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有道德,你跟我睡在一起了


    有那么几分钟,温砚大脑宕机一般头晕目眩,她的脑海里塞满了惶恐不安,没办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任何东西,只有钟珊说的那一句又一句,往她脑子里钻。


    后背发麻,手臂失力,肠胃蠕动着,带来一阵阵反胃。


    她竭力控制着语气和表情,不想在钟珊面前透露出半分弱势情绪,伪装着冷静理智,发问:“谢不辞在哪?”


    钟珊看她几秒,报出一串包厢号,轻嘲:“……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在乎,看来她又要狠栽一回。”


    温砚默不作声离开,乘电梯上六楼,来到钟珊告诉她的包厢前,看见两个助理守在门外,其中一个刚刚放下电话,看到温砚后给她推开包厢门。


    温砚在门外站了几秒,走进包厢。


    包厢内除了谢不辞再没其他人,餐桌上是残羹剩饭,谢不辞靠坐在沙发上,枕着沙发靠背,闭着眼睛,侧脸与脖颈被酒精蒸腾出潮红。


    温砚脑袋里嗡鸣声缭绕不歇,她站在谢不辞面前,看了她几秒,才后知后觉拿出手机,攥了几下僵直的手指,勉强找回对手指的控制,下单叫车。


    放下手机,她直愣愣站了几秒,伸出手指,想撩开谢不辞遮挡着脸颊眸子的发,但指尖尚未触及谢不辞,又僵在半空。


    她慢慢收回手,扶着沙发扶手,缓缓蹲下,仰头看谢不辞。


    她不无辜,哪怕谢不辞想报复她,她也觉得理所应当。


    骗谢不辞是真的,发现谢不辞喜欢她后步步紧逼确立关系也是真的,利用谢不辞解决麻烦是真的,权衡利弊后放弃谢不辞也是真的。


    她从没觉得自己无辜。


    她总说自己没有选择,可当初真的没有选择吗?她其实可以赌上一切,走一条必输的路,用所有,去换谢不辞历经磨难后的释然放下。


    她可以做许镜心手里的磨刀石,直到谢不辞低头,许镜心满意,而后她或许会得到一笔钱?作为奖励和酬劳?作为能让谢不辞心安的处理方式?


    她和家人情况怎样?许镜心会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有无法挽回的伤害?那都是这条选择路上的结果,谢不辞不会经历那四年的痛苦,不会放不下她,不会被困在过去,回忆,和她编造的未来。


    等到几十年后,慢慢释然的谢不辞再想起往事,或许仍旧会觉得遗憾,却也不会再有执念:年少轻狂,为爱能放下一切远走高飞,我们当年都尽力了,只可惜,没能走到最后。


    我们都尽力了,尽力。


    谢不辞的尽力有退路,她呢?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那样的结局,谢不辞的痛苦,跟她和家人的人生相比,她自私地选择了后者。


    她的喜欢从一开始就不纯粹,她的每一分情感交付都如此谨慎吝啬,她给出去的感情没那么多,所以从始至终,理智有过动摇,却从没失控。


    只是年少时的一段短暂感情,或许浓烈,或许深刻,或许会是一辈子的执念……历经四年,她从一开始放不下,到后来仍旧放不下,可她对谢不辞的感情,确确实实在四年的时光研磨下,消减了。


    感情是,愧疚也是。


    重逢的谢不辞身上没有伤口,精神比之前更稳定,成熟,体面,或许经历过一些痛苦,或许仍旧身体不算好,但她看起来确实过得不算差……相处的那些时间里,温砚不止一次想过,她当初的决定其实没错。


    她们明明都变得更好了,不是吗?谢不辞放下她,重新回到本来的人生轨迹上,成长为一个优秀,她需要仰望的人。而她考上洛大,履历也算优秀,未来会走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她们都变得更好了,不是耗在感情里,不是一起耗在那样的结局……她的选择,她的决定没错。


    当初冷静分开,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不想因为感情赔上人生,她代替谢不辞做出选择,那选择明明把她们带向了更好的结局……她的选择怎么能算错呢?


    分开后,谢不辞会怎么度过?这个问题几年间她想过不止一次,可从不敢放任自己深思,她已经看到结局,决意放下,任何除了会让她陷得更深以外,没有任何实质作用意义的念头想法,都会被她压下,藏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钟珊揭开了一角。


    她想过谢不辞会痛苦,想过谢不辞会抑郁,可她觉得有许镜心在,有那么多的人看着,谢不辞不会出事,谢不辞会带着报复她的信念活下去……她没想到谢不辞那四年是这么过来的。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谢不辞的痛苦,她努力让自己产生愤怒,指责,调转情绪,不让自己越想越多,陷得更深。


    她难道不想跟谢不辞在一起吗?钟珊,许镜心,把她逼入困境,又一个个高高在上,来指责嘲讽她的感情虚伪廉价?


    她该怎么做?她能怎么做?抛弃一切重新跟谢不辞相爱?继续重蹈覆辙?有未来吗?许镜心会放任?即便现在放任,十年后,不,恐怕十年都用不了。


    五年后,谢不辞二十八九,许镜心还会允许谢不辞跟她搅在一起?许镜心只有谢不辞一个继承人,她会允许自己奋斗一生的事业,终结在谢不辞手中?


    她们给她设下死局,又要怨她没有乖乖踩进去,没有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她非要摔个粉身碎骨,再叫她们怜悯鄙夷轻嘲一句:满脑子幼稚情爱,死不悔改?


    她们这样指责,归根结底是因为地位不平等,是因为根本没把她当人看,她们把她当成一个物品,一只宠物,她不该有自己的任何私心与权衡,她理所应当为主人奉上忠诚,情感,未来,人生,一切。


    ……这些,谢不辞都给她了。


    谢不辞那几年里明明那么痛苦,那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见她?为什么不能一鼓作气放下?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手段报复她?


    为什么明知前路坎坷未来难测,仍旧要一次又一次,踏进漩涡?


    她只无意救过谢不辞一次。


    害了谢不辞很多次……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司机已经到楼下,温砚回复完挂断电话,重新站起身。


    腿有些轻微发麻,她缓了几秒才恢复如初,弯腰把谢不辞抱起来。


    守在门口的助理本想过来帮忙,看温砚稳稳抱起谢不辞后就打消念头,站在原地,等温砚抱着谢不辞出来,走在温砚前面为她引路,帮她打开电梯,送她们一起下楼。


    钟珊还在外面站着,默不作声看温砚抱着谢不辞进了车,看那辆出租车驶入车海消失不见,才掐灭第三根烟离开。


    司机很健谈,看温砚带着人事不省的女人上车,絮絮叨叨问是不是被灌酒了,又开始讲自己之前的工作职业,讲上司同事如何勾心斗角,讲辞职后跑出租的经历……看温砚心事重重搭话兴致不高,就慢慢闭了嘴。


    谢不辞一开始倒靠在她肩膀上,后来温砚扶她躺在自己腿上,借着车里的灯光,她能看见谢不辞衬衫前襟颜色略深,应该是酒液。


    摸摸谢不辞脖颈,能感觉到略带黏腻,可能是酒,可能是汗,也可能二者都有。


    即便现在已经八月底,谢不辞仍旧穿着长袖衬衫,温砚知道为什么,谢不辞不在乎自己手臂上的疤痕,却不想被人看到,所以她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


    但衬衫布料再轻薄也是一层衣服,在三十七八的温度下不可能不热,更别说谢不辞还喝过那么多的酒。


    温砚手背轻轻贴在谢不辞脸上,谢不辞的脸颊很红,很烫,是酒精作用,也是热的。温砚的手不算凉,却也比谢不辞脸颊温度低,谢不辞闭着眼,在温砚想要抽手时,脸颊下意识追过去,温砚就停了手,重新把手背贴在她脸颊。


    二十分钟后,司机把她们送到目的地,温砚下了车,把谢不辞背出来往小区里走。


    谢不辞的脸颊贴着她颈侧,烫的,时轻时重的呼吸扫过颈侧,带着浓烈的酒味儿。


    快背着谢不辞走到单元楼下时,她听到很轻,很轻,一声呓语般的呢喃。


    “温砚。”


    温砚脚步微顿,微微偏头,谢不辞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温砚几乎以为方才只是幻听。


    温砚背着谢不辞走进电梯,带她回家。


    打开灯光,玄关处是歪七扭八的拖鞋,那时她急着换鞋出门,没来得及整理,越过拖鞋,温砚把谢不辞抱到沙发上。


    从抽屉里找出醒酒药,接上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温砚抱着谢不辞半坐起来,轻拍叫她:“谢不辞。”


    数息后,谢不辞睫毛颤了颤,缓缓掀开一条缝,看意识仍旧不甚清醒,唇瓣微微颤动,没有发出声音。


    温砚抠出一片醒酒药,拿勺子碾碎,舀了半勺水轻晃,忽然又听见谢不辞叫了她一声。


    声音仍旧不重,有气无力,絮语一般。


    她拿着勺子小心转过去,指尖轻抬谢不辞下巴:“谢不辞,张嘴,喝药。”


    谢不辞没动,雾蒙蒙的眸子闭合又张开,盯着温砚不动了。


    温砚又说一声:“谢不辞,张嘴。”


    谢不辞抬手,手指碰到勺子,握住温砚手腕。


    勺子里掺了药渣的水掉在谢不辞腿上,谢不辞握着温砚的力气不大,指尖费力攥着,又用不上力气,温砚轻易就能挣开,但她没动。


    谢不辞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从温砚的脸,转移到她握着的手腕,又回到温砚的脸上,另一只手抬起,去碰温砚侧脸,神色怔怔,轻声喃喃:


    “没有…消失……”


    温砚心中一窒。


    她唇瓣微张,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等回过神,才发现勺子里的药已经全洒在了谢不辞身上。


    她想抽出手重新拿药喂给谢不辞,最终只是用没被谢不辞握着的那只手拿过勺子,回身放到茶几上,又拿了醒酒药回来,重新抠出一片,捏着药送到谢不辞*嘴边:“谢不辞,把药吃了,不然头疼。”


    谢不辞唇瓣紧抿,没有要吃的意思。


    温砚:“不吃药会头疼,吃了药就可以去休息了。”


    谢不辞安静几秒,忽然吐出两个字:“洗澡。”


    温砚拒绝:“你喝了酒怎么洗?明天再洗,现在先把药吃了。”


    醉酒洗澡会加重醉酒症状,造成血压血糖波动,加重心脏负担,谢不辞就是再难受,现在也不能洗。


    温砚放轻声音哄她:“谢不辞,张嘴吃药,吃完给你擦擦,就不会难受了。”


    谢不辞按着温砚手腕,慢吞吞低头凑近,舔着她的指尖,卷走药片。


    温砚回头拿杯子想给谢不辞喝水,再转回来,就看见谢不辞紧攥的手刚从唇边移开。


    她眉头微皱,握住谢不辞手腕,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谢不辞的手指掰开,看见一粒略带湿润的药片,躺在谢不辞掌心。


    温砚拿湿巾把药片捏出来,擦干净谢不辞手掌:“刚吃进去的药怎么又吐出来?”


    谢不辞垂着眸子:“吃药,你会不见。”


    温砚:“……不会。”


    “骗子。”


    谢不辞轻声道:“骗子。”


    谢不辞为什么认定吃药后她会消失不见?那答案太浅显,她甚至不需要思索就能得出。


    呼吸滚过喉咙,扯着嗓子带起幻痛,温砚极浅极浅地轻轻吸气,让空气重新盈满胸腔。


    她放轻声音:“那就把水喝了,喝水,可以不吃药,好不好?”


    谢不辞看着她,没说话。


    温砚把手慢慢拿出来,转身背着谢不辞,重新抠出一粒药片碾碎成粉末,倒进杯子里拿勺子搅了搅。


    谢不辞在她身后问:“你在干什么?”


    温砚:“……给你加点糖。”


    谢不辞就把嘴闭上了。


    温砚把掺着醒酒药粉末的温水递给谢不辞:“能自己拿吗?还是我喂你?”


    谢不辞盯着水杯,看了几秒,抬头问她:“为什么,水是白的?”


    “水本来就是白的,”温砚把杯子递向谢不辞:“给,喝水。”


    谢不辞看了几秒,撑着沙发,仰头凑过去,轻轻衔住杯沿。


    温砚微顿,膝盖屈起半跪在沙发上,慢慢把一杯水喂给谢不辞,谢不辞仰着头,喉咙滚动,直到将一杯水喝光。


    温砚回身往茶几上放杯子,忽然听见谢不辞在身后轻声呢喃:


    “糖是苦的。”


    “白的水,苦的糖,你在…真的,是幻觉。”


    那只杯子在空中停顿半晌,才被温砚轻轻放到桌子上。


    她去卫生间洗了手脸,接一盆温水端到客厅茶几上,打湿毛巾,给谢不辞擦脸。


    谢不辞很安静地配合,一双眸子静静盯着她,视线从未离开。


    温砚给她擦干净脸和脖颈,转身在温水里洗毛巾:“洗完给你,还有哪里难受,自己擦一下。”


    “不要。”


    谢不辞伸手解纽扣,只是动作实在笨拙,她停下动作,交叉攥住衣摆,向上一掀开,温砚洗完毛巾,一扭头就看见谢不辞掀了衬衫,脑袋卡在衣领里挣扎。


    顾不上刚拧干的毛巾,她随手搭在水盆边沿,扭过去给谢不辞弄衣服。


    谢不辞袖子都扯出来了,衣服套不回去,温砚只能先把扣子解开,谢不辞的脸终于露出来,她胸膛起伏着,眸子定定望着温砚,唇瓣微微翘起,竟然像是开心的模样。


    温砚想把衬衫给她披回去,被谢不辞推开了。


    “脏。”


    还知道脏:“你醒着,还是没醒着?”


    谢不辞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静静看着她。


    反正都这样了,温砚重新捞起毛巾,拧干又被浸湿的部分,给谢不辞擦拭。


    她先捞起谢不辞的手臂,目光不自觉落在手臂的疤痕上,手里的毛巾轻轻擦过,在心头默念,这些是从前看过的,这道,是谢不辞为了见她落下的。


    她说过不能自。残,说过不能伤害自己,否则不要见面,否则她就要少喜欢谢不辞一点。谢不辞都记得,所以分开的日子里,谢不辞真的没有用刀片伤害身体,可她选择了另一种不会留下证据,与痕迹的方式。


    温砚擦干净她的手臂胳膊,清洗过毛巾,再回头,谢不辞已经把上身最后一点布料也脱光了,半身裙也丢在一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很直。


    温砚按着她转过去,给她擦干净后背,洗过毛巾,从身后给她擦身前。


    谢不辞靠在她怀里,低垂着眸子,一声不吭。


    温砚只穿个运动背心,脱下身上的半袖衬衫给谢不辞穿上:“擦干净了,能站起来吗?带你去漱口。”


    谢不辞看着她不说话,温砚伸手把她拉起来,谢不辞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砸进她怀里要往下滑。


    温砚搂住她的腰,架着她胳膊,把人半拖半抱带到卫生间,给她拆了袋漱口水:“含在嘴里漱口,然后吐出来,不要咽。”


    谢不辞听从她的指令,乖乖漱口,吐在水槽里。


    温砚冲干净水槽,把谢不辞带进卧室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给她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蹲在床边:“谢不辞,睡觉吧。”


    “冷,”谢不辞攥住她的手,掀开被子看温砚:“我冷。”


    “冷你还掀什么被子?”温砚晃了晃手,没抽出来,她把被子重新给谢不辞盖上:“我去给你调空调温度,你先松手。”


    谢不辞攥着她不放,拉着温砚的手,往自己怀里抱:“你来,就不冷了。”


    温砚看她几秒,忽然问:“谢不辞,你是不是清醒了?”


    谢不辞看着温砚,缓缓眨了下眸子,蹭着枕头点了下脑袋:“清醒。”


    ……看着又不像了。


    温砚放弃追究这个问题,她脱掉拖鞋,坐在床边,躺进被子里:“我来了,闭眼睡吧。”


    等到哄谢不辞睡着,她再离开。


    谢不辞蹭过去,找到几年前的熟悉睡姿,抱紧温砚的腰,贴着她闭上眼。


    温砚撑着精神等了十几分钟,感觉到谢不辞呼吸逐渐平稳,轻轻动了一下,谢不辞很快又睁开眼,等温砚重新躺回去,才闭上。


    温砚静静看了谢不辞很久,钟珊说的那些话,谢不辞无意中透露的过去经历,又一次在脑海中回荡。


    人不该把爱情看得太重,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它能带来的动力支持,野心和欲望可以替代填补。可它带来的伤害,要靠什么才能弥平?


    她给谢不辞带去的伤害要怎么才能弥补?她知道谢不辞想要的是什么,可她真的能给谢不辞吗?


    她该怎么办呢?


    她该怎么办才对?


    困倦涌上大脑,她看着谢不辞的睡颜,悄无声息默问:谢不辞,我该怎么办?


    或许是喝了太多酒和水,凌晨时分谢不辞被憋醒。她睁开眼,借着光亮柔和的暗淡夜灯,看见躺在她身侧的温砚。


    窗帘外已经有了暗沉的雾蒙微光,根据谢不辞的经验,现在应该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


    她想上厕所。


    但起来的话,温砚会被她吵醒吗?温砚醒后,会离开吧?


    那她可以再忍忍。


    她静静看着温砚,开始回想昨天。


    应酬完,送合作人离开,她回包厢喝了很多酒,让钟珊打电话叫温砚接她。


    当初因为温砚交女朋友,她生气,想报复温砚,逼温砚喝酒……那是错的,以后她会让温砚报复回来,现在,她要装作境遇相同,让温砚消气,温砚消气之后,就会心疼她吧?然后,她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吗?


    她的酒品很好,喝醉后不会乱说话,只会叫温砚,她没有喝特别多,喝过醒酒药,温砚帮她擦干净身体后,其实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


    她记得温砚抱她,温砚帮她擦身体,温砚留下陪她睡觉……效果比想象中还好,好很多,好太多。


    温砚消气了吗?不知道。


    但温砚心疼她了。


    温砚比她想象中,还要放不下她。


    她静静望着温砚,很想凑上去亲一亲,可她怕把温砚弄醒,忍住了。


    温砚习惯早上五点半清醒,如果提前清醒,就会提前离开。


    或许是心底装着事,温砚清醒得比平常早些,半梦半醒间睁开眼,一张贴得极近的脸倏然映入眼中。


    黑白分明到增添冷感的眸子一动不动,静静盯着她,温砚后背瞬间出了冷汗,脑海中不受控制幻视某种冷血动物。


    “温砚。”


    谢不辞又凑近了些,圈在温砚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陈述事实:“你和我睡在一起了。”


    “你是个很有道德的人,恋爱关系存续期间,不论精神,还是肉。体出轨,你都绝对,绝对不会做。”


    “你有道德,你跟我睡在一起了,所以。”


    她轻蹭温砚脸颊,语气缱绻:“你现在的恋爱关系对象,是我,对吧。”


    第62章 哦,你还挺乖


    温砚知道谢不辞发现史梦寒有对象了。


    谢不辞知道温砚和史梦寒毫无关系。


    虽然彼此了解程度有信息差,但她们都知道这层借口已经摇摇欲坠,只是谁都没主动提起。温砚想着能拖一天算一天,谢不辞则怕贸然揭开,温砚会抵触反感她的窥视调查。


    她做了会让温砚讨厌的事,却不想在温砚面前揭开真面目,温砚会猜到她的态度转变是因为史梦寒吗?或许,但只要一切没有摆在明面上,没有实质证据拿出来,猜测就只是猜测,永远不会成为事实。


    她并非一定要从温砚口中得知她跟史梦寒毫无关系,她不需要相信温砚的话、温砚的承诺,她只相信自己查到的,看到的,拥有的。


    所以她不会询问温砚能不能跟史梦寒“分手”,她不需要那个虚假的幌子从温砚嘴里说出来,她说出最想,最渴望,她试图直接得到的结果:


    “你的恋爱关系对象,是我了,对吧,温砚。”


    温砚刚从混沌中清醒,她昨天想了半天都没能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在当然也不会冒昧承认,把一切推向不可控的方向。


    伸手推开谢不辞,温砚从床上坐起来:“我们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又不是脱光衣服做。爱,我也没跟你谈情说爱,所以,不论从**还是精神层面判断,都不算出轨。”


    穿上拖鞋,温砚刚准备起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腰。


    谢不辞跪在床上,手臂环着温砚的腰,脸紧贴在温砚后背:“你脱了我的衣服,我身上穿的,是你的衣服。”


    “谁来看,都会觉得我们上。床了。”


    “你不是还说过我没道德吗?”温砚回头,用谢不辞说过的话堵她:“我,没有道德,就算出轨,就算真睡一起,没有道德,也可以不负责。”


    谢不辞:“……你骗我。”


    骗?温砚不知道谢不辞嘴里的骗说得是现在还是从前,但也没什么差别:“我又不是第一次骗许总,还没习惯呢?”


    谢不辞不说话。


    温砚拍拍她手臂:“行了,许总今天还得工作吧?现在可是许总在拖延时间,要是因为许总的拖延,导致自己没吃上饭,亦或者上班迟到,那可不能怪我,也不能延长合约时间。”


    其实时间没那么紧迫,现在连凌晨五点半都不到,外面的天色都没亮全,只是温砚需要赶紧离开,到安静的环境下仔细梳理情绪想法。


    谢不辞没放开她,脸颊贴在她后背轻蹭:“不要叫许总,许不辞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生疏的合作者叫的,你不要这么叫。”


    温砚:“那叫什么?谢总?”


    谢不辞:“直接叫我的名字。”


    温砚:“你是雇主,我是助理,助理直接叫雇主名字不太好吧?”


    谢不辞:“我是雇主,你是助理,所以对我的称呼,我说了算。”


    温砚没继续在这种小事上跟她争辩,拿开谢不辞胳膊,把她按回床上,刚想把被子拉过来给谢不辞盖上,目光扫过某处忽然一顿:“你小腹怎么回事?”


    都鼓起来了,胀气?胀气是在这儿鼓吗?


    谢不辞面不改色:“昨天你和我上床,我怀了你的孩子。”


    温砚:“…谢不辞,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生物没这么差吧?还是说昨天喝的酒有毒,把脑子毒坏了?”


    “……我只是想你回来,温砚。”


    温砚沉默几息,重新坐回床边,手掌按在谢不辞小腹:“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有什么感觉吗?疼不疼?”


    谢不辞抖了抖,唇瓣张了一下又很快闭上,险之又险压住声音。


    温砚皱眉问:“很疼?”


