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故作姿态今夜也继续宿在这吧。


    偌大的含凉殿,本是帝王夏日的居所,因而四处建得通透,便于纳凉。


    飒飒夏风穿堂过,烛火被吹得摇曳晃荡,盈盈闪烁。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撑着臂膀,居高临下,望着下首被缚的柔弱美人,只见美人薄红的眼尾垂着几滴晶莹泪水,在浮光中晃出清澄的光,越发我见犹怜。


    两人并没有对视,也心思各异着。


    最终,在晏乐萦的泪水无声滑落,脸色越发苍白至极,季砚松开了压制住她的手。


    “晏乐萦。”他抿唇讥笑,“你不过如此。”


    他似乎极其嫌弃她如此软弱无能。


    但这副孱弱无依的模样,也因此让他放过了她。


    晏乐萦又颤了颤眼皮,感觉还能滚下两滴泪珠子,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却一副更加委屈的模样,好似谁再激她一句,她立马能哭得哀恸凄绝。


    季砚并不那么喜欢看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他冷嗤着起身,丝缎寝袍拂过她白皙裸。露的肌肤,荡开酥。麻过电般的触感,又惹得她一抖。


    晏乐萦心觉自己快要累死了,就这时候还得和他对弈——她一定是世上最惨的人,就此刻而言。


    她不敢说话,垂眸,咬着下唇,只发出一点抽泣的微弱声音。


    季砚莫名点起一支香,又端来温茶叫她漱口,晏乐萦才一偏头,就被他扣住下巴将水灌了下去。


    “咳咳咳,你能不能……”慢点倒,她心里翻白眼。


    她的话没能说完,季砚解开她手腕上的束缚,而后不容拒绝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一丝淡淡烟火香自帷幔外飘来,这香味还有些熟悉。她不由抬眼望去,又与季砚乜来的漆色眸子对上。


    “这香……”


    受过惊的人尤为心绪敏感,且有催。情药这等前车之鉴,还有此刻就摆在案前的……图。


    敢情应庆说他也在看书学习,就是学这些呢!


    晏乐萦唯恐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香,束手的缎面赤带还缀在腕上,晃了两下,却依旧挣脱不得季砚的压制。


    见她如此,季砚凝眸冷哂,“慌什么?哭成这副模样,还指望朕有什么兴致。”


    晏乐萦:“……”


    什么意思啊,她就算哭肯定也是梨花带雨的漂亮小娘子。


    可心思竟是这般容易被他撞破,晏乐萦又觉得一种说不出的羞赧冲上了脸,还有一丝惊惶在心头蔓延。


    “是安神香,你用过的。”高大的身躯贴着她的脊背,只是他的动作仍算不上温柔,音色也听不出情绪,“忘了?”


    晏乐萦又想反抗,惹来掐着她腰的手微一用力,季砚寒声警告,“别再挑战朕的底线。”


    她终于不再敢动,耳边最后传来的是季砚依旧薄淡的语气,“老实些,睡吧。”


    这一夜最终是相安无事,交颈而眠。


    那香,晏乐萦后来回想了起来,正是一路北上京城时点在马车里的。


    既然季砚自己也用,想必不是什么伤人脑子的香,这桩埋在心里数月的事终于安心。


    被他搂在怀中,晏乐萦原本以为自己还会惊慌,可或许安神香当真起了作用,起初面前还有那宫人的身影在脑海里晃荡,随后又隐隐闻到他衣袍间渡来一丝极淡的梅香,最后,她还是慢慢松懈了下来。


    这一觉,晏乐萦睡得意外安稳。


    *


    翌日清晨,晨光微明。


    身旁传来轻弱声响,迷迷糊糊间,晏乐萦也被吵醒了。


    虽然平日她都要赖床到巳时才起,可到底倏然换了张床榻,睡前又藏了心事,她醒得很快。


    “醒了?”


    才掀开眼皮,晏乐萦就撞入季砚还略显慵懒的眸,可他的神色太肃深,重逢之后,她总害怕与他对视,不免想往后缩。


    季砚见她如此,也没做打算与她说话,径直便要起身。


    晏乐萦却又扯住了他的袖子。


    “……陛下,昨夜那宫人,您如何处置?”晏乐萦的语气难得有些艰涩。


    他薄唇微动,没有甩开她的手,语气却淡淡的,“自是安排妥当了。”


    “那……”晏乐萦瞧他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却没有退缩,迟疑道,“宫中,是不是还有许多,如她那般的人?”


    她心知自己不该问,又莫名忍不住问。


    这次季砚沉默了片刻,才道:“嗯,许多人,都是那般被季淮折磨至疯魔的。”


    晏乐萦感觉心尖颤了颤,垂下眸。


    她心底自是能猜到一些的。


    可就如先前未曾眼见过季砚的伤,后来见了,


    便难免有些愧。此刻也是如此,亲眼见到这场宫乱的残忍,心中也会觉得酸涩。


    她又不免想到,如今自己的母亲还是完好无损的在季淮手里,可倘若她没能拿到军事机密图,于季淮而言,失去了最后的价值呢?


    届时,她的母亲会不会也落得那般,她又将会成为如何下场……


    “陛下。”心中在想这些事,面上,晏乐萦却不动声色说着,“我…民女请您好好照顾她们,她们都受了很多苦。”


    这下季砚回头乜她一眼,轻笑出声,是极为冷漠的笑意。


    受了很多苦。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落在季淮手中的人会受多少苦。


    前太子季淮曾经一贯被人说成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可季砚自小在宫廷中长大,许多事他早已看清本质,后来不止亲眼见证过,更亲身经历过。


    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上,享受过无上荣耀与权利的太子,人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轻如牛毛,他可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乃至心底扭曲,凶戾暴虐。


    经受过季淮磋磨的任何人,都能说自己受了许多苦。


    可唯独,做了逃兵的晏乐萦不够格如此说。


    晏乐萦也知晓,季砚是在笑她假仁假意,仍是这般“故作姿态”。


    但这次,她是真心的。


    只是季砚没有反应,她也只好垂着头,不敢多言。


    良久之后,季砚才压下心火,抿唇淡道:“你也不必过于愧疚,昨夜那宫人自小生有恶疾,她身上的疮伤并非季淮所为,此事怪不上你。朕派过太医为她诊治,再将养上几年,总会好转。”


    晏乐萦微怔,这下小心翼翼抬眼望他。


    晨光熹微,可美人那双澄然的眸却明亮,她生得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望进去便会勾人心魄,叫人心生怜惜。


    季砚的唇抿得更紧了些。


    “况且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此乃皇权之争,输家自然下场不堪……”季砚并没有再避讳与她对视。


    反而在这一刻,像逼着自己学会对她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宽容一般,他漆黑的眸微微沉下,连声音也冷了些,话音一转,“不过,你与朕的往事,仍该清算。”


    “什么?”晏乐萦下意识回道。


    季砚唇角微扯,算不得笑,更似嘲弄,“青梅竹马的情谊你不记得半分,答应过会永远与朕相守,却转头抛弃承诺。”


    “一码账,归一码账。”年轻的帝王已坐起身,于是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欠朕的,总要还。”


    晏乐萦的眼皮颤动,她听出了他的恨意,淡薄却绵延不断。


    这时,她才想起了那桩旧事。


    她的确答应过季砚要与他相守的,在她撒娇说一定要他娶她之前。


    原来竟是她自己先定下的诺言……


    在那段风波前,寒冬临了,新禧来临的上元日,也是她十四岁生辰之时。


    彼时她已是个将要及笄的姑娘,不再如少时那般好往宫中走动,虽然季砚总会为她打点妥帖这些,可生辰毕竟是重要的时刻,就算宫里能进去,家人也没那么容易放她出门。


    谁曾想,季砚却来找了她。


    她还记得那日白雪皑皑下俊美无俦的少年郎,他眉眼含笑,温柔地望着她的模样。


    她感动极了,与他说着待到明年生辰,她及笄之时,她就要嫁予他,嫁予自己最喜欢的阿砚哥哥。


    “这样,届时我就能和阿砚哥哥一起过上元节了!”


    “好。”少年抬指刮蹭过她冻得微红的莹润鼻尖,调侃她,“不过,傻燕燕,哪有及笄当天就嫁人的?”


    晏乐萦撅起嘴,“我不管!总之我是定要嫁给阿砚哥哥的,明年不能一起,往后年年岁岁也要在一起!”


    少年轻笑,他笑起来如冬雪消融,连声应好。


    只是随后似乎想到她那贪玩的性子,季砚性多疑,若有所思,“不过燕燕一贯会说好话,届时不会反悔吧?”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反悔?”晏乐萦哼着,不甚高兴他这般反问。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引经据典,争辩着,“我们可是青梅竹马,阿砚哥哥怎么能怀疑我呢?”


    彼时,她的心意当真十分笃定,她一定要嫁给这个自己一眼相中的俊雅少年郎,做他的青梅竹马,还要做他的妻,与他携手一生,恩爱不疑。


    季砚捏着她通红的小脸好一顿才将她哄好,瞧着她那副坚定的模样,直说自己不该怀疑她。


    “我向燕燕保证。”于是他郑重许诺,“此生,绝不疑心燕燕。”


    风雪下,昔年的晏乐萦明眸弯得像月牙,那是真心至极的笑,她也说着:“好,燕燕也向阿砚哥哥保证,我会永远与阿砚哥哥相守。”


    可惜,最后却是她背信弃义,他也对她生了真正的猜忌。


    晏乐萦呼出一口气。


    往事像一把钝刀,短暂的磋磨并不会造成什么伤痕,可它总归一直抵着骨肉,渐渐地,酿开更加沉闷酸涩的感触。


    她不愿再回想,触及季砚眼中的疏冷,心神一动,蓦然扯住他的衣角,仰头主动吻上他的唇角。


    季砚怔住,点漆般的瞳中那分冰冷微荡,似乎起了软化的涟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收敛神情,径直起身,最终偏头对她面无表情道:“你不必装乖讨巧,朕将要去上朝,一会儿洗漱穿戴好,会有宫人送你回玉衡苑。”


    晏乐萦咬着唇,神色受伤,还有些仓皇,“可…可是,民女还有些后怕。”


    “民女心情不大好,想四下去散散心。”她又提议着。


    昨夜她的反应太大,此刻季砚看她,也见一派面色凄婉,俨然心有余悸。


    季砚猜她是还打着什么注意,下颌绷紧,并不愿同意。


    晏乐萦眸色便更加委屈,“那民女就在这儿走走好不好?我真不想回去,至少别是现下……”


    那双翦水秋瞳又盈出一片惊慌难过的泪水,泪眼莹莹,瞧着实在可怜。


    季砚略微思索,最后还是颔首。


    “不过,既然你白日想留在这儿。”他意味不明道,“今夜也继续宿在这吧。”


    晏乐萦不自觉扯动缎面被角,身子一僵,还是点头同意了。


    季砚不再久留,随着宫人去了外间殿室梳备。


    *


    待到外间的动静彻底没了,晏乐萦才悄声悄气下了床。


    她也不管这含凉殿的宫人们会怎样看待她,毕竟皇帝起身,她还老神在在躺到此刻才起,自古来没这般服侍帝王的道理。


    但她又不是后宫妃嫔,没什么服侍不服侍的。


    左右季砚应了她,该给宫人交代的便会交代,他是心细的人,晏乐萦了解这点。


    “娘子。”外殿原来还候着人,是应庆。


    应庆听闻内间悉悉索索的下床声,隔着檀木雕花屏风,笑着问她,“可要着人梳洗?陛下交待您一贯起得晚,早膳还要晚些才备好。”


    晏乐萦怔了怔。


    她的确爱赖床,少时更甚,家里最娇宠着她的那几年,她能一觉睡到晌午都无人置喙一声,醒来后还会有母亲煲好热腾腾的甜汤喝。


    是故,多数时候进宫找季砚,也是磨蹭到午后的。


    她吸了吸鼻子,似因想到这些而心口微酸,又很快调整好,“不妨事,按陛下吩咐的来便是。”


    应庆应了是,叫宫人来为她梳妆,之后又空出了小段时间,眼见着早膳还未至,晏乐萦干脆在内殿先走动了起来。


    起先注意的自然是还大咧咧放在床头的书册。


    昨夜有风,含凉殿建得通透,无意掀过几页,如今摊开的画与昨夜她见到的那一幅不大一样。


    晏乐萦表面面无表情,心底到底有些好奇。


    说到底她也不算什么都不懂的


    小娘子,从前在画舫,她见旁人行这事快活,也感兴趣过一阵子,彼时有画舫的娘子们也给她凑出一堆避火图供她赏看。


    只是民间的画与皇庭的画相比,自是有些粗糙,甚至粗陋,那画不但毫无氛围感可言,露骨又淫。乱,有些还十足抽象,属于是想象都很难想到的那种,她草草看过一些,再也懒得看。


    此刻,晏乐萦又瞥了眼这精巧的画册,却起了些兴趣,只见曼妙的美人双蹆曲起紧闭,一双纤手撑在榻上,身后的男子俯身贴上,咦,不过怎么有些怪怪的?好像还没进……


    “晏娘子。”外间应庆提醒她,“早膳应是快备好了,您再等一刻便好。”


    晏乐萦的注意力被打断一瞬,应了好,探究的心思熄下些许,但绝没有全然失去兴致。


    岔开这页,又连翻了几面,直到看得耳烧,外间也响起了脚步声,她才再度面无表情将书页整个合上。


    季砚整日看这种不正经的东西,如何好好治国?她心想。


    这种不务正业的东西还是给她看正好。


    上头画的人物都好好看啊,男子那蜂腰猿背的好身材,那纹理分明的肌肉……


    饿了,肚子开始叫了。


    “娘子,早膳已备好。”恰好应庆又唤她。


    晏乐萦起身,转过屏风,见几个宫人立于旁边,应庆站在最前,笑眯眯让她落座。


    这顿早膳是应庆服侍她用的。


    身为帝王身边的大总管,亲自来服侍她用膳,这对谁而言都绝对是极大的殊荣,晏乐萦自然也清楚,因而即便从前与应庆相熟,这顿饭也吃得她不算自在。


    饭毕,瞧着应庆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晏乐萦终究没有忍住,“应庆公公……这伤,是当年留下的吗?”


    应庆顿了顿,一直恰到好处的笑忽然有些支离破碎,神色复杂起来。


    “娘子。”他轻声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


    晏乐萦默然一瞬,心下沉闷道:“抱歉。”


    其实这话她最该对季砚说,晏乐萦清楚。


    可不知为何,面对他那么多次,她从未一次能开这个口,明明或许向他服这么一次软,就能换他更软下心肠,可每每话到嘴边,喉间却变得艰涩无比。


    或许是因她自己也明白,这句道歉,不过虚情假意之词。


    她心底的愧意太少。


    少到,她自己都觉得这样说,太过惺惺作态。


    可果然,应庆的神情柔和了几分,声音也真温厚起来,“晏娘子,一眨眼您就这么大了,昔年也不过将将十五的小娘子呢。”


    晏乐萦眨了眨眼,“是呀,昔年还有小半年才及笄。”


    应庆一顿,似乎想问问她及笄时是如何样子的,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昔年,晏乐萦回想着,应庆好像还说过会给她备一份及笄礼的。


    只可惜最后她谁的礼也没收成,她的身边只剩下妙芙,那是她人生里唯一一个只有上元花灯,却几乎无人为她祝福的生辰。


    应庆指挥完宫人们撤下玉碟,便告了退,晏乐萦犹自起身,打算在殿内四下再走走。


    只是她不敢太明显,应庆并没走远,殿内也有不少当值的宫人,大致探查了一下方位布设,晏乐萦便回了内殿等待。


    即便这样,她也清楚此举定然会引得季砚注意。


    不过她也想好了措辞。


    午间,下朝的季砚便回来了。


    彼时晏乐萦正趴在桌案前小睡,听闻动静,迷迷糊糊清醒,透过白玉珠帘去望对方,不免一瞬恍惚。


    白昼通明,青年帝王朗然如松,矜贵威严。


    他尚未换下朝服,赤金丝线精心绣就的缠金龙纹蜿蜒在玄裳之上,栩栩如生,玉珠掩住他的清贵俊容,更显得神色莫测,一切给人带来极为强烈的压迫感,可这也本是一朝天子该有的威仪。


    她昔年的阿砚哥哥,晏乐萦心想。


    如此看来,果真已成了她遥不可攀的人,所以更不该对他有任何惦念。


    第32章 夜间交易“你没有资格说‘不’了。”……


    但遥不可攀的人,透过纱幔看,似乎要往她这里走来。


    晏乐萦下意识便想往后回避,生生止住这股排斥的念头,直到青年帝王褪去外袍,重新换了身常服,期间她便一直在桌案边安静垂首。


    “今日在殿中四处走了走?”


    果然,他甫一走进内殿,语气漫不经心,询问的却是此事。


    晏乐萦将头垂得更低,一派温驯娇柔的模样,乖巧应话,“嗯,一直在床上躺着不合规矩,民女就起来走动了会儿。”


    季砚淡声反问,“在天子的寝殿中随意走动,便合规矩了?”


    晏乐萦眼眸微颤,咬唇,委屈哼唧一声,“民女和陛下说过想散散心的……”


    季砚斜眼瞥她。


    一会儿后,他不置可否,只是眉眼微讽地笑了笑,冷然唤她,“过来。”


    晏乐萦说不出自己的感受,有时会不喜他这般的语气。


    真像是在逗弄一只困在笼中的雀儿。


    可她已经见识过自由,那般畅快怡然,自是不大甘心被困在这里。


    不过很快她会自洽,只要好好做完这一桩事,她一定能找到机会,一定能和青鄢他们会合,重新离开这里。


    如此心道,她便温顺乖巧地走去季砚身边,听他要她奉茶的吩咐。


    季砚已然很少再向她试探季淮的事,晏乐萦心觉这是好事,此刻哪怕要她做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也是轻松的。


    但季砚的心细便体现于此,她的含糊其词并没有被他放过,待一盏茶奉去他面前,他再次,足以称得上温和地复述,“今日在殿中四处走动,所谓何事?”


    如此的诱哄,自然是假象。


    晏乐萦一顿,只是透过水气氤氲瞥了眼他的眸,便看出他压抑在乌黑瞳孔下的阴翳。


    她的手不由得颤了颤,这下终于像妥协般交代,“民女…民女只是想看看殿内……有没有虞黛的东西。”


    季砚又耐心问道:“为何?”


    热茶滚烫,热气在两人相对的桌案前弥漫,蒸腾的水汽好像能熏红晏乐萦的眼。


    晏乐萦妙眸微垂,小声嚅嗫:“……因为,有些不想看到。”


    “哦?这又是为何。”帝王似想探究到底,仍问。


    就非要让她说出来吗?晏乐萦顿了一瞬,最终道:“因为我吃醋了。”


    殿内还当真寂静了一会儿,对方似乎有些轻怔。


    待到茶水间的热雾渐渐弥散,晏乐萦才瞥见季砚的胸膛震颤起来,他似乎是想笑,只是眼底毫无笑意。


    “你也会吃醋?”他语气凉淡,“稀奇。”


    听上去是丝毫不信的。


    但要她说真话也是不可能的,晏乐萦的理由言尽于此,见他还想开口,只想尽快转移话题,慌乱间提起旧年事,“可是,昔年我也问过陛下……”


    她瞥了眼他尚且算好的脸色,才道:“也问过陛下,若陛下有了别的小娘子,我怎么办。”


    那桩因伤春悲秋的秋海棠,引起的旧事。


    她问过许多回季砚,若她与他分开,他会不会另娶他人。彼时的她想到如此可能就要眼下酸楚,心中伤痛。


    她不是没有爱过他。


    怎知一语成谶,如今想来,竟也没了波澜。


    人生有百年之久,就算倒霉些也该有几十年好活,八年的相伴情谊被八年的离别隔开,再爱也该被磨灭。


    可季砚似乎并不这么想,他面色骤然阴沉下来,一时死死盯着她。


    胸膛间的怒火在弥漫,渐渐又成为一种难言的冷意,火热的与冰凉的感触交替,最后竟是觉得恨也有几分无趣。


    他自然记得。


    季砚天生记性极佳,曾经对晏乐萦的承诺更是从未忘记,可对面拘谨坐着的娇弱小娘子,她却能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转头抛弃昔年坚定的诺言。


    甚至,背叛他转投季淮的怀抱。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晏乐萦又开始有些瑟缩,少顷,他却转开目光,淡声


    轻讽道:“朕不记得了。”


    眼瞧着季砚又一次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致,晏乐萦反倒松了口气,想了想,还给他换了个杯子重新倒了茶。


    “那…陛下还是喝茶吧。”她软声道。


    季砚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没再理她,他拂袖起身去了外殿批整奏折,处理政事。


    反之,这对晏乐萦而言是大喜事,甚至两人连午膳都没在一起用,直到夜里,宫人来内殿点了几盏烛灯,季砚也随之重新步入。


    他在批阅奏章的时候,晏乐萦便午睡了一下午,待到此刻,天色暗淡,看着眼前的俊逸身影,她还有些发蒙,“就批完了?”


