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小鱼醒了吗?”
贺昭进来时愣了一下,犹豫过后说:“我们可以吃饭了。”
顾渊缓缓坐直:“嗯,你先去吧。”
“你……”贺昭微微蹙额:“要换件衣服吗?”
顾渊目前的状态很奇怪,有些压抑,周围充斥着低气压,似乎因为周池鱼受伤的事情很低落。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的话,顾渊的额头抵在周池鱼的手腕上。
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直觉告诉他,顾渊应该是喜欢周池鱼的。
“我饿了。”
周池鱼闷闷的声音打破顾渊的沉默,顾渊快速看向他,起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头还痛吗?身体感觉怎么样?”
虽然CT显示周池鱼没有患脑震荡的风险,但顾渊仍然很担心。
“还好。”周池鱼腰有些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胳膊擦伤的位置很痛,无法用力。
顾渊弓腰轻轻扶他的肩膀:“我来吧。”
“哦。”周池鱼仿佛一条受惊的小金鱼,攥着棉被的手猛然收紧,“好。”
顾渊望着那双眼睛慌乱般躲闪的眼睛,眼底划过一丝不解。
周池鱼好像有心事?
为了方便周池鱼,顾渊推来一辆轮椅,贺昭惦记着他受了伤本想替他推,但顾渊拒绝了。
去餐厅的路上,贺昭盯着表情忐忑的周池鱼,轻声说:“小鱼,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周池鱼紧张的思绪慢慢回拢,抬起被纱布缠着的右脚晃了晃,“男孩子这点疼算什么。”
“别乱动。”顾渊弯腰帮他重新调整好脚的位置,语气很轻:“虽然是皮外伤,但渗血严重,尽量让腿保持静止。”
“好。”周池鱼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是被长辈抓包的小朋友,表情透着几分不自然。
贺昭开玩笑说:“很难想象,你比小鱼大半岁。”
顾渊沉着眸:“嗯。”
贺昭察觉到顾渊心情不太好,看向周池鱼:“今天的晚餐都是小鱼爱吃的,小鱼一定要多吃一些,你受伤我很抱歉。”
“我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周池鱼喉间溢出的笑声带着愉悦,“我的胃现在特别空,待会儿一定会多吃点。”
话音刚落,他的笑容渐渐变淡,一抹紧张和无措从眼底划过。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炙热而专注的视线,呼吸不自觉放轻。
“小鱼。”顾渊望着他,“冷不冷?”
“不冷的。”轮椅平坦地行驶在草坪上,周池鱼直视前方,甚至不敢偏头,生怕和顾渊对视。
顾渊依然在观察他,浅褐色的眼眸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探究和隐隐浮起的担忧。
……
用餐地点位于俱乐部顶层的露台,远处城市的灯光逐渐亮起,高耸的电视塔被银色的灯光环绕,贺昭怕大家吃饭无聊,特意让人准备了灯光秀。偶尔有微凉的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周池鱼捧着果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冷吗?”顾渊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周池鱼身上,抬手帮他整理额前凌乱的发丝,“还需要再加一件外套吗?”
“不用了。”
周池鱼后背骤然升起一股电流,连带着呼吸变得小心翼翼:“这些就够了。”
千盏光束在漆黑的夜空亮起,心跳声震得周池鱼耳膜生疼,他垂着脑袋喝了口海鲜汤,泛白的指腹紧紧扒着碗碟,一想到刚刚那件事,他的喉咙就不自觉发紧。
他哥哥,不会喜欢他吧?
想到这种可能,他托着汤碗的手在微微发抖,耳畔的所有声音被无限放大。
不知道是何种情绪作怪,他下意识蜷缩着身体,拉开了自己与顾渊的距离。
他的脑袋现在很乱很乱。
顾渊眸色深沉,安静地注视着周池鱼。
他虽然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但内心慢慢生出一抹难以控制的后怕和不安。
碳烤蜜汁肋排在这时被端上桌,他用刀叉切成小块,动作自然地放进周池鱼的餐盘里。周池鱼爱吃甜的,这道菜应该符合对方的口味。
“谢谢。”
周池鱼小声道了句,垂着脑袋细嚼慢咽。
“麻烦您帮我拿一副干净的手套。”顾渊帮周池鱼盛了一小碗海鲜饭,将里面的虾拿起来准备扒壳,周池鱼见状,小声说:“哥哥,我不想吃,或者……我自己来吧。”
顾渊一愣,心脏跳漏一拍。
“你不是喜欢吃虾吗?”他望着周池鱼,眼神带着些试探,“今天没胃口?”
“嗯,有一些。”周池鱼端起炒饭扒拉两口,特意将虾拨到一侧,没有去吃。
“小鱼平时喜欢吃虾吗?”贺昭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笑着回:“我也喜欢吃虾。”
“小时候挺喜欢的。”说到这,周池鱼脑海里闪过许多回忆,小时候吃饭的时候,顾渊就喜欢帮他扒虾,那些虾扒得很干净,无论是什么品种,他吃到的虾肉都是最干净的。
其实家里的阿姨有很多,顾老爷子又觉得应该锻炼他的动手能力,所以总提醒顾渊别对他太溺爱。但顾渊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一顿饭的时间,有二分之一都在他服务。
仔细想想,顾渊真的把他当成弟弟在疼。
刚刚那个吻,会不会是他多想了呢?
