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椎骨火辣辣地疼。
周池鱼可怜兮兮地趴在枕头上,全然忘记自己是怎么被顾渊从浴室里抱起来的。
脚踝刚刚嗑到瓷砖壁,眼下泛起肿胀。
周池鱼悄悄抹了下眼泪,紧咬下唇。
顾渊本想带他去医院,但他不愿意被撅着屁股被陌生人看,说什么都不肯点头。
“嘶……”
周池鱼蜷缩着肩膀,发梢未被擦干净的水珠顺着他的脊背蜿蜒而下,最后落在顾渊正在上药的部位。
“小鱼,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吧。”
白皙的皮肤下,紫色淤青触目惊心。
顾渊轻轻拧紧眉眼,迟迟不敢下手:“我担心你的病情加重。”
“不要!”
周池鱼裹着半湿的浴袍,耳尖泛起委屈的红:“明天就能好了。”
顾渊目光扫过周池鱼肿起的脚踝,微微哄道:“照片子而已,不会让你脱光的。”
周池鱼犯了小孩脾气,不想理他,干脆堵住耳朵将脸紧紧埋在枕头里,眼眶泛起酸。
“我保证,照个核磁就好。”
顾渊的指腹蘸着药膏轻轻抹在周池鱼臀缝,微凉的触感令周池鱼瑟缩一下,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
“疼吗?”顾渊不敢再动,“我再轻一些。”
“不算太疼。”尾椎骨的刺痛渐渐变得舒缓,周池鱼闷哼一声,抬起手腕示意顾渊继续。
“去趟医院吧,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顾渊从抽屉中取出棉袜,坐在床边握着周池鱼纤细的脚腕帮他换好。
冬夜的寒风会往衣袖里钻,他又拿来一条羊绒裤,一寸一寸地顺着周池鱼的脚踝往上提,最后用长袜掖住裤腿。
他的动作始终小心翼翼地,比捧着琉璃盏还要轻。
周池鱼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他眯着眼,配合地被顾渊圈在怀里,对方帮他挑了件最厚实的针织衫,先将他的左手臂套进袖口,随后将他拥在怀里,右手绕到他的胸前帮他将纽扣一颗颗系好。
周池鱼悄悄睁开眼,随即鼻子轻哼:“带瓶水,我有点渴。”
好。顾渊替他拢紧衣领,随后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后,半跪在床前,将他的脚轻轻托起,塞进柔软的靴子里。
这个时间,尾椎骨的疼痛再度加深,周池鱼皱着眼睛,像只受伤的小麻雀,被顾渊用羽绒服裹住抱在怀里。
顾渊的力气似乎非常大,不仅将周池鱼抱得非常牢,右手甚至还能拎着沉重的背包。
这些背包里带了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防止周池鱼住院,以备不时之需。
外面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周池鱼躺在副驾驶,出神地望着窗外飘的雪花。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万一他的尾巴骨真的骨折了,估计这半年就废了。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格外浓烈,周池鱼刚刚做完检查,趴在临时休息区的小床上,困得快要睁不开眼。
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位流浪汉,听警察们聊天,这男人应该是被政府救助。
检查已经做完,通过顾渊的描述,医生掌握了他的基本伤情,打算等结果出来再判定。
“好慢。”
周池鱼枕着顾渊的手臂,轻轻指着自己的头:“这里疼。”
这里的环境不算太好,能给他备一张床,已实属不易。
顾渊凑过来,帮他轻轻按摩:“这里不比国内,检查结果出来得会慢一些。加上这两天下雪,摔跤的患者比较多。”
“这样啊。”
周池鱼实在太疼,忍不住哼唧起来。打小开始,他生病就喜欢磨人,两场大病都是顾老守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还从没被顾渊这么照顾过。
身上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击着他的每根神经,他强撑着转了身,小声呢喃:“哥……”
“我疼。”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涩得发苦,周池鱼缓缓缩起来,满脑子里都是顾老爷子。
他想爷爷了。
顾渊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沉声道了句:“我继续帮你按。”目前没什么好办法,他刚刚问过医生,以周池鱼目前的疼痛等级,还不至于打止痛针。
“乖,我们睡一会儿。”
怕床太硬,顾渊将自己的羽绒服垫在周池鱼身下,希望对方能舒服一些。
果然,躺在柔软的简易床垫上,周池鱼身体明显放松许多,屁股也敢轻轻蹭着床铺。
对面的流浪汉看了眼娇气兮兮的周池鱼,似乎看到了什么新鲜事。
顾渊调整好位置,修长的手探入那柔软的发间,从太阳穴开始,无名指沿着周池鱼的眉骨上方缓慢打圈,像是安抚躁动的幼兽,愈发轻柔。
时间已经很晚,窗外的月光爬上床头,将两道交叠在一起的黑色影子拉得很长。
周池鱼趴在顾渊怀里,两人的体温渐渐重叠。
虽然远在异国他乡,但有哥哥可真好。
……
结果出来的时候,周池鱼睡得正甜。顾渊很庆幸,周池鱼的尾椎骨属于软组织挫伤,其余部位只是轻微擦伤,一到两周就能痊愈。
将周池鱼背回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第二天上午,周池鱼一瘸一拐地去上学。顾渊想背他进教室,但他嫌丢人,非要自己走进去。
“Finn,你怎么了?”
珍妮很关心周池鱼的伤势:“不会是在雪地滑倒的吧。”
周池鱼摸了摸鼻子:“昂,都怪这场雪。”
顾渊在一旁默不作声,待周池鱼侧着身坐好,掏出提前买好的早餐,并细心地拆开包装纸递给周池鱼。
周池鱼扫了眼纸杯,仰头望着顾渊:“我想先喝牛奶。”
顾渊点头,插好吸管,端着喂周池鱼喝了一口。
珍妮觉得匪夷所思,摊手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周池鱼:“很久了。”
珍妮耸耸肩:“太肉麻了。”
叶惠从始至终都在留意两人,她目视着顾渊,忽然被黄柏点名:“去买杯咖啡。”
叶惠赶忙站起来:“好。”
顾渊离开时,是和叶惠一起出的门。叶惠默默跟在顾渊身后,忽然觉得经济条件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她能遇到真心喜欢她的男生的话。
另一边,周池鱼炫完早餐,戴上翻译器准备上课。
今天这位教授人气非常高,不少其他系的学生慕名而来,阶梯教室的台阶很快被占满。
周池鱼发现,这些面孔中有很多亚裔,在课间休息时,他甚至听到了海市的吴语。
这节课的内容探讨的是市场效率和市场失灵,以小组为单位,下周需要汇报本组的讨论结果。
周池鱼作为本学期班级里新加入的同学,又因相貌优越,一举一动都非常受关注。
他加入的小组里有位新加坡籍的男生,名字叫kai。听珍妮说,对方的家庭背景非常雄厚,和黄柏不相上下。
讨论时,周池鱼负责记录,他发现kai一直在看他。
“哈喽,你是受伤了吗?”
果然,利用讨论间隙,kai跑过来过来和周池鱼聊天。
“磕到了。”周池鱼讪讪地握着钢笔,“不过很快就好了。”
“可怜的宝贝。”kai干脆直接坐过来,托着腮打量周池鱼:“你好漂亮,刚刚那人是你男朋友吗?”
“刚刚那人?”周池鱼反应过来,“对,他是我男朋友。”
Kai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刚刚他打听了一下,周池鱼和他男友家庭条件都比较一般,他挖墙脚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黄柏不太喜欢周池鱼和顾渊两个人,但kai不介意,反正周池鱼一年后就离开美国,两人在一起能度过这一年的快乐时光,也是一件潇洒的事。
“你喜欢跑车吗?”kai笑了笑:“我可以送你一辆,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第92章
“我有男朋友。”
周池鱼没意识到,kai是在故意挖墙脚,甚至认为他在开玩笑。
“我当然知道。”kai调整坐姿,身体微微向周池鱼倾斜:“但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送给你。”
钢笔“啪嗒”一下撂在桌子上,周池鱼摘下一枚翻译器,漂亮的瞳孔带着些不可思议:“我现在想要什么,我哥哥也会给我买。”
“你哥哥?”kai愣了愣,意识到“哥哥”是周池鱼对男朋友的爱称,于是笑道:“他能给你买迈凯轮吗?”
“噗。”
周池鱼没忍住,勾起唇笑了笑,拿起翻译器重新戴好。他不想和kai这种人浪费时间,得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
Kai端详着他,就像打量一头没有捕获到的猎物,表情有几分挫败,眼底藏着不解。
结束后,周池鱼和小组的同学讨论完任务分配方案,便背着书包去找顾渊。
教室门口,珍妮将他拦下,并神神秘秘地问:“听说kai向你求爱了?”
周池鱼惊讶于这则消息的传播速度,点点头:“嗯。”
“凡是被他惦记的男孩,很少有拿不下的。”珍妮朝他眨眨眼:“祝你好运。”
阶梯教室内,kai和黄柏几人正在讨论周池鱼的事。
韩河昊建议:“或许他们感情很好,但我不相信有人在钱面前不为所动。”
叶惠眼皮轻抬,显然对韩河昊的说法多有触动。
黄柏嗤笑:“你要真想睡他还不简单?糖衣炮弹,猛砸礼物喽。如果他仍然不愿意,就是礼物砸得还不够。”
Kai挑眉:“将近百万的豪车他都瞧不上。”
黄柏:“嘴硬罢了。”
几人商量许久,决定找机会组个局,邀请周池鱼和顾渊参加,好kai在两人面前展现实力和财力。
教室门口,走路不灵活的周池鱼吸引了许多人的留意,当顾渊听说自己的男朋友在门口等他时,匆匆抬头,这时候的周池鱼,已经被好几个人围住。
“你好可爱,小甜心,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宝贝,或许我可以知道你是哪个专业的。”
“你受伤了?我能开车带你回家吗?”
顾渊脚步越来越急,轻轻拨开人群:“借过。”
这道声音并不清晰,直到顾渊扣住周池鱼握着手机的手腕,这些人才抬头注意到他。
“我背着你吧。”
顾渊的声音不大,用的英文,但其他人的脸色都发生微妙的变化,带着几分探寻。
“喔。”
周池鱼把书包递给顾渊,轻轻伏在对方的脊背。顾渊起身的瞬间,他身形晃荡一下,紧接着牢牢抓住顾渊的脖子,有种要掉下去的错觉。
顾渊的步伐似乎很重很急,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走出教学楼。
周池鱼能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都会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甚至还有一个男孩在朝他吹口哨。
“哥,我自己走就行。”
今天比较冷,他们的车停得又比较远,从学校走出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周池鱼担心累到顾渊,毕竟他和背包的重量加在一起并不轻。
“我背着你。”
顾渊语调平静,手指紧紧抱着周池鱼的腿,丝毫没有受到寒风的影响,身形稳健。
周池鱼仰头吸了几口冷气,轻轻咳嗽,顾渊路过实验楼的拐角,特意停下:“怎么了?”
周池鱼吸了吸鼻子:“没什么,风大。”
顾渊将他放在台阶上,转过身帮他整理围巾。
“不要杀我啊!”
周池鱼夸张地仰着头,吐着舌头做出一副要窒息的模样。
顾渊突然笑了:“看来力气还是不够大,还能说话。”
“你不心疼我了。”
周池鱼突然将脸埋在顾渊胸口,像只小海豹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试图谋杀亲夫。”
顾渊挑眉,指尖触到周池鱼冰凉的面颊,注视那纤薄皮肤下的弥漫的红血丝,声线变柔:“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被风刮到了?疼吗?”
