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现在,非常非常想告诉裴泠初。


    她喜欢她,她想亲她。


    她需要肢体接触。


    她想和她做。爱。


    她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可是,她不能。


    但凡这种心情放在别的任何时候,她可能忍不住就说了。


    但是偏偏,是因为她对自己没信心,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像裴泠初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强大、有安全感、情绪稳定、能时刻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能提供帮助,还很会哄人的恋人。


    一个成熟年长的人。


    傅迟眼眶泛起热意,吸下鼻子,扭开头,嗓子沙哑低涩,松开她的手腕,手臂抱紧怀里的衣服,“我没事。”


    太无所顾忌了,这里有这么多人,那么多人关注着裴泠初,她还问她这种没法回答的问题,不知道明天热搜上会不会有一条,“裴泠初和助理拉拉扯扯”的话题在最上面。


    会给她添麻烦。


    傅迟拎起一个写着我很好,我没事的笑容,把衣服塞到裴泠初怀里,“我没事,你去换衣服吧。”


    她刻意避开裴泠初满是担忧又复杂的眼睛。


    “我……”傅迟小小吸一口气,“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裴泠初此时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怀里的衣服随意往化妆桌上一堆。


    “衣服,会弄脏的……”傅迟小声制止。


    “没事,来这边。”


    裴泠初眼底冷淡而温和,拉着她直接往外走,离开准备室。


    有很多人在看她们。


    还有人问:“裴老师,马上就要开始面试了,你去哪儿啊?你这……衣服还没换。”


    裴泠初眉心一动,声音冷淡几分,“我出去几分钟,马上回来。”


    她拉着傅迟来到隔了几个房间,一个很小的休息室里,窗帘紧闭,室内光线灰暗,空气中漂浮着尘埃颗粒。


    门一关,谁也听不见她们说什么。


    裴泠初转身注视低垂脑袋,默默贴门站着的人,心中堵了东西,欲言又止,像是拿她很没办法地叹一口气,温声问道:“小迟,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为什么那么问?”


    “没事,什么都没发生。”


    傅迟闭口不想谈,缩了缩肩膀,身体往身后的门上贴。


    “你心情不好。”


    裴泠初口吻确切,气息向傅迟贴近,伸手摘下她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你要告诉我,不然我猜不出来。”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指尖在傅迟额头上蹭两下,挑开黏在额前的发丝。


    “什么都没有。”傅迟拎着固执又底气不足的声音说。


    裴泠初目光静静流淌在她面庞上,傅迟眼神躲闪,不敢看她,明媚上扬的眼尾此时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她不装着笑,神情冷淡,就用这么一张满脸写着“她自己说的话不可信”的表情,说她没事,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喉间微动,裴泠初握紧她的手腕,清下嗓子,转移了话题。


    “那我回答你的问题。”


    傅迟眼中一动,心脏忽然被拨了下,继续执拗地偏着头,沉默无言。


    裴泠初舌尖在口腔里扫一圈,眉间思虑,组织语言。


    她说得很慢,因为她自己也理不清,傅迟对她而言特殊在哪里。


    所以她说得很严谨,保守又矜持。


    “大概,是一种感觉。”


    傅迟唇瓣嗫嚅下,没说话,她信裴泠初说的,但感觉这东西最难评,像无形的线,看不见摸不着,会吊着她,然而断掉的时候却看不见。


    “也许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能幸福的人。”


    裴泠初垂了垂睫羽,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换了一种说法。


    “我最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比小瑾要快乐。


    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快乐。


    傅迟觉得自己眼睛又要流泪了,笑意连着带哭腔的气音一起从唇边迸发而出。


    “肉麻死了。”


    她埋在裴泠初脖子间,颤颤巍巍吸一口气,又嘟囔一句:“你好肉麻。”


    裴泠初低吟浅笑下,耳尖红了红,小声问:“真的很肉麻吗?”


    傅迟破涕为笑,在她衣服上抹一下脸。


    “嗯,真的很肉麻。”


    裴泠初小小啊一声,又把傅迟逗笑了,缩在她脖子里直颤肩膀,低低笑着,裴泠初心里暖暖的,往外偏了下脖子,被她一阵阵的鼻息弄得有些晕乎。


    “但,我挺喜欢的。”


    傅迟抬起头来,手臂仍然圈住她的脖子,诚挚地看着她,语气认真,“真的,我很喜欢。”


    “你以后要多多跟我说。”


    “我很没有安全感。”


    傅迟托起她的手,低头埋脸进去,用鼻尖亲昵地蹭她手心。


    “我会不会很无理取闹,很幼稚。”


    听见这话,裴泠初目光怔了怔,看着她用自己的手把脸挡住。


    傅迟脸小,她一个手掌就足够她挡住自己五官,看不见她的表情,只余下呼吸和不断翕动的眼睫反馈情绪。


    傅迟听见她笑了一声,头顶被轻轻抚摸,裴泠初的声音充满宠溺和宽容。


    “不会,这样刚刚好。”


    刚刚好的体贴,刚刚好的可爱,放在这样一个人儿身上,什么都刚刚好,什么都能接受。


    “这样啊。”


    傅迟慢慢从她手心里探出脸,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下半张脸依旧在手心里挡着,她看见裴泠初头上戴着自己的帽子。


    裴泠初揉了把她的耳垂,捏在指尖,笑着说:“是这样啊。”


    “你怎么这么好……”


    傅迟瞥她一眼,也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她自己,还是想到什么,直接从脖子红到头顶,连忙背过身,语速很快又慌乱。


    “面试要开始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


    裴泠初反倒不着急,一派云淡风轻,把头上的帽子压在傅迟脑袋上,又从口袋拿出折叠好的口罩递给她,嗓音浅淡:“其实不用一直戴着口罩帽子,会闷吧,这里人多,空气流通性不好。”


    傅迟接过去展开,指尖勾着口罩两侧的挂耳绳,小声严谨道:“要戴。因为,”


    裴泠初好奇她后半句话,等着下文,然而傅迟却拎着一本正经很严肃的口吻,说着很孩子气的话。


    “我长得太好看。”


    换个词形容,怪自恋的。


    裴泠初唇角不自觉勾起来,屈指抵在嘴边,忍不住笑起来。


    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是真的。


    傅迟有一张令钻石都失去熠熠星辉的漂亮脸蛋。


    裴泠初突然想起刚刚沈若曦喊傅迟小朋友,说她眼睛好看的画面,眼底暗了暗,思索着。


    那确实还是戴上口罩帽子比较好,不然会有很多人看傅迟。


    这种感觉,不好。


    傅迟听见她轻轻说一句。


    “觉得闷就出来透透气。”


    傅迟看着裴泠初拉开房门,光线落在她身上的瞬间,若有所思低头翘了翘唇角,抬手压帽檐,跟在她身后。


    回到准备室,人似乎少了一些。


    “哎,泠初,你可算回来了,马上就到你了,我还怕你赶不及回来了,你身上穿得这是什么啊,快点去换衣服。”


    沈若曦踩着高跟鞋嗒嗒嗒的,走过来时,周身扬起一阵风。


    傅迟看着眼前雷厉风行的女人,瞳孔微微睁大,有些震惊。


    沈若曦一改初见时的张扬妩媚,蓬松卷发束成高马尾,她上身穿一件极简白色缎面衬衫,黑色直筒裤,遮住脚面,脚下踩着细高跟,整个人又冷又飒,若不是声音没变,傅迟真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刚才那个沈若曦。


    这割裂感着实有点重。


    裴泠初只是掀开眼皮瞧她一眼,丝毫不觉得意外,声音淡然亲和,点头道:“知道了,别着急。”


    准备室里很热闹,有的模特之间会相互借衣服或者配饰,还会帮忙调整妆容,倒没多少钩心斗角,傅迟眨眨眼,有些出乎意料。


    跟她认为的娱乐圈不太一样。


    这时,裴泠初换好衣服从更衣间中出来。


    黑色西装外套内搭丝绸吊带裙。


    尽管傅迟见多了裴泠初的漂亮模样,但还是眼前一亮,微微张开嘴,惊叹不已。


    重要的不是衣服多么好看,也不是脸蛋好看。


    而是气质。


    那种展现极简与奢华的平衡,突出高级感和质感的一种感觉。


    “嘿,我之前还觉得你的妆淡,这换了衣服感觉瞬间不一样了,小助理化妆技术不错啊,专业的?”


    沈若曦绕着裴泠初转一圈,随后挑着眉看向傅迟,那眼神立马不正经了。


    傅迟掩在口罩下的嘴角一勾,声音冷冷地说了句特别欠揍的话。


    “第一次化妆。”


    沈若曦:……


    她斜瞥着眼,歪头凑近裴泠初小声问,满眼不相信:“真的假的啊?”


    裴泠初朝旁边挪两步,思忖几秒钟后,声音平静地说:“真的。”


    沈若曦立马直起身体,盯着裴泠初的眼睛,考究她的话是真是假,裴泠初坦坦荡荡的,最终她只得撇撇嘴,手臂环抱着胸,小声私语:“这么厉害的。”


    她想让自家助理跟着学学。


    傅迟满心注意力都在裴泠初身上,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眉头一皱,觉得空荡荡的。


    她从首饰盒里选了两条极简款的细链,粗细不同,一金一银,又挑了一副小巧的耳钉。


    “裴老师。”


    傅迟喊她一声,缓步朝她走去,裴泠初看过来时,傅迟扬扬手,晃两下手里的饰品。


    来到裴泠初身后,附在耳畔轻轻说:“我觉得脖子上有点空,所以挑了两条项链,还有耳钉。”


    傅迟理着她散发着香味的发丝,拿着耳钉的手腕往下,裴泠初顺势接过来。


    别人给戴项链,手臂从前往后绕,脖子上有一根很细,很凉的线,喉咙一动,那种束缚住的感觉很强烈,产生想往后退的念头,然而背后有人,清冷厚重的气息就从身后包裹上来。


    一前一后夹击,这种感觉令人肾上腺素分泌。


    这根细细的项链掐住裴泠初的脖子,令人呼吸困难。


    尤其是傅迟的指尖时不时会碰到她后颈那块,裴泠初克制地咬咬舌尖,打算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拿着耳钉往自己耳朵上扎。


    等傅迟给她扣好项链,转到她面前,垂下眼查看效果如何,一抬头发现裴泠初耳垂红了一大片。


    “嗯?你耳朵怎么了?”


    她抬指碰了碰,烫烫的,裴泠初身体往后躲,声线晃了晃:“没事,刚刚戴耳钉的时候不小心扎了一下。”


    “下次让我给你戴,面前没有镜子,就算没有那么锋利,扎到也挺疼。”


    傅迟心疼地在她耳垂上多揉两下,裴泠初后腰忽然麻了麻,她眨下眼,悻悻低声应道:“嗯……嗯,好。”


    这之后,又挑了一条细腰带,增加层次感。


    “下一位,裴泠初。”


    沈若曦从面试间离开隔了两个人,就到裴泠初。


    “裴老师。”


    傅迟简直比她还紧张,抓着她的手直冒汗,裴泠初眉眼弯下来,给她一个轻松的微笑,“等面试结束后,中午在外面吃饭吧。”


    “好。”傅迟压压下巴,慢慢松开她的手。


    她看着裴泠初走进面试间,人一不在,她蔫巴巴的,也没什么事做,开始收拾东西往包里装。


    “哎,小助理,你叫什么名字?我听泠初喊你“xiaochi”,是哪两个字啊?”


    沈若曦换回她自己那一身红裙子,扭着腰,媚气妖娆得不行,趁助理不在,又来勾搭小朋友玩。


    傅迟动作顿一下,转头看向她,声音礼貌而疏离。


    “我叫傅迟。”


    沈若曦凑近,挑着眉毛问:“哪个“chi”?”


    “姗姗来迟的“迟”。”


    傅迟眉头几乎立马皱起来,抱着包往后退两步,还不忘回答完她的问题。


    裴家家教使然,待人永远要礼貌得体,除了某些特殊情况。


    “嗯?我很可怕吗?你躲什么?”


    沈若曦这语气就像是欺负良家少女的地痞流氓,被刚回来的助理听个正着。


    “沈若曦,你又背住我搞啲咁嘅嘢啊?!(你又背着我干这种事?!)”


    跑过来的速度飞快,立马拧上沈若曦的耳朵。


    “啊,云姐,痛痛痛,快松手,我就只是逗小孩玩,我什么也没干啊!”


    沈若曦痛得在这里低声哀号,痛得斯哈斯哈的。


    “小迟啊,快来救我,让这个疯婆娘住手,你跟她讲,我真的没做什么。”


    她满脸希冀看着傅迟,结果人家冷淡来一句:“你不能喊我这个称呼。”


    沈若曦傻了,重要的是称呼吗?是她的耳朵要被揪掉了好吧!


    “傅迟,小助理,妹妹啊,快来救我!”


    她喊得哭天抢地,傅迟觉得尴尬,但看周围人,似乎又是一副习惯的样子,她还听见有人说,这沈若曦勾搭完模特还不够,这都开始勾搭人家小助理了,啧。


    傅迟满脸黑线,原来她把每个人都追了一遍么,小初姐姐更不会喜欢这样的。


    “行了,别喊了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助理一手拽她耳朵,一手去捂她的嘴,满脸歉意地跟傅迟说:“不好意思啊,她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你别搭理她。”


    “哝嗦嘿怒子有唔听!(你说谁脑子有问题!)”


    沈若曦瞪她一眼,把嘴上的手扒拉开,咧着嘴把耳朵救出来,闹腾出浑身的汗,累得在沙发上坐下来,大口喘着气,挥手说:“不闹了,我不闹了还不行,我就是看人家乖,想逗逗,我不逗了还不行,云姐,你今天让我丢人了,我决定不理你三个小时。”


    “你可爱理不理的吧,我还没空管你呢。”


    云姐是名三十多岁的女性,一身正装精英范,戴着细框眼镜,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接着电话往外走。


    傅迟继续收拾东西,只不过等她收拾完,只留下裴泠初要换回来的衣服没装,她主动走到沈若曦身边,想了想,开口问:


    “沈老师,你和裴老师认识很久了吗?”


    ——


    面试间内。


    “很好,请停一下。”


    中间的主评委抬手示意,音乐即刻暂停,她唇边荡开一抹笑,继续说:“裴小姐,你的台布非常专业,表情管理也很到位,我果然没看错人。”


    裴泠初微微颔首,平直的唇角稍稍勾起,故作严肃的表情转而柔和,似春风拂过。


    主评委同左右两旁的其余评委相视一看,随后在评判表上写下什么,又抬头看站在房间中央的人。


    “裴小姐,等具体的安排下来后,我会直接联系你来参加试装和彩排……”


    “等一下,我不同意。”


    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裴泠初眉心微不可察拧紧,眼睛转向最外侧的评委,又在瞬间移开视线,掌心收紧。


    陈玉拿着笔在纸上轻点,目光锐利地看向裴泠初:“裴小姐,你的台步太过刻意,不自然,而且,你的左肩明显比右肩高,一看就是平时没注意体态,这样的问题在T台上会被无限放大。”


    裴泠初心脏倏地收紧,一抽一抽地刺痛,眼前忽然一阵眩晕,过往的记忆一帧帧,像连环画般在脑海中播放。


    心脏鼓动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后背直冒冷汗,她唇瓣抿紧,指尖掐进手心,才能勉强继续保持平静,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说:“谢谢陈老师的建议,我会注意的。”


    主评委皱眉,反驳道:“陈老师,裴小姐的体态很标准,并没有你说得那些问题。”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专业!”


    陈玉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撂,瞪大眼睛看着裴泠初,冷笑一声:“不仅体态有问题,表情也有很大问题,你们没看出来她表情很僵硬吗?”


    另一位评委看她一眼,忍不住开口:“我觉得裴小姐表情管理很到位,陈老师,你会不会是先入为主了?”


    “我怎么可能这么不专业!”


    她冲刚刚说话的评委喊道,随后眼睛一眯,抬手摸下巴,转向裴泠初,“我现在对评判的公平性有异议,难不成你和我们这些评委里面的某个人私下串通好,就是要让你过这轮面试,你身上有这么大问题,竟然还当众直接宣布你通过面试……”


    “够了!”主评委猛地拍下桌子,“陈老师,请注意你的言辞,到底是谁有违公平,你我心知肚明!”


    “裴小姐,您可以先离开了,后续的通知会直接联系您,今天……实在抱歉。”主评委紧张地看着她,“还望您不要介意,举办方很希望您能展示这次的服装。”


    “没关系。”裴泠初笑着说,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她摇摇头,“当然,我也很期待这次的走秀,我先走了。”


    她压压下巴,转身往外走,步履平稳,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她心态稳。在刚才那样难听的批评下,又是成年人,不说真假,当众被批评,脸都丢光了,若是心态再差一点,估计直接红眼。


    然而只有裴泠初自己知道,她推开房门的手臂在发抖。


    不断调整呼吸,才不至于让自己窒息过去。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陈玉。


    那些记忆难以自控地在大脑中冲撞,就算过了一年,依旧很清晰,不断剜着她的神经。


    忍住这些负面情绪令人疲倦,裴泠初不愿让别人看出她状态不对,勉强撑着笑容,还能回应一个接一个,问她怎么样,结果如何,说以她的能力,肯定能通过。


    好累。


    附和她们很累,努力扬起的唇角很累,谁也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这种事情,怪令人难过。


    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力下降了,不只是对负面情绪的忍耐力,她觉得自己变脆弱了,此刻竟然希望有人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不要问她结果怎么样,也不要听赞美的语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需要的是,什么?


    裴泠初觉得自己是一副行尸走肉的空壳,没有灵魂,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游走在世间,又游离在世间之外,从上空望着站在地上的自己,唇边的笑容令人可笑,做作又难看,假得不行,可又真实得不行,因为谁也没看出来。


    从面试间回到准备室,这条路似乎长而缓慢,她听见自己骨缝中响起咔嚓咔嚓的摩擦声,仿佛一下衰老,走不动路。


    她回到自己的化妆镜前,看到傅迟从沙发上站起来。


    裴泠初听见自己用平缓自然的声音说:“小迟,面试结束了,你等了我很久吧,我们去吃午饭吧。”


    傅迟站在那里没动,怔怔望着她。


    “怎么啦?”裴泠初笑着问。


    “你……”


    傅迟声音抖了抖,裴泠初看不大清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她很慢很慢地走过来。


    突然,她被傅迟抱住,耳畔传来颤颤巍巍的气息,她的腰又被搂紧。


    “你,你别笑了,难看死了,假死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欺负你吗?”


    “还是面试没通过,没通过也没关系啊,没通过我们就在巴黎玩几天再回去。”


    “还是,还是面试官批评你了,那是她没眼光,我觉得你哪里都很好。”


    ……


    傅迟在耳边,用这把颤音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裴泠初重新站到地上,落入的怀抱有了实感。


    她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天衣无缝,任谁瞧了都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坏心情不能带给别人。


    她觉得自己也挺能忍的,可当傅迟直接戳破她故作没事的坚强,将她抱住的时候,她的坚强裂开破碎一地残渣。


    她忽然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了。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被她遗忘,又在此刻想起来的东西。


    第42章


    傅迟该怎么形容她。


    是打闪轰雷的阴天,却不下雨。


    是暴风席卷的不见天日,她站在中央,还想撕碎气流。


    她像孤寂的新月,自以为别人什么都看不见,殊不知掩在笑容下的脆弱无处遁形。


    她是怎么笑出来的,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真想问问她。


    傻不傻啊。


    “你就是个笨蛋!”


    傅迟的声音压抑又哀伤,仅用很小,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喝道,控诉这种愚蠢的行为。


    “你不开心为什么要笑着。”


    “你跟她们装作没事,为什么还要跟我装没事。”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知道你心情不好,还要麻烦别人来安慰你,你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裴泠初微微阖下眼帘,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傅迟声音轻了轻,“那我呢?”


    “对我来说这不是麻烦。”


    “我不会夸你坚强,我也不会说你情绪稳定。”


    “我只会心疼你。”


    “心疼你有情绪要自己忍着,自己憋着。”


    傅迟的笑气湿漉漉的,呼吸也湿漉漉地打在耳侧。


    “你又不是忍者,怎么这么能忍啊。”


    “令你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怀抱里的人身体抖了抖,傅迟感觉肩膀上压下来重量,裴泠初侧脸靠在她身上,声音似呓语。


    “先离开这里。”


    傅迟才想起来她们还在准备室里,周围有很多人。


    她先是抓住裴泠初的手,紧紧攥进手心,才松开怀抱,垂眸的瞬间,她看见裴泠初眼尾飘着一抹薄红,裴泠初用手遮了下,勾下几缕发丝垂在眼前。


    “哎,小助理,你要不要这么黏着泠初,啧啧,这才几分钟没见啊,人一出来就黏糊糊抱上去,离不开人呦~~”


    沈若曦声音欠欠的,傅迟侧身挡住裴泠初,目光冷淡平静地看向歪着身子勾着腰斜靠在化妆台旁的人,抬抬下巴,没否认,只是说:“沈老师,我和裴老师先走了,马上到中午,裴老师答应面试完带我去吃午饭。”


    “嘿,还挺有占有欲,你挡她干嘛。”


    傅迟转转眼睛,沉默不语。


    沈若曦勾着头发在指尖缠绕,似叹非叹的呼出一口气,转手勾着黑色手提包,“算啦,我饿了,找助理要饭去,我手机都被她没收了,这个疯婆娘,天天就知道没收我手机,还让我吃草,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回家都没法回。”


    傅迟颇是高冷地应一句:“嗯,沈老师再见。”


    “好好好,我们明天估计就又见面了,泠初啊,我先走了,拜~”


    傅迟察觉*到掌心里的指尖动了动,她回头,刚想问什么,又看到裴泠初紧抿的嘴唇,还是把话头收回去,摘下自己的帽子给她戴上。


    裴泠初愣了下,视线上移,看见傅迟一截尖尖下巴和微动的双唇。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想要换衣服吗?”傅迟问她,裴泠初反应一会儿,才摇摇头。


    “那等我把衣服装好,我们就走。”


    裴泠初看着她手背上鼓起的肌腱,缓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突然又被抓回去。


    “就松开一下哦,你等会儿要继续牵着我。”


    傅迟温软的语气像是在哄小朋友,可偏偏这内容,倒显得她自己是那个小朋友。


    有什么情绪在心底冒头,裴泠初指尖微微一重,傅迟用力捏一下她的手指后才松开,立马将她来时穿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麻麻的感觉从指尖散开。


    裴泠初目光微动,看着她迅速收拾好东西,返回来重新牵起自己的手,笑容像明亮的夏天,“走吧,裴老师。”


    这不是第一次。


    傅迟触摸到她心底的褶皱。


    离开时,裴泠初机械式地同其他人挥手再见,而她们依旧没发现她的心情有任何异常。


    裴泠初忽然就不那么在乎她们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了。


    她眼中全是傅迟。


    回去的时候,傅迟问她想怎么回去,让她挑她喜欢的交通方式。


    “要先回去,然后再出来吃午饭吗?”裴泠初轻声疑问道,嗓子平淡低沉,带着很轻的颗粒感。


    “姐姐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去?”


    傅迟没回答,反而回过头来问她,眼底清澈,唇边勾着不大明显的笑意,面部线条柔和慵懒,一副裴泠初说什么就是什么,任由她随意差使。


    裴泠初下意识开口,想说在外面吃,却又被傅迟一句话挡回去。


    “姐姐,想好了再回答我。”


    傅迟眯了眯眼,眸光闪烁,认真注视她。


    裴泠初迎着艳阳,光线灼眼,然而她却觉得傅迟的眼睛比阳光还要明亮,被她这么看着,恍惚下神。


    临近八月末尾的巴黎,白日的气温很高,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露着手臂肩膀的,也有系围巾穿靴子的,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这里的本地人似乎更喜欢走路,然后手里端一杯好久不喝一口的咖啡。


    这样难道更有情调?


    傅迟分一缕神丝思考这个问题,想着等裴泠初忙完工作,也要买两杯咖啡,挑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在市区内走走看看。


    忽然,她的手被握紧,听见她略带犹豫,又夹杂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小迟,我们回去吧。”


    那一缕心神重新落到眼前人身上,傅迟凝眸垂视她淡淡的唇色,忽而一笑,朝她那边挤了挤,胳膊挨胳膊。


    “好,我刚刚从网上学了一道法餐,考虑到你还要走秀,所以学了一道低脂低卡,酸口的菜品,应该可以多吃一点吧?”