可是触感明明那么清晰,他能感觉到顾渊柔软的薄唇在轻轻啄着他的手背。
“现在不喜欢了吗?”顾渊声音很沉,就像是被冰封的海水,平静且冷冽。
“嗯……”周池鱼被问得有些心虚,咬了下唇,回:“有一点。”
顾渊沉默许久,慢慢摘下手套没有说话。
他深深吸了口气,玻璃杯上映着他微微僵硬的脸部轮廓。
两人之间那种微妙气氛让贺昭愈发觉得好奇,他分给周池鱼一份鹅肝塔塔,笑道:“长大后口味变了也正常,顾渊,这些菜符合你的口味吗?需不需要再加一些餐?”
“谢谢,不用了。”
一阵疾风在这时拂过,周池鱼撂下刀叉,被风迷了眼睛。顾渊下意识想要帮他遮住眼睛,可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悬停许久,最终慢慢放下。
周池鱼睁开眼,发现顾渊的眼眶似乎红了。
“哥……”
他喃喃低语:“你也被——”
话到一半,他没再继续,因为他发现顾渊腿上竟然也缠着绷带。
他原本以为顾渊没有受伤,毕竟顾渊刚刚推轮椅时,行动看不出异常。
“你受伤了?”
周池鱼着急忙慌地弓下腰,撸起顾渊的裤腿:“OMG,你怎么也伤得这么严重?”
“没事,简单擦伤。”顾渊收回长腿,神色平静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夜色,胸腔疼得厉害,好像在被火焰反复炙烤。
他似乎猜到了周池鱼情绪异常的原因。
周池鱼醒的时间要比他以为的要早很多。
所以还是被讨厌了。
“那你刚刚还推轮椅?”周池鱼明显急了,顾不得那件令他介意的事情,拽着顾渊的裤腿继续打量,“你其他地方还受伤了吗?”
“没。”顾渊挡了下周池鱼的手臂,调整坐姿:“快吃饭吧,你不是很饿吗?”
周池鱼抬起脸,望着顾渊低垂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你疼不疼?”
顾渊摇头,声音轻得像落在地上的羽毛,快要被周围的风揉碎:“不疼。”
夜色越来越深,远处的灯光秀表演正达到最精彩处,露台上,贺昭沉默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端起果汁独自品尝没有打搅。
周池鱼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灵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顾渊的外套。
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顾渊他……
他望着那双落寞的眼睛,小声说:“哥哥。”
“我想吃虾,你给我剥。”
第52章
摇曳的灯影垂落在顾渊的眉眼,他缓缓看向周池鱼,仿佛听到什么诧异的事。
周池鱼垂着脑袋,在夜色下看不清神色,但通过那道轻颤的声音,他嗅到一丝妥协。
沉默良久,他“嗯”了一声,重新戴好手套。
夜风窣窣作响,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酸,周池鱼托着腮,余光悄悄留意着顾渊的动作,发现顾渊正在帮他调制柠檬汁。
他收回目光,在半空中无意中撞到贺昭的视线。
贺昭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只是朝他淡淡笑了下,他心虚地低头,往嘴里塞了块披萨。
瓷盘边缘轻擦木桌,周池鱼偏头望去,发现顾渊的虾已经扒好。
他道了声谢谢,最后一个字音哽在喉咙。
他过去,好像从来没和顾渊说谢谢。
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耳朵,他咬了口虾肉,似乎听见顾渊的叹息声。
这顿饭,气氛稍显冷清。
一直到回家,顾渊也没再和周池鱼说过一句话。
“小鱼怎么受伤了?”
陈管家将顾渊让他提前备好的轮椅推过来,扶着周池鱼坐好:“这是怎么摔的?”
周池鱼悻悻笑道:“穿轮滑鞋摔倒了。”
“是不是又耍帅的?”陈管家推着轮椅,嘴里唠叨着:“你瞧瞧你,最近一个月受几次伤了?”
这番话,令周池鱼愣了许久。
顾渊在海里救他时那道绝望的嘶吼,突然在他的记忆里炸开,不断涌向他的眼前。
“怎么了小鱼?”
陈管家见他整个人僵住,弯腰细细打量:“是不是吓着了?不行让爷爷晚上给你叫叫魂。”
“我没事。”周池鱼扫了眼顾渊,垂着头喃喃地解释:“就是摔懵了。”
“下次小心点。”陈管家推他上台阶时顾渊跟着帮了一把,便迈着长腿独自进屋。
陈管家道了声谢,但觉得顾渊今天有些奇怪,于是说:“小鱼啊,快珍惜你和哥哥的相处时间吧,这些天少往外跑,多陪陪他。”
“嗯?”周池鱼猛地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不知道吗?”陈管家笑了笑:“听你爷爷说,你哥哥回国前的健康数据出了点问题,需要你去美国配合治疗。”
“啊?有问题?”周池鱼急了,匆忙拍了拍轮椅扶手:“叔叔,我想去趟我哥哥的房间。”
几分钟后,周池鱼调节好情绪,轻轻敲门。
“进来。”
听到顾渊的声音,周池鱼的心脏越来越沉,连呼吸都轻得可怕。
进屋后,他打量着卧室内的环境,在落地窗看到顾渊被拉长的背影。
这间卧室,其实是客房。
顾渊自己的房间这么多年都被他占着。
“哥哥。”
周池鱼攥紧外套边缘,盯着顾渊的背影呼吸慢慢加快:“你要回美国了?”