“有点。”
周池鱼搓了搓手,顺势伸进顾渊的羽绒服口袋里。他觉得顾渊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但原因未知。
“哥,你有心事?”
顾渊没说话,将周池鱼浑身上下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而那双眼睛亮亮的,正在注视着他。
“哥?”
周池鱼轻轻歪头,露出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
顾渊见躲避不掉,沉声问:“刚刚,你加那几个人的联系方式了?”
“嗯。”
顾渊背对着他,轻轻弯腰:“上来吧。”
“哥。”周池鱼双腿夹紧,故意蹭了蹭顾渊的腰,顾渊怕他掉下去。指节紧紧扣住他的大腿,“你吃醋了?”
顾渊抿唇:“他都喊你宝贝了,我还不吃醋表示一下?”
周池鱼勾唇,呼出的热气沿着围巾扑进顾渊的脖颈:“那我不理他行不行?我以为美国人逮谁喊谁宝贝。”
“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应该入乡随俗。”
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周池鱼被颠了下,差点从顾渊的后背掉下去。
“以后,我也喊别人宝贝。”
“你敢。”周池鱼凶道:“你敢喊别人宝贝,我就跟你分手。”
不知是不是周池鱼的错觉,当他说完这句话,他听到了顾渊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两人这时路过一堵玻璃墙,周池鱼侧头望着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喉结滚动着吐出半句:“不过我还是会给你几次机会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渊眼底划过一丝满足,丝毫没有被震慑住:“不过我肯定不会加别人的联系方式。”
周池鱼见威胁不到,用力揪了揪顾渊的耳朵:“反正你不许叫。”
顾渊眼底笑意分明,不经意间加快脚步。
走到汽车旁,他将周池鱼塞进副驾,右手迫不及待地拨开周池鱼的围巾,俯身轻咬对方的唇。
周池鱼眼底的警惕淡了下,耳垂漫上淡淡的粉色:“你不许叫别人宝贝听见没?”
“听见了。”顾渊声音含糊不清,慢慢加深这个吻,“都听宝贝的。”
……
休养一周,复查完的周池鱼动作明显灵活许多。但顾渊仍然觉得有必要每天背着周池鱼上下课。
周池鱼当然知道顾渊这么做的原因,他私底下也会暗爽,似乎突然尝到谈恋爱的乐趣。
短短一周,金融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顾渊这号男朋友,kai想对他表示好感,甚至都没有机会单独跟他聊天。
这天放学,kai终于找到机会拦下周池鱼:“Finn,明天是周末,你有时间和我们一起玩吗?”
周池鱼不喜欢kai,自然不愿赴约:“抱歉,我和我男朋友要去一家期待很久的餐厅吃饭。”
Kai锲而不舍,继续粘着周池鱼:“我们周末去的地方有场精彩的赛车比赛,你一定感兴趣。”
说实话,周池鱼对车兴趣一般,他的成年礼共有五辆跑车,都整整齐齐停在他家地下仓库,从未动过。
“不想去,谢谢。”
周池鱼侧过身,穿过人群,快速摆脱kai的纠缠。
Kai遥遥望着周池鱼一瘸一拐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当晚,周池鱼收到珍妮赠送的两张电子门票。
顾渊正在写论文,扫了眼门票上的字:“这是加州知名赛车比赛,邀请的都是顶级赛车手。”
周池鱼来了兴趣:“那我们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周池鱼收到顾老的视频电话。画面里的顾老瘦了些,眉眼略显疲态,短短三分钟咳嗽数次。
周池鱼很担心顾老的身体,在挂下电话后和顾渊商量,打算利用一个小长假回国看看老爷子。
当晚,周池鱼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顾老爷子和他的爷爷一起哄他玩。
第93章
去俱乐部的途中,顾渊发现周池鱼心神不宁。
“小鱼?”
“昨晚没休息好吗?”
这段时间,周池鱼睡觉时只能侧躺,在睡姿上不太习惯,早晨起床总是无精打采。
“没有,就是做梦了。”
那场梦真的太真实了,顾老爷子和周爷爷穿的都是白色衣服,不怪周池鱼多想。
“不好的梦吗?”
在顾渊的印象中,周池鱼从小能吃能睡,睡不好的情况非常少见,除非周池鱼揣着心事。
“没……”
周池鱼将心事默默藏起来,安慰自己只是想顾老爷子了。
俱乐部门口,站着几位门童。听几人说,这次的赛车比赛一票难求,观众基本是车圈有名的赛车爱好者们。
两人因为不是vip,只能步行两公里至比赛场地,周池鱼想看看俱乐部的环境,便乐在其中地和顾渊慢慢悠悠地散起步。
“这次比赛的主办方是perseus私人银行,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它们家的小股东。”
周池鱼得到提醒,惊讶地笑了起来:“真的吗?”
“嗯。”顾渊捏了捏他的脸,顺便帮他裹好围巾,“财报上看到的。”
“我家入资的银行太多了,我记不清。”
周池鱼适时反思,作为集团继承人,他确实有些失职。
“Hi,finn.”
珍妮和kai开车这时从两人身旁经过:“需要搭车吗?我们可以送你过去。”
“谢谢,但我们想逛一逛。”
Kai戴着一副墨镜,轻轻扫了眼顾渊。顾渊虽然生得好看,衣品也不错,但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大牌,家庭条件应该确实如其他人所说,比较普通。
“这里离比赛场地很远,你们确定要自己走吗?”
Kai摘下墨镜,笑眯眯地注视着周池鱼:“上来吧,我妈妈新送我的车。”
“你的车很酷,但我真的想散散步。”
因为上次的事,周池鱼并不喜欢kai。当然,他也没有告诉顾渊kai的撬墙脚事件。
他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保持应有的边界感,过不了多久kai就会对他不再感兴趣。
黄柏和韩河昊的车在此时陆续经过,kai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表情,跟着两人离开。
顾渊若有所思地望着扬长而去的几辆车,轻轻握住周池鱼的手:“小鱼,你喜欢和他们玩吗?”
周池鱼摇头:“一般。”
“嗯。”
这是顾渊第一次留意到kai这个人,他能感知到kai看周池鱼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狩猎感。
俱乐部的会客厅,位于正南方向,周池鱼被它独特的波西米亚风格吸引,牵着顾渊走进去。
飞机的降落声格外清晰,隔壁的私人停机坪热闹起来。周池鱼望着面前那堵百年橡木制成的护墙板,发现上面仅挂着一幅油画作为装饰。
顾渊的声音适时响起:“听说是俱乐部老板的自画像。”
周池鱼笑出声:“他跟我一样自恋。如果我将来也开一家俱乐部,那么我就把——”
顾渊顺着他说:“就把你的自画像挂在俱乐部门口?”
“nonono。”周池鱼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挑眉:“就把我们俩的结婚照放在门口。”
顾渊一怔,笑容渐渐加深。
没想到,周池鱼竟然会是这个答案。
“可以。”顾渊轻轻掐了下他的肩膀:“拭目以待,周总。”
安静的镀金镜廊内,响起几道清晰的脚步声。
周池鱼偏头望去,发现走在中间的金发老人有些面熟,周围的人步履一致,正在轻声汇报工作,那位老人同样扫了眼周池鱼,眼底久经商场的精明忽然闪烁。
“我们走吧。”
周池鱼和顾渊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一位西装革履的保镖拦下。
“周先生请留步。”
周池鱼回头,发现刚才那位老头已经带着大批的人朝他走来。
“你是周南政的孙子吗?”
路易斯灰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起:“我是他的合作伙伴路易斯,perseus的总裁。”
周池鱼正色:“先生您好。”
路易斯将周池鱼上下打量,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如果不是上次参加你的成人礼,我恐怕不能将你认出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们吃个午餐。”
周池鱼:“您客气了,但我们想去看赛车比赛。”
“哦?”路易斯笑道:“巧了,我也要去观赛,不如和我们一起?”
“嗯……”周池鱼略显为难,路易斯要去看比赛,肯定是在vip观景台观赛,但他们的位置是第一排,更有身临其境的刺激感。
“我们已经有门票了。”他晃了晃手上的东西:“谢谢了。”
路易斯不想勉强他:“好,有时间我再请你们吃饭。”
迎着众人的目光,周池鱼带着顾渊来到比赛地入座。看这场比赛的人确实很多,大家讨论的话题基本和空气动力学、引擎加速度以及赛车手的水平技术有关。
Kai就坐在他的身旁,身边是珍妮和黄柏等人。
周池鱼只是简单和几人点了下头,便全神贯注地将目光投入到赛道中飞驰的赛车上。
“哥!这个转弯好酷!”
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周池鱼兴奋的喊叫声瞬间被吞没在其中。刺鼻的汽油味混合着场上的炙热,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
顾渊身体微微倾斜,让周池鱼能舒服地倚着自己,他发现周池鱼笑起来像一只小鳄鱼,唇角上扬的角度可爱又明媚,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嗯,确实很酷。”
他轻轻抬起手,帮周池鱼调整好屁股下面的靠垫,这个季节座椅有些凉,周池鱼又能保暖又能养伤,坐着他购买的靠垫正合适。
VIP包厢的前排,路易斯一直在寻找周池鱼的身影。自从周南政去世后,他和ZN集团几乎切断了所有合作,ZN对银行的投资也大幅度减少。倘若他能和周池鱼保持友好关系,未来合作不成问题。
弯道处赛车惊险漂移,周池鱼紧张地拽着顾渊的手腕,仿佛与赛车手共同置身在刺激紧张的角逐中。
“他弯道处理得还是不够好。”KAI在周池鱼耳畔低声自语,“如果路径再流畅些,提速会更快。”
周池鱼忽略了kai带着行家般的笃定语气,目光不是在赛道上,就是在顾渊身上。
“哥,你觉得银色赛车和红色赛车最终谁能赢?”
顾渊分析了一下:“银色吧。”
周池鱼:“那我选红色。”
被忽视的kai面子有些挂不住,这场比赛门票本就千金难求,他邀请周池鱼参加好友几乎人人知道,但比赛开始后,周池鱼根本不搭理他。
黄柏居高临下地扫了眼灰头土脸的kai,和叶惠笑道:“追人的方法这么土。”
叶惠愣道:“他还在追周池鱼?”
“嗯。”黄柏轻拍扶手:“kai觉得,像周池鱼这种家庭条件一般的男生,很容易泡到手。”
叶惠悄悄看了顾渊一眼,认为顾渊比kai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半小时后,银色赛车凭借精湛的技术在拐弯处实现漂亮的超车,比赛宣告结束。
周池鱼双手严肃地抱着手臂,显然不想承认自己预判不准。
顾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红色赛车确实表现不俗。”
“切。”周池鱼知道顾渊这是在宽慰自己,酸溜溜道:“还是我哥哥懂车,冠军都能预测到。”
周池鱼阴阳怪气时,喜欢眯着眼,顾渊看他实在可爱,捧着他的脸颊轻轻亲了下。
“finn是吧。”银色赛车手朝周池鱼走来,“想来体验一下我的赛车吗?你的朋友都准备试试。”
周池鱼抬眸望去,发现珍妮几人果然都戴上头盔,准备试驾。
“可以吗?”周池鱼指着那辆红色赛车:“我想试试!”