    睡醒懵神的人,说起话来是娇滴滴的,也是极为自然的。


    因着这丝过分的熟稔自然,季砚步履略微一顿。


    掀眸看她,灯下的晏乐萦眉眼清艳,一副昳丽婉柔的好样貌,烛光为她的神采添上几分朦胧,衣上的团云月纹也如幻潋滟,好似月宫谪仙出尘。


    也因此,显得她越发清冷,哪怕眉目是娇柔的。


    极好想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勾起冷笑,倏然沉下声:“起来用膳。”


    晏乐萦不知怎得又惹到他了,还好声好气地“哦”了一声,从床榻间起来用晚膳。


    之后天便全然黑了下来,许是夏日还未完全过去,天晴时尚有浮躁,汤泉水也还太过温热。


    季砚吩咐宫人备水沐浴,晏乐萦稍晚他一些从洗濯室出来,待拭干秀发,那俊美的帝王已然坐在拔步床边的小椅上看起书来。


    听闻动静,季砚懒懒掀起眼皮,仍是那句话,“坐过来。”


    烦死了。


    晏乐萦心想。


    可身体到底比心要怂,白眼都没敢翻一个,她喏喏走去季砚身边,离得稍微远了些,又被他长臂一捞,几乎是把她拦腰拎了起来,放去了拔步床上。


    晏乐萦顿时有些畏惧这般爆发力极强的男子力量,脖子才刚往后仰了点,就被季砚淡淡瞥了眼,于是她只好老实坐好。


    “今日还看了书?”他问道。


    内殿的烛火并不通彻,季砚似乎偏爱漆黑的氛围,不仅衣裳爱穿黑的,连光线也不喜太亮。


    光影浮动,将他那张昳丽的面庞勾勒得越发深邃,疏朗,轮廓线条都好似工笔画精心绘成,就是有些阴郁。


    晏乐萦又往他手里捧的书看了眼,哈,倒真是精心绘成——他还在看那本春。宫册。


    他询问她看的书自然也是这本,晏乐萦面对他的凝视,倏然有一分不自在,哼唧着,“又没别得可看了……”


    季砚笑了,睨她,“敢四处乱跑,批阅奏折的桌案都敢停留,却不敢去旁边书柜多取本书?”


    晏乐萦微僵,那里的书,她现在自然还没胆子动。


    抬头看他,他果然也在看她,不过灯光太昏昧,她不大瞧得出他的神色中是不是存了试探。


    青年帝王生得高大巍然,哪怕仅着单薄中衣,又慵懒倚着长椅,狭长的眸落在她脸上,竟也是十足的压迫感。


    晏乐萦从前很爱看他笑,现在却不喜欢了,总觉得渗人,又想往后退。


    退自然是没退成功,季砚扯过她袖角,迫她弯腰,眸光正巧可以瞧见摊开在他膝上的书。


    “想来是这书也叫你感兴趣了。”头顶的声音依旧淡然,季砚替她下了决定,“今夜,选一个吧。”


    晏乐萦又仰头看他,见昏暗烛火下,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也盛着晦涩难明的光芒,有些生涩,又萌发迷朦浑乱的欲。


    这依旧是个不容置喙的决定。


    因为她不说话,季砚也没有松手,甚至大掌沿着她的衣袂往上,缓缓抚过她的纤臂,扣住她小巧的肩头,直至彻底将她拉来身边。


    长椅挨着拔步床边,过近的距离,她的腰肢撑在椅子的木扶手上,咯得腰侧的骨头都有些生疼。


    她咿呀吟了一声,蹙眉呼痛,以表抗拒,季砚却干脆将她扛过来抱坐在自己蹆上。


    “我、我只是随手翻了翻……”眼见抵抗未果,晏乐萦只得含糊道。


    季砚嗯了声,并不是打算放过她的意思,淡淡地将书放去她怀里,“那便再看看,总能选出来。”


    “……”


    晏乐萦咬着唇,双臂不自然地拢着,可怀里还有那本烫手山芋般的书,乃至只能手指微曲,她下意识还是想避开。


    自己欣赏,和被人抱在怀里强迫选择,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尤其是……她还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常炙热,令她越发不自在,不自觉扭腰想躲开。


    正想着,却听见季砚笑了声,他干脆将她两只手并拢,一同捉进自己手心里禁锢着,如此便制止了她的乱扭。


    “你不肯翻,朕来替你翻。”清冷的音线在耳畔响起,他呼出一口浊气,温凉的热息刺激耳廓,晏乐萦微颤。


    偏头看去,季砚眼底并无笑意。


    他另一只手随手翻动着书,殿内阒静,一时间唯有书页翻动声。


    每翻动一页,晏乐萦的眼皮就会不自觉微抖,余光能瞧见画上交缠的躯。体,此刻看着却无欣赏的心思,反而觉得两个人被束缚在一起死生难以分开,也譬如此时的她和季砚。


    她也被他抵住后背,双手被压制,如此状态,根本无法逃脱。


    “选好了么?”季砚等了许久,最后一次问她。


    晏乐萦再无办法,今晨已经与他做了交易,她白日留在含凉殿,夜里也要陪着他。


    可她的肩膀还是无可抑制地抖了起来,连带着微敛的眸也洇上水光。


    明明已经做过许多次的心理建设。


    可心底总有个不甘的声音在对她说,不该是这样的,为何是这样的。


    他是恨她的,可也该是在乎她的,他从前从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就连最后她要离开,他也只是一遍遍哀求,没有说半句狠话过。


    哦,也是,昔年说狠话的那个都是她,现下里反过来他对她说两句狠话,也很合理。


    晏乐萦木然地想。


    如此想着了,心下好受些,可她眼中那分倏然升起的不在乎却被季砚察觉。


    她怀中一轻,是那本书被季砚重新搁去了桌案上。原本还算耐心的帝王受不了她这般抵抗且反感的模样,她的那分无情仍旧会刺痛他的眼。


    掌心拢过她的下颌,季砚迫她转头看他。


    “我、我要选了……”晏乐萦慌忙道。


    季砚却嗤笑一声,“不必选了。”


    这个选择的权利就这样被晏乐萦自己错失,季砚眸色浮动,心想着,也对,凭何总是她来抉择一切。


    他将她抱了起来。


    女子的身躯纤细而柔软,抱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人扛起,轻薄衣衫被手臂搅乱,露出了其下嫩白的肩头,还有些因为摩擦而泛起的红,令他越发躁郁。


    他将她抱稳了,却停了停,没有径直去床榻间,而是阔步往烛台前走。


    晏乐萦被失重感弄得晕了一瞬,浑身唯有他揽在她腰间的手是支点,只能颤栗着搂稳他的脖子,慌道:“你抱我去哪儿?”


    季砚不答,倒也没打算做什么太过火的事,只是拿着火石将烛台上未明的蜡一一点上。


    很快,含凉殿中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因此,季砚侧目便能彻底瞧清晏乐萦酡红的娇颜,绯色甚至直直蔓延至她耳廓、脖颈,这样娇艳欲滴的色泽,少许又被还有些湿的攒在她颈间的发尾遮蔽,令人想替她将那缕发拨弄开来,彻底露出如玉般的润肌。


    他眸色更深,点好灯,搂住她的后颈,这下是全然将她环紧。


    晏乐萦只感觉自己已经被他整个用力摁进怀中,头被迫闷在他坚实的胸膛前,这个姿势太难受,她几乎要窒息。


    她又抗拒起来,柔弱无骨的手想去抵他的肩,下一刻的失重感却更加强烈,原是


    她直接被季砚扔进了柔软的床榻间。


    被褥又陷下一角,是高大的男人随之倾身而下。


    伴随而来的是那清傲的梅香,这香总无知无觉令晏乐萦放松,可她此时心里没底,压不下慌张。


    “等等……”


    晏乐萦想偏头,她压根没瞧见最后那册子上绘的是什么姿势,清晨草草翻的几页里也有些过分出格的,只是因画风精致,她没觉得太反感而已。


    想再去看看的,看看季砚最终选了什么,可她侧过头的动作,在季砚看来是抗拒。


    大手顺势压制着她的脖颈,青年帝王能很轻易感触到掌心下生机勃勃、却也脆弱的脉搏,他的手几乎能将她整个纤细的颈覆住,他俯身,仿佛并不理解,询问她,“晏乐萦,你在娇矜什么?”


    晏乐萦微怔,他几乎把浑身的重量都压来,她无法动弹,最无法忽视的就是颈间火热的大掌。


    分明他没用什么力,可她仍觉得喘不过气,过近的距离,好似赖以生存的空气也会被对方掠夺。


    亮堂堂的灯火下,一切藏匿的心思都很容易被窥探清楚,她的确感到慌乱,想要逃离。


    更令她窒息的是季砚的话。


    他佯装困惑的语气里,藏着的是一丝轻讽,“今晨不是你自己说要留下?朕允诺了你,何故又要反悔,做出这等姿态。”


    她没有反悔,晏乐萦微张着唇,却有些哑然。


    何等姿态?她在他眼里是何等姿态?


    是已被困在笼中的燕雀,还是令他恨极的囚徒?


    晏乐萦忽然觉得眼前有点涩,是这殿内的烛光一下太过灼亮,因而刺痛了眸。


    “我没有……”借着这点刺痛反而能开口说话了,朱唇翕动,可尚未说完,轻薄的衣料被人扯下,浑身一凉,她又感觉嗓子像被人堵上一样。


    因为季砚冷呵着打断了她的话,他语气凉淡,“你没有资格说‘不’了。”


    湿润柔软的唇贴上她的,彻底将她想说的话封缄,大掌贴着她纤弱的肩游走,肆意地揉。捏着她身上的軟肉,女儿家的身躯就是这般溫軟又娇嫩,有时他尚未用什么力气,就留下淡淡红痕,还惹得她哼出声,那声音又细又弱,似乎疼得发闷。


    季砚只得又稍稍松了力道,暗火却猛然窜上腰腹,直至心口也如火烧,心里的恨也因此积攒了更多。


    为何不能让她痛?


    为何他好似还舍不得?


    分明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当真敢盘算进了他的寝殿,还胆大包天意图获取情报,甚至依旧是满嘴谎言。


    他不该给她教训么?


    恨在无知无觉中蔓延,并着不甘,逐渐转化成另一种暴虐桀骜的阴郁情绪。


    她自然该长点教训的,季砚心想,手搭去了她的双膝,稍一使力,就迫使她分开。


    她永远不肯选择他。


    无论是哀求祈望、威逼胁迫,她这样的人,将他曾满心给她的爱肆意践踏,如今依旧如此……


    既然如此,倒不如最直接干脆些,锁住她,占有她,何须再在意她的意愿?


    只要他想,她就永远无法逃离。


    第33章 自己撑着季砚,真不是人!


    含凉殿的灯火,已变得十足明亮。


    晏乐萦起初脑子里还晕乎乎的,并没有想明白季砚为何兀得起身点灯,此刻却想明白了。


    心口窜上的冰凉犹如身前实质性的冷,将近初秋的穿堂风也起了凉意,风拂过敞开的领口,玉白肌肤上惊起栗粒,让她忍不住一激灵。


    可男人的手还按着她的蹆,他正居高临下审视着她此刻的模样。


    有如白昼的烛火下,晏乐萦也能将他的样子一览无余。


    那双狭长的漂亮凤眸微微上挑,瞧人时难免显出一份冷清,可灯火照映间,漆玉似的瞳孔也潋滟流转,如潭水被溅开涟漪,其中藏着浑浊沉炙的色彩。


    晏乐萦被如此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烫住,想到此时被迫在大亮光线下坦然的身体,蓦然觉得难堪。


    想缩却不能缩,最终仰着脖子,轻轻发出艰涩喘音,“我……”


    临到此刻,心中涌现出的又有一丝迷惘。


    她一边盯着灼亮的烛火,一边努力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图样,意图捉住些依靠,不至于心中全然没底,渐渐地,还果真想起来了些。


    “我…我不能说什么了。”她小声道,烛火令人眼睛发酸,语气发闷,“于如今的陛下而言,我自是没有资格对你呵唤,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话是他说过的。


    看着季砚眼也不眨地瞧着她,晏乐萦清楚,今夜,他是势必要她付出代价了。


    只是盈盈灯火下,他正揉捏輕撫着她的动作又让她的思绪不由得被打断,季砚看着她颤抖得厉害的模样,乃至嘤咛轻。喘都异常清晰,如此生动,只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快意。


    纤弱娇艳的美人甚至都不再抗拒,或许是已然失了力,只能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他,水眸中勾勒着明彻的灯火,瞳色变得越发晶亮。


    “你说的没错,如今你已是九五至尊,想怎么处置我便怎么处置我……”她忍不住呜出声,音色越发哽咽可怜。


    那片皎然的色彩,季砚稍顿,再去看,才发觉是她眼中晶莹的泪液。


    得到这个认知,又开始让季砚感到烦闷。


    他抬指抚过她的眼尾,拭去泪水,可那些泪却越拭越多,对方就像个水做的人儿似的,无论他怎么做,那湿漉漉的水液也不肯干涸,她正透过他去望那绵绵烛火,像是整个人都在放空。


    直至他神色越发阴郁,他干脆倾下身,遮蔽了身后的烛光。


    “总归你也不是从前的季砚了,你……”


    他恨恨地覆住她那双水盈盈的杏眸。


    晏乐萦陡然眼前一黑,旋即感受到季砚压着她的眉骨,迫她仰头,凶狠地亲吻上她的唇瓣。


    这个吻带着些严厉的惩处意味,重重碾磨她的唇,衔住她唇峰饱满的唇珠吮咬,可饶是如此,也堵不上她那些絮絮叨叨的娇嗔。


    “唔,咬我,好疼……以前你从来不会——”她含糊哼着。


    季砚眉心抽动,更觉得身下的人是那般聒噪,惹得他心口的烦郁也越发猛烈,他气得又俯身咬住她脆弱的脖颈,牙尖蹭过她蓬勃的命脉,她吃了痛,终于停下了那点假心假意的哭闹。


    他于这般躁郁之中,模糊想着,哪里还有什么从前?


    充满热意的手掌还覆盖在晏乐萦眼前,视线内漆黑一片,又令所有大肆在她身上点燃的热度变得滚烫而敏锐,呼吸也越来越不稳。


    更何况,方才的亲吻间,季砚恨不得撷取她口腔内的所有空气,此刻她朱唇微张着,大口喘着气,身躯也开始些微颤栗,泛起莫名热意。


    “别、别弄了。”她又一次支吾起来,“我害怕,我看不见……”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哂,热气附耳而来,季砚的唇几乎碰到她通红的耳尖。


    他只是问她,“方才都不怕眼瞎,此刻怕什么?”


    这下,晏乐萦感觉浑身一激灵,呜咽一声。


    她晓得被他看出来眼泪是假的了,那烛火亮彻,太适合激起泪光。


    只这么一下,她予取予求的姿态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慌乱间抬起手去抵他的胸膛,摸到他的长发就拽住,还真借着力撑起了一半身子。


    季砚蹙眉,吃痛闷哼。


    绵白寝衣被她横冲直。撞拉拽着,几乎要从肩前滑落,可他不愿在明亮烛火下再度在她眼前暴露身上的狰狞疤痕,眼中阴戾一闪而过,伸手扣住那只在他胸膛前作乱的小手,另一只手横揽过她的腰,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翻了个面。


    瞬然的眩晕感后,再回神,晏乐萦的下巴已经抵在柔软被褥上,被迫屈膝跪伏。


    这个姿势其实也更方便她跑,可腰却被对方牢牢压制住,没有着力点,她感觉自己像被摁在砧板上的鱼,怎么活蹦乱跳都逃不过对方的魔爪。也是这时,臀上忽然挨了一下。


    她不可置信,动作稍顿,终于整个被他制住,他拉住她的蹆将她扯近了些。


    晏乐萦稍显激烈的挣扎,也令季砚那身薄薄的寝衣彻底滑落,两个人一时挨得极近,那分炙燙贴着她的裙面,让她曲着的身子忍不住僵硬,也终于回想起了方才匆匆


    瞥过的那一页。


    就是今晨她最先看到的那一页。


    几乎趴伏的姿势,男人能不费吹灰之力掌控对方柔软的纤腰,拉着她,制住她,牵引她。


    季砚吐出一口浊气,扣在晏乐萦腰上的手稍紧,“自己撑着,蹆并好。”


    晏乐萦压根没听见他说话,她还在细想那幅画究竟是如何样子,冷不丁,臀上又被没得到她回应的男人拍了下。


    这下没方才那么急,甚至力道都更轻了些,酿不起痛意,可接连两次已经足矣令她感官清晰。


    回神后是一股热意冲上脑,她羞愤极了,薄裙也被人借机褪下,她怒呵着,“你、你不许打!”


    季砚没再说什么“你没资格说‘不’”的话,左右晏乐萦也根本不会听,他哼笑一声,听不出情绪,只将她又往身前提了提,径直拢住她蹆彎。


    “你——”晏乐萦气急了。


    果真如季砚所料,那娇小的身躯也不知怎得总能爆发出些许力量,她又开始往前想爬,虽然是徒劳无功。


    他抿着唇收敛笑意,无视她白费力气的挣扎,握紧她的月要干脆开始。


    雕花拔步床上的纱幔摇曳着,那纱幔做的精巧,逶迤的底面还缀了湘色流苏,此刻也在轻晃,如秾深的云翻腾,又似浪花轻拍岸边,拢过床前的旖。旎光色。


    不知过去多久,烛火燃烧的气浪让一室变得愈加火热,晏乐萦只觉浑身都是热意躁然,尤其是蹆上又麻又炽燙,她被迫屈着身感觉踏不到实处,浑身酸软,只觉得整个人置身一片飘飘然的云朵里,随着云潮浮沉翻滚。


    “能不能结束了?”她双手被缚,只得咿呀嘤咛起来。


    “急什么?”此刻季砚喑哑低沉得吓人,却意外显出一丝缱绻,“夹紧些。”


    “我不要呜——”


    对方又空出手轻拍她,“乖一点。”


    乖个鬼啊,晏乐萦气极,背在身后被人捉牢的手开始乱抓。


    只可惜季砚根本不肯听她的,她挣扎得愈发激烈,以至于最终还真摸瞎在他腕上抓住两道血痕。


    “唔——”反而是她自己先呜咽,努力狡辩,“我并非有意的。”


    季砚眸色一深,呼吸也沉了,没管她这点胡乱挣扎,干脆将那点血痕抹在她的雪背上,赤红与雪白交叠在渐暗闪烁的烛火下,瞧着靡。艳惊人。


    烛台的蜡烛能燃上整夜,待将近之时,便天光微明。


    一夜彻底结束。


    *


    翌日清晨,晏乐萦瘫软在床榻上,索性赖着不起。


    迷迷糊糊又听见声响,见季砚已起身准备去上朝,她也只是曲起纤指拢住缎面被褥,露出一双盈了些许水光的微红杏眸。


    “起不来了。”她的声音还残存娇糯哼吟的意味,可她自己尚未察觉,“腿很痛,今日也不走了。”


    因为她面上虽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大骂三百遍季砚不做人,胸膛处的气愤叫嚣得越是蓬勃凶悍,蹆。根处就越是感觉火辣辣的,酸得她感觉腿下发麻,还有些颤颤巍巍。


    季砚,真不是人!