顾渊原本计划回美国的时间是半年后。
“嗯。”顾渊望着窗外,依然没有回头。
“你是身体出现问题了吗?”周池鱼语气变急,“还是说只是例行检查?从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事。”
顾渊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书桌上,他依然背对着周池鱼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书柜里的一本书安静地翻阅。
“没事是什么意思啊……”周池鱼微微皱眉,声音染上一丝哽咽:“管家叔叔说,你的身体数据出现了一些问题。”
风掠过空荡荡的窗户,顾渊手上的书被翻了几页,意识到周池鱼情绪不对,他动了动唇,喉结艰涩地滚动:“应该是数据采集出错了,别担心。”
“那就好。”周池鱼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蹭到顾渊面前,“但我……还是很担心你。”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玻璃灯随风摇曳。
顾渊望着面前轻颤的影子,轻轻松开被攥得褶皱的书页:“小鱼,我知道。”
周池鱼仍然看不清顾渊此刻的表情,但顾渊沙哑的声线,刺得他眼眶发酸。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周池鱼慢吞吞转身,张开的唇停滞许久:“你什么时候走?”
顾渊:“这周吧。”
“嗯,到时候我去送你。”周池鱼腿本身就受了伤,如今更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拜拜。”
顾渊视线有些模糊:“晚安,记得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
这一夜,周池鱼辗转难眠。
一天的惊心动魄让他非常疲惫,可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让自己忘掉顾渊早点入睡,可卧室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顾渊的痕迹,就连空气都充斥着顾渊的味道。
顾渊的那个吻,太令他意外了。
他不反感和顾渊过一辈子,但他不能接受以伴侣的身份和顾渊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又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顾渊被别人告白他会吃醋?
顾渊不给他烤肉他会失落呢?
他生出这些占有欲究竟来自哪里?
“睡觉吧。”
周池鱼翻了个身,透过模糊的月影,看到了他们小时候一起阅读的绘本。
他记得自己好像说过一句话——
他要带顾渊去海底迷宫,把他藏在贝壳里。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实在睡不着,打开灯坐在书桌前开始写教授布置的作业。在找新的速写笔时,他打开第一个抽屉,忽然瞥见顾渊小时候给他做的那张身份证。
眉心仿佛被儿时记忆瞬间击中,他愣了好久,将那张卡片轻轻攥在手上。
……
第二天,周池鱼醒来时顾渊已经离开了。
“哥哥为什么走得这么着急?”
他站在餐厅,望着那空荡的座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要走,我担心是小渊有什么问题,已经问了顾城具体的情况,但他还没有回复我。”
见周池鱼还在那里愣着,顾老爷子温声说:“快来吃饭吧,你今天早晨不是有课。”
“如果有了结果,爷爷第一时间告诉我。”
吃饭时周池鱼明显心不在焉,只是随便扒拉几口白粥,便魂不守舍地拎着书包去上学。
现在他只希望,顾渊没有什么事。
只要顾渊能健健康康地,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司机透过后视镜,察觉到周池鱼低落的心情。
于是问道:“顾少爷今天不上学吗?”
“哥哥回美国了。”
周池鱼抱着书包,反复打开手机。顾渊乘坐的航班应该有wifi,他给顾渊发微信,顾渊应该可以看到吧。但他又有些怯懦,顾渊的不告而别似乎已经代表着对方的态度。他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昨晚不是故意躲着顾渊的。
整个上午,周池鱼都在思考这件事,直到舍友们告诉他,门外有位隔壁学校的学生在等他。
他抬起头,发现来的人是贺昭。
“你的腿怎么样了?”贺昭拎着一些甜品,勾着温柔的笑:“打听好久,才找到你。”
“你、你怎么来了?”周池鱼有些意外。
“今天我们和你们学校有场辩论赛,我刚结束。”贺昭相貌天生优越,加上儒雅的气质和温和的嗓音,吸引了不少关注度。
“而且,你的腿我毕竟要负责一半。”贺昭晃了晃纸袋,“这家店的碱水结很有名,我想你应该爱吃。”
“是这家店?”周池鱼轻轻接过,“我的小学附近也有一家,哥哥那时经常偷偷给我买。”
“偷偷?”贺昭好奇地笑了下。
“嗯,我小时候可胖了,爷爷让我减肥。”周池鱼拿起一根嚼了嚼,“我哥回美国了。”
贺昭惊讶道:“这么急吗?”
“嗯,和健康相关。”周池鱼收拾好书包,同贺昭一起往外走,“早晨走的。”
“这样啊。”贺昭盯着周池鱼落寞的神色,和昨日发生的事产生一些联想,“他短时间还会回来吗?”
“不清楚。”周池鱼叹了口气,感觉最喜欢吃的甜品也变得没有味道。
“没关系,你们还可以语音或者视频?”贺昭安慰他:“你如果无聊,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
“嗯嗯!”
周池鱼尽力扯出一抹笑容,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顾渊到美国,估计还得十多个小时。
他望着走廊里的人来人往,总觉得心脏堵得厉害,就好像某个角落悄悄塌了一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个位置。
“能交到你这个新朋友简直太好了,我——”
贺昭的话,被周池鱼的微信语音打断。
周池鱼刚刚接通,便传来顾老的声音。
“小鱼,小渊那边问题不大,可能是实验数据出现了问题,需要重新提取他的DNA组织再进行判断。”
“什么意思?”周池鱼一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那如果、那如果不是实验数据出了问题呢?哥哥他,哥哥他怎么办?”