赛车手随和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其他观众已经陆续离席,周池鱼戴头盔时,听韩河昊说,kai和这些赛车手都是好朋友,大家是看在kai的面子才愿意让他们试驾。
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准备好开车的周池鱼松开方向盘,犹豫过后摘下头盔。
他非常不喜欢kai,也不愿意承这个情。
“抱歉,我不想试驾了。”
顾渊不解地望着解开安全带的周池鱼,神色带着一丝探究。
“why?”赛车手轻轻皱眉,这样的话他们的计划恐怕就无法达成了。
“No why。”周池鱼牵起顾渊的手:“哥哥,我们走吧。”
顾渊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没有任何犹豫地反握住周池鱼的手:“好,我们离开。”
“哎——”
“等等!”
赛车手挠挠头,表情带着一丝微妙和焦灼。
“你把我的车弄坏了……”
“弄坏了?”周池鱼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我弄坏哪里了?”
“就、就是这里。”赛车手神色明显忐忑,指着车机说:“它现在显示异常,你是不是无意间弄坏了我的油温传感器。”
“怎么可能——”
顾渊拦下想去解释的周池鱼,冷淡的目光慢慢悠悠晃了一圈儿,发现不少人都围在一旁等着看他们的热闹。
很明显,他们被人做局了。
“发生什么事了。”kai和珍妮等人的车停在一旁,见周池鱼表情僵硬,朝赛车手挑了挑眉:“我的朋友怎么了?”
“他弄坏了我的车,维修的话恐怕会花很多钱。”
说这些话时赛车手有些心虚。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周池鱼开几圈后故意设置路障,以此方法污蔑周池鱼弄坏他的赛车,找借口索赔。
当然,他们的本意并不是得到赔偿,而是给kai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多少钱。”顾渊启唇,冰冷地吐出这三个字。
“恐怕需要十万。”
60w的修理费对普通人来说,无疑是天价,这也是为什么kai要设这种局来凸显自己。
他敢肯定,顾渊和周池鱼一定掏不出这笔钱。
“不然这样吧——”
Kai的话突然被顾渊打断,他一边安抚着快要炸毛的周池鱼,一边冷静地询问:“你确定需要十万美元的修理费吗?”
顾渊的声音并不大,周身凝固的冷寂气场却让赛车手不寒而栗。
他只是想帮kai一个忙,并非想敲诈他们。
“嗯,是的。”他底气明显不足。
珍妮才知道kai的计划,她虽然不屑,但之所以发生这件事都是因为她的邀约,她没有颜面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kai和黄柏等想出这种卑劣手段的人。
这么多钱,普通留学生怎么还得起呢?
同样为两人担忧的还有叶惠。
叶惠轻轻揪着衣角,注意到黄柏的心情非常愉悦。
“我知道了。”顾渊已经将消息告知律师,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kai的身上,像是审视一堆残破冰冷的零件,带着嘲弄和不屑。
这时,赛道上响起诸多凌乱的脚步声,俱乐部的老板和路易斯被众人簇拥着走来。
第94章
“发生什么事了?”俱乐部的老板意识到紧张的局面,向工作人员询问。
刚刚几人正在商议俱乐部的投资事宜,路易斯的注意力突然被这边吸引。听路易斯说,中间那位卷毛亚裔男生是ZN集团的继承人。
“没什么……”赛车手管理中心的总监连忙转移话题,“就是一些小矛盾。”
这件事,他们虽然不占理,但在外人看来,确实是周池鱼损坏了赛车并拒绝赔偿。
kai的父亲和他关系不错,帮朋友孩子一个忙,他还是非常乐意的。
“什么矛盾?”老板继续追问。
“嗯……这男孩把我们的新款赛车弄坏了,但都是小问题。”总监微笑着点头,“相信我,我会处理好。”
路易斯一直在观察周池鱼,那双眼睛固执地盯着总监,后颈的青筋绷得发白,明显和人发生了争执处于愤怒委屈的阶段。
“kai……”珍妮悄悄拽了拽kai的衣角,劝他放弃计划。赔偿金太高了,假设周池鱼当了真呢?
Kai没有理睬她,抽回自己的手,倒是黄柏依旧端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神情高傲,他敢笃定顾渊和周池鱼无论怎么凑也没办法交出这笔钱。
“我帮他赔偿——”Kai按照英雄救美的原计划,施舍般地开口,却突然被路易斯打断,
“需要我帮忙吗?”路易斯沉声开口,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路易斯身上。
Kai愣了愣,视线在周池鱼和路易斯关怀备至的脸上来回穿梭,他不敢相信这两人居然有交集。
“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俱乐部的老板掏出一张名片,趁机双手递给周池鱼,“能帮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顾渊扫了眼珍妮等人诧异的神色,轻轻拍着周池鱼的脑袋加以安抚。周池鱼气呼呼的,像只炸毛的小刺猬,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说,finn弄坏了他的车。”
顾渊帮他补充:“我们需要对方提供证据。”
这时,周池鱼抬手,指着那位赛车手:“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过失弄坏了赛车,我当然需要赔偿,但我根本没有开车,只坐在主驾驶且不超过五分钟。现在我要求从后台调取过去半小时这辆车的所有机械信息。”
现场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大家心里很清楚,周池鱼的质问和合理诉求没有任何问题。
路易斯温声回应:“周先生,这件事交给我,我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冤枉你。”
路易斯的身份,珍妮黄柏等人并不知情,但通过俱乐部老板对路易斯恭敬的态度,大家能猜到路易斯一定是个大人物。
“究竟是怎么回事?”
俱乐部老板微张的嘴唇明显凝滞在空中,他没料到周池鱼居然被他的员工诬陷了。
“我、我也不清楚。”
总监将那位赛车手推出去,自己冠冕堂皇地说:“请您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不清楚?”路易斯依旧保持着微笑,将这些人轻轻扫过,最后示意俱乐部的老板:“那就派人调查一下吧。”
老板连忙点头:“好的。”
听到要被调查,kai露出一副玩大了的表情,仓皇失措地瞪着眼睛。
喁稀団3
“天气太冷,或许我可以请你喝一杯红茶。”路易斯作出邀请的姿势,“他们这里的苹果派很有名,希望你会喜欢。”
周池鱼点了下头:“谢谢。”
“请。”路易斯侧身,走路时位置比稍微错后一些,“我们可以边吃东西边等结果。”
“谢谢您。”周池鱼再次朝路易斯表达感激。
顾渊朝路易斯颔首,离开前,再次看了眼那位赛车手。很明显,这次的栽赃并不是临时起意,且是有预谋的计划。
但他不是很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
路易斯带着周池鱼离开后,俱乐部的老板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总监见没有外人,全招了。
“蠢货。”俱乐部老板死死盯着几人,“被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致使,没有比你再蠢的人了!”
总监赶紧甩锅:“是贾维斯他们一直求我,如果我不同意,他就拒绝参加比赛。”
“我没有!”贾维斯紧紧拽着kai的袖口,后悔自己为了所谓的兄弟情鬼迷心窍,“是我朋友他——”
“闭嘴吧!”俱乐部老板极力压着胸口的怒火,严厉地蹦出几个字,“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就敢耍这种小手段,你们真的无药可救!”
“他是谁?”一直沉默的黄柏突然开口,“是刚刚那位先生的亲戚吗?”
“他是谁?”俱乐部老板的尾音拖得极慢,抬眼时目光如鹰隼般剜向对方,“你们不是来自一个国家吗?竟然不认识他?”
“他是——”珍妮和叶惠等人越来越好奇。
“他是ZN集团前董事长的孙子,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ZN集团?”韩河昊虽然是韩国人,但也听说过这个医药集团,药店里的许多药品背后都刻着ZN集团的logo,“这可是超级豪门。”
“他、他怎么可能……”
黄柏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周池鱼既然出自超级豪门为什么要骗大家,这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吗?
“大概是低调吧。”叶惠小声道了句,“不想太招摇。”
黄柏冷冷睨向叶惠:“你在讽刺我吗?”
叶惠连忙否认:“我没有。”
黄柏脸色很差,与韩河昊对视一眼,随后窃窃私语:“那这么看,Marin是小白脸喽。”
韩河昊耸耸肩:“或许吧。”
叶惠咬着唇,想要反驳,但担心被黄柏斥责,没有说话。
黄柏指尖捏着手机,目光透过一望无际的赛道落在周池鱼离开的方向。
找个机会。
他需要和周池鱼搞好关系。
尽管大家对周池鱼的身世依旧很感兴趣,但俱乐部老板没时间再继续给他们科普。
“你们两个蠢货快点滚出我的俱乐部。”
留下这句话,他匆匆赶到路易斯的休息室,汇报调查结果。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都很意外。
周池鱼不敢相信kai竟然用这么low的手段追求自己,而路易斯只是觉得kai蠢得厉害。
当顾渊得知kai暗恋周池鱼时,眼底划过一丝微妙,通过外表很难让人看出他心里涌起的骇浪。
“你准备怎么处理?”
路易斯优雅地端着咖啡:“我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律师团队。”
“我不想跟他们计较。”
周池鱼虽然很愤怒,但并不想和同学对簿公堂。他只当kai是一个狂妄自大不成熟的纨绔。
路易斯点头:“ok,尊重你的意见。”
回家的路上,周池鱼收到了珍妮和韩河昊的道歉短信,仔细思索后没有回复。
“如果我们是普通的家庭,估计会被他们欺负死。我虽然不想计较,但kai低劣的人品是事实。”
顾渊赞同地“嗯”了一声:“我认为他应该受到惩罚。”
周池鱼好奇地看着他:“比如?”
顾渊:“至少要让他的父母知道,要让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知道。”
周池鱼眼底带着几分思索,片刻后点点头:“有道理。”
当晚,周池鱼给学校写了封邮件,并出具俱乐部的调查结果,希望学校知晓此事。
第二天,kai没有来上学,珍妮见到他也只有尴尬的笑容,班上亚裔同学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看来,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上午下了课,周池鱼利用课间时间给顾老打了通视频电话。
顾老正在输液,周围堆着一些重要文件。
听医生说,顾老的心脏最近出了点问题,虽然不算是什么严重的病症,但病因尚未明确诊断出来。
“爷爷,我下周想回趟家。”
周池鱼没来由地心慌,想去亲眼看看顾老。
“我没事,医生说定期吃药就可以。”
美国离家太远,顾老不舍得周池鱼坐那么久的飞机频繁回来,况且还会耽误学业。
“可是我想您了。”
这些天,一句诗文总浮现在周池鱼的脑海里。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家人去世后,他就像一只风筝,牵着他的线一根绕在顾渊手上,另一根系在顾老手上。
有这两个人在,他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个家。
“想爷爷了,就等个长假吧。”
顾老摘下老花镜,仔细端详着视频里的人:“在学校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周池鱼蹭了下鼻翼:“都很好。”
第二节课马上就要开始,爷孙俩匆匆挂下电话。
回教室的途中,周池鱼突然被一个陌生面孔拦下,对面的白人男孩高大英俊,笑容清爽,完全是一副美剧里的校园男主形象。
“你好,finn,我是物理系的Asher。”
“你好。”周池鱼礼貌地问:“找我有事吗?”
亚麻色的卷发在Asher的额头投下稀碎的光影,他的笑容从眼角漫开,非常耀眼。
听说,周池鱼家里很有钱,还喜欢男孩,于是他便有了这个想法。
“请问你缺第二个男朋友吗?我是服务型,你和我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快乐。”
“我可以一三五,或者二四六。”
“任你挥之即来。”
第95章
听到对面的想法,周池鱼啼笑皆非。
Asher明显有备而来,或许是听到某些传闻?