    她又在心里骂了一遍,感觉自己今日是不可能下来走一步的。


    又唯恐季砚说什么走不了也可叫人抬着你走,她干脆先一步哭吟起来,声音越发凄怜,“呜呜,还很累,浑身都难受,撑不住了要睡着了……”


    那嗓音果真带着浓浓倦意,可倦懒间却越发显得音色软得似水般,媚色残存,在季砚心口抓挠着。


    扑不灭火,反而引得暗火再次从脊骨往上窜。


    季砚绷紧下颌,面上神色倒未变,“随你。”


    晏乐萦仍存绯色的俏脸自被褥里露出更多,仰头看他。


    “不过,你要留。”他眸光微动,在她脸上扫视,“今夜便接着选。”


    晏乐萦:……


    她不免又僵住身子,回想昨夜那令人腿发软的境况,好在画手在那页图上留了情,那事不是真做。


    可并非页页都是技巧,没有真刀实枪。


    如此想着,她又有一瞬退缩,可说到底出手没有回头路,最后,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随你。”她学着季砚的口吻娇哼。


    明明累得眼皮都快撑不住,还是摆出一副羞臊的模样翻过身去,含糊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背过身躯,便不再能看清男人的神色,仿佛不愿再交谈。


    可也是不容拒绝的模样,她不想听到拒绝。


    季砚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同样回想夜里的缱绻,渐渐地,盯着床褥里那一团鼓包时,眸色却一点点沉下来。


    随他?


    昨夜,除了有几回他尚且不得章法弄疼了她,将她的月退根磨得发红,她才娇泣着骂他,其余时候倒是配合的。


    可也是这样的配合,配合着她此刻的言语,蓦地让他心口像是堵了一团火,并不舒坦。


    他也说不出为何。


    为何她的抗拒令他烦闷,她的配合更令他烦闷。


    为何会如此配合?曾经的晏乐萦,在他心中其实并非是矫情造作之人。相反,那时的她极为明媚热烈,爱意她会很快宣泄出口,讨厌也都展露在眼底。


    也正因此,当他在经年的磋磨里逐渐觉得她虚情假意,又在重逢后瞧见她虚伪演戏后,仿佛坐实了她的薄情,他变得越发恼怒。


    为何她要变成这样?


    为了季淮,她能做到如此?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再也看不穿她的内心,还是说……这些她早就为季淮做过?因而也无所谓?


    晏乐萦晓得季砚还没走,但身后的视线原本平淡,骤然却变得阴冷刺骨,犹如实质,凝注在她后颈的小片白皙肌肤上。


    她没忍住抖了抖,听见季砚极淡、却也极寒的一声冷哼。


    这是怎么了?


    她不敢转头,片刻后,听见轻微的步履声走远,她还觉得纳闷,季砚简直莫名其妙的。


    到底困意压过一切,昨夜折腾了太久,这会儿也不过是听闻动静醒了一小会儿,最终,晏乐萦又昏睡过去。


    第34章 共浴汤池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如愿得到留宿的许可。


    而且,当夜,季砚掀开她裙面瞧见那片娇嫩肌肤尚有些薄红后,又望向她一派“惨兮兮”的表情,最终他还是歇了心思,与她合衣而睡。


    之后的几夜,晏乐萦也一直宿在含凉殿。


    尽管季砚嘴上说留宿便要付出代价,可只要不被他看出什么在打探其余事的心思,多数时候他并不会发作什么。


    当然,也有几次晏乐萦也不晓得怎么惹到他了,他非就着两人一同被下。药那次的事,说要向她讨教讨教经验。


    晏乐萦原本并没有经验。


    可那本画功精巧的春。宫册,日日都搁置在床案边,久而久之,她也就都翻过了,甚至百无聊赖之际都快翻烂了。


    起初或许还面红耳赤,可当图里的某些奇技淫。巧会在夜里就上演时,晏乐萦也就平静了下来。


    可不知为何,晏乐萦却觉得,季砚瞧她的神色越来越沉。


    他并不接受她从欲拒还迎变成配合的转变,或是说,并不接受她对这等事的坦然。


    晏乐萦对此感到迷惑惊疑。


    但另一方面,季砚也好似的确松懈了心。


    她对他说着“你去上朝时我很无趣”,他并没有再说送她回玉衡苑去,反而是渐渐放开了些对她的限制。


    甚至某日,晏乐萦发觉,季砚已然默许她可以独自离开含凉殿,去其他地方走动。


    那个起初她进宫后下达的囚。禁令,似乎已然形同虚设。


    这对她而言是极好的事。


    近来她几乎已将含凉殿摸了个透彻,锁定了几个最有可能藏物之处。


    回京城之前,季淮与她说过,虽然宫中帝王的主殿在紫宸殿,可季砚似乎偏爱住在这更加通透的含凉殿中,至多到了冬日才会搬回紫宸殿,其余时候都宿在这里。


    此处防守也最为严密,连季淮都极难安插人手进来。


    “季砚那狡诈之徒,昔年孤将他在京城的势力连根拔起,怎知他还留有后手,暗地里得了雍州统领的支持。雍州地势复杂,围抱京


    城,纵使孤可领兵杀回京城,也可能给季砚可乘之机逃去雍州拥兵自守,不攻下那处,孤心里始终难安。”


    “好燕燕,只要取得那军事机密图,让孤晓得雍州与如今皇城四下的兵力部署,孤有把握定能夺回江山……”


    他含笑看着晏乐萦,甚至意味深长、大发慈悲地给了她一个甜头。


    “到那时,你便是一等功臣,孤自会履行承诺放你母亲,还能让你跟在孤身边……做个贵妃可好?燕燕,届时,孤定会让你万千宠爱风光无限,让你母亲也诰命加身。”


    季淮此人嘴里难有真话,且看他胁迫她进宫,却连宫中密部都不愿与她透底,还刻意借季砚之手试探她便知。


    所以彼时那个甜头,晏乐萦也只选择无视,当做耳旁风。


    她旋即想到的是,且不论季淮手里还有没有可以调遣的兵力,俗话说成王败寇,季砚登基已有三年,朝堂已经过一次大换血,又有大军鼎力支持,根基渐稳。


    季淮想仅凭民间的嘈杂风语与深宫中一些旧部勾结来夺权,已然是强弩之末,勉力至极。


    他大势已去了。


    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就这样被另一个人夺走。


    不过,晏乐萦也认得清自己并没有什么权谋天赋,并没有纠结此事,当时她瞧着季淮气愤填膺的模样,心中还蓦然生出一个不大相关的问题——


    “为何他总宿在含凉殿?”


    季砚不大怕冷,这她是晓得的,许多年岁的冬日里,她只要说会进宫来玩,季砚便一定会在宫门处等她,哪怕沾染了满身风雪,冻得俊容通红。


    还有那年生辰她偷跑进宫,季砚先是替她擦了冻僵的手,去到玉衡苑后帮她褪下鞋袜,又发觉她一双玉足也冻得冰凉……


    那时,晏乐萦想了起来,他就算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可他却二话不说,就将她的足放去他胸膛处暖,而且他甫一接触寒意,竟然连抖都没抖。


    那片温热的胸膛,是他曾经主动融化了一身冰寒,允许她接近的讯号。


    可再怎么不畏寒,哪有帝王放着更华贵的主殿不去住,偏偏爱住在别宫的?总不能说他住不习惯那么大的宫殿吧,那他干脆就待在玉衡苑,别搬出去呗。


    “孤如何晓得。”季淮嗤笑一声,说着不清楚,实则已有了不屑的答案,“许是得位不正,日日殚精竭虑怕有人刺杀他吧。”


    “毕竟,含凉殿空旷通透,四下藏不住刺客。”季淮又道。


    晏乐萦一怔。


    她不免又想起坊间那些风言风语,还有许多藏在暗地里的废太子旧部,他们始终坚定着季淮才是真正的天子人选,饶是明面上撼动不了季砚的帝位,仍会让季砚终日置身于危险。


    那些隐匿的危机,会像一根刺般扎在季砚心上……他会怕么?


    “你在想什么呢?燕燕。”季淮对她的出神不满,眸色微沉,再度警示着,“军事机密图定然藏在含凉殿中,届时你回了京城,孤无论你用何种法子,必定要去那处探寻。”


    季淮的人手安插不到含凉殿,至少是不可能有四处探寻机会的人手。


    但她可以。


    晏乐萦已然做到了。


    不过,当日施以苦肉计之时,她也预想过失败的后果,因而不愿让妙芙被牵连,这些日子太久没见到妙芙,也不知妙芙担心成什么样子。


    得以独自离开含凉殿,晏乐萦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回玉衡苑,与妙芙报个平安。


    虽然身后还有两个宫人跟随着,但她并没有想此刻向谁报信,因此心情倒也轻快,却不曾想,途径御花园时撞见了虞黛。


    初秋渐寒,树叶微黄,一点秋风拂下落叶,辗转而来的秋凉也落在未被衣衫包裹的肌肤上。


    晏乐萦瞧着信步而来的窈窕美人,不知怎得心起了些凉意。


    许是今日出门穿得少了,她心想。


    “晏姐姐,好巧。”虞黛瞧见了她,面上乍然露出些惊喜,“你今日也来逛御花园?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晏乐萦只与这小娘子见过一面,还是月余前的事,如今被人这般热情招呼,难免有一瞬不自在。


    这分不自在,实则生出来的不大对劲。


    晏乐萦一向在何处都吃得开,不说八面玲珑,也总能凭借妍丽姝色与甜嘴讨人欢喜。她极少会因为与人打交道而感到不自在。


    饶是这样,晏乐萦下意识也带上了笑意,温声道:“娘娘万安,民女本该去拜见娘娘的。只是夏日暑气太盛,连宫人们都倦怠,民女更怕扰了娘娘清闲,才拖到这会儿。”


    “姐姐不必唤我‘娘娘’。”虞黛眼神有一丝复杂。


    还没等晏乐萦露出疑惑神色,虞黛又转移了话题,眼眸微弯,“前头揽菊园里的金菊已开了,姐姐要不要随我去瞧瞧?”


    晏乐萦无意寒暄,眼下关键时刻,她并不知季砚能容忍她在外面晃悠多久,还是尽早去趟玉衡苑才是。


    刚要摇头婉拒,虞黛却已牵起了她的手。


    晏乐萦微顿,便见明眸皓齿的美人又冲她一笑,语气友好温柔,“姐姐,那日你说人会对与自己相像的人心生好感,我深感如此,后来也总想着你,想来这便是‘一见如故’吧?”


    美人含笑,实在光彩动人。


    虞黛的确生得与晏乐萦像,同样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妍丽精致,那眼睛却不是浅淡的琥珀色,而是漆黑又灵动,因而少了几分娇弱媚色,多了几分飒然利落,像是某种充满生命力的小动物。


    只要瞧她一眼,就能被她这股子鲜活灵气吸引。


    晏乐萦也不例外,她一贯欣赏美人,立刻觉得对方漂亮得让人想捏捏那柔软的脸蛋,只不过这会子又觉得虞黛和她不像了。


    虞黛瞧着是刚直不屈的那类人,眼神里就透着倔强正气。


    不像昔年的她,转头就能做缩头乌龟。


    可晏乐萦依旧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过,只是深受虞黛吸引,笑意越发真实,“是这样呀,民女也觉得和您一见如故呢。”


    虞黛再度欲言又止,最后指正她,“姐姐也不必在我面前自称‘民女’了,我们都是一样的。”


    晏乐萦眨了眨眼,没再纠结这些,拍了拍虞黛的手,便打算先请辞。


    “今日我还有事,不能与你相约了。”晏乐萦道,“不过若还有下回,可以来玉衡苑找我。”


    但虞黛果然再次拦住了她,“姐姐,我是真觉得曾经见过你。”


    晏乐萦心下忽然有一分木然,她一时并未再接话。


    虞黛当真不知她住在何处?并非如此,起初她入宫几日,便在玉衡苑门口瞧见了虞黛的驾辇。


    若说彼时虞黛只是路过,并非有意,可经过那日水月台之事与事后的求证,晏乐萦已经无法觉得她只是个局外人了。


    这些日子里,晏乐萦一直待在含凉殿,季淮的人安插不进来,也联系不上她。经过这些时日,必然想要拦住她多询上些消息。


    而虞黛,便是……


    “姐姐也是江南人?”眼下,虞黛如此问。


    晏乐萦朱唇微翕动,侧目看她,“谁告诉你的?”


    也字,已然透露了几分信息。


    云容月貌的美人冲她狡黠眨眼,只说着:“姐姐随我去揽菊园,我与姐姐细说。”


    换个地方只是幌子,不过是去前头一点的园子,却能将身后随行她的宫人甩开几步。


    “姐姐有江南口音,是故我才如此猜想。”虞黛便领着她走,边缓缓道,“陛下一直对江南耿耿于怀,是因废太子季淮便逃去了那处……可如今想来,是因为姐姐也在那儿呢。”


    晏乐萦无端想避开这个话题,她的心跳得很快。


    她垂眸道:“我在江南也只是偏安一隅,不怎么四处游玩。”


    虞黛又一笑,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


    “姐姐别紧张。”她宽慰晏乐萦道,“你我是同乡,自该互相照应。若在宫中有何不适应的,都能与我说。”


    身后没有声音,唯有风拂树叶的微弱娑娑声,一点脚步声也没有,是宫人已然落后于她。


    “陛下不会介怀的。”虞黛又道,温声细语。


    可晏乐萦的心却更沉了些。


    余光已瞥见一点菊瓣的灿金色彩,揽菊园已到。晏乐萦


    抬头,虞黛正凝视着她。


    晏乐萦心知,虞黛已基本相当于向她透底。


    她不能不说,她害怕,害怕若自己反抗,会激怒季淮伤了母亲。


    她能选择的唯有告知,只是开口时难免有些艰涩,“……我少时随族亲被贬至江南,其实本是京城之人,与陛下是旧识。”


    “原是如此。”虞黛好似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些日子,你都宿在陛下那儿呢。”


    晏乐萦抬眼看她,嗯了一声,轻轻笑道:“陛下是念旧之人,这几日在含凉殿,我瞧他还摆着不少旧时之物,说来也有意思,少时他就爱将喜爱之物藏去不见光的地方,如今亦是。”


    虞黛与她对视一眼,又见身后的宫人们已追上,也展颜一笑,只道:“的确有意思。”


    之后,两人便岔开了话题,随意聊了些其他的。


    待身处揽菊园瞧了一阵子新开的金菊,晏乐萦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虞黛便不再强求她久留,与她道别。


    “上次一别,如今瞧姐姐好似清减了不少。”虞黛最后客套了两句,“过几日我叫人送些补品去含凉殿,让姐姐好好补一补吧。”


    随意吧,晏乐萦麻木地想着。


    若真要补,也该是季砚良心发现给她补补,毕竟就是这段日子来陪他讨教经验累瘦的。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技术确然有大进步,有时她也不那么难受了,也能从中品出几分味道来。


    不对,她想这种事作甚,晏乐萦意图将这种不该她一个细作多想的事摒除脑海。


    说到底他们还没有真枪实战进行到最后一步,或许季砚并不想,而她自然也是不想的。这种如今还似旧年的戏码,不过是彼此间的试探罢了。


    “那我便等着了。”眼下,晏乐萦只含笑道。


    只是有一刻,她在虞黛眼中瞧见了自己的模样,再看虞黛,对比蓦地变得鲜明。


    分明是不一样的。


    可季砚留下她,也留下虞黛,是一样的吗?


    他在怀疑所有人,所有人于他而言都无区别。


    虞黛这便离开了。


    晏乐萦顿时失了去玉衡苑的兴致,她心中复杂,果然方才被她落下的宫人也上前来,规劝她道:“晏娘子,您今日出来得久了,陛下会不高兴的。”


    因如此之言,晏乐萦更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


    转头回了含凉殿,从表面看还十足平静。


    可季砚只要问过宫人,便能知晓一切,也或许都不必问,晏乐萦总觉得他对许多事早已了如指掌。


    是夜,眼见高大俊秀的帝王果真是寒着脸进殿,晏乐萦不免心中咯噔,瑟缩了一瞬。


    月色清寂,烛火微明,含凉殿是帝王寝宫,一切摆设喜好自然以帝王为主,晏乐萦无权让宫人多点上些灯,也无意如此做。皇宫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已在江南。


    可如今昏昧灯火下,季砚一袭玄袍,形如鬼魅,清俊昳容也被烛光迷蒙,变得清寒又阴沉。


    她本是坐在桌案前喝茶,因为心下慌乱,失手将茶水撒了,有些烫的茶水霎时落满衣襟,又叫她忍不住呼痛出声。


    季砚瞧见,脸色更是难看至极,眨眼间他跨步朝她走来,不由分说就拽起她的腕。


    “干、干什么?”晏乐萦蹙起眉尖,因他拉拽,被迫仰起身子。


    下一刻,自夜风中吹得有些凉意的手,便探进了她的衣襟里,似乎想替她察看伤势,可因为过于不容拒绝的态度,晏乐萦一怔,扭动反抗起来。


    “好冷……”明明茶水是热的,她却打了个寒噤,娇颤出声,“将手拿出来,你做甚?”


    季砚一顿,随口道:“我碰不得?”


    近来,晏乐萦已有些受够了他这等逗弄笼中燕雀般的口吻,他好像真的把她当玩。物,随意就能说什么要她指教他的话,连带着肆意摆弄她,而她还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心底不忿。


    是了,就算在心底说一百遍一千遍她别无选择,可季砚于她而言到底是旧情人,她谈不上讨厌他,也绝没有再次心动。


    与他做这些,她心中并不乐意。


    可是……她心中隐隐觉得,今日出的这桩事恐怕不能善了。


    季砚尚未发作,周身气场已经十足低迷,他不会再善罢甘休,轻易两句就能哄骗过去。


    如此想着,晏乐萦越发心下打鼓,她往后仰想要逃开他的桎梏,却被人蛮横地拦腰横抱。


    双腿在空中无力地扑腾,只换来更深的钳制,季砚凝眉,简单解释,“衣裳弄脏了,朕带你去换一身。”


    她不想换。


    明明季砚还没发作,明明他此刻还没有开始追究……


    晏乐萦心中却生出更深的惶恐,她倏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很了解他,就算八年岁月在起初令她觉得他陌生,可某一刻望进他眼底时,她仍然能很快瞧出他的心声。


    他极其生气。


    眉峰微拧,下颌绷紧,薄唇紧紧抿着,那双乌眸凝视着她的时候,瞳仁里裹挟着压抑不下的怒与怨。


    此刻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所以才让她在他刚进来时,就感到恐惧。


    “我不用,一会儿衣裳就干了。”她还是将这句反抗的话说了出来,带上些服软哀求的意味,“我困了,我们直接歇息好不好?”


    但可想而知,这并不能换来对方的退步,季砚不会回心转意,检查完她胸口并无烫伤,便横抱着她出了内殿。


    临入初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含凉殿建得太过通透,四处是梁柱与长廊,步入外殿后,压低身子甚至能直接瞧见外面的一片天穹辰星。


    此刻被季砚抱在怀中的晏乐萦,也能将长廊外的天一览无余。


    除此之外,她还能瞧见些值守的宫人侍卫,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伫立着,似乎没人对一朝天子正抱着谁感兴趣,可她还是不免感到惊慌与羞耻。


    穿堂风过,夜间穿的寝衣略显轻薄,尤其胸前一片濡湿,晏乐萦发起抖来。


    季砚将她环抱得更紧了些,玄袍宽袖将她整个笼罩。


    不过他依旧没有多言,径直带她去了后殿的那方温泉。


    夏日泡温泉是嫌热气不够,可秋凉入殿,此时便也算刚刚好。水雾氤氲了季砚的眉眼,总算令他显出几分温驯。


    四下也不再有宫人,晏乐萦缩在他怀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这方温泉,前几日她才从应庆那儿听来些旧事,也应证了季淮的猜测。


    季砚登基后长居于含凉殿,可他身上有不少旧伤,还有曾经被季淮作弄的余毒未清。


    那些毒素需要浸泡在温热的药泉之中化解,含凉殿本是夏日帝王避暑的宫殿,自然不会设汤池,有汤池的本是紫宸殿,可季砚却宁愿选择将泉水引渡来此。


    他赢过了季淮,当上了一国之君,可他称帝后的日子并没有她想得那般好过。


    她也清楚,八年前季砚就有野心想要推翻太子政权,可到最后迫使他孤注一掷夺权的,是因为他受够了季淮的磋磨,他要活命。


    她是间接害他至此的凶手,不然也许他会用更顺利的方式掌权,也或许他会放弃,甚至可能败在季淮手下,但绝对不会成了如今这副受尽折磨后阴戾疯狂的模样。


    他恨极了她,而她原本也不需要他的原谅,她会在江南过自己的人生……只是世事弄人,一切渐渐又到了无法回旋的地步。


    “在想什么?”季砚察觉到她走神,没有看她,只神色莫测问道。


    晏乐萦不知该如何回答,慌张间才开口,“我……”


    倏然,环抱


    着她的手却松开了。失重感笼罩她,又很快被温热的泉水托举包裹,可这一瞬间的变故还是让她无措急了。


    是季砚将她放进了温泉池里。


    随后,他也极快下了水,见她张着手无助扑腾,他依旧神色疏冷漠然,大掌一捞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他的手在水下按着她的后腰,让她站稳,且只能依附着他努力往上攀。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很快又攀附至他的脖颈,浑身湿透的娇艳美人脸色也是一片酡红,似被热水蒸腾,又或许是惊惧上脸,瞧着竟像是面对情人的娇羞。至此,倒是一副全身心都只能系在他身上的模样。


    季砚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讽刺,扯动唇角,露出今夜第一个笑来。


    可那笑意并不温柔,在晏乐萦看来极为阴寒骇人。


    因为他挑起她的下巴,直接至极地问她,“晏乐萦,你究竟,有没有与季淮勾结在一起?”