顾老安抚他的情绪:“别担心,医生那边说了问题不大,采集的样本可能被污染,如果有事,顾城会通知咱们的。”
“那万一、万一……”周池鱼拍了拍自己的嘴,眉心紧锁:“没有万一,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顾老:“嗯嗯,小渊会没事的。”
电话挂断后,周池鱼忐忑不安地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啪”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贺昭帮他捡起来,却发现周池鱼浑然不觉,已经走远了。
周池鱼攥着拳,能察觉到自己温热的掌心在一点点变凉。
“小鱼。”贺昭追上他,神色忧虑:“你没事吧?你哥哥怎么了?”
“我哥哥的身体可能出现了问题。”周池鱼喉咙像被棉絮堵住,又闷又痛:“他小时候去美国就是因为病情恶化了……而且还是被我连累的。”
“别难过。”贺昭见周池鱼眼圈红了,轻声哄他:“你也说了是可能,所以概率很小对不对?”
“是这样的。”
马路上汽车尖锐的鸣笛声撞在周池鱼空荡荡的心房,搅得他心慌意乱。可他无论怎么安慰自己,都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怔怔地盯着远方,忽然说:“从这里到机场需要多远?”
第53章
飞机冲破云层,突如其来洒进来的阳光刺得周池鱼眼睛发胀。他用手挡了下,紧紧盯着手上的登机牌,恍惚间好像听见了顾渊的声音。
他赶忙回头寻找声音的主人,发现只是一位和顾渊声音相近的乘客。
一周的假辅导员已经批准,但他还没来得及和爷爷说。
又或者,他想先斩后奏。
这些年顾老对他乘坐飞机的次数是有限制的,当年父母和爷爷那场空难,真凶至今都未查明。
当然,也可能没有所谓的真凶,但顾老还是怕有万一。
空乘推着餐车缓缓经过,他要了件毛毯,蜷缩在座椅上缓缓躺下。
再有十四个小时,他就能见到顾渊了。
他见到顾渊要说些什么呢?
他反复摩挲着手机,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冲动。
至少他来美国前,要先告诉顾渊,或者带着管家叔叔。
他长这么大,出国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独自来到异国他乡。
想行李箱里那几件简单的衣服他就想笑,幸亏他的签证有效期比较久,否则他根本没办法去美国。
巡航高度逐渐升高,周池鱼的耳膜微微泛痛,张大嘴巴缓解压强带来的不适。
他现在有点困,希望一觉醒来就能抵达美国吧。
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
周池鱼在Uber上预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剑桥市西部。这里离MIT比较近,为了方便上学,顾渊最近一年才搬过来。
司机是一位话痨,见周池鱼是亚洲面孔,向他打听来美国的原因。
周池鱼很警惕,谎称自己是来找在美国工作的FBI哥哥,司机闻言惊讶地点点头,没再和他搭话。
他双手心虚地攥着风衣,出了一身的汗。
外面的天气不怎么美妙,空气中掺杂着一丝湿气,温度也比国内冷很多。
来到顾渊的公寓门前,他深深调整呼吸几次,不断重复着自己在飞机上练习的话术。
可他没有门禁卡,门口的安保人员根本不让他进。
犹豫很久,他给顾渊打了通电话,当忙音响起后,持续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空气中潮湿的气息快要让他喘不过气,他撂下手机,望着行色匆匆的人群,拉着行李箱准备找家咖啡厅先等等。
这天气,估计将会有一场暴雨。
草莓山社区面积比较大,以大片的湖泊绿化著名,周池鱼实在找不到商铺,最后找了个勉强能挡雨的屋檐坐在行李箱上出神。
他又试着给顾渊打了一通电话,对面依然无人接通。
汽车的鸣笛声在风声中显得微弱,周池鱼望着天边黑压压的模样,告诉顾老自己联系不上顾渊。
白温然和顾城也在美国,实在不行他先去投靠他们,也算有个先落脚的地方。
况且——
他低头看着自己行动不便的腿,默默皱眉。
他还裹着纱布,不能淋雨,否则有感染的风险。
自己住酒店也不是不行,但他有点害怕,就算在国内,他也没独自住过酒店。
而且……他把握不准顾渊是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
沉闷的雷声越来越近,暴雨倾盆而下。
周池鱼的球鞋被雨水溅了些泥点,他向后缩了缩,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件衣服暂时披上。
打车软件迟迟没有回应,积水逐渐漫过路沿。
周池鱼已经退到最后,贴着冰凉的玻璃,浑身打着冷颤。
就在这时,他的身旁停下一辆轿车。
他为了躲雨,狼狈地向后退了两步,发现推开车门的人竟然是顾渊。
顾渊迈着急切的脚步撑伞跑下来。
“小鱼?你怎么来美国了?”
周池鱼冻得像只湿漉漉的卷毛小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想……”
顾渊连忙帮他披上自己的外套,带着他上车:“先走吧,回去说。”
“嗯嗯。”周池鱼上了车,轻轻搓手,发现顾渊的气色也不太好。
梧桐树的叶子随着狂风疯狂翻卷,暴雨砸落在车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汽车内,两人始终沉默,顾渊将暖风调至最大。
“还冷吗?”
