还真就做了个决定。


    一方面,程岱川无法辜负阮熹对友情的珍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越是靠近越是深陷,再放任自己继续这样,可能回不了头了。


    程岱川打定主意以好朋友的身份和阮熹相处,效果很好。


    但这才不到一天


    阮熹眼底很澄澈,语气却像撒娇:“程岱川,就去试试嘛。”


    程岱川无奈地说:“没说不去。”


    “如果剧目不好看,大不了我们提前离场啊。”


    程岱川说:“你不累么?”


    阮熹继续嘴硬:“不累啊,完全不累,以我现在的精力,能参加马拉松。”


    有其他人拎着网球拍走进场馆,程岱川起身,伸手:“起来吧,马拉松选手。”


    阮熹抬头瞧着他:“起来去哪?”


    “累了,回去洗个澡,躺着。”


    可以休息了!耶!


    阮熹心花怒放,努力压下嘴角:“哦,那我就勉勉强强陪你回去躺一躺吧。”


    她哼着小曲等他还完网球


    拍回来,还卖乖,“怎么这么容易就累了啊,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程岱川笑着摇头。


    浑身清爽地趴回单人床上,阮熹才继续看石超的信息。


    她两条腿在空气里晃呀晃,逐一回复。


    阮熹和石超算损友,不互相怼不会说话,她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手机屏幕上:


    “肯定先去吃晚餐啊。”


    “三个小时三十七分钟之后,熹熹和川川就要去剧院了呦。”


    “川川好像没有那么讨厌去剧院。”


    “可能只是不想和超超去吧,【摊手】。”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一个表情包石超一连发了十几次,都是用艾斯照片做的——


    艾斯邪魅地舔着嘴角,配字,噶你腰子。


    这纯粹是丑照,艾斯要是能看懂,得告石超。


    阮熹又笑出声。


    她笑完,忽然捂住嘴,慢慢地、慢慢地扭过头去看另一张单人床。


    程岱川在摆弄手机。


    她很怕被问“和谁聊天”这种问题,清了清嗓子,做贼心虚地先开口:“那个程岱川,你在干什么呢?”


    程岱川看过来:“打炉石。”


    “哦,你玩你玩,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她举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点进朋友圈里去看动态。


    昨晚发的动态有很多朋友点赞、评论,这其中也有他们刚刚提到过的张序。


    阮熹只记得自己顺手点了张序的头像,又进了朋友圈,看见背景图是张序养的三只狗


    然后,她睡着了。


    一直睡到晚餐时间,才被程岱川叫起来。


    程岱川蹲在阮熹床边,问阮熹,是去餐厅解决晚餐,还是叫客房服务让工作人员送过来。


    阮熹慢吞吞地爬起来:“还是去餐厅吧。”


    程岱川爱干净。


    以前在他家里煮火锅或者方便面这类味道大的食物,他都会把卧室门关上。


    客房里空间这么小,可能不好散味道。


    阮熹撅着屁股在床上翻来翻去,枕头下面和被子里都找遍了:“奇怪,手机呢?”


    程岱川指指床头柜:“睡着把手机掉地上了,帮你充了电。”


    “哦,谢谢。”


    “阮熹。”


    “嗯?”


    阮熹拔掉充电器,“怎么了?”


    程岱川说:“不用勉强自己,你太累了。”


    “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不累!”


    “是么,你打呼噜了。”


    “不可能!你诽谤!”


    阮熹一路和程岱川争辩。


    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在光线昏暗的剧院里犯困,被人抓住小辫子,路过免费发放冰淇淋的地方,她还去拿了一碗巧克力味道的冰淇淋球。


    就这样,到剧院里,阮熹还是睡着了


    剧目才进行到一半,阮熹已经无数次闭眼,最终脑袋往程岱川那边一歪。


    再睁眼,演员老师们手拉手在舞台上站成一排,在一片热烈掌声中,向台下观众鞠躬致敬。


    阮熹讪讪地把脑袋从程岱川肩膀上抬起来,慢慢坐直了身体。


    突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岱川抬手鼓掌的同时,往阮熹这边倾身,凑近了调侃:“时间刚刚好。”


    阮熹:“”


    阮熹本来还在琢磨,到底要说点什么才能缓解尴尬。


    拿出手机打算关掉静音模式时,却发现手机里堆满了石超的信息和未接来电。


    阮熹表情凝滞,看向程岱川,他也在看着手机皱眉。


    在阮熹看来,石超明明知道他们在剧院,还打那么多通电话过来,一定是有紧急的事。


    是艾斯哪里不舒服了吗?


    是程岱川家里的电器或者什么物品坏掉了?


    是石超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阮熹越想越害怕。


    剧院很嘈杂。散场音乐、广播里的安全提示、观众们讨论剧情的对话


    顺着人流没办法很快走出去,程岱川拉了阮熹的手腕,往反方向斜了下额头。


    他拉着她去剧院的吸烟区的方向走,边走边拨了石超的电话。


    一连两次石超都没接,阮熹看着程岱川重新点下通话键的动作,额头开始冒汗。


    走到吸烟区,电话终于接通。


    石超比他们两个更急,咆哮:“你俩没事吧?!”


    石超在网上搜黄昏号,看到有人说有狂风预警的事,还以为正在发生,人都麻了,生怕朋友们遇见灾难。


    阮熹眼眶有点红,喊:“石超,你真的是吓死人了!”


    程岱川安慰地拍拍阮熹的肩膀。


    阮熹说,风浪来时他们吃了晕船药,倒也没有很不舒服,一直在睡觉。


    “你就别乱担心啦,游轮上很好的,还发免费的冰淇淋吃。”


    石超这个吃货,听到冰淇淋居然没羡慕,还很震惊:“你们不知道游轮和冰淇淋的事吗?”


    石超喜欢看些灵异恐怖的故事或者传说,关注了很多这类账号。


    据石超讲述——


    这种大型游轮都会有停尸房的,以备不时之需,但数量并不多。


    “突然发冰淇淋呢,很可能是那个什么的数量不够用了,需要空出一些冷藏室的空间存放”


    阮熹把手机塞回程岱川手里,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


    这个深夜注定难眠。


    阮熹躲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石超讲的那些。


    夜灯已经调到最暗,程岱川那边也很久没有动静了。


    阮熹实在忍不住:“程岱川,你睡了么?”


    程岱川声音含笑:“害怕?”


    “谁会害怕啊!”


    冷气源源不断地从空调口里冒出来,昏暗的客房里总有些凉飕飕的。


    虽然之前也是这样。


    阮熹感觉脖颈后面一阵阵凉气,裹紧被子:“程岱川。”


    “嗯?”


    “我承认我其实是有点害怕,只是有点。”


    “房间里又不是只有你自己在,怕什么?”


    阮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房间里当然不是只有我,可是洗手间里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东西。我床上也只有我一个人,床底下还不知道”


    程岱川打断阮熹的嘀咕,问:“所以呢,我去你床上?”


    第23章 床宽是阮熹先动的。


    阮熹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住,一颗心紧缩,悄然握紧被子边沿。


    她在自己暂停呼吸的瞬间里逐渐明白过来,不是听错,而是她会错了意。


    程岱川只是担心好朋友。


    就像石超担心乘游轮出行的他们遭遇风浪,也像他们担心远在程岱川家里、打来无数通未接来电的石超遇见危险


    关心而已,人之常情而已。


    阮熹为自己的误解感到羞愧,紧握着被子的手指逐渐松了力道,却感到耳根一阵阵发烫,不安地在被窝里蜷起身子。


    空调是上下扫风的模式,一阵冷气吹过。


    客房里总像有什么东西,凉飕飕又飘忽不定,在看不见的地方四处游荡。


    阮熹缩在被子里,同时体验着两种担忧。


    她一边想着“啊!真不该吃那些冰淇淋!”,一边往程岱川那边偷瞄。


    程岱川不知道在想什么,问完那句之后也没有再说话。


    他会认为她奇怪吧?


    刚才程岱川说的话没什么问题。


    这话要是对石超说,估计石超早就掀开被子欢迎了。可能还得给程岱川鼓个掌,呐个喊,热烈欢迎川宝入驻自己的被窝。


    因为某种情愫,阮熹做不到像石超那样坦诚和坦荡。


    可是话题就僵在这里也很奇怪。


    阮熹大脑飞速,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以前他们也睡过同一张沙发啊。


    靠在同一张沙发里一起用iPad打游戏和靠在同一张床上聊天,有什么区别?


    剧场里她睡着了还不小心靠在他肩膀上啊,他逗她,说她的头重,她不是也轻轻松松地说了是因为“智慧满满”么?


    没事的阮熹,好朋友间都是这样相处的。


    同一张床又不会怎么样。


    尤其是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感受到空调冷风时,她还是会想到石超说的停尸房。


    两


    相比较,还是那些摸不到也看不着的东西更可怕吧!


    程岱川开口:“阮熹”


    几乎是同时,阮熹也动了。


    阮熹往单人床里侧挪了挪:“程岱川你过来吧!”


    程岱川眯着眼睛看过来。


    阮熹依然裹着被子,像个卷饼,只露出脑门和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催促:“来呀。”


    程岱川从床上起身,下床,穿拖鞋,走到阮熹床边,低头看着阮熹。


    程岱川的每一步行动,都在安静的客房里掀起微小的动静。


    阮熹捕捉着那些动静,心跳越来越快。


    程岱川却揉了揉阮熹的脑袋,问她,怎么能怕成这样。


    “我总感觉床底下有东西”


    “是有。”


    阮熹心跳变成另一种快,在被子里挣扎:“啊!”


    “有你的拖鞋。”


    “程岱川!!!”


    被吼了名字的人不慌不忙地坐到阮熹床上。


    阮熹感受到身边床垫的塌陷,头脑发昏地念叨起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


    她觉得石超说的那些事细思极恐,“免费冰淇淋都发了好几天了”


    这得是有多少乘客挂掉了,才需要空出那么多个冷藏室的位置啊?


    只不过念叨这些时,阮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害怕多,还是希望多说一说这些来分自己的心。


    程岱川拿了他那边的枕头,立在她的床头,靠着坐在阮熹身边,提醒阮熹:“我们乘坐的是黄昏号,不是《恐怖游轮》。”


    阮熹像受到惊吓的贝类,一下子就把脑袋缩回被里,声音很闷:“你别提那部电影”


    和《泰坦尼克号》一样,那部电影也是在程岱川家里用投影仪放的。


    都怪石超,非要看。


    电影的剧情好诡异,动不动就冒出一模一样的女主角,烧脑又惊悚,差点把阮熹送走。


    后半段阮熹一直捂着眼睛,吓得牙齿打颤,怕被他们笑话,忍着没敢吭声。


    就在阮熹紧闭双眼的时候,她右侧耳朵里突然被塞了一枚蓝牙耳机。


    耳机微凉,里面放着舒缓的法文歌,像是老电影里的曲目。


    商阿姨经常哼唱,调子非常温柔,缱绻入耳。


    阮熹讶异地转头,在法文歌曲里对上程岱川含笑的桃花眼


    那时候阮熹害怕总是程岱川在陪她,现在似乎也一样。


    只不过,距离更近


    单人床的宽度是标准的1.2米。


    阮熹自己睡时空间还算宽敞,怎么翻身都还好,还可以舒展地骑着被子。


    比宿舍的小上铺舒服多了。


    程岱川在这张床上感觉就变得不太一样,稍稍动一下都怕触碰到他。


    对恐怖传说的恐惧渐渐消退,房间里也不再阴风阵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闷,又闷又热,刚才给阮熹安全感的被子像是变成了羽绒睡袋,捂得人直冒汗。


    程岱川玩着手机,很随意地把食指指背往阮熹额头上一碰:“不热么?”