    谢不辞说不出口,她双腿并紧,手指陷进身下床单,浅浅抽了口气:“休息一下,就好。”


    “休息治不好病。”温砚隔着一层布料,一边给谢不辞揉小腹,一边拿手机搜索着这儿胀起来和发疼的原因。


    吃了产气食物?进食过快?pass,昨天晚上都没事,更别说这都第二天了。月经期间肠胃功能紊乱也可能出现小腹胀,pass,谢不辞不久前才来过。


    消化系统?胃炎胃溃疡?妇科疾病?焦虑抑郁?会出现腹胀的问题太多,可能是胃炎?或者抑郁焦虑?她摸不准谢不辞是哪种。


    直到谢不辞猛地抓住她手腕,温砚才回神,低头看向谢不辞,见谢不辞屈起并拢的腿都在轻颤,脸颊涨红,额头也出了层细密的汗。


    谢不辞攥着她手腕,声音发飘:“不要,揉了。”


    “已经这么疼了?”温砚拿床头保温壶给她倒了杯温水,坐到床边伸手扶她:“先喝杯水,然后躺会儿,要是还不好就穿衣服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谢不辞目光落在那杯水上:“……不用。”


    温砚:“你不是疼吗?喝两口先,看看能不能缓解。”


    “不用,上个厕所就好了,”谢不辞耳根发烫,又重复一遍:“上个厕所,就好了。”


    温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不辞话里的意思,匪夷所思又觉得好笑……所以谢不辞难受成这样,是因为没上厕所?


    谢不辞,把自己,憋成这样?


    谢不辞避开温砚的目光,从床上坐起来,却没在床边发现拖鞋。


    在她默不作声打算光脚出去穿鞋时,温砚伸脚抵在谢不辞脚尖下,往上颠了一下:“先别下来,等我去给你拿拖鞋。”


    谢不辞就乖乖把腿收回去。


    温砚去客厅玄关拿了谢不辞的拖鞋,刚放到地上,谢不辞就略带急促地穿上往外走。没过几秒,卫生间门就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温砚到洗漱台漱口洗手洗脸,最后关掉水流开关。现在这个点做早饭还是有点太早,八点半出门,七点半吃饭,七点开始做饭就行,上午要工作到十二点,吃饭吃太早谢不辞说不定会饿。


    温砚一边思索,一边回身敲了下卫生间的门:“谢不辞,现在太早了,你一会儿回去睡会儿,我七点半喊你吃饭。”


    谢不辞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好。”


    温砚擦干脸,正准备走,忽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淋浴水声,她又回到卫生间门前,屈指敲了几下:“谢不辞?大早上洗澡你也不怕着凉?”


    谢不辞答非所问:“门没锁,你想进,可以进来。”


    温砚放弃沟通,心想等谢不辞感冒就老实了,她转身回卧室,临关门前叫了谢不辞一声:“吹完头发再出来。”


    也不管谢不辞听没听见,她关上卧室门。


    打开卧室灯开关,温砚回到书桌前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离七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没第一时间翻开书,而是冷静思考。


    她该怎么做?她能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欠谢不辞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谢不辞爱她。


    谢不辞很爱她。


    她恐怕也永远,没办法放下谢不辞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选择无非就是接受谢不辞,和远离谢不辞。


    接受,她会和谢不辞相爱,可她们能改变最终的结局?那种想了又想的顾虑不用列举,就一股脑地冲进脑海,桩桩条条,都是无力改变,连方向和希望都找不到的死局。


    如果最后结果仍旧是分开,谢不辞应该不会恨她,谢不辞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当然明白在逼迫压力下,她仍旧可能再次选择离开。


    那谢不辞会恨谁?恨许镜心?恨自己?


    从前那些痛苦的过去,谢不辞扛过来了一次,还能扛过第二次吗?现在的谢不辞能放下她吗?能接受又一次的分离和失去吗?


    她不知道。


    可她隐隐觉得,不论结果如何,这都会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这近乎直觉的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中的瞬间,却让温砚心惊肉跳。


    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答应谢不辞,在恋爱期间做让谢不辞讨厌她的事?可能有用吗?她的劣性,欺骗利用,背叛算计,吝啬嫉妒,冷漠自私……她的劣性,谢不辞明明哪一条都知道,哪一条都见过了。


    一个这样的她,谢不辞为什么还会放不下,忘不了?


    她不知道,她不明白。


    七点半,温砚做好早饭,走到谢不辞卧室门前,看见谢不辞的门没关严,还开着条缝。


    从门缝里能看见床上,谢不辞没睡,躺在床上,脸上盖着她的…衬衫。


    温砚推门的手顿住,她逼迫自己转换想法:谢不辞应该是想闻一下她的衣服有没有味道,毕竟谢不辞有点洁癖,昨天身上只穿着那一件衬衫睡,当然,当然会在意。


    她刚换的衬衫,里面又套着背心,不会有怪味儿的。


    即便如此想着,放在门上的手仍旧没能继续推开,她默不作声后退几步,轻手轻脚回到餐桌边,深呼吸两下调整,在客厅里喊谢不辞:“出来吃饭了许总。”


    几分钟后,谢不辞从房间里出来,她换了新的长袖衬衫,垂坠感极好的直筒西装裤,本来是简洁干练的搭配,偏偏衬衫外又套了她那件廉价的短袖衬衫,就显得不伦不类。


    看起来真的很怪。


    温砚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怎么还又套一层?不热吗?”


    谢不辞:“有你的味道。”


    温砚闭上嘴。


    听着怪怪的,她的味道?什么味道?她有什么味道?天气热了她每天都洗澡的,昨天下午也冲了澡,冲澡用了沐浴露,留香也不久,不该有味道。


    她可没有讲究到衣服都用熏香熏,衣服上如果有味道,一定是洗衣粉的味道。


    想到熏香,温砚又想起之前谢不辞扔香水的事。


    明明当初谢不辞用那款香水的理由是不想浪费,所以凑合用,结果后面又揪着她问是不是人不对,温砚也是那时候才确定,根本不是什么助理不懂挑了名牌买,谢不辞就是故意买的那款香水。


    因为她说过,喜欢那款香水的味道,所以谢不辞放弃了她常用的熏香,改换了那款香水。


    后来发现她不怎么喜欢,见了史梦寒又被气着,所以回来后把香水扔垃圾桶了。


    她把那瓶香水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又被谢不辞丢进去,等谢不辞走后,她收拾垃圾时又把那瓶香水捡出来了,结果当天晚上捡出来,第二天再看,香水瓶子还在,里面空了。


    谢不辞把那瓶香水倒进水槽里了。


    温砚发现这件事,是因为那香水留香真的很持久,水槽底下反味儿,一整天卫生间都香得呛人。


    多大的人了,还吃这种醋,生这种气,跟一瓶香水过不去。


    想到这儿,温砚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笑容,低头吃饭。


    谢不辞抬了抬眼,眸子微眯。


    她的目光从温砚身上收回来,又低头看一遍自己身上的衣服,心想,温砚果然喜欢她穿温砚的衣服。


    昨天就给她穿。


    今天看到她主动穿,笑得很开心。


    *


    谢不辞换回了她几年前惯用的熏香,每件衣服被人送来时,都带着温砚最喜欢的那股味道。


    那味道太熟悉,熟悉到充盈一年的相处,与四年的回忆。谢不辞曾带着这样的香气,对她从冷淡拒绝到亲密无间。她们拥抱,接吻,做。爱,相贴,交触的每一分每一秒,呼吸,唇齿间,都充斥着这样的,空山新雨般的清淡冷香。


    谢不辞能察觉到,在她换回从前的熏香后,温砚恍神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站在她身侧,还会不自觉靠近她些许。


    温砚从来不喜欢史梦寒用的那款香水。


    温砚喜欢的,一直都是她。


    温砚明明喜欢她,但总是差一点,每次她想更近一步,或引导温砚谈及感情,总会被温砚扯开话题。


    明明醉酒那天,温砚很心疼她,态度软化那么多……


    “你怎么又回来喝?”钟珊伸手挡住谢不辞的杯口:“你还想玩上次那套?这又不是什么量变引起质变的东西,她上次不心疼你,这次就会心软?谢不辞,你别傻了行不行?”


    谢不辞换了个杯子,重新斟满酒:“有用,上次就很有用。”


    钟珊轻啧。


    上次有用?那还不是因为她背着谢不辞跟温砚说了那么多,可能那人心肠还没烂透,留了一点点的良心,所以对谢不辞的态度才好了点吧。


    反正不会是因为喜欢因为爱,不然温砚怎么还没跟谢不辞恢复关系?良心没坏透,但剩的也不多……她还不如不告诉温砚那些呢。


    她要是不告诉温砚那些,不让温砚因为没烂透的良心,对谢不辞态度稍微改观,谢不辞说不定还不至于被钓成这样,眼巴巴又要往坑里跳。


    “她跟那个史梦寒不是没什么联系吗,谢不辞,你猜猜人家为什么明明没对象,也非要编个假对象骗你?”


    谢不辞:“因为没放下我。”


    温砚说过,恋爱关系存续期间,不论精神,还是肉。体出轨,温砚都绝对,绝对不会做。四年那么长,温砚都没跟别人谈过恋爱,除了放不下她,还能因为什么?


    一定是温砚放不下她。


    “没放下你?别搞笑了,你怎么这么天真?她假装有对象,那是因为她不想跟你掺上任何关系!她觉得说自己有对象你就不会继续找她,继续纠缠她了呗。人家嫌弃你嫌弃得都要假装有对象,就为了推开你,你这什么脑子?还在这儿巴拉巴拉说什么,她没~放下~你~”


    “骗自己的话自己说说就行了,可别真信啊!你是嫌自己栽的不够狠,还是栽上瘾了,非得pua自己再来一次?难不成没了什么狗屁爱情你就活不了了?”


    谢不辞:“……不是骗人,是真的,我知道。”


    钟珊:“……呵呵,行,那我祝你们幸福啊。”


    谢不辞颔首,语气难得轻快,朝她举杯示意:“一定会的,谢谢。”


    钟珊:……听不出来她在反讽吗?谢不辞这个笨蛋!笨蛋恋爱脑!世界上能不能少点恋爱脑啊啊啊!气!死!人!了!


    谢不辞喝个半醉,还不忘往自己身上洒点酒,确保身上酒味不轻,温砚不得不给她换衣服,这才放下酒杯,催钟珊给温砚打电话,让温砚来接她。


    温砚匆匆赶到饭店包厢,捞起似乎已经喝到昏迷的谢不辞,没忍住带了点火气问钟珊:“谢不辞怎么又醉成这样?”


    钟珊面无表情:“喝酒应酬不正常?我跟她创业初期也没少被灌酒,你这种象牙塔里的乖乖仔,不理解没见识也正常。”


    温砚一如既往跟钟珊相看两厌,她不再和钟珊废话,直接抱上谢不辞离开。


    打车到小区,把满身酒气的谢不辞背回家,温砚盯了谢不辞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倒了温水,扣了一片醒酒药,拍醒谢不辞:“谢不辞,吃药。”


    谢不辞盯着药片看了几秒,凑过去探出舌尖,从温砚指尖卷走药片。


    温砚背过身拿水,手还没碰到水杯,忽然回头,见谢不辞仍旧乖乖坐着,没有任何要吐药的动作。


    她眯了眯眼,把杯子拿起来,递给谢不辞,谢不辞坐在沙发上,朝她张开嘴,探出舌尖。


    温砚掐着她舌尖抬了抬,看见她咬碎的,还没吞咽下去的药渣:“药呢?”


    谢不辞含糊不清:“吃了。”


    温砚:“哦,你还挺乖。”


    谢不辞没说话。


    温砚松手,把杯子放回茶几上,继续道:“把衣服脱了吧,我给你擦擦。”


    谢不辞低着脑袋,迟疑两秒,慢吞吞伸手解扣子,她的手指似乎用不上力气,半天才解开两个。


    温砚就一声不吭,双手抱臂看着她。


    谢不辞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依稀记得回忆里她也是先吃药,再脱衣服,而后温砚会帮她擦干净身体,抱着她去床上,她可以说一些话,让温砚心软,温砚就会跟她一起睡觉。


    她努力装下去,继续解扣子,直到将最后一粒扣子解开,抬头看温砚。


    温砚并不说话,只盯着谢不辞,目光从她脖颈看到锁骨,向下,落在她胸口的牙印上,停顿两秒,开口。


    “还打算继续装?谢不辞,我说你最近跟谁吃饭呢,从前出去应酬都只是简单喝点,偏偏这两次都喝得烂醉,原来是故意的。”


    谢不辞不吭声,低垂着脑袋,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还装?”温砚继续开口:“你要打算继续装醉,继续装听不懂,你就自己在这儿睡吧,我也不跟你聊了。”


    她转身要走,垂在身侧的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温砚偏头回看,见谢不辞拉着她的手,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她轻嗤一声:“不装了?”


    谢不辞:“我喝了很多酒,醉了,真的,路上睡觉休息醒了点,不是特别清醒……”


    “还有上次,不是装的。”


    温砚知道谢不辞是真的喝了不少酒,毕竟呼吸时都能闻到酒气,不是单单往衣服上洒酒液那么简单:“你故意灌那么多酒,就为了在我面前演戏?你不知道自己什么肠胃?你疯了?”


    “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自己,”谢不辞眸子低垂,轻颤:“上次不是装的,这次也不是,喝了很多酒,刚开始困,睡着,回来后有点晕……我没有说过我醉了,温砚,我没有说过我喝醉了。”


    她没说过,就不算说谎。


    温砚并没有揪着谢不辞是不是伪装是不是撒谎,语气听不出情绪:“真的?不会伤害自己?从我们分开后,你也没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吗?”


    “真的,没有,不信你可以检查。”


    谢不辞脱掉身上的长袖衬衫,又开始解裙子系带:“检查哪里都可以。”


    温砚按住她解裙子系带的手:“用不着。”


    “用不着检查,谢不辞,只要你发誓,发誓从我们分开后到现在,你真的没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否则这辈子都不能和我重新在一起。只要你发誓,我就信。”


    谢不辞没说话。


    温砚问她:“怎么不说?”


    谢不辞:“发誓,没用,誓言是假的,要相信科学。温砚,不要封建迷信,有没有伤害,你可以亲自检查,我会配合,这比誓言更真实,更有说服力。”


    “是吗?既然觉得没用,既然觉得这都是封建迷信,既然觉得是假的,为什么不发誓?为什么,不敢发誓?”


    温砚轻声问:“谢不辞,你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对吗?”


    “不是…没有……”谢不辞唇瓣轻抿:“没有做过,是你说的誓言代价太重,不论真假,我都没办法,没办法说出来。”


    “你知道我最在乎什么,最害怕什么,你还要我以那个作为誓言代价,不行。”


    “温砚,我没做过伤害自己的事,一开始在国外很难受,有些幻听,幻视,觉得你在身边,好好吃药后,你就消失了。我想过…但我记得答应过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伤害自己,所以我没做。”


    她经历的,扛过的痛苦,不是为了让温砚自责,让温砚害怕,让温砚恐惧,不是为了把温砚推得更远,让她下定决心远离。


    温砚认定她们还会分开,走不到最后……她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但她可以告诉温砚,她是稳定的,成熟的,分手,没那么可怕,温砚可以试着,和她在一起。


    哪怕只尝试一段时间,哪怕最终是温砚认定的分开,她们也不会付出什么惨烈的代价。


    “我学习,工作,成长了很多,只是放不下你,认真吃饭吃药,锻炼学习……温砚,我不开心,但也过得不差。你能看到,对吗?你知道,我现在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温砚,那四年我过得不差,我只是……很想你。”


    第63章 别再推开我了,温砚


    谢不辞说,那四年她过得,不差。


    只、是,很想她?


    十年前的许镜心对谢不辞尚且不会手软,更何况十年后呢?四年里的学业,工作到底有多重?谢不辞的病严重到幻听幻视,严重到无意识自溺,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谢不辞是怎么一边治疗,一边完成的高压任务?


    温砚不敢细想,可那些问题总在脑海中不断回荡,她不由自主去思考答案,那一个个并不准确的模糊答案,浮现在心头的刹那,足够让人遍体生寒。


    温砚几乎难以呼吸。


    谢不辞明明可以把那些经历,那糟糕透顶的四年,把承受的一切痛苦,都说给她听,让她愧疚,让她无地自容,让她想着弥补,甘愿答应谢不辞的一切要求。


    谢不辞为什么不说实话?怕她愧疚?怕她难过?还是谢不辞觉得,她现在对谢不辞没有感情,即便说了,也不会起到什么用处?


    温砚其实知道。


    她明白的。


    谢不辞对她,从没办法彻底狠下心,就连当初口口声声的报复,对经历过那四年的谢不辞来说,也只是不痛不痒。


    谢不辞从没真正对她狠下心过。


    谢不辞心太软,放不下她,下不去手报复她,更不舍得用愧疚来压制,掌控她,所以只能选择示弱,小心撕开自己觉得无关痛痒的伤口,想让她心软,敞开血淋淋的胸膛,给她看那颗真心。


    那些真正的,难以泯灭的,痛苦的伤口,全都被谢不辞小心藏起,锁进没有钥匙*的心底,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敞开给她看的那天。


    如果不是钟珊告诉她的只言片语,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谢不辞迟疑着,松开缠着系带的手指,反过来扣住温砚手心,斟酌字句:“温砚,我现在长大了,我很成熟,不会做让你觉得为难的事……”


    “谢不辞,当初你送我那根钢笔,是我卖的,酒吧里碰上谢承业,是因为我跟他约在那面交。”


    “我知道。”


    温砚放弃询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撑着沙发在谢不辞身前半蹲下,稍稍仰头看谢不辞:


    “当初接近你,是因为你有钱,出手大方,你刚转来那天发的见面礼,钢笔和耳机,我转手卖了很多钱,我需要钱,所以才故意靠近你,想跟你打好关系。”


    谢不辞嗯了一声:“我现在也很有钱,都可以给你花,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你生日那天是误打误撞,我其实不知道你生日,后来你问我怎么知道你生日的,我说是看到你身份证号,那是骗你的。”


    谢不辞:“你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可你还是来了……温砚,哪怕在你眼里那是稀疏平常的一天,因为我说想见你,你还是来了。”


    温砚否认:“因为我觉得那是个机会,可以拉近我们关系的机会,所以才去。”


    “你觉得我喝醉了,不是吗?当时的我不清醒,”谢不辞攥着她的手,直视温砚双眸:“你明明可以假装答应,然后第二天告诉我临时有事,没办法来,我不会怪你。”


    “你不知道那是我生日,你只觉得来了之后可以拉进我们的关系,但拉近关系的办法有很多种,用一路的奔波,来换这一次拉近关系的机会,其实并不划算,不是吗?”


    “可你还是来了,温砚。”


    温砚抽出手:“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尽快、早点跟你拉近关系,我的时间没那么宝贵,所以,你觉得不划算,但对我来说……”


    谢不辞打断她的话:“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不让我喜欢你?你觉得说出这些,我对你就可以马上变成讨厌?不会,温砚,感情不是游戏,减去一部分,数值就会跌落。就算动机是假的,可你做的事是真的,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感情,不是假的。”


    温砚:“别把我看那么好,我已经骗过你很多次不是吗?感情在我眼里不重要,你妈妈找到我,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权衡利弊后放弃你,我甚至…没怎么犹豫,谢不辞。”


    “你跟我的前程比,太轻了。当初分手时我说喜欢是真的,感情是真的……那也是骗你,我其实不爱你,谢不辞,我最爱的一直都是我自己,永远都是我自己。”


    “你发誓,”谢不辞轻声道:“你发誓,你对我没有真心,后来的喜欢和爱都是假的,你从前不喜欢我,现在也不喜欢我,你发誓这些是真的。”


    谢不辞用温砚对付她的招式,反过来对付温砚:“温砚,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否则就让我活不过今年。”


    温砚唇瓣动了动,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发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不用担心誓言应验,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不喜欢,不在乎,不爱,你更不该害怕誓言代价。”


    她的手按在温砚肩膀,上滑,贴在温砚颈侧,指尖轻擦温砚侧脸:“温砚,你骗我。”


    “你明明放不下我,明明还喜欢我,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能和我重新在一起?”


    温砚低声道:“谢不辞,我做的那些事,害了你多少?你不该再揪着我不放,你应该讨厌我,恨我,报复我,不是继续喜欢我,我不值得你的喜欢。”


    “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


    “温砚,你说过,不想原谅就不说原谅,不打算过去不能硬说过去,同意原谅,过去,这件事就要翻篇,以后因为其他事情吵架,也不可以把过去的事再翻出来……你把那些事告诉我了,我同意原谅,同意过去,说了没关系,所以,那些事翻篇。”


    “温砚,我说,过去,翻篇。”


    翻篇?怎么能翻得过去?她欠谢不辞的,谢不辞不在乎,可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翻过去?


    “温砚,我知道你担忧什么,所有问题,我会解决,那些麻烦,那些问题,都不用你烦心,好吗?”


    “你解决?”温砚问她:“你想怎么解决?你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如果一直跟我搅在一起,你觉得她会同意?”


    “我怎么解决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爱我,只需要和我在一起,”谢不辞倾身贴近,环住温砚脖颈,吐出哄骗的违心言论:“如果最后我真的没办法解决,仍旧被她牵制,你可以走,不是吗?”


    “我现在很成熟,我能调理好自己的情绪,所有问题能解决,我们就永远在一起。解决不了,你可以选择离开,温砚。”


    “你不会损失什么。”


    她不会放温砚离开,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放温砚离开,除非她死。


    温砚骗过她。


    她骗温砚。


    所以,她们扯平了,她不会再去计较温砚的那些谎话,算计,利用。


    温砚也不能,不该,计较她的欺瞒。


    “温砚,别再推开我了,”谢不辞轻声道:“别再推开我了,温砚。”


    “……让我想想。”


    温砚按在谢不辞肩膀上的手顿住,心乱如麻:“让我再想想。”


    为什么?


    温砚为什么还会犹豫?


    温砚不是喜欢她,不是心疼她吗?温砚不是没放下她吗?为什么还会犹豫?


    是她说得不够全面?温砚的顾忌,温砚害怕的,她会解决,那些麻烦不需要温砚承担,为什么温砚还是不肯同意?


    她告诉温砚了,温砚不会损失什么,哪怕再次放弃,离开,也不会损失什么,温砚不用承担任何风险,所有麻烦她都会解决。


    所以温砚为什么不答应?


    不相信她?不信任她?还是没那么喜欢她?即便什么都不会损失,即便只有好处,温砚也不同意,因为不喜欢她?


    不。


    温砚喜欢她的。


    谢不辞忍住逼问冲动,尽力保持成熟稳重的假面,在温砚侧脸轻蹭,松手应允:“好,我给你时间。”


    温砚起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又听谢不辞发问:“现在我要去洗澡,洗完澡后可以想好吗?”


    温砚:“……不能。”


    谢不辞有些失落:“那还要多久?我愿意等你,但等待的时间很煎熬,你应该给我一个最后期限。”


    温砚:“三天,最少也要三天。”


    谢不辞只想确定温砚是在认真思考,还是在搪塞她,闻声点头:“好。”


    她会耐心,等到她要的结果。


    温砚起身:“你不是要洗澡吗?我先去给你调调水温。”


    谢不辞应了一声。


    方才解衬衫扣子还费劲儿的手,现在解起来裙子系带只用几秒,没等温砚起身从沙发和茶几间的缝隙里绕出去,谢不辞已经脱掉了裙子。


    她看向背对着她,还没走开的温砚,叫了一声:“温砚。”


    温砚下意识停步回头:“……谢不辞,你是真不怕感冒生病?”


