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雪说自己把江见川当哥,谢昭听完之后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吃完了还不忘把订单截图发给江见川,得到了一笔只入不舍的超额转账。
他给江见川发信息:谢谢哥哥。
江见川连回“滚”的劲都没了。
五月份,春末夏初,不冷不热,正是谈恋爱的好季节。
谢昭还以为自己的春天来得比别人迟一点,但好歹是来了,那没关系!!!
喜气洋洋地送许星雪回了学校,在路上计划着下次见面该怎么邀约,但信息刚发出去,那边就给他来了记当头棒喝。
【许星雪:好的,月底江见川大概会过来,到时候大家一起。】
谢昭立刻暖春转寒冬。
【谢昭:江见川下月过来?】
【许星雪:嗯嗯,我们过生日。】
江见川和许星雪出生在半夜,相隔十几分钟,生日却是一前一后两个日期。
别人过生日就是过生日,他俩过生日是“我们过生日”。
又不是同一天,亲兄妹也好不到这种程度吧?
而且!
没有人约会会绑上第三个人。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因为害羞不想一个人去,最多也就带个同性闺蜜,是绝对不可能跟男生,尤其、特别还是没有血缘关系且格外亲密的男生!
说的就是你!江见川!
这是拒绝,谢昭能看出来。
怎么又用江见川来拒绝?他和江见川犯呛吗?
想问句为什么,字都敲在对话框里了,到底还是没发出去。
为什么呢?能为什么?为了江见川呗!
一年前这答案都贴他脸上了,他自己非闭着眼不愿意相信罢了。
男朋友也能叫哥啊,虽然“哥”和“哥哥”一字之差,一样又不一样,但没血缘关系爱怎么叫怎么叫,叫爹的也有,难不成喊一声还真成父女关系了?
谢昭感觉自己再想下去脑子都要坏了。
没什么,人生就是这么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到底就好了,落到地就能看到一群和他一样的倒霉蛋。
谢昭正在路边独自emo呢,突然收到了江见川的信息。
点开一看,莫名火大。
【江见川:我打算追许星雪,这回公平竞争。】
还公平?哪来的公平?
许星雪的心都偏到两千公里开外了,结果被偏的跑来跟他说公平。
谁都能说,就你江见川最没脸跟他说!
这不就妥妥的贴脸开大?跟骑在他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这世界对谢昭真别太残忍了!
谢昭挺想骂人的,但思来想去觉得无论用什么语言都不能代替一拳头捶江见川脸上所表达的情绪。
怕兄弟吃苦,也怕兄弟开路虎。
更怕兄弟都坐车里了,他还在这用脚库库走。
左右一想,江见川和许星雪好得穿一条裤子,自己这么个杂鱼也破坏不了他们的感情。
但不管破不破坏得了,破坏还是要破坏的,就当他心理扭曲报复社会,怎么也不能让江见川这条狗舒服得太早。
于是谢昭闭眼一个深呼吸,提拉嘴角,面带微笑。
拿出手机,十分平和地给江见川发信息。
【谢昭:你猜许星雪给你备注是什么?】
然而没想到,江见川勇敢接招。
【江见川:我知道。】
谢昭脸上笑容一僵,渐露疑惑。
【谢昭:你知道?】
【江见川:当然知道。】
【谢昭:你愿意她这么喊你?】
【江见川:愿不愿意她都喊了。】
【谢昭:?】
【江见川:??】
江见川不理解,谢昭为什么开始纠结于许星雪给他的备注。
不就猪么,喊了快十年了,谢昭能不知道?
现在搁这一遍又一遍地问,不就是显摆他拿着许星雪的手机了,显摆他俩一起吃饭了,显摆他们都在平江,组团孤立他呢。
江见川偏不让谢昭如意。
【江见川:她叫我什么都行,只要她乐意。】
谢昭简直想给江见川“啪啪”鼓上两巴掌。
【谢昭:什么都行?】
【江见川:什么都行。】
【谢昭:叫你哥呢?】
那边足足静了三分钟。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江见川发来一个问号。
一个问号。
像句号一样的问号。
结束了一切-
许星雪晚上躺床上整理下午演出的照片,挑选好了几张正想着编辑什么文案呢,手机上方突然跳出来一条未读信息。
【哥:睡了?】
这个备注陡然出现,许星雪心上一惊,差点没把手机砸脸上。
她翻了个身,调整姿势,手肘撑着趴在床上。
问题来了,她现在是睡了还是不睡呢?
许星雪一纠结就开始“咔咔”啃指甲,好在没啃几下,对面又发来信息。
【哥:我生病了。】
这是大事。
【星星雪:怎么病了?】
【哥:回复好快[微笑]。】
【星星雪:……】
在这等着她呢?
许星雪决定今晚不和江见川废话。
只是这个备注看着眼疼,她点进个人资料,又给改了。
【猪:假性近视,150度。】
【星星雪:……】
如果这也算是病。
许星雪知道江见川的地址,买了盒缓解疲劳的眼药水,再配上蒸汽眼罩寄过去聊表心意。
完事儿通知了对方一声,再发过去一句晚安关手机倒床就睡。
当晚,许星雪做了个梦。
她梦见江见川真成了他哥,在一个屋檐下睡觉,跟自己叫同一个爸妈。
更可怕的是,他们是真兄妹,江见川还真要搞真骨科,把她逼在卧室的门后,说“就算是妹妹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种恐怖程度不亚于丧尸围城,许星雪被吓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下了床。
她第一次早八没卡点,甚至还去操场跑了两圈才让自己波澜壮阔的情绪恢复正常。
哥哥妹妹的戏码还是算了,乱给头上套壳子迟早遭反噬。
她跟江见川就老实当个普普通通的邻居,最起码江见川无论跑多远家就在那,那个房间一天不消失,他们的关系就永远不会变-
五月底,平江已经入了夏。
江见川生日当天,本人特地请了假飞了过来。
航班下午落地,许星雪去机场接他。
一个月不见,江见川本以为会在机场上演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
他都想好了,最起码得像他们分开时那样来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毕竟许星雪都抱过他了,他这次主动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大不了抱完了被打,反正许星雪细胳膊细腿棉花力气,打了也不疼。
江见川想想都挺开心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等他拉着行李出了站,一扫眼先看见的是谢昭。
江见川的笑直接僵在脸上,然后“哐”一下就垮了下来。
虽然许星雪跟他提过谢昭也跟着一起,但他以为只是吃饭一起。结果是下飞机就一起?这跟得也太紧了吧?他也不是很想见自己这个遗落在平江的兄弟。
“怎么是你?”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谢昭把江见川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情莫名其妙
突然特别的好,就连这个令人生厌的兄弟都变得亲切了起来。
“哎呀,”谢昭手臂伸展,给了对方一个拥抱,“真是想你啊!”
“滚,”江见川闭上眼,已经不想说话了,“滚滚滚。”
许星雪没来机场,直接和田杉月去餐厅点菜去了。
等到江见川和谢昭去酒店放好行李,到地方就能直接开吃。
“我的大学室友,田杉月。”许星雪给其中两个还未见过面的人做着介绍,“这我发小,江见川。”
田杉月冲江见川一抬手,非常开朗地说了声“哈喽”,然后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
江见川穿得简单,白T牛仔裤,标准男大穿搭,全靠骨架撑着。
因为肩宽腿长,硬是穿出几分随性的慵懒,帅是一种莫须有的感觉,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应证。
趁两男生去洗手的空档,田杉月一把挽过许星雪,实在不能理解:“告诉我为什么不答应?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觉得我难以接受。”
许星雪的理由都快说烂了,但在田杉月这里完全不合理。
放着这么一个帅气的发小不啃窝边草?
旱得旱死涝得涝死,这世界真不公平。
于是田杉月赶紧给许星雪洗脑,让她赶紧把窝边草吃了,不然被别的兔子啃完了就后悔去吧。
许星雪抱着脑袋求她,千万别在江见川面前表露出丁点意思,他们现在正尴尬着呢,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直接引发一场灾难性的火山海啸。
田杉月恨铁不成钢,但也无济于事。
饭桌上,表面关系还是要维系的。
他们暂时放弃个人恩怨,有说有笑,吃得非常平和。
许星雪定了一场近期热播的电影,饭后取了票,四张连号的位置。
她把前两张拿出来打算递给江见川和谢昭,却不想田杉月手疾眼快率先接了过来,转身对谢昭说:“走吧,咱俩一起。”
谢昭:“?”
他干什么来了?
“怎么,”田杉月看看他,“非得粘着你兄弟?”
这句话太恶心了,谢昭差点没吐出来。
“还以为你是跟我一样牵线的月老,”田杉月接过许星雪给她的爆米花,对谢昭“啧”了一声,“结果是棒打鸳鸯的法海。”
谢昭扫了眼许星雪,对方正在买第二桶爆米花,应该没听见。
田杉月手里拿着他的票根,谢昭追上去小声问:“我有这么明显?”
“我天,你眼睛都快长我们雪雪身上了,”田杉月摇摇头,“一会你跟我坐,我得看着你。”
于是电影院内,一个非常尴尬的座位摆在许星雪的面前。
田杉月抱着一桶爆米花,占着四人座最边上的一个。
不仅如此,她还非常强硬地把谢昭摁在了自己身边。
至于为什么,别问,问就是月老大战法海。
如果许星雪按着顺序排排坐,她就得挤在谢昭和江见川的中间。
那太难受了,许星雪选择和田杉月一样坐在最边上。
于是更尴尬的一幕出现了,江见川和谢昭坐一起了。
“好烦,”谢昭生无可恋地盯着大屏幕,“我恐男,你能和你旁边的人换个位置吗?”
“我恐傻逼,”江见川报以友好的微笑,粗鄙的言语,“你能不能滚出去。”
“要滚你滚。”谢昭继续活人微死。
江见川呵呵一笑:“我凭什么滚?”
许星雪抱着爆米花桶,微微俯身让他们俩都闭嘴别说话。
江见川偏过脸,伸手去拿爆米花,指尖还没摸到地方,被许星雪“啪”一下打了手背。
“少吃。”
少吃就是能吃,江见川把手掌摊开。
许星雪放了一颗在他的掌心。
谢昭看到了,手臂一伸,越过江见川去拿许星雪的爆米花。
这个不过敏,这个可以吃。
甚至许星雪为了方便谢昭吃爆米花,把桶放在了江见川的腿上。
江见川:“?”
电影开始,江见川也不想看什么热映大剧了,他腿上这出就够惊险刺激,
妈的,谢昭这狗玩意儿是饿了八百年吗?手都快长爆米花桶里了,一次就捏一颗,跟贵妇喝下午茶似的,主打一个优雅。
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马昭之心路人知。
江见川把爆米花桶一抖,谢昭接收到江见川的死亡凝视,笑着表示:“好吃,爱吃,喜欢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在谢昭第三次差点和许星雪的手撞上时,江见川起身出门,又端了两桶回来,他们四人一人一桶谁也别抢谁的。
许星雪皱着眉,用手势表示江见川不能吃。
江见川反手把自己那一大桶爆米花塞进谢昭的怀里。
再看过去,眼神温柔,面带微笑。
“不是喜欢吃吗?吃,吃完。”
第22章 第22章“死直男,你懂什么!”……
电影结束后已经是晚上,江见川和谢昭把两个女孩子送回宿舍后慢慢往校外走。
谢昭原本还挺伤感,但看江见川这边似乎也不是那么顺利,心里舒服了不少。
江见川其实也挺理解谢昭这么个扭曲的心理,他俩太熟了,彼此什么的德行都知道,也没必要非得去演个伟光正出来。
“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你,”江见川仰头看着路灯,微微叹了口气,“当年她对你有意思,你一声不吭就是三年。”
“你不会觉得我是为了你吧?”谢昭自己想想都好笑,“高中的时候抓早恋抓得多狠?就算谈了能怎么样?我可不想我妈被召唤到学校,到时候闹大了才叫一点可能都没了。”
他们很少这样肩并肩掏心窝子说话,说的还是同一个女生。
江见川总觉得这样矫情,很多话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比如无论谢昭有没有同意,他都很感谢谢昭能认真对待许星雪。
“我这半年多一直在想,如果去年暑假,在车站的那会儿,我愿意多给她一点时间,多尊重一点她的朋友,她的社交,现在的结果会不会又不一样呢?”
江见川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谢昭的脸上。
“她那时跟我说‘问心无愧’哎,”谢昭此刻说出来,更像是在打江见川的趣,“超认真的,我现在想想,应该信她。”
信那时候的许星雪是真的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么?”江见川轻声问。
“现在未必,”谢昭无奈地摇了下头,“她也说不出口了。”
世间总是这样阴差阳错,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说的不同的话,随意排列组合,都是不同的结果。
是该多巧合,又或者多坚定,才会在无数个平行宇宙的轨迹中选择出最正确的那一条呢?
谢昭不知道他在哪些选择后会和许星雪在一起。
他只知道,不是他此刻存在的这条轨迹。
“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特殊的。”
谢昭抬手搭上江见川的肩膀,像他们在十几岁的青春,无数次从球场走回教室,亲密地往自己的身侧搂了搂。
“追吧,包追得上的。”
校外停着候客的出租,江见川把谢昭送上其中一辆。
谢昭坐进车里,车门留出一条缝来:“你不会要回去找许星雪吧?”