“那需要向你支付零花钱吗?”
周池鱼试探地扬了扬眉,“我可是个小气鬼。”
Asher怔了下,随后幽默地笑了笑:“我不需要零花钱,但我需要你向我表达你的爱意。”
对于自己的外表,Asher非常自信,他自诩和顾渊不相上下,但他脾气好,可以容忍周池鱼的任何行为,绝对比顾渊这个正牌男友更加温柔善解人意。
“那恐怕不行。”
周池鱼掏了掏干干净净的裤兜:“我一个月零花钱才五千美刀,表达爱意只能是给你买杯瑞幸。”
“瑞幸也不行,在你们这里需要排队。”
Asher万万没想到,同学们嘴里的顶级豪门继承人竟然这么穷,着实令他感到震惊。
“呃,或许你可以向家里争取一下……”
Asher仍然不死心,“毕竟那些钱都是你的。”
“我的家族太复杂。”周池鱼匆匆看了眼腕表,留下一句“sorry”回到教室。
当晚吃饭时,顾渊听到了所谓的求包养事件。他握着汤匙的手稍稍攥紧,神色却莫名平静:“想不到还有毛遂自荐的。”
“嗯哼。”周池鱼得意地翘起唇:“看来我的魅力确实很大。”
顾渊颇有深意的眼神扫向他:“是呢。”
“所以你可要把我看紧了。”周池鱼故意举着叉子,喂给顾渊一块牛肉:“免得我游到别人家的池塘。”
顾渊眼疾手快,捉住周池鱼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紧接着温热的气息覆盖住那柔软的耳廓:“那我就往饲料中掺一些独家配方,让你时刻想念我的味道,不舍得离开。”
周池鱼翘起唇:“那就期待一下喽。”
泥土在雪层下的气息越来越浓,眨眼间两人已经在美国住了一个多月。
自从周池鱼的家庭背景被公开后,在班级里意外地受欢迎起来,甚至还有其他院系的同学向他抛出交友的橄榄枝。
周池鱼兴趣爱好一直比较广泛,在MIT不仅加入了马球社团,最近还在学习攀岩和马术。
当然,课业方面他也没有落下,在顾渊的介绍下,定期参加金融相关的学术俱乐部,充实忙碌地度过每一天。
有两次,黄柏邀请他参加冬令营的活动,他很意外,没料到黄柏会主动和他联系。但经历了上次的事,他完全不想和黄柏等人再有牵扯。
至于kai,听说请了一个月的假,被关在家里严加管教。为此,周池鱼特意去拜访路易斯先生,感谢他帮自己出头。
这段时间,最令周池鱼牵挂的,就是顾老的身体。
还有几天就要到三月,天气有渐渐回暖的趋势。周池鱼请了一周假,和顾渊准备回国探望顾老。
顾城和白温然已经回国,听顾城说,顾老心悸的病症仍然未查出原因,吃了许多特效药效果非常一般。
周池鱼听说后,立刻和集团董事会取得联系,希望他们能成立一支医学研究队伍,帮顾老查出病因。
回程的飞机上,顾渊一直在查阅疾病的相关文献,顾老的症状很奇怪,和一些传统的老年心血管疾病十分相似,但是却没有任何有效对症药物。
“哥,你说爷爷会不会得了罕见病。”
顾家的医疗团队都是由各个领域的顶级专家组成,顾渊那么严重的病都能有效治疗,周池鱼想不明白为什么顾老的病如此难查。
“等我们回家后,听听医生怎么说吧。”
这段时间,顾城一直在照顾老爷子,听顾城说,顾铭登门几次,但老爷子的态度比较冷淡,顾铭父子回回碰一鼻子灰。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不排除人为的可能。
但他没有和周池鱼交流自己的想法,以周池鱼目前的状态,知道顾老被人投毒,一定会立刻冲回去排查那些可疑的人。
“集团的副董和我说,他说我们正在研发一种治疗心衰的药物,几乎没有副作用。”
“我让他们尽快和爷爷的医疗团队对接,看看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渊盯着周池鱼含泪的眼角,帮他将身上的毯子盖紧:“放心,爷爷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话仍然无法安抚周池鱼糟糕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疏于对爷爷身体的关心,如果早知道这些,爷爷的病也就不用拖到现在,兴许早就好了。
下了飞机,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陈管家看到两人,先是一怔,随即问道:“小鱼你——”
“我爷爷呢!”
周池鱼话没说全,急匆匆冲向顾老的卧室,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陈管家追上来,看了眼顾渊,急声说:“今天早晨顾老先生情况不太好,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什么叫情况不太好。”顾渊攥住周池鱼湿漉漉的掌心,眉头紧蹙:“医生说爷爷昨天还能自己去散步,甚至还和好朋友一起聚会。”
陈管家:“今早集团那边传来一个坏消息,顾老先生突发心梗,送去抢救了。”
周池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下楼的,前往医院的路上,他呆呆地望着熟悉的街景,指甲几乎要陷进座椅里。呼吸凝成一团,像块滚烫的铁疙瘩堵在喉咙,他回眸看着顾渊,瞥见顾渊那双泛红的眼睛。
幽静的走廊空无一人,周池鱼跑到VIP楼层,一眼便瞥见放有顾老名牌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面站满顾家人。除了新年,顾家人还是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顾城眉眼疲惫,朝他们招手:“回来了。”
“叔叔。”周池鱼急忙拨开人群,站在玻璃门前望着病床上的顾老,“我爷爷脱离危险了吗?”
顾城看着周池鱼脏兮兮的泪痕,语气哽咽:“嗯,爷爷没事了。”
周池鱼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当他看到身上插满仪器的老人后,却怎么也忍不住眼睛里决堤的酸涩。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爷爷前天还说身体好了不是。”
“老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顾铭在一旁盯着周池鱼:“听说小鱼派了自家集团的科研团队在研究父亲的病情,我替顾家谢谢你了。”
听到父亲的话,顾风原本没有温度的眼睛挂上一丝感激:“谢谢你,小鱼。”
“不用谢小鱼,他也是顾家人。”
顾渊一进来便觉得顾风的眼神阴郁尖锐,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戾气。上次的事让顾风在顾老面前彻底失去地位,顾风憎恨他们倒也正常。
顾铭朝顾渊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一旁的小姑姑始终未开口,今早顾老之所以急火攻心,就是因为她和丈夫负责的业务出现严重失误。
“顾辞,工地的事怎么样了?”
今早,顾辞负责的账目接到投诉,对方称由于他们施工,地下水被有毒金属污染,祸及居民一千余人。
目前,他们的工程已经被政府喊停,集团相关部门正在接受审查。
“我们正在搜集证据为自己辩护。”
周池鱼不懂房地产行业的规则,但也知道这次顾氏出现了严重的危机,要想让顾老尽快好起来,必须解决这件事。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周池鱼轻轻走到玻璃门前,疲惫地垂着眼睛:“我能进去看看爷爷吗?”
“当然可以。”
顾城掌心落在周池鱼的肩上,轻轻捏了捏:“爷爷现在状态还不错,你不要太担心。”
泪水砸在手背上,周池鱼点点头,掌心被顾渊握住:“我们一起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白温然与顾城对视一眼,随即夫妻俩出了门,去医院后院讨论这件事。
他们的意见很统一,不能让周池鱼这么小的孩子掺和进工程的事。
明眼人都知道,顾辞大概率被陷害了,至于陷害者是谁,不是竞争对手就是家族内鬼。
周家的势力固然庞大,但周池鱼毕竟刚满十八岁,董事会那帮老狐狸巴不得他做出什么错事,以此为借口逼周池鱼交出董事长实权。
监视仪器嘀嗒嘀嗒地运转,周池鱼乖乖伏在床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着顾老苍老褶皱的皮肤。
病房里的温度稍微有些高,他抽出纸巾轻轻帮顾老擦掉发丝间的汗。
顾渊在一旁翻阅顾老的病历,试图找到一些思路。
病历上显示,顾老出现心悸心衰等症状已经有一个月,且病情的可控性越来越差。
医疗团队对顾老过去一个月的饮食进行详细记录和分析,已经排除食物投毒等可能性,另外对其他非法生物毒素也一一排查,暂未发现这种物质。
“哥哥,爷爷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周池鱼坐直后,凑到顾老的耳畔,并用自己滚烫的脸颊轻轻贴着那头花白的头发:“爷爷,小鱼回来了。”
显示上的心率没有其他变化,周池鱼呼吸间都是病房里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握住顾老苍白发皱的手,小声呢喃:“哥哥,我怀疑爷爷是被人故意投毒。”
透明的输液管轻轻晃动,周池鱼的直觉告诉他,身体如此健康的老人不会无缘无故患上查不出具体诱因的心脏病。
“嗯,这里有记录。”
顾渊帮顾老掖好棉被,沉声说:“但是没有查出来。”
“投毒的方法那么多,尤其是现在的科技又那么发达,想要查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池鱼态度坚定:“我们集团旗下有一家化学实验室,他们对于各种毒素的检测很有经验,我可以让他们来这里帮我们查一查吗?”
“当然可以。”顾渊有些顾虑,“你们集团内部水也很深,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再不济也能让我爸帮我们出出主意。”
“好。”
周池鱼垂下眼帘,额头轻轻抵着老人的手背。这一次,他们可能要请一段长假了。
……
傍晚,顾家的小辈陆续离开医院,顾城心疼两个孩子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息。可周池鱼不愿意,想要睡在医院陪着顾老。
顾城拗不过周池鱼,见顾渊陪着,也就答应了。
床头上,摆了一束百合花,整间屋子的消毒水味道被清幽的花香冲淡了些。
顾渊端来热水,准备帮顾老用热毛巾擦一擦身子。其实这些专业护工都能做,且24小时随时待命,可毕竟那些人是外人,他小时候生病顾老也会亲自照顾他。
“哥,你说爷爷饿吗?”
周池鱼咬着肉包,故意往顾老面前凑:“我觉得,爷爷如果有直觉,一定会被我馋到。”
顾渊攥着热毛巾低笑:“肉包不至于吧。”
“我吃的可是酸菜馅的肉包。”
“哦?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周池鱼望着顾老的脸,声音很柔:“爷爷当年当兵的时候,最喜欢吃酸菜馅的包子了。”
温水在盆里晃出稀碎的涟漪,顾渊将毛巾拧得半干,顺着顾老的手臂轻轻擦拭:“我居然不知道。”
“爷爷喜欢给我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周池鱼的眼睛亮晶晶的:“当然,他的故事里也有我的爷爷。”
顾渊“嗯”了一声,托起老人的后背。
顾家这些小辈里,没有一个人是被顾老爷子亲自照顾大的。
老爷子唯一带大的孙子,其实是周池鱼。
“两个爷爷的饭量很大,还在军营里比赛吃包子。”周池鱼越说越开心,托着腮调侃顾老:“爷爷说,自己年轻时能吃十个包子,不会是小笼包吧?”