    外面天气热,但家里可常开着空调,一点都不热。


    谢不辞抬了抬脚:“你没有给我换拖鞋。”


    温砚从玄关处拎了谢不辞的拖鞋,给她放过去,谢不辞握着温砚的手臂踩上拖鞋,站不稳似的撞进温砚怀里。


    “温砚,我喝醉了,站不稳,一个人洗澡可能会摔倒。”


    温砚:“那就别洗了,喝完酒本来就不应该洗澡。”


    谢不辞:“可我身上有酒的味道,不洗澡,你帮我擦吗?”


    温砚把谢不辞扶正,后退两步:“你自己都不嫌弃酒味儿,还故意喝那么多,带着酒味儿睡觉有什么的?不用擦,你就这么睡吧,我看你也挺喜欢的。”


    谢不辞摇头:“你不喜欢,我这样睡,会熏到你。”


    “熏不到我,隔着一堵墙两扇门呢,怎么可能熏到我?”


    “我喝醉了,醉酒的人需要陪伴,否则容易出现危险,如果呕吐物被吸入气管肺部,很可能引发吸入性肺炎,甚至窒息,所以,温砚,我需要陪伴。”


    她下定结论:“你要像上次一样,陪我睡觉。”


    温砚:“……你说的那些是醉到不省人事,起码也要你醉成上回那样,你现在这不是挺清醒的?”


    谢不辞安静两秒,声音轻了些:“那我再去喝点,可以吗?”


    再去喝点?温砚差点被气笑,她语气加重:“谢不辞,这是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接你,下次你再故意喝醉,我不会去接你了。”


    谢不辞摇头:“温砚,如果你是我的伴侣,如果我们是恋爱关系,我会听你的话。如果你只是助理,只把我当雇主,我们是上下级关系,那我可以,不听。”


    “只是助理,没有权限管我,我不会听你的话。你也必须尽职尽责来接我,不管我是不是故意喝醉,不管我故意喝醉多少次,来接我,都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你想管我,想要我听你的话……很简单,温砚,你知道该做什么,该答应我什么。只要你回来,我会听你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温砚转移话题:“谢不辞,洗你的澡去吧,还有,洗澡前带上你的浴巾和换洗内衣。”


    谢不辞没有去拿衣服的意思,径直走到洗手间门口开灯:“给我送需要的衣服,也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等我洗完我会叫你,如果你不送,我就直接出去,并且,延长合约时间。”


    温砚看她进了浴室,回卧室换上睡衣,在洗手间洗漱完。从客厅里找了个高脚凳搬到浴室门口,去谢不辞房间里拿了浴袍和干净的内衣,一并叠好,放在凳面上,确保谢不辞一开门就能看见。


    醉酒后洗澡确实容易发生危险,即便谢不辞看起来意识清晰,也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谢不辞也是真喝了不少酒,温砚怕她会出什么意外,放完衣服和凳子,在洗手间外靠墙守着。


    她在想谢不辞说的话。


    过去翻篇,现在和谢不辞在一起,不用她承担任何风险,一切麻烦交给谢不辞解决,一旦再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她可以再次选择离开。


    她这样的人,就算重新沉沦也不会越过理智,让自己掉进深渊,一旦麻烦来临,她仍旧能冷静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没有危险,没有麻烦,她什么都不必付出,只需要放开戒心,重新享受跟谢不辞的恋爱……未来的一切危险、麻烦、代价,都由谢不辞承担。


    听起来多诱人?理智判断下,她都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可谢不辞呢?


    可谢不辞呢?


    如果再有下次分离,谢不辞会被推向哪种结局?


    她又想起前些天自己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最后一次。


    是她跟谢不辞在一起的最后一次机会,还是谢不辞的,最后一次选择?


    站到腿都有些发酸,温砚终于听到浴室内的水声停下,她放轻脚步回到自己卧室,半合上门露了条缝,听见浴室门被打开的轻微声响。


    温砚:……不是说先叫她拿衣服,她不拿才出来吗?谢不辞怎么叫都没叫她就直接出来?


    小心翼翼关上门打开卧室灯,又蹑手蹑脚回到书桌前,随手翻开一本书看。


    不到两分钟,卧室门把手就响了一声,但温砚方才关门时上了锁,门把手拧不下去。


    几秒后,房门被敲响的叩叩声传来。


    “温砚。”


    “温砚。”


    “温砚。”


    谢不辞敲几下就叫一声她的名字,温砚一开始没理,两分钟过去,敲门声停下了,温砚听到门外稍稍发闷的,近乎身体轻撞的声响。


    继而是谢不辞有气无力的声音:“温砚,我头晕。”


    温砚下意识起身,凳子在地板上拖曳的滑响传出,沉默两秒,温砚认命走到门口,把锁打开,压下门把手。


    开门的瞬间,谢不辞也随着门打开的缝隙倒进来,温砚扶住她:“怎么回事?洗澡洗的头晕?”


    谢不辞靠在她怀里,脑袋埋在她颈侧,声音发闷:“不知道。”


    温砚把她带到自己床上让她坐下,出去接杯微热的水,泡了感冒灵端回来,就看见谢不辞没在床上坐着,而是站在一边。


    “不是头晕吗?怎么不坐着?”


    谢不辞轻声道:“我头发湿,会打湿你的床。”


    温砚好笑:“谢不辞,这是你租的房子。”


    这房子是谢不辞租的,床也是谢不辞的,就算谢不辞洗完澡到她床上打滚,她都说不了什么。


    她把感冒灵递给谢不辞:“把药喝了,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头发。”


    谢不辞捧着温热的水杯捂了一会儿,等温砚拿着吹风机回来,才把杯子里的药喝完。


    温砚把吹风机插销插进床头插座,把谢不辞手里的空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让谢不辞坐过来,先拿毛巾给她擦头。


    谢不辞头发没擦太干,温砚指尖擦到她后颈,觉得谢不辞身上有些凉,又把叠好的被子扯过来,盖住谢不辞半个身子,才继续给她擦头发。


    谢不辞轻声问:“温砚,你为什么不肯跟我重新在一起?”


    “是我当初让钟珊灌你酒,你还没消气?你要惩罚,报复我吗?我会配合。”


    温砚手掌隔着毛巾,用力把谢不辞的头发揉成乱糟糟的鸡窝。


    谢不辞没动,任她乱揉,还问了一句:“这是报复吗?如果不够解气,你可以做别的,直到消气。”


    温砚:“不是。”


    也没说不是生她气,还是不是报复。


    谢不辞又问:“那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怕你妈妈发现?我会配合你隐瞒,只要你不想,就不会让她们知道。”


    ……谢不辞从前明明很在乎光明正大的身份,她甚至为了引诱温砚把她们的关系跟孙何婷公开,抛出一栋别墅作为诱饵。


    温砚:“不是。”


    “那是什么让你犹豫迟疑?温砚,你说过,问题摊开说出来,才能解决。你告诉我,我才能弥补、改正、解决。”


    说出来?怎么说?说她害怕将来分手,谢不辞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她怎么解释自己的怀疑?谢不辞又会以什么方式证明她的“稳定”?


    温砚:“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思考。”


    谢不辞想说什么,最终又闭上了嘴。


    温砚给她擦好头发,拿梳子梳过,用吹风机吹干,又重新梳一遍:“现在头还晕吗?”


    谢不辞:“晕,需要你陪我睡觉。”


    温砚知道她是装的了,收拾吹风机和水杯:“行了,头发干了,你回去睡觉,睡一觉就不晕了。”


    她出去把吹风机,水杯和梳子依次放回原位,关了其他的灯往卧室走,看见谢不辞已经躺在她床上,钻进被子里了。


    温砚靠在门口看她:“你干什么呢?”


    谢不辞躺着不动,只目光看过来:“你说过,这是我租的房子,所以我想去哪个房间,都可以。”


    温砚站直,准备给她关上门:“行,那你在这个屋睡吧,我去你屋睡。”


    谢不辞唇瓣轻抿:“是不是醉到不省人事,你就会陪着我?”


    温砚听得出她的未竟之语。


    她看着谢不辞,谢不辞也无声看着她,倔强的,不肯低头的。


    沉默几息,温砚终于妥协,进来带上门,换了夜灯,又从柜子里拿出枕头和一条薄被。


    谢不辞瞧着有些不开心,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等温砚在她右侧抱着被子躺下,又从平躺变成侧躺,面朝温砚。


    温砚平躺着不动:“别盯着我,转过去睡。”


    谢不辞静静看着她:“侧卧是醉酒后最安全,正确的睡姿。”


    所以她侧躺没错,温砚不能让她改。


    温砚:“往那边侧。”


    谢不辞:“我习惯朝向这边,否则睡不着。”


    温砚爬起来,从她身上跨过去,把谢不辞赶到另一边:“那我在这边睡。”


    刚躺下,就看谢不辞又转回来了。


    温砚:“…你不是习惯面朝那边吗?”


    谢不辞沉默两秒,目光稍稍避开温砚视线:“我……喝醉了,现在是,一支向日葵。”


    温砚:“向日葵不能喝酒,太阳也不在我这边,向日葵,你得头朝那边。”


    谢不辞:“你就在这里。”


    “我又不是太阳。”


    谢不辞轻声道:“你是。”


    温砚放弃争论,她觉得谢不辞应该已经酒醒了才对,现在看着怎么又幼稚起来,她伸手关了夜灯,卧室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哄小孩一样哄她:“好了向日葵,太阳下山了,快睡觉吧。”


    谢不辞默不作声贴过去,侧着身子贴住温砚。


    温砚在黑暗中睁着眼,看向谢不辞的方向,自己也不知道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最终也还是没挪动位置。


    谢不辞又往温砚的方向贴了贴,额头轻轻抵在温砚肩侧,呼吸着温砚身上的气息,慢慢闭上眼。


    只有蜷缩在温砚身侧,她才不会觉得冷。温暖,坚韧,能带给人生机与活力,能让人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像阳光。


    像太阳。


    温砚是开在她世界里的太阳。


    她不能,没有太阳。


    第64章 全吃下去,应该会,做很久


    “怎么样,你那招式一次又一次地用,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谢不辞否认:“有用。”


    “有用?温砚又不是傻子,她能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


    谢不辞把签完字的文件合上,用文件夹拍拍坐在她办公桌上的钟珊:“看出来,也不会不管我。”


    上次醉酒虽然被识破,但效果意料之外地好,温砚对她的态度和缓放纵不少……只是温砚说最少要考虑三天,现在已经好几个三天过去,还是不肯给她消息。


    谢不辞知道自己应该耐心等待,可她意识到等待时间越久,她想得到的答案不确定性,就会越高。


    她仍旧不知道温砚在顾虑什么,摊不开的问题是藏在暗处的利刃,随时可能割破她精心谋划好的局面。


    钟珊从办公桌上起来,又撑着桌面靠过去,笑眯眯道:“今天下班先别回家,我带你去见个大师。”


    “什么大师?”


    钟珊:“我表妹钟棠,被家里发现跟女的搞对象,家里正闹呢,就带着她对象出来散心了……这可是真情感大师,你去跟她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拿捏对象的。”


    谢不辞不感兴趣:“不去。”


    她还要回家吃饭,不想浪费时间。


    钟珊:“钟棠跟她对象,跟你情况还挺像呢,钟棠对象家庭条件也不行,家里施压,她对象工作前途都不要了,也没松口答应分手。你就不想知道人家俩感情为什么能这么好?不想知道怎么让对象爱你爱的死心塌地,前途都不要?”


    谢不辞眸子动了动。


    钟珊笑:“怎么,心动了吧?那晚上一块儿出来吃个饭?你一直那么耗下去也不是事儿对吧,不如试试听听别人的经验呢。”


    晚七点工作结束前,谢不辞还是跟温砚发了消息,让她不用来接,等工作结束后坐上钟珊的车一起离开。


    “多久没坐车了?你天天上下班都坐那电动自行车,也不觉得别扭?屁股没给你墩烂呢。”


    谢不辞:“路上没那么颠,出行环保,方便,空气流通。”


    而且是温砚带她,她可以抱温砚的腰,把脸埋在温砚后背,温砚不会说什么。


    钟珊:“……呵呵,挖野菜你还挖得挺开心。”


    钟珊约饭的地方不远,她们停好车进包厢时,钟棠已经坐在里面,桌上摆了一桌菜。


    钟珊带着谢不辞落座,语气无奈:“就我们三个你还点这么多,就知道宰我是吧?”


    钟棠嘴里的香烟烟头已经被咬烂,却没点着,她把烟吐出来,扔进桌下的垃圾桶:“付过钱了,我请。”


    “你请?你不都让家里赶出来了?怎么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


    钟棠不以为意:“我手里资产也不少,随便卖套房子,够我挥霍一段时间了。”


    她起身,笑嘻嘻朝谢不辞伸手:“这位就是小许总吧?久仰。”


    谢不辞起身,礼貌握手,各自落座。


    钟珊:“听说你来洛海这段时间天天在玩,也没带你对象?”


    钟棠:“带她?她能给我扇晕,她就是个老古板,不让我抽烟,不让喝酒,还给我设门禁,每次回去都跟狗一样闻我,闻到味儿就把我关家门外边,过门禁也给我关外边,大我好几岁也不知道让让我。”


    钟珊:“人家为了你丢了工作丢了前途,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你就这样说她啊?”


    钟棠:“她那工作能赚几个钱?一个月几千的死工资,干一辈子她都买不起别墅。就这还死要面子,我送她点什么又不用她还,非得掏空积蓄补个等价的给我,也不知道图什么,我们俩身价又不一样,搞得我送个东西整得谁也不开心。”


    “自尊心呗,人家那是在乎你,越在乎越不想花你的钱,占你的便宜。”钟珊瞥着谢不辞意有所指:“这要换个不在乎你的捞女来,人家巴不得你给她值钱东西,给她解决麻烦,才不会不开心呢,更不会给你补等价礼物!”


    钟棠:“那她也不能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吧?就不能迁就迁就我?我又不在乎那些,她也试着放下点自尊,开开心心接受不就好了?”


    谢不辞静静听着,没说话。


    她在思考,她有没有做过这样自以为是的“送礼行为”,以礼物社会价值作为评判标准,不顾温砚是不是喜欢,想不想收到。


    ……她觉得温砚喜欢钱,所以一开始送钢笔,送奢侈品,那时候温砚开心,但也不是纯粹的开心。她想,温砚开心是因为那些东西能卖钱,能缓解债务压力。


    温砚的开心不纯粹,是因为温砚在乎她,因为越在乎越不想花她的钱,温砚是因为家庭原因,被迫需要接受那些奢侈品礼物。等到债务压力消失,她再送温砚礼物时,温砚就一直想要拒绝。


    温砚送她的礼物,同心结,亲手织的围巾,亲手涂的石膏小猫……都是赤忱心意,不像她,只会送些没什么意义的首饰衣服围巾,增加温砚的心理负担。


    每次她给温砚花钱时,温砚心里也不太舒服吧?温砚一直在迁就包容她自以为是的礼物,但温砚其实并不开心,却因为顾及她的想法,没有直白告诉她?


    因为在乎她,因为喜欢她,因为财富差异生出的不安?这些是温砚不肯和她复合的原因之一吗?


    钟珊不知道谢不辞在想什么,她还以为谢不辞不说话是因为在对比之下,发现了温砚的不在意和利用。


    心中暗喜有戏,钟珊继续开口:“你怎么让人家死心塌地喜欢你的?喜欢到工作不要,前途也不要?”


    钟棠:“谁知道?我也没什么优点啊,可能喜欢我的脸?可能我们床上合拍?要么就是她人好吧,老古板想法,觉得上了床就得对我负责?”


    钟珊觉得这内容不对,她强行转移话题:“那你跟她打算怎么着?跟家里一直这么掰下去?带她一直在外省躲着不回去?”


    钟棠:“不知道,过一天看一天呗,反正我不会跟家里低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都没过完呢想什么以后?”


    钟珊:“不想以后?不想未来?那看来你也没多喜欢她,亏人家为你付出那么多。”


    钟棠:“表姐,你道德水平是不是太高了点?都是成年人了,现实一点不好吗?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散呗。何况我们也没谈多久,炮。友转情侣,要说爱那也是做出来的,她付出又不是我逼她。”


    钟珊点头:“对,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爱死爱活的,但也不是让你不当人,好聚好散没问题,你别主动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就行。”


    谢不辞忽然开口问:“爱,做出来的?”


    钟棠:“小许总比较传统?接受不了这种关系?这关系也没那么罕见吧?精神,肉。体,哪一方面很契合都会产生感情,再正常不过的事。当然,她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我们当初在酒吧碰见,她没经验喝了加料的酒,我给她送回去……”


    谢不辞:“她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钟棠:“怎么不喜欢?不喜欢我还能让她管我?”


    谢不辞想,这是实例。


    爱真的可以做出来。


    吃过饭,钟珊跟谢不辞从包厢离开,路上长吁短叹:“我也没想到,唉,原来人家是遇到的对象好,你说那么好个人怎么就被我表妹糟蹋了呢?为了我表妹前程都不要,什么压力都能扛,她多珍惜,多爱我表妹啊,可看我表妹这样,她俩八成走不长久。”


    铺垫完,她引出自己真正想说的:“感情这种东西靠一个人爱是没办法长久的,没遇上会珍惜你的人,付出再多也没用,不会被人放在心上。”


    谢不辞完全没听钟珊在暗示什么,她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有些走神。


    温砚一直不肯给她答案,是在想怎么拒绝吗?是在想离开她吗?


    做了,要负责。


    做了,会更爱一点。


    做了,温砚就没办法,丢下她离开吧。


    怎么做?


    加料的酒给温砚喝?温砚会生气的吧?温砚生气后,还会答应跟她重新在一起吗?


    该怎么做?


    *


    温砚已经开学,大四上半学期课少了很多,非必要的课程她都跟老师沟通过,以实习为由不回去上课,只一些躲不掉的必修才会回去。


    大二确定从业方向目标后,她就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目前的学习进度早就超过学校安排的课程内容,回去上课不是很有必要,省下来的时间就用来自学,深度学框架,前沿技术,刷算法。


    她跟谢不辞的关系矛盾近乎无解,前进一步,是未知的麻烦与结局,后退一步,后退,似乎才是更好的选择,可她该怎么告诉谢不辞?该怎么说服谢不辞?


    她不知道该怎么抉择,好在谢不辞自那天后也没再催促她给出答案,温砚只能当个鸵鸟,继续拖着,糊弄着。


    当断不断,优柔寡断,这不是她的作风,可她没办法答应,也说不出拒绝,又贪恋着现在的相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前后的抉择都有她所恐惧,害怕,无法掌控的结果,而那些问题她甚至无从下手,只能以拖延逃避来应对缓解。


    煮好粥,温砚关了火,拿出手机跟谢不辞发消息,又发了条消息问谢不辞什么时候回来,仍旧没收到回复。


    谢不辞下午跟她说今天不用去接,说晚上要去参加应酬,但会回来吃饭。出去应酬饭不一定能吃多少,但肯定又要喝酒,温砚就准备好醒酒药,又熬了点粥,准备等谢不辞回来让她吃点。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她上一次发消息时是六点,谢不辞已经间隔三个小时没回复,温砚有点担心。


    她想过联系其他人,例如那个钟珊,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存储的跟谢不辞有关的联系人,除了谢不辞本人以外,居然只有一个许镜心。


    她甚至连钟珊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当然,她本人一点都不想接触钟珊。


    谢不辞联系不上,温砚也没心情吃东西,在桌子边盯着手机坐到九点半,终于下定决心给谢不辞打去电话。


    电话打过去,手机铃声却是从门外传来,温砚微怔,把手机揣进兜里跑过去开门,门刚一推开,带着熟悉香气的人就从门缝里,跌跌撞撞扑进来。


    温砚稳稳扶住谢不辞,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儿,味道很浅很淡,并不难闻。


    明明没喝很多酒,怎么连站都站不住?


    谢不辞几乎站不住,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温砚关上门,半搀半抱她到沙发上,扶谢不辞坐下。


    谢不辞仰靠在沙发背上,脸颊与锁骨一片通红,唇瓣微张,呼吸略微急促。


    “谢不辞,谢不辞……你怎么样了?”


    谢不辞一言不发,闭着的眸子稍稍掀开一条缝,眸子里是雾蒙蒙的水汽,指尖扯着衣领,像是很热的模样。


    温砚屈膝半跪在沙发上,伸手探谢不辞额头,有点热,但不至于到高烧的温度。


    那是什么?过敏?


    温砚拍拍她脸颊:“谢不辞,还清醒吗?到底是哪里难受?”


    谢不辞的脸颊贴着温砚手指,轻蹭:“清醒,热,温砚,我喝了下药的酒……好难受,帮帮我……”


    “下药?谁给你下的药?”温砚忍着怒意,给谢不辞解开外套,帮她脱下时,却听到药片在瓶中轻晃的沙沙声。


    她准备把外套扔到一边的动作顿住,捏到外套口袋,摸到一个硬状物品,手指探进口袋,将里面的药瓶拿出来。


    药瓶上什么都没写,但另一个口袋里有张检测报告结果单,温砚草草看完,脑子里空了一瞬,匪夷所思:“……你自己喝的药?”


    第一次故意喝醉,第二次装醉,第三次,给自己下药?


    谢不辞没有回答,抬起手臂,手指攥住温砚手腕,往自己颈侧贴,喃喃道:“温砚…我好热……”


    温砚握着谢不辞脖颈把她按到沙发上,将手里的报告单拍到谢不辞脸上,气得脑子发懵:“你自己给自己下药?谢不辞,你脑袋坏了?药是能随便吃的?”


    “对不起,”谢不辞仰着下巴,喉咙在温砚掌下滚动,她唇瓣张着,呼出来的都是热气,嗓音喑哑:“对不起,有检测报告,这种药,不会伤身体,不会,失去理智,只是,只是,催。情。作用。”


    温砚拿起药瓶:“用了药还故意留在兜里,等着我发现?还是剩下的药准备给我吃?”


    “不是,没有,”像是太难受,谢不辞睫毛轻颤着,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温砚手腕上,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知*道,你不喜欢,不想让你生气,没想过给你用,我只是,想试试……”


    她只是想试试,温砚会不会帮她。


    “你可以不管我……”谢不辞喘息几声,低垂的睫毛被眼泪打湿,一绺一绺粘连,几乎要贴到下眼睑上。


    “你可以,不管我,温砚,不管我,也不会怎样,只是难受,等药效过去……就好。”


    温砚松开谢不辞:“你吃了多少?”