江见川倒没反驳,冲对方一挑眉:“你猜~”
真是小人得志。
目送谢昭离开后,江见川的确没有离开。
他又回到了许星雪的学校,没找许星雪,就一人漫无目的地逛逛。
分开快一年,这是江见川第一次来平江大学,也是第一次去接触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小女孩离开他之后去的新的地方。
从图书馆开始,到宿舍、食堂、教学楼。
路过体育场,也会站在几米高的铁质围栏外往里看一看。
他记得许星雪发过夜跑的朋友圈,大约
是在这里,离她的宿舍也不远,操场上大灯很多,也很明亮,其中遛弯的、跑步的、打羽毛球的都有,人很多,很安全。
继续往前,是几片露天的篮球场。
可能是太晚了,灯光给的也没有操场那边足,打篮球的人没几个。
江见川路过时恰巧一个篮球飞出球场,砸向人行道上一起走着的两个姑娘。
身体优于意识,他两步追上去,抬手挡住了飞驰而来的篮球。
撞击时发出闷响,江见川甩了下手。
疼是疼的,但没砸着骨头,都无关紧要。
球场上的男生连忙过来道歉,江见川表示没什么关系,问他缺不缺人,要不要一起打几把。
两个人如果有着同一件爱好,那就很容易熟络起来。
江见川很久都没打篮球了,手生,但球技放在那儿,两把打下来就开始虐菜了。
“可以啊兄弟,”打球的哥们掀起衣摆擦了下汗,“你哪个院的?”
江见川也拎起前襟扇了扇风:“我不在这上学。”
那哥们接话很快,问他是不是来找女朋友的。
江见川嫌解释麻烦,就没反驳。
结果没一会儿,刚才差点被球砸的两个女生去而复返,买了两瓶水回来表示谢意,江见川没要,她们放在场边转身就跑。
球友一点没客气,拧开一瓶仰头就灌,灌完了感叹道:“咱们学校的妹子就是好。”
江见川打了这么久的球,其实也有点渴,既然都放这儿了,不喝也是浪费。
所以他也就这么弯腰拿起一瓶,刚要拧开,突然从后面走出个人影来。
“江见川?”
一个姑娘探着脑袋,凑到他的面前,虽然脸上带着口罩,但散着的柔软发丝轻轻拂过他的手臂,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深栗色的,带着卷。
对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吊带连衣裙,外面罩着轻薄的白色小开衫。
舒展开的锁骨上挂着银色的鱼尾挂坠,江见川有些诧异地抬眉,有一瞬间没太敢认。
“发什么愣?”许星雪抬手拉下自己的口罩,“我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还真是你。”
她换了身衣服,应该是刚洗完澡,脸上泛着微红,头发卷曲蓬松。
下午的时候许星雪是扎着头发的,看不出什么,晚上放下来了,和下午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江见川手里的水拧了一半,因握力而溢出瓶口。
他手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又给拧上了。
“女朋友?”球友问。
许星雪一愣。
“先走了。”江见川推着许星雪往外走。
许星雪瞪着一双大眼睛,扭头看向他,眸中满满的疑惑:“你在我学校谈了一个?”
江见川懒得解释,干脆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在这?”
“这话应该我问吧,”许星雪侧身打开江见川的手,“你没跟谢昭一起回去?”
“没,”江见川这才真真正正拧开他手上的水,“回去了也没事,不如打会儿球。”
“等会,”许星雪的手按在江见川正要喝的水上,拧着眉,阴阳怪气道,“江哥真是魅力大,随便打个球都能有小女生给你送水。”
江见川水没喝到,差点又被呛死。
高中的时候不成熟,喜欢哥啊弟啊的乱喊,年级里一些玩得好的朋友喜欢叫他江哥,上大学之后也就没人叫了。
现在听许星雪冷不丁喊这一声,江见川觉得好笑。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又把水放下,调笑道:“你吃醋啊?”
“真不要脸,”许星雪瞪他,“看是什么水了吗就喝?”
江见川把水拧上,低头仔细看了眼配料表:“苏打水,不是能量饮料。”
许星雪撇撇嘴,“哦”了一声:“喝吧,不能辜负。”
都这么说了,江见川还喝什么?他把水握手里,无奈地解释:“之前她们差点被篮球砸到,我帮她们挡了一下,她们谢我而已。再说,她们又不认识我,哪来的‘不清’?”
“我不是让你喝了吗?”许星雪反而装起来,“这么看着我干嘛?我也没拦着你啊!”
江见川长长地叹了口气,用肩膀撞了下许星雪:“不想喝了,你给我买。”
食堂就在附近,奶茶店还没关门。
许星雪要了两杯奶茶,明确表示其中一杯去茶底。
等奶茶的空隙,江见川开启一个新的话题:“大晚上不在宿舍,跑出来干什么?”
“才九点,”许星雪看了眼手表,“社团有事,我过去一趟。”
江见川屈着一条手臂,懒洋洋地倚在点餐台:“这么晚能有什么事?”
许星雪继续解释:“我的吉他坏了,要换弦,我过去挑了一副。”
“还得你亲自过去挑?明天不能去吗?非得这么晚?男的女的?”
这一连串的质问,许星雪是看出来了,江见川就是这没事找事,于是也懒得跟他好好解释,直接破罐子破摔。
“你管我?我想去就去!”
江见川:“……”
对话终止,他的目光微侧,从许星雪的发顶下移至手肘。
“烫头发了?”
许星雪嘚瑟地晃晃脑袋:“好看不?”
江见川没说话。
按以前的相处方式,江见川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即便好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损上几句。
但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或许该转变一下和许星雪的相处方式。
于是江见川清了清嗓子,一句“好看”兜嘴里还没说出去,许星雪就给打住了。
“闭嘴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江见川:“……”
有时太熟了也不好。
出了食堂,许星雪按着标签,把去茶底的那杯给了江见川。
江见川接过来戳开:“怎么想起来去烫头发?”
“莫名其妙就烫了……”许星雪至今想想依旧觉得好笑,“还染了颜色。”
她一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用食指卷卷发梢:“特别不显气色,出门就得化妆。”
正说着,就这么仰着下巴,把整张脸转过去给江见川看。
“是不是惨白惨白的?”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褪去青春期的婴儿肥,眼睛圆圆,下巴尖尖,和高中时似乎有所不同。
江见川脚步一顿,被突如其来的接近逼停一瞬心跳。
“你——”他磕巴了一下,“还化妆呢。”
“就抹点口红,”许星雪耸了下肩,“如果把刘海梳上去就画个眉毛吧。”
江见川又问:“你还买口红?”
许星雪嘴角一抽:“呵呵,怎么?才发现我是个女的?”
江见川哽了一下。
发现是早发现了,就是没想着以前那个连宝宝霜都不愿意抹、整天跟他张牙舞爪的假小子也开始画眉毛抹口红了。
不仅如此。
江见川伸出食指,在许星雪肩头抹了一下。
清清透透的毛线布料,都能隐约看见锁骨肩膀处挂着的吊带。
“你穿这个,有什么用?”
不保暖,也不遮阳,松松垮垮往肩上一挂,跟个毛巾似的,也不好看。
许星雪把自己的开衫“哗”一下合了个严严实实:“死直男,你懂什么!”
江见川:“……”
没听过的新称呼+1。
“我总不能直接穿吊带吧,”许星雪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美女的事你少管。”
虽然也不是不能直接穿,但那对许星雪来说太超前了,她还是选择在外面加一件。
“你还想直接穿吊带?”江见川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你想都别想。”
许星雪是没想过,但她经不起这么一激。
一身的反骨瞬间支棱起来,她瞪着眼睛,非要杠上一句。
“我就穿,你管得着吗?”
江见川一时半会没憋出个屁来。
许星雪得意地左右晃晃脑袋,火上浇油:“你在会宁那么远,我穿了你也不知道,嘿嘿,我天天穿。”
江见川伸出一根食指,隔着半米远指向许星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没什么力道的威胁:“小心我
告诉阿姨。”
许星雪一把抓住那根手指往后掰:“你告诉!你现在就告诉!”
江见川疼得嘶哑咧嘴:“你松手!看我告不告诉!”
许星雪就这么原地跟江见川掐起来:“你另一只手不能打吗?我帮你打,你以为我怕吗?”
两人路都不走了,叫嚣着就给王清霞打电话。
然而,等电话通了,刚才还凶神恶煞恨不得扯头发戳鼻孔的两个人突然又老实起来。
“嗯,阿姨,我回来看看。”
“和高中朋友一起的,随便吃了个饭。”
“过两天就走了,那边还有课要上。”
“……”
江见川转过手机,把视频镜头分一点给身边的许星雪。
许星雪正好凑近了些,看着视频里的自己给嘴巴上补上口红。
江见川在屏幕里看到,然后扭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许星雪的嘴巴小巧,唇瓣却饱满。
上唇顶着一颗圆润的唇珠,樱桃似的,抿起来肉嘟嘟的。
她在视频里臭美地捧住自己的脸摆了个自拍的姿势,对王清霞说这个牌子的口红很润,可以直接当润唇膏抹,就是有点太香了,晚上她懒得涂,不然睡前还得卸。
江见川的思路完全被许星雪的话带着走。
甚至真的嗅了嗅,好像是有一股区别于发上的香。
“一会儿就回去了,”许星雪和王清霞告别,“知道啦,他今天可快乐了。”
说着许星雪往自己身边一看,本该快乐的江见川正盯着她发呆。
“喂,”她忍不住提醒,“我妈祝你生日快乐呢。”
江见川的心口关着只小鹿,正顶着他的肋骨“哐哐”乱撞。
身体中的心跳震耳,妨碍了其他感官的正常运行。
他甚至觉得头晕脑胀呼吸不畅,闭了闭眼,坚持着与视频里的王清霞道别后,目光无意间划过许星雪的胸前,瞬间被大片白皙的皮肤刺了下眼睛。
江见川晃了一下。
“你怎么了?”许星雪敏锐地察觉到问题,手疾眼快一把搀住江见川的手臂,“别!别晕!旁边有凳子,去旁边坐下!”
不是晕不晕的问题,江见川按住胸口,俯身大口呼吸。
是不是脑子想了不该想的?是不是眼睛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是不是许星雪身上抹了什么有刺激性的东西?口红?香水?还是他太久没接触女孩子所以——
“啪”的一声,手上的奶茶摔在了地上。
江见川死死地盯着脚边逐渐蔓延开的棕色水迹,思路终于跳开许星雪,发现了问题本质。
“奶茶过敏了,”他大松一口气,“去……去医院。”
第23章 第23章“再见,哥哥。”……
许星雪原本出来就为了选个琴弦,来回半小时的事,她甚至穿的还是拖鞋。
结果路上遇着了江见川,喝了两口奶茶,就这么坐上出租车直奔医院去了。
好在江见川的奶茶喝得不多,过敏反应虽然严重但是没有持续太久,他们走的急诊,江见川吃完药之后症状减轻了不少,不过他的身上起了不少红疹,医生给他开了外用软膏,抹在一些过敏严重的地方。
许星雪眼眶发红,坐在走廊上的连凳上,一言不发地给江见川抹药。
“哭了?”江见川用指尖拨开许星雪垂在面前的头发。
许星雪头都没抬,“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打开。
哭倒是没哭,从小到大江见川过敏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光是进医院许星雪都跟着去过几趟,闭着眼走流程,都知道这种情况要挂皮肤科。
不过她只见过江见川发烧起红疹,虽然也知道严重时可能导致呕吐恶心呼吸困难,但许星雪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一次——当初江见川父母离婚那会儿。
其他时候都是不小心,进嘴的东西都有意防着,即便过敏了症状都很轻微。
这次这么严重,只可能是奶茶标签贴错了。
对于江见川来说,喝没去茶底的奶茶跟吃毒没什么两样,如果他喝得快一点,喝得再多一点,许星雪想想都有些后怕。
“别哭啊。”江见川又拨了一下她的头发。
许星雪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像只愤怒的兔子。
江见川一顿,乖乖把手重新放下去。
“干嘛啊,”他笑了笑,“吓人。”
许星雪不理他,只是抹好了两条手臂,推着江见川的肩膀让他转身,直接掀开他的衣服查看后背的红疹情况。
江见川往下拉拉衣服,盖住小腹。
年纪大了,脸皮反而薄了,以前都敢光膀子和许星雪坐一起,现在掀一点衣服都觉得别扭。
他有点庆幸自己是背对着许星雪的,至少还有点时间去消化突如其来的窘迫。
然而姑娘家的指腹又软又暖,指甲短短的,蘸着清凉的药膏擦过肩胛和后腰,轻轻柔柔,羽毛拂过一般,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江见川觉得这比单纯过敏还难忍受。
他“哎”了一声,出声缓解尴尬:“后面还好吧?”
“嗯,”许星雪只是抹了几处,没多说什么,“转过来。”
江见川把衣服拉下去,刚把身体转过去,许星雪直接又给掀起来了。
“你冷?”她皱着眉。
江见川舌头打了结,轻抿着舔开唇缝,捋直了,“嗯”一声:“风大。”
许星雪放下药膏,疑惑道:“哪有风?”
江见川闭着眼胡扯:“有啊,你感觉不到?”
有就有吧,病号说有那就有。
为了避免江见川发起烧来,许星雪直接把人从医院带回了酒店。
出租车上,许星雪把靠近江见川那边的车窗关上。
江见川有些无奈:“我是玻璃做的?”
许星雪十分冷淡:“我很忙,没空管发烧的人。”
她说完把头扭到另一边,透过车窗看外面波浪似的路灯光影,推着走似的,一亮又一亮。
景物不停在变,视线定不下来,最后只能停在玻璃上倒映出来的影子,江见川正侧身看向她。
许星雪下意识垂了眸。
心情有些低落,不全是因为江见川今天过敏。
她只是顺着这次意外,想起了当年——许星雪印象中江见川过敏最严重的那次,她差点没在病房外面哭断了气。
事后许星雪想想,自己都觉得诧异。
她和江见川是要好,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把对方当半个家人。
但再怎么好,过敏而已,她哭得实在是太惨了,惨到其他病房的病人跑出来查看情况,还以为是她家死了人。
或许人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最珍惜,那时候的许星雪还不懂事,没见过江见川那么大的反应,她吓坏了,头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哭了,除了哭也什么都记不得。
又或许是知道江见川的父母已经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也在害怕,怕江见川失去父母,无人照拂。
许星雪常在心里调侃自己像妈,其实多多少少是真有一点的。
她担心江见川的身体,也担心江见川的生活。
从懂事开始,她就被王清霞明里暗里灌输思想,一直关心照顾着这么一个男孩儿,都快成为她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而掀衣服抹药、抓手腕试体温这种看似亲昵但纯属照顾人的动作,许星雪已经对江见川做了无数次了。
少年青涩的身体并非一无是处,只是许星雪习惯了,在接触时并不会有其他想法。
只是这次,或许是他们分开太久,又或许是受到过一些别样的质问。
许星雪的手指点在青年健硕的背阔肌时,
却迟疑了片刻。
江见川的皮肤不是很白,但红疹晕开的淡淡的红依旧清晰可见。
清凉的膏药划开一片范围,她能感受到指尖皮肤随着呼吸轻微地浮动。
她想起江见川房间的密码,这件事困扰了她很久。
也想起了田杉月的质问,自己对他难道没有半分遐想吗?