盆里的水渐渐凉了,顾渊放下毛巾,目光比外面的月色还要温柔:“爷爷如果真的能听见,一定会起来揍你。”
“嘿嘿。”周池鱼翘起唇,又咬了一口包子:“我希望爷爷能起来揍我。”
这么多年,周池鱼只挨过一次揍,是他九岁时因为贪吃偷喝了朋友送给顾老的酒,险些送进医院洗胃。
那一次,顾老结结实实给他揍了一顿。
顾渊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件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周池鱼老脸一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爷爷把我的屁股都揍青了。”
“谁让你那么贪嘴。”
顾渊将盆端走后,和周池鱼一起帮顾老换上一套干爽的衣服:“看来天生贪吃。”
“切,家里条件好,贪吃怎么了?”周池鱼故意用脑袋撞向顾渊的胸口,“这是我的人生乐趣。”
“好好好,你的人生乐趣我们继续保持?”
顾渊目光里染上一丝疼惜:“最近你又瘦了些。”
“那当然了,爷爷身体不舒服,我心情也不好。”
周池鱼拍了拍顾老的薄被,动作轻得像担心碰碎枯叶,声音发涩:“你和爷爷是我唯二的亲人,我不能失去你们了。”
监护仪的声音嘀嗒嘀嗒快了一些。
顾渊专注的瞳仁里,印着周池鱼微微啜泣的模样。
他轻轻托起周池鱼的脸,在对方眼睛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放心,我们都不会离开你。”
病房外,顾风露出一丝瘆人的笑容。
第96章
第二天,顾老仍然处于昏睡的的状态。
对此,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让家人不用过于担心。
“叔叔,白天由谁负责照顾爷爷?”
虽说顾老的护理团队非常豪华,但周池鱼总觉得将顾老交给外人照顾,很容易发生危险。
比如投毒或者迫害。
“李管家还有医护人员。”
集团最近出了事,负责海外业务板块的顾城不得不抽出时间帮妹妹调查金属污染事件,昨晚他和白温然一夜未睡,发现许多蹊跷。
“好吧。”
周池鱼坐在床边,轻轻握着顾老的手腕。他理解大人们工作忙碌,可在他的认知里,子女们应该轮流照顾老人才对。
“我比较闲,我照顾爷爷吧。”
周池鱼决定将自己的行李搬过来,反正病房非常宽敞,他住在病房里单独的陪护间完全没问题。
顾渊拎着早餐刚刚进门,得知周池鱼想陪床,便安排家里的佣人将陪护室从里到外收拾整洁,准备和周池鱼长期住在这里。
见两个孩子甚至把家里的抱枕都搬过来了,顾城哭笑不得,想阻止的话最终没说出口。
“我们这次回来本身也是为了照顾爷爷,担心他的身体。”
收拾完房间,顾渊将早餐盒拆开,示意周池鱼尽快吃点东西:“您跟妈妈不用担心我们。”
“是的!”周池鱼咬了一口蟹黄包,被烫得龇牙咧嘴,“小时候我生病,爷爷也是每天陪着我的。”
“慢一点吃。”
顾渊怕他再烫到,将剩下的蟹黄包轻轻戳开小口,等晾凉了才夹给周池鱼。
顾城会心一笑,点头应了一声。
陪床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顾老每隔两小时就要进行一次身体数据检测,医护人员会经常在病房里走动,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睡觉,是不太可能的。
临走前,顾城拍了拍吃得狼吞虎咽的周池鱼:“需要什么东西告诉爸。”
“嗯嗯!”周池鱼清亮的瞳仁微微一诧,随即染上几分疑惑和不解。
刚刚顾城对自己的称呼好像有些不对。
他看向顾渊,顾渊神色平静,正在帮他挑走螃蟹粥里面的姜丝。
“好的,叔……”
最后一个字,周池鱼有些犹豫,尤其是望着顾城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他没办法再把叔叔喊出口。
为了表达自己对顾城的喜欢,他抹掉嘴角的油,一头埋进顾城的怀里撒娇。
他看过自己父亲的一些照片和视频,对方的气质和身高和顾城很相似,所以从小他就把顾城当成自己的爸爸去亲近。
“深深最近有没有长胖?”周池鱼算了算日子,顾深的百日宴马上就要到了,他每天都在祈祷爷爷的病尽快好起来,如果能参加小孙子的生日宴,顾老爷子肯定特别高兴。
“有的,而且很淘气。”顾城刮了下周池鱼的鼻翼,“比你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池鱼有些羞赧:“淘气好,淘气的孩子聪明。“
……
“房间那么小,睡得能舒服吗?”
白温然从顾城听说两人要陪床,打心眼里心疼孩子们。
她边整理数据边叹息:“希望爸早点醒。”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顾城心里很清楚,父亲突然病重可能是被投毒,但苦于查不出诱因,只能从心里默默着急。
白温然刚生完孩子,正是休养的时候,却要费心费神地帮他惦记家事和集团的事,他很愧疚。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爸病成这样我也很着急。”
这时,阿姨抱着顾深走进来:“夫人先生,孩子今天很精神不肯睡觉,估计是想你们了。”
顾城接过孩子,目光中的愁绪淡了一些:“小渊这次回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弟弟。”
白温然浮起笑:“每次看到深深,我都会想起小渊小时候的样子。他弟弟性格跟他反差很大,爱笑爱闹,不像他那么高冷。”
顾城拿起玩具逗孩子:“小渊不爱说不爱闹吗?他和小鱼在一起就挺爱说的。”
“是的。”白温然示意阿姨将孩子抱走,“所以我们小渊未来的妻子性格如果和小鱼相似,那他们一定很幸福。”
顾城笑了笑:“这段时间小鱼为了爸的事,非常辛苦,等爸康复出院,我们得好好犒劳这孩子。”
“当然。”白温然轻声感慨:“小鱼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
几乎一整夜,顾老都是由周池鱼和顾渊轮流陪床。顾城安排的人见两人实在辛苦,劝了好几次,周池鱼都不肯回屋睡觉。他知道顾城安排的心腹一定值得信任,但对方万一打个盹让坏人有了可乘之机呢?
病房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周围最亮的光,就是监护仪屏幕上面的红点。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味。
周池鱼为了给自己提神,吃了整块小蛋糕,仍然困生困死。
暖黄的光晕像层薄纱,落在他的脸颊。
顾渊温声说:“小鱼,你去睡觉吧,我陪着爷爷。”
“我要和你一起。”
周池鱼眼睛蒙上一层水汽,呼吸越来越轻,最后,他的脑袋啪嗒一下枕在顾渊肩头,迷迷糊糊地嘟囔:“哥哥,你一直在看什么书?”
“医学类的。”顾渊伸出手,替周池鱼盖上毯子,“我在想如果爷爷真的被人投毒了,为什么查不出来。”
周池鱼小幅度地动了动:“那家化学实验室的负责人已经坐上飞机,马上就有答案了。”
“嗯。”顾渊声音放得很轻,搂住周池鱼:“这次幸亏有我们的小鱼宝宝。”
周池鱼蜷在顾渊身边生怕碰到输液管,清晰地感知着顾渊温热的体温:“哥,我原本想找机会和爷爷坦白我们的事,但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允许。”
顾渊偏过头,鼻翼轻轻蹭着周池鱼额前柔软的碎发,“没关系,还有机会。”
“如果爷爷不同意,我、我可能——”
周池鱼很害怕,万一他把爷爷气出什么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和爷爷对我同样重要。”
周池鱼抬起手,指腹落在顾老手背上的针眼:“你知道吗?我很怕爷爷不要我了。”
顾渊拉住他的手腕,温热的指尖攥住那双冰凉的手:“我知道,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理解。”
这件事,顾渊早就想明白。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永远不结婚,但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说不定我们俩成了小老头,就有机会领证了。”
周池鱼乖乖地抬起头,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顾渊的耳尖:“你不怕白阿姨催你结婚吗?”
“不怕。”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顾渊的脸上,顾渊笑着说:“还有一个办法。”
周池鱼:“嗯?什么办法?”
顾渊笑了笑:“我可以先出柜,等家里人渐渐接受这件事,我们再公开。”
周池鱼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反手握紧顾渊的手。
他知道,这样顾渊将承担所有的怒火。
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顾渊搂着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感到格外安心。
慢慢的,周池鱼靠在顾渊的肩头睡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垂眸望着周池鱼恬静的睡颜,眼底透着一抹尘埃落定的平静。
只要周池鱼能每天开开心心的,能不能结婚,是否能得到家里长辈的认可都不重要。
病床上,苍老的手指缓缓握着被角,许久没有再动。
“周少爷,我来给顾老先生换药?”
凌晨三点,病房里突然走进一个陌生男人。
顾渊将书放下,疲惫的眼睛落在男人身上:“你是哪位?”
陪护人员这时进来解释:“顾老先生最近总是腰酸背痛,他是推拿师,会定期来给顾老先生按摩。”
顾渊依旧没动,担心吵醒周池鱼,声音很轻:“麻烦您了。”
推拿师颔了颔首,从包里取出药膏。
“我爷爷最近腰不好吗?”
顾渊盯着这些药膏,若有所思:“我爷爷的过敏原比较多,药膏的成分经过医生检测了吗?”
“检测了的。”推拿师轻声说道。
“味道很特别,这里面含有什么成分?”顾渊随手拿起一瓶药油,推拿师立刻紧张地夺回:“没、没什么特别的成分!”
顾渊抬眸凝着他,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浓。
“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举起药油仔细端详,发现包装上的药品生产商是ZN集团。
“我最近也不太舒服,这瓶药油卖给我吧。”
“顾少爷,您要用的话直接拿走就好。”
推拿师低着头,双手放在顾老的肩颈轻轻揉捏,和刚刚那副慌张的模样截然不同。
顾渊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但见推拿师平静的表情,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等推拿师离开后,他将药油交给周池鱼,希望ZN的化学实验室能帮他检测里面的成分。
药油虽然产自ZN集团的药厂,但并不代表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加料,那些试图投毒的人或许就是利用大家对ZN集团的信任,蒙混过关。更何况推拿师开始帮顾老治疗腰背的时间和顾老开始出现不适的时间完全吻合。
第二天,顾城来医院探望顾老,借着这个时间周池鱼和顾渊去商场给顾深挑礼物。
顾深的百日宴将在后天举办,作为顾深的小哥哥,在挑礼物这件事上周池鱼非常重视,一股脑买了好多礼物,尽管有些礼物需要顾深会走路才能使用。
“小深能有你这个哥哥,可真幸福。”
顾渊故意调侃:“我有你这个弟弟,也很幸福。”
周池鱼翘起唇,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起。
“小周总,咱们化学实验室派去的专家出事了。”
第97章
周池鱼赶到时,实验室的专家正在包扎伤口。
“怎么回事?”
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周池鱼脸上的血色褪去:“出车祸了吗?”
“是的。”研助回:“我们去医院的路上,和一辆小型货车发生碰撞。”
那辆车速度又快又急,如果不是司机师傅技艺高超,他们甚至会被撞出高架。
交警和货车司机都在走廊,顾渊观察那位中年司机片刻,问研助:“你觉得那辆车有问题吗?是意外还是蓄意?”
研助回:“应该是意外,司机疲劳驾驶。”
听说实验室的研究员出了事,ZN集团的两位高层匆匆来到现场,配合周池鱼处理后续事宜。
两位研究员伤得不轻,恐怕需要卧床一段时间。至于后续赔偿及安抚事宜,交给后勤部门管理。
“小周总,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陈歌是后勤部门的主管,最近也听说了一些顾家的传闻。
很明显,顾家在内斗。
“虽然顾董事长跟您关系好,但老爷子现在躺在床上,顾家以后做主的人是谁,谁都不好说。您帮顾家是好心,可动了别人的利益,恐怕会惹祸上身。”
周池鱼心里清楚,陈歌是在为他考虑。
但在处理顾老的事情上,他不想权衡利弊,更不会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谢谢您。”
周池鱼攥着门框,疲惫的眼里像蒙上一层化不开的低落:“但我还是希望,实验室能再派两个人来,我们加大安保,行程不让别人知道可以吗?”