路程虽然只有两分钟,但顾渊还是加快速度,想让周池鱼立刻回家换套干爽的衣服。
“不冷了。”周池鱼悄悄偏头,注视着顾渊的眼睛:“哥,你刚刚是在忙吗?”
他其实想问,顾渊是不是故意不想理睬自己。
“刚刚在睡觉。”
汽车停到地库,顾渊带着周池鱼乘电梯来到自己的公寓。
地库阴寒,他将披在周池鱼身上的衣服微微裹紧,无奈地叹了口气。
周池鱼像极了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那一头被淋湿的小卷毛软塌塌地贴在头皮,看着委屈又可怜。
“怎么突然想来美国?”
电梯缓缓打开,入目的是一道胡桃木色的大门。
顾渊输入密码进屋,从柜子里取出一双干净的棉拖给周池鱼用。
周池鱼的注意力,还留在那道密码锁上。
如果他没看错,门锁密码是他的生日。
“我给找一套睡衣,你先冲个热水澡。”
顾渊今天穿得比较居家,一件米白色休闲裤搭配简单的浅棕色卫衣,带着一丝清冷的倦意。
“先喝杯热牛奶吗?”
“可以加进去一些巧克力粉。”
巧克力奶,一直是周池鱼的童年最爱。
顾渊抬手取可可粉时,衣袖滑到手肘,露出包裹着纱布的小臂。
“哥。”
周池鱼呆呆地抱着衣服:“你的手臂和腿还疼吗?”
“不疼了。”顾渊想起周池鱼的伤,告诉他:“浴室里有受伤时洗澡的装备,你记得裹上。”
“嗯。”周池鱼实在太冷,穿着拖鞋小跑过去。可过了半晌,他又跑回厨房,暗戳戳地盯着正在帮他煮巧克力牛奶的顾渊,吭哧半天没敢说话。
顾渊正在想事情,许久才注意到远处那道幽幽的视线,他不解地拧眉:“怎么了?”
周池鱼声音很小:“加点糖。”
“嗯。”顾渊望着周池鱼那副怯生生的表情,垂下眼眸:“赶紧去洗澡吧。”
“好的。”周池鱼很乖,临走前扒着门飞快地道了句:“我还想吃一块小蛋糕。”
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顾渊望着门外那空荡荡的身影,缓缓搅动着巧克力奶。
他本以为趁着这段时间自己可以想清楚未来如何面对周池鱼,维系他们表面的兄弟关系,可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周池鱼竟然来美国了。
他收到顾老电话的时候顾老语气很急,周池鱼这次的赴美之行算是先斩后奏。
如果周池鱼路上出些意外……
他得知周池鱼没联系到自己独自在街上晃悠时,穿鞋的手都是颤的。
半小时后,周池鱼套着顾渊的毛衫,扒着面条吃得狼吞虎咽。
顾渊没胃口,面前的拉面一口未动。
周池鱼看起来饿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流浪几天才找到他。
“在飞机上没吃饭吗?”
顾渊语气刻意保持着平静,眉眼却不经意揪成一团。
“怎么饿成这样?”
“航空餐不好吃。”周池鱼嚼着牛肉,捧起热可可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不如咱们家的飞机餐好吃。”
“你之前坐的是咱们家的私人飞机,上面的厨师都是爷爷精挑细选,飞机餐自然不能相比。”顾渊深深吸了口气,这些天积压的情绪暗暗翻涌,“你怎么突然想来美国?”
“我、我就是担心你。”周池鱼放下筷子,紧紧扒着碗边,说话时垂着脑袋:“我想陪你一起检查身体,亲眼见你没事了,我才放心。”
“谢谢。”顾渊调整好坐姿,声音很沉:“今天上午实验室已经帮我采集好DNA组织,结果大概明天出来,我帮你订一张明天回国的机票吧。”
“明天?”周池鱼急了:“我不想明天走,我还想好好陪你几天呢。”
顾渊刻意让自己忽略周池鱼央求的目光,桌子下的手掌轻轻握拳:“那就后天吧,这两天你好好休息。”
“为什么啊?”周池鱼像个孩子一样,抹着眼睛委屈地哭了出来,“为什么我刚到这里你就赶我走?你不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生我的气吗?可是我都已经来美国找你了,你的气为什么还没消呢?”
这几天的情绪如同外面的暴雨,轰然炸开。
周池鱼越哭越难过,和小时候想父母的时候一样悲伤。
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件事会闹成这样?顾渊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冷淡?
一抹撕心裂肺的疼从顾渊的胸口蔓延开,他望着周池鱼满脸的泪痕,喉咙微微滚动,仿佛在无声地吞咽着对方的疼痛。
“我很想生你的气。”
“气你冷落我,逃避我,害怕我。”
顾渊凝视着他,薄唇褪去血色:“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呢?”