    “药瓶里,一次最大剂量,”谢不辞说:“没有吃完,到门口吃,等它生效要,二十分钟。”


    在谢不辞茫然困惑的目光中,温砚拧开瓶盖,把药瓶里剩下的五粒小药片倒在掌心,递到谢不辞嘴边。


    “要我吃吗?”谢不辞唇瓣轻蹭温砚手掌,喘息着笑:“全吃下去,应该会,做很久。”


    温砚言简意赅:“吃。”


    谢不辞乖顺张嘴,探出舌尖,将温砚掌心药片一粒粒舔走,温砚指尖微动,忍住了下意识想蜷起的冲动。


    “是,苦的,”谢不辞含着药片,鼻尖贴着温砚手指:“温砚,让我喝水……”


    不然嘴里太苦,做的时候接吻,会苦到温砚。


    “你不是很能吃苦吗?多苦的药也能嚼碎咽下去,吃这几片还得喝水?”


    温砚嘴里轻嘲,却转身去接了半杯温水,回来给谢不辞灌下去。


    谢不辞吞咽不及,水顺着下巴滚过脖子,打湿了挣开三粒扣子的衬衫前襟。


    等终于喝完那半杯水,她咳嗽几声,才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温砚:“温砚,接吻,不会苦到你了。”


    语毕,她张嘴探出舌尖,仰着头,像是在等温砚亲下来。


    “谁说要和你接吻?”


    温砚把谢不辞按在沙发上,压坐在她后腰,将谢不辞那昂贵的外套握在手里,迟疑一瞬,还是脱了自己的便宜外套,按着谢不辞小臂交叠,捆住。


    谢不辞肩膀抵着沙发坐垫,脸颊被闷在放倒的抱枕上,声音也被闷在抱枕里,断断续续:“温砚…你要,和我做,不绑我也,不会反抗。”


    “谁说要和你做?”


    这次吃这种药试探她,下次呢?如果她离开,如果她不同意跟谢不辞复合,谢不辞下次会做什么?吃安眠药?割腕?还是,自溺?


    温砚起身,语气微冷:“不是喜欢吃药吗?只吃那么一点有什么意思?能吃多少吃多少,记忆才深刻。”


    谢不辞的呼吸声逐渐变重,她竭力将脸侧过来,半只眼陷在抱枕里,半只眼盯着温砚。


    温砚面无表情坐到沙发另一侧,拿起沙发扶手上的书,抬头看向电视机上方的电子表。


    “现在是九点半三十七,你后吃的药片,药效最晚在十点前发作,你还有二十分钟的适应时间。”


    谢不辞想撑起身,试探几下都以失败告终,她看不到温砚的脸,只能看到温砚交叠翘起的脚尖。


    体内燥热的感觉愈发浓烈,残留的力气正在消失,谢不辞没有再试图反抗,只断断续续问:


    “温,砚……你,你生气,为什么?”


    “我没有,伤害自己,药,没有,副作用……”


    “我没,给你吃,没有,逼你……为什么,生气?”


    谢不辞没等到回答。


    耳中是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的,轻浅的翻书声,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越来越烫,越来越痒,夹紧双腿也没有任何用处。


    温砚烦躁地翻过一页。


    眼睛扫过书上文字,文字意思却没办法被大脑解构,耳边是谢不辞越来越急促的,时轻时重的喘息声,伴着谢不辞轻轻的哼吟,让人没办法静心。


    温砚看了眼电子表,已经九点五十五分。


    温砚脚尖轻抵两下茶几桌腿:“谢不辞,安静点,打扰到我看书了。”


    谢不辞脸上满是生理性眼泪,她咬着抱枕一角,忍住声音,却关不住喘息。


    十分钟后,温砚听见咚的一声,她抬眼,见谢不辞跪在沙发与茶几间的地板上,上半身仍旧伏在沙发上,温砚看到她被绑在身后的手臂颤抖着,手指紧攥着绑在手臂上的衣服,似乎想扯开,却只能徒劳,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指尖下的书页皱起,温砚深呼吸两下,忍住过去的冲动。


    “温砚……”


    谢不辞侧着脸,终于能看到温砚,她眸子里蕴满泪光,似乎已经没办法忍受药效,哑着嗓子一声声叫她。


    “温砚……”


    温砚垂眸盯着手里的书,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余光却忍不住扫着谢不辞。


    谢不辞时不时颤一下,伏在沙发上的半个身子逐渐倾斜向下,在谢不辞从沙发上掉下去之前,温砚丢下书,快步过去接住谢不辞。


    她本想把谢不辞重新抱回沙发上,可又怕谢不辞再摔下去,犹豫两秒,抱起谢不辞去卧室。


    谢不辞滚烫的脸颊蹭着温砚颈侧,语气里竟听得出开心雀跃:“你,放不下我,不舍得,我摔……”


    “现在,消气……要,做了?”


    温砚并不搭理她,抱着她走进卧室,踢上卧室门,把谢不辞丢到床上。


    谢不辞仰面躺着,双腿屈起,脸颊脖颈红的不像样,眸子里含着湿润水光,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视线跟着温砚,侧躺着弯曲双腿,哑着声音叫温砚的名字。


    “温砚…帮帮我……我受,受不了了……”


    她在床上蹭,克制不住地抖,偏偏意识又是清醒的:“温砚……帮帮我……”


    温砚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抱臂看她:“不是说不逼我,不是说可以不管你?”


    谢不辞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睫毛颤着,眼泪一滴一滴落:“温砚,你答应,我,早点回答,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天了……”


    “你不想,留下……你想,丢下我,对吗?”


    “我想,做了,会更爱,做了,你是不是,就不会,丢下我……”


    “……不要,再,丢下我……”


    第65章 我等到了。


    温砚说不出话。


    她确实不知道如何抉择,确实是离开的念头占据上风,确实是在拖延时间,期盼突如其来破局的转机……她确实,准备再次丢下谢不辞。


    谢不辞的脸颊贴着床单,眼泪已经洇湿那一小片布料,她仍旧望着温砚,声音低下去:“对不起…不要生气,不逼你,可以不管我,没关系。”


    “只要不丢下我,不离开我,温砚,就算不管我,也没关系……”


    “我会吵到你,打扰你吗?你不想,浪费时间,可以把我,关在这里,没关系……”


    温砚知道谢不辞在故意示弱,谢不辞也知道温砚看得出来。


    可谢不辞现在说的话是真的,谢不辞无法疏解,难受也是真的。谢不辞做足了让她心疼的事,却又给她留有选择余地。


    只是难受,只是难以承受,不会损害身体,只要温砚讨厌她做的,只要温砚抵触,只要温砚狠下心……温砚可以不管,可以选择离开,把谢不辞锁在屋子里,任她独自熬过药效。


    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难受而已。


    理智告诉温砚,她应该什么都不做,应该离开,应该和谢不辞继续保持安全距离,不要越线。


    可看着谢不辞眼睛里滚出的泪,听着谢不辞一句句说出的话,看谢不辞身体颤抖,颈间凸起筋骨……温砚的脚像被钉在原地一般,挪动不得。


    “你是故意的。”


    温砚屈膝压在床上,指尖拨开落在谢不辞唇瓣上的头发:“故意吃药,故意说那些话……”故意让她心疼。


    “不管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手,在你身上,温砚,不是我逼你。”


    谢不辞笑着喘息,轻轻亲了下温砚停在她唇瓣上的手指:“是你放不下我,舍不得,看我难唔……”


    温砚探进她口中的手指,搅碎了谢不辞没说完的话。


    谢不辞停顿两秒,舌尖很快勾动,去舔温砚的手指。


    她本可以拿雇主和助理那套来压温砚,温砚会心疼她,哪怕合约条款的理由牵强,只要给温砚留出台阶和退路,温砚不会犹豫纠结太久,温砚会帮她。


    可谢不辞没那么做。


    她没有威逼利诱,她只是把自己丢进困境中,她只是说些能让温砚心疼的话,她没有指责,没有逼迫,她只是请求。


    如果温砚心疼,帮她,她们做了,温砚就不能再拖延,没理由再推开,丢下她。


    她没有逼温砚,她给了温砚选择,是温砚主动走过来,拉起她的。


    这是温砚自己做出的选择。


    温砚需要负责。


    温砚轻啧:“白舔了,根本用不上。”


    谢不辞仰头亲她颈侧,嗓音是哑的:“温砚,解开……帮我解开,不拦你,怎么做都不拦,我想抱你……”


    “不行。”


    温砚靠在床头,谢不辞被她半抱着,后背贴在温砚怀里,屈起的腿轻颤着紧闭。


    温砚陷在湿润滚烫里的手指掐了一下软肉:“夹到我手腕了,张开。”


    谢不辞猛地躬身,急促喘息几秒回神,又后仰躺回温砚怀中,听温砚的话打开,又偏头凑过去,亲了下温砚耳侧,哑声道歉:


    “对不起,解开手,把腿绑起来,好不好?”


    “不好,”温砚手臂圈过谢不辞,露在外面的手指,在谢不辞小腹上不轻不重地按:“再夹我手腕就不帮你了,你自己熬。”


    她没想过给谢不辞冲冷水澡,总觉得就谢不辞这体质,冲上几十分钟冷水澡,明天恐怕能烧到跟外边一个温度,也不用喝酒喝迷糊了,能直接烧到神志不清。


    谢不辞下意识快要合上的双腿再次打开,几分钟后险些重新合上,她竭力控制着酸软的腿,唇瓣贴着温砚颈侧亲:


    “温砚……解开我的手,我抱住腿,我只抱腿……”


    “不行。”


    “那换,换个姿势,温砚,换一个姿势……”


    “不行。”


    “温砚……”


    谢不辞一遍又一遍,低低叫她的名字,两分钟后,温砚终于松口。


    谢不辞双腿分开跪坐在温砚腿上,唇瓣压在温砚肩头,扫过温砚颈侧的呼吸是烫的。


    她的腿终于没办法闭合,受不住了就低头咬温砚衣服,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从唇齿间溢出来,腰腿酸软到不剩半分力气,连躲避抬起都做不到。


    湿润眼泪沾满温砚颈侧,断断续续将近一小时,几乎打湿她整个肩头。


    谢不辞从没在她面前流过这么多眼泪,上面的,下面的,温砚恍惚间觉得自己快被淹了。


    她腿上,膝盖上,全是谢不辞留下来的,黏腻湿润的东西。


    谢不辞身上的汗打湿了衬衫,碎发也黏在额头上,声音哑得不像话,眼睛也已经有些哭肿,温砚停了动作,谢不辞却仍旧时不时发颤。


    温砚在谢不辞腿上蹭干手指,谢不辞枕着她肩膀喘息,明明已经累到极点,却仍旧在笑:“不用我帮你舔干净?”


    温砚正在解捆着谢不辞手臂的衣服,闻声屈膝顶了她一下:“这么想吃?这儿的更多。”


    谢不辞轻哼一声,唇瓣抵着温砚颈侧轻蹭:“我没力气了,你伸过来,我帮你。”


    温砚把她推到旁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踩上床下的拖鞋:“用不着,我现在去洗澡,你自己缓吧,被子盖上。”


    谢不辞伸手攥住温砚衣角,她被绑了太久,手指没什么力气,拉住温砚衣角的力气很轻,只要温砚起身,就能挣开谢不辞。


    温砚回头看她:“干什么?”


    谢不辞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我也想,洗澡。”


    温砚:“躺会儿,等你有力气了自己去洗。”


    “干了很难受,等一会也没有力气,”谢不辞揪着她衣角的手指没有松开,轻声道:“温砚,我肌肉拉伤了,现在就很痛,一会儿会更痛。”


    “温砚……”


    温砚暗叹一口气,起身:“你自己脱衣服,我调好水温带你去洗。”


    温砚先找了内衣和睡袍,叠好放进浴室封闭置衣架里,又调好淋浴水温,才回卧室抱谢不辞。


    谢不辞看起来连站立都费劲儿,被温砚扶着才能站稳,她偏头躲着水流,看温砚:“你不脱衣服吗?”


    温砚没脱衣服,薄薄的短袖很快被水流打湿,两层皮肉隔着一层湿透的衣服相贴,触感奇特。


    温砚:“先给你洗,等你洗完我再洗。”


    “温砚,你在害羞吗?我们已经做了。”


    虽然没拥抱,没接吻,但,也真的做了。


    温砚不搭理她,只想尽快给谢不辞洗完:“你就不能忍忍?怎么还越洗越多,抠都抠不干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洗完?”


    “对不起,”谢不辞靠在她身上胡言乱语:“那怎么办?要再做一次吗?可能多做几次就流光了,洗起来方便。”


    温砚:“……闭嘴。”


    谢不辞:“不能说?为什么?我们明明已经做了,很久,温砚,我们现在是伴侣关系。”


    温砚:“谁说是伴侣关系?我只是帮你疏解药效。”


    谢不辞抬眸:“我给你选择了,温砚,你可以不管,但你还是留下来了,你知道留下来的意义,现在又后悔,不想认了?不可以。”


    知道没办法再躲再拖,温砚索性把一切摊开:“谢不辞,因为我没给你答复,你今天吃这种药,下次呢,以后呢?吃什么药?安眠药?你怎么能用这种危险的方式来讨要答案?”


    谢不辞:“你不喜欢我吃那种药,我以后不会再吃了,可我吃的药没有副作用,控制了剂量,温砚,它对我没有坏处,不会造成影响……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温砚。”


    温砚:“如果我告诉你不跟你复合。你会怎么做?吃药?还是伤害自己?”


    谢不辞垂下眸子:“不会,温砚,我不会那么做,我答应过你,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我会遵守约定。”


    温砚:“我没办法相信你,谢不辞,过去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最清楚,我们想在一起,遇到的麻烦太多,我们解决不了,最终的结局一样,还会再次分开……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呢?过去的经历,遭遇,你还想再体验一次?”


    谢不辞:“你想推开我,不愿意和我复合的原因是觉得我不稳定,对吗?觉得我没办法接受第二次分离?我明白你会离开,温砚,我一直明白,我明白,我清楚,我能接受。”


    “你离开,也不过是让我回到过去,过去,我熬过来了,不会比那时更差了。”


    “我没办法放下你,温砚,但我知道你会走,我知道,我会接受。过去已经过去,温砚,不会比那时更差了,我现在没那么脆弱,我能调控好情绪……别因为未来的麻烦,就推开现在的我,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温砚。”


    温砚:“谢不辞,我们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就是重蹈覆辙,我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你呢?”


    “不会比那时更差了,温砚,这是我的选择,你不能总把我推到你认为的,我该走的路上……别那样对我。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哪怕只有一段时间。”


    谢不辞牵着温砚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哪怕只有一段时间,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我想找回活着的感觉。”


    “温砚,你在,我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


    温热的水流滑过肌肤,顺着温砚贴在谢不辞心口上的手指潺潺涌下,滴落。


    温砚能触及到谢不辞的心跳,她的心跳声虽然略有急促,但居然也不算太过失衡,好像那些冷静说出口的话,真的都是谢不辞深思熟虑过,清楚明白的事实。


    温砚轻声道:“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我还是会逃走,谢不辞,我还是会丢下你。”


    “我知道,”谢不辞垂眸,轻声道:“没关系。”


    她不会让温砚离开,温砚就算逃走,她也会把温砚抓回来。


    温砚沉默下来,谢不辞主动揭开她难以说出口的那句:“你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了。”


    温砚拨开遮住谢不辞侧脸的头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试试。”


    试一试,这次能走多远。


    给谢不辞洗完澡后,温砚身上已经湿透了。她给谢不辞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套上睡衣,才打开浴室门让她出去:“先自己倒几杯热水喝,去冰箱里拿几块冰,包着敷敷眼睛,不然明天肿……然后去床上躺着,盖好被子睡觉。”


    谢不辞扶着门框:“真的不能,让我帮你洗吗?”


    “你帮我?你站都站不稳还能帮我?赶紧去床上躺着。”


    温砚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却没有立刻走开。各种思绪在脑袋里打转,一半在说她会害了谢不辞,一半在说,享受当下算了,这也是谢不辞想要的。


    她跟谢不辞复合了。


    复合。


    跟谢不辞复合是她想要的吗?当然,谢不辞说一切麻烦都不需要她费心,谢不辞说遇到麻烦她仍旧可以选择离开,她喜欢谢不辞,放不下谢不辞,她当然想跟谢不辞重新在一起,她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哪怕分开后需要耗费很多年淡忘,但跟谢不辞重新在一起相比,值得。


    分别不会压垮她,她当然不会恐惧,让她恐惧的从来都是谢不辞的结局。


    跟谢不辞保持距离,不再重蹈覆辙,这是她认为正确的道路,是谢不辞认为的,不顾她意愿的道路。


    谢不辞想要和她在一起,哪怕短暂,哪怕重蹈覆辙……谢不辞说她知道,明白,能接受,谢不辞说不会有什么,比之前更差了。


    这是谢不辞的意愿,这是谢不辞想要的。


    谢不辞真的能控制住自己吗?顺应谢不辞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她不知道。


    温砚在门前站了半晌,才脱掉身上的衣服扔进盆里,打开淋浴洗澡。


    谢不辞在浴室门外站着,目光定格在门后那倒隐隐约约的人影上,直到那道身影离开,眸子才稍稍转动。


    她洗漱完,听温砚的话,接了几杯热水就着药喝,随即又换了套更清凉的睡衣,进了温砚卧室。


    打开温砚卧室柜门,谢不辞把柜子里的备用枕头和被子一并抱出来,转移到她卧室床上,又找出卧室钥匙锁住房门,藏起钥匙。


    等温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见两个卧室门都关着,都黑着灯,她关了客厅和卫生间的灯,先去拧了下谢不辞房间的门,发现上着锁。


    谢不辞在里边干什么呢?居然还锁门?没干好事吧?


    她敲了两声门,喊谢不辞的名字,一直没有回复,温砚眉头拧紧。


    谢不辞该不会出事了吧?


    不应该啊,她们才刚说好复合,她没拒绝,谢不辞能出什么事?


    “谢不辞!谢不辞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要砸门了!”


    她撞了两下门,也没听见回复,扭头准备去找工具箱时,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开门声。


    她下意识转头,看见她的卧室门被打开,一个脑袋探出,谢不辞的。


    温砚:“……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谢不辞目光落在卧室门上:“我以为你会先进这里。”


    所以她换好衣服,躺在温砚床上,她没想到温砚洗完澡,竟然先去开她的卧室门,是想先见她吗?是担心她吗?


    谢不辞唇瓣忍不住微微翘起。


    温砚把她的脑袋按进去,进了卧室,打开灯:“两边都黑着灯,我还以为你睡了,想看看,结果你卧室门锁着……你锁你的卧室门干什么?”


    谢不辞没有回答,转而开口:“温砚,你的头发很湿,我给你吹头发。”


    温砚走到书桌边,拉开凳子坐下:“我不习惯吹头发,看会儿书就自然风干了,干了刚好睡觉……你回你卧室先睡觉吧。”


    见谢不辞乖乖出去,温砚还有点诧异,一边翻开书,一边思索谢不辞现在怎么这么乖,没想多久,就见谢不辞又拿着毛巾回来了。


    “你头发长,干得慢,容易滴水,我帮你擦,不会打扰你。”


    她拉过凳子,坐在温砚身后,用毛巾按压着温砚的头发,一点一点压出头发上的水分。


    停顿几秒,温砚开口:“你之前头发不也挺长?一声不吭又剪了,不心疼?”


    谢不辞坦言:“想让你心疼我,才剪的。你总叫我许不辞,许总,每次听,我都很难受,不想你那么叫,我剪了头发,就跟你记忆里的谢不辞更像。”


    温砚:“是你跟我说你不是谢不辞,是许,许不辞,第一次见面你就那么跟我说。”


    “我后悔了,”谢不辞说:“当初看你跟她坐在一起,喝一样的奶茶,那么亲密……我很生气,难过,快发疯了。迁怒你,是我的错。”


    她低垂着眸子,说违心的假话:“分开那么久,你不喜欢我了,找别人也正常,不该怪你,是我的错。”


    温砚想告诉谢不辞,她跟史梦寒其实从来都没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她头发擦了半干,本来打算看会儿书,半小时后睡觉,但谢不辞不肯走,她也看不太下去,索性合上书,拿吹风机过来让谢不辞给她吹头发。


    吹干头发,谢不辞怕自己出去会被温砚锁在卧室外,就把吹风机递给温砚。


    温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已经接受谢不辞今晚要跟她一起睡这件事,出去放好吹风机回来,拉开柜子想再拿一套枕头被子,上下看了两遍。


    “……我柜子里的被子和枕头呢?”


    谢不辞躺在床上,面不改色开口:“不知道。”


    温砚想起谢不辞上了锁的卧室,再看看躺在她床上的谢不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里好笑:“谢不辞,你房间钥匙呢?”


    “温砚,我们已经复合了。”


    谢不辞以为温砚想跟她分开睡,唇瓣轻抿,强调:“复合了,接吻,做。爱,睡在一张床上,都是应该的。”


    温砚:“一起睡可以,但总得让我去拿被子和枕头吧?两个人枕一个枕头,盖一条被子,你也不怕晚上着凉?”


    谢不辞:“抱紧一点,就不会着凉。”


    温砚:“那也不行,快告诉我钥匙在哪。”


    谢不辞拒不配合,双手在小腹交叠,闭眼:“我要睡觉,明天还要工作,不要吵。”


    温砚放弃找被子,关灯上床,谢不辞立刻掀开被子把温砚包进去,很快找到自己熟悉的睡觉姿势。


    温砚被她手脚并用缠住,觉得自己晚上做梦恐怕又要梦到被章鱼拉下海。


    谢不辞上次跟她躺在一起睡觉,还只是向日葵,这次都进化到八爪鱼了,跨物种进化。


    她的思绪有些散乱,上一次跟谢不辞这么亲密无间地抱着睡觉,是什么时候?


    是高二的除夕,到新年。


    已经四年,零七个月了。


    温砚轻叹,回抱住谢不辞。


    “第1495天,”谢不辞额头抵在温砚下巴,声音很轻:“我等到了。”


    第66章 你喜欢我哭。


    复合后的第一天,温砚一觉睡醒,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她隐约记得不久前谢不辞起来了,她问谢不辞要起床吗,谢不辞说还早,要去厕所,温砚就又闭上眼了。


    看了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估计是中间清醒又睡了个回笼觉的缘故,她今天起得晚,现在已经六点多,阳光透过窗帘,将屋内映得蒙蒙亮。


    她记得谢不辞走的时候外面天还是黑的,现在都亮了,谢不辞这是去了多久?


    温砚从床上坐起来,踩上拖鞋出卧室,客厅书房都是空荡荡的,卫生间也暗着灯,温砚走过去探头看了眼,厕所里没人。


    她回身看向谢不辞卧室,过去拧了拧门把手,昨天晚上还锁着的门,现在居然能拧开了。


    推开门,卧室里没开灯,阳光透过窗帘隐隐照亮房间,能看见床上躺着个人,似乎是听见了开门声,床上的人缩了缩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


    谢不辞枕的枕头,身上盖的被子,都还挺眼熟,跟她柜子里丢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温砚心中好笑,知道谢不辞醒着,打开卧室灯走过去:“谢不辞,你怎么跑这儿睡了?”


    谢不辞没说话。


    温砚扯了扯她的被子:“怎么了到底?这么闷着你也不热?”