    热啊,热得她头皮发麻。


    阮熹掀开些被子,也学程岱川,把枕头立起来靠坐着。


    她看到程岱川的手机屏幕。


    他在打炉石,没什么表情,但是被他操控的英雄头像炸掉了。


    阮熹有些意外:“输了呀?”


    程岱川看起来挺平静:“对手强。玩么?”


    “你玩吧,我看看就行。”


    这局游戏是程岱川获胜,但他第五回合时有个操作失误。


    连阮熹这种菜鸡选手都看出来了,憋到游戏结束才开口叫他:“程岱川。”


    程岱川转头:“嗯?”


    “老实交代吧。”


    程岱川沉默一瞬:“什么?”


    “其实你也有些在意石超说的那些话吧?”


    “并没有。”


    阮熹戳一戳程岱川的肩膀:“你刚才失误被我发现了哦。”


    “困了。”


    其实阮熹也困,不止困,还累,不然肯定想要自己玩几局的。


    也许是在冲浪机里摔跤太多次,她现在连抬手都觉得酸痛。


    都这么累了,还是睡不着


    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怖氛围已经散掉,阮熹只觉得心慌。


    程岱川的睡衣布料薄薄的,好像很柔软。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把牌发出去,手背的筋骨随动作凸起阮熹看着,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痒感。


    好不容易熬到程岱川打完这局,阮熹疲惫不已地和人家商量:“我也玩一局吧。”


    不然这样太煎熬了。


    “玩吧。”


    她撑着床,又坐起来些,接下他的手机。


    手机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温热的。


    程岱川段位太高,匹配来的对手都是好厉害的家伙。


    阮熹自己打不过,只能求助,和他几乎头碰头凑在一个手机前打游戏。


    又一局游戏结束,阮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笑着转头,把手机递过去:“程岱川我们赢”


    话没能继续说完,因为程岱川的面孔近在咫尺。


    安静,一眼不眨,阮熹就这样和程岱川对视了几秒。


    胸腔里掀起风暴,悸动异常。


    手里的手机被程岱川接过去,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他没移开视线,盯着她:“不玩了?”


    阮熹本来想睡觉的,心慌意乱地摇头:“再玩一局吧。”


    在阮熹的“一万个计划”之后,程岱川都有点感觉累,更别提说阮熹。


    阮熹会再一次握着手机睡着,是他意料之中的。


    程岱川一直留意着,在手机从阮熹手里掉落的瞬间,伸手接住。


    阮熹的手落在胸口,左手拇指接近手背的关节上侧面,有一道很浅的伤疤。


    程岱川知道那道伤疤的来历——


    高二那年,程岱川突然发高烧。


    商女士在外地出差,谈工作,家里只有他和没用的艾斯。


    阮熹和石超放学赶回来,提着大包小包的超市塑料袋,拍着胸脯打保票,说要给他这个病人做营养晚餐。


    退烧药的药效还没过,程岱川昏昏沉沉,懒得和他们废话,在艾斯从他身上毫不留情地踩过去时“嗯”了一声。


    他在半睡半醒间,偶尔能听到两个活宝的对话:


    “熹子,你做的饭能吃吗?”


    “肯定吃不死人。”


    “我们为啥不能点外卖吃一吃呢?”


    “外卖没营养啊!”


    “石超,不好了,这个鸡蛋饼没弄好,糊了。”


    “那你叫我干啥。”


    “嘿嘿病人吃糊的不好,你把它吃了呗?”


    “我是垃圾桶吗?!”


    “好兄弟,明天请你吃薯片!”


    被石超叫醒吃饭时,程岱川还有点晕,坐起来闭了闭眼睛才起身,跟着往餐厅去。


    阮熹穿着商阿姨的围裙,很得意:“快来品尝一下阮大厨的手艺!”


    程岱川烧得再迷糊,也还是看见阮熹裹着几层纱布的手。


    他皱眉:“受伤了?”


    阮熹笑眯眯地把手背到身后:“小小伤口,拿菜刀不小心碰的。”


    石超要说什么,被阮熹重重踩了一脚,噤声了。


    后来,程岱川在厨房垃圾桶里看见染着大片血迹的卫生纸团。


    这就是阮熹了。


    喜欢逞强又对人不设防的傻姑娘。


    程岱川没想到那句越界的“我去你床上”,阮熹也能同意。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于现在


    她就睡在他身边,身上淡淡的香气被空调风掀起来,若有若无。


    程岱川在昏暗中往冰箱的方向瞥了一眼,挺头疼地想:大概又不用睡了。


    不睡也真的烦,总能看到不相干的人。


    他翻着朋友圈,看见张序半小时前发的动态——一条抱着狗的手臂。


    程岱川认识张序挺早的。


    他们初中同校,张序是学校的跳高运动员,放学后经常在学校足球场旁边训练,


    运动会也有过一些接触。


    男生很容易认识,不太熟,但也有联系方式。


    有一段时间阮熹放学喜欢单独行动,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看着像等人。


    在一个极普通的黄昏,程岱川看见阮熹耳朵通红地拦住了张序和他朋友的去路


    程岱川脑子里闪过这个令他极不爽的画面,余光看见阮熹丢在一旁的被子,打算给她盖上就回自己床上。


    是阮熹先动的。


    她翻了个身,丢过来一条腿和一条手臂,直接把程岱川当被子骑。


    第24章 啤酒别做了,太累,歇歇。


    阮熹做了个漫长的梦。


    天亮后,她梦里的或人或事都变成带着毛边的模糊影像,然后渐行渐远。


    运动过量,浑身酸痛。


    阮熹蹙着眉翻了个身,疼得直哼哼。


    她没睁眼,赖在床上,恍恍惚惚地想:这种像被人打了一顿的酸痛感,和高中参加全民马拉松时差不多。


    顺着回忆游思半晌,阮熹才察觉到客房里的安静。


    程岱川还没起床吗?


    唔,那可真是难得。


    他每天起得挺早的。


    也许是昨天的计划起作用,耗费掉了他多余的精力,让他心无旁骛地睡了个好觉呢?


    看来这些计划靠谱,还能再接再厉!


    阮熹这样想着,在被子里抻了抻僵硬的、酸到发胀的四肢。


    这么一抻,好像踢到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程岱川的侧脸。


    垂着的长睫毛、高挺的鼻梁、微微抿着的唇


    视觉暴击,大脑瞬间空白。


    阮熹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还是没挡住倒抽冷气的声音。


    程岱川仰躺在阮熹身边,闭着眼,却在抬手捏眉心。


    他显然醒着,声音发哑:“醒了?”


    “嗯,早”


    阮熹想问程岱川,怎么还在这张床上,又觉得不合适。


    昨晚害怕时叫人家陪着。天亮了,停尸房、冰淇淋这些怪谈已经不再能引起恐慌,所以张嘴就问这种问题


    是不是有点像卸磨杀


    不是,对不起。


    阮熹重新组织思维:是不是有点像用完就丢?


    可是,他们就这样睡了一整夜啊。


    阮熹,你淡定一点,这和以前你们在沙发上过夜有什么不同?


    阮熹在心里自问自答:有啊!很不同啊!


    这次没有石超和艾斯啊!


    阮熹努力撑出一种见过大风大浪的镇定气势,绷着脸,从一大团被子里慢慢坐起来,却不慎按到程岱川埋在被子下面的手臂。


    他睁眼。


    她一惊,险些栽倒在程岱川身上。


    慌乱间阮熹看见程岱川滑动的喉结。


    他大概是在缓解嗓子不适,但对她来说,还是太过挑战意志了。


    阮熹不敢放纵自己的心猿意马,像被火燎到尾巴的兔子,蹦下床,嚷嚷着要先洗澡,飞快地蹿进洗手间。


    浴室里水汽蒸腾,阮熹背了一遍清《滕王阁序》和半首《离骚》,终于恢复理智。


    再从洗手间出来,程岱川也起床了。


    阮熹和平时一样,笑着路过程岱川,走到床边抻起被单,若无其事地整理床铺:“轮到你收拾啦程岱川。正好在你洗漱的时候,我可以做一做今天的计划。”


    诚如宣传单上所说,客房的床品不错。


    被子挺大,蓬松柔软,这些天阮熹盖着睡起来也很舒服。


    只不过刚刚起床的时候,这么大一张被,都堆在阮熹那边,程岱川身上连个被角都没有。


    难怪他嗓子会哑。


    阮熹很愧疚:“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不小心睡着了,不然肯定会让你回去的,单人床这么挤,又没有被子盖,你是不是”


    她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些着凉。


    程岱川忽然说:“想回来着。”


    咦,嗓子又不哑了吗?


    阮熹走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看起来程岱川睡得的确不好,有些困倦,慵懒地敞着退靠在沙发里,往他那张单人床的方向抬了抬下颌:“想回那边,你骑着我不放。”


    我什么着你?


    阮熹像被人浇了一桶沸水,每一寸皮肤都灼烧起来。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挤出半个字。


    程岱川倦着一双眼,继续说:“可能把我当被子了。”


    阮熹红着脸,矢口否认:“不可能!”


    程岱川说:“啊,那就不可能吧。”


    这个人丢下这句话,悠哉悠哉走进洗手间,还把门给关了。


    丢下阮熹一个人捏着被单,内心凌乱。


    阮熹是很喜欢骑着被子睡觉的,从小就有这个习惯。


    她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做出程岱川说的那种行为。


    以前她的女生朋友来家里住,也说过她睡着了特别粘人,总想着往人身上搂


    昨晚是个什么画面,阮熹不敢想象,只想冷静冷静。


    她找出手机,随便点进一个歌单播放。


    歌曲旋律还挺欢快的,她刚有些能分心,仔细一听歌词,整个人都不好了——


    “wannatouchyourbodyallnight”


    阮熹眼疾手快,换了一首。


    然后,她在“biteme,bruiseme”的歌词里,面无表情地沉默两秒,彻底关掉音乐播放APP,换了一种分心的方式——点开朋友圈。


    半夜三更那会儿张序发过动态。


    是他家狗狗的照片,还有张序抱着狗的手臂,隐隐能看到手臂上的一角纹身。


    张序好像很喜欢发这种没有人物的照片,之前他们去剧院,他的动态也是这种。


    阮熹想到和程岱川的对话:“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张序看的?”“朋友圈动态。”


    她点进张序朋友圈里翻了翻,翻到去年冬天时去剧院的那天。


    那张照片里,阮熹只出镜了捏着舞台剧票根的拇指。


    单看拇指应该看不出来是谁。


    难道真的是张序和程岱川说过这件事?


    该不会把她那点秘密也都说了吧!


    阮熹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一瞬,又觉得张序不像是大嘴巴的那种人。


    没事的阮熹,那是张序,不是石超。


    冬天里有些不欢而散的见面,而后漫长的惦念、纠结、矛盾、犹豫


    她学着程岱川的样子,捏了捏眉心。


    暗恋令阮熹畏首畏尾,却又无能为力。


    无力改变,无力突破。


    最终她只能满怀心事,避开浴室里的动静,走到阳台吹风,心不在焉地给张序的新动态点了一个赞-


    浴室里没有窗户,也没开换气。


    程岱川走进去时,阮熹洗澡弄出来的水汽还没消散,卷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洗护用品的清香,氤氲在每一寸空气里。


    潮湿,闷热,无声地撩人。


    程岱川脱掉短袖,想到昨晚:


    阮熹睡着时很乖,垂着头往他胳膊上拱,头发蹭在他皮肤上,很痒;


    她手臂抱着他的腰,不知道梦到什么,哼哼唧唧,嘟嘟囔囔;


    程岱川把她的手从他腰上拿下来,蹙眉,却克制不住,用指腹摩挲她拇指上的那道疤


    他当然知道不妥,嗤笑着自嘲:


    真行啊,程岱川,好朋友就是你这么做的?