第54章
“哥哥。”
这番话,似乎用尽了顾渊的全部力气。
透过岛台上斑驳的灯光,周池鱼看见顾渊眼角渗出的一滴泪。
这滴泪不仅落在了卫衣上,同样烫进了他的心里,灼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我想你应该已经清楚我对你的感情。”顾渊苍白的面颊涌起一抹苦笑:“这就是你躲我的原因吧。”
周池鱼垂眸盯着牛奶,心跳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可是,我好像无法控制好我的感情,或者说,我抱有一丝侥幸。”顾渊双目无神,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两侧滑落:“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甚至最差的结果我已经想好,只要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那天是我的错,是我冒犯到了你。”
顾渊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我让你感到很恶心吧。”
“不是。”周池鱼紧紧攥着衣服面色纠结:“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好,我就是、就是有些接受不了。”
“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哥哥。”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亲情会变成爱情。”
望着对面那双迷茫不安的双眼,顾渊的瞳孔慢慢失焦,结着暗红痂的伤口被他紧紧抠着,直至发裂、流血。
果然,周池鱼的答案和他想得一样。
“嗯,我知道了。”他轻轻站起来,垂着眼睫笑道:“小鱼,我很爱你,但也不希望你讨厌我。如果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困扰,那么以后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的世界。”
“哥!”
周池鱼扬起布满泪痕的脸,踉跄地跑到顾渊面前抓着他的手小声啜泣:“你是不是在惩罚我啊。”
顾渊被抓着的手背上,青筋猛烈跳动。
他不解地看向周池鱼,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惩罚你?”
“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还说不要我了。”周池鱼哭得像只被抛弃的幼鸟,眼睛越来越红:“我的家人都去世了,你和爷爷是我最后的亲人,你知道我肯定会舍不得你,但你还是要离开我,这难道不是对我的惩罚吗?”
顾渊抬起轻颤的手,却停在半空。
“你就是自私!”周池鱼憋着泪,大声控诉:“五岁的你都知道做身份证哄我,现在的你怎么可能体会不到我有多难受!先亲我的是你!想要逃避的也是你!”
“你变了……”他哑着嗓子喃喃说道:“你不疼我了。”
这句话仿佛击溃了顾渊隐忍克制许久的心理防线,让那双清冷的眼睛为之一振。
“我不疼你了?”顾渊直视着周池鱼,一字一句地质问:“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周池鱼抖得像掉进陷阱的小兽,怔怔地望着顾渊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
他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怎么能当真呢?
“我、我……”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原本挺直的肩膀佝偻下来:“我不是——”
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握住,下一秒他被迫抬起脸,柔软的嘴唇被顾渊用力地咬着,温热的呼吸被急促地掠夺着……
他想逃,但口腔里都是属于顾渊的气息。
“哥……”
周池鱼将顾渊推开,入目的是顾渊狼狈无力的表情。
“看见了吧,我们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讨厌我,我不想让你讨厌我。”顾渊全然没了平时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黯淡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悲伤和祈求:“难道说,未来真的让我在你的婚礼上发表感想吗?或者说,你觉得我怎么做才是疼你?”
“哥……”
周池鱼轻轻抹着嘴唇,小声说:“刚刚我不是有意的。”
“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觊觎自己的弟弟,是我肮脏和龌龊。”顾渊失笑,右手的指甲深深陷在掌心,却仍然压不住快要窒息的情绪,“所以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明天下午,我送你去机场。”
“不要!”
周池鱼继续拉着顾渊的手腕,迈着凌乱的脚步跟着他一起上楼:“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顾渊青着脸将自己的手腕抽出,回到房间将卧室门关上,“咚”的一声,周池鱼用自己的身子卡在门缝,死死拽着顾渊的衣袖,顺势钻了进去。
“哥哥。”
周池鱼泪眼破碎地站在顾渊面前,两只手臂轻轻垂落在两侧,既不说话也不表态,只是无声啜泣。
顾渊头疼欲裂,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仿佛心脏里困着头失控的猛兽,情绪快要失控。
他闭上眼睛:“那后天离开吧。”
“我不要。”周池鱼死死咬住下唇,“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你。”
顾渊睁开眼,眉间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不知道周池鱼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池鱼的脸已经被哭花,圆润的眼睛湿漉漉的:“我请了一周的假,想最后一天再走。”
顾渊无可奈何地看着周池鱼,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小鱼,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吗?”
周池鱼的睫毛随着呼吸节奏微微颤动,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他知道他不想让顾渊离开。
“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我、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这番话像一根生锈的钉子,反复刮着顾渊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你想让我继续当你的哥哥,陪着你、宠着你,等你找到喜欢的人之后,潇洒地退出吗?”
顾渊深深呼了一口气:“抱歉,我做不到。”
一想到其他人能得到周池鱼的爱,他便嫉妒得发狂,恨不得想要杀死那个人。
他没有那么伟大,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夺走,更没办法像影视剧中的深情男二一样豁达,在大结局送上祝福。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池鱼双手微微交叉在前,像个无所适从的小孩儿:“我、我可以不找对象,不结婚,这样可以吗?”
顾渊神情一滞,缓缓盯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周池鱼带着些哭腔:“我不想失去你,和失去你相比,这些都无所谓。”
“哥,我真的没办法接受再失去一个亲人!”
最后一句,是周池鱼扯着嗓子吼出来的。
顾渊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他亲眼见证过五岁的周池鱼在得知真相时有多难过。
“你真的无所谓么……”
窗外的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了。
顾渊喉咙发紧,甚至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刚刚他已经打算决绝地离开周池鱼的世界。
可现在……
“算了。”
顾渊似乎突然想通了:“如果你能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那么我会放手。”
“哥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周池鱼沾着泪珠的指尖轻轻握住顾渊的手腕,“你还要我吗?”