    “不过,姐姐你这么瘦,就算多吃一点也没关系吧,是吧是吧?”


    傅迟侧颈笑嘻嘻地看她,对上裴泠初怔然的神情,心中忽然一动,仰头凑上去。


    在她脸颊上啵一口。


    明晃晃的,就在大街上,就在太阳底下。


    还好不羞涩地发出声音。


    鼻尖嘴唇沾了胭脂香,傅迟笑得灿烂明媚,“我们坐出租车回去如何?回去的路上,再去面包房买几根法棍,中午吃。”


    裴泠初严阵以待的情绪立马化成泡泡,从身体里钻出来。


    她突然问:“你不会不开心吗?我答应中午带你在外面吃午餐,但是我却说回去。”


    傅迟眼中满是无奈,笑叹一口气,语气轻松,耸耸肩:“其实,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无论是在外面吃美食,还是回去吃家常菜,我都很开心啊。”


    “重点是,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裴泠初的心忽地漏跳一拍,刚刚亲吻过的脸颊处窜起细小电流,她的表情有些不受控制。


    心脏不受控制。


    情绪也不受控制。


    身体里这些兵荒马乱,被热意烘烤融化而沸腾的心情令她很奇怪,很陌生,却并不害怕,反而有些留恋。


    那种奇怪的感觉正在变得熟悉。


    裴泠初见傅迟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着她坐上车,核对好信息,傅迟端着一口流畅带有本土气味的法语跟司机确定好目的地。


    她知道傅迟会法语,但今天听来,却觉得意外好听。


    坐上车,傅迟没再找她说话,而是静静看着窗外,背包搁在腿上。


    两人分别坐在后排两端,交握的手一如起初说好的那样,从来没松开过,放在中间座位上。


    裴泠初也望着窗外的风景,路过塞纳河,巴黎市政厅,各式各样的街道广场,还看见街头艺人,手里拉着小提琴。


    她眉心舒展开,不经意瞟一眼傅迟精致冷淡的侧脸,抿唇小小地笑下,握紧她的手。


    好奇,某个小管家到底是如何摸准她想法的。


    裴泠初一抬眼,忽然从后视镜中和出租车司机对视。


    对方有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


    司机眨下眼,忽然用国语说:“你们两位是情侣吗?”


    她的声音格外爽朗大气,声线不细也不粗,听起来却莫名觉得好听,只是同她的打扮,和车内飘散的成熟女人香味格格不入。


    裴泠初呼吸顿了顿,下意识摇头,未出声,傅迟的声音响起。


    “不是。”


    女司机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哦一声,又突然嘶一声倒吸口凉气,“诶,真不是?我看你们俩行为举止挺亲密的。”


    她抬抬下巴,视线往下瞅,挑眉,“喏,上车了手还要牵在一起?”


    裴泠初舌尖轻扫了下口腔内壁。


    傅迟摇头,看一眼裴泠初,声音冷淡,解释道:“我们是家人。”


    家人……


    这个词在裴泠初脑子里缓慢飘过,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沉得闷的喉咙里,像是挤出来的。


    “嗯,家人。”


    “噢,家人啊,那就是姐妹喽,不好意思哈。”


    司机抬手撩下自己的大波浪卷发,支着胳膊在耳边打个响指,“嗐,也不能怪我把你们看成情侣,你们长得不是很像,身高又差不多,还牵着手,开车从老远看过去,你别说,还真挺像情侣那么回事。”


    她自己小声叨叨两句:“没想到我还有看走眼的一天,这么配,竟然不是情侣!”


    这之后没人再说话,司机随后点开车载音乐,声音不算聒噪,用来放松倒也合适,半路停下,傅迟和裴泠初还一块下车去面包房买了两根法棍。


    到达目的地后,傅迟拿着提前十分钟准备出来的现金,刚想递给她,司机挥挥手,转过头爽快地说:“啊呀,不用给钱了,都是老乡,就当交个朋友,你们是来这里旅游的?打算待多久啊?”


    傅迟看着她,没说话。


    安全意识还是有的,万一是坏人呢。


    “啧,你还真当我看不出来,你想我是不是坏人呢,你脸上都写出来了。”


    司机扶了扶额,叹一口气:“拜托,我都知道你住哪里了,要真是坏人,你从上车开始就已经落入圈套了好吧。”


    “算了算了。”


    她大度甩甩手,从储物柜中翻了一张名片出来塞到傅迟手里,“给,你们要是有想去的地方,需要坐车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


    傅迟眼神中透露着满满不信任,这人咋这么自来熟呢。


    “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看美女,你们能懂吧。”


    司机把着一副少女感清爽的音色,然而面上却摆弄略带风骚的神情,还挑了挑眉毛,用下巴指指傅迟手里的名片,“你们要用车,我喜欢看美女,这不是正好!”


    傅迟:……


    这人是越发不可信任了。


    无奈只好先收下,揣进口袋里,然后把钱往后座坐垫下一压,也甭问她收不收,扭头跟裴泠初说:“姐姐,我们下车吧。”


    “嗯。”


    裴泠初拉开车把手,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诶,钱,钱!我说了不收钱!”


    司机按下右侧车窗,扯着嗓子朝外喊,傅迟背着包也不回头,只是扬扬手臂。


    裴泠初回眸轻轻看一眼,也不知她看的是出租车,还是出租车里的人,或是别的什么,只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进门时,时间刚过十一点半,这个时间做饭正好。


    傅迟一边放东西,一边往里走,跟裴泠初讲:“下午如果没事的话,吃完午饭要不要睡个午觉,今天早上起得挺早。”


    话音落下,没人接着。


    “姐姐?”


    傅迟迷惑,回头看去时,裴泠初站在门口,高跟鞋还没换下来。


    几步快走到她面前,抬头看她,“姐姐,怎么了?”


    裴泠初只是摇摇头。


    有帽子挡着,尽管是仰视的角度,傅迟也看不清她的眼睛。


    “姐姐,帽子。”她指尖刚搭上帽檐,想给裴泠初摘帽子,却突然被握住手腕。


    对上视线的那刻,傅迟瞳孔一缩,心脏倏地突突跳起来。


    裴泠初眼睛又红了。


    又露出那种,好似皱巴巴的淋雨小猫的表情。


    傅迟手渐渐松开帽檐,她闭上眼,脖子一弯,拎唇笑下,声音薄到破孔漏气。


    “有时候,我觉得我挺厉害的。”


    “这样敏锐的直觉,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裴泠初睁大眼睛,腰后猛然传来力道,她脚下踉跄两步,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回荡于屋内,落入一个拥抱,归于平寂。


    “你一个眼神,我好像就知道你什么意思。”


    “事实证明,每次都是对的。”


    耳边呼吸一浪一浪的,裴泠初埋在她肩膀上,闻着她身上好闻沉稳的药香,呼吸颤了颤,身体放松下来。


    傅迟搂紧她,很用力地抱住她纤瘦的身体,鼻尖轻蹭发丝。


    “这次是说,想让我抱抱你。”


    “是不是?”


    她声音里的疼惜之意碎得一塌糊涂。


    裴泠初不语,傅迟也料到,只是抱着她,在这里静静陪着她。


    她忽然想起和沈若曦聊过的那些话。


    只是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


    她问她,认为裴泠初是怎么样的人。


    得到的回答是温柔,脾气好,工作能力还强。


    她又问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说裴泠初不再找助理了。


    结果沈若曦说可能是她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吧。


    回答说不上准确。


    她换了种问法,问她有没有觉得裴泠初变了。


    沈若曦说,没变。


    在得到不算那么确切,却也有一定参考性的回答后,傅迟觉得自己或许太敏感,有点过分解读裴泠初的眼神。


    但是一想到裴泠初克制自己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弄伤,可以克制,这没问题,但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就有点不大对劲,外加上她需要吃安眠药,会失眠。


    很难不怀疑曾经发生过什么。


    傅迟想过,她存在心理方面的疾病,她没接触过,不是很清楚具体是什么问题。


    只是她的念头刚被打消大半,就看见裴泠初魂都要散了的样子,从面试间走出来。


    她不信是因为面试没过,或是面试官说她不好,导致她状态差成这样。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就在面试间里。


    傅迟轻轻抚摸着她有些发汗的后背,一偏头,下巴就能蹭上她额头,傅迟问道:“要不要喝水?”


    裴泠初摇头,声音发闷,“我今天,遇见一个人。”


    傅迟耳朵一抖,立马捕捉到关键信息,她咽下喉咙,小声问:


    “在面试间里的时候吗?对方是面试官?”


    只是裴泠初能开这个口,就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了,她对于傅迟的问题,只是摇摇头,不愿再多说。


    傅迟眼皮耷拉下来,也只好松口不再问,“那,如果有一天,你想说的时候,我一定在。”


    裴泠初感受着自己的心脏怦怦怦撞在心壁上的震跳,这种奇怪的心情绵延不绝,似波涛,却万般温柔,可又像潘多拉魔盒。


    她没办法把自己放在舒适的地方太久。


    脆弱几分钟足够了。


    “小迟,我没事了。”


    裴泠初从她怀里出来,抬手将帽子摘下来挂在挂钩上,眉间流露出一丝疲倦,淡淡笑下,坐在小凳子上换鞋。


    “我帮你。”


    傅迟半蹲下来,先她一步碰上盈盈脚腕,单手托着后腕抬起,另一只手握住鞋跟,稍一带力,高跟鞋就脱下来了。


    裴泠初的脚型很漂亮,是那种从拇指到小指一条线下来的埃及脚,脚趾细长,圆润粉白,很秀气。


    傅迟忍不住碰碰她磨红的小脚趾,这么红,挺疼吧。


    裴泠初蜷了蜷脚趾,气音微弱:“小迟……”


    “我,我碰疼你了吗?”


    傅迟缩回手,睁着有些无辜的眼睛看她,裴泠初抿下唇,喉咙上下滚动,视线从傅迟青筋鼓起的手背上移开,低声说:“没有。”


    “我自己换就行。”


    裴泠初忍不住腹诽,让小迟给她换,时间过的那么慢,一举一动都仿佛刻在眼底。


    圆润带月牙的指尖、修长的手指、青筋微鼓的手背,以及凸起的豌豆骨。


    太慢了,浪费时间。


    她三两下就换完了。


    ……


    穿高跟鞋还是有些费脚,尽管没磨破,但蹭到还是会疼。


    “姐姐,泡脚放松一下吧。”


    裴泠初手刚抬起来,“不用……”


    然而眼前已然空无一人,傅迟人已经朝浴室快步走去。


    等她挽着头发走进去,傅迟正好拎着泡脚桶出来,水黑乎乎的,水面上漂着类似草药包的东西。


    “我加了艾草,有助于缓解疲劳。”傅迟眨下眼,看着她把头发扎得利利索索,莞尔一笑道:“姐姐卸完妆坐到沙发上泡吧,我先拎过去了,水是恒温的,我去做午饭。”


    裴泠初还什么都没说,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按部就班地进行。


    卸了妆,面部的毛孔呼吸通畅,清清爽爽很舒服,等双脚泡到热水里,全身都放松下来。


    裴泠初忽然就不想要求自己坐得那么端正了,她撑着沙发往后坐,往日只坐三分之一个边边,今天就连膝窝都要坐上来,懒懒靠着,侧脸陷在抱枕里,头发遮住半边脸。


    她的目光很安静,很柔软,望着立在灶台前,系着围裙,头发高高束起的女孩。


    厨房灯光明亮,主灯光线充足,给傅迟披上一层温柔滤镜。


    很有烟火气,像那种,很平淡温馨的生活。


    裴泠初看着她,看入迷。


    难以想象,会有这么一天。


    有一个人照顾自己,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不慌不乱。


    她卸完妆,直接就可以坐到沙发上泡脚。若要放到以前,泡脚于她而言,就是浪费时间的事情,从来不会放到计划里。


    可现在不是,她的时间一下充裕起来,有时间泡脚,泡完脚不用自己做饭,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她不怕不合胃口,因为有人都会考虑到位。


    她觉得,她懒惰了,已经产生依赖性了。


    裴泠初抬手挡了挡眼前的光,五指收拢。


    恼怒烦躁的情绪来得突然。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为什么不能允许自己放松一下,每天总是绷得很紧,身体累,大脑更是疲倦,要情绪稳定,注意仪容仪表,礼貌得体。


    凭什么她这些所有都要做到,而有的人一样都做不到,却依旧好好地活在世界上,反倒是她自己很痛苦,不能要求别人和她一样,却时时刻刻都要面对这些令她难受的事情。


    她也想出格,也想放纵。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喝酒就去酒吧,想淋雨就把伞扔了,想不穿鞋就光着脚踩在地上奔跑,想不顾身材随意喜欢吃什么……


    脑子里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像幽幽鬼火,不停叫喊着。


    去做,去做,去做……


    “姐姐!”


    裴泠初身体颤抖下,猛然回神,瞬间睁开眼睛,又被灯光刺得紧闭上,眼尾晕出生理性盐水。


    世界又黑下来。


    下巴被捏住,同时有一只手在掰自己的手指。


    “姐姐,张嘴,别咬了,已经出血了。”


    “把手松开,你掐得太用力了。”


    裴泠初胸口不断起伏,小口而急促地喘着气,她才发觉自己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也湿透了,干咽下喉咙,眉间闪了闪,缓缓睁开眼。


    一睁眼就看见傅迟正捧着她的手看,小心翼翼碰触她掌心里掐出来的印子,又扭头来看……大概是来看她的嘴。


    裴泠初张张口,刚想说没事,蓦然对上傅迟的眼睛,心脏抽得疼一下。


    她眼睛水汪汪的,水洗了似的,泡在大海里,满眼写着心疼,像小狗一样眼巴巴看过来,傅迟没说话,但这双眼睛藏不住话。


    裴泠初酝酿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没事的话,一看就是骗人的,傅迟那么敏锐,哪里看不出来。


    裴泠初听见她吸下鼻子,撑着身体坐直,傅迟的手立马摸上她脸颊,勾到下巴处。


    她感觉到傅迟的手在抖。


    只是她轻轻碰了下,突然转身朝里屋走,裴泠初回头看她,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她去做什么。


    只是没几秒钟,傅迟回来了,手里拿着毛巾。


    裴泠初看见她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待傅迟在她腿边半蹲下来,伸手在她眼睛下方蹭了蹭。


    “小迟,别哭了。”


    傅迟却不说话,委屈巴巴地抿着嘴,只是一味地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抬起裴泠初的小腿,放到展开的毛巾上,把水擦干,闷头不说话。


    哄不好了。


    裴泠初无措,又想咬嘴,只是上齿刚搭到下唇,傅迟的视线就看过来,气愤又赌气的,裴泠初舌尖发麻,立马把牙齿松开,耐心解释道:“小迟,我刚刚不是故意咬的,我没意识,手也不是故意掐的。”


    傅迟把她一条腿擦干,换另一条腿擦,继续闭口不说话。


    裴泠初见她仍然不说话,本就混乱的心情,此刻的耐心和理智更是不剩多少。


    她忍不住磨磨牙,拎着耐心再次开口,声音低哑:“小迟,我没有想伤害自己,我刚刚没有意识到我在咬我自己,一直到你喊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傅迟把另一条腿也擦干净,轻轻看她一眼,轻声应道:“嗯,知道了。”


    说完转身往洗手间走,裴泠初忽然被她冷淡的反应刺激到,猛然站起身,拖鞋也没穿,迈着大步子想去拽她,音量提高:“小迟,等等……啊!”


    忽然,裴泠初踩到地上的水,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倒,下意识闭上眼。


    “姐姐!”


    电火石光之间,傅迟拽住她手腕,没拉住,也被带着往前倒,紧急情况之下,傅迟腰身一转,垫在裴泠初下面。


    两声闷哼声响起。


    傅迟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庞,嘴唇上的触感软软的,口腔内铁锈味蔓延开。


    她分不清是裴泠初嘴上的血,还是她唇内被牙齿磕破流出来的血。


    傅迟直直看进这双浅眸中,心里咯噔一瞬,沉下去。


    裴泠初眼中压抑着密密麻麻的情绪。


    她撑起身体,却没离开,反而伏在傅迟上方,指腹蹭过她唇上的血迹,傅迟见她咽了下喉咙,直觉裴泠初现在整个人都不对劲。


    “姐姐。”


    傅迟眼皮抖了抖,头刚偏过去,就立马被捏着下巴转回来。


    裴泠初的声音依旧温柔,平静柔和的疯狂。


    “管家的特殊服务里,包括接吻吧。”


    傅迟瞳孔骤缩,目不转睛地凝视她,大脑一片空白。


    话音刚落,裴泠初的吻强势地压下来。


    她身上有草木香,还有一股番茄的酸甜味。


    要命。


    这比傅迟本人还要令人上瘾。


    第43章


    裴泠初吻得横冲直撞,双唇毫无章法辗转碾压在傅迟唇瓣上,蹭开唇缝,张口含住下唇,牙齿带劲,又是咬又是磨,喘息急促。


    “不要……”


    唾液刺激到唇内侧的伤口,刺刺的疼,傅迟眉头皱起来,牙关咬紧,脚跟蹬地,仰着脖子躲她的亲吻,伸手去推她肩膀,下一刻,猛然被攥住手腕狠狠压在地上,嘴唇被重重咬一口。


    “我要怎么才能哄好你,嗯?”


    裴泠初贴在傅迟唇边轻声呢喃,气息微抖,吐字颤颤巍巍的。


    “我哄不好你了,是不是?”


    “你讨厌我了,是不是?”


    每个字音调都往下滑,坠到谷底,嗓音无措而绝望,一字一字凿在傅迟心脏上。


    傅迟瞳孔一怔,心口钝钝泛疼,鼻尖全都是裴泠初身上的柔香,面霜的香气,呼吸急促滚烫,宛如带着小倒刺的舌面,扑到她脸上,跟针扎似的。


    睁眼瞬间,一滴泪落在面中,傅迟望着她潮湿的双眼,想去摸摸她的脸,双手却被锢在地上使不上力,指尖微动蜷缩。


    “不是,没有讨厌……”


    她开口,蹭过裴泠初的双唇,唇上一凉,沾上她的血,抿进口腔中,裴泠初的脸再次压下来,双唇将她完完全全包裹住,含进口中轻吮,舌尖扫过内侧的伤口,傅迟忍不住疼,咬她舌头。


    “唔——”


    抓在傅迟手腕上的指尖收紧,裴泠初喉间低低溢出轻哼,她又去吮傅迟的下唇,还专门往有破口的地方嘬。


    傅迟深深看一眼她因潮湿而粘在一起的睫毛,缓缓闭上眼,主动抬起下巴,迎合她的亲吻,双腿夹了夹裴泠初跪立在自己**的支起来的大腿,鼻息缭乱。


    亲就亲吧,反正她馋这口好久了。


    可是好想抱抱她。


    “姐,姐姐……”


    “手,松开……”


    “我想,抱你。”


    傅迟喘着气,说得断断续续,缠绵地送唇含弄裴泠初的上唇,启齿轻咬。


    眼皮很沉,她虚虚眯开一条缝,看着裴泠初水光潋滟的眸光,垂着眼尾,像一只懵懂迷离的小鹿,找不到回家的路,哭湿眼睛。


    她鼻尖忽然很酸,软声喃喃:“姐姐。”


    “抱抱。”


    裴泠初重重吮吸的动作一顿,转而换成舌尖舔舐,掐在傅迟手腕处的掌心也改为捧脸搂脖子。


    傅迟觉得腰间落下重量,裴泠初悄无声息换了位置,跨坐她腰上,没完全坐下去,很轻,膝盖压着她掀起一半的衣摆。


    傅迟抬抬发麻的双臂,双手交叉,挂在裴泠初脖子上,双臂收紧,裴泠初的气息更浓烈地侵袭而下。


    亲吻令人晕乎乎的。


    鼻尖相抵,呼吸缠绵,说不上谁缭乱了谁,也说不上谁引诱了谁。


    好喜欢,好舒服。


    傅迟主动启唇,探出舌尖去勾碰她的舌尖。


    明明只是第二次接吻,就直接伸舌头,太没礼貌了。


    傅迟心里热热地想,可是忍不住。


    她好甜。


    “小初……”


    情不自禁轻哼着她的名字,脑袋缺氧发蒙,傅迟的舌尖又退回来,裴泠初却追上来,双手捧住她的脸,更深地亲吻她。


    傅迟意识迷糊想,现在裴泠初拿她当作什么呢?


    是妹妹,是管家,还是傅迟?


    只是傅迟这个念头想不了几秒钟,就被裴泠初吻融化了。


    她的吻攻击性强,侵略性强,不断夺取傅迟肺部的氧气,而这种令人窒息的索取,反倒刺激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加速。


    不断响起搅动的水。声刺激着大脑皮层。


    很快乐,很愉悦,很刺激。


    裴泠初吻得很有技巧,傅迟整个人要融化在她手里了,脸上一片滚烫,眼前天旋地转。


    “哈,哈……唔……姐姐……”


    傅迟想喘口气,裴泠初的唇却也只是离开一瞬,又重新贴上来,堵住她的呼吸,她再次离开,再次贴上来,像在逗弄小狗,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手臂脱力圈不住她的脖子,刚滑下来,裴泠初就捞着勾回去,还会惩罚性地咬她舌尖。


    她是掌。控者,是这场亲吻的主动者。


    傅迟想,自己现在的情况肯定很狼狈。


    嘴唇发麻,肯定已经被咬肿了,下巴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连带着裴泠初两个人的唾液。


    她好会亲。


    亲得她浑身发软,发热。


    她要融化了,化成一滩水。


    一股悸动在体内翻涌,没忍住,双腿微微发颤。


    光天化日之下,狼狈至极。


    可偏偏她愿意,裴泠初的唇离开太久,久到两秒钟那么长,她就忍不住抬着头追上去,抱着她脖子不撒手,恍若她们真的是一对很恩爱的恋人。


    低低乞求道:“别走……”


    傅迟眼尾溢出泪水,一下下啄吻她,裴泠初依旧会很热烈地亲吻她,回应她的索取,予取予求。


    她似乎变成主动方,又好像不是。


    她贪恋此刻的温存。


    贪恋裴泠初的失控。


    唇舌交战。


    她们似乎又回到那个夜晚,裴泠初喝醉失控的夜晚。


    但傅迟知道不是。


    这不是特殊服务,裴泠初也没喝醉。


    没喝醉的话,为什么要亲她呢?


    这么用力,要把她吃进肚子里的这种用力。


    傅迟问自己,等这一切结束,要问吗?


    心说,不问。


    因为,问了会痛的。


    裴泠初亲得越爱怜,傅迟掉的泪珠就越多。


    时间走走停停,似乎过了很久,却仿佛又只有那么短几秒钟,没有那么久,还不够去回味那几秒。


    突然,小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惊动倒在地上的两人,一瞬间,理智悉数回归。


    裴泠初眼底恢复清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红热的人,傅迟抬手遮住眼睛,偏过头,大口喘气,两人唇齿间似乎还牵连着可疑的银丝,啪一下断掉,沾了空气冷意的湿度黏在唇上。


    电话铃声嗷嗷叫唤,一刻不停催促主人接电话。


    傅迟动动腿,用手背挡住湿漉漉的下巴,嗓音低哑,提醒她:“先接电话。”


    裴泠初慌慌张张站起来,无措看一眼地上的人,傅迟侧身蜷缩起身体,忍不住抖一下,嘶一声,反手摸后背,摔得不轻,保守估计磕青了。


    刚刚摔倒的时候,傅迟垫在她下面了,她只是下巴和鼻梁有点疼。


    裴泠初心里哇凉,干咽下口水,口腔里的铁锈味还没散,她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接通电话。


    “您好。”


    一开口,她声音哑得不能听,裴泠初心脏怦怦跳,大脑乱七八糟的,无意识伸出舌尖舔下嘴唇,然而直接舔上她自己咬出来的破口,痛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对面似乎是今天的主面试官,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裴泠初啥也没听清,只是怔怔点头,对方说什么她都应着,只是啥也没听进去,眼睛不停往傅迟身上瞟,就听见最后一句,之后会以短信的形式通知具体的流程时间安排。


    裴泠初轻声应下后,挂断电话。


    这之后,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傅迟撑着身体,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捂着脸。


    裴泠初光脚站在小茶桌旁,充当雕像。


    最终还是傅迟先出声打破平静,嗓音平淡,却也不足以消解空气中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地上凉,把拖鞋穿上。”


    她抬眸瞟一眼裴泠初赤裸的双足,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忍不住撑下腿,身体一动,骶骨就贼疼,不只是摔到后背,刚刚躺着没觉得有多疼啊。


    傅迟见她不敢看自己,拘束地站在那里,无奈叹一口气,忍痛弯腰拎起她的拖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随后放在她脚边。


    “没事。”


    她朝裴泠初露出略显苍白的笑容,声音有些虚弱无力,“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傅迟慢慢把人抱住,眉间抖动下,忍着腰痛,咬咬牙继续说。


    “对不起啊,我刚刚不应该对你冷暴力,我没有好好听你说话,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太担心你伤害自己。”


    “刚刚我们……只是一个意外,不要在意了,好吗?”