    看阮熹睡醒后的状态,她可能被吓了一跳,程岱川能看出她心不在焉。


    不然她不会五点多钟就突然起床洗澡


    程岱川的视线落在洗漱台上,看清撘在衣架上的一小块布料,有点头疼地想:也不会把已经用吹风机吹干的内裤落在卫生间。


    他走进浴室,把淋浴开关拨到蓝色标识那边。


    海风掩盖了浴室里的水声,阮熹盯着远方,出神良久,全然不知道程岱是什么时候从洗手间出来的。


    等她听到声音,他已经在和石超通话了。


    石超大着嗓门,捡了个最敏感的问题问:“你俩昨天睡得怎么样啊?”


    阮熹:“”


    程岱川看阮熹一眼:“不怎么样,你乱说话吓着阮熹了。”


    石超特别无辜:“我说啥了?”


    阮熹从阳台跑进来:“你说停尸房!”


    石超打着哈哈,说都是从网上看的,说完继续嚷嚷:“我带艾斯去足球场,你们呢,今天打算怎么玩啊?”


    程岱川说:“先去吃早餐。”


    石超叽叽喳喳,说他们的早晨令人嫉妒,他就只能去他们常去的小店喝白粥、吃小笼包。


    阮熹是在出门前,去行李箱里找东西,才发现自己在洗手间里落了些衣物的。


    这个发现,令这个她本就心神难宁的早晨雪上加霜。


    她跑进洗手间,抓住那块小小的布料,背着手跑回行李箱旁边,趁着程岱川和石超通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塞进箱子里。


    石超要排队买小笼包,挂了电话。


    阮熹拿了张游轮宣传页,在脸侧扇风,打破客房里微妙的沉默:“我还没做完今天的计划”


    程岱川说:“别做了,太累,歇歇。”


    “你已经不行啦?”


    “嗯,累。”


    也对,程岱川不止累,昨晚那样挤着肯定也没睡好。


    阮熹说:“那我们吃完早餐,去日光浴场的休息区吧?”


    “可以。”


    “程岱川你等我一下,我去喷个防晒。”


    阮熹重新走进洗手间。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


    临出门前,他们遇见游轮的工作人员过来打扫卫生。


    阮熹拎着帽子喷雾侧身,给工作人员让路,无意间看见垃圾桶里的空易拉罐。


    易拉罐被捏压过,凹进去几处。


    红色的,但不是可乐,是啤酒。


    冰箱里一直有两罐冰着的啤酒。


    阮熹很意外,转头看程岱川:“你什么时候喝啤酒了?”


    “昨晚。”


    “睡不着么?怎么没叫醒我陪你呢?”


    “只是渴了。”


    阮熹没说话。


    她想,也许程岱川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喝点酒,发泄发泄也好。


    “程岱川。”


    “嗯?”


    “游轮上不是有很多酒吧么,我们晚上干脆去喝酒吧,不醉不归。”


    “喝完听你讲相声?”


    阮熹羞愤地去掐程岱川的脖颈,触摸到温热的体温和跳动的脉搏,又有些不自然,只匆匆用双手虎口卡一下,就算是恐吓过了。


    放开手,肚子开始叫,她也就顺势而为,换了个话题:“怎么办啊程岱川,想吃中餐。”


    这几天西餐吃多了,也会想念石超说的白粥和小笼包。


    程岱川笑笑:“吃。”


    中餐厅入口有一尊高山流水造型的倒流香炉,白色的烟气袅袅,顺着香炉凹槽流动,漫出一点雅韵的香气。


    程岱川刷房卡时,阮熹就站在旁边,盯着那尊香炉看。


    烟雾缭绕,给了阮熹些启发。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洗手间时,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


    客房的浴室密闭狭窄,阮熹洗澡时,蒸汽漫得厉害。


    洗到后面,整扇玻璃隔断挂满水雾,镜子根本看不到人影。


    可是程岱川洗过澡的浴室里只有滴滴答答的潮湿感,一点热气都没有。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这样。


    程岱川刷过卡,捏着房卡的手往阮熹面前轻轻一晃:“进去吧。”


    阮熹眨眨眼睛:“程岱川,你每天都在洗冷水澡么?”


    第25章 脸红再摸一摸也没什么吧。


    程岱川对冷水澡这件事的回答言简意赅,只说是习惯了。


    阮熹有些担忧,掰着手指头给程岱川细数冷水澡的坏处。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吃过早餐。


    他们并排躺在日光浴场的躺椅里,偶尔想起这件事,阮熹还要念两句:“整天吹空调,喝加冰块的水,还要洗冷水澡再这样下去你肯定会着凉的。”


    她把私心隐匿起来,搬出一尊大佛,“到时候我怎么和商阿姨交代?”


    日光明媚,晒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加冰的橙汁,阮熹说完,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橙汁。


    口感不错,清凉爽口,她不由地发出舒适的感叹声。


    程岱川不紧不慢地瞥过来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显——那你还喝?


    阮熹瞬间产生了一种被抓包的打脸感,握着手机支支吾吾:“我只是喝了一点点冷饮,又没洗冷水澡,不像你”


    程岱川要笑不笑地瞧着她,戏谑地叫一声:“阮熹。”


    惊弓之鸟警觉地回看过去:“干什么?”


    “你被阮奶奶附身了?”


    这话是嫌她唠叨咯?


    阮熹皱着鼻子对程岱川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洗吧洗吧,冷死你算了,谁稀罕管你!


    程岱川却换了更温和的口吻:“阮奶奶的身体怎么样?”


    阮熹举着手机,把一段视频拖进剪辑软件:“还不错,上个月去医院复查,主治医生也说了,奶奶算是恢复得比较理想的。”


    程岱川点头,没再说什么。


    提到阮熹奶奶的身体,除了担心,也会想到高中时的分别。


    其实阮熹没能和程岱川、石超他们一直走到高中毕业。


    阮熹父母的领导没有骗人。


    在新公司逐渐走上正轨后,也在阮熹父母的争取下,老家那边的领导们决定把阮熹的父母调回总部。


    阮熹和程岱川家做邻居两年多,在新环境混得如鱼得水、乐不思蜀,每天乐呵呵地和好朋友们凑在一起。


    知道父母调职的消息,是她在参加完全民马拉松比赛后。


    那天和平常一样,阮熹和程岱川他们一起放学回家。


    一路上,阮熹和石超都在互相嘲笑,说对方的体力明显不如自己,跑个马拉松也能肌肉拉伤,白吃那么多肉


    两个人走路姿势半斤八两,都是一瘸一拐。叽叽嘎嘎吵个不停,其实是菜鸡互啄,同属于最后抵达终点的那波选手。


    阮熹说:“我不锻炼都比你快三分钟!”


    石超说:“三分钟又不长”


    “怎么不长,那可是三分钟呢!足足一百八十秒,都能吃完一整根烤肠了,你才到。”


    眼见着说不过,石超搬出程岱川:“那你也没有我程爹厉害啊,程爹体力特别好!”


    程岱川确实猛,昨天跑完马拉松,今天体育课还能踢足球。


    走进楼道,阮熹还没找到合适的话回嘴,迈一步楼梯,突然疼得呲牙咧嘴。


    她扭头看,石超也是五官乱飞的鬼样子,于是她按着酸胀的腹部笑话人家:“程岱川体力好关你什么事?同样是踢足球的,怎么你这么废的?”


    程岱川懒得理他们。他走在前面,无奈地摇着头先上到二楼。


    阮熹听见程岱川叫“叔叔”“阿姨”。


    她很意外,扶着楼梯扶手艰难上行的同时探头去看,挺开心地问:“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石超也挺开心的:“阿姨,今天还煮牛肉汤吗?”


    “煮,进来吧。商楠还没回来,你们三个今天在就楼下吃晚饭吧。”


    阮熹母亲眼角有藏不住的笑意:“熹熹,有个好消息。”


    阮熹步履维艰,好不容易走到程岱川身边,放下书包:“什么好消息,爸爸又给我们买麻辣鸭脖吃啦?”


    阮熹母亲说:“就知道吃。我们可以回老家了。”


    阮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下意识转头,看见石超错愕的脸,也看见程岱川沉默着蹙起的眉心。


    那时候他们已经读高三了,转学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影响到高考。


    程岱川的母亲特地到阮熹家商量过,说是可以帮忙照顾阮熹的生活。


    所以最开始,阮熹父母是没打算带着阮熹一起回老家的。


    可是阮奶奶突然病了,半个月的时间里间接连进了两次医院,医生也说过一些最坏的情况,让家人做心理准备。


    阮熹整天愁眉不展地悬着一颗心,反而不能安心学习,最后还是


    和父母商量,决定转学回老家读书、陪伴奶奶。


    分别那天,阮熹哭得特别凶。


    阮熹拥抱完程岱川的母亲又抱了抱石超,最后抱到程岱川。


    她的眼泪把程岱川的针织衫染湿了好大一片。


    程岱川当时轻轻拍着阮熹的背:“等高考完,我和石超去找你。”


    在高中最后的180天倒计时里,阮熹每天祈求在天上的爷爷保佑奶奶逢凶化吉,也每天都埋头苦学,期待着高考结束的见面。


    幸好,奶奶平安无事。


    他们三个的成绩还算理想。高考后的暑假,阮熹家和程岱川家组织了旅行,带着石超和艾斯一起去水乡的古镇里小住。


    那是分开后的第一个假期。比起去年冬天,实在要开心太多太多了


    阮熹拿起冷饮,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的冰爽直冲天灵盖。


    难怪程岱川爱喝冰可乐呢,是很好喝。


    等等冰可乐?


    阮熹像是零件生锈的木偶,一动一卡顿,慢慢转过头。


    桌上放着阮熹的半杯橙汁,而她喝的是程岱川喝过的那半杯冰可乐。


    阮熹脸红透了:“”


    程岱川逗阮熹:“啊,怕我着凉是吧?”


    阮熹捏了个餐巾纸团丢过去,被程岱川轻轻松松接住,投进垃圾桶。


    他问:“剪vlog也走神?”


    她说:“想到一点以前的事。”


    “是么。”


    阮熹本来是在剪辑vlog的,但喝错饮料的事情总令她有点分心。


    登船后的这几天,阮熹不是在晕船,就是在带着程岱川赶各种各样的计划。


    素材堆积得太多,剪辑起来有点耗时间。日光浴场又实在太舒服,阮熹握着手机,总是会有一下没一下地阖眼。


    剪辑进度断断续续,连午餐都是程岱川买了汉堡带回这边吃的。


    吃过汉堡,更是犯困。


    磨蹭到下午两点多钟,好不容易才剪完,她发了朋友圈,打算睡一觉。


    睡着前,阮熹往程岱川那边伸手,胡乱摸到他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腹部还是哪里,又软又硬。


    她懒得睁眼,困倦地说:“程岱川,我要睡一小下,等我醒了,我们就去酒吧,不醉不归噢。”


    阮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程岱川捉住,也听见程岱川的轻笑:“揩油啊?”