“嗯。”顾渊轻轻牵着他的手腕,让他离自己近一些:“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但是在你离开我前,我会尽力让你爱上我。”
他的底线在周池鱼面前,似乎一文不值。
“哥。”周池鱼陷入片刻迟疑,随后怯生生地踮起脚环着顾渊的脖子,将脸轻轻埋在对方的颈窝,“那我是不是不用走了?”
顾渊身体轻颤,随即弯腰,将周池鱼搂在怀里:“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国。”
“真的吗?”周池鱼扬起哭花的脸,“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回国了呢。”
“回去。”
顾渊垂眸,下巴蹭着那柔软的卷发,环住对方后腰的手臂微微发颤,尽管如此,却依然搂得很紧,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不见了。
“真好。”周池鱼心满意足地翘起唇,小孩一样蹭了蹭顾渊的胸口:“哥,我愿意跟你过一辈子,真心的,不会后悔。”
第55章
路边的积水倒映着破碎的灯影,窗外偶尔有几滴雨水溅落在玻璃上。
周池鱼睡得正香,可能是一天的劳累太辛苦,刚躺床上时,他本来还想和顾渊再聊聊天,可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顾渊安静地望着黑暗中的脸部轮廓,探出手温柔地将那些凌乱的卷发拨到额头两侧。
这时,他听到一声呓语,将耳朵轻轻凑到周池鱼唇边,仔细分辨。
“疼。”
周池鱼皱着眉,轻轻抽了下腿。
顾渊的瞳孔微微失神,立刻掀开被子检查周池鱼藏在睡衣里的伤口。
他担心周池鱼刚刚洗澡时伤口碰到水了。
四周没有多少光线,顾渊打开手电筒细细检查,见那些刚刚结痂的伤口没有被感染才放下心。
脑海里再次浮现周池鱼哭时的模样,一抹钝痛划过他的心脏。
今天的事,他很抱歉。
他很清楚,这一切的矛盾都来自他的私心,周池鱼不理解才是正常的反应,他看似在退步,其实是在利用他们的感情逼迫周池鱼妥协,让周池鱼在这段关系里放任他的所作所为。
他总说长大后要保护周池鱼,可他完全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他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抱歉。”顾渊握住那截纤细的手腕,喃喃低语。
……
第二天,周池鱼醒来后顾渊已经将早餐做好。
“哥哥,你能不能借我几件衣服穿?”
周池鱼只穿了件平角内裤,闯进厨房的岛台:“我的衣服有些薄,今天温度太低了。”
顾渊正在摆餐盘,闻言抬头一怔:“左拐是衣帽间,你自己挑。”
“好的。”周池鱼偷瞄顾渊一眼,随后上前叼了块奶香面包,迈着雀跃的步伐小跑着离开。
顾渊盯着周池鱼两根笔直白皙的长腿,默默叹了口气,帮他做了杯燕麦水果碗。
很快,周池鱼套着顾渊的棒球服回来。
望着那空荡荡的袖口,顾渊仔细打量:“一会儿我带你去商场买两件衣服吧。”
周池鱼举着三明治:“可以啊,我们顺便在商场吃个饭,上次来美国,爷爷根本没时间带我去转转。”
“嗯。”顾渊继续看着他:“你的头发是不是长了?”
“对,我该剪了。”周池鱼晃了晃:“每次洗完澡睡觉,第二天起来我的头发都没法看。”
顾渊:“要梳一下吗?”
“行。”周池鱼笑眯眯地回,“等我吃完饭梳。”
顾渊没说话,而是轻轻上前,温柔地拢起周池鱼的头发,“我帮你梳吧。”
“行啊,谢谢哥哥。”周池鱼饿坏了,端着燕麦碗暴风吸入:“简单梳一下就行。”
“嗯。”顾渊掌心覆在周池鱼的额头上,手指沿着发丝的顶端缓缓滑向发梢,每一个动作都绵长温柔。清晨的光晕笼罩着两人,结束后他俯下身帮周池鱼整理额头两侧的碎发:“好了,我今天再带你去剪个头发吧。”
“可以。”周池鱼将燕麦碗吃得干干净净:“都听你的。”
……
开车10公里,两人来到附近最繁华的商场。周池鱼看什么都新鲜,挽着顾渊的手臂哪家店铺都要进去看一看,尽管这些品牌国内都有,但他还是觉得新奇。
“打扰一下,我想要几套合身的衣服,给我弟弟穿。”
顾渊轻轻拥着周池鱼的肩膀:“款式需要舒服一些。”
店员微笑着看向周池鱼,真诚夸赞:“你的弟弟太可爱了。”
周池鱼自然听得懂对方的称赞,大方接受:“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顾渊笑了笑,带周池鱼去vip室休息,店员们很专业,很快推着一车适合周池鱼风格的衣服走进来。
周池鱼正忙着比店员提供的甜品,蹭了蹭顾渊的肩:“哥哥,你帮我挑。”
顾渊点头,将衣服逐一取出来打量,最后选了四套青春时尚的款式拿给周池鱼看。
“你们家的栗子蛋糕真好吃。”
周池鱼放下蛋糕碟,凑到顾渊身边:“我也觉得它们比较适合我,我现在去试。”
“嗯。”顾渊抬起指尖,蹭掉周池鱼唇角的巧克力酱:“去吧。”
周池鱼笑得弯了弯眼睛,跟随店员走进试衣间。
顾渊是这家店的老顾客,其他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于是和他闲聊:“你们是情侣吗?”