    第35章 细细品鉴“燕燕,你自找的。”……


    夜里秋凉更甚,汤池的水雾氤氲,热气弥散在一方敞亮之中。


    纵使是薄薄寝衣,浸湿了水后也变得沉重,扯弄着她的四肢,又随着刚激烈下水后的浪花飘摇。


    晏乐萦感觉此刻的自己如浮萍一般,水波如何晃,她就只能如何晃。


    她不会凫水,一时害怕极了,只能拼命勾缠住季砚的脖子,他的衣裳同样湿透,水浸透衣襟,露出其下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隐隐还能瞧见白皙胸膛前几分斑驳的伤痕。


    有些伤已褪去新痂,露出浅淡粉肉,有的却还是经久不散,成了一道似蜈蚣盘旋的疤,瞧着触目惊心,清晰无比的直视刺激着她眼中洇开泪液。


    浮沉的热泉之中,唯一能让她有所支撑的只有季砚揽在她腰间的手。


    她越是扑腾得厉害,对方就将手收得越紧,这竟然诡异地给她带来了些心下的安全感,又很快因为挣脱不开而颤栗,眼中惶恐的水光也越来越多。


    她想上岸,想逃离。


    她害怕他的惩处,因为无论如何解释,好似都是死路一条。


    告诉一国之君她与废太子勾结?这是谋逆叛国之罪。


    就算她说了且异想天开不会被治罪,可倘若被季淮晓得她的背叛,谁也救不了她的母亲。


    她不能赌,她不敢赌。


    “我……”只可惜出师不利,才开口就呛了水,娇柔的嗓音顿时变得轻颤起来,晏乐萦搂紧了对方。


    察觉到对方也将她往上提了提,让她得以寻获更合适的支撑,她几乎是下意识在水下用蹆盘住他的劲月要。


    再一抬眸,恰好撞入季砚那双幽邃的乌瞳。


    她看得出对方漂亮的凤眸里翻腾的是什么,深沉灼热的欲。念比温泉更滚烫,连带着水浪间蓦然抬起的突兀,刺痛了她的眼,也揪住了她的心。


    握住她细腰的手也在越发用力,让她只能依附他,更紧地贴住他。


    晏乐萦咳过之后,朱唇抑制不住发颤。


    她其实一直有猜想,季砚不止怀疑她与季淮勾结,甚至早与季淮有染。不然为何屡屡在这等事上试探她,向她讨教经验?


    “你什么?”季砚垂眸望她。


    晏乐萦颤得越发厉害了,可她扭动着腰肢,在水下更深地纏上他,最终,她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我没有……”


    眼皮无可抑制地颤抖,她索性闭上眼,主动仰头凑上男人的薄唇,一只手借力捧起他的脸颊胡乱地亲他。


    “陛下,哥哥,我真的没有与旁人勾结过,更不可能是和废太子。”她呜咽着,慌忙称呼,又字字入了季砚的耳,“阿砚哥哥若是不信……大可自己一探究竟。”


    闭目的漆黑间,不必直视他深沉的目光,直到一句话结尾,咬字已变得十分清晰。


    娇得能轻易唤醒任何人心底情。欲的声线,只是比之声音,她亲吻的方位与力道却把握不准,时不时柔软的唇瓣蹭过他的鼻尖、唇角和脸颊,唯有一两次找准了那张薄唇,蜻蜓点水般拂啄。


    因而她也不晓得季砚愣了一下,旋即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她没瞧见,只是越发慌张无措地在他脸上亲着,感觉他仍没有动,甚至用上近来与他一同讨教而来的技巧讨好他。


    “哥哥…阿砚哥哥……”


    柔弱无骨的小手本被夜风吹得冰凉,又因为浸在泉水里变得温暖。


    季砚呼吸骤然沉下。


    最终,他似乎被气笑,沉声道:“……好啊。”


    他自然听得出她的有意勾缠,她竟然能为了撇清关系如此示弱,他本不该遂了她的意。


    可心中破土而出的念头更深沉,忍不住叫人想要将她狠狠弄哭。


    还带着说不出的不甘与怒火蔓延在心口,让他一遍遍在心中自问,她怎能如此,怎能做到如此?


    晏乐萦一顿,下一瞬,温泉荡开更剧烈的水浪,是季砚抱着她在水里打了个转,轻易就将她圈在一方池壁前,激起了池水更深的涟漪。她不由得绷紧了身子,又被按在汤池玉砖前毫无反抗之力。


    “唔,等、等会儿……”她霎时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迷茫想要喊停。


    可温暖的池水蒸腾了太多热气,早将人的脑子泡得昏昏沉沉,无论是她还是季砚,既是有人先说了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晏乐萦的反抗很快被男人的吻堵住。


    他的吻总与他这个人一样来势汹汹,衔住她的唇瓣便不肯放,势要撷取她唇齿间的所有空气,又勾缠着她柔软的舌尖,连带着无意识张唇流下的津。液也被他一同蛮横索取。


    她的脸一下憋得通红,可无论是小声嘤。咛还是大声呜咽一时间都发不出来,季砚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晏乐萦只能更慌乱地用蹆缠住他的腰,努力张开身躯依附着他,防止自己就这样滑进池水里。


    温泉是活水,汩汩流动着。


    晏乐萦的衣衫早已无知无觉褪了干净,染脏衣襟的那点茶渍早被水冲刷殆尽,可他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并未摘下,被浸泡在水下,那温凉的感触顺着泉水一同流入深處,最终激起晏乐萦强烈的哭吟,“唔,真的不要了——”


    纤弱的双臂骤然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她拼了命勾住他的脖颈,想让他停下,可到底没有一鼓作气推开他的勇气。


    少顷,又重新像被人制服了的小猫儿,浑身失力,讨好地亲了亲他的薄唇,甚至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唇角。


    “阿砚哥哥,呜呜,难受……”


    晏乐萦只是下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娇着声向她的阿砚哥哥撒娇。


    她短暂昏沉的头脑压根想不到,这样讨好又娇媚的姿态,根本不能让沾染情。欲的男人在此刻停下。


    一切只会被推上更不可控的深渊。


    季砚喉结微滚,呼出一口浊气。


    “不是妹妹说的么?”他拥着她,始终不肯放手,语气莫测,“朕可以自己一探究竟。”


    他放弃了用吻堵住她哭吟的想法,她就这样舒展着叫出来或许更动人,转而找其他地方攻破。


    压着她还在止不住颤栗的嫩白肩头,俯下身去,很轻易便能尝到更加軟绵的香甜,即便因此激起了晏乐萦更激烈的反应,他也毫不介意,乐此不疲,一点点用舌尖裹挟劃蹭。


    像在品尝方从枝头摘下的新鲜荔枝,这般盈白润甜来之不易,自然需得细细品鉴。


    晏乐萦被压住肩,怎么也躲不过,最后只得娇吟着抬起身子,反倒方便了对方的采撷。季砚已经完全掌控了她的身軀,甚至还想俯身往下埋入水中,用唇齿去探索更深处的溫軟。


    她在昏沉间察觉了他的意图,抓着他的头发怎么也不肯,娇滴滴哭红了眼,不断摇着头,借着水里的浮力,半边身子将要浮出水面。


    那莹润白皙的肌肤,在氤氲的光下又刺红了季砚的眼,他才要开口,便听见晏乐萦先哼着,“呜,不许看,谁叫你抬眼了……”


    他霎时抿紧了唇,觉得她好笑又脆弱。


    色厉内荏罢了。


    水面再起涟漪,晏乐萦“啊”了一声哭噎起来,这下彻底軟下身子。


    “好乖,莫要乱动。”这会儿他倒说了句软话,但也仅有这一句,“燕燕何处我没瞧过?不必害羞。”


    燕燕。


    因他这般唤她,晏乐萦有了片刻恍惚。


    很快她又心起羞赧,什么何处没瞧过了?好意思说这些时日他做的无赖事!她想斥他,可他的手已然抬起,指腹浸着温暖,被他随意抹去她锁骨凹陷处。


    晏乐萦忽地意识到不对,脸色涨红,“你——”


    “还未开始,身子


    就軟成这样,一会儿该如何是好?“季砚又道。


    她本就在浮沉欲念中坠落,因他的话一下越坠越深,连带眼尾也生了极为诱人的潋滟媚态,只是她强迫自己清醒,哭吟声越发可怜却也高昂。


    虽因季砚方才过于失控的举动,她半边身子几乎悬空,好在泉水尚暖,蒸发的水雾连带着身体生出的热意包裹着她,她贴着季砚,只得期期艾艾哽咽着,“不、不要,至少不要在这里,我会淹死的……”


    这下季砚终于稍顿片刻。


    迷蒙水雾间,他撞入晏乐萦盈满澄然泪液的眼,那双杏眸依旧清亮娇丽,一如当年。


    昔年……


    晏乐萦不慎掉下莲花池,她惶恐至极地呼喊着他,那一刻,季砚觉得整颗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牵扯着心与肺。


    此后,那双手也再未消逝过,总能轻易扯动他的心绪,让他为她忧,为她怖,为她痛。


    让他在心中无数次自问,自念,此生绝不能失去她。


    彼时惶恐极了的晏乐萦,也是这般口无择言,说自己要被淹死了。


    一样的话,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眼下,季砚眉目稍冷,将她从池水里抱了出来,轻斥着,“胡言乱语,什么死不死的。”


    晏乐萦闻言轻怔,攀附着他的脖颈,老实缩在他怀里喏喏道:“阿砚哥哥,我不想在这里,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季砚并未回应,可已经将她托举至池边,旋即自己踱步上了泉池里的玉阶。


    暧昧情思在此刻似乎稍稍淡下,晏乐萦有了喘息清醒的机会,蜷在玉砖边仰头瞧他,蓦地发觉自己被脱得精光,季砚却还穿着那身浸湿的绵白寝衣。


    薄衫浸水,布料变得透明,意外掩盖了那些略微狰狞的伤痕,却清晰勾勒出男人肌肉贲张的身形,看得她脸上又如火烧。


    季砚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扫视她一眼,兜头给她罩了件干净棉巾,犹自去了旁侧屏风后更衣。


    晏乐萦都还没反应过来,那棉巾厚实极了,一下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等她好容易从其中露出脸来,又被人一把拦腰抱起。


    不是,他换衣服怎么那么快!


    “你……”


    “不是你说不要在这里?”季砚淡声反问。


    晏乐萦只好重新缩回他的胸膛前,平静的心跳声复又鼓动起来,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步伐极为稳当,一路竟然也不似来时般夜风习习。


    季砚带她走的是另一条避风的小道。


    一路并无宫人,晏乐萦裹紧了棉袍,浑身只露一双杏眸在外,认真记下了这条路的方位。


    她没发觉头顶有视线凝注,季砚默不作声瞧着她的小动作,并未多言。


    少顷,年轻的帝王一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手触上什么机关,随着机杼摩擦启动的声响,一道暗门乍然打开。


    晏乐萦没瞧清,有些心急,下意识仰起头想张望,蓦地却被季砚拂过下颌。


    清冷音色尚未褪去喑哑情意,他似随口一问,“你在瞧什么?”


    对上视线,晏乐萦心中警铃大作,悻悻笑着,“……瞧你,瞧你好看。”


    季砚垂眸凝视了她一会儿,这话悄然在他心中生出涟漪,可那涟漪并非是柔软的波荡,而是一种意图搅乱他心智的刺骨冰凉。


    昔年,又是昔年,她亦是如此言说。


    今日她用了太多昔年的说辞,妄想唤他心软。


    他微微扯动薄唇,不置可否。


    直至晏乐萦被丢进了那张华贵精琢的拔步床,她才反应过来这就已进了内殿,季砚倾身而来,再度让她感受到极浓烈的侵略感,叫人想要逃避。


    寝巾很快散开在床榻间,乍然裸。露的白皙肌肤感受到寒意,她曲起蹆想往后缩,又极快被人握住纤细脚踝,强硬地重新拉去他身前。


    “你果真最会装乖讨巧。”季砚瞧她,“方才说的话,这么快便忘了?”


    晏乐萦吓得眼皮一颤,眸里重新洇出泪液,她发着抖要去吻他,动作却晚了季砚一步,男人火热的大掌已捏住她的下颌,迫她将头仰得更高,由他主导的吻骤然落下。


    他的唇舌在她唇齿间搅动,舔舐她柔软的香舌,甚至轻咬,牵连出晶瑩的银丝,而她只得张着唇任他无度索取。


    晏乐萦很快软下细腰,萌发的情意间,她迫切寻找一个撐起她的支點。刚要抬手揽住季砚的脖子,倏尔被他抬起后腰,整个翻转了身。


    这是与她头一回来含凉殿那夜一样的姿势。


    晏乐萦并不喜欢,她会因此看不见季砚的脸,分辨不出他下一刻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她有些慌了,对方却已贴住她的脊背,他身上新换的寝衣还带着潮熱,拂过她的手臂,滑落她的手腕,直至两人坦誠以对。


    季砚炙热的吻落在她后颈,她如云的鬓发被他顺手撩开,一连串带着厮磨啃咬的吻顺势而下。


    “不、不行——”


    后背的蝴蝶骨感受到一阵细密刺痛,并着酥。麻,是季砚在那处惩罚般轻咬了一口,自她身后传来的男声已然喑哑至极,反问她,“不行?”


    他曾说过,她没有资格再说不了。


    此刻的反问透着浓郁情。欲,却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意警告。


    晏乐萦彻底被他压在身下,她嘤咛一声,在她身上游移的手令她无法反抗,却还是在某一瞬蓦然寻到了那丝不对劲,“你…是不是怕我瞧见你的伤疤?”


    身后的人猛地一僵,他的手掐在她的腰窝上,不自觉收紧。


    有些痛,但尚能忍受,晏乐萦咬着唇,身軀在颤栗,可话却兀然说得很稳。


    “阿砚哥哥……我不会介意的。”她缓下声,音色变软,“让我看看好么?”


    她不想置身仓皇被动中,能感受到身上不容忽视的熱物,却感受不了他的情绪。常言道,眉目藏情,若只能这样被他肆意压在身下,她什么也看不见,更揪不住任何一分转机……


    季砚倏然扯了扯唇角,晏乐萦却瞧不见,只听见他道:“事到如今,你还在妄想反抗么?”


    “哗啦”一声,布料的撕扯声突兀响起,晏乐萦惊愕,余光瞥过是一截帷幔被他扯下,她微张着唇,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陷入黑暗。


    他用那截布料覆上她那双潸然泪下的眸,又用掌心抵住她的唇,令她彻底无法动弹,才轻轻巧巧地将她重新翻了个面。


    “唔……”


    为何是这样?为何要这样?晏乐萦仰面对着他,可仍旧沉溺在黑暗中,看不透对方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这样的迷蒙黑暗,在此刻冷不丁叫她又想起了那个离开京城的雾夜。


    彼时她抛弃了季砚,可她也无路可走,搀扶着母亲随着仆从上了前往江南的马车,却怎么也看不清前路,哪里是北,哪里是南,一切变得极为迷茫,叫人心中悲凄。


    极真实的悲意涌上心口,当真激出了真心实意的泪水,水液将覆眼的布濡湿,季砚便一点点拭过她的眼眶,直到她的泪彻底浸湿了帷布。


    “究竟是什么让你有了错觉,觉得朕会在意?”他问道,“在意你,在意这些丑陋伤疤,还在意那八年的可笑情分?”


    他不在意了,季砚又一遍对自己心道。


    想要的唾手可得,曾经那般痴望将她捧在手心上的悸動,就变得可笑至极。


    如今做的是从前想一想便觉得亵。渎了自己的小姑娘的事,他本该珍视她,敬爱她,永远将她好好呵护着。


    可不知为何,如此做了,更不可忽视的是胸膛里燃着极烈的火,成了另一种摧枯拉朽之势的悸動,撕扯着他,想让他拖着她一同沉沦,溺于情潮深渊。


    就这样好了,他心想。


    “燕燕……”他垂头,察觉覆在她眼上的布料在颤动,她仍在哭,可他不打算为她取下,只问她道,“真的没有和季淮勾结过么?”


    最可笑的是,季砚瞧着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想抑制、想推翻方才心中的慌乱,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还是在意的。


    晏乐萦是个极其爱


    美之人,她自恃美貌,也在意身边的人是否合眼。


    狰狞的伤疤起初显露给她,可没多久他便后悔了,当真可笑至极地怕她因此害怕、忌惮,或者说厌恶他。


    连带此刻也是,他抚摸着她眼睫上的帷布,因为心知她明晃晃的泪依旧会刺痛他的心……


    可为何他还要那样在意呢?


    温热的水液自晏乐萦脸颊滑落,季砚微怔,下意识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她得以大口呼吸,娇媚的美人颤栗慌张,却也孤注一掷。


    “……没有。”她娇泣道。


    短暂的寂静中,季砚神色渐渐变回冷然。


    就这样好了,他心下复述,感受到晏乐萦不自觉耸起月要,他反而后撤了手,另一只手拂过她残存泪液的娇容。


    就这样,如她曾言,旧事已然逝去,他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阿砚哥哥。


    那又何必在意。


    “好…好。”他紧抿着唇,忽然又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低叹一声,沉下身用力搂紧了她,“燕燕,你自找的。”


    晏乐萦倏然绷緊了腰肢,无力攀在他肩头的手狠抓着,却被他牢牢按在身下,丝毫脱不开他的桎梏。


    第36章 生死缠绵朕会杀了那人,还会杀了你。……


    细细密密的闷痛荡开,晏乐萦感觉自己又落入了水中,她浑身震颤,意图抓住浮木支撑上岸。


    可她越是这样想,身前的男人钳着她腰肢的手便越发用力,仿佛想将她彻底溺在水中,任凭水浪一次次拍打迭涌。


    晏乐萦又想哭吟起来,可有一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急得她额间起了细汗,汗与泪在身上交织着,直到季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似安抚般的举动,他湿热的吻也由此落在她额间。


    清淡傲人的梅香仿佛在他身上扎了根,那香气自他乌发、唇齿,与紧紧与她相依的身躯间渡来,奇异地安抚了晏乐萦的躁动。


    舒展开身体,这才渐渐回神,她发出不明意义的小声嘤咛。


    分明是精致厚重的黄梨花木拔步床,按理来说该是岿然不动,此刻却也发出吱呀轻晃的声调。


    她在热浪中浮浮沉沉,渐渐地,音色又无可抑制变得娇昂起来,抬起足就蹬去了他胸膛上,趾尖不经意间点触到殷紅,又被他趁机握住脚踝。


    季砚的气息也不太稳,清冷声线反倒染上温暖,哑声想要呵她,语气却像哄慰的呢喃,“燕燕,你倒真是胆大得很。”


    “呜呜呜,不要了……”


    先前在汤池净的身仿佛白费,晏乐萦只觉得那氤氲的水雾还在周身蒸腾,逼出了她一身热汗,浑身都是黏黏腻腻,好像被这股热气浸透,还冒出一阵无法言喻的感受。


    她哭不出声,浅浅啜泣,听他今夜一直唤她燕燕,恍恍惚惚间,昏沉的脑海再也想不到太多,下意识与靠得这般近的人说:“哥哥,我的小字其实改了……”


    覆眼的帷布也早在折腾间松垮,虚虚遮着眼,又透出光亮,最后彻底褪落。


    她瞧见了季砚的模样,冷戾的昳容在此刻竟变得生动起来,烛火让那双漆黑的眸生出温缱暖意,看得她怔了怔。


    季砚也稍顿片刻,沉着嗓子,敛眸望她,“嗯?”