    她意识模糊,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都骑过了,再摸一摸也没什么吧


    就当她是石超好了,反正她一直都是女版石超来着。


    阮熹醒来时,程岱川用手背挡在眉骨处遮阳光,人还在睡着。


    她也跟着犯了会儿懒,举起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


    发在朋友圈里精简版vlog里有登船那段,点开就是启程的汽笛声,转场后是阮熹的自拍,“嗨,这里是熹熹和川川的第一次游轮旅行。”


    很多朋友在下面评论过,其中有一条评论内容格外醒目——


    “像新婚度蜜月。”


    阮熹瞬间清醒了,一个仰卧起坐,从躺椅上坐起来。


    评论是老家的好友发的,其实就是明知故问地在打趣她。


    下面还有其他知情朋友的回复,一串的“哈哈哈哈哈”或者“呦呦呦呦呦”。


    再往下看是石超清新脱俗的评论:“超超和艾斯可是一点也不羡慕!”


    幸好石超他们不认识她老家的朋友们


    即便这样,也还是搞得她心慌意乱。


    躺椅变成了烧热的平底锅,阮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回复。


    再一刷新,还多出一个看热闹的好友,评论“挺般配嘛”这句话。


    阮熹不知所措,只能面红耳赤地垂着脑袋,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程岱川睡得还行。


    他是被阮熹猛然起身的动静给弄醒的,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眯了眯眼睛,拿出手机,朋友圈里的第一条动态就是阮熹。


    程岱川和阮熹的共同好友并不多,只能看见石超的评论和三五个点赞。


    点赞的人里,有张序。


    程岱川无声哂笑。


    搁这儿搞什么你点赞我、我点赞你的戏码?


    高中时,程岱川亲眼见过阮熹拦住张序要联系方式。


    但结果可能不太好。


    那天他和石超踢球,阮熹坐在草坪上,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耳。


    除了刚搬家过来那阵子和打炉石被对手锤爆,程岱川就没见阮熹有过那么沮丧的表情。


    估计是张序没给吧。


    阮熹没和他们提过关于张序的任何事,程岱川也没问过。


    那时候他不认为自己会在意这种小事。


    直到在某天,程岱川突然看见张序给阮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程岱川几乎天天和阮熹在一起,却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又和张序有过交集。


    这种交集,令程岱川感到烦躁。


    尤其是


    上个假期,阮熹穿着素静的奶白色羽绒服,站在一场纷纷扬扬的轻雪里。


    她微笑着对程岱川和石超摇了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我已经和其他朋友约好了,要去剧院看舞台剧。”


    程岱川太阳穴闷疼。


    按着屏幕,下拉,刷新朋友圈动态,就能看见张序刚给阮熹的评论——“你穿裙子很好看。”


    程岱川抬眼,阮熹的脸红得像番茄,悬在屏幕上的一对拇指犹豫良久,才开始往手机屏幕上敲敲敲


    再刷新。


    阮熹回复张序:“谢谢【吐舌头笑脸】。”


    第26章 酒精很想和程岱川接吻。


    阮熹回复完张序,又盯着手机屏幕怔了片刻,才勉强镇定下来。


    她在评论区里打字和朋友们撒娇:“别闹啦,被他看见怎么办?”


    说他们像在蜜月旅行的朋友马上私聊阮熹,发来一个贼眉鼠眼的表情包。


    朋友说,有什么怎么办的?你就承认了呗,说喜欢人家。


    阮熹看到这句话,情绪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冷静地想:


    怎么可能有朋友说的那么简单呢?


    她这份感情是永远都见不得光的,因为她不想失去程岱川。


    阮熹无力地打了一句谎言回复朋友,说自己这边还有其他事情,有空再聊。


    金乌西沉,海洋澄澈。日光浴场外面有一对情侣穿着同款花纹的泳衣,抱着泳圈,往电梯间的方向走。


    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女生抬手往他背上呼了一巴掌。


    男生的背部烙了个通红的巴掌印,笑嘻嘻地凑过去揉了揉女生的手。


    真羡慕啊。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阮熹才叹着气转头,冷不防对上程岱川的目光,吓一跳,握着手机,咧嘴倒吸一口冷气:“嘶”


    ProMax型号的手机在程岱川手里竟然显得有些小巧,他抱臂靠坐着,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底端一角,动作不疾不徐,用手机一下下地轻轻敲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个人醒了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靠在躺椅里瞧着她。


    瞧得她胸闷气短,有点缺氧。


    阮熹搓着在躺椅上压出藤编印子的胳膊肘:“你睡醒多久了?”


    “几分钟吧。”


    “哦”


    “阮熹,你在脸红些什么?”


    “没有脸红!可能是太阳晃的吧。”


    阮熹看着平静,其实汗毛都竖起来了,口干舌燥地往身旁的桌子上看。


    橙汁早就已经喝光了,玻璃杯里只剩下冰块融化的水。


    她对朋友圈动态避而不谈,打着哈哈,迅速转移话题,自问自答:“我们之前说要去哪来着?哦对了,是酒吧,走吧走吧,我们去酒吧。”


    程岱川沉默两秒,起身:“走吧。”


    去酒吧会路过露天甲板的表演区域,有乐队架起设备在那边唱歌。


    阮熹举着一根水果味的冰棍,跟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


    躲在好朋友的身份里,会令她有一种永远都不会失


    去的安全感。


    她用胳膊肘碰一碰身旁气压有些低的人:“程岱川,你怎么越睡越没精神呢?”


    程岱川不咸不淡地说:“有么。”


    “有啊,嗨起来呀!”


    程岱川叼着冰棍杆,平静道:“我够嗨了。”


    “根本看不出来!这艘游轮上还有很多新鲜事物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呢!”


    程岱川按着阮熹的脑袋,把阮熹的视线转了个方向。


    他抬抬下颌:“先探索那边?”


    “是什么东西?”


    “调酒机器人。”


    阮熹高举双臂,“耶”了一声,推着程岱川的背往调酒机器人的方向走。


    临近黄昏的时间点,公共区域的乘客很多,调酒机器人那边也排了几个。


    阮熹排在其他乘客后面,把最后一大块冰棍都咬进嘴里含着。


    她被冰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转头,笑眯眯地看程岱川。


    只要她不贪心,可以永远在他身旁,永远像现在这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好像也不错


    程岱川抬眉:“笑什么呢?”


    阮熹摇摇头:“没什么啊,和好朋友旅行,超开心。”


    程岱川伸手:“冰棍杆给我,我去丢掉。”


    “快到我们了,你喝什么啊?”


    “都可以,你挑。”


    说是调酒机器人,但其实只有一只深蓝色的机械手臂。


    各色各样的酒瓶倒挂在头顶,那条机械手臂会根据乘客的选择,去不同的酒瓶下接适当数量的酒液。


    前一位乘客操作时,阮熹一直探头在看,生怕轮到自己时会弄错。


    真是的,程岱川跑到哪里丢垃圾去了?


    她左看看,右找找,没寻见他的身影,只好给他发了信息。


    “酒单上好像没有酒品简介,只有英文名称和照片。”


    “我随便选两杯?”


    程岱川是这样回复的:“好【吐舌头笑脸】。”


    程岱川被盗号了吗?!


    他们三个有个微信群——“熹熹川川超超群”,经常在里面聊天,也没见程岱川发过表情,都是阮熹和石超在发


    阮熹盯着那个吐舌头的笑脸,怎么看怎么觉得阴阳怪气。


    又找不到证据。


    前面的乘客端着酒杯离开了,轮到阮熹。


    她收起手机走到酒单屏幕前。


    都是些特别好听的名字,但只看名字又猜不出成分或味道,她随便选了“seabreeze”和一杯名字叫什么“lightning”的蓝色鸡尾酒。


    机器人动作挺快,分分钟调好一杯,推到阮熹面前。


    马不停蹄,又开始调第二杯。


    接好各种酒和果汁饮料之后,机械手臂开始摇动摇酒壶。


    阮熹正跟着机器人的动作节奏点头,余光看见程岱川走过来,她招了招手。


    两杯酒看着都不错,一杯像落日的暖橘色,一杯像玻璃海的蓝绿色。


    阮熹有点难以抉择。


    程岱川怂恿:“都尝尝?”


    阮熹抿着唇,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那怎么好意思”


    程岱川一声轻笑:“尝吧。”


    阮熹用同一根吸管尝了两杯鸡尾酒,尝完,她沉默了。


    还是那天在舞会喝的鸡尾酒更好喝,像汽水,甜甜的。


    这个鸡尾酒的酒精味道好浓,很烈的样子,喝得她直蹙眉。


    程岱川看着阮熹的痛苦面具,笑出声:“没有好喝的?”


    阮熹哪能说自己都选失败了,不承认:“都还行啊,我就要这杯橘色的吧。”


    “不喜欢可以给我。”


    “谁说我不喜欢的,我喜欢死了。”


    阮熹不知道“seabreeze”里面添加了40%vol的伏特加。


    她喝完,指尖绵软,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在血液里横冲直撞。


    阮熹滔滔不绝地给程岱川讲了四季桂和金桂的区别、大学宿舍生活环境甚至讲了怎么挑选合适的过膝长袜


    讲完,她握住他的手腕:“那个机器人调酒不能算数的,熹熹和川川要去真正的酒吧,畅饮,干杯!”


    程岱川看一眼握在他手腕上的两只手,指尖微微泛红,指腹又很热。


    他有些无奈:“还畅饮?你醉了。”


    “不可能啊,我在舞会上喝鸡尾酒也没醉。”


    “舞会那杯是低醇的。”


    “哦,但是,我没醉!”


    “行,没醉。”


    “所以我们要去酒吧!”


    程岱川说:“不去。”


    阮熹特别磨人,趴在桌上哼唧:“程岱川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们之前说好的啊。”


    程岱川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真去了,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阮熹没听明白,还坐在椅子里傻笑:“不睡就不睡啊,我们可以去看午夜场电影嘛,对不对呀哥哥。”


    程岱川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都说了别和石超学。”


    阮熹特别兴奋,什么都听不进去,拉着程岱川就往外面走。


    只要程岱川脚步稍有迟疑,阮熹就是一通哥哥长、哥哥短的软磨硬泡。


    阮熹他们路过一条头顶被几十米的LED屏覆盖着的大道,走到这边时,正好赶上一场还未结束的天幕秀。


    逼真的大群水母在头顶的屏幕里游走,水波像随时要滴落,仿佛置身海底世界。


    阮熹一直在仰头看。


    水母和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突然被漩涡卷走,一只巨大的鲸鱼游过来


    阮熹眨巴眨巴眼睛,做了一个蓄力的吸气。


    在她准备要出声前,程岱川忽然伸出手臂,轻轻揽着阮熹的脖颈把人带进他怀里,顺手捂住阮熹的嘴。


    他凑到她耳边,轻哄:“别闹。”


    阮熹耳朵发麻,鼻尖都是程岱川身上清爽的沐浴用品的味道。


    他掌心有些热,覆在她唇上。


    阮熹安静下来,嘴被捂着,只能对程岱川弯了弯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想给鲸鱼起名字?”


    阮熹一说话,程岱川突然松开手:“我不知道。”


    “那你捂我嘴?”


    程岱川没说话。


    高中时候,阮熹喝完酒就这样。


    讲完相声,下楼回家前,她穿好鞋子,突然对着艾斯的黑色陶瓷猫食盆喊了一声“小黑”,还和“小黑”说晚安。


    连商女士都被吓了一跳,在阮熹回家后,乐呵呵地摸着胸口说,熹熹声音还真是洪亮呢。


    阮熹总觉得自己没喝醉,只是想唱歌。


    在酒吧找了座位坐下后,拿着酒水单,阮熹还在用自编的小调胡乱哼哼:“熹熹想要喝一杯冰冰凉凉的喜力~川川呢~川川想要喝什么?”


    程岱川点好酒水,把酒单递还给服务生:“不说相声,改唱歌了?”


    阮熹两只手托着脑袋,往舞台看看,扭头又看看服务生。


    她只觉得说话时有一点提不起力气,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很软,很娇:“你好呀,帅哥,那边可以唱歌吗?”