    谢不辞一声不吭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谢不辞揪着上边的被子,扯不开,温砚直接攥住下边被子往上一掀,谢不辞手还揪着被角,脸却已经露了出来。


    温砚与她目光相对,两秒过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不辞眼皮肿着,压得眼睛也睁不全,只能眯着缝看她。


    温砚轻咳一声:“不就是眼睛肿了,至于跑到这边自己躺着吗?还有,昨天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拿冰块敷眼睛吗?谢不辞,你是不是没照做?”


    谢不辞终于开口,嗓音倒是比昨天好点:“你出来,没有检查。”


    “我还以为你敷了呢,”温砚给谢不辞盖好被子,又给她垫了个枕头:“枕高一点,可以减少眼部血液回流,消肿。”


    去冰箱里拿了几块冰,用毛巾裹着冰块给谢不辞敷,敷了没多久,谢不辞就说疼。


    “昨天要是乖乖敷了,今天也不至于肿成这样。”


    说完谢不辞,温砚让谢不辞自己看着敷,又去厨房切了黄瓜片土豆片,放冰箱冷藏,过会儿拿出来给谢不辞敷,冰块黄瓜土豆片轮流敷了快一小时,谢不辞的眼睛看着总算比之前好点,但还是肿的。


    温砚发愁:“一下消不了肿,怎么办?”


    谢不辞坐电动车上班还能用接地气来解释,谢不辞带着这么肿的眼睛上班,也不知道公司里的人会把谣言传成什么样。


    “让你昨天哭那么久,这下好了吧。”


    谢不辞睁开眼睛,看温砚:“你喜欢我哭。”


    “每次我哭,你都会心软,会一直盯着我看,舍不得移开眼。”


    温砚:……


    虽然说起来她很像变态,但实话实说,谢不辞哭起来真的很好看啊,雾蒙蒙的眼,被泪水沾湿的睫毛,眼泪能成珠子落,面无表情哭好看,皱着眉哭好看,在床上忍不住了抖着哭更好看。


    温砚每次升起“谢不辞哭起来真好看”这想法时,都会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哪有人喜欢看女朋友哭的?


    当然,如果女朋友哭是装的演的爽的,那喜欢看也情有可原吧?


    温砚转移话题:“所以昨天是演的?”


    谢不辞按着眼眶,慢吞吞道:“也不是,爽的有点受不了,控制不住。”


    谢不辞太会演了,当初知道谢不辞能几秒内快速落泪后,温砚就摸不准她哭的时候,到底是真难过,还是演的。


    “你在我面前,到底有几次是真哭?”


    “眼泪不是假的,”谢不辞说:“落下来,就是哭了。”


    温砚放弃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当务之急:“眼睛怎么办?你上班的时候带个墨镜?还是化妆压一压?”


    就算藏住了,就算外表看不出来,肿着眼的不适感也不会消失,温砚又问:“今天能不能不上班?”


    谢不辞:“今天可以在家处理工作。”


    跟谢不辞在这普通小房子里住久了,天天按时接谢不辞上下班,温砚差点都快忘了谢不辞在公司的职位,不是每天都得点卯,老老实实在公司待着的普通打工人。


    不用去公司,那也不用急着给眼睛消肿了,温砚收拾好摆在床头柜上的一堆东西,只给谢不辞留了裹着冰块的毛巾:“行,那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谢不辞:“什么都可以。”


    从前她问谢不辞想吃什么,谢不辞总说随便,温砚经常在猜她真正想吃的是什么。后来答应来当谢不辞的助理,问谢不辞想吃什么,谢不辞说的还是随便,都可以。


    温砚有段时间真的随便做,谢不辞也没说过什么,做什么吃什么,做了不爱吃的菜就挑挑拣拣吃能吃的,也没跟她表达过什么不满。


    其实谢不辞根本没想象中那么难伺候,甚至有些过分好糊弄了。


    温砚问:“什么都可以,是因为没有想吃的?”


    谢不辞勾住温砚手指:“想吃,温砚。”


    温砚拍开她:“别闹,说正经事儿呢。”


    谢不辞:“晚上去吃串串香。”


    “现在才早上呢,说早上想吃什么?”


    “吃你想吃的。”


    打太极呢搁这儿?温砚放弃从谢不辞嘴里问出答案,想了想说:“昨天煲的粥也没喝,今早热热喝了吧,然后我摊个饼,煎个鸡蛋火腿,擦点黄瓜胡萝卜丝卷着吃?”


    谢不辞点头:“好。”


    温砚是真不会做什么五花八门的丰盛早餐,她拿手的都是些食材便宜,做法简单省时的家常小菜。


    唯一高级点的早饭就是豆浆,这个没在家里打过,打豆浆是她在学校食堂打工时学的,家里没有豆浆机,也打不了。


    想起学校食堂,温砚又记起谢不辞曾经给她的那张饭卡:“你还记不记得你给过我一张食堂饭卡?里面还剩一万大几呢……”


    那张饭卡现在还在家里收着,从谢不辞走后,温砚就没动过那张饭卡里的钱了。


    “为什么不用?”谢不辞问:“你说过你妹妹会考去市一,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用?”


    温砚不想让谢不辞知道她还留着饭卡没用,好像她多在意,多舍不得花谢不辞的钱一样,她编了谎话:“卡丢了,要是卡没丢,我肯定早就用完了…好了好了,我要去做饭了。”


    谢不辞抬手,捉住温砚衣角,轻轻扯着,没用多大力气:“温砚,我的眼睛还是很疼……你说过,亲亲止痛。”


    温砚听到她说眼睛疼时皱起的眉舒展开,哼笑一声,俯身亲了下谢不辞眼睛:“止疼了吗?”


    “还没有,”谢不辞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可能亲的地方不对,接吻试试。”


    温砚拒绝:“还没洗漱,不能亲。”


    “我洗漱过了,温砚,”谢不辞张开嘴给她看:“我洗漱过了,可以亲。”


    温砚:“我没洗漱呢,不能亲。”


    谢不辞有些失望,坐起来朝温砚张开手臂:“拥抱,可以吧?”


    温砚坐回床边,抱住谢不辞:“眼睛还疼得厉害吗?谢不辞,说实话。*”


    “不是很痛,只是有点不舒服。”


    谢不辞侧脸在她颈侧轻蹭,唇瓣擦过温砚耳垂:“昨天没有接吻,今天也没有,我们已经复合了,接吻,拥抱,做。爱,都是应该的,所以温砚…可以现在去洗漱,然后接吻吗?”


    温砚无奈,心想谢不辞跟从前分明没多少变化,仍旧执着于亲密接触,单独相处了,几句不离亲亲抱抱做做。


    “你先敷眼睛,我去做饭,你现在不饿吗?”


    谢不辞抱着温砚的胳膊稍稍收紧:“不吃,也可以。”


    温砚拍拍她后背:“不好好吃早饭,到时候你胃病又要犯……我也饿了,先吃早饭好吧?”


    谢不辞:“吃完早饭,洗漱,接吻。”


    等温砚无奈答应,谢不辞才不情不愿松手。


    温砚让她拿毛巾敷眼睛,才走出卧室,去卫生间漱口洗手洗脸,扯下洗脸巾擦干脸,刚一睁眼就见镜子里映出一个扒着门框探过来的脑袋。


    眼睛还肿着,红红的,静静看着她,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怜。


    温砚转头看谢不辞:“不是让你冷敷眼睛吗?怎么出来了?”


    谢不辞指指她的唇瓣:“昨晚刷牙了,现在漱口水漱过口,可以先接吻。”


    “不亲,饭还没做呢。”温砚绕过她出门,到餐桌边的冰箱里拿蔬菜,谢不辞寸步不离地跟着,也不说话,只盯着她。


    背后灵似的。


    温砚把手里的黄瓜胡萝卜放到餐桌上,用带了点水的手指握住谢不辞颈侧,冰她:“干嘛呢你?不亲不走了?”


    谢不辞目光落在她唇瓣上,仰头凑过去亲了一下:“亲了,也不走。”


    温砚捏捏她耳朵:“只能亲一会儿,两分钟,还要做饭呢。”


    谢不辞不说话,不说同不同意,只张嘴舔她唇瓣,温砚手掌托住谢不辞后脑,手臂拦在谢不辞后腰挡着餐桌棱角,张嘴接吻。


    从陌生到熟悉,不过几秒时间,曾经无数个缠绵亲吻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


    她和谢不辞,有多久没接过吻了?


    最后一次是她生日,那天谢不辞横跨几千公里,昼夜兼程匆匆赶来,只为了送她一份礼物,和她说上一句生日快乐。


    两天两夜的奔波兼程,一条终身抹不掉的疤,只换半小时的见面时间,这样昂贵的代价……谢不辞认定,值得。


    和见她,跟她在一起相比,前途,身体,家人,财富…一切都不重要,谢不辞都没放在眼里。


    在谢不辞眼中,她从来都是最重要的。


    重要到那难熬的四年过去,谢不辞仍旧奋顾不身一往无前,又一次飞蛾扑火般,坠进她怀里。


    太重,太烫了。


    温砚抱着这份沉甸甸的,灼痛她的心意,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如何对待。


    她有时也会茫然,她是不是真的很坏,很讨厌,换做旁人,哪怕不能抛弃一切坚定选择谢不辞,起码也不会狠心到像她一样,仍旧能如此理智地分析利弊,权衡选择。


    与谢不辞执拗抛弃一切的浓烈情感相比……她似乎显得太冷静,太淡漠了。


    是不爱吗?谢不辞对她很重要,重到一辈子都不会放下,可她仍旧不会为了谢不辞放弃自己的人生……是她不够爱,还是她太自私?


    温砚不知道。


    说是亲两分钟,最后也不知道亲了多少个两分钟,呼吸在纠缠中融作一团,温砚稍稍后撤,指尖擦掉谢不辞唇瓣上的水光。


    “好了,已经亲了很多个两分钟了。”


    谢不辞舔舔唇瓣,滑软的舌擦过温砚指尖,隐约能看见舌尖被吸得泛红。


    温砚搭在谢不辞腰后的手还没收回来,靠在冰箱前,垂眸看谢不辞:“疼不疼?”


    她看到谢不辞舌尖被吸得有点红,快肿了似的,不知道疼不疼……是她有点过火了。


    谢不辞说:“辣的。”


    温砚反应了两秒才明白,是说她嘴里漱口水的味道呢。


    薄荷青柠的能不辣吗?她哼笑一声,放开谢不辞,打开冰箱门:“你非要亲的。”


    她从冰箱里捡了个小冰块,抵在谢不辞唇瓣上:“张嘴。”


    谢不辞乖乖张嘴,主动把温砚指尖捏着的冰块咬进嘴里。


    温砚:“冰冰舌头。”就不疼了。


    谢不辞哦了一声,等温砚拿着菜走开,又从冰箱里捡了一块冰咬进嘴里。


    小火热上昨晚煮的粥,温砚搅了面糊,开始切火腿和黄瓜胡萝卜丝,刚把食材准备好,把锅架上,就看见谢不辞推开厨房门进来。


    “舌头冰了,嘴巴凉了,”谢不辞仰头,唇瓣亲了亲温砚嘴角:“温砚,接吻吧。”


    ……她就是怕谢不辞舌头肿,想给她冰冰消肿,合着谢不辞以为她要玩什么情。趣.play呢?


    “不亲,”温砚把面糊端过来放下:“我做饭呢,出去等会儿,饭马上好了。”


    “我冰了很久,”谢不辞站在温砚身侧,给她看舌头:“我冷,亲一亲,温砚。”


    她凑过来张嘴时,温砚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凉冷气……她只给了谢不辞一小块冰,怎么会冻成这样?


    她眉头轻拧,捏着谢不辞唇瓣:“你自己又吃冰了?”


    谢不辞不回答温砚的问题,伸手按住温砚后颈,扯着她低头催促:“亲,快点。”


    温砚没办法,只能先低头跟她接吻。


    谢不辞的舌是凉的,似乎被冰得有点发麻,不会动了一样,温砚没再像刚刚那样压着嘬,只缠缠亲亲,在凉冰冰的纠缠中交换一个柔和的吻。


    温砚记挂着没做好的饭,没亲太久,等把温度渡给谢不辞就停下。


    谢不辞抱着温砚没有放手,呼吸尚且没有平复,皱着眉问:“不凉了,所以不亲?”


    感受确实很奇特,但温砚可不想谢不辞又出去吞冰块:“还是原来好亲,喜欢不吃冰块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做,”谢不辞仍旧记挂着温砚当初说的那句:“你说,要多尝试,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想尝试什么,我都可以做。”


    “不要找别人试。”


    温砚不知道话题怎么拐到这儿的,她哦了一声,顺着往下说,故意逗她:“那我要是喜欢话多的怎么办?”


    谢不辞:“我的话少吗?”


    温砚想了想,谢不辞在她面前话真的不算少,谢不辞的话少是对不熟的人,要么不感兴趣不想交流,要么用最短的话高效完成交流……她刚认识谢不辞那时候,谢不辞话真的很少。


    后来熟起来了,谈上,也只是在她面前话才多。


    温砚:“我喜欢纯情的。”


    谢不辞:“我不纯情吗?”


    温砚把热着粥的火调小了些,热锅烧油,开始摊饼:“纯、情,自己给自己喝春。药,做的时候说不要停,确实够纯情啊。”


    谢不辞听得出温砚的反语:“可是喜欢你,说不要,是口是心非,我想做,告诉你,说实话不对吗?”


    单纯,纯粹,真挚,不掺虚假功利,这就是纯情的定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不辞确实符合。


    “好吧,没什么不对的,”温砚最后挣扎:“但纯情的人不会天天把接吻和做。爱挂在嘴上吧?”


    “可我就是那么想的,想和你拥抱,接吻,做。爱,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这不是坏事,面对自己合乎道德法律的欲望,想法,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如果纯情是抵触性,欲,对亲密接触感到羞耻,那你不要喜欢纯情的了。”


    谢不辞从温砚背后抱住她,额头抵在温砚肩膀上,轻声道:“换一个试试,涩。情也很好。”


    温砚:……


    礼尚往来,她决定问一问谢不辞:“你喜欢什么样的?”


    “温砚。”


    温砚嗯了一声:“嗯,喜欢什么样的?”


    “温砚。”


    温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不辞不是在叫她的名字,而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温砚好笑:“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不是喜欢谁。”


    “没有类型,”谢不辞轻轻咬她颈侧:“喜欢的只是你,只有你,温砚。”


    温砚沉默半晌,才开玩笑一般道:“……你这样说,显得我很花心,很不专一。”


    谢不辞在自己咬出的浅浅牙印上亲了一下:“没关系,原谅你。”


    反正,温砚说有女朋友是假的。


    反正,她不会再给温砚离开她,背叛她,走向别人的机会。


    “我会早点处理完工作,然后你可以陪我吗?温砚。”


    温砚把锅里摊好的第二个饼铲出来,放到案板上,关火开始卷饼:“你工作完我也要学习呢。”


    “我只有今天在家工作,温砚。”


    “陪陪我。”


    “我的眼睛痛,我今天不舒服。”


    “太久,太久了,温砚,我想了你很久,这是我们复合的第一天,分手的第1496天……我等了太久。”


    谢不辞将额头抵在她肩侧,眸子微眯,放轻语调:“求你了,温砚。”


    温砚听不得她把自己摆在那么低的位置,尽管她知道谢不辞或许是故意的,故意这样自称,好让她心疼愧疚,可她仍旧接受不了……她从来都要仰头才能看见谢不辞,谢不辞不该从云端走下来,和她挤在方寸之地,也不该这样求她。


    “谢不辞,不要说求。”


    谢不辞问:“所以,你会答应我吗?”


    “……告诉我你想要的,我就会考虑怎么做。但不要再说求,谢不辞,你既然能把我的话记那么清楚,最重要的怎么就是记不住?”


    “我记得,”谢不辞说:“你要和我过一辈子,你说,我迟早,会成为你最重要的人,陪你从生到死。”


    温砚说:“不是这些。”


    “可这就是最重要的。”


    沉默片刻,谢不辞开口:“你是说尊重,理解,包容?爱是放手?那是错的。”


    “你骗过我很多次,我不计较,说这话不是为了指责,这是陈述。温砚,你骗过我很多次,你的话或许是对的,是正确的,但如果正确,需要以分离和失去为代价,那我不需要正确。”


    如果她爱温砚,需要靠放手,尊重温砚想离开的选择……那就当她不爱。


    “我想要的只有你,你就是正确,阻碍我们在一起的,才是错误。”


    温砚叹气:“是你自己最重要,你自己,最重要,你要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存在,最爱的人只能是你自己……和你说过那么多次,你甚至都不记得,谢不辞。”


    “我最重要……”谢不辞喃喃:“要认为我的一切,高于任何东西,任何人?”


    温砚絮絮叨叨:“差不多,总之不要把感情,把希望,把未来,把你的一切寄托在别人身上,不要想着求别人给你什么,不要总想着要别人的爱,爱,你要先把爱给自己,对自己好,你的前途,未来,身体,比任何人都重要,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不要选让自己痛苦的路……”


    “好的,好,我记住了。”


    谢不辞想,温砚说的话,也有正确的。


    她最想要的,最想得到的是温砚,既然她最重要,她的想法,欲望,都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哪怕会违背温砚的意愿和想法,对吧。


    毕竟……温砚教她的,她最重要。


    不能把温砚留下的未来,希望,寄托在温砚身上。


    她弯起唇角,收紧环在温砚腰间的手臂,声音很轻,带着愉悦:


    “我记住了,温砚。”


    第67章 对不起,你再忍一下吧


    “谢不辞,你最好是真的会听。”


    谢不辞说她记住了,温砚根本没信。


    谢不辞记性好的很,记住了又不代表会听会做,一遍遍地说也不知道有几分用处,谢不辞听了就是听了,不听,温砚除了一遍遍重复,也没别的办法。


    刚卷好的饼是烫的,温砚把饼放到盘子里,用洗洁精洗净手擦干,拍开谢不辞抱着她不放的胳膊。


    “出去坐着吧,饭好了吃饭。”


    她弯腰从柜子里拿了两个碗出来,谢不辞朝她伸手:“我去盛粥。”


    温砚把装着卷饼的盘子放到她手里,关火盛粥:“你把这盘子端出去就行。”


    谢不辞乖乖端着盘子出去,放到餐桌上,又折身回来想帮温砚端碗。


    温砚指使她去拿筷子勺子:“你把餐具先拿过去。”


    谢不辞拿了勺子筷子出去,温砚端上两个碗紧随其后。


    粥盛到碗里没十几秒,发烫的温度就蔓延至整个碗面,等温砚把粥放到餐桌上,被碗沿压出痕迹的指尖,已经烫得发红。


    谢不辞把筷子摆在盘子上,勺子放进碗中,下意识推着碗沿想挪到用餐位置,猝不及防被碗面烫了一下,缩了缩手指。


    温砚看见了,拿起餐桌上的水杯,从冰箱里拿了几块冰放进去,推给谢不辞:“烫到了就叮一下。”


    谢不辞:“你也被烫到了。”


    温砚不甚在意:“我皮糙肉厚的早习惯了,手上茧子都比你多两层,不疼……今天粥热的时间长了,你看,亲吧亲吧,又亲又聊天,拖那么久,粥都快熬干了,吃的时候慢点吃,粥这么稠,外面凉了里面也是烫的,小心点……”


    谢不辞绕过桌子,走到温砚旁边,拖着温砚椅子转过来,扶着椅子靠背,跨坐在温砚腿上。


    温砚下意识扶住谢不辞的腰:“……你干嘛呢?”


    谢不辞顿了顿,伸手把温砚掌下的衣服撩起来,温砚的手指擦过布料,最终落在谢不辞腰侧皮肤上。


    谢不辞轻颤了一下:“有点,烫。”


    “能不烫吗?”温砚故意把手指按到她后腰脊骨处,谢不辞这儿的皮肤更凉:“你过来干什么?想被烫烫?”


    “你说亲吧亲吧。”


    谢不辞胳膊搭在温砚肩膀,抓着温砚束在脑后的长发向下扯,迫使温砚仰起头,躬身在温砚唇瓣上亲了一下。


    “你说要亲。”


    温砚心中好笑:“谢不辞,你这听力怎么还选择性上线?只听自己爱听的啊?我说的是让你过来亲吗?”


    “粥很烫,不能喝,多亲一会儿,合理利用时间。”


    温砚:“粥烫,卷饼可不烫,不赶紧吃一会儿就凉了。”


    “……没关系,”谢不辞面不改色:“凉了也没关系,配上粥,刚好。”


    温砚现在可以直接亲,一会儿吃了饭,就要等洗漱后才能亲了。


    “卷饼放凉了不好吃…谢不辞,松手,别拽我头……”


    谢不辞不想松手也不想起开,于是她选择直接跟温砚接吻,贴着温砚唇瓣去舔她舌头。


    温砚后背抵在椅子靠背上,仰着头想躲,反倒更方便了谢不辞亲。


    “谢,谢不辞…我真饿了,谢不辞!”


    “对不起,”谢不辞撑着温砚下颌,道歉:“对不起,你再忍一下吧,我现在想接吻。”


    温砚听着谢不辞的话,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挣扎。


    谢不辞又亲了下温砚唇瓣,慢吞吞道:“我的想法最重要……你说的,你教我的,我在听你的话,温砚。”


    后背抵着椅子靠背,身前被谢不辞压着挡住,温砚也不是特别想挣扎,遂放弃,只出声催促:“亲快点,最多两分钟……我要吃热的饼!”


    谢不辞装作没听见,专心亲温砚。


    温砚的嘴很硬,很会骗人,可以冷静说出那么多捅她心窝的话,又冷又毒……可亲起来时也是软的,热的,甜的。


    她咬着,捻着亲,亲得攥在椅背上的手凸起筋骨,指尖掐进木质椅背,才勉强按耐住用力咬下,将血肉一并嚼碎吞入腹中的冲动。


    如果她是蛇就好了,可以把温砚全部吞下,吞到肚子里,裹进皮肉里,除非开膛破肚,否则谁也没办法把她们分开。


    ……还是一起死在焚烧炉里好,最好连骨灰都融作一捧,分也不能分开。


    几年不见,谢不辞的吻技生疏倒退不少,温砚也不见得熟练到哪去,略带生疏的纠缠中,过去的回忆总在脑海中乱撞,仿佛回到她们刚在一起的时光。


    谢不辞从来不是会忍的人,她也不是,她们接吻的次数太多,充斥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个接吻的片段,都连带着一长串回忆。


    温砚浸在回忆里,就没办法对谢不辞说出拒绝的话,放纵的下场就是卷饼由热转温再转凉。


    等温砚的肚子发出咕噜噜叫声,谢不辞才停下动作,她只稍稍后撤些微距离,停顿几秒,又忍不住低头,舔温砚的唇瓣。


    很痒。


    温砚按住谢不辞下巴,把她往后推了推:“谢不辞,停,卷饼都凉了!”