    “姐姐,你下午有事吗?”


    “没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去医院,我的腰好疼,我怕伤到骨头。”


    其实是她自己不安。


    她怕裴泠初从她刚刚主动索吻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才这么着急忙慌地说是意外。


    裴泠初应该看不出来吧,毕竟她说,这是包括在管家的特殊服务里,上次结束后她们依旧很亲近,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吧。


    裴泠初听见她说腰疼,才从惶惶不安中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大,声线慌张发颤:“我陪你去医院。”


    傅迟弯下眉毛,虚声道:“好。”


    只是刚挪动,重心放到撤后的腿上时,钻心的疼从骶骨处传来,顿时腿一软,就要往后倒。


    “唔——”


    傅迟眉心紧皱,身体不受控制,刚要往后倾,裴泠初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的身体,吓得她眼眶立马红一圈,嗓子都破音了,“小迟!”


    这还哪里等到下午,裴泠初立马打电话叫救护车。


    “姐姐,我没事,没事,只是有点疼,我躺一下就好了。”


    傅迟自己痛得满头大汗,连站都站不住,还要安慰裴泠初说不严重。


    这可是骶骨,磕严重能瘫了。


    裴泠初半条魂都飘在外面,眼底发深,唇瓣咬紧,把刚凝固的伤口又咬出血来。


    她小心翼翼抱着傅迟走到沙发边,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小迟,你侧躺下来,在救护车来之前,你千万不要乱动。”


    裴泠初帮着她躺下来,又在屁股下垫了抱枕。


    她怕傅迟的情况需要住院,连忙回屋套上一条裤子,裙子也没换,就开始收拾傅迟的东西,还要时不时跑出来看一眼傅迟的情况。


    她们住的地方离市医院很近,裴泠初刚收拾好一个包,救护车就来了。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


    “慢一点,她磕到了骶骨,她很怕疼,现在不能动。”


    裴泠初胆战心惊地看着傅迟被抬到担架上,不停念着她怕疼,动作再慢一点,忘了现在是在巴黎,她说的国语,又用法语重复一遍。


    傅迟勉强扯出一抹笑,声音极细:“别担心,别担心,没事的……”


    裴泠初红着眼,满腹都是愧疚,看着傅迟疼得面色苍白,恨不得躺在担架上的是自己。


    拖鞋也没换,直接拿着收拾好的那一个包跟上救护车走了。


    傅迟直接被送到急诊。


    半路上她直接疼昏过去,再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裴泠初,她迷茫眨眨眼,看着眼睛已经肿得跟个核桃似的人,小声喊她:“姐姐。”


    傅迟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四周拉着蓝色的隔离帘,鼻尖全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小迟,你醒了。”


    裴泠初声音嘶哑得厉害,呼吸一抽一抽的,似乎刚刚哭过,她双手握紧傅迟的手,低头抵上去,满口苦涩,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气,说:“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不然我……”


    傅迟手背瞬间落上泪水,湿一片,裴泠初克制压抑的哭声低低响起,肩膀颤抖得厉害。


    “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摔倒,更不会躺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


    “我总是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你待在我身边,我总是让你受伤,都是我的错。”


    “裴泠初!”


    傅迟突然喊她全名,裴泠初声音颤两颤,晃晃悠悠从口中呼出来,她抬头看向傅迟,眼皮比刚刚更肿了。


    “你过来抱抱我。”


    傅迟声音也变成潮湿的苔藓,淋着阴雨,朝裴泠初伸出胳膊,做出要抱抱的动作。


    裴泠初眼神躲了下,犹豫没动。


    “不来抱我吗?”傅迟手臂仍然固执地抬着,她眼巴巴看着裴泠初,嘴一撇,“你不来抱我,我就自己下床抱你。”


    说着,她就打算从床上坐起来下地。


    裴泠初差点半条魂又飘出来,立马站起来把人按床上,“你别动,我抱你!”


    傅迟勾了勾唇角,如愿以偿埋到她脖子里,唇瓣贴着她颈侧蹭了蹭,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抱紧她脖子。


    “不是你的错,你总怪自己干嘛。”


    她在裴泠初眼尾摸两下,擦去滚出来的泪珠,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傅迟眉峰挑起,笑着说:“姐姐,你要是再哭的话,我就用上次你哄我的办法哄你了。”


    指尖在裴泠初腰间抓了抓,裴泠初按住她乱动的手,声音湿哑:“你还有伤,别乱动。”


    “那你别哭了,你的眼睛特别肿,之后还有时装周,万一消不下去怎么办。”傅迟捧着她的脸认真说。


    “我不去了。”


    裴泠初语气也蛮认真的,目光在她后腰扫一下。


    “你不去了?”


    傅迟愣了下,重复一遍她的话,脑子忽然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不去了?”


    “你行动不便,不能离人,等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国。”


    “我没什么事的,你不用照顾我,你不是已经通过面试了么,那就去啊。”


    傅迟睁大眼睛看着她,摇摇头,去抓她的手,劝阻道:“姐姐,你不要因为我,就直接决定不去了,我明天说不定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我现在就已经没多疼了,刚刚只是太突然了,那一下子确实挺疼,但是我现在……”


    “小迟。”


    裴泠初出声打断她,傅迟唇瓣动了动,瞳孔一缩,看见她露出很难过的表情,眼底晦涩痛苦。


    “我不能不管你,去做我自己的事,我不能。”


    傅迟肩膀一紧,又松懈下来,神情低落,遗憾说道:“好,我知道了。”


    此时,医生以及几个护士从外面拉开帘走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单,用法语问。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傅迟情绪不高,低声用法语回答:“还可以,没有那么疼了。”


    “怎么蔫头耷拉脑的,没事还不高兴啦?”


    忽然变成国语,傅迟听着声音还有点耳熟,一抬头,就看见出租车司机穿着白大褂笑吟吟地站在床位。


    傅迟:???


    这就,有点突然。


    但依旧不妨碍她情绪不高,又把头垂回去,偏头赌气说句:“不高兴。”


    特意朝裴泠初那边偏头。


    “嘿,脾气还挺大,谁惹你了。”


    “你这脾气是不是和疼痛一样敏感,哎哟,我听裴小姐说你疼得站不起来,我心想完了,这别给瘫了,结果嘞。”


    容舒意轻呵一声,抬手往唇边一挡,笑话她娇气:“这也没摔多严重,青也就青了那么一小块,还没指甲盖大,片子拍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么怕疼的哦。”


    傅迟:……


    这人怎么叭叭个没完,她就是怕疼还不行啊!


    不理人,容舒意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然后把列好的注意事项和药品清单递给裴泠初,终于正经起来,嘱咐几句。


    “她醒过来后就可以出院了,骶骨没什么问题,回去后按时涂药,平时尽量不要长时间坐立,躺着的时候要注意把臀部抬高,这样有助于化瘀消肿,然后,冷敷热敷按摩啥的,单子上都有,我就不跟你多叨叨了,回去按着做就行。”


    裴泠初接过来认真看两眼,随后动作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里,说:“好的,容医生。”


    容舒意正经不过两秒,双臂抱胸,在床边来回走两步,朝傅迟眨眨眼,口吻极其认真。


    “话说,你竟然有腰窝,怪好看的,跟你人一样好看。”


    这话在脑袋中百转千回,傅迟怔愣一秒,脸唰一下就红透了,低声喝道:“你……你流氓!”


    “哎,你这话说的,又不是我扒你裤子,我可是医生,都是为了看病,又不是故意的,你要说流氓也该说扒你裤子的人吧。”


    她抬抬下巴指裴泠初,后者目光冷飕飕的,斜瞥一眼容舒意,又想起不久前拍CT时,要把患处露出来,傅迟没醒,要帮她把裤子拽下去一点,明明她一个人来完全够用,谁知道这人非要来帮忙,那眼睛一直往小迟身上看。


    啧,这眼睛干脆别要了。


    见容舒意眼睛又要往傅迟身上看,裴泠初挡住她的视线,礼貌说道:“今天谢谢容医生,我们先回去了。”


    “行吧,你们需不需要车啊,正好,我也要下班了,送你们回去?”


    容舒意喜欢美女啊,眼前这两个还是一等一的大美女,那不得找机会多看两眼啊,虽然都冷冰冰的,但这不重要。


    裴泠初委婉拒绝,“我已经约了车,一会儿就来,不麻烦容医生了。”


    “哦,那行吧。”容舒意有些遗憾,眼睛忽然亮起来,从口袋翻出手机,亮出微信二维码,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是我个人在国内的账号。”


    傅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撬墙脚,大脑:危!


    “姐姐。”


    裴泠初一回头就看见傅迟可怜巴巴揪上自己的衣服,抽下鼻子,撒娇道:“我又有点疼,你来抱抱我。”


    除了裴泠初和容舒意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听见她软软撒娇。


    容舒意张大嘴巴,傻眼了,心说,卧槽。


    这玩意原来不是高冷范啊,合着是个奶宝宝,多大人了,还这么撒娇呢???!!!


    但裴泠初很吃这一口,立马转身去抱她,关心道:“疼得厉害吗?要不我们在医院再待一会儿,我把订单取消?”


    “不用,也没那么疼,就刚刚忽然疼了一下,现在又没有那么疼了。”


    傅迟瞅一眼容舒意,转头埋到裴泠初怀里,晃着脑袋蹭她胸口。


    容舒意瞠目结舌,用手指着她,“你这这这……这还是个姐控!”


    “老天,天塌了!”


    她痛彻心扉地捂住胸口,“你长着一张迷人的脸,瞅瞅那立体精致的五官,那晶莹剔透的眼睛,那薄薄的唇瓣,难道不应该是高冷攻气逼人大美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最讨厌的奶狗类型!”


    傅迟眼睛木木地看着她,看她像个疯子,戏忒多。


    “天哪,我不行了,这冲击太大,咱这还没认识半天,唉,唉……”


    容舒意转身离开,挥挥手,说:“我先去忙了,咱们下次再见吧。”


    裴泠初在经过上次一晚上的女同知识恶补后,听懂了。


    她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看怀里乖乖的人,手还一下下在傅迟头顶上抚摸,心里淡淡想:


    怎么都说小迟高冷,明明就很乖啊,又乖又可爱,奶狗……额,奶倒是不奶,这哪有小时候奶,脸也不肉嘟嘟的,虽然也挺软的。


    她想着,手不由自主滑到傅迟脸颊上,捏她软绵的脸蛋。


    不过,像小狗倒是真的。


    此时傅迟眯起眼睛,只觉得被裴泠初捏脸好舒服。


    出租车在距离一分钟的时候打来电话,裴泠初肩上背着包,又蹲下来给傅迟穿鞋,傅迟才发现她穿着拖鞋就来了,露着白白的脚趾。


    “姐姐,你怎么穿着拖鞋就来了?还有你的衣服……怪好看的。”


    裙子配牛仔裤,虽然挺怪,但也挺好看的。


    “当时比较着急,就没来得及换。”


    裴泠初站起来,弯腰拉她的手,声音中透着紧张:“小迟,慢慢站起来,不要着急。”


    她说得傅迟也开始紧张,舔舔嘴唇,借着裴泠初的力气缓慢站起来。


    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但也挺难忽略的,还有点影响走路,但不至于走一步就要倒。


    然后……


    傅迟就坐到了轮椅上。


    “姐姐,你从哪里弄来的轮椅啊,我,我这也……”


    太丢人了吧。


    傅迟羞得耳尖都红了,她这么年轻,也没断腿,来来往往的人都转头来看她,好像她那什么似的,不能自理。


    “有帽子,要不要戴?”


    裴泠初见她活泼起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有些好玩地勾一下她红乎乎的耳尖,从包里拿出鸭舌帽。


    “我戴。”


    傅迟接过来后头发也不理,直接往头上压,挡住自己的脸,这样好多了,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见,反正她看不见。


    出了医院,出租车就停在门口,裴泠初没让她下地,直接把她抱上车,轮椅放后备箱,从另一边坐上车。


    一路绿灯。


    进门时,空气中飘着淡淡番茄酸酸的味道。


    傅迟不想让轮椅进屋,觉得脏,在屋里用轮椅也不方便,就放在外面。


    “坐下,我帮你换鞋。”


    傅迟坐在小凳子上时,有片刻恍然。


    中午的时候,还是她帮裴泠初换鞋,现在就变成裴泠初帮她换鞋。


    但没那些额外的小动作,比如碰一下脚趾什么的。


    进屋后,傅迟看着桌子上已经凉掉的北非蛋,以及干巴巴的法棍,心情有点怅然。


    第一次的意味总是与众不同的。


    但凉了,没法吃了。


    裴泠初换了新拖鞋进屋,见傅迟盯着桌子上早早摆好的午餐发呆,一看表,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


    她抿抿唇,眼底暗了暗。


    “小迟,晚上想吃什么?我做饭,我们早点吃,然后休息?”


    “今天中午……”


    “姐姐,我想吃你之前做的炖菜,我想要多多的番茄。”


    傅迟转过头来笑着,歪下头说:“等之后我好了,我再给你做北非蛋。”


    她迈着小步子,一点点朝裴泠初那边挪,裴泠初愣了下,迅速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身体。


    “姐姐,我想先去洗澡,在医院躺过,身上不舒服,然后吃饭,再休息,我有点困了。”


    傅迟黏糊糊又克制地拉起她的手,用鼻尖蹭两下,笑得很乖巧。


    “我帮你吧。”裴泠初不假思索道。


    毕竟伤到的位置离腰很近,身体一动就会牵扯到,而且后背上也有磕碰的地方,不好脱衣服。


    “啊,不用吧,我自己可以……”


    傅迟脸有点热,一想到她这么大了还要裴泠初帮忙洗澡就觉得燥得慌,更何况,还会看到她光溜溜的样子。


    “万一不小心滑倒,又摔到哪里怎么办,不行,我不放心,我帮你洗。”


    “姐姐……”傅迟红着脸,还想挣扎一下,然而没想到,裴泠初忽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迟,我真的不放心。”


    傅迟觉得自己被拿捏了,裴泠初已经完全知道该如何哄她,让她同意了。


    “那,那好吧。”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泠初身后进入浴室,心情……大概是美妙的,吧。


    吧……


    如果裴泠初没有转过来就直接摸上她裤腰,还拽着往下脱。


    如果口吻没有严肃到像在完成一场实验那么严格,嘴里却说着:“把裤子脱了。”


    的这种话。


    她心情或许是美妙的。


    第44章


    傅迟穿着柔软的浴袍坐在沙发上时,大脑还有点飘飘然,双手揉了揉仍然滚烫的脸蛋。


    十分钟前就从浴室出来了,但脸上的温度还没退下去。


    她小小瞥一眼穿着短裤吊带,站在料理台前趿拉着拖鞋,扒拉炒锅的人,瞳孔微微晃动,脸颊又热了几分。


    傅迟视线一一划过她温婉盘起的长发、线条分明的肩颈、曼妙的腰身,再到纤细不失力量感的双腿。


    ……


    傅迟默默收回视线,抿下唇。


    裴泠初皮肤好白啊。


    这已经是她第五十五次感叹了。


    前五十四次,是在裴泠初穿着这一身给她洗澡时感叹的。


    想来麻痹大脑使的。


    不然她看着湿大半又紧紧贴在裴泠初身上的吊带总是容易瞎想。


    还有不停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长腿,裴泠初什么时候有这么短的短裤了!


    她坐着小板凳呀,眼皮一抬就是裴泠初肌肉线条流畅的大腿,简直了,这角度能要她命!


    傅迟捂住眼睛,又一个劲揉搓自己的脸,喉头发出低低的哼哼声。


    唉,太令人烦恼了。


    如果在她好之前,裴泠初都要这样帮她洗澡的话,啊,真的能要命。


    “小迟,又疼得厉害吗?”


    “唔?”


    傅迟揉脸的动作一顿,一睁眼,迎面对上裴泠初担忧的视线,眨两下眼,呆呆望着她,走过来怎么也没声音?


    裴泠初听见她哼唧,以为她又疼得厉害,刚走过去问一句,见她捧着脸,五官挤在一起,还皱着小眉毛,跟思索什么天大事似的。


    不合时宜的,裴泠初忽然想到一个表情包——一只挤脸的白色线条小狗。


    傅迟现在这个样子跟那表情包如出一辙。


    嘟着嘴,鼻梁眉头皱巴起来,眼睛挤在一起,没完全睁开,呈现出没睡醒迷离的神情。


    怪可爱的。


    裴泠初心中微动,忍俊不禁,在她头顶摸两下,轻言软语道。


    “嗯,我看一下?”


    “洗完澡还没涂药吧,要不现在先涂药,晾一会儿,等会儿正好吃饭。”


    傅迟一听,瞬间反应过来,眼波微乱,本就没缓过来的脸色,此刻直接升高两度,同时声音低了不止两度,小声嗡嗡。


    “姐姐,现在……抹药啊。”


    她又要给裴泠初看屁股了!


    虽然洗澡的时候有浴巾在身前搭着,能挡住胸口和那里,但背后挡不住啊,裴泠初还不让她挡,她现在一想起来就抓狂!


    裴泠初视力不是挺好的么,飞行员的标准,那看她骶骨凑那么近干嘛,呼吸落在她屁股上时……啧,简直不能想象这个画面,幸好她眼睛长前面,看不见。


    谁这么大了还会被最亲近的人看屁股啊,又不是小婴儿!


    傅迟想拒绝。


    她鼓鼓两腮,深呼吸一口气,目光直直看着裴泠初,鼓起勇气说:“我自己可以抹药。”


    裴泠初放在她头顶的手掌一顿,无奈一笑,直接戳破她的心思。


    “我给你拿浴巾盖上,肯定露不着,好不好?”


    “你自己看不见,怎么抹药?”


    “我来,好不好,小迟?”


    傅迟忽然把眼睛紧紧闭起来,双手捂住脸,矫情地晃肩膀,嗓音黏糊糊哼哼道:“你怎么这样啊,太犯规了!”


    用这么宠溺的声音,还说着哄人的话,就算她听过那么多遍,依旧遭受不住啊。


    傅迟在心里安慰自己,顺带说服自己。


    算了,都看过那么多次了,澡都是裴泠初给她洗的,就只是看个屁股,她要是不同意,倒显得两人生分。


    “那,那好吧。”


    傅迟手捂着下半张脸,露出眼睛来,裴泠初看着她水润发亮的大眼睛,抿唇微微弯唇角,弯腰,双手穿过她腋下,想抱她站起来,呼吸扫在耳侧,她温声着说:“那我们去卧室里吧。”


    傅迟刚想借力站起来,猛地想到什么,眼睛转动,身体一沉,双腿罢工了。


    “姐姐,在客厅里就可以,不用去卧室。”


    “嗯?”


    裴泠初疑惑,傅迟双手轻轻握住她手臂,反向抗拒她的力量。


    “在沙发上吗?”


    “嗯,拿两条浴巾好嘛,一条我想铺在沙发上。”


    裴泠初直起腰,看着她眨眨眼,眉心闪动,有些不解。


    刚刚还一脸羞涩怕她看她身体的某只小狗,此时怎么就……


    裴泠初想了个不算恰当的措辞:有点大胆。


    按理来说卧室隐私性强,露出来的部位也算私密,在房间里安全感应该更强,在客厅就有点,嗯……更暴露一点。


    不过既然傅迟这么说,倒是也没问题,反正房子里就她们两个人。


    裴泠初应道:“好。”


    傅迟看着她先把窗户一一关好,又落下窗帘,客厅窗户多,又朝向街道,窗户一关,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同外界的一切隔离开。


    她看着裴泠初的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加快,有点紧张。


    好怪啊。


    傅迟咬咬唇,低下头,偷偷斜瞥她一眼,思绪渐渐跑歪。


    就跟她们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赤裸足尖一下下点在地上,又踢着腿晃起来,好惬意悠闲。炖菜在灶台上小火慢煨,发出咕噜咕噜沸腾冒泡的声音,空气中飘着酸甜番茄味。


    傅迟使劲捏下自己的脸,惩罚胡思乱想的脑袋,余光瞧见裴泠初抱着浴巾回来,脸颊微热,心虚垂下眼皮,手臂撑着,一点点往边上挪。


    “小迟,你别动,我抱你。”


    裴泠初几步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手穿过她胳膊下,搂住后背,一手穿过腿弯,把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傅迟公主抱到边上。


    她忽然听见傅迟小声嘟囔:“感觉我好娇气。”


    “明明只是这么一点伤,要让人抱,又要让人照顾的。”


    “我要是不这么怕疼,也不至于差点摔倒,今天都不用去医院。”


    裴泠初平稳地把她放沙发上,眼底很深,傅迟仰头看着她,声线细软:“也不会耽误你去时装周。”


    “小迟。”


    傅迟的耳朵被她碰了碰,指尖揉按着,力度温柔,裴泠初唇边挂着一点笑,但她的神情看起来略显严肃。傅迟想,可能是因为她眼睛没弯起来,而且眸底神色似翻云覆雨,语气也比平时低沉。


    “就算是小伤,那也要好好疗养。”


    “而且你说很疼,那对于我来说就不是小伤,我不想看到你这么难受。”


    “更何况,骶骨相较于其他位置来说更脆弱,我怕对以后造成影响。”


    裴泠初抬手抚摸傅迟的脸颊,语气饱含怜爱心疼,她忽然轻笑一声,揶揄道:“我之前只是被扎了一下,你当时就跟我要怎么了似的,眼睛红通通的。”


    傅迟抬手摸下鼻子,小声辩解:“我当时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主要是你流血了,我担心你啊。”


    她声音忽然潜下去,闷在海底,似有如无:“你受伤了,我当然心疼你啊,眼睛才红的……”


    “我也一样,心疼你啊。”


    “这又不一样!”傅迟猛然抬头看向她,眼睛睁大,圆溜溜的。


    “这怎么不一样。”


    “你就算受了很轻的伤,我也会很担心,怕你会疼。”


    裴泠初指尖轻轻勾着她的下颌,认真看着她,目光深邃而诚挚,细声又说:“我也心疼你。”


    可是我们的心理又不一样。


    傅迟怔然望着她,被她眼底的情愫捕捉蛊惑,却仍不可抗拒地想。


    她不拿裴泠初当姐姐。


    产生的一系列情绪反应都是基于她喜欢裴泠初。


    所以无论多么小,多么小的,像是不小心被纸张划破手指那么小的伤口,甚至只是破了一点皮的伤口,她也会在意,她也会心疼。


    因为她喜欢裴泠初。


    但裴泠初不是。


    她把她当妹妹,对她的心疼关爱也都是家人之间的那种。


    和她根本不一样。


    傅迟忽然问她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说出口那一刻,来不及后悔。


    “如果是小瑾摔到骶骨,姐姐也会给她抹药吗?”


    会帮她洗澡,会蹲下来仔细瞧,会上手摸,还会用手指帮她打圈按摩吸收。


    问都问出口了,那傅迟就一定要个答案。


    她看着裴泠初有些迷茫的眼睛,继续追问:“姐姐,你对我做的这些,也同样会对小瑾做,是吗?”