    服务生说:“可以的,女士,您要过去看看么?”


    阮熹跟着帅哥跑了。


    几分钟后,她抱了一把木吉他,坐上酒吧舞台上的单人椅。


    舞厅背后是一面透彻的落地窗,夕阳艳丽,像玫瑰的颜色。


    读大学以后,阮熹听石超说过,程岱川和大学室友学了吉他。


    她当晚就给家里打电话,让家人把她以前的旧吉他寄到学校。


    那时候阮熹母亲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时候你就不爱学,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认真弹过什么曲子。”


    在那之后,阮熹每次练吉他都会想着:也许有一天我能和程岱川切磋切磋。


    商阿姨在法国上过学,总在听法语歌,阮熹也自学过一点点。


    阮熹唱了一首法语歌,《JeVeux》。


    她在ins上听过别人翻唱的版本,比原唱舒缓一些,她觉得好听,所


    以学了。


    阮熹穿一条咖啡色格子的吊带连衣裙,翘腿抱着吉他,拨动琴弦,轻声唱着“Papalapapala”


    她没有故事感的烟嗓,声音是甜的,软的,唱得很温柔,可是胸腔里涌起一股委屈。


    黄昏十分,酒吧里客人不算多。


    程岱川就坐在舞厅不远的位置,夕阳在他身上笼了一层碎金,令他看起来像遥远的海市蜃楼,也像虚幻的梦境。


    阮熹弹着吉他,哼唱着,看向程岱川。


    程岱川也在看她。


    她在黄昏的助攻下,自导自演地为他的目光里加了一成深情的成分。


    阮熹蹙了下眉,眼眶忽然湿润。


    现在,阮熹可以承认自己喝醉了。


    她一定是喝醉了。


    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她明知道好朋友的身份是她的舒适区,明知道不该对好朋友贪心,却忽然很想和程岱川接吻。


    第27章 肩带轻而易举就勾起他刚压下去的邪火……


    夕阳西沉,圆润的轮廓缓缓滑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海平线。


    幕像绸缎,霞波温柔地嵌在渐变的玫瑰色里。


    阮熹的脸颊是另一种玫瑰色。


    她的眼睛里有种惺忪的柔和,略显醉意,连嗓音也是柔软的、慵懒的,泛红的指尖边按着吉他弦边拨动,哼唱着一首法语歌。


    程岱川对阮熹法语水平的认知,还停留在高中做邻居的时候——


    他家经常会放法语歌,开着的电视机里偶尔也会投屏法语的原声电影。


    阮熹对此感到些好奇。


    她曾在商女士哼着法语歌走进厨房后,拉着程岱川的校服袖子,小声打听过这件事情:“商阿姨是混血吗?”


    程岱川在数学选择题的空格里勾了一笔“C”的轮廓:“不是,去那边留学过一阵。”


    得知商女士有留学经历的隔天,阮熹和石超又到跑程岱川家里玩。


    进门准备换鞋时,阮熹和商女士说了一句现学现卖的法语:“Bonjour。”


    商女士抱着一束黄色百合花,惊讶地抬头,十分开心,脱口就是一长句法语。


    阮熹茫然地站在玄关里,重复:“Bonjour”


    程岱川把艾斯拦在身后,从鞋柜里找出阮熹的专属拖鞋:“夸你呢。”


    阮熹像发现了新大陆:“程岱川,你也能听懂法语呀?”


    石超就不一样,对什么英语、法语、意大利语的不感兴趣,蹬掉运动鞋,嚷嚷着:“阿姨,中午一起去吃麻辣烫吗?”


    说完,来来回回看他们三个,“你们都看着我干啥,刚才说什么呢?”


    那天商女士心情不错,哼着歌在脖颈上系了一条菱形丝巾,说要请客,带他们去吃那种按照开胃菜、主菜、甜点顺序上菜的法餐。


    在法餐餐厅里,阮熹跟着商女士学会了人生的第二句法语。


    她在商女士鼓励的目光里,腼腆地对来送甜点的法国国籍的服务员说了句“Merci”,然后不自信地转头:“商阿姨,我的发音标准么?”


    但现在,阮熹自信地坐在酒吧的小舞台上,流利地唱着法语歌。


    程岱川不知道阮熹什么时候开始和张序有了联系,他也不知道,阮熹什么时候学了法语和弹吉他。


    这种“不知情”令程岱川萌生出某种情绪,浮躁又焦灼。


    很烦,很不爽。


    无端想起离婚前的商女士,捂着脸啜泣:“妈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岱川舔了下嘴唇,一直盯着阮熹那双朦胧的醉眼。


    阮熹眼睛湿漉漉的,也看着他,竟然有程岱川从未见过的妩媚风情。


    她读大学以后,成熟成这样?


    她在微信群里回复他和石超,说和大学同学在外面唱KTV,是这样勾人的形象?


    有其他顾客吹了个善意的口哨。


    阮熹淡淡地笑笑,继续唱:“offrez-moilaTourEiffel,j‘enferaisquoi”


    商女士学法语那会儿,程岱川还小,被拉着当陪练,也算学会过一些。


    程岱川知道歌词的大概意思——就算给我提供埃菲尔铁塔,我能用来干什么呢?


    程岱川看着阮熹缱绻着复杂情绪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眼中潮润的泪光。


    阮熹,你想要什么?


    他太熟悉这双眼睛。


    其他人,商女士、石超、哪怕是阮熹的父母,恐怕也没有程岱川见过阮熹哭泣的次数多。


    阮熹转学离开那天。


    阮熹家那辆红色轿车和搬过来那年一样,里面塞满生活用品和行李。


    他们站在楼下相送,阮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擦着鼻涕把一束鲜花放进车里,转身,又捏着面巾纸团扑到程岱川怀里,用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程岱川悬着手腕,良久,才拍拍阮熹的背,说等高考完去找她。


    阮熹忽然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眼里闪动着希冀的光,吸了吸鼻子:“程岱川你说话可要算数,说谎的人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阮熹离开后的某个深夜,程岱川突然接到阮熹的电话。


    她声音哽咽:“程岱川我做了个梦。”


    程岱川刚搞完作业睡下不久,手机贴在耳边,在寂静的深夜里清楚地听见阮熹的哭腔,整个人骤然清醒。


    程岱川脑子飞速转着:阮熹是说做了个梦?还好不是阮奶奶出了什么事


    模拟考那两天程岱川都没这么认真、谨慎地思考过。


    他逗她:“哭什么,又梦到谁死了?我?”


    阮熹的哭腔变调,凶巴巴地说:“才不是!你干嘛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点呸几下!”


    程岱川继续逗阮熹开心:“我遇见孟婆有没有馋人家的汤?”


    阮熹果然破涕为笑:“你怎么还记着呢”


    阮熹父母都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住,方便陪护住院的阮奶奶。


    家里只有阮熹自己。


    她说她梦到了爷爷,“爷爷说让我不要怕,还说奶奶能吃、能喝、能干活,肯定也能够长命百岁的。”


    程岱川举着手机坐在黑暗里,看见艾斯锃亮的一双眼睛:“这不是好梦么,为什么哭了?”


    阮熹沉默片刻,又哭起来。


    她说:“可是网上好多人说梦是反的,怎么办啊程岱川,万一奶奶不能长命百岁我怎么办”


    某些时刻,在阮熹软着嗓音说“怎么办啊程岱川”的时候,亦或者是,在阮熹湿着一双眼睛无助地看向他的时候。


    程岱川心脏会慢跳一拍,几乎误认为阮熹对他的依赖是一种喜欢。


    但那是假象。


    是他因为一己私欲,而擅自篡改了她的本意。


    高考完的暑假,阮熹家和程岱川家组织旅行,一群人住在江南水乡的古镇小院里。


    程岱川早起出去晨跑,他回来时,阮熹和石超刚起床不久。


    两个人举着牙刷和手机,凑在院子里的洗漱池旁聊高中里的八卦。


    石超的牙膏要掉不掉地挂在牙刷毛上:“谁想到会搞成那种情况,啧啧啧,熹子,你这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也听不清啊。”


    程岱川看见阮熹吐掉牙膏泡沫的背影,也听见她语速很快地说:“我说,谁会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啊,简直是变态!”


    变态吗?


    程岱川垂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服务生送来他们点的酒水,几瓶喜力和几罐百威放在桌上。


    还有一杯淡粉色的鸡尾酒。


    程岱川已经没在和阮熹对视了,他转过头,在和服务生道谢。


    明明不是一首过于抒情的歌


    阮熹在低头看向吉他的瞬间,左眼忽然落下一滴眼泪。


    眼泪砸在连衣裙的咖啡色格子布料上,很快不见了。


    阮熹唇角挂起一弯淡淡的笑意,像自嘲,摇了摇头,唱:“Papalapapapala”


    阮熹唱完,在其他客人礼貌性的掌声中说了声谢谢。


    她把吉他还给服务生,回到桌边。


    程岱川也在鼓掌,他把那杯淡粉色的鸡尾酒推到阮熹面前:“喝这个。”


    阮熹眨眨眼睛:“为什么?”


    “无醇鸡尾酒,给你点的。”


    “我要”


    阮熹的话没说完,在程岱川忽而


    眯着眼睛凑近的动作里噤声。


    酒吧里光线暧昧。


    海平线上的半枚落日和分布在各个角落里的氛围灯,不足以驱散昏暗,也不足以驱散心动。


    阮熹呼吸不畅地想:


    本来自己就喝多了,程岱川要是再这样,她可要克制不住吻上去了。


    程岱川却问:“哭过?”


    “没有!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睫毛湿了。”


    “可能是我的歌声太过优美,把我自己打动了吧。”


    阮熹拿起一瓶喜力,咕嘟咕嘟喝掉小半瓶,“来呀,喝酒呀!”


    程岱川迟疑两秒,拿起啤酒,和阮熹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叮”。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跟着喝了半瓶。


    在阮熹喝完第二瓶啤酒后,再伸手,程岱川握住了她的手腕。


    阮熹迷迷糊糊地出声:“嗯?”


    “差不多得了。”


    “还想喝。”


    “喝这个。”


    阮熹捧着直筒状的海波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无醇鸡尾酒。


    她目光幽怨,死死盯着程岱川。


    程岱川被阮熹看得眼皮子直跳,直觉这个夜晚大概会挺煎熬。


    直觉没错。


    回房间的路上,阮熹连直线都踩不稳,还没到电梯间,人已经像面条一样软塌塌地挂在程岱川手臂上。


    程岱川几乎是搂着阮熹的腰,把阮熹带回到房间门口的。


    怀里的人还不老实,帮倒忙,伸手就往他裤子口袋里摸。


    程岱川服了,拍掉那只作乱的手。


    阮熹特别有理,还噘嘴委屈上了:“程岱川,我是在帮你找房卡呢”


    “不用。”


    程岱川刷卡开门,靠在洗手间门边看着阮熹晃晃悠悠地自己洗漱。


    她含着一嘴牙膏泡沫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也没心情听清。


    因为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一个喝醉到走路都走不稳的人,回房间的第一件事,为什么是给自己换上那么可爱的小睡裙。


    睡裙肩带没摆正,堪堪挂在肩头。


    醉酒后,阮熹的动作变得慢吞吞,像动画片里的树懒,挤个洗面奶都要花费很长时间,还坚持不用人帮忙。


    程岱川守在洗手间门边,很无奈。


    看着阮熹把发带摘下来,甩了甩她那一头可爱的短发,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洗漱。


    她扶着墙壁路过他身边,他伸手,把她肩头几乎滑落的细带子拨正:“去睡吧。”


    阮熹慢慢踱到她的单人边,坐下,盯着柜子上的海鸥玩偶,没吭声。


    程岱川洗了个澡。


    出来时旁边床铺上的人还安静地躺着,他躺下没多久,阮熹爬上了他的床。


    他瞬间坐起来:“阮熹,下去。”


    阮熹爬到程岱川身边,乖乖坐下,神秘兮兮地往程岱川耳边凑:“我是来给你讲秘密的。”


    程岱川又开始头疼


    在阮熹唇齿间的温热气息触碰的他耳朵时,程岱川偏头,躲了一下,心累地捏了捏眉心:“我不需要知道过膝长袜怎么挑选。”


    阮熹很惊喜地“哇”了一声:“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个来着!”