    谢不辞撑着餐桌桌面起身,端着盘子离开,把卷饼放进微波炉里叮了一分半,端出来放到餐桌上。


    “热了。”


    温砚:“微波炉热的能有刚做出来好吃吗?你就非得亲这么一次?就不能吃完饭亲?又不是亲了上顿没下顿,这么着急干什么……”


    谢不辞面不改色,用勺子将碗里的粥重新翻匀:“知道了,下次注意,快吃饭,温砚。”


    粥很稠,外层已经放凉,但重新搅动后温度正好,不凉不烫。卷饼热的温度也刚好,除了饼皮稍微有些皮实,一切正常。


    谢不辞的饭量相较之四年前确实大了些,跟温砚比不了,但也不像之前只吃那么点。同居的这几个月里,谢不辞看着比重逢时圆润些,摸上去总算不是皮包骨的感觉了。


    只是她饭量涨了,用餐速度却没快多少,温砚吃完后谢不辞才吃了一半,温砚又等了几分钟,谢不辞才吃完。


    温砚起身,要收谢不辞的碗,却被谢不辞伸手拦住了:“我来洗碗。”


    温砚推开她的手,把碗摞到一起往厨房走:“有洗碗机,不用你洗碗。”


    “那我能做什么?”谢不辞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下次你做饭,我帮你打下手?我们可以轮流做饭。”


    谢不辞帮她打下手?谢不辞做饭?


    身上一件衣服就上千块的谢不辞,挽着袖子,洗菜切肉?剥葱姜蒜?炒菜?


    一个油点嘣谢不辞衣服上,损失就抵她们一个月伙食费了。


    温砚把碗放进洗碗机,语气无奈:“谢不辞,从小到大你做过饭吗?不是说半成品那种烹饪,你自己煮过饭,做过菜吗?”


    谢不辞:“没有。”


    她不需要学做饭,只需要付出一点薪水,请住家保姆阿姨,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完成基本的三餐需求。


    但她知道温砚不喜欢,不适应那样的生活,温砚不适应她的生活,她可以主动去适应,去贴近温砚的习惯……只要温砚不离开她,通向温砚的一百步里,谢不辞愿意走一千步,一万步。


    不论温砚退后多少步,她都会追上去。


    “没有做过,但网上有视频教程,”谢不辞坚持:“我可以学,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不用你学,既然我会,那我来做就好了,”温砚跟她开了个玩笑:“我可是月薪几十万的助理,包你一日三餐不是基本职责吗。”


    “不是助理……”谢不辞低声道:“不是助理,温砚,你现在是我的伴侣,不是助理。助理的合约有时限,伴侣,是从生到死。”


    温砚挑眉:“合着你要把我照顾你的期限无限延长啊?”


    有期变有妻无期徒刑?


    “我也可以照顾你。”谢不辞说:“任何你需要的,我都可以学,我能照顾你,你习惯的,喜欢的生活,我都可以适应,你想要我做到的,我能做到……温砚,我也可以照顾你。”


    温砚:“不是说要我还债?当你的助理照顾你?你现在要反过来照顾我,吃大亏了谢不辞。”


    “没有,”谢不辞语气微顿:“我得到了最想要的,值得。你同意和我复合了,所以,债务暂停。”


    温砚问:“暂停?”


    谢不辞:“只要你不离开,这份债务就永远不用偿还,如果有一天你决定…离开我,你要补上没有还完的债务。”


    只是温砚再想要离开时,用以偿还的,会是温砚的未来,和自由。


    温砚只以为谢不辞说的是续上那几个月的助理工作,也算合情合理:“行。”


    谢不辞得到了满意答复,把洗碗机里的碗筷放回橱柜,催促温砚:“吃过早饭了,记得早点洗漱,刷牙。”


    她还记着温砚答应她吃完早饭洗漱,然后接吻。


    至于已经亲过的那几次……那是她凭本事赚来的,不能算温砚应诺。


    吃饭前都已经接过几次吻,温砚完全把答应谢不辞洗漱完接吻的事抛之脑后,只以为谢不辞在提醒她早点洗漱,随口应了一声。


    谢不辞先去卫生间洗漱了,温砚跟她错开,等擦干净餐桌收拾好厨房才去,洗漱完擦脸,一睁眼又看见谢不辞靠着门框,盯着她看。


    温砚:……


    她甚至已经有点习惯谢不辞的神出鬼没,和突如其来的出现贴脸了。


    “怎么了谢不辞?”


    谢不辞:“你答应的,早饭洗漱完,接吻。”


    温砚把洗脸巾丢进垃圾桶:“不是已经亲过了吗?刚刚都亲过多少次了?现在都八点多了,你在家工作也要按时上下班吧?”


    谢不辞向前一步凑近温砚,指尖轻轻贴在她侧脸:“八点多,所以还有时间,九点才到工作时间,温砚,不要赖账。”


    赖账?喜欢耍赖的明明是谢不辞……昨天今天都耍赖过多少次了?居然还倒打一耙说她耍赖!


    指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不辞微微仰头亲了她一下,通知预告一般说:“我要开始和你接吻了,温砚。”


    这一次接吻持续了多久温砚不知道,只知道等她们结束,已经过了谢不辞的上班时间。


    谢不辞到书房准备处理工作,温砚给她倒了杯温水就打算去学习,人还没出书房,就被谢不辞叫住:“温砚,来我身边学习。”


    “……你在工作,我还是不来打扰你了。”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温砚。”谢不辞抬眼看她:“你跟我分手那四年里,我只能一个人,复合后,还是只能一个人处理这些枯燥的东西吗?”


    谢不辞提起那四年,温砚就没办法再说拒绝的话了,沉默两秒,认命地把电脑,耳机和学习资料一起搬过来。


    书房的书桌是镜面L形状,谢不辞坐在外侧短桌,让温砚坐进长桌里侧,这个位置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前面的温砚。


    温砚觉得跟谢不辞待在一起,两个人都没办法静心工作学习,凭谢不辞那股粘人劲儿,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走神,过来要亲亲抱抱……


    但实际上谢不辞只是时不时抬眼扫她一眼,似乎只要确认她在视线范围内,就足够心安。


    谢不辞几乎一上午都没挪地方,只中间出去泡了杯咖啡,温砚学到十二点半,出去做饭。


    没过几分钟谢不辞也出来了,要帮她一起洗菜做饭,温砚只敢让谢不辞洗菜,不敢让她碰刀,一是谢不辞切起来肯定很慢,二是怕谢不辞切到手。


    午饭温砚做了面条,吃饭前谢不辞以吃饭后不能接吻为由亲了一遭,吃过午饭漱完口,谢不辞又以已经漱口为由亲了一遭。


    一天里不知道亲了多少次,温砚恍惚间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跟谢不辞没羞没燥亲来亲去的那段时间。


    “温砚。”


    谢不辞的声音把温砚从走神中唤醒:“温砚,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温砚轻咳一声:“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晚上做吧,你想怎么做?情。趣。内衣?情。趣。玩具?”谢不辞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喜欢绑着我,需要准备绳子吗?”


    温砚不知道亲着亲着怎么聊到这儿的,下意识拒绝:“不用,不用……”


    某些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像个传统老古板,面对跃跃欲试想尝试新。潮。性。生活的年轻伴侣,无从下手面红耳赤。


    温砚摸摸耳廓,真有点烫:“谢不辞,以后不要,不要这么直白说这些……”


    谢不辞接上她的话:“不要白日宣淫?”


    温砚:“……对,不要白日宣淫!”


    这句话她似乎很久之前也跟谢不辞说过,谢不辞的回答是问她晚上可不可以,但现在的谢不辞显然已经进化了。


    “不要白天做的意思是,晚上做,”谢不辞颔首:“好,答应你,等我们晚上回来做。”


    是这么理解的吗?在温砚想找借口拒绝时,谢不辞垂眸,轻轻开口:“今天是复合后的第一天,温砚。你不想跟我做,是因为不喜欢做。爱,还是因为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


    可温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直到如今,她仍旧不明确自己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谢不辞,是全然放纵沉沦享受,还是谨慎相处消磨感情。


    谢不辞似乎也不急着得到确切回答:


    “如果你真的很讨厌跟我做,不想跟我做……没关系,温砚,你可以告诉我不想做,不要做,我说过,我会听你的话。”


    “不是讨厌,”温砚下意识否认,斟酌着回答的字句:“我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是因为做得少,”谢不辞说:“温砚,我们多做,你就会习惯了。”


    性只是人类自然的生理需求,是情感交流的方式,但温砚的观念似乎一直很传统,认为**应该相处达到多少时间,感情到达什么深度……温砚认为性是私密的,潜意识里或许还觉得性是羞耻的。


    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都是这样,谢不辞并不意外,她甚至觉得温砚有这样的想法很好,温砚觉得性羞耻,就不会随便找别人做。温砚觉得性私密,观念传统,就会对她有更多的道德责任感,和她做多了,潜意识中也会觉得跟她的关系足够亲密。


    性,足够亲密才能进行……反之,进行足够多的性,足够熟悉,怎么不算足够亲密?


    温砚有些狼狈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晚上想吃串串香?我们学校食堂也有旋转小火锅,晚上带你去我们学校吃?”


    刚好她想回宿舍把剩下的东西再背出来点,一举两得。


    谢不辞眸子动了动:“带我,去你的学校?”


    温砚嗯了一声:“反正都要出门嘛,我刚好想回宿舍再背点衣服回来,我们学校食堂还挺便宜的,味道也不错。你要是不想去,我们也可以找别的……”


    “想去。”


    谢不辞打断温砚的话,又重复一遍:“和你一起,想去。”


    她们曾经约好上同一所大学,温砚失约了,她们没办法再弥补遗憾,但她可以去温砚上学的地方,走温砚走过的路,吃温砚吃过的食堂。


    温砚的出行工具只有小电驴,从这儿骑到学校得四十多分钟,考虑到温砚还想搬东西回来,谢不辞就让助理把她的车开过来。


    等到下午工作结束,谢不辞开车带温砚去学校。


    温砚还是头一次坐在谢不辞的副驾驶,看谢不辞开车,感觉蛮新奇。


    现在不算晚高峰,路况通畅,谢不辞没有放音乐的习惯,车里只有她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逐渐同频。


    温砚打破寂静:“在国外上学累吗?”


    “还好。”


    “幻觉有给你带来危险吗?”


    “没有,”谢不辞说:“你只是陪着我,你不会伤害我。”


    谢不辞前一个回答就是假的,温砚不知道后一个回答是真是假。


    温砚沉默下来,谢不辞反倒开口:“你经常陪着我,梦里是,半梦半醒的现实也是……我们分开了那么多天,可实际上对我来说,你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我只是很久没能见到真正的你。”


    温砚唇瓣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开车快很多,现在又不算晚高峰,等到达学校时才刚刚下午五点半。


    温砚来时在宿舍群发消息问了,现在宿舍里就史梦寒在,但一会儿就要去吃饭,所以温砚打算先回宿舍拿东西。


    进宿舍前她跟谢不辞说了一声,刷脸进去后回头看了一眼,见谢不辞靠在宿管室透明窗户旁打电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谁打。


    温砚看了两秒,似乎引起了谢不辞的注意,谢不辞偏头看过来,漫不经心的神情接触到温砚后悄然融化,冲温砚笑了一下,挥手。


    温砚朝她摆摆手,转身上楼。


    史梦寒好久没见温砚,看到她后显得有点兴奋:“好久没见你了,你今天回来也是来看迎新晚会?”


    大四是本科阶段的最后时光,临到毕业,离别的伤感浮现,从前不感兴趣的各种活动,好像也蒙上一层吸引力。


    温砚没什么感觉,也没关注过学校这活动:“想吃食堂了,顺路回来搬点东西,没打算看晚会来着。”


    “真不看啊?听说有好多节目,乐队舞蹈相声唱歌走秀什么的……这可是最后一次看迎新晚会的机会了,温砚,你真不想去看看?几个小时而已!”


    温砚:“再说吧,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看看时间……”


    “好吧,本来还想你回来了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的,”史梦寒萎靡两秒,又精神起来:“你要搬什么东西?我帮你搬!然后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我本来约了朋友一起来看,结果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放我鸽子!我一个人看晚会就算了,我不想吃饭也一个人吃……”


    温砚婉言相拒:“我要是一个人来就跟你一起去吃了,但我今天也是跟别人一起来的。”


    “别人?跟谁啊?”史梦寒眉头皱起:“我不认识的人吗?那也没关系啊,我们只是一起吃饭,大不了不聊天嘛……”


    温砚:“你见过,你跟她不是挺不对付的?坐到一起吃饭,肯定会觉得尴尬。”


    史梦寒反应过来了:“那个谁啊,你那个讨厌的上司?她来咱们学校干什么?总不能又来替别人演讲吧?上次她就告密……反正很讨厌!你就不能别跟她一起吃,来跟我吃吗!”


    温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她只想快速结束话题,谢不辞还在下面等她呢:“这次真的没办法,等下次有机会再跟你一起吃。”


    “不用等下次。”


    虚虚掩上的宿舍门被推开,谢不辞靠在门口,语气略带冷淡。*


    “没有下次,就今天。”


    第68章 爱我吧,温砚。


    史梦寒瞪大眼:“你怎么上来的?谁让你来我们宿舍的!”


    她讨厌这个说话难听看着又傲里傲气的女人,不就是个连公司名都不好意思说的小管理吗!搞得跟什么大公司老板一样傲,她家还是开公司的呢!


    谢不辞没回答史梦寒的话,她目光落在温砚身上,开口:“东西收拾好了吗?我帮你搬,然后我们去吃饭。”


    温砚也不知道谢不辞怎么上来了,不过似乎也不奇怪,只要跟导员打个电话,让导员跟宿管沟通,谢不辞只上来一趟没多久就下去,宿管也不会说什么。


    凭谢不辞的能力,疏通一下再简单不过。


    ……关键是,谢不辞怎么能跟史梦寒一起吃饭啊!


    冒牌前女友和货真价实现女友坐到一起吃饭?温砚用头发丝都能想到,谢不辞同意史梦寒一起吃饭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宽容大度,要么上演冷嘲热讽扯头花,要么她的骗局被揭开,哪一种场面都很尴尬很完蛋啊!


    史梦寒嚷嚷:“谁要你搬?我是她舍友我会帮她搬,用不着你来!你赶紧从我们宿舍出去,让你进来了吗!”


    谢不辞无视史梦寒,只看着温砚:“怎么了?心烦?不想见到她?你如果不想跟她一起吃饭,我们就不带她。”


    史梦寒爆炸,噔噔噔上前挡着谢不辞:“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胡话啊!温砚就是不带你也不会不带我的!你自己吃去吧!”


    左边是神色发冷的谢不辞,右边是梗着脖子爆炸的史梦寒,温砚站在中间,觉得好像连空气都变稀薄了。


    脑壳发疼,温砚伸手拦在她们中间:“别,别吵……”


    谢不辞安安静静站着,双手插在兜里,神情语气平静:“不是我在吵。”


    “什么意思?那你是说我在吵咯?我吵吗?”史梦寒扭头瞪向温砚:“我吵吗温砚?你说!我!吵!吗!”


    温砚:……脑袋要炸了!


    她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开口:“你们两个都这么看不顺眼对方,一起吃饭也不顺心对吧?那个,梦寒,我是先跟她约好的一起吃饭,吃的还是旋转火锅,你不是觉得那个味道大不喜欢吃吗?下次你想吃什么我再单独请你吃吧?”


    谢不辞幽幽开口:“你想让她一起,就一起去,我没意见。你不想让她去,我们就不带她。”


    温砚闭了闭眼,下一秒,史梦寒骤然抬高的愤怒声音果然穿透耳膜:“你没意见?你有意见我也要去!温砚!我要去!不就是火锅吗?她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我吃!”


    温砚麻木:“……我突然,不是很想吃饭了。”


    谢不辞:“可是我饿了,温砚,搬走你要带的东西,我们早点去。”


    史梦寒回到桌子前,把散粉口红小镜子往小挎包里一塞:“我准备好了温砚,你要搬什么,我帮你!”


    看样子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一起吃饭的结局,温砚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谢不辞走进来帮她,史梦寒双手抱臂坐在凳子上,气鼓鼓瞪着谢不辞。


    谢不辞不为所动,一边帮温砚撑袋子,一边打量着宿舍。


    宿舍内有两张上床下桌,两张上下铺,上床下桌分成三格,应该是一人一桌,上床下桌旁边是个六格铁柜子。


    温砚的床在里侧,要踩着上床下桌的梯子上去,头顶就是空调,她的被褥已经掀起团在一侧,上面罩着透明塑料袋,翻卷的床垫被褥那么一小团,被褥下只一层军绿色床垫,看着并不舒服。


    温砚的桌柜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桌面上却摆着不少杂物,化妆品,卸妆水,没拆的快递……看着就不是温砚的。


    温砚收拾了柜子里的东西,又去阳台拿冬季衣服的包裹,谢不辞跟在她身后。


    门在东面,阳台在西面,阳台空间不大,绕墙摆着几个横杆衣架,头顶是两排晾衣杆,右侧贴在墙面上的三片长方形镜子,组成一米六的等身镜。


    阳台对着另一处宿舍楼,往下看是种着树木的学校小道,夕阳余晖洒在泛黄枝叶上,渡上一层枫叶红。


    这就是温砚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是温砚的大学宿舍。


    是她们约定过的人生。


    是她缺席的,永远无法再触碰的三年。


    “心情不好?”温砚注意到谢不辞情绪低落,一边用抹布擦着袋子上的尘土,一边放轻声音跟谢不辞说话:“史梦寒是跟你有误会,她人不算坏,你来讲座那天,她以为你跟我有恩怨,故意报复我,后面……”


    她想说后面史梦寒跟谢不辞碰面又闹了不愉快,话到嘴边才后知后觉想起她不应该知道这事,紧急刹车。


    “所以后面,才对你意见那么大。”


    谢不辞抬眸看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对出轨前女友的态度,倒是和善。”


    温砚没想到谢不辞会上来,又稀里糊涂定下跟史梦寒一起吃饭……她知道瞒不下去了,凭谢不辞的敏锐,肯定能察觉到不对劲。


    温砚想过努力补救……可也没机会跟史梦寒串通,况且就史梦寒这个小炮仗漏嘴子,能瞒住谢不辞才怪。


    她已经放弃继续圆谎,却也没直接承认,胡言乱语回复:“好聚好散,不在一起了也是朋友,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也没必要闹那么难看是吧?”


    谢不辞没有回答。


    好聚好散?不在一起?做朋友?


    不可能。


    这辈子,温砚都别想离开她。温砚只有两种结局,心甘情愿跟她在一起一辈子,或者心不甘情不愿,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想离开,除非温砚毁掉她,毁掉她,终结她的人生……那也算是一辈子,陪了她一生。


    史梦寒突然隔着阳台玻璃窗探头:“喂!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该不会背着我在说我坏话吧?”


    谢不辞面不改色,踩着阳台门砰的一声合上,侧眸看过去:“这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她知道温砚和史梦寒没什么关系,可这不影响谢不辞讨厌史梦寒。


    讨厌这个跟温砚同一所大学,同一个宿舍,同吃同住,常伴温砚身侧,曾经被温砚偏爱,又背到校医院的娇纵学生。


    ……那些事,那些经历,本该是她要跟温砚经历的,即便知道温砚和史梦寒没什么关系,她仍旧会生出嫉妒,与厌恶。


    阳台门锁在宿舍面,谢不辞关上门也锁不了,史梦寒在宿舍里拧开门把手,用力推门。


    门撞上谢不辞后背,谢不辞站不稳似的向前扑倒,正在收拾衣服大包的温砚下意识起身去接,脚下被包裹拌住没站稳,只来得及用力将谢不辞的腰抱紧,下一刻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温砚垫在底下,坐在晾衣架底部棱角上,倒抽一口凉气,等适应了屁股上的痛楚,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脑袋下微软的触感。


    她抬眼,看谢不辞跪在她身上,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挡在她脑后。


    “谢不辞!”


    顾不上屁股的疼,温砚连忙挪起脑袋,把谢不辞的手拉下来,看见谢不辞手背骨节处的皮肉已经磕破,或许是从墙上蹭过撞过,已经洇出血,几乎磨掉一小块皮肉。


    温砚唇瓣轻颤,脑海一片空白:“你怎么,你帮我挡什么啊!”


    她的脑袋硬,小时候被温义全用拳头砸,推倒磕在地上多少次,都没出什么事,磕一下也不要紧,谢不辞怎么能,有什么必要用手来垫?


    谢不辞眉头轻皱,眸子里因为疼痛氤氲出生理性眼泪,雾蒙蒙的一层。


    温砚听到她开口时轻微的抽气声,是疼的:“我没事。”


    “起来,”温砚去扶她的腿:“腿怎么样?有事吗?让我看看。”


    谢不辞撑着地面站起来,温砚半蹲在地上,把谢不辞的裤腿一直往上挽到膝盖。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到有些破皮,温砚扶着谢不辞出去,忍着火气看向愣愣站在一边的史梦寒:“你干什么呢?”


    史梦寒有点心虚:“我也没用那么大力气,是她没站稳,我也不是,也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撞一下这个讨厌的女人,没想到这人这么弱,这么容易就被撞倒了……她没想把人撞成这样的。


    “没关系,”谢不辞望着温砚:“对我来说不算疼,温砚。”


    不算疼?怎么能不疼呢?


    温砚唇瓣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扶谢不辞在她凳子上坐下,拿上水瓶和水卡:“我去接点水给你擦,你先在这儿坐会儿。”


    谢不辞嗯了一声。


    温砚屁股也疼,忍着走出宿舍门,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一瘸一拐往水房走。


    史梦寒闯了祸,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脸颊泛红:“那个,我刚刚,也不是故意的……”


    谢不辞抬眸:“不是故意的?谁告诉你不是故意的,也算道歉?”


    史梦寒皱眉,还是没办法对她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那你要怎样啊!我赔你医药费行吧?你说吧,要多少钱?”


    谢不辞安静两秒,忽然开口问:“你跟温砚,关系很好?”


    “那当然了!她可是我在这学校最好的朋友!”史梦寒炫耀过很多遍,说起来流畅得很:“当初我凌晨肚子疼,是她把我背到医院去的,那时候特别晚,外面特别冷,宿管说什么都不给开门,她跟宿管吵架,还砸门,才把我背出去的……我肯定会当她一辈子好朋友知道吧?所以你不要欺负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谢不辞神色在史梦寒讲述中一点点冷下去,冷笑:“她还,挺热心的。”


    或许是刚伤了谢不辞,史梦寒带了点补救心理,对谢不辞的实话实说:“也不是热心,她一开始也不理我,她说帮我是因为那时候,我让她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人。”


    谢不辞扯扯嘴角:“她妹妹。”


    “不是啊,”史梦寒耸肩:“我问过是不是她妹妹,她说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谁。”


    谢不辞眸子轻颤,抬眸看她。


    史梦寒:“你看我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说的也都是实话,没骗人……好了你不想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是吧?大不了我不去行了!赔礼,医药费,还要什么你说啊!”


    谢不辞:“不用别的,一会儿吃饭,你别来就行。”


    温砚从水房回来,就见宿舍里只剩一个谢不辞,她问了句:“史梦寒呢?”