    裴泠初看着傅迟透彻的双眼,心跳忽然空了一拍。


    她张张嘴,但喉间被某种情绪堵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眉间下意识蹙起一道微不可察的褶。


    为什么会扯到小瑾身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但她还是想象了一下。


    先不提她会不会给小瑾抹药,就算是最开始摔倒的时候,她也不大可能让小瑾垫在她身下,只是小迟的反应太快,快到她来不及阻止。


    再者……


    裴泠初眼神往下,忽地瞟见她从浴袍下露出来的半侧大腿,呼吸滞了滞,瞳孔细微缩放。


    不知是灯光,还是她皮肤太白,或是两者的原因都有。


    看着皮肤下青紫色蜿蜒起伏的血管,裴泠初咽了咽喉咙,呼吸微沉,脑海中浮现刚刚在浴室中看到的画面。


    傅迟皮薄,白炽灯似月光照射下来,她背部像纤脆的玻璃体,挺直的脊柱一节节,明明身板单薄得厉害,而肌肉却沟壑分明。


    她右肩处有一块青紫痕迹,是刚刚摔倒磕出来,就在月亮纹身下面,看起来比骶骨那处严重得多。


    但背部线条的美好依旧不减,反而增添一种意气风发的战损感。


    如果是小瑾,如果是小瑾的话……


    裴泠初后槽牙咬紧,眼底发深。


    她想,她或许不会在被拒绝之后为了让她同意而亲她,哄她。


    她会把眼睛放到瓷砖上,不会观察得这么仔细。


    可以帮她上药,但绝对不会伸手揉按这么私密的部位。


    进行这些行为的对象,不会是小瑾,因为不合适。


    但这些,她全都可以对傅迟做。


    傅迟对于她来讲,已经很奇妙了。


    奇妙……好奇怪。


    裴泠初狠狠磨在口腔内的牙齿瞬间松开,她弄不懂自己的心理。


    如果傅迟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会觉得她很奇怪吧。


    再加上,之前的亲吻……


    不行。


    如果说她只会对小迟做这些,小迟肯定会觉得她有问题。


    不行!


    裴泠初面色如常,目光缓慢移动,重新回到傅迟略显固执的神情上。


    她脑子里想了很多,可现实不过走了几秒钟。


    然傅迟等这几秒显然也等得焦急,急不可耐,明眸凝视着她,催促道:“姐姐。”


    裴泠初转动手腕,从她掌心里抽出来,按到傅迟肩头,指尖轻轻点两下,温笑着,慢吞吞吐出一句:“会的。”


    第45章


    “会的。”


    裴泠初的声音坚决而温柔,“因为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都很重要啊。


    傅迟搁在膝头的双手微微蜷缩,指尖勾起一点点浴袍,带着往上走,她顾影自怜地勾下嘴,仰头朝裴泠初弯弯眼尾,语气温软,点点头。


    “也是,姐姐总是很温柔,很细心。”


    “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这么做。”


    算了,她还不了解裴泠初么,她肯定会这么做。


    裴泠初怔了下,手腕又被握住轻轻晃了晃,傅迟偏头朝旁边看,“姐姐,铺一下浴巾吧。”


    她眼睫轻翕,低低应一声。


    傅迟拿一个抱枕抱到怀里,等她铺好,跟个老干部似的,慢悠悠趴上去,抱枕垫在脸下面。


    “小迟,内裤……你自己脱?”


    指头一松,浴巾盖在傅迟屁股上,浴袍往上推。


    裴泠初说这话时忽然有点别扭。


    给傅迟脱光衣服洗澡的时候没觉得别扭,近距离查看磕伤时没觉得别扭,就连一个小时前给她上药,内裤都是她给她脱的,也没觉得别扭。


    那怎么,现在忽然别扭起来。


    裴泠初舌尖轻顶口腔内壁,眸光摇曳不定,傅迟没说话,也可能说话了,只不过侧脸挤在抱枕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双手探进浴巾里,屁股微微抬起,身体左右小幅度扭动。


    这个姿势很难受,动作也艰难,裴泠初透过零散的发丝,看见她半边脸憋红了。


    喉间咽下口水,眼神逐渐放空,四周的空气似乎凝聚成一团,将夏季的炎热汇集,她觉得脖子这卡得慌,忍不住抬指,不自觉想勾下领口。


    落个空。


    裴泠初还有些懵,眼睛下瞥,看到自己轻薄的吊带才反应过来。


    哪里有领子卡着脖子,她怕不是迷糊了。


    余光忽然望向窗外,巴黎又变得雾气蒙蒙,细雨纷纷。


    这才察觉到屋内暗了一个度,镀上一层薄灰浅调。


    心情悄无声息安定平缓下来。


    “姐姐,我好了。”


    傅迟的声音像大雪天,从树上簌簌抖落的雪堆,有种闷脆的感觉,瞬间拉回裴泠初缥缈的意识,“嗯,好。”


    身体还未碰到沙发,傅迟忽然说:“姐姐,我有点想听音乐,可以把唱片机打开吗?”


    那自然是有求必应。


    裴泠初问:“想听什么?”


    傅迟手臂懒懒垂下来,流浪似的随意晃动,她抬眼看着站在角落里,认真思索,并问她想听什么的裴泠初,她抿唇笑笑,说:“要不就挑一首有雨天氛围的,然后我们待在屋里,感觉应该会很舒服。”


    裴泠初垂眼笑下,看她跟一只趴在太阳下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白狗似的,浅声轻吟道:“倒是会享受。”


    “那是,还有姐姐帮忙给涂药,我就只用趴着,那不得挺享受的啊。”


    她笑声轻灵灵的,弯曲小腿前后踢晃,浴巾都堆在膝窝处。


    裴泠初速速挑好一张黑胶,唱针一压,先是隆隆打雷声钻入耳孔。


    傅迟看着坐在腿边的人,轻挑眉:“暴雨天啊。”


    “不喜欢吗?”


    裴泠初声音轻,指尖也轻,仿佛空气长出手,拽着浴巾往下拉。


    “没呀,挺喜欢的。”


    浴巾擦过肌肤,傅迟冷不丁浑身哆嗦下,声音跟柳条打抖似的,埋脸到抱枕里,肩背肌肉收紧。


    在心底暗暗嘀咕:这浴巾怎么这么粗糙,买的时候挺软的啊,现在莫名扎得慌。


    扎她屁股。


    裴泠初坐沙发一个边边,见傅迟身体猛颤,动作停下,“冷吗?”


    刚露出两个性感的小腰窝,还要再往下拽,才能把骶骨露出来,视线掠过两座起伏山峰,裴泠初单手撑住沙发里侧,身体微微朝傅迟偏去,把她提到后背的浴袍拉下来几厘米,遮住精瘦的腰身。


    “这样好一些吗?需要拿小被子吗?”


    傅迟埋脸晃脑袋,语气细丝丝的:“不用,这样就可以。”


    继浴巾扎屁股后,浴袍也开始长针,扎她后背和腰。


    她忍不住晃腰去碰裴泠初,催她快点,不然就要被浴巾和浴袍扎死了,“姐姐,快点,我饿了,想……”吃饭。


    话说一半,傅迟忽地感觉屁股上一凉,似一阵风吹过。


    傅迟:……


    心里也跟着呜呜刮北风。


    老天,她动作也没那么大吧,浴巾怎么就直接滑下去了!


    “姐,姐姐,你别看我,别看我……”


    简直欲哭无泪。


    裴泠初看着她一只手伸下来胡乱摸索,头回也不回一下,不知道浴巾距离她指尖还有两指宽距离。


    她此时就像被扼住脖子的鸭子,翅膀怎么扇也没用,逃不掉。


    裴泠初轻咳两下,目不斜视地帮她把浴巾盖回去,遮住圆润的小屁股,迟钝几秒后说:“我没看。”


    若不是这把嗓音压着低低笑意,傅迟或许就信了。


    “姐姐真讨厌!”


    她闷在抱枕里,跟撒娇似的控诉裴泠初的恶行,这还不够,她再次晃着身体,把浴巾晃下去,或是沿着曲线滑下去。


    “你想看,我给你看!”


    看看到底是自己脸皮厚,还是她脸皮厚,她就不信裴泠初能看下去。


    裴泠初还真不敢看。


    “咳。”裴泠初避开视线,干笑道:“小迟,会着凉的。”


    她的动作贴着声音进行,迅速把浴巾给拎回去,见傅迟还想扭,眼疾手快压住浴巾,掌心按住她的腰,无奈轻哄:“小迟,别闹了,等下真的要生病了。”


    “我下次不看了,好不好?”


    “那你是承认刚刚偷看我了?”


    裴泠初与转过头来的傅迟对视,轻轻撩下眼皮,看见傅迟脸蛋羞成红苹果,满眼倔强羞怯,裴泠初耳尖也不自知红透,她眼珠转动,压下下巴,神色柔柔地平淡,但声音透露一丝丝不自在。


    “嗯,看了。”


    “那好看吗?”


    傅迟问得有点不要脸,但没关系,她脸皮厚,尤其是在裴泠初面前。


    只要她脸皮够厚,逗一逗裴泠初,看她脸红那不就是分分钟的事!


    嘿嘿嘿。


    果然,这句话一脱出口,傅迟肉眼看着她白皙似玉的面庞以秒为单位,漫上薄粉。


    也就比墨鱼变白的速度差那么一咪咪。


    傅迟乐了,想笑,怕被裴泠初听见,笑声闷在抱枕里,乐得肩膀直颤,牵扯到肩上和骶骨的伤,她就一边疼得抽气,一边也止不住笑。


    “你比我也不差。”裴泠初声音清泠泠,瞟一眼乐不可支的某只小狗,手伸过去。


    傅迟笑声戛然而止,眼睛一瞪,大脑空白一片。


    怎么感觉有人在揉她屁股,一下一下,打着圈的,还要捏着软肉揪起来,又落下轻拍。


    傅迟重重咬下舌尖。


    嗷,痛!


    她没做梦啊,她又看看自己两只压在脸下的手,自己的手也在这里啊,那她屁股上的是……


    “好看,还很软,这个回答满意?”


    裴泠初轻盈慵懒的嗓子突然从身后响起,话音停了,但手上动作却不停,以一种势必要让某人长长教训的力度继续揉按。


    直到看见傅迟腰间都红一片,裴泠初才停手,某只蔫坏的小狗终于安分下来,动也不动。


    裴泠初喉间发笑,拿过小茶桌上的药膏棉棒,语气自然:“药膏可能会有点凉。”


    她在手里攥了几秒钟,才拧开药膏,用棉棒沾一点。


    傅迟屁股圆,隐约露着一点浅浅的股沟,就像是粉软的桃子沾了一抹奶油。


    身体被凉得激到,傅迟忍不住躲了下,待白色药膏用棉棒细细打圈涂抹均匀后,有点微微发热。


    幸好这个药只是用来止疼的,不是活血的,不用下手揉按吸收,所以傅迟只用忍到抹完药就好。


    棉棒扔进垃圾桶,塑料袋发出细微声响。*


    “小迟,晾一会儿再穿衣服。”


    裴泠初像是还嫌她不够害羞似的,说话就说话,离开的时候干嘛还要在她屁股上拍一下啊。


    “知道了。”


    傅迟觉得憋屈,眼神嗔怪而愤愤不平地瞪裴泠初一眼,后者唇边勾着笑意很浅。


    她笑得又坏又宠的。


    傅迟捂脸,猫猫叹气,拳头直捶沙发。


    她哪里能玩得过裴泠初啊,可恶闷骚的傲娇猫猫!


    裴泠初在灶台前缓慢搅拌炖菜,热气蒸腾,迷蒙了她面部线条。傅迟视线有一搭没一搭落在她模糊不清的脸庞上流转。


    耳边是轰隆隆的打雷声,一时分不清是窗外的暴雨,还是屋内的阴雨雷鸣。


    但这不重要。


    傅迟支起手臂,撑着脸瞧裴泠初,她又开始曲着小腿踢晃。


    重要的是,在阴雨天的氛围里,和她这么待着挺舒服。


    是她想象过的,只有两个人的家,两个人的生活。


    这顿饭又是午晚饭,时间还偏晚,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中午做的北非蛋不知道裴泠初怎么处理的,反正她没从餐桌上看见,大概是扔了吧,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傅迟难得体验一次靠在沙发上,别人喂饭的待遇。


    重点不是沙发,是有人喂!


    “姐姐,我可以自己端碗吃。”傅迟刚含住一勺炖菜,迅速嚼几口咽下去,趁裴泠初下一勺还未抵达嘴边,她再次强烈要求自己吃饭,想去拿她手里的勺子。


    继像小婴儿一样需要别人帮忙洗澡后,她又像小婴儿一样需要被喂饭,还要在脖子那里垫上餐巾纸!


    这是最好笑的吧!


    “你肩膀受伤了,一使劲会疼,对恢复不好。”


    “而且,碗很烫,不能长时间端着,万一撒了烫到怎么办。”


    裴泠初话里话外全是对傅迟的关心,两三句就把傅迟堵得死死的。


    傅迟眼睛睁圆几分,眉间微蹙,据理力争道:“姐姐,碗烫的话可以垫毛巾,垫毛巾就不烫了,也不会拿不稳洒出来。”


    她说得在理极了,抬抬下巴,见裴泠初嘴唇轻启,又合上,眉间勾着点情绪,似乎是在思考她说得可不可行。


    这次终于没有话能说了吧。


    傅迟心里松一口气,可算不用当巨婴了。


    她也不是不愿意裴泠初喂她吃饭,主要是,裴泠初喂她吃饭的话,她就不顾着自己了,等她吃完,饭都要凉透了,冷饭不好吃,她也不想裴泠初因为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正以为裴泠初下一秒就会把碗和勺子递给她时,傅迟眉角得意的神情还未消散,就见裴泠初捏着勺子,直冲冲喂到她嘴边,语气虽温柔,但令人不敢抗拒。


    “不行,小迟,你乖乖的。”


    傅迟眼睛上下打量,满目难以置信。这真是裴泠初吗?是不是换了个芯啊?


    她怎么不知道裴泠初这么霸道的?!


    这顿饭吃得甜蜜又痛苦。


    受伤了,裴泠初什么事都不让她干。


    去哪里都要盯着她。


    上厕所要陪着去,在门口守着,完事后再抱她回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侧躺着,裴泠初还要在她屁股下面垫上枕头。


    怕她无聊,各种遥控器往她手边放,电视打开,投影打开,游戏机也放到她能够到的地方。


    温水、水果、牛奶、酸奶,还有各种经过她挑选的健康小零食,全都摆到傅迟面前。


    可谓是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生活也太惬意了,她要是这么躺三天,妥妥废了。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傅迟抬手蹭下鼻子,偷瞄一眼坐在离她几步远,单人沙发上看书的裴泠初,在心里整合下措辞,小声开口。


    “姐姐,我能不能不在沙发上躺着了,我感觉抹完药好一点了,可能还不能正常走路,但是坐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裴泠初从书后面探出一双浅淡的双眸,傅迟喉软骨微微滚动,心里咚咚打鼓。


    向来温柔似水的浅栗色瞳孔,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严肃,好像什么都不容商量。


    裴泠初食指轻蹭下颌,思索几秒后,说:“如果明天好一些,就坐起来,今天还是先躺着吧,毕竟刚受伤,要注意一点。”


    好的,被婉拒了。


    傅迟皮笑肉不笑,笑得脸颊肌肉都僵硬,乖巧应道:“好,听姐姐的。”


    呵呵呵。


    她机械地转过头,生无可恋地看着电视剧因转场而黑下去的屏幕,倒映出她侧躺在沙发上的身影。


    重要的是她不想躺着吗?


    不,不是!


    重要的是,她现在这个姿势躺着,看上去特别妖娆!


    妖娆!


    屁股下垫了枕头,从而似座小山丘似的鼓起来,而她又塌着腰,这叫个凹凸有致呦~


    傅迟瞪着电视,忍不住小声吐槽,“怎么还不亮起来,再看下去我都要自戳双目了!”


    “干嘛自戳双目?”


    ……


    裴泠初听见了。


    “没什么呀,电视亮起来得太慢了,等得心急。”


    傅迟撑撑下巴,随口编一句应付过去,眼底写满心虚,伸手往自己腰下也垫个抱枕,再加一个抱枕,再加……


    裴泠初看着她把抱枕加到第三个,呈现出腰高,屁股低的姿态,愣了下,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不解问道:“小迟,腰不舒服吗?”


    居高临下的角度有点别扭,裴泠初蹲下来,和傅迟平视,看着她,眨眨眼,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


    额,这该看腰还是看屁股?


    傅迟脸红起来,“我,我这样舒服一些,刚刚腰空得好难受,感觉要断了。”


    “但这样,不会更难受吗?”


    裴泠初见她只能支着胳膊撑脑袋,给出结论:“手臂会麻。”


    傅迟:……


    她都已经没什么形象了,都身姿妖娆地在她面前躺了一个小时了,现在还要来戳穿她,她就是手臂麻了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嘴硬说:“手臂不会麻的,抱枕不小,也能垫到胸口下方,有力量支撑。”


    裴泠初点点头,“怎么舒服怎么来。”她回到小沙发上继续看书。


    然而没等过十分钟,要不是裴泠初时刻注意傅迟,在某人隐隐要从沙发掉下来时,就忙不迭快走过去接住她缓冲,不然直接就是一整个脸朝地摔下去,鼻子也要光荣负伤。


    “我,我胳膊麻了。”


    傅迟声音可怜兮兮的,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趴在裴泠初腿上不起来,又像只炸毛小猫控诉她,说:“你还摸我胸,痛死了。”


    摸到胸,纯属意外,接她的时候不小心。


    而且她没感觉有摸到软软的部位,全是骨头……


    裴泠初唇角抿直,略显出一丝尴尬,先是看一眼她的屁股,“牵扯到骶骨了吗?疼吗?”


    傅迟直捣头,泪眼汪汪看着她,特娇气地哼一声:“疼~”


    其实这点伤疼是挺疼,但要放在裴泠初不在的时候,她能跟没事人一样。


    但现在裴泠初在,更何况,在裴泠初大动干戈之下,这伤反而更疼了,疼得她都受不了也动不了。


    “你真是。”


    裴泠初无奈笑叹,掌心按住她后腰轻轻揉,“你垫那么高,一乱动,肯定很容易掉下来。”


    拍拍后腰安抚,她又捏傅迟手臂,缓解麻感,通畅血液。


    傅迟吸下鼻子,下巴蹭在裴泠初大腿上,低声喃喃道:“嗷,知道了。”


    裴泠初忽然勾住她下巴,稍微使劲,勾着往上抬,傅迟眼睛微眯,听见她说:“地上凉,起来了。”


    其实还想在她腿上趴会儿,这触感可比沙发柔软,还香香的。


    “噢。”


    傅迟刚艰难扭过身体,就被裴泠初拦腰勾腿一把抱起来,然后轻轻放在沙发上。


    随后……


    屁股又被揍了一下。


    “小迟,实在不想躺着就坐起来吧,我怕你再从沙发上掉下去,再磕到脸。”


    裴泠初语气亲和温柔,但傅迟从中听到一股子阴阳味,怀疑裴泠初在嘲笑她,扭头撇嘴,瞄她一眼,淡淡道:“才不会再摔下去。”


    “不然姐姐又要占我便宜。”


    傅迟眼神往她胸口飘,眼神暗示刚刚裴泠初摸她胸的事,还没完!


    斤斤计较的模样,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


    裴泠初简直是有苦难言。


    眼底宠溺,笑着解释:“刚刚是不小心,为了接住你,自然是尽可能减少你受伤的概率,寻找合适的位置接住你。”


    她语气一软,放低姿态,“小迟要跟姐姐这么斤斤计较吗?”


    傅迟愣了下,见裴泠初仿佛跟蹭着她小腿,软软撒娇似的猫,心尖麻了麻,有一株新苗破土而出,晃动着小叶子挠她痒。


    她一瞬间慌了,慌得耳朵发烫。


    “没有,我就是要到生理期,所以胸疼,刚刚那一下太疼了。”


    “我就是瞎说的,哪有什么占不占便宜。”


    要说占便宜,她都不知道占裴泠初多少便宜了,她浑身上下被裴泠初摸遍都占不回来,更别提只碰了一下胸。


    傅迟声音怯怯的,抬眼瞅她,扭捏说道:“我就是,害羞。”


    她声音顿了下,发觉这个词挺好,再次强调:“嗯,害羞。”


    裴泠初看着她蛮认真的眼睛,蓦地笑了笑,也说了句蛮认真的话。


    “如果小迟觉得我占你便宜,那你占回来?”


    啊?


    傅迟看着她,眼睛发愣,大脑直接宕机,听不懂她说什么。


    裴泠初眼底平静,嗓音更平静,还特地解释一下占回来是什么意思。


    “你也可以摸我的。”


    “摸回来,这样就不会觉得害羞了吧?”


    这这这……两个人在客厅,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互相摸胸,这是能做的?


    傅迟想都不敢想!


    偏偏裴泠初还朝她走近,傅迟看着不断靠近的身影,忍不住沙发里埋,眼睛瞪着她,唇瓣张张合合说不出话,喉间软骨上下滑动,后背直冒汗。


    薄薄的吊带勾勒出裴泠初美好的身段,她的身体说不上丰满,甚至可以用瘦来形容,但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有肌肉的地方也不差,挺直身板,双臂自然垂落,肩膀手臂依稀可见肌肉线条,很漂亮。


    说实话,傅迟觊觎她软软的胸口好久了。


    但真要摸的话,她还真不敢。


    裴泠初近在眼前,影子投下来,压迫感很强,她作势去拉傅迟的手腕,傅迟红着脸,唰一下躲开,举起抱枕挡在脑袋上,疯狂摇头。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傅迟变成复读机,嘴里一直念着,把举着的抱枕塞裴泠初怀里,转手又拿一个挡在眼前。


    裴泠初今天好怪,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


    她自己也好怪。


    在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很怪。


    她们的行为举止简直不像姐妹。


    像,她不敢想的关系。


    像梦一样。


    傅迟咽下喉咙,低声说:“你干嘛,我才不要占你便宜,我不摸。”


    “摸你,你害羞。”


    “让你摸我,你也害羞。”


    “要怎么样你才不会害羞?”


    裴泠初一句句,说得贴切,嗓子轻轻拎着,捏着怀里的抱枕,放到傅迟身边,垂眼看着她透出桃红的膝盖,无声笑笑。


    傅迟不给她答案,她就自己说答案。


    “你埋脸在我胸口里的时候,倒是不害羞。”


    “还是说,你喜欢我不穿内衣?”


    “不穿内衣就不害羞?”


    “裴泠初!”


    闷响一声,傅迟把抱枕砸她身上,露出一张红到要滴血的脸蛋,胸脯上下起伏,大口喘着气,“你干嘛这么说?”


    “你今天怎么了?”


    裴泠初眨下眼,莫名给人眨出一种斯文感,她不生气也不恼,只是动作优雅地把抱枕放回沙发上,眼底似平潭幽静,看着傅迟,轻声说:“没什么。”


    她吓到她了吧。


    “你……”


    傅迟瞪着眼睛,眉间拧紧,视线上下打量她,她想说,怎么看裴泠初都不像没事人。


    裴泠初忽然抱住她,身体骤然失重,傅迟下意识勾上她脖子,抬眸看着她削瘦的下颌线,听见她说:“今天早上醒得早,去休息吧。”


    “这几天晚上我陪你睡。”


    傅迟:……


    这更不正常好吧,谁晚上七点睡觉啊。


    “姐姐,我……”


    傅迟动了动腿,刚开口,就被裴泠初打断。


    “你不愿意?”


    “还因为刚刚的事害羞?”  ???


    傅迟人傻了,她说啥了啊,她就只是想说去厕所,裴泠初哪里来这么多猜测!


    “我没有,我就是想去厕所。”


    但裴泠初像是没听到,抱着她直接走进卧室,越过洗手间,傅迟睁大瞳孔,破天荒地看见她竟然用脚把门带上。


    这什么概念。


    往日最礼貌,最得体,从来不会做出用脚开门,用脚关门这种事的裴泠初,今天出格了。


    傅迟这下算是信了。


    信裴泠初现在有点不正常……不,是失控。


    不能说不正常,她不确定现在的裴泠初是不是她真实的样子。


    裴泠初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床上,傅迟满腹疑问,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看着她脱衣服?