    露出的那双水眸全然殷红,白皙的玉容漫上说不出的光华,是一片令人心跳加速的潮紅情态。


    她难得是这般澄然的神色望他,季砚心中也猛地一颤,升起不明涩意。


    “还、还是叫‘燕燕’,但不是…燕子的燕。”这话她说的艰难破碎,对方表示在倾听她的话,可其余未停。


    晏乐萦不免嗔他一眼,眼尾滑落生理性的泪珠,又被他难得耐心轻拭去。


    “……是大雁的雁。”她呢喃道,“大雁南飞…的雁。”


    她更喜欢这个字。


    八年前南下的途中母亲被父亲抛弃,她年幼又软弱,被捆在车厢里眼睁睁看着一切,无力反抗。最终能做的还击,也只是到了江南后偷溜出晏家,拿着母亲留给她的信物买下画舫,从此自立了一个家。


    可何其有幸她没有真的失去母亲,即便重逢是在废太子的囚牢里。


    母亲泣声与她说起此事,说自己只是个歌女,没读过什么书,因而一直弄错了,不该是“燕”字,而是“雁”。


    “燕子虽翩跹灵巧,可娘亲更盼你有着大雁南飞的勇气与坚韧,雁雁,要好好地、自由地活下去……”


    离开京城后,她虽经历了艰难,却仍找到了自立的那条路。


    她的确更喜欢“雁”字。


    她想要拥有更多恣意翱翔的勇气。


    可与此同时,母亲还被困在冰冷囚笼里,是因为她才害母亲至此,她无法再自由地活下去。


    晏乐萦做不到。


    一时陷入往事中,因而她也没注意到季砚方才还浸着情意的眸,渐渐又冷淡起来。


    大雁南飞么?


    他未发一言,只是又一次握着她的腰,将她的身躯固执地掌握住。


    “为、为什么……”询问的话语被冲撞淹没,良久之后感受越发不能自控,她胡乱扭着,却被牢牢按在榻上,直到呼吸越来越急促,终有一次颤栗着哭吟出声,被季砚搂进怀里安抚着。


    待她短促的喘气与轻颤渐渐平息,晏乐萦仰头看他,恰逢他也在凝视她。


    那张已然漫着生动潮泽的薄唇,上下翕动,他眼中闪过晦涩暗光,似纠结,似祈望,更似某种破釜沉舟的意态。


    他在今夜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询问她:“燕燕,你有没有和季淮勾结?”


    晏乐萦错愕住。


    她不甚明白,为何明明都与他进行到了这一步,如此亲密不可分,为何还是半分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晓得在他眼里她是背信弃义之人,是弃了他转投季淮怀抱的逃兵、叛徒。


    她更心知他远比她想象的了解她,晓得她风流多情的本性,清楚她拈花惹草的本事,甚至在江南画舫,他都亲眼目睹了她随一众小公子们玩闹调戏,他没有理由信她会为了他守身如玉……


    因而,她才冒险用了此等方式。


    可为何他还不信。


    他这是试探?最后一次的试探?


    “有没有?”季砚的手摸上她光洁的额头,替她拨开凌乱湿透的发,拂过那点薄汗,“回答我。”


    尚未褪去的情意让他的音色十足温柔,可这仍是一句警告。


    晏乐萦不明白,这么短的时间她根本想不到其余化解的方式,眼皮不由得颤动起来,最终声音也有些抖。


    可她依旧笃定咬死,“……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救出母亲之前,她不能轻易将命与把柄,搭去另一个人手中。


    不能给季淮,自然也不能给季砚。


    季砚的手一顿,那手蓦地偏了,拂去她脖颈。


    气氛似乎降至一种极其冰冷诡谲的冰点,历经长久情事,晏乐萦眸色还有些涣散,只能在眼前迷蒙的光影里捕捉到他仿佛在思忖的情绪。


    他的手残存缱绻温暖,可压制住她脖颈的动作,却显得极其冰凉。


    那一瞬,明明没有任何窒息感,晏乐萦却有种极为清晰的预感——


    他在思考要不要就这样掐死她。


    “阿砚哥哥……”她水眸生光,低低唤他。


    季砚神色微动,最终收回了手。


    但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复杂至极,晏乐萦终于看清,却看不透,只见那双黑眸间裹挟着浓烈的情绪。


    她不明白,只是在这一刻,她无比清晰意识到他了解的或许远比她更多,可他什么也没说,只强硬地拽着她,步入更深


    的一夜沉沦。


    这一夜于她而言浑浑噩噩,对方带着太过深沉的怨与恨将她牢牢缠缚,与她抵死缠绵,令她怎样也无法挣脱,直至头昏脑涨,酸绵软麻,又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


    *


    翌日,她浑身酸慰,根本起不来床。


    这日是休沐,醒来时晏乐萦不知时辰,季砚竟还守在她身边。


    他已拾掇整齐,换了身干净清爽的白袍。


    高大年轻的男子臂弯宽阔有力,昨夜便用这手将她随意摆弄出他想要的姿势,此刻也依旧揽着她,将她娇小的身躯覆盖。


    见她清醒,季砚微敛眸,抬指抚过她略显干燥的唇。


    晏乐萦回想着昨夜的一幕幕,害怕又在他眼中瞧见那深沉欲。色,才要往后躲去,他下颌绷紧,抬手自旁边桌案取来一杯冷茶,双指钳住她的下巴,就这样将茶给她灌了下去。


    她涨红了脸,才想咳两声以示可怜,便听季砚问:“可清醒了?”


    沉默一瞬,晏乐萦应是,同时感觉有什么极恐怖的事将要发生。


    果不其然发生了。


    季砚起了身,晏乐萦追随他目光看去,发觉旁的木几上没再摆放那显眼的春。宫册,而是换成了一沓不算薄的信封。


    她更预感不好,撑起上半身想往床榻更深处躲,可季砚已经将那沓密信放进了她手心。


    “晏乐萦。”他道,“自己看看吧。”


    他没再唤她燕燕。


    晏乐萦僵着身子,随意拆了几封,看着看着抖得越发厉害,险些将那些信笺都丢了出去。


    “我…我不知情。”只一下,她脸色褪去血色,无措含糊道,“这信从何而来?民女经营画舫八载,闻所未闻……”


    这竟然全都是探子暗访的密信。


    一封封,一字一句,将这些年来画舫银钱的流向都列了名录,其中不少莫名流出不知去向,却未在坊间流通过,而是成了私银,又从季砚查清的废太子手下那儿流出。


    这些钱,自然是因她被迫与季淮勾结后,用以保全母亲的赎金。


    季淮不肯轻易放过她,连带着画舫也想收归己用,晏乐萦曾与他多次交涉,至少表面他尚未侵占画舫,可也避不过私下的交易。


    季砚竟然连此都查得一清二楚,季淮明明答应过她说会保全画舫,也根本没做到。


    季砚淡笑一声,此时倒耐心解答了她,“朕是一国之君,前朝内廷,倒也不至于当真无人可用。”


    这话已然是十足的意有所指。


    季砚的语气带着上位者天然的蔑视,或许不仅是在嘲笑她,也在嘲笑背后操使这一切的季淮。


    晏乐萦的脸色已是惨白,心慌意乱道:“陛下昨夜数次问我是否与季淮勾结,便是因为……有这些证据?可江南商铺万千,怎知就我一间铺子无故流出银钱,又怎能以此认定我勾结谋党?”


    “我当真并不知情。”她争辩着,“我毕竟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画舫诸事多交由旁人搭理,偶尔也有短工杂役,许是手下人疏忽,叫有心人有了可乘之机……”


    她说了一堆,季砚好似浑不在意,只捉着一点道:“你不好抛头露面?”


    他的哂笑让晏乐萦忍不住脸上青白一阵。


    可他还能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是不是他也没十足把握,不过仍在试探她罢了?


    她还在想这句要如何再四两拨千斤还回去,季砚忽地替她理了理衣襟,她才发觉自己的衣裳也早被他换过。


    不仅如此,他又顺手替她提了提被褥,将她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一双眼在外头,才冷声传唤一人进殿。


    “将人带进来吧。”


    原来屏风后还有人。


    晏乐萦裹在被中的身躯整个僵住,也不知外头的人待命了多久。


    季砚是做了多少准备,等她招供。


    悉索衣料摩擦声响起,几个侍卫将一个无力瘫软的人拖着进来,带起的动作引过气流,烛火蓦地明灭一瞬。


    晏乐萦眼皮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是江九。


    他似乎受了刑,虽被厚重玄色衣料掩盖了伤痕,难掩奄奄一息之态。


    “他已招供。”季砚只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便重新看向晏乐萦。


    明明他的语气仍那般轻,可薄凉睥睨的口吻极好认清。


    晏乐萦双唇忍不住打抖,揪紧锦被,“我……”


    “不想知道他招供了什么吗?”季砚的音色清晰落入她耳中。


    被下的双手指骨无意识用力发白,她心知,季砚意图恐吓逼她说出实情,可这深宫之中,倒下一个江九,还可能有江八、江十,仅仅一个细作被他揪出来,她就也要顺势招供?


    她不会。


    晏乐萦咬着牙,依旧还是那个答复:“陛下尽管说,不过是人心偏颇而已,您听信旁人栽赃嫁祸,民女又能如何?”


    诡辩,她还是如此会装乖讨巧。


    季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他清楚晏乐萦等着他说出下文,好对症下药反驳,可他忽然不想如此做了。总归她与季淮勾结已是铁证,认与不认,她的境地不会再有改变。


    帝王轻轻抬手,漫不经心的动作,侍卫立刻会意,将人重新拖出内殿。


    晏乐萦只听见一声极轻的闷钝声响,似刀剑入骨,旋即一切便回归平静。


    含凉殿的确通透之极,风声气流极易在此涌动。


    明明没有看见什么血腥场面,可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还是顺着风飘荡进来,那刺鼻血气破开原本殿内点上的龙涎香气,也让她的血液渐渐凉了下来。


    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长睫颤动,浑身僵住,一句话也不再说得出来。


    晏乐萦心想着,她只知季淮心狠手辣,但季淮行踪不定,每回与她相见都会选在不同的地点,以防被人发觉,唯一那次他将她母亲关在笼中,也是选在一处他几乎不住的别院里。


    她说着季淮手段狠厉可怖,实则她亲眼所见的也很少,更有体会的是他擅弄权术人心,待回到皇宫后,见到了被他收买的细作,便更觉如此。


    一切,又在此刻,变得极度具象化。


    那个曾经她觉得哪里都最好的阿砚哥哥,在季淮的折磨下,已经全然改变了。


    亦或是八年岁月到底改变了一个人,更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他是那般陌生,就这样在她眼下杀了个人。


    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比季淮更让她觉得恐惧。


    “你当真不怕……”季砚瞧着她发抖的模样,问她,“朕将画舫的人一个个抓来盘问,是么?”


    在江南时,季砚也如此恐吓过她。


    彼时她并不信,她自恃他尚且对她有情,他还能受她掌控。


    可此时她抬眸,撞入他那双含着轻蔑晦色的眼,瞧清他眼底昭然若揭的失望之色,她蓦然间,真的慌了。


    毋庸置疑,他早就掌握了证据,或许比他此刻呈现给她看的更多。


    因而他毫不在意她所有的狡辩,听她说出这些违心之言,说不准他心底还在笑她的愚蠢与自负。


    “没有”那个词,她不再说得出口。朱唇原本血色褪尽,又被她紧咬着贝齿,硬生生洇出一丝殷红来。


    季砚眸色一深。


    他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倏然转提起另一回事,“先前,你向朕问过一桩事。”


    晏乐萦缩在锦被之下,不敢回话。


    “你问朕,若朕有了旁人你该如何,还记得吗?”他便自顾自娓娓而谈,睥睨着她,“实则除去这个问题之外,昔年你还有过另一问。”


    “你问朕……若你嫁作他人妇,朕当如何。”


    晏乐萦或许不再记得,季砚却记得清清楚楚。


    彼时,他许诺两小无猜,同心同意,此生绝不会负她。就算是她喜欢上了旁人,他也愿意成人之美,往后守着她,她依然会是他心中永远无法割舍的妹妹。


    只要她平安欢喜,安康无虞。


    可彼时到底是彼时,昔年那个眉眼娇俏的小娘子早已长开,她分明生得更加妍丽动人,却对他淡目疏离,避之不及。


    季砚忽然不愿再那般想,他无法忍受她如此作态,更无法忍受她心底一直在念着旁人。


    他心想着,他会杀了那人,他一定会杀了季淮。


    “朕会杀了那人。”心中那般想,他看着依旧垂首回避的晏乐萦,蓦地生出更深的怨恨,又道,“…


    …还会杀了你。”


    第37章 自然不爱他已经断定了她与季淮勾结。……


    晏乐萦猛地一颤,终于仰起螓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她眼中荡漾着十足的畏惧与脆弱,的确是季砚不愿看见的,可他眸光微暗,瞥见她颈后星星点点的红痕,那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那般刺目却又美丽,吸引着他的目光挪不开半分。


    他便觉得,她眼中那点惧,没什么值得他不顺眼。甚至,此刻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莫名取悦了他。


    “昨夜朕一遍遍问你有没有做过,便是想看你能嘴硬到何时。”季砚淡笑,“说起来,朕的好妹妹倒当真是变了,从前被人呵一句就落荒而逃,如今倒真愿意为了旁人……做到如此。”


    若是可以。


    若是她的畏惧能令她束手就擒,让他得以在她身上烙下更动人心魄的痕,浑身沾染上他的气息,那她便畏惧着,又何妨。


    况且他自然可以如此。


    只要他想,晏乐萦便如引颈受戮的猎物,只能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绽放出更迷人的模样。


    晏乐萦杏眸眨动,忽然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怨,反口问他:“我做到如此?你凭何以此等语气言说?八年过去,你不也变了,还是说,你仍觉得自己是那般深情几许,足以感化我,让我唯你是瞻——”


    此刻的晏乐萦觉得自己钻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意图挣扎,却越陷越深,她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殿外血腥气已经无比清晰的钻入鼻尖。


    季砚冷不丁提起此事,恐怕就是在宣判她的结局。


    他已经断定了她与季淮勾结,准备给她定罪。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左右是死,死前还要一副小时候的怂样,她这八年不就白长了?


    她曾经短暂觉得过这八年挣脱了世俗的牢笼,只可惜又回到了这里,既然死局已定,总要再恣意一回,才不枉活过。


    下一刻,季砚掐住了她的下颌。


    他的动作极快,在晏乐萦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力道蓦然收紧,直到她惊恐蹙眉,又乍然松开,可迫她仰高头的意图没变,令她只能仰视着他。


    他盯着她那双仍然倔强清亮的眸子,咬牙切齿道:“自然……不爱。”


    晏乐萦被他推抵在床头,鼓起勇气的反抗一下失了力,倏然却笑了起来,“那看来,你很恨我?”


    她已经在他眼中目睹过无数回滔天的恨意,他从没有听信过她的解释,也好在她不曾将更多透露给他,不然,岂不是早早入了他的圈套。


    “对。”


    只是她没想到,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季砚更加笃定。


    晏乐萦还是没忍住愕然,心下似乎有一丝刺痛蔓延,又觉得何必去深思,她很快回神。


    都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可从未有一刻,晏乐萦有如此深的体会。她分明不过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好容易逃离了夺权纷争,甚至自请为平民,最终仍逃不开被这些事牵扯。


    “恨到即便你晓得了一切……”再开口,晏乐萦的语气有些艰涩,“还是要这样?”


    与她玩那些虚与委蛇的把戏,听她唤他“阿砚哥哥”,看着她演了一出又一出戏,直至此刻证据确凿,他失去所有耐心,给她最后一击。


    “对。”季砚依旧如此道。


    负隅顽抗的姿态,晏乐萦忽然就做不出来了,昨夜的长久沉沦,本就令她浑身酸软,此刻更是兀然失了力。


    她不知自己还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已经给她定了罪。


    恨她,这般长久地恨她。


    该如何化解呢?


    “不过……”怎料,季砚突然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凝眉望她,似端详着任自己处置作弄的猎物,看着她如此狼狈挫败的模样,反倒勾起了唇。


    眉目冰冷的帝王,即便是笑,也不会让人觉得温柔多情。


    那双曾经含情的桃花目,此刻瞧上去更多是一种大获全胜后的兴奋酣畅,他终于收网捕获,眸下暗潮涌动,似乎在思索要怎么杀她才算快意。


    “朕不会杀你。”


    晏乐萦眼皮一颤,眼中闪过迷茫,又听他继续道:“比起杀你,让你余生永远只能留在这深宫之中,会更令朕快意。”


    “你不是爱逃么?”他自然瞧见了她眼中的迷惘,可这已不足以让他在乎,他的笑意更深,“阿萦,从前叫你逃了那一回,朕实则后悔至极。在此后的八年里,朕总想着要将你捉回来……好生将你付诸在朕身上的苦痛,全都还给你。”


    她瞳孔微缩,想摆脱他钳制着她的手掌,可怎么也逃不脱。


    “你、你疯了……”


    他俯身,与她近乎鼻尖抵着鼻尖,呢喃着,警告着,“朕疯了?可朕分明早就告诉过你,朕恨你,往后只想折磨你。”


    “看啊,阿萦。”他叹息一声,咫尺之距,晏乐萦能看清他眼底的失望又深了一分,“朕还提醒过你说过的话不想重复,可你永远记不住。”


    他说过吗?好像是说过,而她的确没当回事……


    晏乐萦不由得因恐惧瞪大杏眸,鼻尖微酸,“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凑得过近的距离,血腥味渐渐被他袖上的梅香覆盖,晏乐萦眼眶越发酸,一滴泪液便要落下。


    可这回季砚未抬手替她拭去。


    他的眸色渐渐越来越沉,又似笑非笑看她,“合该这样。”


    晏乐萦心一沉,瞬间明白,这次他是动真格的。


    心下十足忐忑,她还妄图再示弱换取一线转机,可季砚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蓦然间,竟是对她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


    *


    前阵子季砚松下的禁令,似乎已重新奏效。


    晏乐萦当日并不敢触怒他,缩在拔步床里缩了整整一天,季砚便在外间批阅奏折。


    待第二日他上朝,她试探性想要出殿走走,被应庆客气却不容拒绝地拦了下来。


    “晏娘子,天气渐凉,您金尊玉体,还是少走动免得染了风寒。”


    可这不过初秋,能冷到哪里去?


    她心知这不过是变相的禁足令,却又毫无方法化解。


    应庆对她的客气源于季砚对她观望的态度,若季砚昨日大手一挥将她压入牢中,或直接处死,晏乐萦毫不怀疑应庆连这般客套话都不会愿意与她说。


    应庆早在头一回与她见面,便表达了他的疏离。


    他脸上的伤疤,腿上的旧疾,无一不说明他实则和季砚一样怨恨她,恨她昔日毫不留恋地舍弃了季砚,害季砚落得那等境地,又连累牵连了一众人。


    可晏乐萦心底还是那句话——


    权柄之争,自古凶戾,所经历者无不下场凄惨,为何要一昧怪到她头上呢?


    “我明白了,应庆公公。”面上,晏乐萦只含笑道。


    她又问了问季砚何时回来,应庆依旧客气作答,说陛下一向勤勉且洁身自好,下了朝便会回含凉殿批奏折。


    “约莫午前便会归。”应庆看了看天色,“娘子回殿等待吧。”


    想到季砚近来夜里叫她陪同做的事,晏乐萦觉得他是挺勤勉的,但洁身自好有待考量,笑了一声,她不再多言。


    季砚午前并未回来。


    晏乐萦本无心等他,干脆自行用了午膳便躺下小憩,怎知才刚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嗅见梅香,紧接着一人倾身而下,又将她拎了起来。


    “自己用过午膳了?”是季砚。


    她顿时困意没边,撑着眼皮,思忖着问:“是呀……陛下还没吃?要民女陪您么?”


