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 我来接你了。”
“我喜欢你。”
“瘦了。”
江潮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片段,从百重泉山路上,两人不对等的初见, 一直到现在, 他对谢寒玉说过许多话,包括许多兴致上头时的胡言乱语。
他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人, 自小在百重泉的时候,他就经常缠着易逢春和温满杏两个人,偶尔还会有略微不靠谱的于天青, 对着他们三个, 江潮什么乱七八糟的愿望都许过。
三岁的时候, 江潮说想让于天青在中秋节的晚上背着他去明月楼顶上看月亮, 差点没被他抓住打一顿。
后来, 夜半三更,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江潮看着房门紧闭的几个人, 独自一人跑到百重泉附近最高的那座山上。
一直到月落日升, 强睁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他这才又回到百重泉, 甚至没来得及去睡觉, 就挨个去敲那几间房门。
后来易逢春板着脸, 温满杏笑弯了眉看着他,年少轻狂又极度要脸的江潮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昨天晚上, 在那里待了一晚上。”
“哪里?”满脸睡意的于天青靠在来借宿的关正阳身上, 不耐烦的问。
“明月楼顶。”江潮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易逢春他们看着自家小师弟衣领上沾着的兰草叶子,默默地扭过脸没有揭穿他, 只是点了点头。
江潮心满意足的去睡了。
他也说想要一件绣着龙的红色衣裳,说过想要尝尝书中记载的杨梅冰粽,江潮说过的太多,以至于自己都忘了,后来渐渐地他也不再把每个愿望都放在心上。
江潮心知肚明很多只是一句玩笑话。
最初遇到谢寒玉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人长得虽然好看,性情却有些冷漠。可他没想到,自己的每句话都会被面前的人牢牢地记在心里。
艳红的裙摆和血的颜色很是相似,却又浓墨重彩的把那抹血迹掩饰过去,埋在喜服之下。
留给江潮的,永远都只是一眼就看到的,溢出来的情意。
那只手还伸在江潮面前。
谢寒玉在等着自己,有人在等着自己,他甚至一直都在等着自己。
江潮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下来,他手抬起来,却先一步被谢寒玉按住了,某位仙君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脸庞 ,“怎么又哭了?不好看吗?”
有人会永远替他擦干眼泪。
江潮心里面浮起这个想法,他抿紧了嘴唇,眼泪被擦干却又一次流下来,仿佛陷入了循环一般。
谢寒玉就站在他面前,不厌其烦地等着。
“好看,好看死了。”
江潮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抓住了谢寒玉的手,刚想要站起来,就被人单手搂腰,抱了起来。
江潮双手搂住谢寒玉的脖颈,周围尽是神仙,见到这一幕,各自的眉眼之间传送着打趣的话语,漆丹水暗暗垂下眸子,司命星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突然要抱我?”
江潮盯着谢寒玉,“他们都看着呢。”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江潮把头靠在他胸前,“我们去哪儿?”
“沧溟山。”谢寒玉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回沧溟山吗?”
“阿玉——”
“嗯。”谢寒玉应道,江潮往他胸前蹭了蹭,“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辈子待在沧溟山。”
“那就待一辈子。”
“阿玉——”
“嗯。”
江潮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谢寒玉也不厌其烦的回应着他,他知道怀里的人心中的难受,摸到奈清闲垂下的手那一刻,谢寒玉就想好了后面的一切。
“等养好了伤,我们就成亲,在沧溟山,师父和应忔他们都在,到时候天下人就都会知道我们是道侣,永远都不能反悔了。”
谢寒玉笑着道,他抱紧了怀里的人,看着江潮水汪汪的眼睛,一切都结束了。以后,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无尽的朝阳与明月。
“寒玉师兄回来了,师父,寒玉师兄和江潮回来了。”
“明朝,明朝,有没有受伤啊?”
怀仙门前面很是热闹,于天青看着完好无损站在谢寒玉旁边的江潮,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拉着人转了个圈,心终于放下来。
“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师兄等你很久了,终于回来了。说好的要成亲,结果耽误了那么久,时间越长,你师兄我良心就越不安,给你准备的聘……嫁……”
于天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小心而谨慎的观察了一遍谢寒玉和江潮,狠下心道,“嫁妆,也变得越来越多,你师兄我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你了。”
“还有关长老,他也给你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于天青把站在他身后的关正阳拉到前面,“明朝,你师兄我一直是对你最好的了。”
“天青师兄,谢谢你。”
江潮眉眼弯弯,伸手把他抱住。
于天青罕见的见到了他煽情的一面,一时间居然开始不适应。自己和江潮从小就是你干坏事我背锅的情谊,除了七百年后第一次见面,这臭小子肯对自己和颜悦色,轻声细语,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了。
没想到现在倒是……
于天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和谢寒玉对视了一眼,对方轻点了一下头。于天青一下就明白了,身体僵硬了一下,拍了拍江潮的脊背,“好了,咱俩谁跟谁,还至于这样道谢,也不害臊?”