    傅迟又想自戳双目了。


    她把眼睛闭上,又抬手捂住脸,非礼勿视。但阻止不了不停传进耳中的簌簌摩擦声。


    肌肤纹理同柔软布料摩擦的声音,暧昧极了。


    眼睛看不见,脑海中不可抗拒冒出幻想。


    摩擦声停下,正当傅迟以为她只是换衣服,现在换完了,心下刚松开一口气,左手腕猛然被抓住。


    她的心狠狠悸动下,眼睛瞬间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裴泠初的白色吊带,乍看与刚才无异,傅迟还想问一句,她不是换睡衣么,怎么又穿上吊带了。


    可当眼睛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就会发现不同。


    看到某两处微微鼓起的布料时,傅迟呼吸一滞,瞳孔骤然缩小,仿佛受到惊吓,但染上绯红的脸蛋可知事貌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似乎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只剩下那只被攥在裴泠初掌心里的手腕连同手部还是自己。


    裴泠初微微俯下身来,一手按住傅迟肩膀,一手带着她的手腕往上走。


    “不穿内衣的话,你就不会害羞了,是吧?”


    第46章


    傅迟觉得自己逃不掉了。


    明明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人,明明是她去摸裴泠初的胸,去掌控她的身体,但她的意识精神,被裴泠初完完全全抓在手里。


    身体掌控她,精神臣服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令她兴。奋,体内的血液微微沸腾起来。


    裴泠初捏着她的手腕覆上去,掌心被填满,有一颗小石子埋进来,发硬,硌得她手心有点疼。


    “捏。”


    这把嗓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到傅迟脑袋上,给人砸了个懵。


    瞳孔倏地睁大,指尖发麻,裴泠初冰凉的手覆盖到她手背上,带着她五指微微收拢,似是有意把声音放慢,放缓,带着蛊惑力,又冷又撩。


    “刚刚我不小心捏了一下。”


    “也可以还回来。”


    裴泠初呼吸很低,压着嗓子,气音听起来很御姐,很钓。


    傅迟看着她透彻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抿直唇角,轻轻咽下一口气,五指渐渐收力,慢吞吞揉着,声音很薄,像片羽毛轻扫心脏,试探问。


    “这样?”


    裴泠初双唇轻抿,没开口,声音自喉间发出,很小很轻的一声,夹杂着鼻息,“嗯。”


    她的嗓子沙沙的,少了几分冷感,多了几分温柔。


    “你不再害羞了,能和我一起睡了,就松开手。”


    她霸道,又偏执。


    偏执得不正常。


    裴泠初似乎能确定她不会松开,自顾自松开她的手。


    她的睫毛很长,没有化妆,很细,翘起的弧度很矜持,同她这个人一样,内敛温柔,眼皮懒懒的,没了平日礼貌的神色,有点阴郁。


    傅迟盯着她看,眼锋从她精致的五官上一寸寸掠过,希望能找到她更多情绪失控的破绽,思索安抚她情绪的方法。


    裴泠初同样垂眸凝视她。


    傅迟一双蓝眸清澈纯良,底色干净,脸颊微微泛红,像刚出尘入世,不懂情爱的小神仙,因为手里捏着她的温软,从而躲闪,感到羞怯。


    裴泠初眉间微闪,这种说法不恰当。


    如若是不懂情爱的神仙,大抵也不懂触碰私密部位代表什么。


    明明是因为她先碰到傅迟的胸。部,她认为自己占了她的便宜,如果她不想占回来,又为什么要第二次强调她占她的便宜,可让她占回来,她又不愿意。


    她晃腿,想从她怀里下去,不想和她一起睡,是因为仍在顾及占便宜的事?


    是因为她怕一起睡的话,还会继续占她便宜?


    明明刚才就只是一个意外,她又不是故意的。


    想不明白,想不通,这种堵心烦躁的感觉不好受,她忍不了,忍不过今晚,忍不过一点,想赶紧解决掉。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点不正常。


    不正常到,傅迟碰她,身体会有一点感觉。


    霎时,裴泠初眉毛倏然一动,一阵电流激过,后腰泛起酸软,她脑袋微垂,视线清浅,征然看着傅迟的指尖按住顶端,灵活打圈拨弄两下,随后慢悠悠从她胸前放下去。


    她的脸比刚才更红,眼睛更水润湿亮,正一瞬不瞬盯着她支起来的,像是小荷冒出尖尖角的柔软。


    傅迟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乖软,伸出舌尖舔下嘴唇,似有些意犹未尽。


    “好软。”


    不得不承认,真的挺好摸的。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软,她仿佛都能闻到裴泠初胸前散发而出的浓浓香气。


    按在床上的食指拇指压在一起捻了捻,


    她其实挺躁动的,但面上不显,眼睛直勾勾望着裴泠初,然后扬手环抱住她的腰身,勾住朝自己的方向拉过来,鼻尖抵在浅浅沟壑中,呼吸短促,贪婪深吸一口气。


    好香,甜甜的,想舔一口。


    但克制住了,只用嘴唇贴了贴,蹭两下。


    “小初姐姐,陪我睡觉吧。”


    “我困了。”


    她吐息火苗似的,透过单薄布料铺洒在肌肤上,裴泠初浑身泛起细密的小颗粒,她摸着傅迟后脑,勾唇轻笑,声线细软,拖长嗓子说:“好,陪你。”


    傅迟逗弄顶端的动作极大讨好安抚了她,指尖勾着傅迟耳侧的发丝缠绕,指腹深入发间,轻轻按着头皮。


    她又平静下来,刚刚偏执的模样仿佛幻化成泡沫消散。


    傅迟单手撑住洗漱台,腰间搭着一条胳膊,她目光从洗手池被水流冲走的泡沫上抬起,斜瞟一眼站在她右侧的裴泠初。


    两人正拿着同款不同色的牙刷刷牙,她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跟刚刚那条吊带一样轻薄,柔柔贴合身体曲线。


    裴泠初注意到她的视线,刷牙动作一顿,吐掉满口泡沫后,眼中闪过疑问:“怎么了?”


    傅迟视线回正,落到镜子中自己的脸庞上,落到透着粉红的耳尖,摇摇头小声说:“没事。”


    “就是看看你。”


    她眨眨眼,视线低低垂下来,脚跟轻抬,下意识想晃身体,突然被腰间的手扣紧,身体重心偏移,肩膀不轻不重撞上裴泠初。


    “别晃身体,你的伤还没好,容易站不稳。”


    裴泠初声音贴在耳畔响起,呼吸像是一根线,将傅迟的耳垂一圈圈缠绕,然后吊起来架在火炉上烤。


    “嗷。”


    傅迟刚升起偏脑袋的苗头,又不打算转过去,反而朝裴泠初方向扭过去,肌肉松力,靠在她身上。


    牙刷杯放在白色微水泥洗手台上,把手朝左。


    她抽一张洗脸巾用温水打湿,看着裴泠初,轻言细语问:“姐姐,你能帮我洗脸吗?”


    “我弯不了腰。”


    其实不弯腰也能洗脸。


    但是吧……


    “我想让你帮我洗。”


    裴泠初愣了下,眼睛淡淡向下一瞥,瞧见傅迟素白指尖正小小揪着她腰间的布料,粉白的指甲隐隐泛白。


    一抬眸,正对上傅迟澄澈明亮的眼睛,裴泠初心怦怦加速跳两下。


    傅迟眼角弯起来,扬起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裴泠初很在意她这次受伤。


    想一直守着她,想替她做任何事,想满足她任何要求。


    如果她拒绝裴泠初,裴泠初就会失控,行为意识会偏执。


    大概吧。


    傅迟眼波微动,暗自腹诽:有时间说不定可以去找一下顾姨,问问她有没有认识心理方面的医生,去请教一下。


    裴泠初看着她,还未应声,傅迟就把湿洗脸巾递到她手里,脖子一曲,傅迟干净白皙的脸庞占满眼底。


    闭上眼,眼皮下的血管微微颤抖,好似不安,似水中摇摇欲坠的叶片。


    腰间衣服被揪得更紧,傅迟小声喊她,眉间拧起很小的褶,说:“姐姐。”


    “嗯,我在。”


    裴泠初应一声,轻颤的眼皮仿佛瞬间找回心脏,安定下来,傅迟再度朝她伸脸,裴泠初看见她脸颊靠近鬓角两侧飘上两朵粉云。


    她拎着不大明显的笑,一副等待被服侍的样子。


    傅迟身体一转,背靠住洗手台,反手轻轻按住台面,屈起指尖,一下一下敲,肩膀懒懒塌下来,声音也软软塌下来,笑着撒娇催她:“姐姐,快点,我困了。”


    裴泠初笑声吟吟,眉间似云开雨霁。捏着湿润的洗脸巾慢慢擦拭傅迟细腻光滑的皮肤,留下薄薄一层水痕,白灯一照,肌肤透亮无瑕。


    皮肤真好。


    比水煮蛋还要细嫩,像令人爱不释手的美玉。


    裴泠初捏着洗脸巾给她擦多少遍脸,就要感叹多少次,在傅迟看来,虚虚眯着眼睛看来。


    裴泠初的视线从未离开她,以一种近乎七晕八素又郑重其事的眼神。


    重点是,


    有点黏人的那种眼神。


    傅迟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像吃了甜甜糯糯的蛋糕,又像喝了高度数的烈酒,简直是一整个心花怒放。


    她在心里偷偷笑,笑了没几秒,忽然听见裴泠初说:“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裴泠初瞥一眼她高高挂起的嘴角,也不禁莞尔一笑,抬指戳一下她的嘴角,“翘这么高。”


    傅迟:……


    今天的脸部肌肉不受她控制。


    声音有点尬,傅迟别别扭扭地说:“没想什么呀,我喜欢你给我洗脸,就…很舒服。”


    “很开心。”


    傅迟闭着眼,亲昵地用鼻尖蹭她脸颊,眉毛湿了,东倒西歪的,很浓密,额前细小毛发被打湿,粘在发际线处,显得她脸很小,五官深邃立体。


    她双手搭着裴泠初肩膀,仰脸贴贴的样子像极了大狗狗,喜欢伸舌头舔人的那种,超黏人的那种。


    “我喜欢你照顾我。”


    “谢谢你。”


    她在裴泠初侧脸亲一口,笑盈盈睁开眼睛,明眸似落入星辰。


    裴泠初定定看着她,眸光闪动,一滴滴水坠落,不停搅动她翻涌不止的心海,反而越搅越缓,越搅越平。


    看着她意气风发的笑容,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她有点想亲她。


    不知道为什么。


    傅迟有点喜欢现在。


    以前,总觉得“现在”这个词听起来是一瞬间那么回事儿。


    太快了。


    来到巴黎后,才知道“现在”是从昨天下飞机,晚上抱着裴泠初一起睡觉,到今天裴泠初抱着她一起睡觉那么回事儿。


    她幻想着,说不定“现在”还会持续到她们离开巴黎那一刻。


    因为她喜欢两个人不明所以的,不似姐妹般的亲近。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装哑巴充愣似的闭口不谈。


    却是最原始的,基于自主意识的行为。


    她不开口,不挑破。


    裴泠初想躲开她,又无法躲开她,忍不了离开她,不看着她。


    她没主动,全都是裴泠初引导,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到她头上来,反而还觉得她是无辜的。


    裴泠初肯定会这么想,肯定会想是自己的问题。


    她好想知道裴泠初真实的想法。


    她不喜欢以自己的角度去揣测她的心理,这样很不尊重,很片面。


    傅迟闭着眼睛,动动身体,彻底把自己埋到她怀里,身体贴着她的身体,胳膊搭着她的手臂,指尖勾着她的手指。


    沉睡过去前,她迷迷糊糊想,再等等,别着急,要慢慢来,不能着急,不能逼她,她会回避。


    眼前一黑,又一亮,仿佛只是眨个眼的瞬间。


    傅迟醒过来时,睡得脑袋有点发懵,脸颊蹭蹭枕头,手臂四处慢悠悠摸索,软绵绵哼哼着:“姐姐……”


    然而摸了半天,腰间的胳膊没摸着,还因为乱动,导致被子里的热气都散了不少。


    眉间拧紧,她刚想转身,后腰却被抵住,傅迟心中疑虑四起,朝下摸索,摸到两个枕头。


    裴泠初没在。


    傅迟瞬间清醒,撑着床坐起来,被子顺着身体滑下去,手臂肩头发凉。


    她伸手摸裴泠初躺的那块,不凉,但也说不上热,大概离开有一会儿。


    她坐在床上思索几秒,按亮手机,现在刚过晚上十点。傅迟翻身下床,也没管骶骨疼,疼就疼,总归疼不死人,轻手轻脚,做贼似的挪到门口。


    看着门缝下透过来的光亮,眉间微动,眼底暗了暗,手上把着劲,轻轻压开门把手。


    刻意压低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门缝钻到傅迟耳中。


    她在打电话吗?


    傅迟面色略带凝重,稍有疑问。


    从房间看不到人,她沿着墙根慢慢挪出去,脚步比猫都要轻。


    穿过灰暗的走廊,她后脑紧贴墙壁,眼睛四处瞟,眼前逐渐亮堂。


    裴泠初还在打电话,从她回应中听出,对面似乎是时装周的举办方,问她能不能继续参加时装周,裴泠初拒绝了,说家里有事,不能参加。


    期间似乎有某种金属划过……不知道什么而发出的声音。


    傅迟探出头,只能看见裴泠初坐在餐桌前纤瘦的背影,头顶的暖灯落在她挺直脊背上,脊骨一节一节的。


    目光顺着她藕段白似的手臂,滑到弯曲的手肘,落到纤细的手指,再到……泛着金属光泽的银勺。


    傅迟忽然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她手里的勺子,盯着餐桌上的浪边白瓷盘。


    盘中是她中午做的北非蛋。


    那盘凉掉的北非蛋。


    裴泠初结束通话,手机轻轻搁在手边,她不知傅迟就藏在不远处看着她,在餐桌前静坐片刻,捏着勺子,继续一口一口把冷掉的北非蛋吃完,把梆硬的法棍一口口嚼碎咽下去。


    后背靠在软椅上,脖颈后仰,灯光与瞳孔直面相撞,她眯起眼睛,掌心一下下揉按微鼓的胃部,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眉眼冷淡而疲倦。


    好撑。


    她在这里坐了好久,没看时间,只是等到没有反胃冲动后,才静悄悄把碗洗了,桌子收拾好,关灯抬步往回走。


    推开房间门,裴泠初想去重新刷牙,只是刚按上洗手间门把手,脑海中闪过某个细节,心中猛然一悸,倏地侧头,目光呆滞而征然地看向卧室门把手。


    她记得,她关上卧室门了。


    素指从门把手上渐渐滑落,黑暗中,裴泠初露出一个无奈,却又苦涩的笑意,目之所及之处,是床上鼓起来的小包。


    又被发现了。


    第47章


    鉴于时装周主办方一早就在微博@裴泠初,对她毫不乏赞美,并声称很重视且期待这场时装秀,能载入史册的那种。


    所以在裴泠初通过面试后,主办方当即便在微博发了正式的声明,然而没等高兴半天,就接到她不参加了的电话。


    ……


    天塌了!


    主办方连着打好几个电话,想挽留,什么条件好处都给出来了,就想让裴泠初留下,奈何裴泠初态度坚决,说是家里有事,没法参加,很抱歉。


    最后,主办方也知道这次是真的没希望了,说了几句关心话,挂电话后,又发了一条微博声明。


    关于裴泠初这次无法参加的声明。


    裴泠初一年半载不发微博的人,这次连着发了好几条微博,全是对这次无法参加时装周的抱歉。


    对主办方的,对服装品牌的,还有对粉丝们的。


    这件事在网上热闹了一天,大多数也都是关心裴泠初是不是生病了,或者是家里事情太紧急,不然按照裴泠初的性格,她不会是答应了,却半路中途反悔的人。


    再者,她道歉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诚恳,还有人放了裴泠初去医院的照片。


    啧,粉丝们看着裴泠初一身混乱打扮,脚上还穿着拖鞋,头发也凌乱不堪的样子,直接眼红嗷嗷叫起来,替她抱不平,自家姐姐肯定是生病了,那叫一个憔悴!


    有不少人去主办方微博下面骂,说是不是为了追求身材完美,不顾模特身体健康,过度减肥,根本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主办方哑口无言。她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她事情还没个着落,就急匆匆发微博,跟孔雀求偶似的,不停展示漂亮羽毛炫耀显摆。


    裴泠初又发微博澄清,跟主办方没有关系,确实有急事,这次无法参加也很抱歉,希望大家不要在网络上进行人身攻击,理性看待。


    她不常上微博,发了声明就退,有消息都是堆到晚上处理,有几个黑她的,没等看见,也被其余关心的消息顶下去。


    傅迟养了一天身体,按时抹药,外加上裴泠初给她热敷冷敷,大大小小按摩都安排上,没完全好,但能正常走路。


    但能走路,和肯放人离开视线是两码事。


    此时刚吃完午饭,傅迟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平摊在腿上,靠着沙发,歪头瞧一眼旁边的裴泠初,眉间有一丝淡淡犹豫和烦恼。


    拇指不停按亮按灭手机,眼皮松松搭着,盯着上面的日期发呆。


    今天是8月25日。


    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并且裴泠初不会跟着她。


    愁死她了。


    她见裴泠初手机一暗,身体一直,立马开口争取机会。


    “姐姐,今天可以出去吗?”


    “我想出去透透气,在房间里闷了一天,我都要不知道阳光是什么感觉了。”


    这话说得夸张了,但没关系。


    傅迟自我安慰,眨眨眼,真诚地看着裴泠初,怕她要给自己推轮椅,舔舔嘴唇,加一句:“我能走路了,不用推轮椅,要不我们今天出去玩玩吧,晒晒太阳。”


    她瞥一眼阳光明媚的午后。


    退一步讲,至少先出去,能不能找借口单独跑走就再说,实在不行,裴泠初就是跟着她一起去也可以。


    裴泠初转头看她,似乎是*在思索可行性,沉默几秒,看着傅迟亮晶晶的眼睛,就像忍不住每天想出去撒欢的小狗狗。


    眼睛一转,往她腰上瞟几眼,点头,同意了,浅笑着说:“好,那我们等会儿出去。”


    “好耶!”


    傅迟高兴了,一个闪身就从沙发上蹦起来,扯到骶骨,痛得龇牙咧嘴,还要回头看着裴泠初傻呵呵笑,“没事没事,刚刚起来太快了,扯了一下,我走路没有很疼了。”


    她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裴泠初,再走几步,再回头看她,眨眼笑眯眯示意,她走路真的没问题。


    裴泠初无奈弯弯眼角,指腹敲击手机壳,说:“快去吧,等换完衣服我们就出去。”


    傅迟跑回屋换衣服,裴泠初刚站起身,也想回屋,忽然掌心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停住脚步,她站在沙发边打开手机,一条消息映入眼底,心中猛然一沉,眉间很微妙地拧起来。


    【你还没离开巴黎吧,下午四点,来埃菲尔铁塔。】


    这电话号码她很熟悉。


    裴泠初面色沉下去,唇角抿直,指尖按在屏幕上打字,一个个方块字都泛着冰冷气息,仿佛冻在冰天雪地里。


    【我们没必要见面。】


    对方的消息很快弹出来,一条连着一条,像冰凉蛇信子缠住裴泠初的心脏。


    【啧,那事都过去快两年了,你不会还惦记着吧,当初那件事根本不是我的错,你也知道,她那样的人,扛不住压力,连这点舆论都承受不住,将来肯定成不了气候。】


    【再说,我们当时闹得那么难看,你把我辞退,我可是吃了一阵子苦头,要不是偶然抓住机会,现在哪里能当评判员。】


    【你还说再也不会找助理,这不也找了么,我看她也没多好,照顾不好你,还要你来照顾,你说是吧,你当初就不该辞退我,不然我们现在可是双赢。】


    紧接着,对方甩过来一张照片,又弹出来几条消息。


    【我很好奇,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真的只是你的助理?】


    【你们不会是同性恋吧。】


    裴泠初呼吸一滞,指尖收紧,紧紧扣住手机,指甲泛白,眸色深深,双眼泛红,发狠紧盯照片中的两人,咬紧唇内侧,身体止不住发抖,脖颈上青筋鼓起。


    是她坐在病床前,额头抵着傅迟手背的画面。


    【你想做什么。】


    屏幕荧光将裴泠初的面庞照出一丝克制的狠厉来。


    【不干什么啊,我就只是想和你见一面。】


    【我们叙叙旧。】


    【哦,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裴泠初凝盯着字眼,深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将愤怒的情绪压下去,手心湿漉漉的,她抬手看着掌心里多出来的几道月牙,偏头看一眼傅迟的卧室,掌心收紧,将大拇指包裹在手心。


    再度深呼吸,呼气。


    冷静,别被她影响,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定下心神来,裴泠初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


    【时间改到晚上六点。】


    对面很顺利接受了。


    【也行,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你当初不是挺喜欢这里的龙虾,我知道一家餐厅,味道挺不错的,我们可以……】


    一大段话,裴泠初没看完,直接忽视,冷冷勾下唇,呵气嘲讽。


    【不必。】


    傅迟换好衣服出来,先是探出一个头,朝客厅望两眼,看见裴泠初已经换好衣服,就坐在沙发上。


    她眼睛亮了亮,微微张开双唇,暗自窃喜。


    跟她同色系的搭配。


    她们俩穿得好像情侣装哦。


    好巧。


    裴泠初穿一条淡蓝色吊带长裙,外搭白衬衫,袖口不规则地挽到手肘,清冷而慵懒。


    好看死了,好想抱抱她,好想亲她。


    傅迟心情妙不可言,步履轻盈地朝她走去,轻快喊道:“姐姐,我们出门吧。”


    裴泠初放下手中的水杯,温笑着转过头来,只是在看到她的衣着时,眼中有一瞬间怔愣,一时没移开目光。


    傅迟唇角小小抿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有些羞涩,眼睛眨呀眨,声音很低,小小的,软软的。


    “姐姐,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我这样穿,有点奇怪吗?”


    “穿白裤子是不是挺容易弄脏的?”


    傅迟越说声音越小,手心冒汗,她在裤腿上蹭两下,低头打量左右打量自己。


    淡蓝色短袖衬衫,白色五分西装裤。


    她盯自己脚趾,裹着白袜子蜷了蜷。


    这样似乎有点太像情侣装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思索两秒,语气低浅,略有遗憾,开口说:“那我去把裤子换一下好了,还有条灰色……”


    “不用。”


    裴泠初温声打断她,傅迟张张嘴,将后半句话咽下去,目光迟疑迷惑。


    她又说:“这样挺好看的。”


    裴泠初走近她,抬手在她领口抚一下,将傅迟落在胸前的发丝拨到身后,指尖缓慢轻柔地勾到领口。


    傅迟察觉到自己脖间一紧,又一松,下意识抬抬下颌,咽口喉咙,喉软骨一动,忽地碰上凉凉指尖,仅一下,瞬间复位。


    “领口的扣子松开吧,太紧了。”


    傅迟心里热热的,等裴泠初退开,她抬指勾上衬衫领口拎了拎,又把耳边垂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指腹扫过温热的耳垂,收回指尖。


    “嗯,好。”


    不知过了几秒,傅迟才轻声应她。


    裴泠初看着身量高挑,一身浅色打扮很夏天,少年感很足,率性又清爽。


    她鼻梁高挺,眉弓高而眼窝深邃,是很高冷,很不服软的长相。


    只是她说什么,傅迟就听什么,低眉顺眼地温顺,像驯化后乖乖的小猎犬,把尖牙收回去,仅用濡湿柔软的舌尖讨好舔舐手心。


    如此柔软纯真的人,不能因为她看见那些不好的事,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裴泠初把桌子上倒满温水的蓝色保温杯放进白色单肩包里,包里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傅迟见她提起来的时候,鼓囊囊的。


    “走吧。”


    包挎到肩上,裴泠初牵起傅迟的手,两人一起往门口走。


    傅迟转头,后仰着看她左肩,“姐姐,我背着包吧,感觉挺沉的。”


    “没事。”


    裴泠初握紧她的手,摇摇头,否认道:“不沉。”


    “而且,你忘了,你还带伤,我背着就好,没有很沉。”


    裴泠初点一下,傅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骶骨还没好利索,便只好点点头,不大情愿嘟囔句:“好吧。”


    “那等会把杯子给我吧,我有点渴。”


    “好。”


    两人沿着街边走走停停,走得很慢,时间仿佛也调慢。


    巴黎市区内,风景如画,历史悠久的建筑与现代化的城市风貌并存,集浪漫、艺术、历史于一身。


    比起全球闻名的埃菲尔铁塔、香榭丽舍大街、塞纳河、卢浮宫等,那些都看腻了,傅迟更喜欢逛各种各样的小店。


    凡是路过的小店,她都要进去瞅一眼,买不买不重要,合不合适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和裴泠初一起逛。


    尤其是藏在大街小巷中,鲜少人光顾的那种小店,满足探索欲的同时,体验感也很棒。


    她们一起挑选小饰品,试戴稀奇古怪的墨镜,傅迟觉得丑丑的,眼前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只是看向裴泠初时,又嘿嘿笑起来。


    “我们拍个照。”


    裴泠初唇畔噙着柔和笑意,凑到傅迟身旁,举起手机,前置摄像头将两人包括进去灯光昏暗,似黄昏夕阳,背景板是颇具古典复古气息的墙壁,上面挂着老板娘收集来的壁画。


    “啊,丑死了,我不要戴着墨镜拍。”


    傅迟抬手就想把墨镜摘下来,却被裴泠初温柔阻止。


    “不难看,我也戴着墨镜。”


    裴泠初嗓音温柔好听到骨子里,她又说:“我们第一次逛这种小店,我想留纪念。”


    小指轻轻搭上傅迟小指,微微勾住,讨好乞求意味。


    傅迟这两天见多了裴泠初软软说话,软软动作,软软哄人,都习惯了。


    但是吧……


    她仍然很吃这一套。


    “那,那就拍一张,拍完也发给我一份,我也要留着纪念。”


    傅迟服软了,脸蛋微红,小步挪到她身边,肩膀紧挨,头要靠在她脑袋上,胳膊也要搂着腰,抿嘴笑得很甜。


    拍完一张,裴泠初立马就从微信上给她发过去,傅迟嘴里哼着小曲,美滋滋点开,照片加载中,她想着要把她们两人的照片当作手机壁纸,然而等加载完毕,傅迟一看,人麻了。


    指尖颤了颤,太阳徐跳两下,脑袋疼。


    她绝对不认识照片里头,那个戴着粉色五角星墨镜,歪着脖子,笑得一脸嘿嘿嘿痴傻样的人是谁!!!