    季砚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她刚要起身,又被人按回拔步床中,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陛下究竟要不要……”晏乐萦猜测着。


    季砚这才开口,语气凉淡,“不必。”


    言罢,他便犹自转身去了外殿。


    晏乐萦惊疑不定,可白日如此看至少


    还是相安无事的,只是待到夜间,他着人唤她沐浴更衣,还特地叫她熏了香,意指已经十分明显。


    她洗濯沐身后,回殿,季砚已然先一步洗好了,乌发微湿,宦臣们正在替他将最后一点发尾搅干。


    殿内依旧烛火微明。


    晏乐萦视线顺势往内探看,瞥见床头案几上,昨日放了信笺的位置,又换成了如旧的画册。


    就像他也在装作昨日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原来他想如此,她心想,难怪午间她故意没等他用膳,他也没有发作。


    “愣着作甚?”余光瞥见她进殿,季砚屏退众人,叫她上前。


    只是晏乐萦还有些迟疑,许是事也差不多挑明了,她不再像先前一般故作柔顺,反倒露出了几分娇纵本性。


    可这样的姿态并不能令季砚满意。


    他索性踱步而来,捉着她的手腕便领着她走向拔步床。


    晏乐萦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一下被他扯进柔软的床榻间,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捧着她的脸亲吻起来。


    一夜长灯燃尽。


    之后的许多日便都是如此。


    尽管白日他少与她多言,可男人到底容易食髓知味,历经过一回,便想夜夜索取。


    *


    又是某夜,这日季砚似乎被政事缠身,回来时天色已晚,匆匆用过晚膳后,他依旧照常吩咐她去洗濯。


    只是晏乐萦已有些厌倦了。


    尤其这些日子来他表现得非常不知餍足,使她腰酸背痛,连带看他也十足不爽。


    瞧出他眼中疲态,晏乐萦试图讨价还价,软着声:“陛下,今日见您也累了,不如早些安置……”


    季砚揉按眉心的动作稍顿,抬眸乜她一眼。


    搁下奏折,旁边摆了涤手的净水,他想了想,捻过丝帕蘸水慢条斯理拭起手来。


    “过来吧。”一边,他淡声对她道。


    晏乐萦不知他要做什么。


    绵绵烛火下,他沾上水珠的手越发白皙,指骨分明修长,那枚白玉扳指也渡上火苗朦胧微光。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抬步而去,但未站定,就被他长臂一捞揽入怀中。


    “唔……”


    季砚什么也没说,扣住她腰窝就吻了上去。


    这个吻同先前的任何一个吻都没区别,蛮横又强硬,搂紧她腰肢的手也轻而易举地肆意游走,扯开她的腰封,半垮不垮的寝衣垂落,立刻被他趁机探入,原本清绻的梅香也因此变得馥郁,极富侵略性地笼罩住她。


    少顷她就軟了身,呼吸变得紊乱不稳,咬紧的唇也忍不住泄出几句低吟,想抬起身却被他按著揉捏更甚。不一会儿冰涼的玉扳指染上溫熱,他终于松開与她厮磨的唇,睨着她,“放松些,才不会吃苦头。”


    她的聲音渐渐变了味,成了一串难耐的喘。泣,憋红了脸,可是始终推不开他。


    这样冷不丁就开始夜间探讨的态度,太过嚣张乖戾,他连一句像样的开场白都没有,让晏乐萦止不住羞恼。


    “你干什么你……”气急败坏间,还察觉出貼在裙面的變化,让她被迫扯开的月退无处安放,她气得更甚,“哪有你这样的!”


    季砚动作未顿,只是轻眨了下眼,将她胡乱推抵的双手一把钳住,拂袖推开奏章,将她仰面置在桌案上。


    “怎样?”他嗤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烛火闪烁间,连带着原本清冷的面庞都变得偏执,疯狂,“阿萦,朕晓得你不想……”


    他太容易看得出她心中所想。


    晏乐萦心下微微一颤,是不是就因如此,她才败得这样快?


    “可朕不在乎,只要朕想便是。”他的语气依旧淡漠,唯有尾音染上旖。旎色彩,“朕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言罢,方才染就濕潤的指尖点了点她的唇瓣。她错愕一瞬,下意识微张着嘴,被他乘虚而入指腹抵按著她的小舌,直至唇间尝出一点清淡的水痕味道。


    晏乐萦顿时脸色涨红,如鲠在喉,“你——”


    “你看,其实你也未必不想。”


    她还想反驳的话被他依旧按在她唇上的手指攪乱,季砚此刻似乎颇有兴致,浅浅勾唇,又问她,“滋味如何?”


    没什么味道,就是太过荒唐,晏乐萦蹙起眉,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胡作非为。


    她双手被制,头也被迫仰着,瞧见他的衣襟也在折腾间松垮下来,露出其下精瘦有力的胸膛……见她目光,季砚突然眼眸一沉。


    只一下子她又被调转了个方向,被迫仰趴在桌案上。


    喧哗纸声响起,原本堆叠整齐的奏折被两人过于肆意的动作掀下桌,甚至有一声清晰碎音,稍有些沉闷,是砚台砸去了地上。


    宫人们闻声而动,刚要迈入檀木屏风后,又被季砚冷斥着,“滚出去。”


    红墨在地上积成一团深色,如猩红的食人花艳丽,晏乐萦也被响声吓了一跳,缩起脖子,仍有几滴墨渍溅在了她的眼睫上。


    又是这个姿势。


    她被压制在案台上,本该置放于此的国之社稷,那一份份奏章却落在地上。


    一朝天子当躬亲勤政,这些日子来她住在含凉殿,也不是没有观察过他。她觉得他做的不错,至少比季淮整日在江南寻欢作乐要来得好。


    于是此刻堆积在地上的凌乱奏章,便显得刺眼,加重了晏乐萦心中感受到的荒唐之意。


    晏乐萦在江南也算体会过人生百态,看到过民间疾苦。他既已为帝,为一国之君,怎能因此等事,如此以私废公。


    他不该如此,不该耽于情乐,不该溺于仇恨。


    可横在她腰上的大掌仍带着极明显的不容抗拒之意,季砚察觉她在害怕,却只将她压得更低,俯身咬开小衣系带,略显粗粝的指腹碾过心口温。軟,他的吻也顺势落在她耳际之后。


    晏乐萦却沉默着,任他所为,一时难以开口。


    濕潮的气息铺在耳后,细细密密的啄吻连成一道暧。昧的线,有如他沿着她月要线滑落的手,突兀的玉扳指剐蹭过她漂亮的脊背纹路,惊起白皙柔腻的肌肤上一片颤栗。


    这些日子来,即便他面上装作一切从未发生,可她太清楚并非如此。


    无论她如何做,认错,求饶,或是如方才的讨价还价,都没有作用。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她困在这里,不许她再联络外界,哪怕她后来歇了心思,只是想向他将妙芙讨要过来,他也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


    他的恨太深,太重,以至于酿成会伤人的痛意。恰时身后也有一点浅涩闷痛,晏乐萦今日心不在焉,何况对方来势汹汹,最终还是有些吃力。


    咬着唇,这点痛却让她思绪更加发散,因为她更想去理解季砚的痛。


    只有理解了他的痛,或许她才更能共情他,找到那个契机、转机。


    可再怎样去深切感受……


    她还是无法理解,不知怎样去化解。


    季砚蓦地重重倾身,晏乐萦轻颤起来,忍不住哼出声。这似乎是对她游离其外的惩罚,紧接着他染上情意的声线,悄然附着她耳畔,“在想什么?”


    她被完全压制地说不出话,神色涣散一刻,只想嘤咛呜咽。他便索性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让她偏头看向他。


    迷蒙潮意荡漾在晏乐萦那双清丽杏眸中,眼尾微有绯红,唇也红得滴血,瞧着潋滟诱人极了,勾起了人心中更深的摧折欲。


    季砚眸色微沉,指腹再度碾过她自己咬得红意斑驳的唇瓣,迫她张唇松下被牙齿抵咬的唇肉,他哑着声,“再尝尝。”


    水迹半干,落在她唇上仿佛成了润泽良药。


    晏乐萦羞赧至极,忍不住又开始挣扎起来,身后的季砚却冷哼一声。


    “该不会在想你的那帮莺莺燕燕吧?”他不准她再紧咬着唇,抵住她唇的力道加深了些,“还是,在想…季淮?”


    “你——”


    “可惜,你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往后都只能待在这皇宫之中,被朕折磨。”


    第38章 何来从前必须要找机会离开这里。……


    晏乐萦娇躯一


    震。


    她艰难地偏头看他,洇染着生理性泪水的眸,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满是积郁已久的森冷恨意,浓得化不开,抹不去。


    真就有这么恨她吗?


    她不明白。


    于晏乐萦而言,八年前或许是对不住他,她当了逃兵,抛下了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背弃了要白头相守的誓言,可人性本就如此,大祸将临,各顾己身。


    况且他们本也并非一路人,他们之间隔着不可磨灭的阶级,就算他曾许她正妻之位,难保不被人议论阻拦;就算他在彼时愿意保护她,可人心脆弱易变,谁又能保证往后恒久?


    再者,若昔年被人架着刀子胁迫的人是他,他又真会有几分真心愿意舍下所有选择她?


    人本自私自利,她是俗人,自不可免俗,也不敢赌季砚能免俗。


    何况他也确然不能免俗,不然如今他该将良善好人之举贯彻到底,而不是一副恨她到极致的模样,怎么也不肯放过她。


    这般想了,晏乐萦勾起唇笑了。


    她就是如此,不赌别人的真心,也不信别人的承诺。


    “笑什么?”季砚眉峰微蹙。


    他下意识松了揉按着她唇瓣的手,晏乐萦趁机偏头,终于能说出句话,“陛下……如此姿态实在难受,换一个好不好?”


    她的音色一贯软糯娇俏,长大后,许是经历了不少事,语气又透出一分娓娓道来的温柔,任何话自她唇中说出都能显出一分从容不迫来。


    灯火惶惶,晖光下美人姿容变得更加温婉,眼中情态又透出清艳妩媚。


    季砚心想,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撒娇哭啼的小妹妹,到底是长大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不知自己是想要她如此顺从,还是依然无忧无虑的娇纵。


    但最终,他应了“好”。


    只是他极为自然地从黄花梨木笔搁下取出一条缎帕,就要覆上她的眼睛。


    晏乐萦企图避开,又被他眼疾手快抵住下颌。


    又要这样。


    近日,他要么就是只愿意用此等姿势,要么就是待她开口央求腰酸腿软后,才肯让她转过身,却要用缎帕覆上她的眸,不准她看他。


    晏乐萦不喜漆黑不可视物的感觉,更讨厌如此被他当做任意摆弄的傀儡姿态。


    最令她不适的是,有次她无意打量了那方缎帕,发现竟是……旧年她赠予他的。


    其上的鸳鸯绣得乱七八糟,她本不是个多温婉贤惠的小娘子,在闺中茶会中听来“绣帕以赠郎君”的事,起了兴致便随意绣了条给他,没想到被他收到了如今。


    她太怕,怕他将她当成了执念。


    甚至,她还明白为何季砚如今要这样做,他仍然不愿她瞧见他的伤疤,非要以这种诡异又扭曲的心态遮掩。


    分明她初初进宫时,他还给她看过的。


    难道他回过神来,觉得这些伤疤甚是屈辱,不愿叫她这个始作俑者看见嘲笑?


    晏乐萦今夜早有不耐,可对方意性正满,饶是她表现出抗拒,他依旧激烈索取,长指拂过她的乌发,想将那缎帕围上她的眼睫。


    她唇角翕动,忍下吟。哦的冲动,冷不丁开口哂他,“你既要选这条路,不想一刀杀了我干脆,不说一切如旧,可这样一昧强迫,有意思吗?”


    季砚呼吸微滞,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说。


    身后似暴风雨前的平静蛰伏,晏乐萦伏在桌案,瞧不清他的神色。


    少顷,他也笑了出来,“如何没有意思?”


    言罢,他忽然揽着她将她翻转过来,这般她终于能够直视着他的眼睛,可如此突然的转换,让她忍不住腰肢一颤,连足趾都忍不住蜷起,收紧身子呜咽了一声。


    季砚的呼吸声也蓦然沉了几分,可他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拎着她纤细的腕靠去他锁骨之上。


    那处是多薄弱的皮肉,划开一点便可见骨,骨髓连心,痛彻心扉。


    可也是那处,有一道极深的痕,想必昔年定是皮开肉绽,乃至如今生了粉淡新肉,依旧磨灭不去,宛若蜈蚣盘旋其上,触目狰狞。


    数次晏乐萦攀附着他的脖颈,实则都能触碰到那凸。起的疤痕。


    她眼睫微颤,生出一丝浅淡退意,可季砚不容她退缩,压着她的掌心拂过他身上的一道道伤痕。


    “感受到了吗?”季砚面无表情问她。


    这具原本极富美感与力量的年轻男人躯体,就这样被纵横的伤疤盘布破坏,她的指腹划过他壁垒分明的肌肉,每触碰到一道痕,心里到底忍不住颤动一下。


    这一刻,好似所有脑海中虚假的臆想,都抵不过真确的触碰。


    这些伤疤是那样真实。


    并非是头一次他们如此坦诚以待,可这是第一次,晏乐萦在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刻,真真切切瞧明白了他眼底的怨恨。


    “从前的季砚早就死了。”他一字一顿道,“是你亲手杀死了他,是你抛下了他,陷他至此。”


    晏乐萦忍不住呜咽一声,感受到他越发愤怒逞凶,她只能努力蜷起身子想要逃避,她偏开头,此刻他倒是松开了对她手腕的钳制,让她趁机缩回了手。


    可很快他重新倾身压来,将她彻底压制在桌案上无法起身。


    “我没有骗你。”他道。


    季砚拂开她凌乱的青丝,让她得以露出那双清艳的眼眸直视他,“从前我有多爱你,如今就有多恨你。”


    有泪滴落进如云铺散的乌发,晏乐萦望着他,眼皮一颤,当真落了眼泪。


    可季砚瞧着她,神色无澜。


    他轻轻拭过她的泪,捧着她的脸,分明是这样温柔如对待情人的动作,神色却那般阴寒。


    “倒是会装可怜。”他冷哂,“可你又忘了,朕在垂死挣扎中登基,一切拜你所赐,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后,你这点眼泪于朕而言算什么?”


    “朕只想,让你也品尝到这般的痛苦……”季砚的眼神忽然游移了一刻,似乎想要摈弃掉脑海中那些年少的回忆,呢喃着,“只会越来越恨你,不会顾忌你想什么。”


    从前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可这些伤疤足以将一切摧毁,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分崩离析。


    晏乐萦闭上了眼,她的眼皮颤动了许久,最终艰涩哑声:“其实……你也可以好好找个人过余生,不必永远陷在仇恨中,虞黛不就…挺好么?”


    季砚一顿,冷眼瞧她:“朕倒是忽略了你惯会拈花惹草,虞黛不过与你见过两回,就惦记着要给你送补品。”


    晏乐萦呼吸一滞。


    倒还真试探出了什么。


    送补品的事原来虞黛真的提了……但季砚并没有就此事探过她口风,若非她主动提起,根本就不知这回事。


    难道季砚没有十足把握虞黛是细作?那水月台那日他在试探什么?那也不对啊,若虞黛不是细作,他还有什么理由把虞黛留在身边?


    因为喜欢虞黛?可她看不出来。


    晏乐萦在起伏中觉得思绪昏沉,想了很多却也难以集中注意力,骤然又听见季砚恨然道:“你有何资格如此说?是因为你没有受到伤害,所以你可以不恨,但朕不可以。”


    或许吧……


    忽然的,她觉得有些累了,不愿再与他争这些,晏乐萦轻叹一声,又很快变成抑制不住的低吟。


    两人的身影在烛火朦胧间交缠,男人的欲仍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掠夺彻底,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她彻底明白,他的恨与执念当真深到了化解不了的地步。


    如今的这一切也的确是他付诸给她的折磨,他的欲。望,他的仇恨,无一不将她牢牢锁住,令她只能陷在他无尽的恨意中,


    被他拖入深渊。


    她无力化解,所以必须要找机会离开这里。


    *


    仲秋之后,秋凉渐起。


    除却一个不明不白的虞黛,季砚后宫空置无人,他又是个寡言狠辣的帝王,无意拉拢世家旧臣,不愿铺张浪费大肆设宴。


    这年中秋节,他是在含凉殿中与晏乐萦单独过的。


    晏乐萦心不在焉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懒得敷衍他,只一个人窝在内殿里新添置的贵妃榻上发呆。


    她一直在思考,要如何破这个局。


    季砚也一直将她这副有心事的模样看在心里,这日中秋晚膳过后,他难得缓和了态度,视线凝在倚卧榻前的她,甚至温声唤她“燕燕”。


    晏乐萦有些错愕,倒真因这个称呼偏头看了他一眼。


    季砚不许她离他太远,多数时候若他在外殿,也要叫人到内殿守着她,不许她一人做什么小动作。


    她还能做什么呢?含凉殿四下都有侍卫宫人看守,连只雀儿都飞不进来,她自然也飞不出去。


    虽是这般想,晏乐萦又不大受得了被人监视的感觉,索性她叫宫人将贵妃榻搬去屏风边,这样即便季砚在外殿处理政事,也能直接看见她,也就不再用得上额外的宫人。


    至少季砚不怎么抬头,不会一直有视线附着在她身上。


    “过来,燕燕。”眼下,才处理好政事的季砚搁下笔墨,又唤了她一声。


    晏乐萦不明所以,不知他今日又要玩什么把戏。


    她不愿起身,垂着杏眸,自季砚的角度看去,低眉俯首的娇艳美人十足沉默。


    季砚竟也不恼,轻叹一声,思索一瞬后,犹自将一个檀木盒拿在手中,踱步朝她而去。


    “干什么?”晏乐萦听见轻细脚步声,这下猛地抬头,像一种条件反射的厌恶,她往后缩去。


    季砚步履一顿。


    那双沉沉凝视她的眸有一瞬又荡开冷意,可他似乎有心收敛,很快化作平静。


    充满压迫性的帝王屈膝俯身,以等高的视线与她对视,是这些日子来晏乐萦很难得瞧见的温和。


    她眼中的提防渐渐如他所愿化开,蒙上迷惘,又问了一声,“……做甚?”


    季砚将那精致的檀木盒展开,尽量忽视她又一次下意识的瞳孔微缩,只温声解释:“从前你不是喜欢作画么?这套紫檀毫笔赠予你。”


    晏乐萦却更加迷茫,她抿着朱唇,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往事自然会因此在脑海中铺开,昔年她确实有一阵迷上了作画,是因为替人梳妆打扮这等小事已经做得信手拈来,毫无难度,于是想挑战些更难的。


    那阵子她痴迷于此,哪怕去找季砚也难得安静,他正襟危坐在桌案前读书,她便倚在旁边小榻上,依着他认真的样子画他。


    “朕明白近来你心觉无趣。”他低声道,竟是带上一丝安抚轻哄,“看看书,画些画,像从前一般……可好?”