    谢不辞:“吃饭去了。”


    温砚想史梦寒估计不好意思再跟她们一起吃饭,再加上史梦寒跟谢不辞共处一室肯定也不自在,走了也正常。


    温砚抽了洗脸巾浸湿,给她擦伤口:“……手还疼吗?”


    “这种小伤,对我来说不算痛,温砚……我是故意,摔倒的,”谢不辞轻声道:“她用力推门了,但我能站稳。你在收拾东西,我没想过你会扑过来,没想过,会让你受伤。”


    “我知道。”


    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面去水房的路上也能想通了。


    谢不辞安静两秒,轻声询问:“知道,为什么要帮我?”


    摔倒的瞬间哪来得及想那么多呢?不论谢不辞是不是故意的,谢不辞都要摔倒了。


    就算被推到是假的,可疼是真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这些,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下楼。”


    谢不辞膝盖下已经有点发青,是跪在地上时磕的,好在只是轻微破皮,没有流血。


    清洗过,用碘伏处理完伤口,温砚用宿舍紧急小药箱里的创可贴,给谢不辞一点点贴伤口。


    谢不辞垂眸看她,忽然出声:“我觉得,史梦寒和我有点像。”


    温砚小心贴好创可贴,随口回复:“她话很多的,说起来吵得人脑子胀,比你耿直多了,特别记仇,不过你们情商都不太高,还都有胃病……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还这么多毛病?”


    史梦寒刚转来宿舍没多久,就跟其他人闹了矛盾,其他舍友以“大小姐”“小公主”来称呼史梦寒……温砚从前也喜欢叫谢不辞大小姐。


    同样是洛海人,同样有钱,同样是个大小姐,温砚总会想起谢不辞。


    谢不辞慢吞吞道:“我是说眼睛,她的眼睛,和我有点像。”


    温砚:“不化妆的时候有点像,不化妆的时候睫毛也是垂得很低,哭起来跟你还挺像……不过比你吵多了。”


    其实史梦寒和谢不辞的眼型不算很像,只是没上妆的睫毛都是直直长长,燕尾般低垂,沾了泪时坠着垂着压在眼尾,会让温砚想起谢不辞。


    谢不辞问:“你最开始跟她做好朋友,是因为她和我长得像?”


    温砚停顿两秒,否认:“不是,她长得跟你不像,我是因为她有钱……我当初也是为了钱跟你做好朋友,我没变,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谢不辞没半点失望生气,反倒唇角微勾,弯出一个浅淡的笑:“喜欢钱,很好,我可以给你更多。”


    温砚是因为钱,还是因为什么接近她,靠近她,喜欢她,谢不辞都不在乎。


    只要温砚喜欢的是她拥有的,喜欢的是钱,是脸,是身体……是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她拥有温砚喜欢的,就会心安,愉悦。


    温砚:“……那你,还真是个好人。”


    她想不通谢不辞为什么会这么说,要是有人跟她做朋友是盯着她的钱,她才不会搭理那个人,掺着利益的感情怎么称得上纯粹?


    谢不辞提起另一个话题:“当初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很浓,我以为你们拥抱了。她的嘴是肿的,眼睛很红,哭过,我以为你们在上面接吻,告别。”


    跳出“温砚和史梦寒关系匪浅”的思维怪圈,谢不辞才能慢慢冷静猜测:“你用了她的香水?为什么?明明上去前还没有,因为要和我坐一辆车?你喷香水是想勾引我?”


    温砚被空气呛到:“……不是,不,怎么可能!”


    “开玩笑,”谢不辞说:“她吃了什么,有味道,你想压味道,不想让我闻到……她吃了辣的,味道很大的东西,是吗?”


    温砚没说是不是:“下次福尔摩斯让你拍。”


    处理完谢不辞手上的伤口,温砚又把谢不辞的裤腿挽上去,给她处理膝盖上的淤青。


    擦拭干净,喷上跌打损伤的药,温砚凑近给她吹了吹,吹到第二下,头顶忽然落下一只手掌。


    谢不辞垂眸看着她,手指从温砚发顶,滑过温砚侧脸,托着她下巴抬起来,是肯定的语气:“你跟她,没谈过恋爱。”


    温砚不奇怪谢不辞能察觉到,她嘴硬圆了一句:“只是好聚好散,还能做朋友。”


    谢不辞轻笑一声:“温砚,就这么喜欢骗我?”


    温砚假装听不懂谢不辞在说什么:“什么骗你?骗钱?骗感情?那确实骗过。”


    “就算你骗我,就算你真的,跟别人,谈过,温砚,我对你的喜欢也不会消减。”


    只会更想把温砚关起来,而已。


    谢不辞的指尖在温砚唇瓣轻擦:“所以,别再说那些让我难过的借口,温砚,那除了让我难过,没有任何用处,不能达到你的任何目的……除非你只是讨厌我,想让我难过,要让我痛苦。”


    温砚侧了侧脸,想避开谢不辞的手指,却被谢不辞重新捏住下巴转过来。


    “你躲我,最痛的是这里,”她指尖轻点心口,温砚留过牙印的那处:“可我还是没办法和你分开,分开,要比这更痛。”


    温砚:“谢不辞……”


    谢不辞不想温砚继续避开,她要借撕开假女友的契机,撕开温砚所有的犹豫不决,她要温砚再没办法以任何借口,理由,横亘在她们之间,继续维持着理智冷静。


    “分开的时候,每个呼吸,都带着丢不掉的压抑,每分每秒,只要停下来,我就会想你……你剥夺了我感知生命和愉悦的能力,我以为我该恨你的,我一开始,确实恨过你。”


    无数个阴雨连绵的寒夜,恨意喋喋不休,狰狞地在胸膛中咆哮,乱撞,化作冷汗,泪水,窒息,与克制不住的颤抖,最后化作清醒与混乱中呢喃的名字,化作一张熟悉的,恨过,爱着,放不下的脸。


    “我想过无数次,我要让你尝我尝过的痛楚,让你体会我的悲伤,愤怒,绝望……”


    温砚垂下眸子,避开谢不辞的目光:“既然知道我是会让你痛的人,就不要在我身上倾注太多,谢不辞……”


    “可是来不及了。”


    谢不辞扶着温砚的肩膀,蹲下去,与她平视,声音很轻:“来不及了,温砚。”


    “我改变不了,你融进我的骨血了,就算把我砸烂,也没办法剥离。”


    浓烈的情绪在她体内撞得支离破碎,融进血液里,化作缠绵的,割舍不断的,清晰而混乱,盲目又坚定的力量,支撑她走过连绵寒夜。


    她曾经,以为那是恨。


    “我想过报复你,可你第一次出现时,那些想了无数次的报复手段,全都从我脑海消失了。”


    温砚意识到谢不辞口中的,第一次出现,指的并不是真实的她。


    “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想报复你,不想看你难过,痛苦,”谢不辞轻声道:“我只想跟着你离开,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可即便是幻想出来的你,也不爱我……你总要走,总要逃,总不肯看我,即便说话,也要说让我难过的话。”


    温砚想说话,嗓子却像被哽住一般,任何字眼都无法从穿过喉咙,抵达唇齿。


    “怎么才能让你爱我,我想了很久也没能找到答案……你不敢交付所有情感,是因为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对吗?”


    谢不辞说:“如果我快死了,如果我的生命有了明确的终点期限,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是不是就能,全心全意,交付所有,放下一切,真正热烈地,爱我?”


    温砚呼吸急促,心脏被揪紧一般生出浓烈恐慌,她用力攥紧谢不辞肩膀,语气严厉:“谢不辞!你在胡说什么!”


    “对不起,”谢不辞手指贴在温砚脸侧:“让你生气,吓到你了,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你躲我,把我往外推,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想让我讨厌你,可连刺伤我的力度都要斟酌,你想方设法在我们中间划出安全距离……你在为分开后的未来,为我的未来做打算,是吗?”


    “如果未来需要以这些作为交换……那就不要了。就当我要死了,就当是安宁疗护,别再顾虑那么多,别再想着推开我。”


    “别让我走痛苦的路径通向未来。”


    “爱我吧,温砚。”


    谢不辞轻声道。


    “哪怕只有,一段时间。”


    第69章 那就,跟我回家。


    谢不辞的感情比她预想中还要浓烈,谢不辞放不下她,没能放下她……未来,她离开的,谢不辞的未来,会是怎样?


    谢不辞清楚,明白,知道她的感情,看到她的想法,谢不辞见过她所有的卑劣面,仍旧不改初衷,她设想的那些方法,让谢不辞消减喜欢的方法,已经被看穿,还能有用吗?


    推开谢不辞,谢不辞会怎样?她不敢赌,可要是放下一切沉沦……那会是正确的路吗?


    她的手轻轻覆在谢不辞贴满创可贴的手上:“那可能不是正确的路,谢不辞。”


    谢不辞定定望着她:“可我选的,我要的,从来不是正确。”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反抗许镜心?解决麻烦?即便许镜心停滞原地,她努力一辈子,追得上许镜心吗?她和谢不辞一起,有希望吗?会有希望吗?


    那是一条多长的路?需要付出多少努力?途中会经历怎样的波折与反击?她已经相信谢不辞不会放弃,可她呢?她能撑下来吗?她能承担后果吗?


    退缩的情绪逐渐浓烈,可却又有另一道声音从心底悄悄出现。


    ……可现在的她们,不是四年前无能为力的只能学生了,这一次,谢不辞不会放开她,这一次,她已经有了生存的能力。


    许镜心并不能一手遮天不是吗?哪怕最终没能成功,也不过是带着家人远走,从头再来。


    最差,也不过是回到她原本的人生,将从谢不辞手里偷来的,还回去。


    温砚轻声说:“那就试试。”


    谢不辞睫毛颤了颤,半掩在睫羽下的瞳仁因睁大的眸显露出来。


    “那就试试,”温砚说:“试试这一次……能走多久。”


    “……好,”谢不辞用力扑进温砚怀里,手臂收紧,近乎要将温砚揉进血肉的力度,声线颤着,又说了一声:“好。”


    把一切说开之后,温砚反倒有点不适应,她在谢不辞面前撒过多少谎,自己都数不清,但被揭开的从来都是无关痛痒的小谎。


    可为了消减谢不辞的喜欢,她把曾经的谎言一个个戳破摆在谢不辞面前,本意是为了分开,结果到现在反倒又重新在一起……摊开戳破的那些谎言,如今回想起来,难免觉得羞耻。


    ……尤其是扯的假女朋友这个幌子,温砚想起来就尴尬得后背发麻。


    好在谢不辞并不揪着那些过去,她说过去了,就真的翻篇不再提。


    抱了半天,温砚估摸着其他舍友说不定都要吃完饭回来了,才拍拍谢不辞后背:“不是说饿了吗?把东西带下去,我们去吃饭。”


    谢不辞又用力抱了下她,才慢吞吞,不太情愿地松开手:“我帮你搬东西。”


    温砚拒绝:“不用,我自己能搬,你能走路吗?”


    她屁股现在不碰不疼,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疼,谢不辞膝盖上那么大的淤青呢,走起路来怎么可能不疼?


    谢不辞:“能,温砚,我不会逞强,你也不用逞强。”


    温砚不太自在:“我没逞强,就这么点东西,背一个拎两个就下去了,你能走路就行。”


    她确实能带下去,就是费点劲,谢不辞的手跟腿都伤着呢,怎么能让她搬?


    谢不辞道:“你先收拾。”


    温砚应了一声,见谢不辞往外走,下意识喊她一声:“你干嘛去呢?”


    谢不辞:“厕所。”


    谢不辞知道水房在哪吗?温砚跟她喊了一声:“出门右转一直走!”


    谢不辞离开时关上了宿舍门,温砚收回目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一个背包,两个大手提袋。背包有点大,背包带断过,她缝过又打了死结,调不了长度,背上书包,书包底刚好坠在屁股上,走一步撞一下。


    温砚:“……”


    她摸摸把书包脱下来调转方向,朝前背着,鼓囊囊的大书包像个龟壳扣在身前,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抱着手提袋,只能一手拎一个。


    拎是拎得动,就是有点丑,有点费劲,有点不体面。


    ……一会谢不辞还要跟她一起走呢,她这个形象,实在不好看。


    温砚放下一个手提袋,决定趁现在谢不辞不在,先送一个书包跟手提袋下去,反正她这些旧衣服放下去也不会有人偷。


    先下去一趟,一会儿走的时候只提一个,还能空出一只手扶谢不辞。


    前背着书包,温砚提着手提袋往外走,还没出门,宿舍门就被敲响两下,而后推开。


    温砚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门被打开,谢不辞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三个穿睡衣的学生。


    温砚怔了一下:“……这是?”


    其中一个女生大大咧咧开口:“我们是对门宿舍的,你姐说你摔到腿了,雇我们来帮你搬行李,你收拾好了吗?现在搬还是一会儿搬?”


    雇?花钱?这钱给她,她搬个来回都不是问题啊!


    温砚看了眼谢不辞,顾虑着谢不辞的面子,还是没开口说什么,把身上的行李放下来给她们,走时锁了宿舍门。


    下楼温砚忍了又忍,才没走出奇怪姿势,走了没两步,谢不辞就扶住了她的腰,牵着温砚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温砚看着前面几个学生,脸色发红,想把手收回来,却被谢不辞按住了:“疼就不要逞强。”


    走在前面的学生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看到她们姿态亲密,也没放在心里:“需要我们搭把手吗?我还能拉你一把。”


    谢不辞开口:“不用。”


    说话的学生也没在意,叽叽喳喳跟温砚说话:“大学三年过去了,也一直没怎么跟你说过话,就晚上偶尔能打个照面,不过你舍友跟我们说过你,超厉害的大神,拿了好多奖!你不保研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搬东西了?”


    温砚没多说:“去实习了。”


    本科生,研究生,想获得地位,机遇,似乎都不太够格……她能做的,只有往上,继续往上,只有快速攀升,跟谢不辞的未来才能有一线希望。


    一路帮忙把东西搬到楼下车里,几个女生才重新上楼,温砚合上后备箱,看站在身侧的谢不辞:“搬个行李而已,怎么还雇人来了?”


    “钱可以解决很多麻烦。”


    温砚问了句:“你给了她们多少钱?”


    “一百。”


    温砚强忍心痛:“三个人一百?不少了,不过你不如给九十呢,一百块钱三个人分不好容易出矛盾。”


    “不会,”谢不辞语气平淡:“一人一百。”


    温砚深吸一口气,闭上嘴。


    一人一百,三百块,换一趟行李……这三百块给她,她能搬着行李上上下下三趟,再背个谢不辞都没问题啊!


    “我花钱有点大手大脚,”谢不辞说:“你要帮我管钱吗?温砚,以后我的工资卡交给你,你帮我管,我应该能节省很多,节省下来的部分,可以作为你的报酬。”


    直接给温砚钱,温砚又要拒绝,可利益,是让一段关系坚固的最好捆绑方式……她想跟温砚绑得更深。


    “算了,”温砚说:“你花钱,那也是你的消费习惯,能力配得上花销就没问题,用不着那么省。”


    谢不辞是金尊玉贵养大的,有钱为什么不能潇洒地花呢?总不能因为她的消费观念改变习惯,委曲求全降低生活质量。


    谢不辞:“剩下的钱可以用作投资,创造更多的利益,温砚,我不知道该怎么节省,你帮我,好吗?”


    温砚:“你也不怕我卷了你的钱跑。”


    谢不辞似乎很轻地笑了下,语气仍旧平稳:“我相信你。”


    温砚不太敢相信自己,也不想跟谢不辞在钱上牵扯太深……她本来就从谢不辞那捞到不少,还有一张大几十万的卡没还给谢不辞。


    她转移话题:“现在这个点路上人多,不好开车去食堂,我扫个共享电车带你去吧?”


    谢不辞没意见:“等我拿一下眼镜。”


    温砚看她从车里拿了眼镜出来戴上,语气好奇:“你这个不是装饰眼镜啊?”


    谢不辞在家都不戴眼镜,温砚很少见她戴眼镜,她一直以为谢不辞的眼镜是用来撑年龄,毕竟谢不辞摘掉眼镜再配上现在的发型,换套青春点的衣服,去假装大一新生都没问题。


    要不是谢不辞常穿职业装,打扮成熟,气质又干练,单单看脸,确实不像什么久经磨砺的职场人。


    谢不辞回她:“有度数,只是比较低,我眼睛散光,看远处模糊有重影。”


    温砚也高度用眼,但她严格遵循20-20-20原则,除此之外学上两小时就休息十五分钟,还特意研究过用眼姿势,吃饭都经常吃含维a维d的食物,时不时也热敷一下。


    她的手机只拿来学习通讯,不能学习的娱乐软件几乎没下过,也不热衷于看剧看电影,大一大二时舍友们吃饭抱着平板看剧,温砚都是戴着耳机练英语听读。


    更别说小时候没手机,后来孙何婷生病,她辍学打工买了二手手机,也只是用最基础的功能,没沉迷,没娱乐。


    所以即便高度用眼,她的眼睛度数到现在都保持在5.1左右。


    楼下的共享电车都是单座,好在温砚跟谢不辞都瘦,只是要贴得更紧一些,但也能坐下。


    谢不辞坐在后座,手臂环过温砚腰肢,侧脸抵在温砚后背,心想这种车子,比助理买的两座电动车还要好。


    ……要让助理把电动车换成类似的才好。


    九月中的晚风不冷不热,温砚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骑着共享电车带谢不辞……她们刚刚还一起从宿舍出来,恍惚间,温砚觉得她和谢不辞,好像真的上了同一所大学,住在同一个宿舍。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麻烦,如果谢不辞家境寻常,她们会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谢不辞应该会忍着生气完成体测,累到走不动被她背回去。


    她会拉着谢不辞去操场上锻炼,她会跟谢不辞选一样的体育课,成为搭档,她会跟谢不辞一起学习,一起放松,吃过饭后散步去图书馆……她和谢不辞,会一起相处,度过形影不离的四年。


    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晚上六点,学校正是人多的时候,温砚载着谢不辞抵达食堂。三层的食堂前人流如织,前方快递站都排起了队,温砚还了车,不动声色揉了下屁股。


    先带着谢不辞去一楼洗了个手,才牵着谢不辞手腕,从外楼梯上三楼。


    谢不辞动了动,稍稍抽出手,改为与温砚十指相扣。


    温砚脚步微顿,心跳有点快,轻轻甩了下手,没甩开,压着声音跟谢不辞说话:“谢不辞,这么多人呢!”


    谢不辞指指前方,淡然自若:“牵手的,很多。”


    温砚往前看,见前面女生拉着手的,挽着胳膊,走着走着互相撞一下的都有……差点忘了,直女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喝同一杯奶茶,都还,挺正常的。


    史梦寒就很喜欢往她身上扑,喜欢挽着胳膊走,温砚每次都挡,次数多了史梦寒才知道温砚不喜欢身体接触,但情绪激动起来还总是会忘。


    上了三楼,旋转小火锅里人正多,排到她们进去,谢不辞目光落在旋转带侧边,四人座的位置是软椅,前一桌刚好吃完。


    她冲着那处一指:*“我们去那坐。”


    温砚想说两个人不让坐那,下一刻老板就爽快应了一声,还亲自引着她们过去。


    等服务员收拾东西的间隙,老板没走,笑呵呵问谢不辞:“老师是哪个院的呀?”


    温砚这才反应过来老板怎么这么爽快就让她俩坐到这儿了,合着老板以为谢不辞是老师呢。


    谢不辞面不改色,轻推镜框,朝她礼貌颔首:“金融。”


    老板肃然起敬:“看着就是金贵的文化人,老师是跟学生一块来吃饭?第一次来吧?觉得好吃以后常来啊!”


    谢不辞应声附和两句。


    温砚想笑,忍住了。


    谢不辞穿的白衬衫西装裤,外面还搭了件西装外套,再加上戴着眼镜,气质又沉稳……她穿卫衣运动裤,还扎了马尾,站在谢不辞身边,就更衬得谢不辞成熟稳重了。


    等桌面和座位被收拾干净,老板才走,温砚轻轻撞了下谢不辞,声音里带着笑意:“谢老师,去拿餐具?”


    谢不辞看她一眼,真配合她端着老师架子,不轻不重训斥一句:“没大没小。”


    温砚笑过,跟谢不辞一起去拿了餐具,盛了小料,拿了串串,一块回到座位上。


    四人座挨着大玻璃窗,窗外是食堂二层房顶,她们吃的不快,慢吞吞吃到一半,外面下起了雨。


    天色已经暗下来,雨点淅淅沥沥落,砸在窗外的房顶与玻璃窗上,火锅的雾气将玻璃窗氤氲出一片朦胧细雾。


    “明明早上看天气预报,上面预告还是明天有雨,怎么现在下起来了……”


    温砚又翻出手机看了眼,见天气预报已经雨时俱进,改成了当前正在下雨,两小时后雨渐停。


    谢不辞点点外套:“我有外套,一会你披着走。”


    温砚:“楼下有便利店,一会儿去买一把就行。”


    温砚想说谢不辞不知道为自己想想,话到嘴边又忍下去了,说了也没用,谁让谢不辞最在乎她呢,改不掉,丢不了。


    谁让谢不辞,最在乎她呢。


    这句话在心头滚了又滚,碾出酸涩,又莫名尝出窃喜回甘。


    吃过饭,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温砚慢慢把堵在胸口的郁气吐出来。


    她想,也挺好的。


    就在当下,也挺好的。


    她总在为未来做打算,总在权衡利弊。谢不辞说要当下,只要当下,她从没尝试过……但放下一切,和谢不辞回到从前的感觉,太令人上瘾着迷。


    沉沦,总是比冷静自持来得简单轻松,不是吗?


    跟谢不辞一道从小火锅离开,温砚忍着肉疼去便利店买了把伞。她特意没选折叠伞,选的老式直伞,这种伞面更大,能把她跟谢不辞都罩进去。


    没再扫共享电车,这种下雨天骑共享电车,还不如走路回去。


    谢不辞走在她右侧,温砚右手撑着伞,左手不好牵谢不辞,谢不辞就挎着她右胳膊。


    雨点淅淅沥沥砸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噗嗤声。


    风吹过时雨点是斜的,走过道路树下时,雨点从枝叶上滑落,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伞骨滴滴答答垂下雨幕,外面声音被伞面劈开,伞面笼罩的空间内,温砚能听清谢不辞的呼吸声。


    “上一次在学校这么走,好像还是高二那年,”温砚说:“那时候你还跟我不熟,躲着我,是我死皮赖脸往你面前凑。”


    ……如果她没坚持,没被贪欲推着一步步往前,是不是就不会走到现在的局面?


    谢不辞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抬眸看向温砚,轻飘飘开口:“如果你没有继续靠近,温砚,我已经死了。”


    十八岁那年生日,如果没有温砚那通电话,她已经死了。


    温砚倏然沉默下来。


    谢不辞声音不轻不重,语气却坚定不移:“是你把我带回来的,温砚……遇见是,重逢也是,命运让我们走向的,是最好的结局,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温砚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她,谢不辞会死在十八岁。如果没有谢不辞,她会陷在当时没能力解决的麻烦里,哪怕拼尽全力,也只是攀越坎坷,狼狈爬回普通生活。


    最好的结果吗?或许是,至少她和谢不辞现在都好好活着,有看上去成功的人生,有充满希望的未来……命运吗。


    命运真的会指引她们,走向更好的结局吗?