    这跟旁边温婉优雅的女人简直就是两种氛围。


    当个鬼的壁纸!


    当即立断,傅迟立马保存到相册,随后点开裁剪工具,然后,


    她把自己给剪了,并且还覆盖原图。


    最后换成壁纸。


    ……


    这波操作可谓是一气呵成。


    看着只剩下裴泠初一人的照片,傅迟这叫一个满意,恨不得捧着手机直接亲一口。


    嘿,就裴泠初一个人也不错,她的照片不衬当手机壁纸。


    “姐姐,看,我的手机壁纸!”


    “这纪念不错吧,直接用上。”


    傅迟巴巴凑到裴泠初身边,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手机屏幕,若要是身后有条尾巴,此时肯定欢快摇晃起来了,甩得空气呼呼作响。


    裴泠初此时有点哭笑不得。


    见证了傅迟把自己裁掉的全过程,她手背挡在嘴边,忍不住笑了。


    “怎么把自己裁了,挺好看的,很可爱。”


    “不好看,丑丑的,傻傻的。”


    傅迟两腮微鼓,想到自己那副傻不拉几的样子就撇嘴,认真看着裴泠初,又说:“你好看,所以我留着你当纪念。”


    她总是拎着清冷干净的嗓子说这种与她本人矛盾不已的可爱话。


    裴泠初眼皮搭了搭,忽然想挠挠她的下巴。


    拇指与食指指腹捻在一起蹭了蹭。


    在外面,手不干净。


    “你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从旁响起一道妩媚又娇柔的声音,她说着不太标准的国语,但能听出来说的是什么。


    两人转头看去,老板娘就歪着身子靠在柜台边上,手里把玩一只细长,红斗柄的烟斗,在手指上转着圈,她眯起凤眼,眼睛狭长微上挑,吟吟笑起来,跟一只懒慵慵的白狐狸似的。


    看长相,她是本地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她穿着与巴黎风格迥异的墨黑色旗袍,露着一截莹白小腿,矮跟高跟鞋。旗袍料子上好,泛着粼粼波光,肩上披着白色毛绒围肩。


    “哪有说自己丑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朝两人走过来,身姿婀娜,走路姿势都极尽风情万种,长卷发一直垂到腰间,随步伐轻晃。


    “认识一下。”


    她摘掉蕾丝手套,朝裴泠初伸出右手,朝右偏下脑袋,“你们国家是有握手的礼仪吧?”


    “你好,我叫奥莉薇娅。”


    裴泠初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同样伸出右手,轻轻在她指尖握一下,很有距离感。


    “你好,我是裴泠初。”


    “我知道你。”奥莉薇娅的红唇翘了翘,慢慢卷手套,“你是很有名的模特,我经常从杂志上看到你。”


    “不过……”


    她的目光转到站在一旁的傅迟身上,眼底笑意更浓,眼下有浅浅的猫咪纹。


    “我不认识她呀。”


    “你们是姐妹吗?”后半句话问得傅迟。


    傅迟对着外人,高冷起来,也不笑了,手机揣到兜里,眼底冷淡,不咸不淡应道:“嗯。”


    奥莉薇娅疑惑“咦”一声,单脚立住重心,另一只脚踮起来,倾身凑近,“你怎么不笑了呀,这么冷淡,刚刚不是笑得很好看?”


    这个距离太近了。


    傅迟眉头微蹙,往后挪了挪。


    裴泠初隐隐有上前横插一脚的趋势。


    “还是说,”


    奥莉薇娅斜瞥一眼裴泠初,瞧见她眼底单薄的不悦,又吟吟笑两声,眼尾上挑,指尖一转,烟斗的斗钵转向傅迟,一勾,斗钵将将碰上傅迟的下巴。


    “你只在她面前才笑得这么好看?”


    “别这么冷淡,跟我也笑笑呗?”


    斗柄忽然被两根纤指捏住,斗钵距离傅迟的下巴也就只剩几毫米就能碰上。


    有风轻轻从傅迟鼻尖掠过,飘过一缕檀香。


    “奥莉薇娅小姐。(法语)”


    傅迟瞪大眼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裴泠初。她拎着一腔法语,语气中暗藏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愠怒,裴泠初生气时,她的温柔声线会比较生硬,像有一根钢丝倏然绷紧,而平时是松软的。


    所以,她现在生气了。


    “不好意思,我们该离开了,下次再见。(法语)”


    裴泠初推开她的烟斗,眉间依旧是那副温柔亲和的神情,反手牵住傅迟的手,打算带人离开。


    “诶,先别走呀,我还没跟她认识一下……”


    “砰——”


    奥莉薇娅扬长手臂拦人,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断,紧接着,门口处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如果这道声音没有激昂到能刺破耳膜就好了。


    “奥莉薇娅,你又趁着我不在调戏别人,你明天一天是不是不想下床了!”


    喊完一声,小店内陷入谜之寂静。


    裴泠初抬手捂住耳朵,满眼复杂地看向门口,正对上容舒意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眼。


    四目相对。


    她又吐出一句国粹。


    “卧槽!”


    “你俩怎么在这?!”


    “我偷你家不成,你来偷我家?!”


    第48章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随便勾搭别人了吗!”


    小店不大,容舒意长腿一迈,几步走来,似一阵风刮过,她攥住奥莉薇娅的手腕,表情有点凶,鼻梁皱巴起来,也带点像被渣后失恋的难过悲伤,“你不爱我了吗?”


    “说了这么多次,你都不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重要是吗?”


    ……


    奥莉薇娅扬起的唇角颤了颤,干笑两声,扫一眼旁听二人,面上挺尴尬,眼瞧着人眼睛立马红了,忙拉着人背过身,没等开口哄人,容舒意抽着鼻子,眼睛小小瞅着她,拎着湿软又略低哑的嗓音继续控诉。


    “你拿烟斗出来干什么,你还让别人碰到,你要是不消三遍毒,以后都别用它碰我……”


    “啪——”


    强。制闭麦。


    “你闭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奥莉薇娅瞪大眼睛,花容失色,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她脸上。


    “我还没问你,怎么和她们认识的,看这情况,你和她们认识挺久啊,语气都这么熟稔了。”


    忽然被cue到。


    裴泠初:……


    傅迟:……


    看着面前两人拉拉扯扯,傅迟人都麻了。


    床上,烟斗,碰她……


    还扇巴掌……


    原来这俩人是这么个关系。


    天,刚刚听了什么鬼东西,又看了什么鬼东西,她不干净了!


    一阵恶寒袭来,傅迟浑身哆嗦下,她抬手摸摸手臂两侧泛起的密密麻麻小颗粒,眼睛往外一瞥,瞥到裴泠初的手指上,又落到奥莉薇娅手中的烟斗上,目光一滞。


    顿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沉,她也想骂一句国粹。


    “姐姐,你带湿巾了吗?”


    “有消毒湿巾吗?”


    傅迟咬下唇侧,一边翻包一边问她,裴泠初有些疑惑眨下眼,看着她,刚张开唇,傅迟又说:“找到了,有消毒湿巾。”


    她眉间松了松,仿佛找到消毒湿巾解决啥大事似的,呼出一口气。


    “姐姐,快快快,我给你擦擦手。”


    湿巾都是一张张独立包装,傅迟一下子拆开好几张,大大咧咧就往裴泠初手上招呼,捧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擦得仔仔细细。


    傅迟神色严肃,一字一字叮嘱道:“姐姐,下次不要碰别人的东西,不干净。”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人也是。”


    裴泠初笑了,也认真回她:“嗯。”


    这话正巧被那俩人听个正着,容舒意一脸菜色盯着傅迟不断给裴泠初擦拭的手指,脸色黑了又黑,机械吐出一句,“靠,傅迟,你这人嘴巴真毒。”


    “别说脏话,好的不学。”奥莉薇娅这句话说得挺标准,一看平时就没少说。


    容舒意脸上又落下一巴掌,挺轻,不重,也没红,但挺响的,她不满嗔怒道:“你能不能别光打我脸,这还有外人在!”


    “你闭嘴!”


    ……


    傅迟眼睛木然望着她,也没见你有多见外似的,刚刚啥都说。


    眸光微动,傅迟眼波闪烁,狡黠一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奥莉薇娅小姐,我们和容医生是在医院认识的。”


    “就两天前。”


    傅迟瞥瞥她,面上露着小小得意的笑容,容舒意满脸单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能笑着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在医院认识的,傅迟当时被送到急诊来,她是我接收的。”


    “是啊,容医生很负责,专业能力也很强,只是看一眼受伤部位,就知道严不严重。”


    “不过,”


    傅迟语气一转,声音依旧冷冷的,又带着些许玩味。


    “容医生应该挺喜欢人体艺术吧,见到每个病人都会评价一句她手好不好看,屁股好不好看,胸部好不好看。”


    画风逐渐不对劲起来。


    傅迟挽住裴泠初的胳膊,后者不厚道地抿唇笑一下,她算是听出来,小管家又要开始腹黑了。


    傅迟眨眨眼,脸颊微红,露出害羞的模样,偏头,作势咬耳朵,但声音却不小。


    “姐姐,下次去医院复查的时候,你可要挡好我,我不想再被她看,怪不好意思的。”


    她说得蛮认真,非常恳切:“而且,人家都有女朋友,要避嫌。”


    奥莉薇娅忽地冷呵一声,烟斗绕着手指转两圈,目光斜瞥容舒意一眼,抬抬下巴,笑得很蛊,语气清幽,若有所思道:“这样啊,我竟然还不知道她喜欢人体艺术呢。”


    容舒意浑身僵硬,大脑神经绷紧,抬手摸鼻子,讪讪笑下,小声无力辩解道:“阿娅,这个,我毕竟是医生嘛,会看到患者的身体很正常,然后……”


    她的声音小了又小,低了又低。


    “我们同事之间,有时候确实会聊几句,但只是偶尔,偶尔才提一次,也没过多分析,就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傅迟在一旁看好戏,甚至还抽空小声跟裴泠初说:“如果有瓜子好了。”


    “这也太狗血了吧。”


    裴泠初无奈轻看她一眼,勾着她小指拉一下,笑气低喃:“调皮。”


    容舒意嘿嘿笑两下,掩盖自己的心虚,没好气地睨一眼傅迟,故作温柔,笑着咬牙切齿道:“肯定不会有下次,我下次肯定一句话都不说。”


    容舒意跟奥莉薇娅保证道,随即赌气又委屈似的,眼睛随意瞅着墙上挂的饰品,小声嘟囔:“我还不是跟你学的,你总是喜欢撩拨好看的小姐姐,我不高兴,我吃醋,那我也去勾搭漂亮小姐姐。”


    “哦~这样。”奥莉薇娅恍然大悟般感叹一声,挑挑眉,媚笑着说:“那看来你也勾搭过她们俩?”


    “让我猜猜,你会喜欢哪一个……”


    烟斗在指尖转两圈,她手腕一停,斗钵指向裴泠初。


    “她?”


    傅迟目光转而冷冽下来,上前一步,挡住奥莉薇娅看过来的,带着玩笑打趣的视线。


    “呵呵,怎么跟护崽似的,占有欲这么强?”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姐控?”


    奥莉薇娅意味深长地打量傅迟一眼,食指一扫,烟斗又在手里转起来,她眯着眼睛笑起来,看着容舒意说:“那我现在就去消个毒好了,可以吧,bébé?”


    她说法语很好听,跟摇曳的红酒似的,浪漫又性感。


    容舒意愣了下,耳根逐渐染上薄红。


    奥莉薇娅语气忽然沉下来:“去楼上等我。”


    “两位有事可以去忙,刚刚试戴的眼镜带走吧,就当是见面礼,也算交个朋友,刚刚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她在一起十多年了,这些都是情趣,呵呵~”


    傅迟瞟一眼独自上楼的容舒意,目光落到打包眼镜的奥莉薇娅身上,后者一边递小袋子,一边朝她抛媚眼。


    对上冷冰冰的眼眸,媚眼摔地上。


    “谢谢。”


    奥莉薇娅依旧笑吟吟的,小腿一曲,手肘往她漂亮风情的胯骨上一搭,晃着手里的烟斗跟两人再见。


    “顺便帮我把挂牌翻个面吧,我要闭店了。”


    “二位慢走,下次再来玩呀。”


    傅迟表面上很礼貌,“好,再见。”


    裴泠初点点头。


    等一转身背对她,就苦着脸小声跟裴泠初咬耳朵念叨:“才不来了。”


    “这情趣可不兴。”


    “我耳朵都不干净了。”


    “姐姐快帮我揉揉。”


    傅迟握着裴泠初的手往自己耳垂上捏,裴泠初笑得温柔亲和,眼底满是宠溺,捏捏耳垂,又揉着耳尖,“嘘,小点声说,我也不想来了。”


    两人憋着笑意离开小店,没忘把牌匾翻个面,亮出暂停营业。


    等走出小巷子,傅迟抱着裴泠初,趴在她肩头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这俩人,有意思,真不愧是一家的。”


    笑累了,傅迟趴着没起来,扣着她后腰细细摩挲,脸颊蹭蹭裴泠初的耳朵,计划接下来去哪里。


    “刚刚我看到一家咖啡店,要不去坐坐吧。”


    傅迟偏头,侧脸靠在裴泠初颈窝里,半个身体埋到她怀里,给一半重量,扬眸望着她,抬手一指,指向对面那条街。


    “累了?”


    裴泠初摸摸傅迟的脸蛋,低下头,下巴贴着她额头,轻声问道。


    两人站在小巷出口,阳光正巧落下来,温温的。这种感觉,就像冬天站在窗前,手里捧一杯热可可,热气晕染视线,模糊中,静静瞧着白雪覆盖大地。


    宁静平淡而温馨的生活。


    裴泠初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傅迟脸颊上泛着金光,细小的绒毛,有些出神。


    又有点想亲她了。


    阳光烘得她身上暖洋洋的,发丝软软蹭在脖子上,还有很微弱的呼吸,裴泠初清浅的眼底倒映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傅迟轻轻说:“嗯,累了。”


    “想和你一起在外面坐一会。”


    “想吃小蛋糕。”


    “也想……”


    傅迟咬下唇,没再犹豫,抬起下巴,在她唇角亲一口。


    “亲你一下。”补齐后半句。


    想亲,便亲了。


    傅迟落吻很小心,薄薄贴一下那种,仿佛肌肤表层并未相触,只是细微绒毛互相碰了碰脚,握了握手。


    裴泠初眼波微乱,回了一半神。


    她眸底很静,清透见微,傅迟能看到她眼中没有迷惑和慌乱,像在说可以,不讨厌,允许她做这种事。


    却有欲望。


    那么一点的,无法掩盖的欲望,小声吟唱着,也想要亲她的欲望。


    连同指尖都在无声诉说。


    裴泠初温柔抚摸她的脸蛋,这个动作似乎默认成了亲吻前戏。


    傅迟眼皮发烫,她知道自己耳朵红了,太阳凑在耳边炙烤。


    抿下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脑袋抬了抬,更多的选择留给裴泠初。


    两人无声对视。


    傅迟掌心又出汗了,捏在手里,怕把裴泠初干净的衣服弄脏。


    裴泠初指尖换了地方,滑到傅迟下巴处,撸猫似的挠她下巴。


    傅迟抿嘴,笑起来。


    她也笑起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自在。


    迟迟没有亲吻落下来,傅迟略有些遗憾,睫羽扫过她下颌。心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她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流露。


    亲吻的话……


    傅迟开始努力回想,几天前被裴泠初压在地上亲到浑身犯软的感觉。


    其实记忆还挺鲜活的,嘿嘿。


    她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粉着脸颊,打算从裴泠初肩上起来,忽然,下巴被人捏住,紧接着唇角被按住碰了碰。


    傅迟愣住,呆呆看着裴泠初,张了张嘴,按在唇尾的手指移开,她听见裴泠初叹了口气。


    像是妥协,像是承认,又像是解脱。


    然后裴泠初的气息压下来,眉心处传来湿而软的触感。


    傅迟睫羽颤两颤,呼吸抖两抖。


    她的吻总要比傅迟亲吻中包含的情绪更加丰富,更要沉重,要把自己不曾说出口的心情悉数吐露,等着傅迟自己领会。


    领会不了,却也不会怪她。


    前几次的亲亲中,她的情绪很少,浓烈而单一,很好体会。


    这次却多了傅迟不理解的心情。


    裴泠初似乎在疼惜她,心疼她。


    心疼这种情绪,应当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才会形成,她现在很愉悦,裴泠初在心疼她什么,她的思维又走到哪条时间线去了?


    这股复杂的感情停留一瞬间就离开了,傅迟抓住一秒问她。


    “你刚刚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裴泠初了然她的洞察力和直觉敏锐度惊人,因此先是笑笑,没说话,只是拉着她慢慢往咖啡店走。


    没拒绝,那只要等她开口就好了。


    两人进入咖啡店,咖啡豆浓郁的香味游走于每一根头发丝,傅迟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斜铺而下,占了小圆桌二分之一,占了肩头二分之一。


    室内温度适宜,凉爽舒服。


    夏天嘛,当然是喝冰饮了!


    傅迟刚选了一杯冰橙汁,就惨遭裴泠初管教。


    “你生理期快到了,要少喝冰的,换成常温的吧。”


    傅迟眼尾微垂,默默扫一眼菜单,在“冰口”和“热口”上晃悠两圈,把刚打的勾划掉,又抬起眼睛看裴泠初。


    裴泠初瞟一眼菜单,哦,没有常温的,她又说:“那就喝热的吧。”


    傅迟:……


    捏了捏拳头,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冰饮的机会。


    先是勾住裴泠初的指尖,晃两晃,放软声音开始小声撒娇。


    “姐姐,现在是夏天啊,哪有喝热饮的道理。”


    “我都乖了那么多年了,现在身体免疫力也上来了,喝一点冰的也没关系吧。”


    傅迟眼神嫌弃地瞥一眼桌子上的蓝色保温杯,那里面还装着一成不变的红枣枸杞茶。


    着实喝腻了。


    若不是裴泠初给她准备的,她一口都不想喝。


    傅迟眼巴巴瞅着裴泠初,后者吸一口气,咬下舌尖,有点为难。


    见她不为所动,傅迟心下一狠,形象也不要了,立马起身坐到裴泠初那边。


    单人卡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坐两个成年人,对于单人座来说就有点勉强。


    半个腿压在裴泠初腿上,傅迟抱住她脖子就开始蹭,声音都夹起来了。


    “姐姐,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我就喝这一次,之后我肯定不喝冰的,真的!”


    傅迟贴着裴泠初耳廓,呼吸一浪一浪的,她声音细细的,缠缠绵绵的,梦中呓语似的,裴泠初有些受不住,指尖无意识扣住桌面。


    “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傅迟眼底饶有兴趣地看着裴泠初脖子不受控制爬上浅红,又渐渐往下颌上蔓延。


    她眼梢微眯,无意识磨了磨牙。


    啧,现在哪里是冰饮热饮的问题啊。她就是喜欢裴泠初,无时无刻都想跟裴泠初撒娇,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她,认识也没关系,跟她们又没任何关系,这本来就是她性格的一部分,只是仅限亲密的人罢了。


    裴泠初被她磨得受不了,心一软,答应算了,“那好吧,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然而嘞,姐姐答应了,小管家又忽然不满足这样,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不管她,让她自己选,怎么浑身不得劲呢。


    “姐姐,我们这样好不好?”


    傅迟瞳孔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激动舔舔嘴唇,也不回自己的位置,跟裴泠初挤一个,大腿挨大腿。


    她拿过菜单摆到两人面前,看着裴泠初,眉峰上扬,神采奕奕,说:“我们互相给对方点,怎么样?”


    “你想让我喝什么,就给我点什么,我想让你喝什么,也就给你点什么,然后不告诉对方,等端上来的时候揭晓,如何?”


    裴泠初眸光微动,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笑着答应:“可以。”


    “那我们等会儿分别去吧台那里点餐。”


    这之后,傅迟依旧没回去,贴着裴泠初,裴泠初也没说让她回去,两个人看同一张菜单,心里各自琢磨对方喜欢什么。


    没过一分钟,两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傅迟眨眼,忽然礼貌起来,露出一个斯文儒雅的笑容,站起身,右手端起来,声调清冷,说:“请。”


    裴泠初忍不住笑了,“那我先去。”


    她笑得漂亮极了,大方而内敛,像肆意绽放的蓝雪花,又似仙气飘飘的仙女。傅迟心脏猛地被射中一箭,怔怔盯着她没移开眼睛,盯到她越过自己,走向吧台。


    心口忽地疼起来,鼻尖一酸,睫毛根部泛起潮湿,眨了好几下才把泪水眨掉,傅迟连忙打开相机照照,怼到眼睛前,看不出来异常才揣回兜里。


    情绪咕噜咕噜冒泡泡,傅迟神色说不上难过,她笑着,却也说不上高兴。


    只是有那么亿点点,就那么亿点点。


    心疼裴泠初。


    她能多这样笑笑就好了。


    就这样,纯粹愉悦的笑。


    等傅迟从吧台那边点完餐,没再跟裴泠初挤,坐到她对面。


    气氛变微妙,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


    傅迟身体后靠,肩膀微微内扣,双手交叉,搭在腿上,若无其事地摆弄自己的指尖玩,眼皮松懒懒垂着。


    时不时撩起眼皮,瞧一眼裴泠初,对上视线也不怕,乖巧笑一下,再静悄悄落下来。


    直觉告诉她,裴泠初要回答问题了。


    她刚刚在想什么。


    傅迟咽下口水,用指甲划着指腹,划出一道浅浅凹痕,很快消失,她故作漫不经心地继续划。


    当裴泠初出声说:“小迟,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傅迟瞬间坐直身体,她忽然就有点慌,还胡乱想想什么,她们俩怪正式的,不像来喝咖啡的,而像来谈合同的。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情不自禁勾下唇,神经这才松懈下来,视线轻盈盈落到裴泠初身上,尽量不给她压力,点点头,“嗯,我听着。”


    “我是在想,”裴泠初颈间的肌腱鼓了鼓,搁在小圆桌上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双手捏在*一起,呼出一小口气。


    “现在这样挺好的。”


    傅迟怔然片刻。


    头一次没能理解她的话,她眨眨眼,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


    开过一次口,裴泠初轻松很多,她眉心微动,思索几秒后,温笑着说,“因为今天很开心。”


    其实她无法对她的每个行为都给出合理解释,尤其是在傅迟面前,许多事情已经超出她的想象,用逻辑解释不通。


    尽管这里发生过某些事,但巴黎对她来讲是陌生的。


    陌生,就意味着安全。


    傅迟也是安全的。


    所以她在这里有点像自己,有一些话,面对傅迟,似乎能说出口。


    忽然,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来,似乎是考虑到面前的两位女士是华人,她特地换了英语。


    “您好,女士。”


    “这是您的冰石榴奶、常温椰子水,以及草莓塔。”


    裴泠初在看到椰子水时,眼中一空,有一瞬间呆滞。


    服务员将饮品和甜品一一摆好,微笑服务:“请问我还需要为您拿点别的吗?”