    从前早就回不去了,晏乐萦心想。


    作画不过是她短暂的爱好,她就是这样一个见什么就喜欢什么的人,没过多久,就将这个爱好抛诸脑后。


    可由着他恍若从前的温和声线,她竟当真意会了他的意思……


    他想说,还能不能像当初一样为他作画。


    晏乐萦指尖抬了抬,她脑子里忽然有个荒诞的想法,想着作画不如叫他像小时候那般任她梳妆吧。


    可说这样的话已然没了意思,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她唇角翕动,最终道:“先搁在一边吧。”


    面上她一派索然无味之色,眼见季砚一顿,却也不怕他再恼了。


    他的凶戾劲更偏爱用在床事上,总是不知魇足,将她折腾到浑身酸软才肯罢休,若见她已抬不起身子,他反而爱在那时轻哄她,温存抚慰。


    她竟然也能想清楚为何,因为那时的她瞧着最为柔弱软态,仿佛一切都能任他摆弄。


    平日里他倒不怎么严词厉色,至多寡言少语,他或许是只想把她困在眼皮子底下而已,并不甚与她说话,她更好讨个清闲。


    “燕燕。”季砚眸色稍沉,虽听她话将檀木盒搁下,可语气已浸染一丝冷沉,“今日中秋,朕不欲与你闹不虞。”


    晏乐萦瞥他一眼。


    依旧是昏沉的青铜烛光,可灯下的季砚一身姚黄锦袍,容色昳丽,龙章凤姿,竟是生出几分别样惊艳华采。


    不想冲着这副好皮囊发火,她不置可否,刚欲起身离开他身边,却被他压回贵妃椅中。


    “你到底要干什么。”晏乐萦蹙起秀眉,“我只是不愿此刻画而已。”


    近来她都是这般态度对他,她也算是想清楚了,既然曲意逢迎的笑脸对他也没用,想必他已经看腻了她的虚伪,她也不想装了,索性就这样直截了当,自己还能舒心些。


    季砚见她如此态度,竟然也只是笑笑,从袖中取出一本崭新的画册,丢去她怀中。


    晏乐萦起初还以为是供她参考临摹的画册,随意翻开一页,瞧见上头厮磨缠绵的男女体态,蓦然沉默。


    “前阵子,你同朕说不想朕一味强迫……”他压低声音,耐心道,“那燕燕,你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晏乐萦:……


    她没有,她神色复杂看着他,后知后觉恍然,今日他竟真是见她一直情绪不佳,来讨她欢心的。


    可这份欢心绝不该由床笫之事而生,尽管他神色难得缠绵温柔,她预感不好,这下更是逃得更快,才曲起蹆要下榻,倏然被他勾住细嫩脚踝。


    今夜她着了身赤红苏缎的长裙,如此妍丽的颜色,夺目纯粹,如一团明媚跳动的火。


    季砚的品味还是比季淮要好得多,赤色明艳,就该是越正的色泽越为好看。


    可如此颜色,甚至绣着鸾凤团云纹,一般只有品阶极高的妃子才能身着,抑或说,该是皇后之尊才能穿,晏乐萦惶恐难安,只觉得荒唐。


    因为,从始至终,她打心底的想法都是不愿他对她上心。


    裙摆如翻涌火浪肆意铺展,大片的赤红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温润,如上乘的羊脂玉,在烛光摇曳间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季砚眸色微暗,似一点碎石溅落墨潭,蒙上沉炙涟漪。


    “好燕燕……”凑近她,他音色喑哑,埋首在她脖颈,唇齿厮磨着她的锁骨。


    待到晏乐萦要开口,他又想预料到了般,仰头吻上她的唇瓣,将她所有想要开口的话以吻封缄。


    他不会愿意她说什么拒绝他的话,晏乐萦呜咽出声,却无可奈何他的胡作非为。


    今夜宫内虽未铺张设宴,可依古制理应的庆贺并未取消,宫人们仍会去往宫门前燃烛与烟火,以此慰藉与宫外亲人们的团圆之心。


    晏乐萦在浮沉的情浪中隐隐能听见远处烟火燃鸣之声,一声又一声,还伴随着拔步床轻晃的吱呀声,一同在她周身震荡。


    两种声响逐渐在脑海里交叠,渐渐起了其他的意味,她的神情开始恍惚,蓦然想到了母亲,她想着何时她也能与母亲团圆……


    只是现实远比幻想来得清晰真实,神色涣散间,她逐渐无力,感觉自己快要溺进深渊之中,企图要攀附着什么,却被身后的大手牢牢掌控着,只能被他扯入更深的沉沦。


    就是这时,耳边有温热的啄吻落下,季砚极清晰的喑哑声线也落在她耳际,“雁雁,中秋安康,喜乐顺遂。”


    晏乐萦忽地愣了一下。


    有一瞬,那令人窒息的情浪褪去,似乎露出了潭底仍旧澄然赤城的一颗心,可她不愿深究,于是很快又被温热的潮水包裹,沉溺了思绪。


    她什么也没有说,她觉得她并没有必要与他说这些,就如不愿他对她上心一般,因为她迟早会背叛他,说出来的话不是真心,也不必用真心换真心。


    可季砚自然看不穿她的意思,沉身拥住她的年轻帝王没换来祝福,越发凶戾索取,晏乐萦最终坚持不住,浑身轻颤起来,娇着滴水的声线对他道:“哥哥…也中秋顺意。”


    耳边似乎传来轻叹。


    晏乐萦又


    呜咽起来,感觉眼前似乎蒙上迷朦白雾,只能绷紧身子,抓着男人厚实的肩膀不肯放,直至抓挠出一丝红痕,颓然无力地松了手。


    *


    翌日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院中的树微黄,尚未落叶。


    晏乐萦昏昏沉沉醒来,浑身依旧酸软,隐隐听见外殿有明媚的女声在与应庆交谈,两人说话声倒是小,似乎怕惊扰到她。


    她一怔,看了会开了小扇的窗棂,窗外秋景初显,时光转逝。


    外殿是虞黛的声音,她分辨了出来。


    勉力起了身,屏风外原来还有伺候着的宫人,听闻里间动静,连忙来服侍晏乐萦拾掇洗漱。


    外殿的人声渐渐安谧下来,许是也发觉晏乐萦醒了。


    没过多久,晏乐萦梳妆好去迎人,季砚不在,外间的人未离开却不说话,显然是在等着她。


    “姐姐起身了。”


    果不其然,才转过屏风,虞黛的声音便从外殿传来,还含着几分笑意。


    应庆对晏乐萦一贯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会儿来迎她,晏乐萦仔细观察了会儿,发现他对虞黛也是如此。


    他也清楚,或许她二人都是细作么?


    “娘子,今日早膳做了娘子爱的青梅酿肉。”应庆笑道,“陛下见娘子这些日子闷着了,特地叫虞黛小娘子也来作陪您呢。”


    晏乐萦驱散脑海中的纷杂思绪,猛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小娘子?”


    虞黛不是娘娘?


    比之度月流萤含含糊糊言之的,应庆作为季砚身边人,他所说的话自然更为权威真切,晏乐萦还心知他今日点破此事,想必是季砚授意。


    “是啊。”接话的是虞黛,虞黛尚是年幼的小娘子,瞧着不过二八年岁,些微含笑就娇俏澄澈地像只小兔子,“姐姐,应庆公公方才还与我说,要我好生陪姐姐聊天,要是将姐姐逗笑了还有赏钱!”


    近来晏乐萦的确没怎么笑过。


    并非是她吝啬微笑,她向来是个很懂如何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面对季砚太多次,总觉得虚情假意令人疲惫。


    此刻,她也有些笑不出,勉力想勾唇,又听虞黛道:“姐姐快坐吧,应庆公公想着姐姐快醒了,才叫宫人上的菜,还热乎着。”


    晏乐萦晓得为何自己笑不出来了,季砚听进了她的话,当真叫人来哄她开心。


    可这像更是一份说不出是珍视还是掌控欲作祟的情,他想让她的一切情绪由他操控般显露,又一次令她惶恐。


    面上她没推拒,虞黛陪她用了早膳,虽然那青梅酿肉叫她有些反胃,她当真不再喜欢青梅了,像是一种应激的反应,讨厌回忆昔年的一切。


    之后虞黛又陪她说了会儿话。


    少女的天真爽朗有一刻真的感染了晏乐萦,可她不敢多与虞黛说什么,因为虞黛是细作,殿内又全是季砚的人,于是她转移话题叫虞黛陪她作画。


    虞黛表现得很顺从,又用过午膳,便准备告辞。


    临走前,她将早早备下的补品塞进了晏乐萦手中。


    “上回答应姐姐了,要给姐姐送些补品。”她笑得眉眼弯弯,面上仍是一派纯粹,“不过我那儿的恐怕不比得陛下这里的,姐姐可莫要嫌弃。”


    晏乐萦只道:“漂亮小娘子给我送的东西,我自然欢喜,哪里会嫌弃。”


    面上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可晏乐萦摸到她置于锦盒下的手,倏然有东西滚落进自己手心。


    第39章 温润毛笔不会淹死的,只会快活。


    坚硬的,冰凉的,又稍稍因对方的体温生了热意。


    是瓷瓶,或许是药瓶。


    晏乐萦抱着这一盒的补品,相送虞黛到了外殿门口,借此机会将药瓶掩于袖下,而后面上仍一派平静地与对方道别。


    “姐姐。”虞黛与她挥手,“若有机会,下回我再来看你。”


    晏乐萦说“好”。


    可她眨了眨眼,觉得心中生出寒意。


    布局人作茧自缚,是她与季淮一同设计季砚下江南与之重逢,是她欲擒故纵引季砚重新将心放回她身上,也是她施计自己步入了含凉殿。


    可虞黛如此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点破了她此刻如笼中雀一般的处境。


    她失去自由了,甚至与人相见的权利也没有,至多只能依仗季砚如今日心血来潮的心软。


    眼见虞黛消逝在厚重大殿外,背影逐渐成为一个小点,晏乐忽然笑了起来,心中却像压了一块大石,愈发沉甸甸。


    借着挽鬓发的小动作,她悄悄打开了药瓶盖,轻嗅了一口,刺鼻气味袭来,令人不由得蹙眉。


    果然,她心想,虞黛并非来助她脱身的。


    余光瞥见应庆笑眯眯走过来,晏乐萦也冲他笑了起来,没说什么,径直回了内殿。


    刺鼻的气味,极烈的药材,晏乐萦与江南老中医学医理时,常被夸的便是识药材的能力,几乎不假思索,她便晓得其中最多的是什么药。


    断肠草……


    她曾希冀虞黛来,可虞黛带来的并非是好消息,或许是季淮见她被困,觉得她已经失去了价值……


    毕竟季淮明面上设计了这出重逢的戏码,可正如他的警告,警告她不许与季砚旧情复燃,他实则根本不能忍受她在季砚身边。


    她是变数,季淮仇视季砚,更害怕她会揭发暴露他。


    现在变数不由掌控。


    或许是他想要她死,也或许……


    晏乐萦深呼吸一口气,压下手心的轻颤,心情沉重起来。


    *


    中秋休沐一日,今日,季砚似乎被政事缠身,待到晚间才回含凉殿。


    月上柳梢头,天色已昏沉。


    晏乐萦没卧在贵妃榻上,而是难得正襟坐在内殿的檀木椅上,见身形巍然的帝王揉着眉心进来,他手上似乎还拿着一张揉皱的丝帛,她没多说,只起身迎他。


    季砚却有些怔,瞧着窈窕美人向他走来,灯火朦胧下,有一刻他极其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何事?”可最终喉结一滚,他只道。


    他心知,重逢后,晏乐萦每一次朝他靠近都带着目的,此刻自然也是。


    而且他晓得她的目的。


    “陛下。”晏乐萦柔声道,“今日虞黛来找我了,陪我说了会儿话……”


    果然是如此,季砚垂眸望她。


    晏乐萦却似有些难言般错开他的眸,眼皮敛下,瞧见那张皱成一团的丝帛上似乎写着什么,雍州…漕运……


    雍州她知道,季淮图的便是那一块的军事机密图。


    漕运,她也清楚,由南往北利用水道运输粮草货物,自古有之。若说雍州对京城是军事上的命脉,那漕运定然是民生的命脉,大批粮草货物南来北往,滋养了各行各业以此为生的人。


    晏乐萦经营画舫,虽与货物打交道不多,却也认识过不少江南商帮的人。


    那日她言之,江南怎可能仅有她的画舫与废太子有货银勾结,便是因为她早探出一些口风,季淮在意图控制整个江南商帮。


    她希望季淮顺着这条线去查,还她一个“清白”。


    “聊得如何?”


    “虞黛妹妹很有趣,我与她相谈甚欢,不过……”晏乐萦连忙错开眼,老实回话。


    话音一转,她仰头望着季砚的乌眸,坦然直言,“她除却给了我补品,还给我了一瓶…药。”


    殿内稍许沉默。


    身形高大的帝王睨着她,眼中似有暗光闪过。


    晏乐萦又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十足的上位者,她能做的大多数都只是等着他审判,她抿了抿唇,将药瓶取出献上。


    季砚却未接过,旁边的应庆已极有眼色将药瓶拿去,只听季砚道:“先用晚膳吧。”


    她偏头看他一眼,未置一词,顺着他的意愿坐去桌边。


    这顿饭因为心思沉重而味同嚼蜡,她不解季砚风轻云淡的态度,席上季砚依旧神色未变,还如往日一般执著为她夹了菜。


    晏乐萦低头一看,这次竟然不再是酸甜口的事物,是她如今爱吃的。


    她微怔,才有胃口多吃了些。


    饭后,季砚依旧无意再提这桩事,见晏乐萦欲言又止,也只是叫她先等着,已派太医去核查。


    她心思难安,因为断肠草性辛,药性极烈,应该很容易就查出来……


    季砚却不管这些,将宫人将贵妃榻搬到桌案前,又将紫檀毛笔递给她,低声用称得上是哄慰的音色,哄她画画。


    “雁雁昨夜累着了,今日


    你陪朕看书,夜里不弄你,可好?”


    许是昨夜过火的温存令他餍足,甚至她也为他送上了祝福,此刻烛火彻明中,晏乐萦能瞧见季砚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不少。


    他似乎心情不错。


    她没应好,也没应不好,执起画笔,却半天不知该从何画起。


    待到墨迹滴落宣纸,溅开突兀的墨点,又逐渐蜿蜒成一团墨色的花,殿外终于传来声音,是太医带着药瓶的查验结果来了。


    应庆做了传话之人,听闻太医之言脸色骤变,跪在殿前。


    “回禀陛下,这…这药是‘断肠伤’,其中有大量断肠草、雪里青、曼陀罗的成分,若服用,不过七日,足以致人疯癫迷魂,血竭而亡。”


    晏乐萦执着的笔一顿,侧目瞧季砚。


    可不知为何,季砚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为何没有变化?她惊愕之后,心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


    “退下吧。”片刻后,季砚挥手屏退周遭的宫人。


    晏乐萦心如鼓擂,她看着他那双依旧淡漠的墨色瞳孔,只觉像白纸上乍然染上的墨渍,看着十分刺眼。


    想往后退,却先一步被季砚捉住手腕,他以眼神制止她还想往后逃的举动,却倏尔勾唇含笑,“雁雁,做的不错。”


    晏乐萦心底却冰凉一片。


    她听见季砚难得温声,像是对她今日的行为很满意般,轻道:“雁雁真乖,晓得将药瓶交出来。”


    “此番你该看清了吧?你所做任何事,朕都能发觉。”他淡声,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虞黛既对你有不利之心,往后不必再见她了。”


    他似乎并不打算惩处虞黛。


    也是,他甚至没有说会是对他自己不利。


    或者一切就是他的授意,是他由着虞黛试探她,因而听她揭发,他依旧一副尽在运筹帷幄之中的模样。


    所以说,虞黛其实是他手下的人吗?晏乐萦却倏然笑了。


    不,虞黛并不是。


    今日虞黛献给她的药瓶有两个,可季砚仅知其一。


    她唇角翕动着,忽然艰涩开口,“我要见妙芙。”


    季砚乜她一眼,只道:“朕不会让你再见任何人,任何人都可能钻这个空子,如今日这般,包括妙芙。”


    他竟是以此事来教训她。


    晏乐萦杏眸越发弯起,看似越笑越明媚,笑声亦然。


    可下一刻,她冷冰冰道:“我恨你。”


    难怪方才哄着她用膳,恐怕晓得她听了这些话再也吃不下东西,难怪昨日中秋宴那般温柔,原来已经彻底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囚在含凉殿。


    逃出一个囚笼,又是一个。


    “你说得对。”她看着季砚逐渐冷下来的神情,忽然觉察不到恐惧,只是麻木道,“你的确不是季砚了,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恣意妄为喜怒无常的君王,你是做到了任由心意行事,想要如何处置我、磋磨我,都可以。”


    “你早就不是昔年的那个阿砚哥哥,你其实和季淮也没什么区别——”


    一样危险,一样偏执疯狂,一样令她讨厌。


    只是她眼见着季砚那双乌眸起了星点晦色,渐渐连成一片阴霾,神色沉得滴水,下一刻,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整个人扯去了他身边。


    手腕被握得生疼,面前的男人脸色也极为难看,他的薄唇也在颤抖,似乎想说出些什么不一样的解释,可最后,也只是笑了声。


    “你说得对。”他道,仿佛任由令自己溺于此等偏执暴虐的心绪,哑声冷讽她,“朕便是如此,想如何待你便能如何待你……”


    “你以为如今还是昔年么?仅凭你三两句话,朕就会心疼,心软?”


    “恨便恨吧。”他轻笑着,“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晏乐萦,人总该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


    如他所言,她彻底激怒了他。


    他将她还无意识搁在手中的毛笔取下,强行地摁着她的细腕,将她抵入贵妃榻中,晏乐萦下意识挣扎起来,手腕却一紧,季砚用丝帛将她的手捆了起来。


    “季砚!”


    季砚唇角轻勾,淡声回应:“不是说朕不再是季砚了么?”


    不顾晏乐萦强烈的挣扎,娇弱的美人那点反抗聊胜于无,他将她的四肢都缠在榻上。


    晏乐萦被迫仰面躺着,双蹆微曲蜷起,只能瞪着那双含了泪液的清妙杏眸看他,纤细的肩膀抖动着。


    瞧着季砚那幅偏执失控的样子,她不自觉颤栗起来,只觉连嘴唇都在发抖,如此像砧板上的鱼般任由旁人处置的模样,叫她心中的惊惧又生了出来。


    季砚垂眸不语,不顾她渐起的哭吟,褪下了她一身锦裙。


    “不要……”


    衣料摩挲声轻弱,可在寂静的夜里却又清晰,光洁肌肤乍然暴。露在初秋微凉的夜里,淡淡寒意自脊背而生,这感觉并不好受。


    可季砚只是将丝帛缠得更紧,令她再也无法挣扎起身。


    他淡笑一声,自桌案间寻到那方他赠予她的雕花檀木盒,里面整齐码放着画笔,晏乐萦仅用了其中一支笔,也是他强硬递给她的。


    她一幅画都没有作,尽管他这两日说了许多遍。


    “你不肯画,这般好的画笔着实是浪费了。”季砚细细端详着那方檀木盒,似思忖,半晌后轻叹一声,“也无妨,你不肯,那朕来画。”


    “你要干什么?”晏乐萦眼见他拈起一支崭新的毛笔,瞳孔微缩,失声惊呼。


    季砚在细细察看着毛笔,那笔杆由紫檀木制成,笔斗是温润的玉制,下方赤黄规整的笔毛被他指尖轻抚过,似乎他还想挑出其中不屈服的外露刺毛。


    “嘘。”


    他用笔柄抵住她的唇瓣,音色漠然。


    坚。硬的檀木与柔软的唇瓣相触,浅浅的压制感骤然升起,惊起晏乐萦颈后寒毛竖立,


    可她无法后退,微弯的光滑木椅并无有力的支撑,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都那般徒劳无功。


    季砚手中的紫毫笔一寸寸抚过她脆弱昂起的脖颈,盘旋至锁骨,那细微还略显粗粝的狼毫毛轻划过,抵按在肌肤上,辗转笔管压起浅浅的痕,却合着晏乐萦越来越深的呜咽声。


    她试图躲避这难以言喻的感受,痒的,麻的,毫毛来回盘旋,不知下一刻会落去哪里,有些微坚刺般的刺痛,更多的是一种过电般的感觉窜过脊骨。


    况且,就算她想撑起身子,换来的也是他按住她的肩膀的手越发重。


    晏乐萦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由他以笔勾勒着饱满,又往下摩挲过更深的温軟,她颤着蹆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少顷,神色涣散间,又有狼毫擦过砚台的轻响,随后她感觉有湿润点触在肩头,她要去看,又被他抬起下巴迫她仰头。


    一丝浅淡草香气中和了那糜。艳的气息,是朱砂的气味。


    他竟然……晏乐萦的脸色已然红得滴血,水液在眼眶中积攒,又咬着唇不肯发声。


    这股裹挟着水泽的气味不算刺鼻,可也陌生,她极少用朱砂行书作画,可季砚惯爱用朱砂批注,但渐渐地,草香中又杂糅着他身上熟悉的冷梅香,令她有些恍惚。


    她看着他,可他正垂眸,专注着用蘸饱朱砂的笔尖在她锁骨上作画。


    朱砂中残存的黏腻暖意很快褪去,褪成冰凉的墨痕,像能激起刺骨的寒意与屈辱,晏乐萦微张着唇,眼中的薄薄泪液越攒越多。


    “猜猜看。”她听见季砚在她耳际呢喃,“朕写了什么?”


    明明他呼出的是温热气息,她却觉得通体冰凉。


    笔墨沿着锁骨蜿蜒往下,践踏起更深的凉意,她的泪也滑落眼眶,顺着玉润脸庞落下,“……是梅花。”


    季砚执笔的手忽然顿了顿。


    “是青梅?”见他不语,晏乐萦慌乱换了


    答案,“是、是……”


    笔锋骤然再度碾上腰窝,她呜咽一声,绷紧了腰肢。


    “是‘砚’字。”季砚拂过她耳后的绒发,轻轻摩挲,似安抚,“都说是‘写’了,傻雁雁。”


    可晏乐萦的泪已经忍不住大颗滚落,与绛红墨迹一同浸入铺展的衣料之间,些许还随着她的颤栗,印在她白皙玉润的肌肤上。


    她涕泣的音色越发娇媚,也越发悲怆。


    骗子。


    怎么可能是他的名字?