陈歌顿了顿:“当然可以,都听您的。”
回去的路上,周池鱼靠在顾渊肩上,向对方讲了自己的计划。
顾渊虽然不知道陈歌对周池鱼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和什么相关。
“小鱼,你辛苦了。”
顾渊喉结滚了滚:“爷爷如果知道你为了他东奔西跑,一定很心疼你。”
“这是应该的。”
周池鱼胸膛微微起伏:“他不仅是你爷爷,也是我爷爷。”
顾渊抬起指腹,蹭了下周池鱼发热的眼眶,将他轻轻搂在怀里:“小鱼,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能理解你。”
……
晨霜开始变薄,偶尔掠过的风擦过脸颊,带着一点暖意。顾老躺在病床上已有一周,病情非但没有像医生预估的那样好转,反而一天天变差。
周池鱼望着瘦得脱了形的老人,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针狠狠穿着。
顾城和白温然这些时间非常忙碌,由于有害金属案的影响,集团多处工地被勒令暂停,开发部门每天都在处理一些投诉。
而顾辞因为50个小时没有休息倒在办公室后,整个部门彻底乱了套,必须由顾城夫妇暂管。顾渊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已经去集团实习五天,几乎每天凌晨才能来病房探望周池鱼和顾老。
这天,周池鱼帮顾老按摩完,掏出电脑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务。
原本他请了一周的假,这次恐怕要耽误一些时间了。
他的课业不算繁忙,这些天除了照顾顾老,就是翻阅一些集团的内部资料,学习管理知识。
顾渊总担心他辛苦,可更辛苦的其实是顾渊。顾渊不仅白天要在公司帮忙,晚上还要照顾老爷子,有时还会帮他分析一些案例,和他商讨解决策略,每天休息时间很少。
周池鱼感觉顾渊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床前的暖色灯光在周池鱼的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他屈着纤腿,披着一件羊绒质地的灰色毛毯,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
他偶尔会看一眼钟表,估算顾渊回来的时间,纤细的指尖偶尔轻轻翻过书页,带出细碎的声响。
病房外,脚步声骤停。
顾渊拎着蛋糕,倚在门前注视着周池鱼。
周池鱼正在读书,唇线抿成柔和的弧度,漂亮的眉骨如水墨画般,温润淡雅。
“小鱼。”
门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周池鱼立刻放下书,抬眼时眼底的专注瞬间化作欣喜的笑意:“哥你回来了。”
他穿着拖鞋,小跑过去:“蛋糕?”
顾渊举起来:“嗯,小恐龙造型的。”
周池鱼笑着接过来:“你下班这么晚,蛋糕店还在开门吗?”
“提前订的。”顾渊解开衬衫,手掌轻轻抚上周池鱼的头,“助理看到我买的蛋糕造型,还以为要送给哪个小朋友。”
周池鱼眉开眼笑:“因为比较幼稚吗?”
“或许吧。”顾渊脚步声比平时慢了半拍,颀长的身影透着一抹疲惫,“但我们小鱼也是小朋友。”
周池鱼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切开一块在顾老面前晃了晃:“爷爷,看来你没口福喽。”
顾渊挽起衬衫袖口,洗干净手后,替顾老掖了掖被角:“爷爷心想,小鱼可没在我生病的时候干好事。”
周池鱼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今天有几个人来探望爷爷,说是爷爷的好朋友。”
顾渊点头:“我听爸妈说了。”
“他们送的果篮可高级了,里面的荔枝看着就好吃。”周池鱼唇边沾了一点奶油,不好意思地说:“我悄悄抠了几颗,果篮都破了。”
顾渊轻笑,弹了下他的脑门:“贪吃鬼。”
周池鱼坏笑:“别人要问,你就说你抠走的。”
“我吗?”顾渊挑眉,顺势亲了一口周池鱼的嘴唇:“不如说是爷爷抠走的?”
周池鱼皱了皱脸:“那也太过分了吧。”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果香,两人吃完蛋糕,靠在一起陪着顾老输液。
顾渊似乎累坏了,和周池鱼聊了两句,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周池鱼将自己的毛毯盖在顾渊身上,随后蹑手蹑脚地将床边的光线调暗。
他下午刚补了觉,现在不太困,于是便缩在顾老的身旁,思考这些日子的事。
“爷爷,我一直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他望着顾渊疲惫的睡颜,小声说:“我喜欢哥哥很久了。”
“不过我应该不会跟你说这件事了。”
周池鱼握住顾老枯瘦的手:“我就希望您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被我气到。”
……
终于,实验室派来的研究员安全抵达国内。
周池鱼记着顾渊的叮嘱,将那瓶药油交给研究员检测,令他意外的是,里面的成分属于原厂成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先不要太担心宝贝。”研究员jack见周池鱼哭丧着脸,安慰他道:“如果真的有人投毒,无非是那几种方式,我们很有经验。”
“曾经一位北美医药大亨突发重症,具体表现和癫痫类似,医院无论如何查都找不到病因。”
“然后呢?”周池鱼着急追问。
“后来我们发现,投毒者采用的是一种新型病毒,病毒进入人体后,通过一种特异性干扰人体细胞的通路,改变线粒体功能,从而引发癫痫的假象。”
Jack语调温和:“交给我,我会尽快给你答案。”
这次Jack的行程相对保密,只有ZN集团的高层知道此事,调查还算顺利。
一连两天,化验数据陆续出来,Jack和他的伙伴一直在开会分析数据。
目前的结果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这天晚上,周池鱼刚洗完澡,正准备帮顾老按摩手臂,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发现来的人不是顾渊而是几位顾氏的董事。
“你们来干什么?”
他站起来,下意识拿起手机告诉顾城这件事。
“我们来探望董事长。”
赵董笑眯眯地望着周池鱼:“听说医院最近频繁出现外人干扰董事长的治疗进程,我们特意来看看。”
“外人?”周池鱼喃喃道:“没有外人,这些天一直是我照顾爷爷。”
赵董的笑容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慢悠悠盯着周池鱼,似乎话里有话:“小周总,听他们说,你的人在帮忙治疗顾董?”
周池鱼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怕我伤害爷爷?”
“话不能说这么难听。”赵董背着手,佯装严肃道:“董事长的病本身就很复杂,将他随便交给那些外国医生,我们也不放心。他如果彻底倒下,集团该怎么办?几万名员工该怎么办?许多事还在等着他主持大局,万一他的病被某些医生耽误了,谁来负责?”
周池鱼愣了愣,并没有被赵董的话唬道:“国外的医生怎么了?你们找的医生这么久都没有研究出治疗我爷爷的有效方法,我找ZN集团旗下的顶尖医生过来会诊有错吗?”
“我不否认你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但你敢保证这些医生没有被别人收买?”赵董眯起眼:“小周总,你和顾董关系亲近,不代表ZN集团的所有人和顾董关系亲近。毕竟这是两家集团,虽然所属不同领域,但多少在一些业务上存在竞争或者矛盾冲突,所以我们董事会决定,让你的医疗团队暂时停止对顾董的治疗。”
周池鱼觉得荒谬:“你让我们停我们就停?你别忘了,爷爷既是董事长,也是人父,顾城叔叔还没让ZN集团退出治疗团队,你有什么资格?”
“你——”赵董没想到周池鱼如此牙尖嘴利,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你才十八岁,能为这次治疗失败的一切后果负责吗?”
“你指的是医疗事故还是其他事情?”
“如果是医疗事故,让顾董名义上的家属跟我谈,这里还轮不到你跟我说这些。”
周池鱼态度非常强硬,像只浑身长满刺的小刺猬:“如果你执意阻挠我们集团的医疗团队治疗爷爷,那么我有理由怀疑这次投毒事件有你的参与。”
“投毒?”赵董情绪非常激动:“你不要血口喷人!”
周池鱼懒得再跟他争执:“你如果真的想探望我爷爷,完全可以白天来,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晚上?是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你!”赵董哑口无言,示意其他人帮着自己说两句,但其他人见周池鱼这么强势,没人愿意再出头。
“如果真的为了病人好,请你们尽快离开。”
周池鱼推开病房门,双眼瞪着众人。
赵董没法子,撂下一句“你等着”便带着人悻悻离开。
当夜,顾铭得知这件事,眼皮半耷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顾风欲言又止:“爸,您准备怎么做?”
鼓动董事们施压的策略明显不奏效,如果顾铭出面,心思就太明显了。
“你说、你看到周池鱼和顾渊抱在一起接吻?”
“是的。”顾风上次在顾渊身上栽了跟头,这次学聪明了,“我拍了视频。”
从始至终,他都笃定两人有奸情,这次终于让他抓到把柄。
顾铭斜斜扫过顾风兴奋的表情:“如果我们向大家公开两人的关系,周池鱼还会留在这里吗?”
他的计划很顺利,那些毒药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累积在顾老的身体里,直到某一日突然发作导致心脏骤停。
可周池鱼偏偏回来了。
是他疏忽了,周家拥有国内外最先进的医疗团队,如果一直查下去,他们的计划很快就会暴露。
千算万算,他没想到周池鱼这么拧,竟然每天都住在医院,害得他最后一步没办法实施。
顾风目光落在顾铭紧扣的拳头上:“估计不会了,不过也要看顾渊父母的态度。”
“他们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爷爷的态度。”
顾风听得云里雾里:“可是爷爷不是……”
当他听说顾铭要对老爷子下手时,无疑是震惊的。
他虽然讨厌顾渊,怨恨爷爷对自己的不重视,但从未想过要下毒手。
顾铭的计划,确实令人疯狂,并且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正因为准备时间过长,这些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顾老的身体,营造出心脏受损的假象。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心血管类的疾病很正常。
“谁说他一定要醒来的。”
顾铭端起酒杯,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要的就是他永远都不要再醒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似乎在为新的计划设下倒计时。
这次不怪他狠心,要怪就怪老爷子有了将家业交给顾城一家的打算。他拼死拼活这么久,在集团竟然连顾渊的地位都比不上,究竟凭什么?
据他所知,老爷子还未立遗嘱。不过有周池鱼在,他没办法立假遗嘱,按照子女份额平均分配的话也可以接受。
“把视频准备好,明天我们邀请大家吃饭。”
……
众人走后,周池鱼惊魂未定。这次的事令他更加确定,有人在阻止他救爷爷。
顾城赶到时,顾渊也在。
听周池鱼说完方才的事,顾城神色谨慎,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事。
“是不是吓到了?”
顾城温和的视线与周池鱼惊惶失措的眼神齐平:“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私下找你,想必是受人挑唆,明天我会在董事会上说一下这件事。”
“叔叔。”周池鱼尾音稍颤,“是顾铭吗?”
如此了解他的动向,又能挑唆董事会的人,只有顾铭动机最强。
“有这个猜测,但没证据。”
兄妹三人中,顾铭与顾辞顾城的关系都不好,加上顾辞一切重要的事情都愿意听取顾城的建议,两人私下很少来往。
“能闹到这种程度的,应该可以排除竞争对手。”
顾城苦笑:“这些天我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家族内斗闹成这样,许多人都在看笑话。”
“谢谢你,小鱼。”
顾城微微笑着:“我知道你不需要听到谢谢,但我还是想说一声,让你辛苦了。”
“叔叔——”
周池鱼的话被赶过来的Jack打断:“我查到了!”