许星雪觉得是没有的。
她当时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
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现在是在干嘛?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知不觉触及对方的脊椎。
凸起的脊骨坚硬,利刃一般划过她的指腹,那里皮肤正常,并没有严重的红疹。
许星雪如火燎般把手收回。
不该这样。
为了验证自己是一时晕头,她的动作更加粗暴,掰过江见川的身体再一次掀了他的衣摆。
可正面的冲击比背面大太多了,许星雪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目光,捏着药管,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好在此时,江见川嫌冷。
她顺水推舟,逃过一劫。
却自此陷入另一个困境,水淹到了脖子。
许星雪不信邪。
她给自己开解了一路,觉得自己就是被高考逼疯了所以近一年报复性恶补小说漫画而导致的暂时性性缘脑。
或许她要戒小说了。
许星雪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但江见川觉得这机会不要也罢。
“我觉得我身上不太痒,”他一步步后退,最后坐在了床边,“不严重,不用抹。”
这不是江见川觉不觉得的问题,他的想法不重要。
许星雪觉得要抹,那就要抹。
“你掀我掀?”许星雪眼睛一眯,表情严肃不容拒绝,“你不会在害羞吧?会宁把你脑子冻傻了?我看你就跟看我六岁的表弟一样,又不是没看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江见川即便有什么要说的,也被这一大串的疑似嘲讽给听安静了。
他看着许星雪,深吸一口气,像是无语,还有点挫败,微微后仰过身体,认命地把自己衣服一掀。
许星雪强迫自己对上江见川小腹排列整齐的腹肌,从口袋里掏出药膏,低头拧开。
她的发丝垂下来,尾稍扫在江见川的皮肤上。
江见川“啧”了一声,抬手把那缕头发握住。
“我突然发现,有没有一种可能,正面我能自己抹?”
许星雪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江见川。
虽然好像是这个道理,但她不认就是没有。
“你会自己抹?”
只要人没拉进ICU,江见川都觉得自己可健康了。
江见川揉了下鼻尖,似乎也被说服了:“可你不觉得,我们在酒店,掀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一句话断十八节。
许星雪冷笑一声:“哪里不好?”
江见川摊开一只手,耸了下肩:“虽然我知道你看我就像看你六岁的表弟,但这事传出去谁都会觉得有点太……暧昧?”
许星雪没想到自己和江见川有一天会用“暧昧”这个词绑在一起。
她把指尖的膏药在对方的腹肌上抹干净,接着反手往他侧腰就是一巴掌。
“你在放什么屁?”
江见川差点没被这一巴掌打跳起来。
“你看你!”他把自己的衣服严严实实地拉下来,“你就说暧不暧昧吧!”
江见川觉得不管怎么样,首先要改变许星雪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定义。
他们再怎么熟悉,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和女人。
这一男一女跑到酒店的房间里把衣服掀起来抹药,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谁跟你暧昧啊?”许星雪觉得自己头皮有点发麻,但嘴也要继续硬下去,“我跟六岁的表弟暧昧吗?”
“我是你六岁的表弟吗?”江见川反问,“当初谢昭难道不是受不了我俩才没跟你在一起的吗?”
许星雪一顿,变了脸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见川见势不对连忙改口,“我是说,以后你如果有男朋友了,他万一介意怎么办?”
许星雪不知道江见川今晚是吃错了什么药,变得像个智障。
和智障待一起久了自己也受影响,她压住心中的怒火,起身去卫生间洗手打算赶紧离开。
可惜江见川大脑短路,那些在社会上周旋牵制的本事,放到许星雪这全部作废。
他跟个瞎子一样,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回避,反而迎难直上,也跟着过去,倚在门边。
“不说你,就说我吧,以后我要有女朋友了,她介意怎么办?”
许星雪简直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给你那位还未遇见、不知姓名的女朋友守节是吗?”
江见川的猪脑超载,不知道许星雪为什么会想到这一层。
许星雪发出一声冷笑,推开江见川出了门。
不对啊。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走向。
江见川又忙不迭地往外追。
电梯外,他思索着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星雪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
江见川手贱,给拿下来了。
许星雪大怒,直接上手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
电梯“叮咚”一声,她抢过耳机暂时收敛。
然而双开门缓缓拉开,许星雪下意识抬眸,却意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学长搂着一个女生,和她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有说话。
擦肩而过瞬间,江见川的手臂护在许星雪的侧后方。
微微偏过目光,两个男人短暂地撞上视线,很快因身位错开。
电梯里,江见川一咂嘴:“熟人啊。”
他记得那张脸,过年时曾经有幸在自家楼下见过。
许星雪抱着双臂,看着轿厢里镜子中的自己:“谁?”
不管以前熟不熟,现在已经不熟了。
江见川十分小人,趁机狠狠拉踩一番:“知人知面不知心,认识几个月的,你都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许星雪拒绝拉踩,并且一视同仁:“认识十几年的也一样,是个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谁说的?十几年你还看不出来?”
眼见着电梯到了一楼,江见川怕许星雪一溜烟跑了,便伸手拉住她肩上披着的薄溜溜的小开衫:“我这样的,你还不放心吗?”
许星雪扭头鄙夷地看了江见川一眼,皱着眉十分嫌弃地把他的手打开。
“可别这样,嫂子要吃醋了。”
电梯门开,许星雪大步走出去。
江见川快步跟上,又去扯她衣服:“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哥,”许星雪连称呼都换了,“你不顾忌自己家庭,总要想想你那个还未遇见、不知姓名的妹夫吧?”
江见川给整懵了。
“保持距离啊,”许星雪在他的手臂上拍拍,“再见,哥哥。”
第24章 第24章“宠着我点。”
江见川记得自己曾经为了许星雪的一声“哥”费尽心思。
许星雪死活不愿意喊,向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江见川。
小时候有着莫名的坚持,总觉得坐实哥哥的身份就像长了一辈的大人。
今天突然改了称呼,江见川反而不是那么乐意听了。
大人有什么好当的。
他要当男人。
“什么哥哥?”他想起许星雪给他的备注,登时警铃大作,“别乱说,我不是你哥。”
“怎么不是?”许星雪据理力争,“你小时候天天让我喊你哥。”
江见川真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两耳巴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许星雪反问:“有差别吗?”
她站定在那里,晚风卷着发梢。
江见川对上许星雪微微抬起的认真的视线,嘴唇蠕动,欲言又止,喉结上下翻滚,收敛起笑容,定声应道:“有。”
既然都已经做了决定,江见川就不打算继续藏着掖着。
虽然现在坦白可能有点早,但许星雪都这样问了,他也不能睁着眼硬扯和以前一样。
那没担当。
江见川干不出来。
而许星雪很明显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下
来,随口一问换来意料之外的回答,瞬间慌了手脚。
于是在江见川再次开口之前,她及时打断:“没有。”
江见川就不懂了:“你问我,我说了,你又反驳?”
许星雪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你回答的我不满意。”
江见川:“……”
人原来可以不讲理到这种地步。
许星雪扭头就走。
江见川握住她的手臂:“等——”
许星雪几乎是跳着甩开他,惶恐地拉开一步距离:“你干什么!”
下意识的躲避太明显了,甚至都可以称之为排斥。
他们之间没这么生分过,江见川垂下手臂,手指蜷进掌心,将许星雪的应激反应尽收眼底。
他或许有点得寸进尺了。
许星雪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超乎寻常的剧烈反应,短暂地镇定下来,心里乱七八糟,却又在下一刻对上江见川的目光。
“我送你回去。”江见川没再勉强。
他还是笑着的,眼尾垂下,显得非常温和,好像刚才那些对话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见川对她一直都这样。
许星雪曾经一度以为江见川就是这么个死皮赖脸的性格,但高中之后的某天她发觉,江见川对别人并不是这样的。
这还要归功于许星雪身边小花痴们,给江见川冠以“高冷”“痞帅”“臭脸帅哥”的称号。
许星雪一开始听进耳朵里,都没想着他们说的是江见川。
后来知道了,整个人就一个“啊?”“啥?”“什么?”的懵逼状态。
她的认知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真要说出来她就像那个傻子。
于是许星雪乖乖闭嘴,偷偷观察,发现江见川还真的每天板着个臭脸,无论看书也好走路也好,浓眉压着眼睛,就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然而每当晚上回家,他们在路上或者客厅遇见,对方就像换了个壳子,总爱贱兮兮地招惹许星雪故意讨打。
甚至有段时间许星雪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反正她跟江见川总有个不正常的。
但后来时间一久,慢慢地就释怀了,毕竟人猪有别,思想不能统一,她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就不去琢磨了。
以至于现在思绪收拢,仔细回忆一下,这么多年江见川好像就没对许星雪冷过脸,即便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之后,依旧笑眯眯的。
“就你这样还要送我?”
许星雪把自己身上炸出来的毛给抚平回去,也不防着江见川了,主动伸手把他转了个面向,推着对方的肩膀往酒店方向走。
“晚上还是有点冷的,你早点洗漱早点睡觉。”
江见川顺着她的力道走了两步,笑着回头:“过敏导致的发烧也不是冷出来的,你穿得比我少多了,更应该关心关心自己吧?”
“我自己打车回去,用不着你操心。”
许星雪点开手机,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太晚了,”江见川转过身,“要不了多久,走吧。”
许星雪站在原地没动。
她于呼呼的夜风中点开未读信息,田杉月发来消息,提醒她宿舍阿姨快关门了,让她赶紧回来。
许星雪这才想起来她们女生寝室还有十点半的宵禁。
算算时间,即便现在坐车紧赶慢赶地回去,应该也进不去宿舍了。
进不去还得求着阿姨开门,一来二去免不了被骂一顿。
许星雪撇着嘴:“算了,不回去了。”
江见川唇瓣微动:“怎么——”
话只起了个头,忽听得身侧传来尖锐的骤鸣,许星雪吓了一跳,下意识靠近江见川的同时往声源方向看去。
“砰——”
巨大的烟火盛开在他们的头顶。
江见川看向许星雪,笑出来:“看把你吓得。”
他的瞳色很深,纤长的睫毛在其中投射倒影。
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不回去干什么?”江见川问。
许星雪鬼使神差:“过生日啊。”
不远处的广场,有三三俩俩的人凑在一起互相簇拥着大笑,也不知道在庆祝着什么。
江见川微微抬眸,空中的彩色落进他的眼底。
像是勾了下唇,嘴边的梨涡转瞬即逝。
江见川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许星雪眨了下眼,在想真是奇怪,她在闹什么别扭?
江见川飞了两千多公里过来,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时间,她还在闹别扭?
她跟江见川闹什么别扭。
烟火燃尽了,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硝烟味。
短暂的安静之后,又有新的一束烟火升空,继续绽放。
“你晚上不回去可以吗?宿舍允许?”
江见川低头,续上他们之前的对话。
却不想,对上许星雪微微仰起的笑盈盈的目光。
“江见川~”
不过三个字的名字,喊出来的语气仿佛都跳跃着快乐。
“嗯……?”江见川,听得出许星雪话中讨好,“干什么?”
“饿了,”许星雪嘿嘿一笑,“我想吃火锅。”-
他们晚饭吃得早,许星雪一顿吃不多但到晚上嘴就不能闲。
近些时间她忙着学校各种各样的事,都没怎么跟朋友一起出来玩,食堂里的饭菜吃久了嘴里淡得慌,她现在很想吃火锅,尤其是辣锅。
江见川吃不了辣,但馋,偶尔夹一筷子,拿到他的清汤锅里涮一涮。
他记得小时候吃火锅,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性别意识,江见川会和王清霞一样,把涮好了的菜直接夹进许星雪的碗里。
许星雪除了闷头吃什么也不用管。
后来长大了,江见川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就特地多备一双筷子给她夹菜。
许星雪看他吃个饭两双筷子换来换去,觉得麻烦,直言不需要,江见川就没再给她夹过菜。
不过不夹菜还是可以下菜的,江见川隔着桌子,看对面的许星雪吃得热火朝天满面红光,忍不住单手托腮,彻底沦为没有感情的下菜机器人。
有时候他都在想,自己可能天生就是过来伺候许星雪的,出生都比她早了十几分钟,草草地审视了一下这个世界,觉得还行,再让许星雪跟着一起。
挺荒诞的遐想,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江见川的确想过,而且不止一次,不然他们为什么要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你吃饱了?”许星雪腮帮鼓鼓,像嘴巴里塞满坚果的松鼠。
江见川觉得可爱,搁下筷子双手捧住下巴,就这么笑着看她:“晚上少吃点,睡觉不舒服。”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慈祥,许星雪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你干嘛?”她觉得怪渗人的,“江见川你最好给我正常点。”
江见川的手指点点自己侧脸,懒洋洋地说:“寿星呢,对我友好点。”
许星雪看了眼手机:“你还能当一小时的寿星。”
江见川笑着“嗯”了一声:“宠着我点。”
不知道是不是田杉月给了许星雪太多心理暗示,导致她现在听江见川说话都仿佛拢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淡色的暧昧。
许星雪不知道怎么回应,所以她选择无视。
饭后,两人去了趟楼下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些一次性用品。
许星雪在前面拿,江见川推着车在后面跟着,顺便买了点零食和饮料。
许星雪的房间就在江见川隔壁,回到酒店出了电梯,许星雪还在琢磨江见川刚才那句“宠着我点”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有的没的。
不小心走过了房间,被江见川拉着手臂拽回来:“想往哪跑?”