    那依旧蜿蜒往下的痕如枝桠,细细长长,透过眼前的水雾,似乎能顺着枝干窥见少年时的光景,青梅树盎然盛放,却转瞬被冬雪压枯,雪中的红梅也尽数溅进泥中,一切痕迹渺然无踪,又成了此刻漫上痛意的朱砂痕。


    无数彼此间的猜忌与试探……她恍惚明悟,其实真的,早就撕毁了年少的所有美好。


    “求求你……”她哑声道,“我错了。”


    季砚沉默了一瞬,执笔的手僵着没动,只是原本手腕应当是平稳的,他一向执笔、握剑都极其果断沉稳,他一步步登上高堂亦是步步谋划,他本该是稳扎稳打,胜券在握的。


    可此刻,他的手却渐渐轻颤起来。


    每一次遇上她,好似都是这样。


    昔年一步踏错,他倾尽所有赌她会爱他,会站在他身边;如今亦是步步沉沦,明知不可为,还是忍不住下江南去找回她。


    分明他该恨她,不该对她再心软,却仍然无法自拔地陷入了她的虚假柔情里,任她将坚韧外衣剥离,由着她探究践踏,还想赌她的真心。


    最终,他掐着晏乐萦的腰将她提起,松开捆缚她的丝帛,将她揽入怀中。


    晏乐萦眼皮轻颤,身上的朱砂染红了帝王龙袍,可他毫不在意,只单手将她散落濡湿的裙裳盖在她身上。


    可他的动作太随性,光洁的后背还有大片暴露在空气里,仅仅依靠她缠乱的发遮掩,她只得发着抖拥紧他,贴着他的身躯,以期掩护住自己。


    “去哪……”她细声细气,音色里还带着惊恐的哭腔。


    季砚没有回答,但晏乐萦很快知晓了,他单手揽紧她至墙边,扣动暗格,机杼摩擦声略微刺耳,他带着她走了上次的那条暗道。


    很快耳边传来隐约水流声,晏乐萦也恢复了些气力,她开始胡乱推搡他,不少染在腕上的朱砂也抹去了他的脖颈间,连带着微敞的衣襟内也蹭上不少。


    季砚眸色一沉,搂紧她步履加快,他龙袍间绣着的暗纹不时摩挲上那片雪腻,引发一阵难以言喻的痒和麻,不一会儿,晏乐萦就感觉眼前渐渐有了氤氲水雾。


    她尚在环顾四周,方才过于专注的注意力让她此刻才缓过神来,原是已到了汤池。可还没完全从羞赧怒意中抽身,失重感顿时传来,季砚将她丢进了池水中。


    他同样解了衣袍下水,于水中捞住她的臂膀,将她圈入池壁方寸间。


    上一回在这里的回忆蓦地涌现于脑海,晏乐萦慌乱起来,忙要推拒他,却被他看出意图,扣住她的手更加用力,强行一拽,让她与他紧紧相贴。


    他俯首,眼中倒映着她肩头朱砂印画的梅,渐渐眸底也洇染出一丝含着欲。色的薄红。


    “别在这……”


    虽有他的手臂借以支撑,晏乐萦依旧不喜欢漂浮在水中的感觉,她艰难开口,可话音未落,季砚倾身咬住了她的肩头。


    细密刺痛在浮沉间荡开奇异的感受,她呼痛,很快明眸也染上水痕。


    可男人不依不饶,轻舐她的锁骨,潮热的气息又逐渐攀附着她的细颈往上,用舌头舔。弄她的下颌,在她忍不住张唇的那刻猛地探入。


    晏乐萦忍不住呜咽出声,推不开他,双手只能无力扑腾着,细弱的腕也能拍打起一片激烈的浪花。


    唇齿被他肆无忌惮厮磨,舌尖被他勾缠,甚至他得寸进尺用大舌顶着她的上颚,迫她将唇张开,让他得以更深地索取,品尝她口中香津,掠夺所有的空气。


    她的脸无知无觉憋得通红,明明在水中却仍像搁浅的鱼一样,窒息感令一切感官变得昏沉又漫长,某一刻又似应激般变得敏锐,令她疯狂挣扎起来,“唔——”


    刚得以撷取新鲜空气,朱唇张着,却骤然呼吸一滞,水面漫起浪花,季砚揽着她的腰往下,冰冷的白玉略过小月复,才稍稍被泉水浸热,就碾进更深的温軟热源。


    急促的呼吸成了难以抑制的泣音,晏乐萦极为可怜地摇头,企图阻止他,换来的只有水面越发激烈的浪。


    他的掌心支撐着她将她几乎托起水面,失重感与肌肤暴露在空气下的凉意反复跌宕,她呜哇一声哭出来,终于有些崩溃,“我不要,我不要了,我会淹死的……我真的会淹死的,我会死的。”


    幼年失足溺水的经历成了阴影,因此她才不敢再喜欢荷花,大片的水弥漫在周身意味着危险的漩涡,是险些丧命后至深的恐惧。


    可季砚听着她的哭腔,只觉得暗火窜得越发猛,他眼睫上沾着水珠,轻抖眼皮,抬眼便瞧见她满脸潮紅的脸庞。


    水汽蒸腾间,红意不止蔓延在她的脸上,那通体白皙的肌肤也被浸上一层粉嫩光泽,连带着朱砂晕染的痕迹,直看得人眸色暗深,喉咙发紧。


    “不会的。”他另一只手代替了冰凉的池砖让她依靠,抚过她的脊背轻拍着,声音喑哑却稍显柔和,“不会淹死的,雁雁,至多会快活无边,欲。仙欲死。”


    晏乐萦:……


    可这般柔和抚拍她后背的举动,当真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恍惚间,她想起旧年里的那座池潭边,浑身湿透的两人也是如此刻紧紧相依着,他也是这般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季砚感受到她依旧绷紧身子,甚至将垂在水下的手抬起,先是以指抹去自己唇上沾染的水珠,见她杏眸猛然瞪大,他眸色暗了暗,极快地将那根手指捂去她唇中。


    池水渐渐激出更深的浪花,晏乐萦的思绪又被搅乱,再想开口的推拒彻底被压入喉间。


    水雾似乎都变得越发迷蒙,余下的唯有似欢。愉似痛苦的吟泣,叫她彻底迷失在池水中,任由对方不知餍足地索求。


    第40章 对他厌极肌肤相亲,好像无言也能“亲……


    翌日,晏乐萦似乎病了。


    许是乍然秋凉,纵使泉水温热也没抵过那股子寒气,也或许是生了惊怖,季砚接连两日的失控令她难以招架,又无处可逃,只能任他摆布疯狂沉。沦。


    总而言之,她足足睡到傍晚才起来,整个人瞧上去毫无精神,一张小脸褪去潮红后,已然有些脆弱的苍白。


    傍晚时刻,季砚已下朝归来许久,并没有吵她。


    待她一醒,季砚便吩咐早候着的太医到屏风跟前来候诊。


    晏乐萦脑子还有些懵,直至一条悬丝搭在腕上,偏头又恰好瞧见不远处低眉顺眼的小宫女,她才反应过来——是啊,她如今是被监视着的。


    哪怕她什么动静也没有发出来,季砚也会清楚她何时睡,何时醒。


    她的确觉得不大舒服,睡得太久,头脑昏沉兼之浑身酸软,难受极了,依旧无精打采地卧在拔步床上没有说话。


    少顷,太医低声回禀:“陛下,娘娘是惊则气乱,气机逆乱,才导致浑身乏力困倦……”


    可蓦然,晏乐萦起了惊惧,反驳道:“不要唤我娘娘。”


    季砚怔了怔,面色难看。


    晏乐萦不管不顾,依旧哑着声重复喃喃,“不要唤我娘娘,我不是娘娘……”


    殿内似乎安静下来,故而她轻弱的声音那般清晰。


    从季砚的角度看去,晏乐萦一张俏脸仍旧埋在缎被中,仅露出那双明亮的眸,可眼尾微红,也是惊恐的。


    因与他对视上,她稍稍仰起头,脸庞上更是苍白可怜。看他时,那张娇容好似风霜蔫去的木芙蓉,明明一日三变,色彩莫测绚丽,可生命却那般短暂孱弱。


    季砚眸色微沉,抿唇,最终并没有发作什么。


    他神色复杂,顺着她的话道:“……好,不唤你娘娘。”


    回过头,他询问起太医对症之药,太医也向晏乐萦询起可有过往病史及用药之事,她却已不再言语。


    连季砚再问她的一声“可好些了”,她也未作理会,只是倦倦缩回被中。


    “无


    妨,那便配些性温的药。“季砚只得犹自对太医道。


    “是,娘…贵人说到底还是心惧所致,因七情而病,待心绪好转,自然病症也会好得多,微臣给贵人开些安神丸先调养着,只是……”太医斟酌开口,有些欲言又止。


    季砚问道:“只是什么?”


    “既然是情志致病,本就有损精气血,近来应当减少…房事,以免加重亏损。”


    晏乐萦实则在静静听着,闻言,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近来的日子里,她被他不知魇足地索要了太多回,他们之间要说的、能说的却太少,彼此藏了怨与恨,尤其是他,是故他更爱在此等事上发泄。


    肌肤相亲,紧密相贴,好像无言也能“亲密”。


    昨夜更不必说,他几乎疯了一样折腾她。


    季砚一顿,回头看她。


    帝王长身玉立,身形修长高大,仅仅是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看着她,尚未有什么言语,晏乐萦便觉得那胁迫感萦绕不下,凉淡至极。


    但她依旧当没看到,索性闭上眼睛。


    太医已经吓得心惊担颤,这一来一回的,虽然没起什么风波,看着也吓人。


    宫中皆知皇帝自冷宫韬光养晦,一路受尽磋磨与冷眼才登上帝王,故而性子极为狠绝,且阴晴不定,也不知这位贵人如何来历,敢对一朝天子如此娇纵。


    “陛下……”太医只得艰难开口,“若无其余吩咐,微臣便告退,尽快给贵人配药去了。”


    季砚没阻拦,嗯了一声。


    他将注意力重新转回晏乐萦身上,只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说些什么。


    晏乐萦似乎不想理他,甚至当他有意抬手去碰一碰她的额头时,她极快地往下缩头,十足抗拒的模样。


    抬起的指尖,便有如被无形的针刺了一瞬。


    这样微妙的氛围,直至宫人们布上晚膳,才仿佛有了转机。


    “阿萦。”他唤着,“起来用膳吧。”


    “……”


    “你一日未用膳。”他抿唇,意外将音色放得柔和许多,“一会儿还要喝安神汤,先吃些东西垫一垫,好不好?”


    被褥里的晏乐萦微动,她抬眸,沉吟着,音色仍旧喑哑,“那我要和你分开吃。”


    方才的温和霎时成了错觉般,季砚的眸再度沉下。


    “不行。”他道。


    晏乐萦唇角勾出略带嘲讽的笑,好似在说果然如此,她又道:“那我便不想吃了。”


    明明苍白孱弱的一张小脸,可季砚看去,总觉得她仍然是那般不屈不挠,倔强至极。


    她总是这副柔顺乖巧的模样,少时更是明媚的,纯然的。


    但许是他永远的纵容,足以让她领悟,让她将这样的意识刻在心里——在他面前,她可以肆意妄为。


    季砚也有些想笑,神色冰冷,薄唇微动,最终却也只是冷呵道:“随你。”


    宫人们将晚膳分桌而置,晏乐萦起身由宫人洗漱,她独自用了膳,这一顿饭寂静无声。


    尽管此刻她饥肠辘辘,可太医说的也并无错,病人也不该吃太多,所以只挑了些清淡简单的吃。


    用膳后,她依旧觉得很累,浑身的疲惫感挥之不去,没过多久便又困了。


    季砚说为她揉一揉。


    顿时,晏乐萦身子僵硬,像是应激一样避开他高大的身躯,连连摇头。


    “我不要!”她道。


    尽管她能瞧见季砚的面色越来越差,可她的态度依旧坚决,十足抗拒,甚至眼中蓄起盈盈泪光。


    “我不要…我不要,你离我远点儿!”


    烛火下,纤瘦美人的玉色长衫也随着她的颤抖拂动,更像一朵被摧残太久的芙蓉花,褪尽妍丽,纤弱易折。


    “好雁雁,朕不会对你做什么。”季砚按捺着心中冷意,眸色复杂,又一次缓下声,“朕只是想……”


    “我什么也不要听到!”晏乐萦的泪已经落了下来,她似乎已怕极了他的模样,“求你,你别过来……”


    更像是厌极了他的模样。


    季砚唇角翕动半晌,最终不再强求。


    这夜他命宫人另外安置了软被,犹自在贵妃榻上歇息。


    *


    只是他没有想到,晏乐萦的惊惧并非是暂时的。


    从那天起,她便像生了魇症,变得十分惧怕他。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开始躲避、哆嗦,甚至发展到吃了安神药就想吐,根本无法安歇。


    季砚的脸色也随着她的抗拒,变得越发难看。


    心情极差的帝王面色寒如深冰,唤来整个太医院会诊,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有“心病难医”。


    “陛下,忧思郁结之症,服药也只是起缓解效用,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晏乐萦在屏风后静静听着,她能想象到一众太医此刻定然是跪倒一片,焦头烂额,又惊心吊胆的模样。


    她小声,音色已有几分破碎,“陛下,与我分开住吧。”


    殿外原本还有些弱弱提议的声响,刹那间,散了个干净。


    太医们噤若寒蝉,含凉殿变得空前的寂静,仿佛落根针都清晰可闻。唯余季砚的视线有如实质凝在她身上,也像一根细长又冰寒的针,扎在她心上。


    察觉到他视线的那一刻,晏乐萦细弱的肩便不自觉抖了起来,但她垂着眸,只是重复道:“陛下,分开,对你我都好……”


    “阿萦。”屏退太医后,季砚终于开口,“你是当真如此惧怕朕?”


    晏乐萦眼皮微颤,“……不然呢?”


    “是因为那一夜?”


    晏乐萦短暂未言,她在思忖一个更好的、不那么容易激怒他,又能达成目的的答案。


    季砚本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可近日他忍耐了太多,心中蓄着困惑,蓄着愧疚与害怕,终于忍不住道:“那夜是朕太过冲动激烈,往后……”


    晏乐萦扯了扯唇角,依然未看他,“往后?陛下何必说这样的话,除去那日,往常如那般的事又有少吗?”


    “……”


    “是你说,你想如何便如何……”言至此处,晏乐萦似乎又疲倦下来,音色渐轻,“可是…我只想睡个好觉,好好养养身子。”


    她一副不愿再激怒他,却也不愿再与他多言的模样。


    这次,季砚沉默了很久。


    他眸间晦涩,沉了又沉,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既然你这病因朕而起。”季砚又道,“自然也该由朕来医,你还是待在含凉殿中为宜。”


    晏乐萦:……


    唇角轻动,可并无意与他争执,她轻叹一声,“随你。”


    *


    天色昏黑,此刻兴师动众,自是不好。


    两人和平相处完这一夜,翌日,季砚方下早朝,便与她商量起迁宫室而居的事。


    季砚本有打算叫她还是留在主殿,以免来回折腾,晏乐萦却坚决不同意,只说在这里令她不适。


    既然季砚松口答应了,他极少做反悔之事,晏乐萦稍稍松懈了神,眼瞧着状态都好了些。


    一点带有生机的绯色,重新渡上那张莹白无暇的小脸,佳人姝色,清艳至极。


    季砚看着看着,终于没再执着,另外给她安排了宫室。


    他还想再挪些物件去那间宫室,譬如近日她常躺的贵妃椅、无事时翻看的几本话志……可晏乐萦只摇头,说不必麻烦。


    她唯一求了一桩事,可怜兮兮的语气,因那点终于重新露出苗头的生动,而变得让人心生柔软。


    “让妙芙陪在我身边,求求你。”


    季砚眸色微闪,没再拒绝。


    之后的日子里,他极少会打扰她,只在每天傍晚雷打不动与她一同用膳,又将安神汤喂给她,见她乖乖喝完了才会离去。


    起初,晏乐萦还有些惊厥,看见他便没什么胃口,连带药也喝得十分勉强。


    季砚留下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也不再强求她必须喝完,往往喂了几勺就托付给妙芙,只与她说明日再来看望她。


    晏乐萦并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的病毫无好转,又有妙芙陪在身边,渐渐地,她的脸色也重新红润起来,面上也复起笑意。


    这令季砚再次觉得,他和晏乐萦还有许多回旋的机会。


    晏乐萦也不再只待在自己的宫室不肯出来,偶尔也会来主殿看望他。


    一日,内殿之中,有臣子向季砚禀报了江南商帮暗地勾结神秘组织一事,帝王背手而立,脊背挺直,谁也瞧不清他的神色。


    可某一刻,他却似有所感,发现了晏乐萦在不远处看


    他。


    视线对上之时,晏乐萦瞧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纠结与愧,那愧疚自那夜开始扎根,直到如今……


    晏乐萦心想,时机差不多了。


    *


    待秋叶簌簌落下,寒秋渐至,含凉殿的朱墙上漫布着太多萧瑟的颜色,太医惯常为晏乐萦请过平安脉的后一日——她却彻底病倒了。


    如枯叶染黄,看似非一日可成,可待察觉时,却已晚了。


    病来如山倒,晏乐萦发起高热,烧得浑浑噩噩。


    妙芙匆忙要去寻太医,第一个来的却果真是季砚。


    俊秀的帝王行步匆匆,整张脸寒意逼人,看上去想要杀人般的模样,可踏进宫室的那一刻,却又放慢了脚步,似乎怕和之前一样惊了晏乐萦。


    饶是他想永远摆出那幅疏离怨恨的模样,可顾虑忧怖过后,一切心思会被迫浮出水面,下意识的举动骗不了人。


    妙芙瞧着,心下忐忑,连忙跪了下去,“陛下,我家小姐高烧不退,请陛下尽快命太医——”


    “太医已在来的路上。”季砚下颌绷紧,头一次极快失了耐心,沉声问,“她至今未醒?”


    此刻已是晌午。


    若晏乐萦早就病了,合该早早请太医,怎能拖到如此时候?季砚眯着眼,觉察不对。


    妙芙的回答却挑不出错,“小、小姐晨起只是有些不适,命我不许声张,因为…因为……”


    季砚寒声,“因为什么?”


    “…小姐说,若说病了,您一定会来,可她不想看见您。”


    季砚那双漆黑的墨瞳,在一瞬间似乎沉得深不见底,又寒若深冰。


    妙芙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极低,这点倒是随晏乐萦,好似稍稍恐吓便能吓得颤抖。


    可她说话也像晏乐萦,顺着晏乐萦所交代之事,直言不讳:“小姐只说要再睡会儿,怎知睡着却越烧越高,奴婢这才没了法子,托宫人去请太医……”


    许多往事早已凝成心结,但这桩再度将两人关系拉得更远的事,好似也过不去。


    季砚静默了一会儿,忽地呵了一声,他心觉自己该生气的,也不该如此失态而来。


    为了一个假意惺惺的旧年青梅,为了一个薄情寡义抛弃过他的人。


    “她倒是敢。”他呵了一声。


    可他的腿已经往内殿迈了过去,倏然又发觉一点端倪,皱起眉峰,“这殿中怎么这么冷?”


    妙芙颤颤巍巍,还是如实回答:“夜里紧闭门窗,小姐闷了汗觉得不舒服,就…就开了一扇窗透透……”


    她回想着晏乐萦交代的事,季砚本性多疑,他自幼生在冷宫之中,挨过不少冷眼磋磨,又受过谢贵妃抛弃,从此似乎留下了阴影。


    要让他信服,决计不能是全然的假话,只能是半真半假,似是非是。


    开窗是真的,晏乐萦真的开了窗,不然如何会感染这一场风寒?宫人们早早被支去外殿,殿中只有她伺候,可难保没有人瞧见。


    与其被人揭露,不如直言说出来。


    但果然,季砚的面色骤然变得极为森寒,连带眸色也沉如深冰。


    他往宫室内走去,隐忍低喝,“好,好得很。天早就寒凉,她倒不顾念身体,明明从前是那么惜命的人……”


    妙芙唯恐季砚还会怪罪晏乐萦,惊慌解释,“小姐也不会想到才一会儿——”


    究竟是不是一会儿,着实难定义。


    季砚不再听得进去,大步流星跨过门槛,转眼就走过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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