    温砚不知道。


    命运对她不好,给了她那样的处境,却又让她遇见谢不辞,抓住另一种可能……命运也从没善待过谢不辞,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即便遇到她,谢不辞也只差一点,就要死了。


    是她们相互遇见,才有了改变的机会,走到了比原来更好的结局,即便未来仍旧坎坷……可确实,她们走到了比原定命运中更好的结局,不是吗?


    或许,或许,她们在一起,会有新的希望,能开出更坦荡的未来。


    或许呢?


    静默走过一段长路,温砚忽然开口:“对了,下个月国庆假期,我打算回家一趟……暑假就没回去,这次国庆得回家看看。”


    谢不辞:“国庆买不上车票,我开车送你回去。”


    温砚有点不自在,却还是实话实说:“我提前买了。”


    谢不辞唇瓣轻抿,“你早就想好了要走,是吗?”


    没有打算和她商量,温砚还是跟以前一样,自己决定好一切,自己准备好一切……温砚认定了她会放温砚走?或者温砚决定,就算她不同意,温砚也要回去?


    温砚迟疑,想着怎么跟谢不辞沟通,没等想出来,谢不辞低低出声:


    “把票退掉吧,坐车太累,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不想让我见你的家人,我把你送到楼下,就走。”


    温砚眉头皱起。


    谢不辞静默两秒:“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家在哪,是吗?你可以指定地点,把你送到,我就走。”


    温砚受不了她这样:“谢不辞,想要怎样直接说,别故意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听你这么说,也会难受。”


    “我想送你回家,我想和你一起过假日,我想要的告诉你,你会答应吗?”


    温砚问:“你公司没有事要处理?万一有事需要你紧急处理怎么办?”


    谢不辞:“我只是陪你回家,不是失联,有任何问题,可以远程处理。”


    温砚又问:“你开车吗?开车过去要几个小时,开那么久很累的。”


    “如果让司机来开车,我会跟你一起坐在后排,我会忍不住抱你,可能要跟你接吻,你想吗?温砚。”


    谢不辞已经抓住了让温砚心软,松口的最佳方法,她垂下眸子,放轻声音:“你不想的话,我就来开车。”


    温砚避开这个话题:“你要是跟我一起过去,把我送到之后怎么办?”


    “我可以住在附近酒店,你想我的时候,就出来找我,好吗?你不想让家里知道,我会配合你,没有名分也没关系,不给我名分,也没关系。”


    谢不辞放轻声音:“我会乖乖,不出现在你家人面前,不给你找麻烦。”


    “这段时间怎么吃饭?”


    谢不辞:“我可以点外卖,或者出去吃……如果你愿意出来,可以和我一起吃吗?”


    温砚:“那太麻烦了,吃住行都很麻烦。”


    “不麻烦,我能解决……温砚,我不觉得麻烦。”


    “你是不是傻?”温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既然这么麻烦,你怎么不再问两句,问我,能不能来我家住?”


    她左手绕过身前,握住谢不辞已经泛凉的手腕:“不是说回到从前?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不说要来我家住?”


    谢不辞脚步倏然顿住,温砚也险险停下,才没让伞离开谢不辞。


    她看着谢不辞,谢不辞似乎接收到什么复杂文件,处理数秒才明白温砚刚刚话里的意思,看起来难得有点呆呆愣愣:“温砚,你让我去,你家住?”


    “和你一起回去,去你家住?”


    温砚把伞面朝她那边斜了斜:“不想去吗?不想去也可以……”


    “想。”


    谢不辞用力扑进她怀里,手臂收紧,死死环着温砚的腰,温砚听到她声线抖着倒吸一口气,轻声重复:“想。”


    “想的。”


    周遭路过的学生忍不住将视线投来,温砚垂眸,没再管那些目光,撑着伞回抱谢不辞,在她后背轻拍。


    “那就,跟我回家。”


    第70章 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


    温砚来洛海上大学时,温纸墨还没高考,孙何婷就留在平昌照顾温纸墨。后来温纸墨被省会渝江的重本录取,温砚跟孙何婷商量后,就在温纸墨大学附近租了房子。


    她们一家也彻底从平昌搬到渝江。


    平昌给她们留下的不是什么好回忆,只是孙何婷从小在平昌长大,即便活得不尽人意,也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有些眷恋。


    有些舍不得,但也没那么割舍不下。


    房子是地上的根,家人是心里的根。她没有房子,她的根就是温砚和温纸墨,在渝江租房子或在平昌租房子,哪里都一样。


    渝江比平昌繁华太多,即便温纸墨大学附近不算市中心,却仍旧比平昌繁华不少,人要适应艰苦的日子或许稍稍费力,但要适应好日子,却简单的很。


    小半年,孙何婷就适应了在渝江的生活,学会了坐地铁,或许住的地方离大学城近,天天看大学生年轻人,孙何婷觉得自己都年轻不少。


    孙何婷拿积蓄买了机器和材料,每天推着小车去学校附近,卖点淀粉肠、寿司一类的小吃。她的摊位干净,味道也仔细研究过,生意不错,还认识不少商贩朋友。


    国庆期间学生放假,回家的有,不回家留在学校的也有,但孙何婷没继续出摊,前两天小砚打电话回来,说国庆要回来,还要带谢不辞一起回来。


    孙何婷记得谢不辞,高中那时候跟温砚是好朋友,帮了她们大忙,后来还跟她们一起过了次年,只是那次过了年后就再也没见过谢不辞,她问温砚,温砚只说谢不辞是出国留学去了。


    出国留学好啊,要不是家里没钱,她也想送温砚出去上学……但在国内也挺好的,还能回家,温砚去洛海上学还不算特别远,也没办法经常回来。


    温砚上次回来都是过年那时候,后面整个暑假都没回来,说是在洛海的公司实习,孙何婷猜是谢不辞家里的公司,温砚那时候说过,有那个什么人才培养计划……


    温砚跟谢不辞中午早早吃完饭出发,路上有点堵,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到渝江,车开到她在渝江租的小区里时,已经快下午五点。


    她这次租的房子在三层,大学附近的小区房龄不短,小区一共七层楼,没装电梯,得走楼梯上去。


    谢不辞让人准备的礼物又是一堆贵重礼品,被温砚全留到家里了,带来的都是洛海本地特产,吃食和摆件,东西不多,两个人也提得动。


    温砚拿钥匙开了家门,门还没推开,就听见急促的哒哒脚步声靠近,下一刻,房门被人从里拉开,满脸惊喜的温纸墨出现在门后。


    “姐!”


    温砚差点被她扑倒,退了两步,后背抵在谢不辞身前,嘶了一声:“温纸墨,你撞死我吧!”


    温纸墨脸上挂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先一步意识到面前还有个人,抬头对上神情紧绷的谢不辞,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安静两秒,她默默站直,收回抱着温砚的手,下意识后退,还没退回去,脚后跟抵到门槛,幸亏被温砚伸手抓住,才没就这么摔倒。


    等温纸墨站直,温砚才松开手,语气无奈:“这么久没见,你这是傻了?”


    温纸墨讷讷开口:“谢……辞姐怎么也来了?”


    温砚:“国庆刚好也放假,就一起来了,妈没告诉你吗?妈没在家?”


    “我也是今天才回来,妈只说了你要回来,我不知道辞姐也会来,”温纸墨有点不自在地踩着门槛,倒退着进屋:“妈出去了,说去买点凉菜……姐,你们先进来吧。”


    温砚提着东西进去,把手提袋放在餐桌上,谢不辞跟在她身后照做,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子。


    房子不大不小,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房龄应该不短,装修带着股陈旧的古板感觉,但打扫得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


    温纸墨不自觉盯着谢不辞看,等谢不辞目光看过来,又不太自在地低头避开,转身去茶几上拿杯子:“辞姐,那个,你来坐会儿?喝点水吧?”


    对于温砚的家人,谢不辞保持着耐心和礼貌,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好,就走到沙发边坐下,捧住那杯水。


    温纸墨看她坐下,又起身去餐桌旁,拽拽正在把特产往外拿的温砚,半拖半拽带着她往卧室走。


    温砚搞不懂她想干嘛,跟着温纸墨进了卧室,等她关上门才开口询问:“怎么了?”


    温纸墨神情里带了几分犹豫:“姐,你跟辞姐这是,复合了?”


    当初温纸墨给温砚送新手机那天,就说开她知道温砚和谢不辞关系的事了,对于温纸墨能猜到她们复合,温砚并不意外,嗯了一声。


    温纸墨忧心忡忡:“那你怎么直接把她带回家里来了?也不怕被妈发现?她要发现了肯定接受不了。”


    温砚靠在墙壁上,后脚抵着地面,脚尖翘起轻晃:“总不能瞒一辈子。”


    “你们能在一起一辈子吗?”温纸墨小声嘀咕:“辞姐挺好的,可她家太有钱了……咱们都不是一个阶层的,地位不平等,哪能相处愉快呢?姐,你在她面前有话语权吗?”


    温砚开玩笑:“我以为你会挺赞同,毕竟当初你的腿能治好也多亏了她帮忙,不然我也没能力给你治,到时候还得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辞姐是恩人,我当然感激她,可你是我姐,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我可以努力挣钱还辞姐的恩情,但总不能用你去抵债。”


    温纸墨语气失落下去:“我就是怕你过得不开心,咱们家没大企业要继承,妈都催着你结婚生孩子,辞姐家里呢?她家里能同意她跟你在一起吗?不会催她结婚生小孩?到时候姐你怎么办……”


    “我现在,”温砚顿了顿,继续开口:“我现在挺开心的,过一天算一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温纸墨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看温砚起身要去开门,又急急说了句:“你别犯糊涂。”


    别犯糊涂,别陷太深。


    “别又跟当初一样,浑浑噩噩的……”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温砚朝她笑笑,推门出去。


    谢不辞还在客厅坐着,杯子里的水已经被她喝完,她却还拿着那空杯子,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砚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杯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谢不辞抬眸:“想你们在说什么,我不能听的悄悄话。”


    温砚失笑:“忘了告诉你,我妹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刚刚问我是不是跟你复合了呢。”


    谢不辞眸子动了动:“怎么知道的?你说的?”


    温砚:“不告诉你。”


    谢不辞并不准备刨根问底知道的方式,她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足够。


    “我买套房子给你吧,”她抱住温砚腰肢,脸颊贴着温砚腰腹轻蹭:“答应过你,你妈妈知道,把那套别墅给你。现在你妹妹知道了,就买套房子给你吧。”


    “你想在哪买?平昌?渝江?还是洛海?你喜欢哪里?”


    温纸墨可能在调整心情,没跟着出来,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温砚伸手揉了揉谢不辞发顶,稍稍用力推开:“再说吧。”


    谢不辞:“再说,是拒绝?”


    知道直接拒绝谢不辞又要跟她掰扯,温砚含糊过去:“还没想好在哪,先留着以后再说。”


    拿了谢不辞的钱,拿了谢不辞给的房子,她会觉得自己像是什么被包养的小情。人……尽管她欠谢不辞的已经没法算清。


    即便下定决心沉沦般享受当下,下定决心为了未来努力,她也没想再从谢不辞手里掏些什么。


    “不能抱吗?”谢不辞的手还贴着温砚侧腰不放,仰头看她:“她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躲着,不能抱?”


    “影响不好,”温砚拍拍谢不辞肩膀,转移话题:“带你去我卧室,我有东西要给你。”


    谢不辞问:“是礼物吗?”


    温砚:“是,大礼。”


    谢不辞很快松开她,起身跟温砚去了卧室。


    温砚把门关上,从柜子里拿了钥匙,去开抽屉锁,从小铁盒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回身递向谢不辞:“给你。”


    谢不辞把门锁拧上,才往温砚身边走:“你的工资卡?”


    温砚摇头:“当初你给我的衣服首饰,给我们家买的那些东西,后来基本都卖了,卖了八十多万,在这张卡里。”


    谢不辞没看那张卡,顺着温砚伸出的手臂,钻进温砚怀里,唇瓣贴在她锁骨上轻咬一下:“给你,就是你的。”


    “拿着吧,”温砚把卡塞进她裤子口袋里:“本来就想给你的。”


    “你明明说要给我大礼,”谢不辞拽着温砚衣领,把她推到床上,跨坐在温砚身上,从裤子口袋摸出那张银行卡:“可这份礼物我不想要,也不喜欢,换一个吧,温砚。”


    温砚胳膊撑着床半起身,看跨坐在自己身上的谢不辞:“换什么?”


    谢不辞指尖夹着那张银行卡,横在温砚唇缝间轻轻一扫:“会员刷卡,换特殊服务。”


    *


    五点半,孙何婷提着一堆肉菜回来,见客厅餐桌上放着一堆东西,问过来迎她的温纸墨:“你姐回来了?她人呢?”


    温纸墨清清嗓子,朝温砚的卧室出声喊:“姐!别睡觉了!妈回来了!赶紧出来啊!”


    孙何婷拍了一下她:“你早说你姐睡觉呢,回来路上肯定累,她困就让她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没多久,卧室门就咔嚓一声开了锁,温砚从里面走出来。


    孙何婷偏头看了眼:“小辞没来?”


    谢不辞随即从卧室里走出来,衬衫扣子扣到了最顶上一颗,面不改色冲孙何婷颔首:“阿姨好。”


    孙何婷哎了一声:“好久不见了小辞,小辞是路上太困啦?那就再去休息会儿,等饭好了阿姨叫你!”


    谢不辞挽起袖子:“不困了,我帮您打下手。”


    孙何婷连连摆手:“那怎么使得!你可是客人!小辞要是不困了就去看会儿电视,墨墨,你去给小辞把电视开开!”


    温纸墨收回流连在温砚和谢不辞唇瓣上的目光,应了一声,匆匆过去开电视。


    温砚:“妈,我去给你打下手。”


    孙何婷把她往沙发上推:“不用不用,有小墨帮我就够了,你去陪小辞,怎么能让客人一个人待着呢?”


    温纸墨提着东西,跟孙何婷一块进了厨房,温砚跟过去看了几秒……温纸墨能正常走路,孙何婷能这样生机勃勃,也都是因为谢不辞当初的帮助。


    确实是变得更好了。


    因为谢不辞,她们都摆脱了原本命运中甩不掉的麻烦,走向了更好的人生。


    温砚走回沙发旁坐下,跟谢不辞靠在一起看电视。


    孙何婷出来从冰箱里拿东西,见她俩脑袋抵着脑袋靠在一起,还拉着手,拿了食材回厨房,笑呵呵跟温纸墨聊:“她俩关系真好呢,看电视都得手拉手,分开这么些年还能这么亲,真少见。”


    温纸墨心想她姐跟谢不辞确实亲,各种意义上的亲,不止关系亲密,还亲嘴呢,也不知道在房间里亲了多久,出来时嘴都有点肿了。


    她尬笑两声:“我们关系好的好朋友都这样,妈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关系好的一块吃饭,睡觉,搓澡,摸。胸,亲嘴的都有。”


    孙何婷大惊失色:“亲嘴?摸,摸。胸?关系再好也不能那样啊!”


    温纸墨:“不是啊,人家俩都有对象,西方不怎么熟的陌生人见面还有贴面礼呢,好朋友亲个嘴也不算什么,妈你就是消息太闭塞了,其实这些在现在年轻人里面都挺正常的。”


    孙何婷恍恍惚惚:“现在,现在的小孩,真的,都这样了?”


    温纸墨为了她姐的终身幸福,真是操碎了心:“现在思想都开放,没那么保守,越发达的城市包容度越高,因为人家思想文化水平高,不搞那些封建愚昧的歧视思想。”


    孙何婷理解不了:“那怎么越好的城市,这个思想越病态了呢!”


    温纸墨:“你觉得那是病态的,文化水平高的人觉得你的想法才是病态的,是禁锢人的自由呢,妈,时代在进步,你的思想也得开放一点,不能固守成见了呀。”


    看孙何婷仍旧难以接受,温纸墨不再继续尝试输出,转移话题:“妈你看这土豆切成这样行吗?块儿大不大?”


    孙何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还行,你记得再冲冲洗洗,然后切一下那个小青菜。”


    四菜一汤做了一个多小时,晚上七点,她们坐上桌吃饭。


    吃饭吃到一半,孙何婷开始聊天:“小砚,你是在小谢她家公司实习?”


    温砚嗯了一声。


    孙何婷:“哎,是该去是该去,在人家公司好好干,当初要不是那个什么人才计划,你也没办法专心学习,考上洛大呢!”


    温砚附和:“是,我肯定好好干,你放心吧妈。”


    “小谢是咱们家大恩人呢,当初送了咱们家那么多值钱东西,要不是小谢送的那些东西,咱也还不上那个……”


    “妈,”温砚给她夹了块肉:“你尝尝这块肉,是不是有点生?”


    孙何婷停下话头,拿着筷子夹起肉,低头咬了一口:“不生啊,这不熟透了吗!”


    温砚嗯了一声:“那你多吃点,看你瘦了。”


    “说到生,哎,你陈阿姨家的闺女都生小孩了,人家闺女跟你同岁呢,你说说你,眼看着就二十四,过了年都虚二十五岁了,我像你这年龄都把墨墨生下来了,你这连个对象都没找呢。”


    温砚没吱声,孙何婷之前都松口同意她不找对象不结婚了,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日子过得太安逸,再加上接触的人日常话题都绕不开家长里短,结婚养孩子,孙何婷听了几个好像结了婚过得还不错的案例,心里的天平又往结婚生子上倾斜了,也试探过她几次。


    每次她说到这话题,温砚就不吭声,装听不见,孙何婷说会儿看温砚不搭理她,就会自己换话题。


    “小砚啊,你陈阿姨有个亲戚家的孩子,说是研究生毕业,长得周正人也老实,现在在大公司上班,一个月**千呢!”


    温纸墨下意识看了眼谢不辞,在谢不辞目光看过来前,又将视线转回孙何婷身上:“妈,你别被人家骗了,相亲嘛,肯定都捡好的说,那人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能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吗?况且一个月**千而已,我姐以后工资肯定比他高啊!”


    “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你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温义全也就是被关几天,想离婚都离不掉……这种事你关注一下社会新闻就知道还不是个例,人这辈子又不是必须结婚生孩子,想怎么过怎么过呗。”


    孙何婷看看温纸墨,又看看吃饱了放下筷子的谢不辞:“小辞,你觉得呢?小砚老说不结婚,之前还说什么找女孩搭伙过日子,这怎么行呢?”


    谢不辞听到后一句,下意识抬眼看向低着头的温砚,安静两秒开口回答:“阿姨,温砚学习能力很强,前途无量。别说月薪一两万,她只要认真工作,十年内年薪百万都不是难事,但如果总想着结婚生子,在职场上的发展会很受限,错失很多机会。”


    孙何婷被镇住了:“年,年薪多少?”


    温砚在桌子底下的脚踢了下谢不辞,想让她别编那么离谱,谢不辞非但没改,桌子下的手还握住温砚的腿,面不改色道:“年薪百万。”


    温砚放下筷子:“妈,我吃撑了,好久没回来,我跟谢不辞下去遛遛弯。”


    孙何婷还没从年薪百万中回神,都没听清温砚说什么,就下意识应了一声。


    温砚起身,瞥了眼旁边的谢不辞,谢不辞把碗摞在温砚的碗里,筷子整整齐齐放好,端上碗放进厨房,洗了手才出来。


    温砚看她两秒,也去厨房洗了个手,出来拉上谢不辞出门。


    关上房门,走下一层楼梯,温砚才忍不住开口:“谢不辞,你编是不是也编得合理一点?”


    “合理?”谢不辞淡淡开口:“你这么在乎合不合理?你妈妈觉得你结婚生子才是合理,你也要为了合理去做?”


    温砚:“这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听到我妈那么说,你生气啦?”


    谢不辞停下脚步,她明明高温砚一个台阶,明明是低头看温砚,抿着唇蹙起的眉,却让人觉得她在委屈。


    “我不能生气吗?”


    温砚放软语气哄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就是嘴上说说,我又不会听,也没答应她什么。”


    谢不辞问:“那你以后,会跟别人结婚吗?”


    温砚好笑:“我跟谁结婚?”


    谢不辞没有回答,她慢慢走下一节,两节台阶,回到低位,仰头看温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温砚。”


    “我最爱你,你对我来说最重要,最重要,高于一切,高于我自己。”她拿温砚论证爱的例子,来论证自己的爱:“如果有危险,死前,我也会把你推出去。如果你先死了,我会去陪你。”


    温砚不喜欢在谢不辞嘴里听到那个字眼:“谢不辞,别乱说话。”


    谢不辞缓缓抱住温砚的腰,将脸埋进她胸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不会有人能给你的,比我更多……所以,不管是因为感情,还是利益,如果你要结婚,应该选我,只能选我。”


    “除我以外,不要任何人,不能是任何人。”


    温砚回抱谢不辞,手掌在她后背轻拍:“谢不辞,我已经答应过一个人要跟她结婚了。答应了就作数,再跟别人结婚会犯重婚罪的。”


    谢不辞抬头看她,唇瓣动了动,一时没能找到声音,发出的话近乎气声:“……我?”


    “温砚,你答应的,答应过……跟我结婚。”


    温砚走下去,跟谢不辞站在同一台阶上,亲了亲她的额头:“嗯,答应过,答应跟你结婚。”


    谢不辞唇瓣轻颤:“要是,要是最后,分开了,怎么办?”


    温砚问:“你会放弃我吗?你会不爱我吗?”


    谢不辞只回答一个坚定字眼:“不。”


    “所以我们中间的阻碍,只有许镜心,”温砚扶住谢不辞脸侧,认真道:“就算现在的她可以拆开我们,也总有没能力阻碍我们的那天,对不对?”


    “就算那时候我们已经三十岁,四十岁,五六十岁,也可以结婚……”


    仿若迷雾被拨开,温砚终于找到驱散未来恐惧的明灯:“所以谢不辞,就算最后我们真的分开了,也不要做任何冲动的事。”


    “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们还活着,希望和机会就一直存在,我们迟早会走到想要的结局。”


    只要活着,只要她们都活着……总会有那么一天。


    谢不辞:“你不会改变想法?不会喜欢别人?不会……”


    “不会,”温砚耐心,郑重承诺:“不会改变想法,不会喜欢别人。”


    她的心只有那么点,装下一个谢不辞,哪里还有空隙腾给别人?即便最后没办法跟谢不辞走到最后,她也不会有余力,去重新接纳任何一个人了。


    “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也会等你,这辈子,我们一定会结婚。”


    “所以,不论未来怎样,都要走下去,因为就算过程再坎坷难熬,结局也一定是我们想要的,对不对?”


    “……对,”谢不辞用力抱紧温砚,声音发闷:“我们一定会结婚,你承诺的。承诺,要作数。”


    温砚在她侧脸轻轻亲一下,语气认真:“作数。”


    真的作数。


    不是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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