许星雪看了眼房间号,刷了房卡。
“吱”一声,门锁打开。
她没急着进去,侧身看了眼江见川,冲他伸伸手,意思是要他手里拎着的东西。
江见川看出了许星雪的防守动作,把购物袋递过去,反而问:“不让我进去坐坐?”
许星雪如他所想那般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坐?我们房间都一样,有什么好坐的?”
肉眼可见的慌乱,江见川把一切尽收眼底。
“回屋回屋,”许星雪转身就往屋里走,“困了,我要睡觉。”
这大概是一种女性出于本能的对异性进行的防备,江见川还是第一次见许星雪把这种防备用在自己身上。
身份的改变先是让江见川感到新奇。
很快,新奇之后紧接而来的,是兴奋。
他抬手按在门框里,硬生生把路堵住。
尝到甜头,得寸进尺,就这么仗着身高的绝对优势,朝身前的姑娘微微俯身。
“哎——”
太近了,许星雪仿佛能感受到江见川的呼吸。
她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虽然双脚依旧停在原地,但上半身“唰”一下后仰过去,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
甚至抬起另一只手,剥葱般细嫩的食指抵在江见川的胸前,心虚地警告:“好好说话。”
江见川十分无辜地看着她,像是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好好说话了。
“上个月有些人还要跟我睡一张床呢。”
许星雪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不知道哪根弦“嘎嘣”一下断了。
而江见川就这么趁火打劫、趁乱而入、入室抢窃般跨过那条线直逼她的面门。
“怎么现在连房间都不让进了?”
第25章 第25章“阿雪,生日快乐。”……
今天的江见川不对劲。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内容,还是肢体动作、表情神态,甚至与她保持的距离,看向她的目光,都非常不对劲。
不对,很不对,非常不对。
就跟得了猪瘟一样。
许星雪启动紧急方案,躬身从他手臂下钻进房间,反手把这头豪猪往外一推,“砰”一声关上了门。
房卡没插,房间很暗,只有不知哪里发出来的微弱的光亮,一如此刻许星雪灰败的内心。
因为她发现不对劲的不仅仅是江见川。
许星雪自己也不对劲。
就像刚才提到的那样,上个月她还风风火火闯进江见川的房间,毫无顾忌地和江见川睡同一张床。
整个流程下来那叫一个心无旁骛来去自如。
怎么一个月之后就连房间都不给进了?
进个房间而已,四月五月有什么不一样?许星雪不还是许星雪,江见川不也都是江见川?
许星雪深吸一口气,抬手插上房卡。
本想重新开门让江见川进来,只是灯光亮起的同时身侧响起两声轻叩,江见川的声音隔着门板从另一边传来。
“我就在隔壁,手机不静音,有事不要出门,先给我电话。”
许星雪慢半拍地侧过身,把耳朵贴在上面。
大概是没等到回应,江见川又敲了两下门:“听到了吗?”
“哦,”许星雪缩缩脖子,老实回答,“听到了。”
等门外没了动静,她把身子直回来,手里还拎着那一包东西,心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地回应。
猪瘟也能传染人的?
许星雪短暂思考无果,皱着眉把购物袋拎到卫生间。
她拿出洗漱用品放在台面上,然后发现江见川买的矿泉水和几包零食没有拿回去。
许星雪拿出手机,靠在洗脸池边给江见川发信息。
结果前脚刚发送完毕,后脚沈笑珊就卡着点给她发来信息,祝她生日快乐。
许星雪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六。
恰巧此时,江见川打来电话让她开门。
许星雪走出卫生间把门打开:“这么近还打电话?”
“安全。”江见川倚在门边,手臂一抬,食指勾着个小巧的四寸蛋糕。
“哇你好老套,”许星雪惊喜地一抬眼,“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说完一点没客气,欢欢喜喜地把蛋糕接了过来。
江见川吃不了奶油,所以他的生日蛋糕就直接省略掉了。
但许星雪喜欢吃,所以隔天许星雪必须得有。
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是王清霞买,现在不在家了,江见川就给买。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次许星雪没防着,但江见川反而没有进来的意思。
那根食指还停在原地,上下动了动:“我的东西呢?”
许星雪提着蛋糕看,随便往卫生间里一抬下巴:“那儿。”
江见川还是没动:“拿给我啊。”
许星雪放下蛋糕,疑惑道:“你不是要进来坐坐吗?”
江见川微微抬眉,若有所思地笑了:“你方便?”
这话说的,许星雪立刻十分大气地把门给敞开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对嘛!许星雪在心里感叹。
这才是他们相处的正确打开方式!
她记得以前寒假自己来例假疼得起不来床,蓬头垢面窝在被子里当鸵鸟,江见川都能直接端着碗坐她床边上吃饭,顺便再给她端茶倒水问候两声。
所以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都特别方便!
既然门都打开了,不坐白不坐。
许星雪放下蛋糕,回卫生间把比较贴身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江见川走到桌边停下,抬手慢条斯理地拆着包装盒上的丝带,问:“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
“才不是,”许星雪点了下手机屏幕,十一点五十八,“笑珊提前祝我了。”
“提前的不算,”江见川继续拆开蜡烛,“面前的才算。”
“你少赖皮,”许星雪拿起手机飞快跑出卫生间,“现在就一个人在我面前。”
“那是,”江见川把凹成爱心型的蜡烛端端正正地插在蛋糕上,“所以只有我了。”
“点上。”许星雪“啪”一声把屋里的灯关了。
“还没到点呢。”江见川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听话地掏出了打火机。
“快点。”许星雪跟头小牛似的闯回来。
“急什么?”江见川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
许星雪抢过他手里的打火机,把蜡烛给点上了。
点的时候还不忘插句题外话:“你怎么还带着打火机?”
“蛋糕店给的,”江见川很快接话,“专门点蜡烛。”
说是蜡烛,但不严谨。
此刻蛋糕上的更应该是过年燃放的小型仙女棒,点着之后呲着雪花点一般银白的光。
江见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玩意儿应该燃不了两分钟。”
“没关系,分给你了,”许星雪捧着脸,笑眯眯地说,“快许愿,现在还是你生日呢。”
江见川一顿。
如果生日卡着分秒来过,此时此刻应该是最接近他们诞生的时间。
这时候许愿也并无道理。
“快快快,”许星雪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你许完之后接上我的,希望今年我能发大财。”
银白色的光源并不稳定,明明灭灭的光点交错重叠,投射在许星雪巴掌大点的脸上。
江见川什么愿都没许,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姑娘。
眼前的一切让他想起小时候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在没有信号时屏幕上就会闪烁着这样的雪花点。
像能随时断联。
突然,搁在桌上的手机一亮,零点了。
江见川的视线下移。
许星雪拿起手机,划拉着那些卡着点给她送上生日祝福的新友老友。
她笑起来,杏眼弯弯,刚打算一条条回复过去,却突然被手机上方探过来的一只大手遮住了屏幕。
江见川就这么把许星雪的手机关掉,按在桌上。
恰巧此时,蜡烛燃尽了。
黑暗在一瞬间吞噬整个房间,许星雪眨了下眼,下意识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却意外覆上了江见川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像是过电,她忙不迭地把手收回。
屏幕又亮了,弹出新的未读信息。
江见川笑着说:“真吵啊。”
这话纯属胡扯。
许星雪的手机静音,收到消
息时连个震动都没有。
“吵?”她忍不住问,“我是聋了吗?”
江见川没说话。
光亮从他的指缝间溜出,打在脸上,是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
江见川的唇峰清晰如弓,鼻梁高挺,眼窝深陷。
额前的碎发凌乱,盖在眉骨,如海藻一般于目之所及的暗处蔓延开来。
他将手拿开,目光垂下,定格于午夜蜂拥而至的生日祝福,放低声音,像是喃喃着:“你的朋友真的很多。”
许星雪开朗、善良、温柔,不吝啬表达爱意。
美貌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都会像颗太阳被人簇拥在最中心。
可那本是他一个人的太阳。
屏幕重新暗下去,江见川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分明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友,许星雪却在这一刻感到一种很不稳定的陌生感。
这种感觉和江见川之前在房间门口逼近时一模一样,都是不受控制的出于本能。
江见川不像是江见川。
至于是谁,她不清楚。
“什么意思?你的朋友不也很多吗?”
许星雪能感受到自己的慌乱和不安,但因为对方是江见川,所以她选择出声打破眼前的局面,而不是转身逃跑。
好在,江见川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和你比还差点。”
他收回手,起身把灯打开,顺路从卫生间把零食拎出来,打算回去了。
许星雪跟过去,在灯光下仔细看了一遍江见川的眉眼,和以前一样,也没什么太明显的改变。
所以刚才自己是中邪了吗?
许星雪心里直嘀咕。
临走前,江见川停在门口,语气温和:“很晚了,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去玩吗?”
许星雪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单音节的回应,她有些疑惑但不多,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也不确定该不该说。
最后也就只和江见川道了别,门关上,屋里只剩她一人,所有的不正常就像全部翻了篇。
他们只是庆祝了一下生日,和以前一样,庆祝完了离开,什么也没发生。
或许吧。
许星雪心烦意乱,呆手呆脚地回到桌边重新坐下。
桌上的手机提示着未读信息,她拿了过来,低头把生日祝福挨个回复过去。
等到处理完手机上的未读信息,抬眼看见蛋糕上插着的蜡烛燃烧后变得黑乎乎的,很难看。
她伸手取了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桌上的纸盘被江见川拆出来一个,但就只是拆开了,都没能来得及切出一块放上去。
许星雪不是很饿,就把所有东西重新装回了包装盒里。
心里乱糟糟的,就连睡觉都不是很安生。
她一遍一遍地想着江见川怎么了,往她希望的方向去想。
比如和朋友吵架了、和江叔叔产生矛盾了,再比如学业压力大、生活压力大、身体不舒服,或者其他的原因。
她可以去问田杉月的,最近许星雪有什么烦心事基本都会跟田杉月说说。
但她却又很清楚,自己在田杉月哪里获得的,大概率是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一类。
怎么可能呢?
许星雪仰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江见川……应该、可能、或许……
不会干出一些……离谱的事……吧?-
一夜未眠,隔天起床许星雪目光呆滞两眼发直,隐约透着半点死意。
今她原本是打算和谢昭田杉月一起去公园玩的。
可惜今天一早,谢昭就打来电话说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许星雪一听,大呼阴谋!
谢昭笑着承认,你说是就是吧。
然后无情地挂了电话。
许星雪惊慌失措,背着江见川屁滚尿流赶回学校。
田杉月一听谢昭不去了,更是直接连床都不起,被子一蒙呼呼大睡。
许星雪心如死灰,在寝室里急得原地乱转。
不是不想跟江见川一起出去,她想的,不然她也不会把江见川从会宁喊回来。
但她害怕,怕江见川的猪瘟突然发作,她不敢和这人单独相处,更何况是一整天。
许星雪左右为难摇摆不定,就这么两眼茫然地在寝室里待到九点多,田杉月从床上探出一个蓬乱的脑袋。
“你就在这浪费时间?江见川呢?不管了?”
许星雪看了眼手机,一条信息都没有:“他现在估计还没醒呢。”
“啊?”田杉月不是很能理解,“你刚回来我就给他发信息了。”
许星雪“噌”一下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胳膊肘往外拐啊你!”
“我拐的那肯定是最好的,”田杉月自信满满,“昨晚你们什么进展?他送了你什么礼物?”
许星雪做贼心虚,连忙给江见川打电话。
忙音响起,她还抽空回了田杉月的问题:“我们不送礼物。”
许星雪和江见川的生日就差一天,礼物送来送去她嫌麻烦。
但关键原因还是那一年许星雪的零花钱不够了,于是就厚着脸皮和江见川商量,要不他们的礼物互相抵消都别送了。
江见川一开始很不乐意。
但许星雪油嘴滑舌,告诉他关系足够好才这样,关系不好她都不会说出来。
江见川半信半疑:“就我一个?”
许星雪点了点头:“就你一个。”
终极一生被困于“唯一”的小可怜,就这么被骗走了当年准备好的礼物。
田杉月对此评价道:“真不要脸。”
许星雪的电话通了。
“喂?江见川,你在哪?”
“我?”江见川应该是在室外,许星雪能听见话筒那边呼呼的风声,“我现在去机场了。”
“什么?!”许星雪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你、你别!”
“学校突然有点事情,”江见川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比较急。”
“你骗鬼呢!”许星雪把脚上的拖鞋换了,拿起自己的小包火急火燎就往外走,“什么大事能让你从平江飞回会宁?!”
说完这话,许星雪一愣。
她潜意识里觉得没什么事能让江见川从平江跑回会宁,可偏偏她的一句话却能让江见川从会宁飞来平江。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为了和她一起过个生日。
“你回来,”再开口时,许星雪声音多少有些哑,“今天我生日,你要听我的。”
“回哪?”江见川似乎是笑了一声,“你现在在哪呢?”
“你明知故问,”许星雪一路小跑下了楼梯,甩着马尾风风火火冲出宿舍大门,“我就在——”
她的脚步一顿。
江见川就在几米开外的路边,像许星雪见过无数次的、在楼下等着自己女朋友的男朋友们。
而之所以联想到“男朋友”这个离她很遥远、离江见川也很遥远的名词。
是因为江见川怀里破天荒地抱着一捧粉白相间的玫瑰。
他站在那儿,手上还举着手机。
脸上带笑,话里也带笑,声线通过话筒传来。
“阿雪,生日快乐。”
第26章 第26章“怎么才叫喜欢?”……
许星雪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见“阿雪”这个称呼了。
在她的印象里,江见川的妈妈时常这样喊她。
只是后来她和江叔叔离婚了,江见川从未再提及有关对方的一切,包括“阿雪”这个称呼。
今天猛地听见,许星雪有点恍惚。
过去的记忆如洪水开闸,一股脑冲进她的脑海,导致她都忘了几秒之前自己说了什么,又准备去做什么。
她只是僵硬地走过去,看着江见川把那捧花递到自己面前,忍不住问上一句:“给我的?”