    “现在不需要了,回去睡吧。”


    “可是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没和你说呢。”


    “你睡不睡?”


    “你听不听?”


    程岱川气笑了,认命地一斜额:“听,听完你回去睡觉。”


    阮熹口中更大的秘密迟迟没讲出来,人倒是越靠越近。


    潮热的呼吸缠在程岱川耳侧,轻而易举就勾起他刚压下去的邪火。


    程岱川咬着牙:“阮熹。”


    被叫名字的人眼睛一闭,嘴唇轻轻贴在程岱川的耳朵上。


    第28章 褶皱程岱川,你真是个混蛋啊。……


    秘密变成温热的触碰。


    程岱川只觉得耳朵一热,没来得及反应,肩膀又被撞了一下。随即是阮熹发出的、黏黏糊糊的闷哼声。


    程岱川转头——


    阮熹一只手捂着鼻子,回到跪坐在他枕头边的姿势:“程岱川,我好疼啊。”


    “碰哪了?”


    “鼻子。”


    “我看看。”


    阮熹松开手,鼻尖微微泛红。她说疼,程岱川的视线却向下,落在她微张的、嘟嘟囔囔呼痛的嘴唇上。


    “疼就去睡觉。”


    “我不要。”


    程岱川看着那双肆无忌惮撒娇的唇瓣:“你要什么?”


    阮熹顶着粉红的鼻尖,眼睛一弯:“我要和你说我的秘密呀。”


    程岱川说:“说。”


    阮熹又用手撑着床垫,要凑近。


    他盯着她,补充一句:“你就坐那边说。”


    醉鬼却很有自己的原则,坚定地摇摇头,说,这可是秘密呢,秘密怎么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说?


    她说着说着,还唱起来了:“要悄悄的,悄悄的悄悄的~”


    程岱川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副任由阮熹折腾的样子:“行,悄悄的。”


    说完,程岱川起身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瓶凉矿泉水。


    他拧开,仰头喝几口,把矿泉水瓶往床头柜上一撂。


    阮熹就安静地等着,讲她的什么秘密。


    程岱川坐回到床上,和阮熹对视两秒:“说吧。”


    夜色迷离,灯盏把阮熹的影子拓在墙上。


    阮熹本来是跪坐着的姿势,为了讲故事,继续撑起上半身往程岱川耳边凑。


    她目光重心不稳,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像一只准备偷腥的小猫,以一种折磨人的速度,缓慢地凑近。


    程岱川想: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听醉鬼的秘密果然不是件容易事。


    阮熹弄出神秘兮兮的架势,嘴再次凑到了程岱川耳边。


    程岱川绷着神经,怕阮熹再不稳,对着他耳朵再来一下,他那些拼命压着的火气,可能真要克制不住了。


    他蹙眉,偏离她呼出来的气息,却对不按章法出牌的人防不胜防——


    “你的耳朵好红呀。”


    阮熹伸出手,忽然摸了摸程岱川的耳垂:“还很烫呢。”


    程岱川深吸一口气,眯着眼转头。


    阮熹醉得不轻,眼睑上晕着浅浅的粉红色,不怕死地继续伸手。


    她换了个方向,摸到之前在泳池里给程岱川弄出来的细小伤痕。


    阮熹的睡裙裙摆被她自己压住,领口扯得有些偏低。


    她却只顾着看向程岱川的领口,困倦的声音里夹杂着无辜的惊喜:“已经快要好了呢。”


    阮熹的指尖停在程岱川的脖颈下面的伤痕上,用指腹点一点,又摸一摸。


    冰箱被程岱川调过温度,半瓶矿泉水里飘着细碎的小冰碴。


    瓶身很快挂满水汽,水珠沿着玻璃滑落在床头柜上。


    那滩水汽里凝着夜灯微弱的光,也凝着程岱川的视线。


    程岱川一直没动,也没说话,只有脖颈冷白的皮肤上不动声色地布了一层薄薄的红。


    阮熹问:“你很热么?”


    在阮熹打算去碰程岱川泛红的喉结时,程岱川忽然扣住阮熹的手腕,把人往床上一推。


    醉酒的阮熹很好欺负,一推就倒。


    她连点反抗都没有过,顺着他的力道,软绵绵地倒在他的单人床上,枕着一团被子眨眼睛。


    程岱川翻身覆上去,没真压到她,两只手分别撑在阮熹耳侧,声音很沉,话说得非常直白:“阮熹,你再这样碰来碰去,我要起反应了。”


    阮熹一脸迷茫:“什么反应?”


    程岱川压着情绪:“解释解释你刚才的行为。”


    阮熹看起来更迷茫了,脸上飘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这样的弹幕:“我刚才的什么行为”


    程岱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醉鬼计较,但就是莫名起火。


    酒精上头,情绪失控。


    阮熹眼巴巴地看着程岱川,看着看着,掩唇打了个呵欠。


    阮熹看起来很困,眼


    睛也快闭上了,还心心念念地叨叨着她的破秘密:“其实你夹在书里的情书,是被我给弄丢的。”


    程岱川看一眼阮熹滑落的肩带:“知道。”


    阮熹眼睛闭了一瞬,挣扎着睁开:“是二班的女生给你写的。”


    程岱川看着阮熹的锁骨:“知道。”


    “还有什么来着”


    阮熹这样嘀咕着,眼睛又闭了一瞬,“我有很多秘密,但我好困。”


    程岱川说:“回你自己床上睡。”


    阮熹彻底闭上眼睛:“这就是我的床。”


    “是我的。”


    “那我的床呢?”


    “在旁边。”


    “不一样吗?”


    “不一样。”


    “那你抱我回去呀。”


    阮熹似乎很放心程岱川,说完这句,彻底不再吭声。


    像睡着了。


    折腾了一晚上的秘密根本无关紧要,程岱川压着邪火,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什么。


    情书是二班的文艺委员写的,名字叫什么程岱川没记住。


    程岱川不算循规蹈矩的学霸,上课也会有不乐意听讲的时候。


    他书桌里经常有几本课外书,当老师反复讲起某类常见错题,他嫌无聊,会拿出来翻一翻那些课外书。


    到高三下学期,程岱川网购了一套肯-福莱特先生的《世纪三部曲》。


    整整九本,和模拟试卷一起塞在书桌里面。


    那部书确实太长,程岱川没能在学校看完,暑假和阮熹他们出去旅行也带了两本。


    阮熹所说的情书,就夹在其中一本书里。


    程岱川看见过,没多想,在高铁上看书时顺手拿信封当书签用。


    后来,程岱川听见石超拉着阮熹八卦:“川宝不会真的有意思吧?要不然,怎么出来玩还带着人家女生写的情书?”


    程岱川脚步一顿,往老宅子的木制窗框外面看过去——


    阮熹没心没肺地蹲在古镇的小院里,大口啃着西瓜:“哪个女生啊?”


    “二班的文艺委员,挺漂亮呢。”


    当天下午,那封情书不翼而飞。


    石超挠着后脑勺找到程岱川:“程总,你那书我翻了两眼,忘记收起来了。里面那东西好像被风给吹走了,对不起啊”


    石超道歉时,程岱川瞥见房间门口鬼鬼祟祟的身影:“阮熹。”


    阮熹满脸写着做贼心虚,脸通红:“我可没看见啊!我不知道,不是我。”


    不是她还能是谁?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还至于是秘密?


    游轮客房里的冷气有些足,阮熹穿着吊带睡裙可能冷了,开始往程岱川的被子里拱。


    她一动,她身上的裙子皱巴巴地卷起来,露出更多白皙细腻的皮肤


    理智告诉程岱川,阮熹只是好朋友。


    但目光总落在她唇间。


    中央空调像是坏了,客房变得发闷。


    越是喝冰水,越是热。


    坐在沙发上喝完了剩下的矿泉水后,程岱川那些叫嚣着要他破格的冲动勉强算是平复掉一些。他打算结束这个心瘾难消的夜晚——


    送她回她自己的床上。


    程岱川把阮熹抱起来的时候,阮熹短暂地醒过一下。


    她眼睛只睁一半,朦胧地望了他一眼,安静地搂住他的脖颈。


    头发扫在他下颌,很痒。


    程岱川滑了下喉结,很无奈。


    把阮熹抱到隔壁的单人床上之后,阮熹却不松手了,揪着他的衣领。


    程岱川就着阮熹的力道,弓着背,垂着眼睑,神色复杂。


    她的唇瓣微张,唇珠潮润。


    这张嘴,不知道说过多少勾人的话。


    转学离开之后,阮熹偶尔会在深夜和程岱川通电话。


    说说她的梦境,聊聊她奶奶的病情,也会有些沮丧地说起老家那边的情况。


    在她离开的两年多时间里,朋友有了新朋友,同学有了新同学,他们聊的很多话题,阮熹都插不上嘴,偶尔会感到落寞。


    她说:“要是你在就好了,程岱川,我好想你。”


    但挂断电话之后,阮熹很快又给程岱川发了一条信息。


    大概意思是希望他帮忙转达,她不仅想他,也想商阿姨、石超和艾斯,还想她的班主任老焦和橙子特别甜的那家水果店。


    还发了带有“雨露均沾”字样的表情包。


    就算寄家乡那边的特产小吃,阮熹也会装在一个大纸箱里。


    给所有人的份量都均等,连艾斯都有。


    程岱川把被子盖在阮熹胡闹到褶皱的睡裙上,才握着阮熹的手腕,把她作乱的手从他衣领上拿下来。


    阮熹醉得狠了,手还热的,指尖粉粉的。像触摸过黄昏的天幕,染了颜色。


    指腹摩挲阮熹手腕内侧的脉搏,程岱川想到之前的梦境。


    在梦里,程岱川的动作称不上温柔,用指腹抚掉阮熹唇珠上沾到的一点点橙子汁水,扣着阮熹的后颈和她接吻。


    想要克制已经很难,偏偏赶上阮熹醉酒后睡觉不并老实。


    她蹬开被子,蹙眉,嘴里嘟囔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呓语和喘音。


    程岱川伸出手,像梦里那样用指腹摩挲阮熹的唇珠,顿然俯身,额头挨到她的额头,潮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却没有继续像梦里那样吻她。


    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只用鼻尖蹭了下她柔软温暖的唇,缓缓起身。


    阳台的落地玻璃门映出程岱川的身影,他对着那道影子,讥讽:“程岱川,你真是个混蛋啊。”


    第29章 绳结怎么会呢哥哥。


    阮熹断片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光线幽暗、氛围温馨的小酒吧里唱了法语歌,还和程岱川一起喝了啤酒。


    至于是怎么回到客房、躺到床上的,她通通都记不起来了。


    早晨八点钟,阮熹在明媚又灿烂的晨光中睁开眼睛,只觉得一夜安稳地睡到自然醒非常舒服。


    醉酒也舒服。


    难怪总有人说借酒消愁呢,原来真的有用。本来她昨天还有点小小贪婪的,唱歌时心情也不怎么样,喝醉了睡一觉,郁闷全消!