第98章
“这款药油中含有的CTY5236物质是强效抑制剂,顾老先生长期使用并不会影响身体健康,但他每日服用的降压药和这种物质会产生化学反应,CTY5236会影响降压药的代谢,血药浓度升高降低都是有可能的。”
“升高或者降低就会引发心脏病吗?”周池鱼着急地问。
Jack摇头:“会影响,但不多。”
此刻,一直在旁边的顾城突然问:“如果是这种投毒手法,我想不会这么容易查不出来。”
“是的。”Jack朝顾城严肃地说,“投毒者很聪明,如果检查报告上的CTU5236含量显著升高,医生一定会往这边怀疑,但他还运用了一种特殊物质——定制合成肽。”
“定制合成肽?”
顾渊和周池鱼不约而同说道。
“投毒者一定和某位生物领域的大佬进行合作,此人定制的毒素是从岩沙海葵的体内提取出来的,这种毒素在CTU5236的作用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人体中毁掉心肌各项功能,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医生自然无从下手。”
周池鱼迫不及待地打断:“有解药吗?”
“有的。”Jack语气笃定:“但我需要我的同事来这里帮我,他是这领域方面的专家,正在加利福尼亚休假。”
顾城回:“没问题。如果您沟通好,我们会立刻派飞机过去接他。”
Jack幽默地笑了笑:“土豪。”
顾老的病情出现转机,顾城安抚好两位孩子后,匆匆回公司和高层们商量这件事的处理办法。
顾氏高层派系众多,真正亲顾老的董事并不算多,许多高层都和顾铭走得较近。
这件事如果传开,恐怕会对顾老不利。
顾城走后,顾渊从家里调拨了许多保镖守在病房外,一来是怕周池鱼再遇到今天的事,二来是负责跟着Jack,避免他遇到危险。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走过,周池鱼每天都在盼着专家早点抵达国内,每天吃的饭菜越来越少。
顾渊看着病房里闷闷不乐的人,心里很疼。他尽量将能线上完成的工作搬到病房处理,抽出更多时间陪着周池鱼。他工作时,两人很少说话,周池鱼洗完澡,会穿着睡衣躺在他的腿上看书,偶尔会去陪顾老说说话。
这段时间,周池鱼简直进入了一级戒备,任何出入病房的人都要在他的监视下完成所有事,就连顾老的护工团队,他都不放心。
护工阿姨理解周池鱼的行为。这么大的小孩估计刚高中毕业,守在病房里快一个月了,见谁都跟小猫似的瞪圆眼睛充满不信任,仿佛下一秒就能挥着爪子扑过来。当她得知周池鱼和顾老没有血缘关系时更惊讶了。
“药品没问题,可以服用。”
ZN集团的医药团队已经来这里三天,这期间顾老每日需要服用的药物,必须经过专业检测,防止有人私下调换药品。
输液的药品周池鱼探着头又瞄了瞄:“好。”
另一边,顾铭一派蠢蠢欲动。
按照计划,他们派的护士早就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岩沙海葵的TTX衍生物注射进顾老的体内,但周池鱼和顾城盯得非常紧,他的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昨晚,那位护士成功进入病房,但发现每项药品都需要经过专业检测,周池鱼甚至要求检测两遍。
她原以为自己注射的毒素虽然无色无味,且起作用时间很慢,自己可以摆脱嫌疑,但万万没想到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顾总,您不用担心,您不是想过两天邀请家族里的所有人吃饭吗?您如果那么说,顾城肯定会带着那孩子赴约。”
顾铭微微翘起唇:“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一天不死,遗产我就一分拿不到。”
助理笑了笑:“好饭不怕晚,再等等,几千亿的遗产就是您的了。”
顾老在五年前为顾家人设立了海外信托基金,如果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三兄妹可平分这笔钱。顾铭最近的投资屡屡失利,老头子再不没,那些债主就要登门逼债了。
“去和所有人说,我知道幕后凶手是谁了,吃饭时我要向所有人公布。”
……
顾铭的宅院外,停满了车。
顾辞满脸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大哥,究竟是谁向父亲下的毒。”
从小时起,她与顾铭便不算亲近。这些天顾城帮她处理重金属案,忙里忙外,几乎24小时连轴转,她心里既感激又愧疚。
顾铭声称投毒者出自家族内部让她非常困惑,依她看兄妹三人顾铭投毒动机最大。
顾铭端着茶杯,故作一副心痛的模样:“等等顾城吧。”
顾风站在落地窗前,始终留意着庭院的动静。
微微颤抖的手掌垂落在身侧,他眼底透露着压抑许久的兴奋,想到顾渊即将在所有亲戚面前像个小丑一样无地自容,他心里的恨意便更浓了些。
终于,顾城一家到了。和他们一起到的,还有家族一些旁系亲戚。这些人手上所持股份不算多,但都在关注着老爷子的病情,唯恐自己不能从中分到一些汤渣。
“顾铭,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敬鸿是老爷子的弟弟,这些年虽然有自己的产业,但一直被老爷子接济照顾,手上虽然有顾家3%的股份,但仅限于使用权,可随时被收回。
倘若顾家变了天,他以后是否能使用这些股权还是个未知数。
“究竟是谁投的毒。”
顾铭扫了顾城一眼,发现周池鱼果然来了。
很好,他派的人可以行动了。
“现在是晚餐时间,我们边吃边说。”
来到会客厅,顾铭故作神秘:“揭晓答案前,我们先分析分析这个人的动机。不知道各位是否知道,这些年父亲都有培养继承人的念头?”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大家脸色一变,无人回应。
“今天既然聊这件事,本意就是开诚布公。”顾铭盯着顾渊,微微一笑:“我相信父亲不仅向我表达了想培养小渊为继承人的念头,和大家闲聊时应该也提过吧。”
顾城望着顾铭,似乎猜到顾铭想做什么。
“哥哥……”
周池鱼悄悄握住顾渊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顾铭,你究竟想说什么?”
顾铭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我想说父亲虽然有意培养小渊,但也只是有这个念头而已,小渊是否真的能主持集团工作,还需要长时间的考察。”
“所以呢?”顾渊沉声开口。
“所以……”顾铭勾唇,“小渊做了一件事,让父亲很失望,并扬言不认他这个孙子。所以,你们一家才处心积虑密谋这次的投毒案,并联合周家假借为父亲治病的名义,对父亲实施控制。”
“叔叔捏造事实的能力真的很令人佩服。”
顾渊冷静地望着他:“证据呢?难道说仅凭您一张嘴吗?”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望向顾铭,都在等待顾铭的答案。
“证据?”顾铭话音刚落,顾风按了下遥控器,对面的屏幕上立刻出现顾老病房的画面。
周池鱼愣住了,心脏骤然锁紧,紧接着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清晰的画面里,他和顾渊在接吻。
“你……”
周池鱼尾音不受控制地颤抖,浑身透着凉意。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无论如何呼吸都无法压住心里的紧张。
他很怕门口的人听见。
所有人都在仔细地看这段视频,包括白温然。
“父亲发现了你们有违伦理的恋情,并且发现小渊没办法商业联姻,实现家族利益最大化,所以决定换掉小渊继承人的身份。”
顾铭端起酒杯,微微抿了口:“这就导致了,你们一家打算对父亲痛下杀手。”
这番话,顾铭自己都知道站不住脚。他这么做的目的为的就是引顾城一家离开医院,对顾老下手。
餐厅里鸦雀无声。
顾风的笑容恶劣且狠毒。
他望着周池鱼那张惨白的脸,心里十分痛快。
“小鱼。”
顾铭语调温和:“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周池鱼对上那双玩味的目光,耳朵冻得冰凉发麻:“什么……”
“我相信,你应该不是为了顾家的财产才和小渊在一起。”
白温然指尖紧紧攥着顾城的袖口,似乎还没有接受刚刚看到的一切。
“但爷爷对你那么好,你却让他最疼爱的孙子没有后代,你于心何忍?”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周池鱼强撑的淡定,一道道目光宛如冰冷的利刃,扎得他无处遁形。
“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些。”
一道清冷且平静的声音打断了顾铭的话,“是我利用哥哥的身份追求的小鱼,是我锲而不舍的粘着他赖着他以亲情相逼,就算小鱼不答应我,我也从未想过要有自己的后代。”
这番话,更像是对白温然说的。
望着周池鱼失神的眼睛,顾渊轻轻攥住那双颤抖的手:“他拒绝过我多次,是我自私,不仅想和小鱼做亲兄弟,还想和他当一辈子的伴侣——”
“顾渊!”白温然声音尖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妈妈,我很清楚。”顾渊温热的指腹蹭着周池鱼的掌心,声音又低又稳:“我很早就喜欢小鱼了。”
顾铭对于顾渊的表态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顾渊会为自己辩解,或者急于撇清和周池鱼的关系。
沈羽宵轻轻抬着眼,注视着周池鱼那双泛红的眼睛,对顾风和顾铭的行为多了几分厌恶。
他不相信周池鱼会害爷爷。
“顾铭。”
浑厚且沙哑的声音划过平静的客厅,一架轮椅缓缓出现在餐厅门口。
顾铭瞠目欲裂,猛地看向那边:“……爸。”
第99章
“别喊我爸。”
顾老身后,是年迈的管家。他轻轻推着轮椅,到主位前停下。
原本坐在上面的顾铭立刻站起来,苍白的脸颊微微抖动,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爸!”顾辞情绪非常激动,跑到顾老面前:“您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顾铭。”
顾老的声音不高,语气中掺杂着一丝久治不愈的病气:“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顾铭迅速蹲下,双手试图去抓顾老的双手,却被顾老用力撇开。
“爸!我是病急乱投医!不是想为难小渊!”
顾铭脑子转得很快,极力将事情的重点放在顾渊和周池鱼出柜的事上,“两个孩子一时糊涂,而我又太担心您的身体,不小心误会他们了。”
在场的亲戚,都被这突发的事件搅得晕头转向。老爷子明明几小时前还躺在床上昏迷,怎么突然醒过来了?
“嘴硬是吗?”
顾老注视着顾铭,眼睛里没有一丝怒意,反而非常平静:“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周池鱼的保镖立刻带着一位身着医护人员服装的人走进来。那人明显吓得不轻,将有人指示她投毒的事情一股脑全部交代清楚。
顾铭依旧维持着淡定的笑容,朝顾老露出委屈的神色:“爸,就算有人指使她,那人也不是我啊。”
“你认识我吗?”
顾铭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摇头:“不认识。”
“看吧。”顾铭已经跪在地上,拼命为自己辩解:“您相信我,我怎么会害您呢。”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顾老示意助理将金属案的文件甩在顾铭脸上,“她虽然不认识你,但你聘用的生物医疗团队负责人也不认识你吗?”
顾铭语气刻意带着轻松:“他们也可以污蔑。”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顾铭脸上,顾风看着父亲通红的脸颊,双腿控制不住地轻颤。
顾老单手握拳,轻轻咳嗽两声:“金属案也是你的手笔吧?这些证据我已经让顾城交给警方,幕后黑手是不是你,交给法律去判决吧。”
顾铭彻底慌了,虽然他早已找好顶罪的人,但假如顾氏不愿意保他,警察摸到他只是早晚的事。
“伪造遗嘱的事,你也能想出来?”