呆头呆脑的,像只梗着脖子的大白鹅。
“生日礼物,”江见川转递为塞,强行让许星雪接下,“别多想。”
“多想?!”许星雪杏眼一睁,立刻就把花抱在怀里,“我能想什么?是你别多想。”
江见川只是笑。
“你在这等会,”她调整心态 ,做出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我先把花送寝室去。”
江见川应了一声,看她转身走出两步,又转回来:“以后别买,浪费钱。”
宿舍里,田杉月看着这一大捧花,欣慰道:“成了?”
“啊?”许星雪把花放下,仰头一脸情况外,“什么?”
田杉月翻了个白眼,又缩回被子里了。
许星雪垫着脚,扒在她的床边:“现在还来得及,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我神经啊?”田杉月都快被许星雪整无语了,“你俩约会我去当什么电灯泡?”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许星雪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宿舍大楼,不得不去面对自己接下来的一天都要单独和江见川待在一起的事实。
许星雪本以为今天会很痛苦,很煎熬。
然而这种想法也就开局五分钟,很快她就玩疯了。
游乐园是去年刚开的,无论设备还是造景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
许星雪刚下了跳楼机又去海盗船,大转盘、过山车、激流勇进排着队慢慢来。
她不怕这些东西,江见川也能跟着她疯,两个人到这种地方简直如鱼得水,在一众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哈哈大笑。
午饭的时间,许星雪玩累了,随便吃了点,又去鬼屋里转了一圈。
六座宽的大船,人坐在船上,一路飘过去,也没什么可怕的。
许星雪觉得无聊,左看右看,结果看见身边的江见川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懒懒散散,像个晒太阳的大爷似的,把一条手臂伸到她身后的靠椅上。
是个带着些保护意味的动作。
许星雪微微坐直身子。
她并不排斥江见川的接近,只是有那么一点的别扭。
被玩闹打散的思绪慢慢回拢,许星雪又想起昨晚辗转反侧的原因。
罪魁祸首就坐在自己身边,她忍不住看过去一眼,又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五官长开了,又或者找了一个比较新颖的角度,导致现在许星雪看江见川,总觉得虽然谈不上多帅吧但总归是不丑的。
毕竟底子放在那,硬要说丑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时许星雪忍不住想,她高中时怎么就开得了?
人甚至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
大船转过一个弯,巨大的显示屏由上到下覆盖了视野所及,其上画面配合着船道颠簸,使人身临其境,发出阵阵惊呼。
许星雪也不由得握住前方扶手。
她下意识又看向江见川。
第不知道多少眼。
江见川抬起另一条手臂,把嘴里的糖拿出来。
眼睛虽然看向前方,但身体微微朝着许星雪的方向倾斜过来。
开口,话里带着一股清爽的苹果味,像是和翻涌着的水浪混在了一起。
“好看吗?”
男生的肩膀很宽,靠近时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许星雪也跟着往旁边斜了一点,尴尬得像被打了一拳。
提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江见川反而勾起唇角。
他像一只得了巧的狐狸,又把糖叼回嘴里,看起来心情不错。
许星雪出去之后越想越气,下了船对他一顿拳脚相加。
猫挠似的,也不疼。
江见川用手去挡,连跑带逃,两人“唰唰”打了一路,最后碰见个卖气球的,抓着百十来个,像个蘑菇似的杵在那,五彩缤纷。
江见川提议:“我给你买一个,咱俩和好。”
许星雪看了眼,好看是好看,就是这玩意儿应该不给带上地铁。
江见川很快解决问题:“打车回去。”
许星雪拒绝:“很远的,打车很贵。”
江见川退而求其次:“坐公交。”
许星雪犹豫再三,最后选了一个棕色的猪头。
“我还以为你会选个绿色的。”江见川仰头去看。
许星雪也跟着仰头看,差点脱口而出这个猪头很像江见川。
但她打住了,很努力地管住了自己这张嘴。
晚饭后,许星雪抱着气球,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他们没有卡着闭园的时间,走得早,所以车上人不多。
就是只剩下了一个单人座位,许星雪过去坐下,江见川一手抓着悬挂着吊环的横杆,另一只手则搭在了许星雪座位后的扶手。
他的手臂上还挂着他们今天买的东西,许星雪抬手给要了过来,东西都放在她的腿上堆着。
“重吗?”江见川把其中一个袋子拎起来。
“不重。”许星雪没让他拿走。
下一站,有人下车,许星雪回头飞快瞥了一眼:“后面有位置,你去坐一会儿。”
江见川看了一眼,没动:“喜欢站着。”
有病。
许星雪抻着脖子往后又看一眼,双手合拢把怀里的东西一抱,起身哐哐就往后跑。
前门的乘客上车上的没她快,她把东西往旁边一放,一人占俩位,江见川随后跟过来,拿起东西坐在了她的身边。
“不是喜欢站着吗?”许星雪反问。
江见川把乱七八糟的购物袋整理好:“人是会变的。”
“嗯?”
“比如喜欢的东西。”
话题开始敏感了起来,许星雪立刻掐断话茬,转身看向窗外。
他们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没一会儿许星雪就晕晕欲睡。
她最开始把额头抵在车窗上,刹车起步,或者路段颠簸,许星雪的脑袋就砰砰往上撞。
江见川把她的头掰过来,许星雪又掰回去。
掰来掰去她先累了,妥协着靠在江见川的肩上,比起邦邦硬的车窗的确舒服,她又想,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干脆就这么一路睡了回去。
直到下车,许星雪还有点迷茫。
她睡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气球的绳在手上绕了一道,没系死,她又忘了牵,走几步直接飞了。
许星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仰着头看那只猪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就像江见川一样,当初一声不吭就去了会宁那么远的大学。
可能是触景生情想到了江见川。
又可能是单纯的心疼买气球的一百块。
许星雪嘴巴一撇,想哭。
江见川停在她面前,初觉端倪。
“别。”
许星雪鼻子刚一发酸,两颊就被江见川一手捏住。
“我一会儿就得赶飞机,你这一哭还让不让我回去了?”
许星雪硬是把那股子酸劲给咽了下去。
“我的气球。”
“下回给你买。”
“下回是哪回?”
“暑假。”
他们草草约了一个时间。
宿舍楼下,江见川把手里的东西全挂许星雪的手上。
“回去早点睡。”
许星雪还有点伤感:“你要是不想回来,也没必要一定回来。”
“回来回来,”江见川像在哄她一样,“下星期就能回来。”
许星雪顿时警惕起来,那点伤感也没有了。
“你还是走吧,下星期可别回来,”她后退一步,和江见川拉开距离,“路上小心。”
“哎,”江见川没想到一个人变脸变得如此迅速,“就这样?”
许星雪拧着身子:“不然呢?”
江见川把双臂一张。
他们上次分开时似乎也是这样。
但人是会变的。
“再见。”
许星雪说完,拎着东西一路狂奔冲进了寝室。
好干脆,头都没回。
江见川沉默片刻,低头拍拍手,假装有灰。
临走前,再抬头看一眼这栋灯火通明的女生寝室,也不知道许星雪住的是哪一间。
江见川就这么走了,许星雪跑回寝室把东西一放,迅速跑去阳台往下看。
路边树冠庞大,她也没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
田杉月站在她的身边,把手臂搭在栏杆上,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奇:“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人,都这样了还不在一起,难道他有传染病吗?”
“你别乱说,他什么都没有!”许星雪极其护犊子,“我认识他十几年,难道就只能归为爱情吗?”
“爱情是什么碰不得的脏东西吗?”田杉月一耸肩,“你怕分手啊?”
许星雪豁然开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田杉月每次都能用最简单的话点明她最复杂的心理活动。
友情可以互相陪
伴,亲情可以彼此依靠。
哪怕产生矛盾,也能和好如初。
只要江见川不搬家,他们住在对门,永远都可以这样亲密。
但爱情太不稳定了。
许星雪一是想不出自己和江见川谈恋爱是个什么样子,二是她的脾气不好,性格也糟,谢昭那样好脾气的人都合不来,江见川就能忍得了她吗?
而且……她受不了谢昭和学长的接近,就受得了江见川吗?
万一分手了,江见川岂不是更有理由不回家了?
他本来就和家里关系不好,再加上自己就在隔壁,江见川还不直接定居在会宁一辈子都不回来?
那太糟了,许星雪想都不能想。
所以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对她、对江见川,甚至对江叔叔来说都是最好的。
“挺羡慕你,我估计一辈子也碰不着这么个人。”
田杉月叹了口气。
“可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不谈恋爱了?以后不结婚?柏拉图啊?邻居当一辈子?”
许星雪有些迟疑:“我……没想这么多。”
“那你喜不喜欢他啊?”田杉月一针见血。
许星雪抿了下唇。
“喜欢的吧。”田杉月替她回答。
许星雪微弱地反驳:“怎么才叫喜欢?”
田杉月拍了拍阳台的栏杆,坦然道:“对方走的时候屁颠颠跑来阳台往下看个没用的背影。在我看来,就是喜欢。”
第27章 第27章“江见川,你也好讨厌。……
许星雪在没觉得和江见川有什么的时候,被按头告知她喜欢江见川。
这种诡异的荒诞中带着点冷幽默,她被冻得抽了下嘴角,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晚上,许星雪缩进被子里。
她昨天就没睡好,今天又疯了一天,理应来说该倒头就睡,可是到半夜了依旧辗转反侧睡不着。
到了下机的时间,江见川却没发来信息。
她等了会儿,戳过去一个问号,对方很快回复过来。
【猪:以为你睡了。】
【猪:刚下飞机,已经在路上了。】
【猪:睡吧,晚安。】
许星雪没有回复。
短短两天时间,意识到江见川喜欢自己已经够炸裂了,结果自己指不定也喜欢对方。
这多少带了点惶恐。
谈恋爱这种事还是离她太远,要是病急乱投医,难保不会遇见学长2.0。
但就因为害怕遇见渣男所以就和江见川凑合?
也不能吧?
她或许应该收一收心,比如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许星雪决定第二天课后就去宅图书馆。
然而隔天清晨,她一下床就看见桌上搁着的那束粉玫瑰,像是瞬间醒了觉,心脏不受控的噗通噗通乱跳。
回顾自己十几年的人生,她也就在高考后收到过来自于父母的向日葵,至于玫瑰,还是第一次。
说不喜欢是假的,漂亮的鲜花谁都喜欢。
许星雪轻手轻脚地俯身闻了闻,花朵带着淡淡的香味。
“拆了插起来吧。”
田杉月冷不丁一句话把她吓得跳起来。
一时舌头打结,许星雪“我我我——”个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田杉月笑着轻哼一声,去卫生间洗漱了。
许星雪撇着嘴,颓败地往凳子上一坐,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和裸奔也没什么区别了。
为了防止自己和江见川牵扯多了语言逻辑退化,当天许星雪就在图书馆悬梁刺股废寝忘食,一直待到晚上闭馆才收拾东西往寝室走。
江见川几小时前发的信息还没有回复,许星雪边走边抓耳挠腮,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距离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身份和对方沟通。
太难了。
她干脆就不回复了。
这样一次两次还好,但三天五天长时间不理人就有点冷暴力了。
江见川远在会宁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许星雪脖子一缩就是鸵鸟鹌鹑。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轮回,冷暴力也是。
去年江见川冷了许星雪,今年许星雪算是把仇给报了。
不过也不是有意这样,毕竟六月期末月,许星雪一心忙着抱佛脚,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和江见川闲聊。
甚至偶尔有数学题不会了,她还会主动发信息虚心提问。
江见川给她写好步骤和思路,一张图发过来,许星雪基本也能看懂。
两人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联系,直到月底结束考试,暑假陆续开始。
许星雪先回的家,回去之后心里还有点忐忑,担心江见川回来后两人相处尴尬。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想了,江见川今年的暑假和寒假一样,并没有回家的意思。
虽然对方给出了非常合理且不容反驳的借口——江见川打算参加一项大学生省级竞赛。
具体的内容许星雪也听不太懂,反正似乎事关他们那个半吊子公司,领导拨资赞助,江见川得拿个奖回来。
听着特别积极特别阳光特别上进。
但许星雪觉得江见川不回家的原因多少也有一点“不想回来”。
都不说江见川了,有时许星雪看着江义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发酸。
不是说离异后不能开展新的生活,她只是想让对方往前走的同时,拉一拉被自己抛在身后的儿子。
为此,许星雪也曾借着陪江可心玩耍时,在江义华面前提及江见川。
她不指望突然唤起对方的父爱,就是想让这个父亲给自己的儿子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江义华却笑笑,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当父母的尊重就行。
许星雪是没感受到一点尊重。
她逐渐开始明白江见川的做法,因为她对江义华也失望了。
八月底,江见川没有任何要回平江的意思,许星雪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去一趟会宁。
毕竟暑假嘛,江见川一个人在那边待着肯定也没什么意思。
别人都回家和爸爸妈妈贴贴了,他也贴不了,多少还是会有点难受的。
换以往,许星雪一拍脑袋也就去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和江见川已经不能心平气和地睡一张床了,再去得出事。
所以许星雪在去与不去间犹豫纠结,最后划拉机票,发现月底有台风登陆,大部分航班岌岌可危,她就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然而就在她老老实实在家等开学时,隔壁突然有了动静。
江见川家应该在装修,电钻嗡嗡了两天,开始往里面搬大件的家具。
许星雪在家闲得没事,于是换了衣服出去帮忙。
新买的家具应该是江可心的,可可爱爱的单人小床,书桌衣柜,小女孩喜欢的设计,花里胡哨的,看着很可爱。
许星雪一开始还龇着大牙跟李诗兰有说有笑。
可当她看见那些家具进了江见川的房间后,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许星雪扭头问向江义华,“可心和江见川住一起吗?”