    傅迟瞄一眼裴泠初,递给服务员小费,用英语说:“谢谢,暂时不需要了。”


    “祝您用餐愉快。”服务员收下小费,带着餐盘离开。


    傅迟又瞄一眼裴泠初,见她眼神有点空,盯着椰子水发呆,她等了几秒,一分钟,两分钟,然后傅迟拎着一根指头在她眼前晃,翘翘唇角,小声忽悠道:“傅迟是不是世界第一漂亮?”


    裴泠初下意识回答:“是。”


    傅迟嘶一声,眼睛微睁,把脸埋到掌心里,耳朵红了,好自恋啊。


    这个状态下的裴泠初有点好玩。


    埋了一会儿,她又羞涩地抬起眼睛,继续瞅某只发呆的猫,咽下喉咙,声线不稳,胳膊支在桌子上,身体朝她那边凑,舔舔唇角,悄悄问。


    “那,你喜不喜欢傅迟?”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这个词刺激到她,裴泠初忽地眨下眼,意识扯回身体里,“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啊。”傅迟舌尖顶下尖牙,眼神向左飘了飘,转回来,真诚看着裴泠初,语气诚恳:“就是问你喜不喜欢椰子水。”


    鼻尖飘着草莓塔的清新香甜,她在这撒谎,也不嫌心虚得慌。


    裴泠初透着粉白的指尖勾下耳侧的发丝,露出一个腼腆微笑,眼神很克制矜持。


    “嗯,喜欢,谢谢小迟。”


    因为她的回答,对于她来讲很不克制,总想用别的方式抵消一点这种喜欢。


    傅迟唇边展露会意的笑容,捧着脸颊笑得很开心,小腿在桌子底下荡起愉悦弧度,“你喜欢就好。”


    “我也喜欢石榴奶和草莓塔,谢谢姐姐让我喝冰的。”


    美滋滋捧着冰石榴奶吸一口。


    裴泠初手指圈住圆口玻璃杯,缓慢搅动着玻璃吸管,她忽然抬起眼皮,望向傅迟。


    “就像,你喜欢石榴汁,我看着你喜欢石榴汁。”


    傅迟咬着吸管的牙齿一松,吸管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响声。


    她忽然就懂了。


    所以,她又开始心疼裴泠初了。


    第49章


    金灿灿的夕阳从玻璃窗外洋洋洒洒落进屋内,在木质地板上框出一格一格明亮方块,傅迟光脚踩上去,温温的,很舒服。


    她俏皮地翘了翘粉白圆润的脚趾,眼睛朝向窗外,盯着红火火的太阳,思虑万分。


    现在再不出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手工店要关门了。


    傅迟踮着脚转身,衣摆跟着轻晃,脚跟踩在地上哒哒哒的。


    “姐姐,我想……”


    话音一顿,傅迟正巧撞上裴泠初从卧室内出来,眼睛上下扫两眼,重点在她鼻梁架着的银边眼镜上停留几秒,眉头蹙起,疑问道:“姐姐要出去吗?”


    “怎么穿成,这样?”


    基础款白衬衫配高腰裤,领口低,露半截雪白的锁骨,脖颈修长,墨发低挽。


    裴泠初把头发全都撩上去,她好像改了妆容,眉毛粗了一点,线条直了一点,口红颜色艳了一点,前庭饱满,加上五官精致立体,一身打扮又干练,显得气质冷峻而霸气。


    很少见她这么穿。


    傅迟想到一个不恰当的描述:感觉跟一块金属似的,冷冰冰的。


    不过也挺好看的,好有压迫感。


    裴泠初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她也不喜欢这么穿,眼神躲了下,瞥向地板,稳稳声线,轻言道:“嗯,我出去处理一下时装周的事情。”


    撒谎了。


    怕傅迟看出她不对劲,眼睛一直垂向地面,捏了捏手,多说破绽越多,裴泠初没让她问再多,只是像平时那样嘱咐道:“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好吗?”


    傅迟心里正琢磨事,又因为视觉和听觉的反差太大,脑子里想的满是:裴泠初穿得这么有范,这么御姐,声音却柔柔的,跟块软玉似的,好有反差,好带感啊。


    从而没发现裴泠初那一丝丝怪异。


    她乖巧点头,笑着说:“好,我有事情一定会给你打电话。”


    “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等会儿大概率要下雨,姐姐带把伞出去吧?”


    傅迟晃着脑袋左右瞧,找见自己的拖鞋穿好,几步走到门口的储物柜中,里面有好几把雨伞,她挑挑拣拣,选了一把黑色折叠伞递给裴泠初。


    “黑伞是不是挺搭这一身的?”


    裴泠初眨下眼,望着她,傅迟扬眉,看看手里的伞,又看看她,弯弯眼角,小脸逐渐红起来,压低嗓子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穿,怪好看的。”


    她在心里小声嘀咕:好攻啊,想被她压。


    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东西,傅迟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抬手摸下鼻梁,故作正经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微沙哑,“姐姐,那我等你回来再吃晚饭,正好下午吃了草莓塔,还没有怎么饿。”


    “但是你没吃,姐姐,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再去?”


    某个小管家终于从某颜色的海中游出来,想起自己的职责是什么,转到厨房,打开冰箱,“要不要烤几片面包?先垫一下,万一很晚才回来,饿了怎么办?”


    傅迟回头看向裴泠初,后者唇边绽开很浅的笑,缓缓走过去,她突然从背后抱住傅迟,手臂从肋下穿过,环住窄瘦的腰身。


    傅迟愣在原地。


    “没事,我尽量快点回来,陪你吃晚饭,好不好?”


    她声音如同夜晚枕边的安眠曲,稳稳落在肩头,傅迟垂眸,见她笑起来,耳尖抖两下,热意蒸腾。


    还从没这个角度看过她,下巴窄窄的,嘴唇小小的,妆容营造出的压迫气场,转而就像老虎变成一只大猫咪,温顺极了。


    她好漂亮。


    她们好亲昵。


    傅迟强忍住用脸蛋蹭她的念头,怕把妆弄崩了,软声说:“好,我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你一回来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


    裴泠初看着傅迟脸上的笑颜,宛如明亮的太阳,忍不住收紧手臂,抱紧她,心里思绪万千,波涛翻涌。


    她是一棵即将干枯的大树,只有紧紧追逐太阳,才能不断获取养分,她才能活下去。


    傅迟就像她的太阳。


    再一次冒出想亲她的念头,裴泠初没克制,连思考的时间都省略,头一次跟随本心。


    手臂环过傅迟肩膀,轻轻掌住下颌与脖颈连接处,指尖搭在她耳后,略微使劲,她抬抬下巴,再傅迟侧脸上亲一下。


    假如傅迟真的是她的太阳,那么亲一下,她是否能获得更多勇气,能更坚定选择自我。


    “啊,姐姐!”


    傅迟气音短促微薄,小小惊讶一下,瞬间面红耳赤。


    她吓了一跳,裴泠初好端端地怎么亲她呀,怎么这么直接啊,这次怎么没有摸她脸颊,就直接亲上来了啊!


    满腹疑问,激动地眼睛都热起来,沁了点水光,莫名带点无辜可怜,跟被欺负了的小兔子似的。


    裴泠初知道她又开始害羞了,无声笑笑,手臂松开,转而拉上她指尖,捏两下,再松开。


    “那我走了,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用担心会打扰到我。”


    “小迟的事最重要。”


    傅迟被她撩拨得找不清头脑,下意识捣头,小鸡啄米似的,“嗯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我没事也给你打电话。”


    裴泠初勾了勾她耳尖,抿唇轻笑,“那倒不用,太粘人了吧。”


    转身朝门口走。


    傅迟送她到门口,露齿笑起来,“我就是喜欢粘着你啊,没办法,姐姐太好了,我占有欲还强,姐姐以后要一直在我身边才行。”


    “好,我一直陪着你。”


    裴泠初宠她,顺着话说,站在门外后挥挥手,“小迟,我走了,关门吧。”


    “嗷。”


    傅迟有点不愿意,应着,但没动作,裴泠初无可奈何,高跟鞋在楼道里发出清脆响声,一直到看不见她身影,傅迟才砰一声把门关上,立马撒丫子往窗户边跑,扬手推开玻璃窗,往外探头。


    临近傍晚的夏风温柔缱绻,落在脸上,还带着残留的太阳暖意。


    她呼吸浅浅的,看着那道身影走出来,沿着街道走,傅迟没出声,又把嘴紧紧捂上,好似怕对方隔着十几米能听见她呼吸。


    然而裴泠初像是心有灵犀,有预感般回眸一望,看到二楼伸出来的小脑袋。


    被发现了!


    傅迟心脏怦怦跳起来,眨眨眼,待着没动。


    忽然在心里五味杂陈,感慨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她喜欢看各种角度的裴泠初,坐着的,站着的,从背后抱过来的,从身前抱进怀的,温柔的,礼貌的,霸道的,失控的,笑着的,忧郁的……


    或者是现在,她趴在窗台上,变成局外人,像上帝,观看她的人生轨迹。


    不管哪一个角度,她都想要去了解,去认识,去拥抱。


    傅迟吸下鼻子,又揉下眼角,视线模糊中,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幸好裴泠初只是看她一眼,笑一下,没有搭理她。


    不然,她怕她会哭出来。


    傅迟背靠住栏杆,慢慢等情绪缓和下来,后背都晒得有些热乎,额头冒出薄薄一层汗。


    勾着领口随便拎两下,又抬手在脸颊上拍两下,打起精神,趿拉着拖鞋往卧室快走。


    正好裴泠初有事,也没说带她,她趁此机会悄悄溜出去,赶在她之前回来,嘿嘿嘿。


    傅迟打扮的跟去做贼似的,一身黑,胳膊腿的都藏进衣服里,脚下踩一双黑色马丁靴,头发扎成低马尾,戴着口罩帽子,帽檐压低。


    与裴泠初相差五分钟左右出门。


    目的地明确,公交,地铁,轻轨转了好几程,一条路线顺下来,等傅迟站在一家门面朴素,亮着微弱灯光的小店前,天色已然暗下来,天边泛着普鲁士蓝,不纯粹,依稀可见太阳残存的光线。


    傅迟提步走进一家手工店,这里老板娘是一位略微胖胖的,有卷卷的长短发,四十多岁的女士。


    傅迟进去时,她正坐在小沙发上发呆,一抬眼看见傅迟,眼睛一亮,堆上笑容,念着本土法语,笑眯眯地迎上来接待,语气熟稔,带着嗔怪。


    “傅小姐,今天来得这么晚,我都下班了,为了等你,我连晚饭都没吃。”


    傅迟摘下口罩,歉意地笑笑,用法语说:“不好意思,勒费弗尔夫人,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快来快来,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今天不走了吧?这么晚了,也没航班了,等你弄完都几点了,晚上跟我一起吃吧?”


    勒费弗尔夫人拉着傅迟的手,热情招呼她,两人一同往里屋走,进入一个单间,四面都是两米高的架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木雕,陶瓷,还有小人偶什么的,空气中飘着淡淡湿泥土味,像不会下雨的雨天。


    “今天不回去,租了房子。”


    “不过不能陪您吃晚饭了,勒费弗尔夫人,有人在等我回去。”


    傅迟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笑得礼貌又端庄,手里捏着帽子,亲切又腼腆地看着勒费弗尔夫人。


    “是她?!”


    勒费弗尔夫人灰色的瞳孔微微睁大,嘴巴张开,震惊又激动,“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已经在一起了吗?”


    “什么时候结婚呀?”


    “要记得邀请我去参加婚礼呀,我可是给你帮了好多忙,看你给她准备好多年礼物啦。”


    勒费弗尔夫人念叨起来没完,傅迟越听耳朵越红,听她已经扯到小宝宝过满月酒上了。


    “是不是呀,你们国家的习俗,小宝宝要过满月酒,要给红包……”


    “勒费弗尔夫人,您想象力太丰富了。”傅迟嗓音含羞,轻声打断她,摇摇头说:“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啊,她没有答应你吗?”勒费弗尔夫人眨眨眼,有些疑问,“那些礼物你没有给她?”


    “没有。”傅迟眼皮垂下来,声音也低下来,一下下捏着指骨,漫上耳尖的薄红渐渐消退,“我没告诉她,她不知道我给她准备了礼物。”


    “今天也是,我偷偷跑出来的。”


    “我,什么都没告诉她。”


    傅迟眼底温和,浅浅笑着,嗓音平静如水,但实际上心里有点酸。


    勒费弗尔夫人抬手在她肩上拍两下,轻叹一口气,眉毛抖了抖,嫌她太矜持了。


    “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呀,你不知道,姐姐我当年可是喜欢上就直接去追求的,唉,算了,你们国家的教育向来如此,太保守了。”


    “好啦,你快做礼物吧,今天来得这么晚,我都要等到大半夜才能闭店啦!”


    “看来可以考虑吃个宵夜,勒费弗尔夫人。”傅迟含着笑气说,眼角愉悦地弯成月牙。


    “那我可要胖死了。”


    勒费弗尔夫人又在她肩上拍两下,转身往外走,离开时给她带上门。


    傅迟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随意在桌子下伸展开,靠着椅背,发丝懒懒落下来,遮住她眉眼,挡了一半视线,傅迟不理会,指尖摆弄着火柴盒。


    她像是在思索步骤流程,静坐几秒,肌肉一紧,瞬间直腰端坐,拿着材料开始做礼物。


    给裴泠初的第十六个生日礼物。


    总第一百二十个礼物。


    从第十一个开始,第八十个开始,都没送出去过了,不知道这个礼物的命运会如何。


    这次没有理由不送出去。


    忙碌起来,时间走得异常迅速,天空迅速黑暗下来,大地铺上一层阴影,塞纳河两岸灯火通明,河畔倒映出波光粼粼的夜景。


    夜晚下的埃菲尔铁塔披上一层金纱,又在到达整点时,成千上万灯珠闪烁,令其仿佛在夜空中跳舞。


    各种音乐交错相织,这里常有街头艺人表演,气氛火热激情,但总有那么一个角落,躲在阴影里,藏着点不可示人的争吵。


    “啪嗒——”


    一个礼盒被扔到地上,薄薄的照片从空中轻飘飘落到地上,落到小水坑里。


    “裴泠初,谁允许你把我送的礼物扔到地上!”


    陈玉眼睛睁大,凶狠狠瞪着面前神色平静淡然,偏着身体,随意靠在墙上的人,对方见她终于发火,甚至还笑了一下。


    轻蔑又温柔地抬指挡着笑了下。


    “你笑什么!”


    陈玉嗓音尖锐,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妆都崩了,伸长手臂,指尖张牙舞爪地就往裴泠初脸上抓,“不许笑!”


    裴泠初眼皮轻轻一抬,迅速闪身躲开,粉唇冷冷一勾,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飞快扣住陈玉的手腕,两三下按住肩膀把人给压墙上,双手反拧在背后。


    陈玉痛得嗷一嗓子,脸都挤变形了,胸口上下急促起伏,嗓子扯得很尖:“你松开,裴泠初,你把我松开!唔——”


    裴泠初按着她肩膀,给人直接死按在墙上,她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危险光芒,声音冷而轻。


    “陈玉,你从来都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你还好意思把她拿出来讲。”


    “她当初是因为什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裴泠初压低嗓音喝到,紧咬住牙关。


    “谁说我错了,我没错,我从来都没错!”


    陈玉拧着脖子瞪她,笑意嘲讽:“她自己心里素质太差,怪得了谁。”


    “对了,还有你,哈哈哈哈…”


    陈玉大声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还要继续笑,看起来很疯癫,声嘶力竭道。


    “你和她关系那么好,你那么关心她,不也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疏远她了吗。”


    “你怎么不说是你害死了她,就因为连最好的朋友都不站在她那边,没一个人相信她,她才受不了跳楼……”


    刹那间,裴泠初猛把她扯起来,“啪”一巴掌落在陈玉脸上,特响亮,放炮似的,鲜红的掌印即刻浮现。


    她眼神呆滞,捂着脸愣在原地,半边嘴唇发麻,声音颤颤巍巍,提高声调,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裴泠初眼底幽暗,掌心包住大拇指,紧紧捏紧拳头,浑身发抖,太阳穴突突跳动,青筋从皮肤下挣扎而起,强压声线里的颤音,语气冷然。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这些话,消沉第二次吗?”


    裴泠初呵笑一声,双臂环抱,目光淡漠冰冷,直直睨视她,陈玉被她的视线震在原地,声带紧了紧,拧成一团,脊背发麻,似被猛兽盯上。


    “失望了,是吗?”


    “没看到我变成你希望的样子,着急了,是吗?”


    “你约我出来,不就是因为看我过的太好,看我病好了,你想再刺激我,想让我回到泥潭里,对吧。”


    裴泠初一字一顿地说,毫不留情戳破她那些阴暗的心思,全部摆到明面上来。


    陈玉怔怔靠在墙壁上,仿佛失了魂。


    “你没变,还是那副嘴脸。”


    “可我变了。”


    “这件事,从来都不是我的错。”


    裴泠初声音轻下来,变得很薄,飞到天上去,她抬头看看闪烁得眼花缭乱的灯光,缓缓闭了闭眼。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


    一滴雨水从天而降,砸到鼻梁上。


    她眼皮抖动下,眼睫轻翕,再睁开时,眼底似乎湿润几分,低头拉开肩包背带,拿出一把雨伞,指腹在伞柄上摩挲两下,有东西微微硌着她。


    裴泠初低头看,瞧见伞柄上贴着一个线条小狗贴纸,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她抿唇笑起来,指尖揉揉小狗的脑袋。


    她想傅迟了。


    巴黎又变得雾蒙蒙,裴泠初撑开伞,挡在头顶,声音冷淡。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她撑着伞要走,刚迈出一步,脚步微顿,又回头看从刚才起就没说话,丢魂似的人。


    又说:“至于你说我是不是同性恋的事。”


    “随意。”


    “但是,”裴泠初语气冷下去,“如果敢招惹她。”


    “你可以试试。”


    ——


    “好了,终于完成了!”


    傅迟花了两个小时才做好给她的礼物,举起来,迎着灯光,眼睛亮晶晶地端详几秒,唇边拎着甜而柔和的笑容。


    随后她两指捏着,又撑开蓝色的礼品袋,绷着呼吸,手臂上肌肉都激动地不行,小幅度打颤。


    傅迟小心翼翼在礼品袋中放好,左看看,右瞧瞧,没问题后才收紧袋口。


    外面下雨了,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不知道裴泠初回去了没有。


    傅迟按亮手机,看一眼来电通知,空的。


    那裴泠初应该还没回去,不然发现她不在,应该会打电话吧。


    那应该有时间回去准备!


    “勒费弗尔夫人,我回去了!”


    她从小屋子里脚步轻快走出来,跟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时髦女士招呼一声。


    “今天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勒费弗尔夫人空出一秒,用余光瞟她一眼,见她红光满面又春风得意的,乐了,挥挥手,“行吧行吧,这么着急,那今天就不留你吃夜宵了,你快走,我可不想你抢我的炸鸡。”


    傅迟轻轻笑两声,抱着礼物,在屋里转一圈,站到勒费弗尔夫人面前,弯腰给她填满一杯温水,轻言软语道:“我下次再来看您,您要注意身体,少吃垃圾食品。”


    “比如,炸鸡。”


    她又吟吟笑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下次来的时候要给我带你们首都的烤鸭啊,我老早就馋这一口。”


    “还有啊……”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还是用法语,本来音节就多,说得还快,傅迟听到最后脑子都乱套了,开始走私,指尖一下下点着手腕,在心里重复回去的路线。


    先坐公交,把蛋糕取上,然后再坐轻轨,最后是地铁,下了地铁后走几步路就回去了……


    “知道了吧,下次这些东西都要给我带啊,听清楚了哈?”


    ……


    傅迟还在走神。


    “听到了没?!”


    勒费弗尔夫人扭头看她,傅迟猛回神,懵懵的,她眨眨眼,下意识回应:“嗯。”


    ……


    然后她被笑话了。


    “可得了吧,还听见了,你的心呀,早就飞回去了,都飞你心上人那去了。”


    勒费弗尔夫人睨她一眼,哼一声,倒也不计较,“走吧,我之后给你发消息,那些东西都要给我带啊。”


    傅迟突然俯下身抱她,轻轻贴了下脸颊,“那我走了,勒费弗尔夫人,下次见。”


    时髦女士不说话了,只是吸了吸鼻子,继续打游戏。


    过了几秒后。


    傅迟随口来了句:“哦,这局输了。”


    勒费弗尔夫人:……


    “我真的走了啊。”


    傅迟扬起一个肆意又轻盈的笑容,眼底温柔清澈,跟勒费弗尔夫人挥手再见,抱着礼物撑伞离开。


    小小的手工店在她离开没几分钟后,关门落锁,一楼的灯熄了,二楼的灯亮起来。


    傅迟拿着蛋糕礼物推开屋门时有点紧张。


    虽然在楼下看见屋内没亮灯,那就是没人,但万一裴泠初正在上楼呢,两人一前一后回去,这不巧了。


    在看见屋内漆黑一片时,刚呼了口气,然转而一想,现在刚过晚上九点,裴泠初去了这么久,还没谈完吗?


    果断给她打过去电话。


    傅迟的小表情还有点雀跃,盘腿坐在沙发上,轻轻晃着身体,指尖勾着头发丝打圈,手机听在耳边。


    然而当电话里响起标准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时,傅迟笑眼一滞,心脏骤然被一双大手捏紧,血管收缩,浑身血液登时凉了大半,骨缝里咯吱咯吱作响,北风呼啸。


    傅迟脸色惨白,疯了似的捏着手机拿伞冲出去。


    大概,外国人,总会比国人更自由,更享受世界。


    街道上有很多人像傅迟一样,没打伞,就这么淌着水,淋着雨,疾跑而过。


    她们笑着,闹着,仰头放肆大笑,像在嘲笑这个世界,又像在拥抱这个世界。


    但她享受不来。


    一下雨,身上衣服湿了,再炎热的夏天,风这么一吹,也挺冷。


    雨不大,也足够哗啦啦打湿满脸,打湿发丝,打湿全身,衣服粘在身体上,吸了水,很沉。


    此时衣服成了累赘,会拖得她跑的很慢,她脑袋发懵地想,幸好换了鞋,穿拖鞋跑太慢了。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窜行于各个街道,试图能找见她想找的人。


    摸一把脸,脸冰凉,脸上的水却是热的,烫得她指尖发木。


    她怎么就忘了呢。


    裴泠初不想来巴黎,她不喜欢这里,这里发生了令她讨厌的事情。


    明明之前都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跟主办方那边都谈好了,她今天怎么就信了裴泠初的话,还要去约谈,她为什么没问一下,为什么没跟她去。


    如果裴泠初出事了,她要恨死她自己。


    傅迟迎着雨,无意识跑到塞纳河岸边,终于停下来,让超负荷工作的肺部喘口气,脑袋沉重发昏,鼻子也堵住了。


    她蹲下身,眼眶发涩,捧着手机再给裴泠初打电话,她嘴里小声念着,别关机,快接,求你了……


    “小迟?”