顾老这些天只是表面上处于昏迷状态,意识有时还是清醒的,顾城和顾渊讨论工作时,他偶尔能听到一些。他生病前对顾铭所做的事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深究,就彻底倒下了。
这次的金属投毒案和医疗投毒案,警方已经介入,在他生病期间那些为难周池鱼的董事都是私底下和顾铭关系亲近的人。
这次的幕后元凶,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更何况制造抑制剂的生物实验室已被警方控制。
而这些事都是在过去四小时内发生的。
“我确实是中毒了。”
顾老将下午病房里的事讲给所有人听。
原来,Jack的同事平安抵达国内后,便开始秘密进行制作解药的工作。
不到一天,顾老便醒了。
落地窗“咔嚓”响了一下,屋内的人注意力都在顾老身上,没人发现。
“我宣布,从此顾铭不再是我的儿子,他手上所持的股票、期权、不动产,任何与集团相关的资产都将被追回。”
顾老抬手示意助理,电子屏幕上周池鱼和顾渊的照片立刻消失,变为一份遗嘱明细。
“恰好家里人都在,我将向大家公布我的遗嘱分配方案。”
顾铭缓缓抬头,当看到继承人名单里没有自己的名字后,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源源不断地落在他的手背。
“顾风……”
顾铭的妻子发现,上面同样没有顾风的名字,反而多了周池鱼三个字。
“爸!这不公平!”
顾铭的妻子冲向顾老,被保镖拦住,她嘶吼着,歇斯底里:“顾风可是你的亲孙子啊?你为什么要把遗产分给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可把你的宝贝孙子变成了同性恋啊!”
这番话,并没有引起大家对出柜事件的再次关注,每个人都紧紧盯着遗嘱,生怕错过和自己相关的部分。
“小鱼?”
几分钟的时间,周池鱼已经不见了。
顾渊暗觉不妙,拔腿准备冲出去找周池鱼,跑到门前却突然停下脚步。
高大的身影微微晃动,他扶着门框回眸,发现顾老和父母都在盯着自己。
“爷爷,妈妈。”
顾渊目光坚定,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人妥协:“很抱歉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大家我和小鱼的事,我们本想过段时间告诉你们的。”
白温然心痛地皱着眉:“小渊……”
眼下她的思绪很乱,她依然没办法接受顾渊的性向。更何况对方还是顾渊一起长大的弟弟。
“你们非得在一起吗?”
白温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茫然,沉淀在眼角的是一抹湿漉漉的红晕。
“是的。”
顾渊声音很低:“我们可以不结婚,但永远不会分开。”
“瞧瞧没!也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孙子!”
顾风的母亲已经彻底失控,眼神透着嘲笑:“我们家小风这么乖,你却对他不闻不问。顾渊喜欢男的,他这是乱|伦!这是变态!”
“够了。”
顾老靠在轮椅上的腰背略显佝偻,浑浊的眼球却透着不容置喙的严厉:“小渊。”
顾渊:“爷爷。”
顾老:“快去追小鱼,别出什么事。”
顾渊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被警笛声掩盖,顾老扫了眼进来的警察们,朝顾城留下一句“剩下的交给你处理”,便让管家推着自己离开。
白温然情绪仍然起伏不定,她望着顾老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后是顾铭拒捕的激烈争执声,顾辞拿着律师给自己的遗嘱缓缓走到顾城身边,顾城抬手,拍了拍顾辞的肩膀:“金属案并不是集团施工不当泄露的,而是顾铭暗中投毒,伪造受害者病历。”
顾辞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大哥也太狠毒了。”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有时间多陪陪你嫂子。”顾城担忧地看着白温然,随后来到警方面前与他们交涉。
豆大的雨点落在马路上,周池鱼下了车,运动鞋拎在手上,赤脚踩在水坑里。
面前庞大华丽的建筑他并不陌生,里面承载着他四岁前的所有回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早就忘记密码是哪几位数字,外面的暴雨不断溅落在他的身上,尝试几次未果,他怔怔地坐在门前,头发几乎黏在额头上。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他望着杂草丛生的喷泉池,耳边只有雨声在轰鸣。
第100章
“还是没有找到小鱼。”
天地间,被白茫茫的雨幕吞没。
顾渊淌过路面的积水,举着电话给顾城打电话。
“我担心小鱼跑回美国,您先派人把几个机场守住。”
湿透的外套紧紧贴在顾渊身上,平时清冷的面庞写满焦灼。
“再查一查他有没有入住那家酒店。”
被打湿的碎发黏在眉骨,他猛地抬起头,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刘叔!去美华庄园。”
那里,是周池鱼的家。
周池鱼小时候那次出逃,也是想回家。
豆大的雨珠不断溅落在周池鱼的脸上,雨势依然没有变小的趋势。
他站起身,举着被风吹变形的伞久久未动。
湿透的衣服又硬又凉,他愣怔许久,决定买最新的航班回美国。
他不想回顾家,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温然和爷爷。门厅的积水渐渐漫过脚踝,他向后缩了缩,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再躲。就像这座城市,已经彻底没了他的家。离开顾家,他不清楚自己能去哪里。
“小鱼。”
含糊不清的声音被雷声撕得支离破碎,他抬眸望去,发现暴雨中的一抹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正在朝他疯狂跑来。
他眼里的光突然闪了一下,随后又轻轻熄灭。
“怎么不进去?”
狂风席卷着雨水不断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周池鱼听到声音的瞬间,已经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畔是顾渊急促的喘息声,周池鱼肩膀抖得像一根被卷在暴风中的羽毛,牙齿都在打颤:“我不知道密码。”
顾渊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竟然不知道家里的密码吗?
他心疼地望着周池鱼,掌心抬起,一点点擦掉对方脸上的雨水:“那我们回家。”
“我不回去。”
周池鱼压抑的抽泣被雨声吞没:“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已经……回不去了。”
从顾老在门外看到他和顾渊的亲密照时,他就已经回不去顾家了。
“哥,你走吧。”
掌心被冻得冰凉,周池鱼轻轻耷拉着眼角:“现在家里最需要人了,爷爷身体又不好,你回去照顾他们吧。”
“那你呢。”顾渊帮他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用力拧了拧,“你不需要人照顾吗?”
周池鱼倔强地抿唇:“我是大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大人确实可以照顾好自己。”
“但在我眼里,你还是小孩子。”
顾渊高大的身躯挡着斜落的暴雨,他用掌心按住周池鱼湿漉漉的肩膀,轻轻拍抚着:“等我。”
泪水浸湿了眼眶,周池鱼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温热的掌心不停地帮他擦着眼泪,顾渊温柔的安慰穿透雨声不断落在他的耳畔。
“还说不是小孩子,哭得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顾渊将拧干的衣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别哭了,我们得赶紧进去,不然你该生病了。”
雨还在下,暴雨将玻璃砸得噼啪作响。
周池鱼冰凉的手指攥住外套,抬头时却发现对方已经一个箭步冲向二楼凸起的墙体,双手死死地攀着围栏,正在朝露台爬。
周池鱼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和紧张:“哥!”
狂风裹着暴雨不断打在顾渊身上,几分钟后,他彻底消失在二楼的围墙外。
……
“五年前我想着既然我不在这里常住,就不浪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养护整座庄园。”
周池鱼捧着热茶,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鼻尖被刚刚的暴雨溅得通红:“他们离开后,我忘记密码了。”
顾渊扶着他的脚,将一双长袜套进去:“没关系,你如果想在这里常住,等雨停了我们可以换一副门锁。”
周池鱼声音闷闷的,垂着头:“你不回家了吗?”
“我说过,有我在,你就永远有家。”顾渊拿起吹风机帮他将乱糟糟的小卷毛吹干,“以后的日子请多多指教。”
周池鱼终于翘起唇,抬手摸了摸顾渊身上湿透的衣服:“哥,你不介意的话,我找一些我爸爸的衣服给你换上吧。”
“当然不介意。”
周池鱼穿上棉拖鞋,眼睛弯了下:“我怕你觉得衣服不吉利。”
他身上略显宽松的卫衣虽然也是父亲的衣服,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顾渊不一样。
“没有什么吉不吉利。”
顾渊抓了抓周池鱼的小卷毛:“我应该谢谢叔叔,肯借我衣服。”
俩人换上干爽的衣服后,周池鱼带顾渊在家里转了转。
“这是我的玩具屋。”
“这是我的王子城堡。”
“哥哥你看,我的衣服都是我妈妈给我定做的。”
儿童衣帽柜里,五颜六色的儿童服饰挂满整墙。周池鱼不舍得摸了摸自己小时候的衣服,吐槽道:“原来我小时候这么胖?”
顾渊倚在一旁,唇角微微扬起:“才发现吗?”
周池鱼歪头,瞪他一眼:“你嫌我胖?”
顾渊笑出声:“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
离开衣帽间,周池鱼的脚步突然慢下来。
顾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对面的门上挂着一幅小孩子画的涂鸦。
“我可以去看看吗?”
顾渊走到涂鸦前,轻轻蹲下,发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爸爸妈妈的魔法屋。
文字下面,小胖子周池鱼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笑得非常开心。
“这是我爸爸妈妈的卧室。”
画上沾着一层厚厚的土,顾渊轻轻拍了拍,笑着朝他说:“麻烦小画家以后也给我们的卧室画一幅画。”
周池鱼眉开眼笑:“没问题。”
这场暴雨让整座城市的气温降了几度,顾渊探了探周池鱼的额头有些热,便让他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先将一间卧室清扫出来。
几年未入住,卧室里的灰尘很多。顾渊打开新风系统,清洁到很晚才结束。
顾老很担心周池鱼的状态,听说他找到周池鱼后,才稍微安下心来。
卧室里的灯突然坏了。
顾渊拉开窗帘,迎着外面的月光把周池鱼抱进卧室,帮他掖好被子。
可能太久没人居住,四周充斥着木质家具的味道。
顾渊搂着周池鱼,计划在回美国之前,雇人将这里打理一番。这里都是周池鱼的回忆,如果周池鱼愿意,两人可以未来在这里生活。
第二天早晨,顾渊是被周池鱼惊惶失措的声音叫醒的。
“哥哥,白阿姨住院了!”
两人赶到医院时,顾城也在。
看到两个孩子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他似乎猜到昨晚两人在哪里留宿。
“昨天你弟弟发烧了,加上最近的事情比较多,你妈妈可能有些累,医生说无大碍。”
顾渊点了下头:“听阿姨说晕在了卧室。”
“是。”顾城微微蹙额,“我请了位中医,让他为你妈妈开些药好好调理身体。等这段时间过去,我陪她出去散散心。”
白温然轻微的咳嗽声引起大家的注意,顾渊和顾城冲进病房,喊来医生查看白温然的病情。
周池鱼的脚步停在门前,里面白温然沙哑的嗓音压得他胸口发闷。
“小渊……你能不能……”
周池鱼站在几步外,肩膀微微发颤。
“妈妈,这件事等您的病好后我们再讨论。”
顾渊声音透着疲惫,却尽量放得温和:“您的身体最要紧。”
周池鱼抬眸,望着白温然苍白的脸颊,缓缓转身靠在门前。
“顾老先生,您慢一些。”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池鱼宛如惊弓之鸟,仓促地躲到一旁屏住呼吸。
他现在根本不敢和顾老碰面。
“爷爷,您怎么来了……”
随着病房的门关上,顾老的声音突然消失。
周池鱼偷偷朝里面望了一眼,看到爷爷满头的白发后,眼泪无声无息地落在衣服上。
他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