江义华舔了下唇,大概也觉得不好解释:“雪雪啊,你别担心,我跟小川商量过了,他不常回来,房间就先给妹妹住。”
一边的李诗兰察觉不对,揽着许星雪的肩膀:“这里灰大,我们先出去吧。”
“给妹妹住?”许星雪压根不听她的,手臂一甩就挣开对方,冲江义华大声质问,“那江见川回来住哪啊?”
房间里的大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答。
“那是
江见川的房间!你趁他不在家就给换了?!”
她几乎用了最大音量,把话吼了出来。
面对长辈,这是不礼貌的。
在家做饭的王清霞被惊动,跑来隔壁拉着许星雪回去。
许星雪说什么都不走,整个人直接往江见川房间门口一杵,双手扒着门框说什么都不让那些家具入内。
李诗兰只好好声好气地劝着:“小川他是同意的。”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你们逼着他同意,他能不同意吗?”许星雪再开口,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他这是江见川住了十几年的房间,这是他的家,谁都不许动!”
江义华叹了口气,为难道:“雪雪,你看小川也不怎么回来,房间都空了一年了。”
不提还好,一提许星雪就火大。
“江见川为什么大学走那么远,为什么寒暑假都不回来,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不知道原因吗?!”
江义华一顿。
“他不是你的儿子吗?他也喊你爸爸呀!你怎么能这么偏心?他已经没有妈妈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吗?他不会难过吗?你们连房间都不给他留,他怎么回来!他怎么回家!”
忍了很久的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许星雪声嘶力竭地控诉江义华偏心,斥责李诗兰的漠视。
江可心被吓到了,在妈妈怀里哇哇大哭。
李诗兰抱着她,江义华哄着她。
可江见川呢?
他甚至连落泪都没有资格。
“你们不疼江见川我来疼!只要我在这谁都别想动他的东西!”
许星雪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勇士,没有伙伴,没有帮手。
周遭都是敌人,许星雪一句一顿,掷地有声,轰然打破了江义华这个看似和谐的家庭里心照不宣的沉默。
沉寂多年的遮羞布被突然掀开,名为“尴尬”的灰尘漫天飞舞。
谁都没有说话。
王清霞拉着许星雪的手臂,两人跟拔河似的在房门外拉扯了半天无果,最后还是把正在上班的许和裕叫回来了,夫妻俩这才连说带劝,最后一人一边把许星雪从隔壁架回了自己家里。
许星雪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家里哐哐捶着大门。
她一直觉得,只要江见川一直住在隔壁,他们俩的关系就永远不会变。
可这个绝对的前提,在对方离开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竟然就发生了改变。
许星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替江见川委屈,也心疼他的遭遇,更伤心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决定一切的都是那些所谓的“大人”。
王清霞抱着她替她擦掉眼泪,轻声哄着,说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不好掺合。
“江见川也是别人吗?”许星雪反问,“他的家里人对他不好,我为什么不能管?如果我不管,就真的没人对他好了,他暑假都没回家,我还想着他暑假能回家——”
王清霞红了眼睛,说不出话。
许和裕也蹲在许星雪的旁边跟她讲道理,无非就是重组家庭情况复杂,有些矛盾不可避免。
可许星雪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就可劲逮着江见川欺负?那些所谓的不能避免的矛盾,就不能平均分给每一个人的头上吗?
许和裕又说:“小川他一直不回家,你江叔叔也难过啊。”
“他根本就不在意,”许星雪一字一顿,咬词极重,“从江可心出生之后,他就再也没关心过江见川。江可心才三岁,她就不能住在小一点的卧室吗?不能等江见川大学毕业有了自己房子之后再让他搬走?为什么这么着急,一定要现在把江见川赶出去?他也才十八岁啊!”
许和裕一时无话。
许星雪不跟他们说,转头又哐哐锤了两下大门,用尽全力地喊:“江叔叔!我求你了!你要还惦记着一点江见川,你就把他的房间留下来!”
许星雪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知道哭到最后,哭得嗓子也哑,眼睛也疼。
门外搬东西的动静停了下来,再开门,天已经黑了。
她什么都没能阻止。
王清霞心疼地替她理了理贴在鬓边哭湿了的碎发,劝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心大了,也总要有自己的房间,你江叔叔要考虑李阿姨的感受,也是没有办法。以后你对小川好一点,把这一部分弥补回来不行吗?”
许星雪摇摇头,语气坚定:“不行。”
她永远无法弥补江见川所承受的来自父母的伤害。
可父母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啊。
许星雪看着隔壁紧闭的大门,突然明白,有些情感的转变就在一瞬之间。
她以前有多敬江义华,现在就有多恨他。
或许说恨太严重了,但许星雪再也做不到和以前一样,笑着喊上一句“江叔叔好”。
“我要是江见川我也不想回到这里,”许星雪吸了吸鼻涕,咬住干涩的唇瓣,“你们大人都一样,好讨厌。”
当晚,许星雪定了夜里的车票,背着书包直接回了学校。
车站里,她捧着面包,味如嚼蜡。
眼眶还是红的,像只逃难的兔子。
而江见川远在千里之外,对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甚至还乐呵呵的发来刚做好的晚饭,问许星雪吃了什么。
许星雪捧着手机,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掉在屏幕上。
她抬手擦掉眼泪,把吃了一半的面包装进包装袋里。
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兜里手机震动,江见川打来一通电话。
许星雪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点下接通。
“干嘛呢?”江见川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一天都没理我,过分了。”
他应该正在吃饭,嘴里有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
江见川是知道家里的事的。
他知道江义华的自己的房间给了妹妹,甚至是同意了的。
不会失望吗?不会难过吗?
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却像无事发生一样正常?
许星雪很想骂江见川一句,可单单只是一张口,声带都还未震动,难以抑制的哽咽就像是从心底浓重的情绪里冒出来的气泡,一路蒸腾向上,从喉咙里冲出来一般,心疼得她嘴唇颤抖。
“江见川,”许星雪蹲下来,声音沙哑,“你也好讨厌。”
第28章 第28章“你刚才一直、一直、往……
许星雪自知情绪不对只会越说越糟,所以骂完一句迅速挂断电话,转用文字沟通最起码能屏蔽语气提高效率。
【猪:你在哪?】
【星星雪:反正不在会宁。】
她现在心情特别不好,无差别扫射所有的人,包括江见川。
为什么非要去会宁?为什么非要走那么远?
如果江见川就在附近上学,也不至于房间被人占了都还不知道。
许星雪把气撒在江见川的头上。
哪怕她心疼他。
【猪:跟家里吵架了?】
【星星雪:想出去玩。】
【猪:去哪?】
【星星雪:随便。】
其实许星雪也不是那么想玩,她就是不想待在家里。
和一年前的江见川一样,单纯地想要远离。
而直到坐进候车室里,她这才明白当年江见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平江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甚至在那时,他还以为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和自己最好的哥们在一起了。
他的所有,当真一点不剩。
许星雪的手指扣着手机壳的边缘,心底像是坠着个千钧重的秤砣,扯得她哪哪都疼。
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见川聊着天,语气正常,甚至颇为强硬。
但偏头看向车外疾驰而过的景物,心里难过,想想就要掉眼泪。
许星雪拖着她草草收拾的行李箱回到宿舍,屋里空空荡荡一人没有。
好在上学期的电费还剩下一些,不至于连灯都没法打开。
夜已经深
了,许星雪还要套枕头,铺被子。
折腾了一天,她累得够呛,随便洗漱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隔天早起,发现手机上挂着一串信息,江见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问她在哪、问她吃饭没有、问她宿舍里有没有人、问她兜里有没有钱。
甚至还颇为慷慨的转过来五千块,许星雪惊呆了,继续往下划拉着信息。
夜里一点多,她应该是被对方的语音电话吵醒,四十二秒的通话时间,许星雪睡迷糊了,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但江见川的信息停了,最后只发过来一句“晚安”。
许星雪把他们的聊天记录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遍,发现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她不想让江见川知道家里的事,又满腔愤懑想要发泄,于是东骂一句西骂一句,也为难江见川还能跟得上她的思路,句句有回应。
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子,从小听话懂事,成绩优异,最应该被父母骄傲。
却偏偏那么不公平,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
不止距离上的,还有情感上的。
许星雪见过江见川父母还没离婚的样子,江见川的妈妈会抱着他,在他们俩扯头发戳鼻孔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两家母亲各拉各家的孩子。
那时候许星雪尚且还能跟没发育起来的江见川一决高下,两人胜负五五开。
赢得耀武扬威,输得嚎啕不止。
江见川输过,身上被许星雪啃得到处都是牙印。
是江见川的妈妈抱着哄他,笑着给他擤鼻涕擦眼泪。
可也是曾经这样爱他的父母,一个走得头也不回,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来看望过,另一个有了新的家庭,把所有的爱都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江见川变得一无所有。
不曾得到和得到后又失去,到底哪一个更痛苦,许星雪不知道。
她没经历过,也不想让江见川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同样的事不能在江见川身上再发生一遍了。
只有我对他好了。
许星雪心里有了这么一个念头。
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
我一定要好好对他好-
许星雪在床上赖了一个上午,中午起床窗帘一拉,发现天怎么还黑着。
打开手机才发现消息栏一排红色警告,今日台风强势登陆,即将带来强风雨恶劣天气。
来的真是准时,许星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定近期的航班,不然就这天气铁定取消,白白准备一番还走不掉。
她试探着去打开窗户,窗外风大,气压压着,比平常要费劲许多。
许星雪只开了一条小缝给屋里透气,回到桌前划开手机打算点个外卖。
暑假期间附近外卖少得可怜,剩下的大多是烧烤居多,再加上眼见着就要刮风下雨,店铺纷纷关门收摊,许星雪划拉了一圈什么都没点到。
她看了眼天气预报,打算趁现在天气尚且没有那么恶劣,去食堂碰碰运气,顺便在学校超市买点吃的用的屯在寝室以防万一。
然而,她也就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头顶黑云攻城略地,飞快从天上压了下来。
许星雪饭吃一半察觉不妙,赶紧扒拉两口去超市买饼干面包。
期间,她还收到了王清霞的电话,叮嘱她今晚有雷雨天气,晚上睡觉记得把门窗关好。
许星雪抱着零食去收银台付款,看着外面狂风大作,像世界末日似的,又赶紧折回去拿了两桶泡面以备不时之需。
而当她拎着一袋零食掀开超市门口厚重的门帘时,狂风劈头盖脸砸得她一眯眼睛,天空滴答两颗豆大的雨珠,不出几秒,大雨“哗啦”一声,倾盆而下。
许星雪的一张小脸像是从头发里被剥出来似的,光溜溜的一颗荔枝,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贴着。
她细眉轻拧,低头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小型晴雨伞,非常识相地退回食堂里。
本想等雨势小一点就回去,但等了快有半小时,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许星雪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江见川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给她发了个晚安之后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音讯。
等到下午三点,雨势终于小了一些。
食堂的阿姨们趁此机纷纷收摊回家,许星雪也赶紧撑起雨伞,抱着自己的一袋零食,眼一闭牙一咬,大步冲进雨幕中去。
从食堂到宿舍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只是刚跑出几步,裙摆就被吹斜的雨帘打湿。
意料之内,许星雪压低伞面,护住脑袋,祈祷着自己柔弱的雨伞可以再支撑一会儿。
结果下一秒,在她路过两栋楼之间时,夹缝中突然而来的巨大强风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个上挑直接吹翻了伞面。
狂风卷着大雨直接糊了她满脸,许星雪脑子一懵,几乎是瞬间她就被大雨淋了个透湿。
不到一百斤的体重被风推着走了两步,许星雪当机立断扔掉手上的伞,一手抱住零食,另一只手挡住眼睛,咬着牙一门心思往前跑。
好在跑过楼层,风力大大降低,她的衣料紧贴身体,裙摆往下滴水,冷风一吹,即便是在盛夏也依旧冻得她嘴唇发白。
宿舍的大门关上了,她握着门把手费劲地往外拉,外面的风抵着,跟拔河似的不让她进。
许星雪气急败坏,把手里的零食往地上一扔,手脚并用使出了吃奶的劲还是没把门打开。
她气得抹了把脸上的水,把贴在皮肤上的头发全给往后捋,打算放弃挣扎去砸宿管阿姨的窗户。
结果刚弯腰捡起地上水淋淋的购物袋,突然有一把伞举在了她的头顶。
许星雪一愣,就这这个弯腰的姿势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整个人一愣,直接傻在了那里。
“江、江见川?”
许星雪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淋了雨生了病产生幻觉了。
而江见川就这么停在那儿,手上的雨伞倾斜,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在雨里。
他看着浑身湿透的许星雪,就这么看着,连手都没敢伸。
“你怎么——”
江见川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下一秒,许星雪眼里飞快蓄上泪水,就这么气急败坏地原地一蹲,两只手臂垂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嘴巴一撇,然后“嗷”一声哭了出来-
雨太大了,雨伞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江见川捡起地上的零食,用举着伞的手拎着,另一只手扶起许星雪,搂住她的肩膀,伞面完全倾斜过去,几乎压在了她的头顶。
湿透了的许星雪被护得严严实实,江见川反倒被淋得和她一样。
车子停得不远,车门打开之后许星雪还不忘问一嘴江见川:“我身上都湿了,能坐进去吗?”
江见川直接给她按了进去。
他直接丢了伞,从车后排的背包里翻出一件深灰色的外套披在许星雪的身前,接着上车,点火、挂挡、启动。
刮水器频率高的都快刮出火星子了,江见川把抽纸巾拿过来,“唰唰”抽出几张,探过去上半身,把许星雪脸上不知道是雨是泪的水渍给擦干净了。
许星雪五官拧巴着,把江见川的手推开。
“你使这么大劲干什么?”