    阮熹从床上坐起来,愉悦地抻了个懒腰,用更加愉悦的神情打量着床头柜上的物品。


    两张单人床之间的空间有限,只放置了一个床头柜。


    靠程岱川的那边放着程岱川的耳机盒和钱夹。


    阮熹这边则放着插了充电线的手机、一杯插着吸管的柠檬水、抽纸盒、止痛药


    不用问也知道,昨晚醉酒之后,一定是程岱川在悉心照顾她。


    不过,程岱川去哪了?


    程岱川的床铺已经收拾整齐,他的手机也没留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


    看样子应该是出门了,该不会是嫌她麻烦把她给丢下了吧?


    阮熹拔掉充电器,给程岱川发信息:“你人呢?”


    程岱川很快回复:“十分钟回家。”


    “回家”这个词让阮熹愣了愣。


    她打量这间住了几天的客房:沙发上放着她的斜挎小包和帽子、空矿泉水瓶和吃过的冰淇淋纸盒塞在垃圾桶里、电视柜格里的海鸥玩偶还戴着程岱川的墨镜


    程岱川的行李箱立在墙边,阮熹的行李箱则是大敞四开的样子摊在地上。


    空间小,看起来没有程岱川家里那么整洁。


    可是程岱川觉得这是家吗?


    阮熹想起程岱川的手机壁纸。高中时,程岱川的壁纸是他们一家三口抱着艾斯的合照。


    听石超说,每年商阿姨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把程岱川的父亲叫回家吃饭,再去拍家庭照。


    那时候阮熹和石超说好朋友也算半个家人,在他们联手的无理取闹下,程岱川把壁纸换成了拼接照片。


    上面是家庭照,下面是阮熹、程岱川和石超的三人合影。


    但现在,程岱川的手机锁屏壁纸是艾斯啃足球的照片。


    他的家庭分崩离析。


    上大学之后他们三个也不能再整日凑在一起。


    连艾斯也不能被带到学校去。


    心脏变成发酵过的面团,软得不像话。


    阮熹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杯柠檬水,咬着吸管,有些心疼。


    拧檬皮的清香和汁水的酸味没有她预判中那样浓烈,掩盖在意外的甜度之下。


    真好喝


    呢。


    阮熹叼着吸管看了眼玻璃杯,想:他还特地帮她加了蜂蜜么?


    程岱川人可真好!


    这么好的程岱川,他应该有个温馨、整洁、舒适的家。


    哪怕是临时住所。


    阮熹吮着吸管,重新环视他们客房。垃圾桶、桌面和地面卫生这些会有游轮的工作人员负责,起码她要把她的行李箱收拾好。


    喝完蜂蜜柠檬水,阮熹下床,整理好床铺,钻进洗手间。


    浴室的推拉玻璃门上面挂满水珠,地面也汪着积水,但还是没有蒸汽。


    程岱川又洗冷水澡了?


    程岱川从外面回来时,阮熹正单膝跪在她的行李箱上面,努力向下压。


    她动作很快,已经洗漱过、换了一身清清爽爽的新装扮。


    米白色的短袖搭配不过膝的浅色牛仔短裙。


    客房里光线很好,她身上的短袖和一双长腿白得晃眼,膝盖被行李箱上凸起菱格花纹硌到发红。


    程岱川拎着两瓶饮料:“起床很久了?”


    “给你发信息时刚睡醒。”


    阮熹高高兴兴地抬头,笑容灿烂:“欢迎回家。”


    程岱川似乎怔过一瞬:“啊,看起来挺精神,用不到这些了。”


    阮熹这才发现,程岱川拿着一瓶水溶C100和一瓶电解质水。


    她问:“你是出去买饮料的么?”


    说话时一松力道,行李箱好不容易压小的缝隙又回弹起来。


    蹲行李箱前鼓捣太久,腿有点麻,阮熹人都晃了一下。


    程岱川把饮料放在玄关的柜格里,看看阮熹通红的膝盖,拉着她手腕把她带起来,说是看网上说那俩饮料能解酒,买回来试试。


    阮熹揉着膝盖,闻言,凑过去观察程岱川:“你喝多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头疼?想吐?”


    “没有。”


    阮熹于是笑眯眯地继续凑近:“哦,那就是担心我不舒服咯?”


    程岱川拍一下阮熹的脑门:“不然呢。”


    阮熹心情超级好,“嘿嘿”两声,重新蹲下:“你等我一下,我把行李箱收拾完,我们就去吃早餐噢。”


    刚才的方法不行,羽绒睡袋实在太占地方了,根本合不上。


    她尝试着又叠又压,最后说,“程岱川,你的行李箱里还能放下两个睡袋么?”


    “差不多。”


    “那太好啦,本来就要送给你的,你先装着吧。”


    “怎么突然想起收拾行李箱了?”


    阮熹哼着歌把睡袋递给程岱川:“为了给你一个干净整洁的家呀。”


    “家?”


    “对啊,你说的嘛。”


    程岱川拿出手机,翻了翻:“阮熹。”


    “嗯?”


    “我是打错字了。”


    阮熹歪歪头,很快反应过来,可能程岱川想要写的是“回来”不是“回家”。


    这些没有影响阮熹的好心情,她甚至主动提到昨晚的事情:“程岱川,昨天真是辛苦你了。我有点断片,今早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睡裙皱巴巴的,肯定是没轻折腾吧?”


    程岱川平静地说:“还好。”


    “我后来讲相声了么?”


    “没有。”


    “睡相呢?是不是很差?”


    “也没有。”


    阮熹点点头:“那我酒品还不错嘛。”


    程岱川抬眼:“怎么说?”


    阮熹以一种侦探破案的气势,叉着腰,细数起床后发现的蛛丝马迹。


    昨晚换下来的衣物是她自己平时惯用的叠法,发带是平铺在化妆包里的,忘记盖洗面奶盖子也是她的一贯作风


    所以她猜,她昨晚回来时还是正常的,还能自己换衣服和洗漱。


    阮熹对自己第一次醉酒的表现很满意:“可能就是睡着之后不太老实吧。”


    程岱川垂眼看她:“睡前也一般。”


    “你不要趁我不记得就污蔑我噢!”


    “不记得到什么程度?”


    阮熹仔细想了想:“其实还是有一些印象的。酒吧里那个粉色的鸡尾酒味道挺好喝的,比机器人做的好喝多了,下次再喝酒,我们还是去酒吧喝吧!服务生长得也帅”


    程岱川一直坐在沙发里摸他的左耳,阮熹说到服务生,他忽然“嘶”了一声。


    阮熹有点喜欢这个声音:“怎么了?”


    程岱川避重逐轻:“还有下次?”


    阮熹想到睡衣上的褶皱,对自己的酒品忽然有些不确定:“我昨天吐过?”


    “没有。”


    她心里一惊:“那我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么?”


    “没有。”


    阮熹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这种反应呢?”


    程岱川淡着表情:“太能折腾了。”


    “谁?我?我怎么折腾了?”


    “踢被。”


    “你帮我盖被子啦?”


    “盖了十几次吧。”


    这个客房的空调好像不是很好用,起码没有听说游轮上有停尸房的那天晚上冷气足。


    阮熹感觉到一股柔柔的暖流,轻飘飘地绕过她的五脏六腑。


    阮熹这边还没感动完,忽然听见程岱川说:“做梦还总哼唧。”


    “是说梦话吗?”


    “不知道。”


    程岱川带着点调侃的笑意,“你那个口闭合胶带呢,昨晚没找到,应该给你贴几个。”


    阮熹随手从行李箱里拿了个大小合适的东西,丢过去砸程岱川。


    丢完才发现是一双淡黄色的袜子,追悔莫及。


    程岱川一侧头,袜子团砸到沙发靠背,然后掉在程岱川腿边。


    他拿起来,挑眉掂了两下。


    阮熹有点不好意思了,解释说:“是洗过的,很干净的。”


    “刚照顾完你,就打人?”


    “怎么会呢哥哥。”


    “”


    程岱川把袜子团轻轻丢过来,阮熹接住,塞回行李箱里。


    行李箱里少了睡袋,果然能轻松合起来。


    阮熹把行李箱挨着程岱川的行李箱立在墙边,问程岱川去不去吃早餐。


    程岱川说:“犯困,洗个澡再走。”


    “你不是已经洗过了吗?”


    “还没。”


    阮熹有些迷茫地看着程岱川摸着左耳的背影和被他关上的洗手间门板。


    程岱川今早没洗澡吗?


    那浴室玻璃门上的水珠和地上的积水,是什么时候弄的?


    有时候联想能力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那扇门板徒有厚重的表象,其实隔音效果无限趋近于零。


    阮熹听着卫生间里的声音,甚至能脑补出程岱川站在浴室门边,单手掀掉短袖的动作,然后,他应该会解开休闲裤裤腰上的绳结


    她倏地回神,拍拍自己的脸。


    要不还是喝一瓶水溶C100吧。


    程岱川不是说这玩意解酒吗?她可能有点酒精中毒了。


    阮熹是见过程岱川解裤带的动作的。


    那是暑假的某一天。


    烈日炎炎,非常不可思议的是,程岱川和石超两个人竟然在那种天气里犯球瘾,要顶着大太阳出门踢足球。


    阮熹下楼丢垃圾回来,碰巧在楼道里遇见他们。


    程岱川问:“阮熹,在家干什么呢?”


    “吹空调、吃冰棍、看动画片。”


    “和我们去足球场么?”


    阮熹转了转眼睛,觉得去足球场远没有待在空调房里舒服:“我想看动画片啊。”


    “给你带着iPad,下载好动画片再走?”


    阮熹有点动摇,还是跟着去了。


    足球场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凉面店,他们商量好的,踢完球再一起去吃凉面。


    阮熹坐在充斥着蝉鸣声的树荫底下,用程岱川的iPad打开动


    画片。


    上场前,程岱川把冰川蓝色的挂脖式风扇给阮熹戴上:“不舒服就叫我们,提前走,小心中暑。”


    阮熹抱着iPad点点头。


    程岱川宽松的白色休闲长裤里穿着踢足球那种短裤,他掀起短袖衣摆,捏着细细的裤带,轻轻一拽,绳结就散开来。


    阮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居然就一眼不眨地盯着人家看。


    然后,阮熹被程岱川给发现了。


    程岱川动作顿了顿,把他的鸭舌帽往阮熹头上一扣,笑着:“怎么什么都看呢。”


    阮熹拧开水溶C100的瓶盖,坐在沙发里回忆那些有的没的。


    幸好有游轮广播帮忙分散注意力。


    广播里说,前些天因为风浪取消的靠岸观光活动将在今天重启。


    程岱川洗完澡一出来,阮熹就把这个好消息和他说了。


    因为洗手间有人,她跪在沙发上,把沙发背墙上的一小条雕花镜面装饰当镜子用,撅着嘴,往自己的唇上涂唇釉。


    细腰下塌,手机塞在牛仔裙后侧的口袋里,露出一半亮着的手机屏幕。


    涂完,阮熹抿了抿唇,从镜面里瞥见程岱川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她手举着小刷子,另一只手举着唇釉瓶,扭过头问:“你在听吗?”


    程岱川抱臂靠在墙边,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无惊无喜地“嗯”了一声。


    在游轮里逛了好几天了,阮熹倒是挺期待靠岸观光的。


    她把唇釉放回化妆包里,又拿香水出来,对着两只手的手腕内侧各喷了一下,举到耳边,在耳后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擦几下。


    阮熹整个人精神饱满又香气飘飘,随手把装香水小玻璃瓶往化妆包里一丢:“程岱川,你洗过澡精神些了没?”