“关师兄。”
江潮松开手,朝着关正阳颔首,这可以算作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关正阳,平日里也只是直接喊他的名字,让于天青也愣了一下,恍惚着眼底有些酸,装作随意的摆了摆手,“这,这个称呼还真是……不常见哈!”
众人一片沉默。
于天青尴尬的笑了笑,“喊,喊什么都行,你说是吧,夫君——”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尤其是江潮和却山行,一个表面看着冷静,其实手腕上的青筋轻微突起,被谢寒玉一下抓住。
于天青无比感激的对着谢寒玉笑了笑,对方心领神会的把江潮带走了。
而却山行就不一样了,心心念念的寒玉师兄走了,还是牵着江潮的手走的,甚至走的时候都不和他说一声再见,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便把气都撒到了于天青身上。
充满谴责和绝望的眼神被于天青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他也只是在江潮面前在乎自己那薄的不能再薄的脸面,面对着却山行这个单纯又一无所知的年轻公子,他才不会在意,说上一句厚颜无耻也不过分。
“你,你,你怎么能喊出来这么,这么……羞耻的称呼?”却山行脸都红了,他甩了甩手,让周围一群看热闹的弟子离开,于天青才不怕他,故意挑了挑眉,“我不这样喊,难不成你喊啊?”
“啊——”
却山行尖叫了一声,不理解他为什么能说出来这么的话,“我,我怎么可能会喊。”
“那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于天青耸肩,仰脸看着关正阳,拉长了声音,道,“关长老。”他还特意转头看了一眼却山行,脸色青紫,接着轻笑道,“夫君,要不你抱我回去吧!”
却山行闭上双眼,用手捂住了耳朵,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于天青这才收敛了笑容,坐在那块石头上,脑袋垂下,双腿不自觉的晃动着,语气有些低沉,“关正阳……师父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心情,逢春师兄和满杏师姐都被他伤害过,明朝也是,好像只有我,看着是狼狈了一点,但其实从来没受到任何真正的伤害。
“不过或许是他没来得及,又或者是我太笨了,没什么有用的地方,所以,他才会这样。”
于天青想起记忆里面那个会带着他们出去游玩,会认真耐心倾听每个人愿望的男人。他自小是个孤儿,是奈清闲带他回去,才开始过上安定日子的。
“我不恨他,但我也没有资格替他们去原谅。”于天青拨弄着地上的草屑,“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冷白的雪化成水“吧哒”一声落在地上。
江潮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他的手还被谢寒玉紧紧握住,干脆道,“阿玉,你,觉不觉得,天青师兄的那个称呼,是不是怪怪的?”
“你没喊过吗?”谢寒玉反问他,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江潮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阿玉,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喊你这个?”
他似乎太无师自通了。
江潮其实是在怀仙门前面的山路上让谢寒玉把自己放下来的,免得却山行他们看到了,又要叫个没完没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江潮关上门,沧溟山一片寂静,连纸鹤都不在这里,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和谢寒玉两个人。
就不需要顾忌了。
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下来的,可窗子是早就关紧的,只留了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让他们能看清彼此的脸。
被褥被打湿,江潮的手沿着谢寒玉的脊背向下,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次又一次喜欢上的人,哪怕忘记了,只要再次遇上,他还是会动心。
沧溟山的雪不会停止,一层又一层的堆积在原先的旧雪上,却又永远不会堆的太高,可他对谢寒玉的喜欢不同,只是越来越深。
动作也会越来越重,谢寒玉的身体在颤抖,他撑不住,抬头去亲江潮,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忽然便笑了起来。
“好烫。”
江潮趴在他耳边,“雪都要化了。”
“还会再下的。”谢寒玉轻笑一声,伸手按着江潮,翻身坐在上面,却又俯下身去亲他,耳后泛起一片红晕,声音很轻却能让江潮听见,“夫君。”
在沧溟山,只要一抬眼,就会是漫天的雪,江潮温柔道,“一直都在下,阿玉,我也是,我会一直爱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