江见川顿了顿,手上的纸巾被他团作一团,然后把抽纸搁在了许星雪的腿上。
许星雪像是回过神来,抽出一张擤了擤鼻涕。
车子缓缓上路,江见川一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往后随便捋了下头发,露出一片光洁饱满的额头。
许星雪一开始没在意,只是随便瞥过去一眼。
她的目光转瞬即逝,却又在下一刻原路返回,定格在男生的侧脸。
严格来说,或许是“男人”更为准确。
许星雪的印象里还没见过这样的江见川。
沉稳、严肃、一言不发。
他鼻梁很挺,眉骨很高,下颌线转着锋利,轮廓收进耳后。
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独属于男人的凸起的喉结,上面还沾着雨水,顺着修长颈脖一路滑进胸口。
再往下,袖口往上卷了几道,小麦色的皮肤,覆着薄肌。
他难得在许星雪面前皱眉,少了平时那份嬉皮笑脸的轻浮,整个人像是沉了下来,变得很重,重到在暴
风雨的天气足够让人依靠。
许星雪没问要去哪里,但江见川带她去的,哪里都无所谓。
拥挤的十字路口,一百多秒的超长红灯。
许星雪抽了两张纸递过去,哑着声说:“小心感冒。”
江见川勾了下唇,似乎笑了一下。
可视线依旧盯着前方,目光发直,并没有去接。
许星雪只好伸过手去,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她的指尖冰凉,在擦拭中触及他的皮肤。
像冰一样,是划向他心头锋利的薄刃。
江见川偏过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许星雪一愣,指尖蜷起,想把手抽开却没能成功。
男人的手很大,关节处有薄茧,触及时能感受到不同于女孩儿的粗糙。
这是不同于许星雪以往牵过的手的触感,仿佛再一次跟她强调着对方的性别。
许星雪的呼吸有些乱。
她的视线于空中胡乱游荡,在扫过江见川的侧脸时能看见他的咬肌紧绷。
漆黑的眸中或明或暗,闪烁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情绪。
汽车的刹车灯通红一片,一如许星雪此刻响着警报加粗标红的内心。
不行不能不可以,这是江见川,是江见川。
她内心拼命警告自己,身体却未能真正落实行动。
紧贴在身体上的衣服像一具沉重的枷锁,把许星雪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江见川就像八月底强势登陆的台风,冰冷、潮湿、铺天盖地、不容拒绝,一路呼啸着闯进许星雪的心底,用雨水把所有一切都染上独属于他的记号。
她早有预料,却没想到这样凶猛。
以至于难以呼吸,视线被江见川的目光纠缠,定定地注视着因为身体倾斜而逐渐靠近的脸。
错开鼻尖,江见川的睫毛轻覆,视线下移。
车内狭窄,晦暗不明。
车外风雨大作,遮天蔽日。
温热的呼吸逼近,听觉也跟着失灵。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像初生时如藤蔓般彼此纠缠。
湿濡的睫毛如蝶翅般轻轻抖动,许星雪仿佛被蛊惑一般闭上眼睛。
“噗通、噗通——”
是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持续了很久。
“嘀——”
“嘀嘀——”
“嘀嘀嘀嘀嘀嘀嘀!!!”
这是车笛声。
绿灯亮起,后排司机的愤怒化为音量,大声控诉着他们没有路德。
江见川放开许星雪,坐回座位启动汽车。
许星雪“哐”一下把自己砸在椅背上,像只从刀口上救下来的大白鹅,几乎瘫软下来,半死不活地把脑袋抵住车窗。
我的天——
她刚才在干什么?
“许星雪。”江见川深吸一口气,突然开了口。
“啊?啊!”许星雪恍如梦醒,差点没从座位上弹起来,“你叫我?”
江见川没有看她,只是默默挫了一下后槽牙,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你躲什么?”
许星雪舌头打结,把这个问题在嘴里炒了一遍又重新吐出来:“我我我我我我躲什么?”
江见川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青筋暴起,努力压住自己急促的呼吸,把每一个字清晰地从自己牙缝里挤出来:“你刚才一直、一直、往后仰。”
第29章 第29章他要回平江接住那个为他……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电梯直通客房。
江见川进房间之后先把自己的衣服翻出来几件,让许星雪先去洗澡。
许星雪的灵魂还停在车上,整个人目前游离于世界之外,江见川给她什么她接着,让她去哪她就去。
最后,她抱着江见川的衣服晕晕乎乎就进了浴室,直到把门关上,一个人在镜子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又跟江见川跑酒店开房来了。
好在浴室四四方方水泥砌墙,隐秘性很好,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磨砂玻璃。
但还是挺尴尬的,尤其是刚才他们在车里差点——
许星雪蹲下抱住自己无声尖叫。
结果叫着叫着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低头发现怀里的衣服是江见川的,瞬间撒手给扔了,扔完又是一通崩溃。
“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放在门口,你记得拿。”
许星雪听到一声关门声,知道江见川出去了。
停顿片刻,又狼狈地把衣服捡回来,敷衍自己似的飞快洗了个热水澡。
中途江见川进来房间一次,敲了两下浴室门,什么都没说又出去了。
许星雪身上套着江见川无比肥大的睡衣,猫着身子悄咪咪打开门一看,是一些贴身的一次性用品。
她飞快换好衣服,把江见川的睡裤裤脚往上卷了三道。
再出门把那件外套套在身上,拉链拉到最下巴,这才稍微安心一点。
拿了洗衣袋,把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塞进去,许星雪打算去一趟楼下的洗衣房,结果一开门,江见川就靠在门边。
许星雪吓了一跳。
对方身上甚至都还湿着,这大半个小时过去硬是保持着被雨淋过的状态,没洗澡,也没换衣服。
“你怎么——”许星雪登时就急了,“你怎么不去洗澡啊?”
他记得在前台他们开了两间房的。
江见川没有回答问题,只是上下看了一眼许星雪,确定对方换好衣服吹好头发,整个人干干净净,也没有任何感冒发烧的迹象之后,又递给她一包板蓝根和一个保温杯。
“杯子里有热水,自己冲着喝。”
许星雪就这么接了过来,然后江见川拿走了她手里的洗衣袋。
接着,她被江见川重新推进房间里:“我不在的时候,门关好。”
“咔哒”一声,门落了锁。
许星雪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板蓝根,又扭头看了看黑漆漆的门板,没听江见川的话,把东西往门口的搁板上一放,开门出去了。
洗衣房里,江见川正在扫码启动洗衣机。
许星雪跟过来,抬手捏住他湿淋淋的衬衫,往后一拉:“赶紧去洗澡。”
江见川看向她,“嗯”了一声。
电梯里,江见川看许星雪把外套拉链拉得严严实实,便问道:“你冷吗?”
许星雪其实不冷,她甚至有点热了。
但内衣洗了,她身上的外套脱不下来。
许星雪只能点头。
江见川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进了屋还把空调温度打高了一些。
许星雪受不了,把温度调回去。
“我不冷,我就是——”
她双臂交叠,往胸口一护。
“懂?”
江见川顿了顿,慢半拍终于明白过来。
他“哦”了一声,偏过脸,耳尖很快红起来:“那你穿着。”
从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理解,态度转变很明显,许星雪都跟着有些不自在。
她是没想到自己和江见川相处还能有这么别扭的时候,两个人跟拧麻花似的,他往左她往右,他往右她往左,分明都在尽量避开,却反而越缠越紧。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许星雪见势不妙直接开溜。
隔壁房间,她撕开一包板蓝根全部倒进保温杯里。
尝了一下,感觉有点淡,于是又加了一包。
盖上杯盖,上下嗬啷两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打算等江见川洗完澡之后把剩下的分给对方。
温热的茶水下肚,许星雪这才从窗外铺天盖地的暴雨中缓一口气。
直起直落的思绪慢慢放平,她从一列与江见川的互动中抽离开来,这才开始思考,江见川怎么出现在平江。
航班不是停了吗?
不对,江见川开的车是他在会宁那辆。
一路高速开过来的?
疯了吧?会宁离平江隔着两千公里呢。
许星
雪点开地图,将两个大学进行了一个导航。
十六个小时的车程,她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是开回来的,那江见川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觉?
疲劳驾驶啊!
你小子胆子真够大的!
顾不上等江见川洗完澡,许星雪端着保温杯跑进对方的房间,隔着浴室的门就开始质问:“江见川你疯了!你从会宁开车回来的?!”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许星雪趴在门缝边也没听见一点动静。
“你知不知道最近台风登陆?高速上那么危险,你回平江干嘛来了?”
等了片刻,里面传来江见川的声音:“回来有事。”
许星雪追问:“有什么事?”
“我没拿衣服,”江见川避开问题,“你别趴门上,我要出去。”
“你先说,”许星雪跟他讨价还价,“你不说我我就不走了。”
僵持片刻,“哒”的一声,门开了。
许星雪一抬眼,江见川只在腰上裹了条浴巾。
“啊——”
她吓得屁滚尿流,捂住眼睛转身就跑,慌不择路撞到床尾,一头把自己扎在床上。
江见川跟着她过去,许星雪把被子盖在胸前嗷嗷乱叫:“江见川你是不是疯了我们什么都不是呢你敢对我做什么我就告诉我爸让他打死你!”
江见川的动作一顿,随后一脸复杂地拎起床尾的背包,转身回了浴室关上门。
许星雪:“……”
此地不宜久留!!!
她又跑了。
跑回自己房间,许星雪坐在床边给江见川发信息让他把药喝了。
江见川那边穿好衣服,出门一看保温杯在他房间,让许星雪拿回去。
【星星雪:我喝过了。】
【猪:里面的水根本就没动。】
【星星雪:我真的喝过了!】
【猪:开门。】
许星雪不想开门。
刚才太丢脸了,她不想面对江见川。
【星星雪:男女有别。】
【猪:四月份的时候怎么不跟我男女有别?】
许星雪对着枕头就是一拳。
屁大的事江见川要说多少回?!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星星雪:不要,我要睡觉了。】
【猪:听话,下楼吃饭。】
还“听话”!
许星雪一想到这个词从江见川嘴里吐出来,脚指头都能抠出三室一厅。
【星星雪:不要,不吃。】
【猪:我在你门外。】
许星雪蹑手蹑脚地走去门边,在里面挂了门锁,把门打开一条小缝。
江见川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额前的碎发蓬松,大背头没了,又变成许星雪熟悉的猪。
“吃饭,”江见川用食指挑了一下门链,“什么意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许星雪整个人贴在门板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不饿,我不吃,我关门了,我要睡觉。”
然而下一秒,江见川直接把手指挂在了门链上:“你关。”
“啊你威胁我?”许星雪暴跳如雷,“别以为我不敢。”
她象征性地要把门关上,门缝夹着江见川的手指,又恰到好处的停下。
还真被威胁到了。
“我叫保安了。”许星雪又重新把门打开。
江见川不为所动:“你叫。”
见硬的没用,许星雪改变方案,放柔了声音:“你不松手我怎么开门?”
江见川犹豫片刻,把手拿开:“你——”
“砰”的一声,许星雪把门关上了。
江见川:“……”
他就知道。
房间里,许星雪松了口气。
开玩笑,怎么可能开门?她现在脑子里全是浆糊,跟江见川撞一块指不定得出大问题。
门外没了动静。
许星雪倒在床上,把自己水淋淋的零食拿出来用纸擦干净。
她拆了一袋饼干,像只松鼠似的“咔咔咔”啃了几片,手机收到江见川的信息。
【猪:睡了吗?】
【星星雪:睡了。】
【猪:被子盖好。】
【星星雪:?】
上一秒,许星雪还在疑惑江见川为什么突然关心她盖不盖被子。
下一秒,她的房门“哒”一声开了。
许星雪盘腿坐在床边,一脸茫然地抬头。
江见川进了房间,把拎着的打包盒往桌子上一放,抬手晃了一下指间夹着的房卡,然后重新收回口袋。
“过来吧,吃饭。”-
江见川带回来一碗牛肉炒饭和一碗鸡汤馄饨,许星雪选了前者。
嘴上说着不饿,但饭到面前吃得比谁都凶。
江见川递过来纸巾,又给她倒了杯水。
许星雪散着长发,有一缕垂在盘子边,他伸手握住发梢,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于是就停在那儿。
这个动作实在有些暧昧,许星雪赶紧坐直身子,理理自己的长发,把鬓边的碎发掖在耳后。
“说说,”她头也不抬,“你怎么回来了?”
江见川把手收回,垂下视线,用勺子搅了搅自己碗里的馄饨。
“主要是想看看某些人是怎么跟我爸吵架的。”
许星雪动作一顿。
“可惜就听阿姨说了一点,没亲眼看到。”
许星雪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牛肉炒饭里。
她很想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纯粹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跟江见川个人没什么直接关系,无论换谁她都会挺身而出,跟邪恶势力斗争到底。
但话到嘴边又停住。
自己都不信的说辞,江见川又怎么可能当真?