    程岱川说:“还行。”


    “广播里说上次的报名还是有效的,我想去靠岸观光,你呢,陪我一起么?”


    “陪。”


    好心情再加一!


    阮熹开心地蹦到程岱川身边,背着手:“那我请你喝冰咖啡呀!”


    吃早餐的餐厅里也有咖啡喝,味道没有咖啡角那边的好。


    为了感谢程岱川昨晚的照顾,阮熹特地拉着程岱川绕到咖啡角买咖啡。


    受奶奶影响,阮熹稍微有那么一点养生观念,但不多,也就少冰的程度。


    再看程岱川,他直接告诉工作人员要满杯冰。


    去餐厅的路上,阮熹一路都在看程岱川手里那杯冰块满满的美式。


    进餐厅,落座,她还在欲言又止。


    想说喝那么多冰对身体不好,又觉得自己也加冰了,没资格说教。


    而且


    跑马拉松倒数的是她、在网球馆累趴下的是她、昨晚喝到断片的也是她


    还是算了。


    毕竟程岱川非常猛,是能单手做五十个俯卧撑的人。


    程岱川忽然叩了两下菜单:“想说什么?”


    阮熹摇头,目光却落在程岱川的耳朵上:“感觉你今天一直在捏左耳呢,都红了,是被蚊子咬了吗?”


    程岱川淡淡看阮熹一眼:“不是。”


    “那你”


    他说:“总幻听有人要和我说秘密。”


    第30章 姿势把她举坐在他的左肩上。


    最开始,阮熹没往自己身上想。


    服务生端了他们点的早餐过来,色香味俱全的班尼迪克蛋就摆在眼前,她哪还能顾得上思考程岱川说了什么。


    把切下来的一块班尼迪克蛋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尝味道,阮熹突然警铃大作。


    程岱川所说的“有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浓郁的荷兰酱和熟透的牛油果在嘴里化开,阮熹却是味同嚼蜡,咀嚼,吞咽,然后试探地询问程岱川,是谁要和他说秘密。


    程岱川正用刀叉切割煎鱼排,闻言轻笑:“一个醉鬼。”


    果然是她啊!


    阮熹有些着急,匆匆对来送新餐品的服务生说过一声“谢谢”后,马上转向程岱川:“我都说什么了?”


    他把两块金黄香煎鱼排放进她的餐盘,不紧不慢地开口:“什么都没说。”


    她不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真有秘密?不然你现在说说看。”


    阮熹心慌,心里千回百转,无法兼顾商阿姨曾经教过的用餐礼仪。


    她直接用餐刀插了一块鱼排放进嘴里,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惊慌,挤出一丝微笑,说自己哪有什么秘密,都是些丢脸的糗事罢了。


    程岱川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


    其实阮熹有很多秘密,多到自己都数不清。


    那些秘密里密密麻麻写满了程岱川的名字,所以无法向程岱川或者石超诉说。


    倒是和张序说过些。


    张序那个人更离谱,他听完,给阮熹的建议居然是这样的——


    喜欢上好朋友确实很麻烦啊,告白不成,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我们目前还只算是普通朋友,失去了也没那么可惜。不然,和我谈恋爱试试?


    本来阮熹和张序还算聊得来,两边圈子没什么交集,还可以偶尔聊聊关于程岱川的事情。


    在她看来,他们是很有可能发展成好朋友的,没想到搞成那样


    阮熹叹了一声。


    “鱼排不好吃?”


    “啊?不是”


    阮熹扯了个没怎么经过大脑的谎话,“我在想我昨天到底要和你说什么秘密。”


    说完她感到很后悔,都聊到鱼排了,话题又硬生生被她给扯回去了。


    这要是去做个解剖,大概能看见她的肠子像隔壁桌食客腕间的手镯,青到发翠。


    程岱川很像高中做习题卷子时的样子,一只手慵懒地撑着脑袋:“情书的事。”


    阮熹眼睛都大了一圈。


    该不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情书吧?她怎么连那件事都给说出去了!


    她局促不安地看向程岱川,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什么情书”


    “你弄丢的那个。”


    阮熹脊背更加绷紧,紧紧握着餐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平时的声音:“你不是说我什么都没说过么?”


    “那事我本来也知道,约等于没说。”


    “是石超告诉过你吗?”


    程岱川轻笑:“不是,你脸上写着的。”


    原来程岱川以前就看出来了。


    阮熹低下头:“对不起啊程岱川,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程岱川看不得阮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用她最喜欢提的身份逗她:“芝麻大点的小事也要和好朋友道歉?”


    “那毕竟是一份心意呢。”


    “我看过了。”


    程岱川是在说,情书他看过了,心意也算是收到了。


    弄丢也没关系。


    其实,阮熹和石超也看过。


    那是他们高考完出去旅行的时候,被石超发现程岱川带的书里夹着一封情书。


    他们住在古镇的小院子里面,中午吃过饭,正是烈日当空、暑气最盛的时候,西北风三级也吹不散炎热。


    长辈们各自回房间补觉去了,程岱川也说要回房间冲澡。


    阮熹和石超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瓜分完冰箱贴、钥匙链、明信片等旅行纪念品,一扭头,发现程岱川的书就放在旁边的躺椅上,被风吹得翻开几页,露出一角淡紫色的信封。


    阮熹蠢蠢欲动,石超也双眼放光地搓着手,两个损友一拍即合


    他们拿了程岱川的书,怕被发现,跑到小院外的河边才打开。


    文艺委员的字迹工整、秀气:


    嗨,程岱川。


    不知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封信,还是先祝你高考金榜题名再提其他事吧


    阳光明晃晃,树影斑斑驳驳,落在那些真挚的语句间。


    原来高一那年的运动会上,二班的文艺委员被其他班级的男生撞倒,碰巧程岱川路过,带人家去过医务室。


    风很大,石超按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兴奋地嚷嚷着:“英雄救美啊,简直是偶像剧情节!”


    阮熹心里酸溜溜的,没吭声,却忍不住冒出一个卑鄙的想法:


    这么大的风,怎么就不能把这张纸给吹飞呢


    石超嚷嚷完,突然把书和情书塞给阮熹,神情郑重:“不好了熹子,我可能中午吃得太多了!”


    石超急着回去上厕所,


    一溜烟跑了,留阮熹独自坐在河边,把那张淡紫色的信纸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情书最后,留下了文艺委员的手机号码,也委婉地表达了想和程岱川去电影院


    阮熹想:程岱川不爱去电影院,他爱在家里用投影仪看!


    阮熹按照折痕把信纸恢复如初,放回信封,夹进书里,拎着那本书,闷头回到小院。


    原本是打算睡个午觉,结果石超慌慌张张地找到阮熹:“熹子,书里的东西呢?”


    阮熹十分迷茫,一问三不知。


    石超拍着脑门:“完了完了,我把程总的爱情给弄丢了。”


    阮熹出去找过很久。


    江南的古镇里人烟凑集,石桥古朴,有接天莲叶无穷碧,也有锦鲤浮沉镜天里,就是没有淡紫色的信封的影子


    哪怕现在想想,把另一个女生鼓起勇气送出来的心意弄丢,阮熹仍然感到十分抱歉。


    他们今天起床时间不算早,游轮餐厅里的食客没有往日多。


    阮熹用金色的小叉子拨弄着班尼迪克蛋:“你们后来有过联系么?”


    程岱川问:“和谁?”


    “二班的文艺委员。”


    “没有。”


    她叹气:“这样啊。”


    程岱川笑意淡了些:“阮熹,你在可惜什么?”


    “没什么啊。”


    阮熹接过服务生端来的小蛋糕,道谢,继续和程岱川说:“以前石超说过,那个女生人不错,长得又漂亮,要不是我把人家的情书给弄丢了”


    阮熹吃了程岱川的香煎鱼排,也打算把自己的巧克力味小蛋糕分给他尝尝。


    蛋糕还没切完呢,听见程岱川不咸不淡的一句反问,“所以呢?”


    像压着某种火气。


    阮熹落刀的动作停滞一瞬:“你怎么了?”


    程岱川蹙了蹙眉,敛起情绪。


    他语气放柔了些,说他和那女生好歹是同校,认识的人里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交集。


    “我要是真想联系,无论有没有那封情书,都能联系得上,懂了么?”


    懂啦,不耐烦别人乱点鸳鸯谱是吧!


    阮熹心里“嘁”着,不怎么高兴,却还是把切好的小蛋糕放到程岱川盘子里。


    她说:“你刚才所以什么所以?”


    程岱川忽然笑了:“她人是不是不错,长得到底漂不漂亮,和我没关系。”


    “那什么和你有关系?”


    这是阮熹和石超斗嘴时总结出来的经验:


    如果对方的话没办法反驳,就反问回去,多半会怼得对方哑口无言。


    程岱川还真答得出来:“你。”


    阮熹呼吸一窒。


    他继续说:“你没睡觉吧。”


    “我睡了啊,你不是还说我踢被”


    “没说昨晚。”


    阮熹明白过来,程岱川在说去年夏天弄丢情书的那天。


    她中午没睡觉,在外面找来找去。


    后来她中暑了,下午和长辈们一起逛古镇时头很晕,晚餐前还吐过一次。


    程岱川说:“下次别那么傻。”


    “你才傻。”


    “啊,可能被你传染的吧。”


    “程岱川,你把小蛋糕还我!”


    程岱川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阮熹和程岱川一路拌嘴到下游轮。


    可能是今天心情太好了吧?


    他们越是拌嘴,她越是有种说不出原因的轻松和愉快。


    靠岸观光是安排去一个小岛上,岛上有渔村,下游轮就能看见渔民们铺在地上晒的海星。


    阮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海星,兴奋地跑过去拍照片和视频。


    海滩砂质不算细腻,光脚肯定不行,倒是能捡到一些贝壳和被潮汐与泥沙打磨过的彩色玻璃。


    程岱川问:“帮你拍照么?”


    阮熹把手机支架立在礁石上:“我们合影吧!发给石超!”


    阮熹拿出手机,搜索双人拍照姿势。


    最开始搜出来的都是闺蜜那种,两个女孩子可可爱爱的比心、比耶、拿对方长发发梢当胡子的各种姿势。


    和程岱川一起,肯定不能拍那种吧?


    她背对着阳光,重新搜索,在“双人拍照”后面又加了个“男女”做关键词。


    画面果然变了,变得令阮熹心惊——


    第一张,女生穿着和阮熹的牛仔裙差不多长度的小裙子,跨坐在男生腿上


    这个不行!


    第二张,女生穿着露背长裙趴在床上,男生深情地亲吻着女生的背部肌肤


    这个也不行!


    第三张倒是很有意境,好像是两个人背对着镜头站在落地窗边拍的?


    距离不过分,举止也没有太亲密,应该可以参考一下。


    在阳光底下看不清,阮熹调亮手机的亮度,惊诧地发现,两个人身上只裹了浴巾,连衣服都没穿呢!


    阮熹觉得自己又快要中暑了,用手不停在脸侧扇风。


    耳边忽然响起程岱川的声音:“看什么呢?”


    阮熹被吓了一跳,手滑,照片不知道怎么就切到下一张:


    男生把女生抱起,扶着女生的小腿,让女生坐在男生的单侧肩膀上。


    程岱川跟着往阮熹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想拍这种的?”


    阮熹支支吾吾:“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被程岱川抱起,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姿势,把她举坐在他的左肩上。


    海风拂面,浪花冲刷着沙滩。


    阮熹牛仔裙的裙摆压在程岱川肩上,小腿的皮肤和他手臂的皮肤轻触。


    程岱川身形极稳:“拍吧。”


    阮熹惊呼:“程岱川,我还没把手机放进支架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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