    忽然有人喊她一声。


    傅迟愣一下,怔怔抬起眼睛,眨一下眼,再使劲眨一下眼,看不清,只能看到白黑色的身影,耳边雨声淅淅沥沥,她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幻听了,但眼泪唰一下又跟珠子似的落下来。


    她哭得脑袋疼,一边吸鼻子,一边站起来,缓缓打开伞,支在头顶,开始用手背擦眼,呼吸一抽一抽的,漏气似的。


    “小迟。”


    手腕忽然被握住,傅迟身体狠狠打了个寒颤,哭得更凶了,满口委屈,一直打嗝。


    “你的手好凉。”


    裴泠初声音跟浮萍似的,飘着,像云,没有根。


    “对不起。”


    她换了傅迟的衬衣抓住。


    傅迟睁开酸涩难受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又白又凉的脸庞,咽下喉咙,继续问:“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


    “你的伞呢?”


    “给猫了。”


    “那你就淋着吗?”


    “没有第二把伞。”


    “你不会买吗?”


    “忘了。”


    “那以后,出门带两把伞,你一把,猫咪一把。”


    ……


    裴泠初忽然双手勾上傅迟脖颈,脸蛋朝她凑近,傅迟眯着眼,这才闻到很淡的酒气。


    她又喝酒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过,裴泠初忽然堵住她的嘴,张口轻轻含住。


    傅迟心跳猛地加快一拍,泪眼更加朦胧。


    裴泠初贴着她唇角轻喃。


    “小迟,和我做。爱吧。”


    “这次,不是特殊服务。”


    “只是因为,我想。”


    从看到傅迟可怜巴巴蹲在地上,露出那双红通通,哭得发亮的眼睛时,就在想了。


    第50章


    这是可以的吗?


    她不知道。


    只是很想要,很想要傅迟。


    她有点难受,又有点开心,也有点痛快,终于将堵在心里的一口气呼出来,用巴掌扇出去。


    但随之而来的,是空落感。


    心里少了一部分能支撑她的东西,以至于那片刻的空虚,抓心挠肝似的折磨她。


    心情忽上忽下,又沉又轻。


    裴泠初想,她不讨厌巴黎了。


    这里的酒很好喝,雨很大,猫很可爱,她这次其实有一点不想把伞留下,但猫咪好可怜。


    她自己被雨淋湿了。


    随后她看见这里有一只只会粘着她的小狗。


    被雨打湿毛发,可怜巴巴蹲在路边哭泣的小狗。


    也被淋湿了。


    明明带着伞,却也被淋湿了。


    四目对视。


    裴泠初呼吸停滞一秒。


    那一秒钟,思维像炸火花似的,猛地迸发出来。


    她想拥有傅迟。


    因为在那一瞬间,傅迟巧妙又荒唐的,如同一块拼图,嵌入她心脏空缺的那一部分。


    严丝合缝。


    而傅迟之后又说,“出门带两把伞,你一把,猫咪一把。”


    裴泠初清晰听见她自己心脏笑出声,弹钢琴似的,婉转悠扬。


    这种话,无疑是在用一把锤子,咚咚两下,将那块拼图紧紧固定住,再也抠不下来。


    这样她满心想的全是傅迟了。


    想到,她说,不要克制欲望的话题。


    裴泠初很清醒,也很理智地分析自己,激素处在正常范围内,心理上没有表现出抗拒,身体上也在隐隐躁动。


    就像傍晚时分的亲吻,欢爱的话自然而然真情流露。


    她注视着傅迟晶亮水润的眼睛,唇角笑起来,一字一字,慢吞吞问她,啄吻也慢吞吞落下,跟钓鱼似的。


    “你要答应我吗?”


    这次是本我超过了超我,她同意了自己的欲望。


    同意,展现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裴泠初又问出自己的疑问。


    “这是可以的吗?”


    雨幕声势浩大,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溅起一片水花,她们躲在一把雨伞遮蔽的一方宁静下。


    最终回应她的,是傅迟主动迎合的湿吻。


    果然,还是当不成妹妹啊。


    裴泠初闭上眼,咬住小心翼翼试探的舌尖,贝齿轻轻咬着,细细磨着,同她接了一个满是雨水潮湿的吻。


    她看到傅迟眼中与她别无一二的欲望。


    呼吸稍退开一点,按住傅迟急哄哄追上来的唇角,浅浅喘口气,嗓音沙哑,“先回家。”


    傅迟瞳孔闪烁,心头忽地一片滚烫,她看着裴泠初幽深布满水汽的眼睛,咽下喉咙,捏过她的手来到唇边,在掌心轻轻吻一下。


    “好,回家。”


    她不租了。


    她要把这个房子买下来。


    有一种说法叫延迟满足,吊着欲望,拉长期待,等欲望被满足的时刻,多巴胺会达到顶峰,心理和生理上的愉悦等同。


    就像现在一样。


    傅迟被她撩起了欲望,撩得她欲。火难。耐,而裴泠初却没有那么着急。


    她像写毛笔字一样,一笔一划,像做任务一样,徐徐图之。


    拉着她慢慢走回去。


    她急不可耐,偏头想去亲她,裴泠初不让,捏住她的脸,挡她的吻,还端着把克制隐忍到发哑的嗓子说:“不要着急。”


    傅迟咬她虎口,红着脸看她。


    好没说服力。


    她觉得裴泠初也挺急的,不然刚刚就不会和她接吻。


    裴泠初用烧一壶水的时间磨她的耐心,用冲两袋感冒冲剂的时间钓她的欲望。


    傅迟没坐沙发上,裴泠初也没坐,身上湿,怕弄脏。


    怕,等会儿要用。


    两人分别站着喝完一杯感冒冲剂。


    玻璃杯搁在小茶桌上发出一声闷脆,傅迟指尖蜷缩进掌心,撩撩眼皮,呼吸沉而缓,看向面前沉稳平静的人。


    然对上视线那一刻,眼波微乱,心脏骤然在胸腔里狂轰滥炸,跟开了演唱party似的。


    傅迟惊奇地发现裴泠初脸红了,耳尖也红了,就连脖子都红了。


    原来也没有那么镇定。


    但裴泠初视线很稳,稳稳地,认真地,全心全眼地看着她,一点也不躲。


    这下轮到傅迟脸红了。


    窗外闪过白光,闷雷紧随其后落下来,屋内像个艳阳天。


    裴泠初牵她的手,拉着她去浴室,给她脱衣服,手指灵巧,一颗颗解开她的扣子,冰凉潮湿的衬衫从肩头剥落,随重力落在地上,落在脚边,蹭着脚踝。


    傅迟阖上双眼,缩了缩肩膀,脚尖也紧紧蜷起来,扣住地板,足尖相蹭摩擦。


    裴泠初的指尖很凉,掠过她的肩峰,游走过她的锁骨,顺着平坦的雪原一路向下,搭上她的裤腰。


    傅迟突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埋到裴泠初颈窝里,张口咬住她颈侧的软肉,咬得力*气不小,裴泠初嘶一声,呼吸渐促。


    “别急。”


    抬手在她脑后抚摸两下,就这么顺着脊背,搭在排扣上,单手直接解开,另一只手甚至还能同时解她的西裤。


    束缚一解,松垮垮挂在身上,傅迟瞳孔一缩,脸蛋烫起来,下意识含胸,想往后逃,却被勾着裤腰重新贴回来。


    “跑什么,帮我。”


    裴泠初晃着下巴,蹭蹭她热乎乎的耳朵,拉着她软软的手放到自己衣领上,叫她摸到扣子,呼气如丝,轻薄的一个字:“解。”


    热浪在耳畔流动,似猛拍过来的海浪,将她的理智冲散,冲得七零八乱。


    傅迟小口喘气,指尖打滑,弄了好几次,连一颗扣子都没解开,反观她自己,已经被剥了个精光。


    “抬腿。”


    裴泠初扶着她后腰,拍拍她屁股,带着人从衣服堆里走出来,轻笑道:“现在不急了?”


    这是打趣她连一个扣子都没解开呢。


    傅迟鼓鼓两腮,又在她脖子上凶巴巴咬一口。


    裴泠初喉骨微微颤,轻盈笑声自喉间荡出,“不急。”


    她在享受这个时刻,享受傅迟慢悠悠解开扣子,慢悠悠解开腰带,拉下腰侧的拉链,耐心十足地等她,指腹耐心十足地在她后腰打圈。


    一下下划过那两个小小腰窝。


    傅迟又想咬人了。


    委屈巴巴地想,裴泠初就是个大坏蛋,明明是她自己想要,却总是撩。拨她,想看她害羞,想看她指尖打滑,还要调侃她不会解扣子。


    等地上堆了两处衣物,裴泠初奖励似的在她脸颊亲一下,“真棒。”


    哄小孩似的。


    傅迟没空想她是不是哄小孩,只能脸热的,娇羞地缩在她颈窝里,拼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动了动双腿。


    太明显了,她们气息交缠,肌肤相贴,互相抵着,蹭着。


    她的腿软成没骨头,只能依附裴泠初,不然会摔在地上。


    “刚刚淋了雨,先洗澡。”


    裴泠初搂着她站到淋浴头下,换了个站位,从背后圈住她,气息似有若无,“你身上好凉。”


    其实不是,傅迟晕乎乎的,抓住她手指摆弄,轻咬唇瓣,“是你身上太烫了。”


    裴泠初没说话,鼻腔哼出两声笑气,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把傅迟紧紧抱在怀里,热水落满肩头。


    “我怕你生病,多冲一会儿再出去。”


    说到出去一词,傅迟恍然想起来个事,瞬间面露难色。


    她没工具,要怎么解决啊?


    裴泠初看着也不像会放过她的样子,总不能,这次要用手吧……可是,可是不行,而且她也不会……


    “我不会。”


    “嗯?”


    裴泠初有些疑惑,微侧颈,看向傅迟,指尖在她肚脐周围打转,声音细细的,被热气托起来,问:“不会什么?”


    好痒,傅迟难。耐扭两下腰,声音别别扭扭的,裴泠初抿唇笑着捏下她红通通的脸蛋。


    “没有玩具……我不会那个……用手。”


    “所以,”她声音迟钝几秒,眼神乱晃,犹豫道,“我没办法满足你。”


    “那我来,好吗?”裴泠初揉她耳垂,又吻她耳朵,“没关系,我来就好了。”


    她附在耳边叹气,温声轻哄,傅迟软着身子,睁大眼睛,有点吃惊,音量不自觉拔高。


    “你会吗?”


    裴泠初的回答很正经,像回答学术报告似的,像说某道题目的答案似的。


    “研究过一些。”


    “但没实操过。”


    “如果我弄疼你,你要告诉我。”


    ……


    傅迟已经不知道是该先害羞,还是该凌乱了。


    她不像个拉子,都二十了连片都没看过。


    看那玩意怪别扭的,还要看别的女人的身体,不好。


    傅迟眼前一闪,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心口开始泛酸了,撇撇嘴,略带质问的语气说:“那,那你是看视频学的吗?”


    裴泠初偏头看着她,眨眨眼,眼中满是不解,缓缓道出一句:“这有教学视频吗?”


    ……


    呼,傅迟心里松一口气,没看过就好。


    她斟酌着用语,转过来跟她脸对脸,认真说:“有是有,但都是不正经的,不能看。”


    “还是通过实操学习比较好。”


    说到最后,傅迟要心虚死了,立马抱住她,以防裴泠初看见自己火烧火燎的脸。


    然后傅迟心猿意马地动动腰,贴着她身体蹭下。


    滑溜溜的,这样贴着好舒服。


    只是裴泠初又跑到她背后去,手臂从肋下穿过,柔软压在她后背上。


    蹭不到了。


    傅迟皱皱鼻梁,不大乐意地动动肩膀,轻声问:“你喜欢这样抱着吗?”


    裴泠初没回答,只是鼻息软软哼两声,转了个话题,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指甲刀带进来了,塞到傅迟手里。


    “要剪指甲吧。”


    十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傅迟眼前缓缓展开,骨节透着粉,她的呼吸扫在下颌,引诱似的。


    “我不知道该剪多长。”


    “你来,剪到你喜欢的长度。”


    傅迟心颤两颤,咬下舌尖,瞟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手捏着指甲刀,一手捏着她粉白的手指埋头干活。


    裴泠初不做美甲,也不涂乱七八糟的东西,平常只是涂涂护甲油,护手霜,她本甲粉粉的,泡了一会水,浸湿后,长于甲床的部分几近透明,挺软,挺好剪。


    “你的手好好看。”傅迟小声嘟囔一句,眼睛光明正大在她中指上瞧两眼。


    “小迟喜欢?”


    裴泠初拎着已经修剪完毕的右手,抬到傅迟眼前,晃两下,捏成拳头,五指又慢慢展开。


    “……嗯。”傅迟小幅度点头,鼻腔哼出气音,“好看,又细又长。”


    “你的手也很好看。”


    裴泠初笑意盈盈,伸手去勾傅迟小拇指,腾出一只手把她手里的指甲刀拿走。


    “唉,我还没剪完……”


    “就这样吧,右手是惯用手。”


    傅迟小脸一红,不知道嘴里小声嘟囔什么,还拿眼神瞥她,感觉像是在说裴泠初坏话。


    裴泠初嗓子懒懒的,她右手自作主张,五指穿过傅迟指缝,与她十指交叉握住,指甲刀放到一边,继续抱着人冲热水。


    时不时拨弄下她披在身后的长发,碰碰她的腰,手又往前探,贴住她的小小山丘,轻轻握两下。


    掌心都是空的。


    裴泠初笑起来,调侃意味挺浓,她没说话。


    傅迟恼羞成怒,啪一下就把她的手推开,在怀里挣扎两下,呼吸发抖:“你松开我,我要出去,不跟你玩了!”


    哪有这样的人啊,笑话她!


    但是没成功。


    裴泠初勾着她腰把人按怀里,手臂收紧,瞄一眼她红烫的耳垂,手重新抚上来,在身体四处游走,淡淡道:“身体热了吗?”


    “又着急了?”


    傅迟憋着不说话,气鼓鼓的,裴泠初戳戳她脸颊。


    “或者,”


    话音一顿,抬眸扫她一眼,眼睛又迅速落下去,舔舔唇角,声音低了两度,怕空气听见。


    “在这里。”


    傅迟恍若被惊雷劈中,头顶直冒烟,全身瞬间通红,像蒸熟的螃蟹。


    她转个身,眼睛瞪得溜圆,嘴巴翘老高,抱住裴泠初的脑袋,张口就在她嘴上狠狠咬一口。


    尝到点铁锈味,还给人咬破了。


    “怎么什么话都说,姐姐,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还说我急,明明就是你自己急,你为了省时间,指甲刀都拿进来了。”


    傅迟喘着大气,气呼呼地控诉她,“我不要在浴室里,我要去床上,我腰还没好呢,你都不关心我!”


    裴泠初叹气,有点无奈地笑一下,伸出舌尖舔一下,眉心闪了闪,唇瓣上又溢出丝丝血迹。


    她笑得很魅,唇上带血,跟妖冶的吸血鬼似的,傅迟看愣眼,眼前一晃,忽然锁骨上一痛。


    裴泠初张口咬她,又叼着一块肉吸。


    “唔——”


    老天,吸得傅迟魂都要没了,喉间漏出一点呻。吟,双腿发软,站不住了。


    她抬起头时,就看见傅迟紧咬着下唇,眼眶红一圈,手臂紧紧勾住她脖子,满面酡红,浅息轻喘,还软软瞪了她一眼。


    裴泠初舔唇的动作很性感,尤其是她现在把所有头发都撩到后面,素着一张脸,眼皮慵懒搭着,有点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仅细细品尝唇齿间的味道。


    天,撩死人了。


    腰间的手臂捞她一把,傅迟迎面贴上她前胸,裴泠初一面摩挲着她刚吸出来的红痕,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她眼底很深,傅迟仿佛要被她吸进去。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在这里冲这么久。”


    “但我怕你生病。”


    裴泠初手臂向上托了托她的腰,她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傅迟的锁骨。


    “弄疼你了?”


    “下次要说。”


    傅迟呼气如丝,舌根发麻,不停咽喉咙,牙齿痒痒的,她几乎一大半的重量都靠裴泠初手臂支撑。


    这个角度的裴泠初真好看,好想亲她。


    她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嘴唇贴了贴她额头。


    香香的。


    裴泠初怔了下,抬头瞬间,傅迟双手捧住她脸颊,凑上去开始吻她,话音断断续续。


    “那就,一直亲到,我们出去好了。”


    “因为,我其实也挺急的。”


    裴泠初轻笑一声,“好。”


    然而,傅迟难以想象的是,忍了好几年的裴泠初,当终于释放欲。望,就像一匹饿极了的狼,咬上猎物后可没有松口一说,势必要吃饱腹才行。


    亲着亲着,傅迟被抵在玻璃门上,眼角沁出泪水,紧紧扒着裴泠初肩膀。


    “唔……哈,哈,我,我喘不上,喘不上气……”


    “姐姐……唔……”


    但是没人搭理她,始作俑者仍在继续掠夺她胸腔中的空气。


    傅迟推她肩膀,裴泠初就掐着脸拽回来,吻得又凶又霸道,把她嘴唇吸得又红又肿。


    裴泠初拉开一点距离,点点头,眉尾一弯,满意地看着她红润有光泽的唇瓣,傅迟正微张着嘴大口呼吸,她又低头啄一口,抱着人站回淋浴头下。


    亲吻逐渐向下,伴着馨香,伴着水流。


    傅迟变成一条搁浅的鱼,任凭她如何张大嘴巴呼吸,肺部都像罢工了似的,喘不上一点气,大脑昏沉,眼花缭乱,只剩下本能去挺胸抬腰回应她。


    身体好热。


    亲着亲着,又回到嘴唇上,傅迟被亲得七晕八素,晕乎中,她似乎听见裴泠初说了句,“出去吧。”


    傅迟被浴袍裹住,迷迷糊糊被裴泠初抱着离开浴室,在空中颠簸几秒,后背落到实处。


    裴泠初走得很急,她没给自己穿浴袍,就这么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身体。


    傅迟轻轻看着她,呼吸微颤,在她俯身压下来,含住耳垂轻咬时,忽然抬手抵了下她肩膀,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你喝醉了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真的愿意吗?”


    喉咙好干,说话声沙沙哑哑。


    裴泠初没立即回答她,只是继续嘬她软厚的耳垂,嘬吻的声音在耳中放大数倍,傅迟难受起来,晃着头,哼哼唧唧催她,“你,你先说。”


    松开时,还发出暧昧的“啵”声,听得她脸红心跳。


    裴泠初沉重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她抿下唇,用沾湿的嘴唇继续蹭,哑声说:


    “我没喝醉。”


    “我知道,你是傅迟。”


    “我自愿的。”


    “可以继续了?”


    裴泠初有点急不可待,耐心早就耗得差不多了,回答完,她又换地方亲,亲下颌和脖子连接处,鼻尖抵着她下巴。


    “你明天起来不会后悔吧,你会讨厌我吗?”


    傅迟半仰头,一边喘气,一边问她,她有好多想问的。


    “不会。”


    “不会后悔,也不会讨厌你。”


    “只要你开口说停,我就停下。”


    能听出语气中的急促,但傅迟问不清楚不安心,她咬了几根裴泠初的头发,又在手里抓一缕,继续问:“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吗?”


    “你好会。”


    “感觉好熟练。”


    “你不高兴吗?”裴泠初声音暗哑,鼻息温热,酥酥麻麻铺了傅迟一耳朵,唇瓣轻蹭她温软的耳垂,眼皮一抬,张口咬住,牙齿细细咬磨。


    傅迟吸气微颤,身体哆哆嗦嗦发抖,本能驱使她紧紧抱住身上的人。


    “我只和你做过这些事。”


    “上次是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就当,无师自通。”


    裴泠初喉骨颤动,她低笑出声,这笑有点热耳朵,傅迟眼睛瞥向窗外,屋内没开灯,外面灯火阑珊,依稀听见几句小店老板爽朗的声音。


    “做吗?”裴泠初直起身,一边撩她浴袍,摸她腰,一边柔声问,傅迟下巴被她捏着转回来。


    傅迟说:“做。”


    她又露出具有迷惑性的笑容,傅迟怔怔看着她,又想,她们就像一对过着平淡日常的情侣。


    不敢再多想下去。


    她不敢要裴泠初的身体,但,她的身体随便怎么给她都可以。


    所以当裴泠初跪坐下来,膝盖抵着她大腿内侧软肉,低头在她微颤的膝头亲吻,说,“疼要告诉我。”时。


    她将身体全部交付。


    指尖抓紧,一波波海浪冲刷而过,她变成大海上摇摇晃晃的纸船,跟着海浪荡啊荡,晃啊晃。


    怎么会疼,裴泠初的动作很温柔,指尖热热的,那么润,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她像水似的,容纳万千,她的身体仿佛要在她手里融化。


    性。欲和食欲的延迟满足不同。


    对于食欲来讲,极大的满足只在一瞬间。


    而对性。欲来讲,身体早就在欲。望的驱使下变得敏。感,随着时间拉长,敏感度也会叠加,等最终时刻来临时,余浪也久久不散。


    到了的时候,傅迟眼泪也涌出来,哗哗止不住,从眼角滑落,打湿枕头。


    裴泠初听见微弱哭泣声,想抱抱她,却被傅迟抵住肩膀。


    “你还拿我当妹妹吗?”


    傅迟问她,隔着月色直视她的双眼,声线还颤着,眼中沁满水光。


    裴泠初眸底暗了暗,握住她手腕的掌心攥紧,低低吐出一句:“不当。”


    “那我要怎么叫你?”


    “要喊你小初吗?”


    傅迟眨眼,问了一个很单纯,还有点傻乎乎的问题。


    裴泠初倏然勾唇笑了,傅迟有点看呆,直勾勾盯着她。


    她散着头发,身上很热,嘴唇红红的,像涂了胭脂,眉眼比平时少了些温柔,眼梢泛红,多了些风情性感。


    她眉毛湿着,颜色很深,浓浓的,东倒西歪,野蛮生长,眸光闪动,又给她添了些野性。


    傅迟心里生出一股莫大的满足感,比刚刚还要满足。


    她感觉摸到了裴泠初的灵魂一隅。


    裴泠初给她翻个面,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一下,“没大没小,叫姐姐。”


    随后按住她大腿,分开。


    “再来一次。”


    傅迟对她予取予求。


    裴泠初喜欢,紧紧握住她的感觉。


    也喜欢被她紧紧包裹的感觉。


    这些感觉令她很安心,和傅迟在一起很安心。


    为什么偏偏是傅迟呢?


    她在心里留了个谜语。


    等世界暗下来,安静下来,等到夜深人静之时,裴泠初抱着软成一滩的人从浴室走出来。


    其实时间过的很慢,但傅迟太敏。感,一碰就要到,所以对她来讲体力耗得很快。


    “几点了?”


    傅迟躺在床上不想动,嗓子也哑得不行,她手指虚软,碰碰坐在身旁的裴泠初,裴泠初只好先放下手里的药膏,拿手机看时间。


    “马上十二点了。”


    “抹完药就睡觉吧。”


    “嗯……”傅迟眯着眼打个哈欠,随便裴泠初撩开浴袍给她抹药,反正看都看过了,做也做过了,还有啥好避讳的……


    等一下!


    傅迟忽地睁开眼睛,唰一下坐起来,光着脚直接往外跑。


    “小迟?”裴泠初皱下眉,迷惑,刚要跟着出去,傅迟又哒哒哒跑回来,扑到裴泠初怀里,往她手里递东西,又拉她手,着急催促她。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裴泠初指尖动动,指腹下的触感粗糙,似乎是卡纸一类的。


    “这里,这里有一根火柴,你拿下来。”


    傅迟来不及做说明,带着她的手摸到卡纸后面,裴泠初精神一振,果然摸到一个细小的木棍。


    “然后,你拿着划一下这里。”


    两人借着微弱月光,划开火柴,一簇火苗窜起,眼底闪烁,倒映上摇曳火光。


    “惊喜要来喽。”


    傅迟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音,话里藏不住激动雀跃。


    她带着裴泠初的手腕,火苗在卡纸上轻轻一碰。


    哗——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眼中的光亮逐渐扩大,当看清薄薄一层纸燃烧,一点点揭露所赠之人真挚的祝福时,裴泠初心尖酸涩起来,眼眶湿润。


    她只略微瞥一眼,所有注视便回到眼前人脸庞上,借着火焰微弱的光看清她的眼睛。


    傅迟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慢慢念着。


    “生日快乐,小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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