好吧,许星雪承认,但凡换个人自己都干不出这事儿。
跟自己父母吵架就算了,吵还吵到门外去了,吵得一整栋楼的人都能听见,也算开天辟地头一遭。
现在想想她真是胆大妄为,恶劣叛逆,到底是江见川的爸爸,是别人家的长辈,她或许应该采用更友善些的方式去沟通。
许星雪后悔死了。
“我不是有意的,”她缩着脖子,磕磕巴巴地说,“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有点不受控制……其实我也没太和叔叔吵架,再让我来一次我肯定不那样了……我就是……”
“我没怪你,”江见川打断她的话,“吵呗,挺好的。”
许星雪:“……”
还挺意外。
她用筷子戳着米饭,小声逼逼:“但那是你爸爸啊。”
江见川听后,笑了声:“他早就是别人爸爸了。”
和江见川认识这么多年,许星雪似乎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父母。
她没敢吭声,怕多说多错,结果江见川也就提了这么一句,跟许星雪一起闭了嘴。
“那你什么时候走?”许星雪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不知道,”江见川回答得随心所欲,“看雨什么时候停。”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啊?”许星雪垂着眸,放轻了声音,“干什么非要赶回来?万一路上——”
她顿了顿,把那些不吉利的话收回去:“我真是懒得说你,力气没处使了来回折腾。”
许星雪话零零碎碎,絮絮叨叨绕在江见川的耳边。
像条轻快的小溪,叮叮当当,明快响亮。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决定回平江的。
台风登陆,暴雨预警,航班停飞,高速封路。
所有一切的阻碍在这个时间节点同时爆发,阻止他,让他留下来。
可江见川偏不。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全世界都要为他让路。
他要回去。
哪怕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也不觉得疲惫。
他要回平江接住那个为他冲锋陷阵的姑娘。
再笑着告诉她:“我乐意。”
第30章 第30章“你应该给我磕一个。”……
大雨下了一夜。
许星雪隔天起床,开始吸鼻涕。
她还穿着江见川的睡衣,长袖长裤松松垮垮,戏袍似的套在身上。
她的衣服昨晚就已经干了,但睡觉肯定没睡衣穿着舒服,许星雪在两
者之间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衣服留到第二天。
磨磨蹭蹭换好衣服,许星雪抱着江见川的保温杯去楼下接了热水,顺便把他的睡衣给洗了。
路过前台,工作人员提醒她早餐还有半小时关闭,许星雪又屁颠颠地去吃早饭,顺便打包了一份留给江见川。
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还没有醒。
昨天熬了个大夜,多睡会儿也是应该的。
早上十点左右,雨终于停了。
不过风还是很大,自动加冷加湿,吹到脸上格外凉爽。
许星雪去药店量了**温,低烧,赶紧买了盒退烧药拆开就是吃,打算在江见川发现前把这事儿平息下去。
然而好死不死,她拎着药回酒店,电梯门一开,和外面的江见川打了个照面。
两人对上目光,昨天发生的一切像幻灯片似的在他们的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
人熟事不熟,到底是差点在车里亲上,暴风雨里头脑缺氧,吊桥效应大爆发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天亮了雨停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应该在昨天晚上收拾干净,大家心照不宣地闭了嘴,之前的事谁提谁尴尬。
“什么时候起的?”江见川率先开口。
许星雪心虚地把手往后一背,像个螃蟹似的从电梯里横着出来:“刚才。”
“刚才?”江见川明显不信,目光随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捕捉到了背后的重点,“藏什么呢?”
许星雪“唰”地后退一步,十分刻意道:“注意点,男女授受不亲。”
江见川勾起唇角,反而逼近:“授受不亲?昨天你可是——”
“嘘!”许星雪在唇前竖起食指,瞪着眼,凶神恶煞,“嘘!嘘!嘘!”
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每时每刻都向外散发着强大而又温和的生命力。
江见川唇边的笑更深了。
“可是把眼睛闭上——”
许星雪原地发射,弹跳起步,直接就去捂江见川的嘴。
她原本以为对方多多少少会挣扎一下,或者抬手挡住进攻。
却没想到江见川手是抬了,但就虚虚护了一下她的身侧,就这么让许星雪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嘴上。
掌心接触到柔软的嘴唇,许星雪明枪变哑炮,像是被烫了一般一个甩手就要撤回。
可江见川却先她一步,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
他将许星雪的手臂拿开一点,接着微微俯身,两人的颈脖相错,几乎贴着鬓角,手臂从身侧环过去,像拢起一个拥抱。
空气中混着江见川身上洗衣液的味道。
许星雪呼吸一滞。
然后。
她背在后面的退烧药就被拿走了。
许星雪:“……”
天杀的。
药房的袋子很显眼,江见川脸上的笑褪得很快。
许星雪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跳起来去抢。
江见川没有阻止,只是在对方拿到药时用指尖撩起姑娘家蓬松的刘海,把手掌覆盖在许星雪的额头。
许星雪又是一僵,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只要和江见川有身体接触,她就有点大脑短路原地断联。
以前也不这样,她记得自己高三毕业后还能飞到江见川的背上把人一顿爆锤,现在时代变了,人好像也变了。
许星雪掉线绝望中。
停顿几秒,江见川把手拿开,反手贴上自己的:“多少度?”
许星雪突然回过神,连忙往后退开两步,十分笃定道:“我没烧!”
被抓了个现行还没有。
江见川叹了口气:“哪里难受?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真的没烧,”许星雪嘴硬头铁,“买给你的,我怕你发烧。”
江见川皱起眉:“别闹。”
许星雪老实下来:“低烧,很低很低很低,吃过药了,没什么大问题。”
江见川垂眸看着她,没吭声。
许星雪侧身,同手同脚往自己房间走,脑子里掀起风暴,斟字酌句:“不会有人觉得我发烧是因为他吧?”
江见川跟上她的脚步。
“不会有人觉得台风登陆,而我恰巧出去买东西是他的问题吧?不会吧?不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吗?”
说完飞快瞥了眼江见川。
江见川:“……”
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许星雪的房间里,她把洗好的睡衣拿给江见川。
“我洗了的。”她特地强调说明。
江见川提着洗衣袋:“外套穿着,风大。”
许星雪穿着江见川的外套出门吃了顿午饭。
手机划拉着最近的天气预报,台风持续登陆一个星期,明后两天都将有大到暴雨。
“你可真会挑时间,”许星雪愁眉不展,“回不去了怎么办?”
江见川倒是没什么所谓:“那就不回去。”
“你不是在那挺忙的吗?”许星雪问,“现在怎么就闲起来了?”
“请了假,”江见川说,“地球离了我也能转。”
“那你要在这呆一个星期?一直住酒店吗?好贵的。”许星雪算了算总价,只觉得肉疼。
“没钱了就住车里呗,”江见川笑着说,“停车费20封顶,便宜。”
许星雪一时半会儿没分清这话的真假:“你逗我呢?”
江见川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那怎么办?你给我找个地儿睡?”
许星雪瘪着嘴。
江见川抽了张纸,擦擦嘴。
点开最近的天气情况,随便划拉了一下。
“雨都是晚上的,我白天走,没什么问题。”
许星雪小声嘀咕:“鬼信。”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江见川无奈道,“刮风下雨我还不停?我找死?”
一提到这茬,许星雪来劲了:“之前你就是在找死,开了十几个小时。”
“北边受台风影响不是很大,我一路开过来感觉还好。”
许星雪还是不放心:“你前天一夜没睡,今早十点就起,万一你又走夜路,那算疲劳驾驶。不行,我不能放任你违法乱纪。”
江见川被她逗笑了:“那怎么办?你把我抓起来吧。”
“我又不是警察叔叔,我抓不了——”
或许是受这句话的启发,许星雪顿了顿,突然福至心灵,双手合十:“但我可以看着你啊!”
江见川微微挑眉。
许星雪双手捧脸,对这个处理方案非常满意。
“反正过路费不算人头,我在平江也没什么事,就搭个顺风车,跟你一起去会宁吧!”-
许星雪的建议江见川并没拒绝,他也愿意和许星雪多呆一会儿,无论在哪。
说干就干,许星雪回了趟宿舍,带了些日用品和衣服。
她甚至十分松弛地在上高速前开了一段国道。
反正没有规定到达时间,就这么在路上慢悠悠地晃着。
新手司机上路多少带着点路怒症,许星雪骂天骂地,急刹急走,油耗巨大。
江见川实在看不下去,在一边指指点点,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车外下起小雨,车内吵得热火朝天。
最后在许星雪“你行你上啊”的嚣张放话后,江见川终于把她拉下驾驶座,这才把车子平稳驶上了高速。
许星雪坐在副驾,嘴也没闲着:“胆子真大,刚满一年就上高速。”
“没吃过猪肉还么见过猪跑?”江见川维持着九十码,不赶时间,规规矩矩走在慢车道上。
“也是,”许星雪想通了,“你本来就是猪。”
江见川笑了声:“好久没人叫我这个外号了。”
许星雪心说废话,除了我还有谁这么叫你?
但转念一想,这多多少少带着点暧昧,以前说说就算了,现在非常时期还是尽量避免。
“脑瓜子里又想什么呢?”江见川开车空隙还能察言观色,“眼珠子乱转,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你开你的车吧!”许星雪语气夸张,“后视镜都看不过来了,还有功夫看我呢!”
“那是!”江见川也学着她的说话方式,“你比后视镜好看多了。”
许星雪难得被夸,还是出自江见川之口。
但凡放在一年前她都得嘚瑟几天,可惜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像吃了个苍蝇,卡在喉咙中间,吐吧吐不出来,咽吧,更咽不下去。
这种感觉和江见川接触时很像,算不上排斥,但不喜欢,觉得不对劲、不舒服,甚至……难受。
许星雪想象不出来自己和江见川谈恋爱会是什么鬼德行。
但谈恋爱总要拥抱、接吻,前者就算了,后者——
许星雪瞥了江见川一眼,痛苦地闭上眼睛。
“怎么了?”江见川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晕车?”
“没事,”许星雪有点虚弱,“就是觉得雨好像变大了。”
他们在最近的服务区下了高速,车刚停好,风雨大作。
许星雪先下的车,趁雨势尚小,双手搭在头顶小跑着冲进餐馆。
江见川折去后备箱拿伞,慢了半拍,大雨倾倒而下,海浪似的“哗啦”一声被强风吹过来。
伞撑了仿佛没撑,一场雨打过来,江见川裤子几乎全湿了。
他低头“卧槽”了一声,像是被那股浪拍到许星雪的面前。
许星雪哈哈大笑,下意识接了下对方的手臂,防止江见川踩上湿着的瓷砖滑倒。
“你跑得是真快,”江见川也在笑,“这雨打身上还挺疼。”
“看到了,”许星雪乐得直不起腰,“你像一只被雨暴打的猪。”
“你还笑?”江见川把伞收起来,握住许星雪的肩膀作势把她往外推,“出去感受一下。”
“我不去!”许星雪缩起肩膀,笑着挣扎着往后,“你神经病!”
江见川没真想让许星雪出去感受,甚至还侧身帮她挡住了外面来的冷风。
就是想逗她,像以前那样。
路过许星雪的身边扯一下她的辫子,再听小姑娘在他身后骂骂咧咧。
很可爱,和现在一样。
许星雪几乎躲进他的怀里,被零星的雨水溅到,一边挡着雨,一边胡乱把拳头砸在他的肩上。
他的手臂环着她,护着,和许星雪一起躲进餐厅。
伞尖在地上划出水迹,被凌乱的步子踩碎。
暴雨天的服务区几乎没人,偌大的餐厅灯暗了一半。
好在有一家包子店还开着门,他们进去随便点了一些蒸饺和米粥。
店里有面落地窗,许星雪趴在玻璃上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雨小了一些,能听见夜风呜咽,发出危险的低吼。
“别站在这。”江见川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许星雪微微抬了下眼,都不用回头就能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见身后的江见川。
“你听见了吗?风很大。”
“嗯,”他应了一声,“下雨都好说,主要是风大,上路会危险。”
两人远离落地窗,去了靠里的桌子坐下。
预制菜上得很快,包子连带着蒸笼一起端了上来。
“客房在楼上——”
江见川夹了个汤包,一口咬下去被烫得没了后半句。
许星雪腮帮子一顿,偏过脸看他,心想不会出现什么客房只有一间且是情侣情趣大床房这种狗血情节吧?
江见川“嘶”了声,把舌头捋直了:“订了两间。”
许星雪又开始嚼嚼嚼:“明天能到会宁吗?”
江见川点点头:“不刮风的话应该能。”
正说着,许星雪放在桌上的手机进来一通视频请求。
江见川一眼扫过去,看到是王清霞的头像,连忙把手往屏幕上一按。
“别告诉阿姨。”
许星雪眼神一变,瞬间拿捏,开口“哦”了个九曲十八弯:“江哥害怕啊?”
江见川屈起手臂,按在眉心,低头闭上眼,叹了口气:“闭嘴吧你。”
许星雪左右看看,觉得场地不合适,干脆就没接这通视频,给王清霞发信息说自己睡了。
江见川在一旁看完她的信息:“你也没多大胆。”
“我刚跟我妈吵过架,”许星雪狡辩道,“不想理她很正常。”
江见川却顿了顿:“你还和阿姨吵架了?”
吵架的原因不言而喻,许星雪反应过来,连忙改口:“矛盾,小矛盾。”
可江见川的表情已经变了。
“你干嘛?!”人在心虚的时候喜欢虚张声势,许星雪说话时音量都大了许多,“不会有人自恋到以为我跟我妈吵架是因为——”
“不是吗?”江见川打断她。
许星雪差点被噎死。
“别跟阿姨吵架。”江见川捡起筷子,垂眸夹了个蒸饺,似乎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
许星雪想解释,但不知道说什么。
抿了下唇,又转过弯来,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江见川凭什么跟自己生气?
她一巴掌打在江见川的手臂上,吹胡子瞪眼:“你还横上了?”
江见川筷子夹着的蒸饺被她打掉回碗里:“哎。”
“你应该给我磕一个!”许星雪怒而轻轻拍桌,“你还跟我生气?”
“我跟你生什么气?”江见川叹了口气,“叔叔阿姨都很疼你,是你别跟他们生气。”
一句话把许星雪给说萎了回去。
在江见川面前,“父母”是个敏感的话题,她不想话题围着父母转,无论是江见川的父母,还是自己的父母。
许星雪干脆闭嘴了。
但江见川把话茬续了下去,直接摆明面上:“也别为了我跟我爸吵。”
许星雪嘴巴一撇,靠在椅背上,蔫蔫地“哦”了一声,然后跟个蘑菇似的缩着脖子往下溜。
江见川发觉自己的话可能引起误会,于是又调整语序重新说了一遍:“不是说你不能跟我爸吵,是他不值得你跟他吵。”
什么值不值的,许星雪没听懂。
“也不用替我委屈,觉得我爸亏待我,”江见川低头咬了口蒸饺,像唠家常似的继续说,“是我主动疏远他的,他这样对我也很正常。”
“你主动疏远江叔叔?”许星雪有点茫然,“因为他又结婚了吗?”
“不是。”
许星雪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江见川却否定了。
“远在那之前。”
他垂着眸,语气平静无喜无怒:“当年我爸妈离婚,私下里分家产,他们都要房子,要钱,没人要我。”
许星雪一愣。
“他们以为我睡着了,”江见川说到最后,话里甚至还带了点笑,“但我醒着,都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