顾渊稍加思索:“嗯。”
“你们简直太般配了。”工作人员羡慕地说:“简直可以去当广告模特。”
顾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们是情侣?”
“因为你们的眼神里有爱。”
这句话说完,周池鱼穿着一件浅棕色的背带裤和外套跑出来:“哥,我穿这个好看吗?”
顾渊偏头望去,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池鱼穿背带裤很好看,两条肩带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荡,搭配一件米白色里衫和羊绒衫,显得俏皮又活泼。
“好看。”
搭在腿上的指尖微微蜷起,顾渊眼底泛起细碎温柔的涟漪:“比模特穿着都要好看。”
“那就好。”
周池鱼得到情绪价值后心满意足地挑了挑眉,接连试了其他几套衣服后,都觉得不错。
逛完商场,两人吃了顿饭,找了家当地有名的理发店剪头发。周池鱼的诉求很简单,稍微剪短一些就好。老板的服务对象里有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孩,对于周池鱼的发型非常自信,甚至要参照小李子年轻时的发型帮他设计。
周池鱼被对方劝说得有点心动,但又担心翻车,于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顾渊寻求意见。
“你什么造型都好看,看你自己。”
得到鼓励,周池鱼下定决心:“那就设计一个leo的发型吧。”
老板剪头发的时候周池鱼非常紧张,偶尔皱一下鼻子,有时还会使劲抬着眼睛打量左右两侧的发丝,顾渊望着他那双紧紧攥着衣服的手,缓缓勾起浅笑。
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中途,周池鱼透过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初见雏形的造型,觉得甚是满意,不小心和身后的顾渊对视,眼底光芒闪过一丝害羞和局促。
不好!他自恋的模样被顾渊抓包了!
漫长的一小时终于过去。
周池鱼站在镜子前,耳畔是老板和其他客人的彩虹屁。他们都说,他比《心之全蚀》里的莱昂纳多还要漂亮。不管是不是真的,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一双眼睛几乎笑成一条缝。
顾渊这时从他身后走来,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他叉着腰,朝顾渊抛了一个媚眼:“我帅还是莱昂纳多帅?”
镜子里倒映出顾渊微怔的脸,他轻轻一笑,俯身朝周池鱼眼睛亲了一口:“你帅。”
第56章
周池鱼猛地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顾渊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已经悄然结束。
湿润的眼睫沾着未消的错愕,他幽幽望着顾渊,试图等待一个解释。偏偏顾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全然没有做坏事的心虚。
“祝你们幸福。”
发型店的老板显然看到他们亲昵的一幕,盯着周池鱼泛红的耳尖调侃:“你超级可爱,像个洋娃娃。”
周池鱼抬起手,僵硬地蹭了下自己的嘴唇,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我们走吧。”
两人的下一站,是生物基地,顾渊长期治疗的地方。周池鱼不自在地坐在副驾,想起刚刚那个吻,脸就烧得发烫。
那个吻,和昨夜的强吻好像不太一样。
今天的这个吻,颇有调情的意味。
他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清了清嗓子:“下次不准你随便亲我。”
这话刚说完,他立即噤声,神色慌张地皱了皱眉。
怎么有种在向顾渊撒娇的错觉?
顾渊偏头看他一眼,眼底含着浅笑:“晚上吃什么?”
“晚上吗?我当然想吃美式特色美食。”周池鱼被成功转移注意力,全然忽略了顾渊并没有答应他的诉求。
“公寓附近有一家美式烤肉,感兴趣吗?”顾渊踩了下刹车,轻轻停下,手指轻轻勾住周池鱼的手腕:“听说评价很高,你一定爱吃。”
“行啊。”周池鱼眼神亮起,彻底沉浸在即将吃正宗美式烤肉的喜悦中,“晚上我们去自由之路转一转吧。”
“没问题。”
顾渊抬起手,帮周池鱼理了下耳鬓的碎发,心情不自觉随着周池鱼愉悦的心情慢慢变好。
“换完发型,再也不是炸毛小狗了。”
“你才是小狗。”
周池鱼自恋地顺了顺自己的新发型:“我这是破碎感美人,leo同款。”
“是呢。”顾渊微微挑眉,发动汽车:“希望我爸妈看到你的新发型,能认出你来。”
“咦?变化这么大吗?”
半小时后,周池鱼和顾渊到达实验室。
白温然和顾城已经先一步知道实验结果,幸好有惊无险,只是DNA样本被污染,顾渊恢复得非常健康。
“小渊。”
白温然刚要告诉顾渊这个好消息,忽然瞥见他身后跟着一位男孩:“这位是?”
“小鱼?”顾城惊讶地笑了笑:“你怎么来美国了?”
能被顾城一眼认出来,周池鱼很骄傲,跑到顾城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和他告状:“我这次是来美国陪哥哥等结果,谁知道昨天哥哥睡觉睡得很死,根本不接我电话,我差点来投奔你们。”
顾城摸了摸周池鱼的头,欣慰地感慨:“还是你心疼小渊。”
“那当然啦。”周池鱼朝白温然笑了笑,重新回到顾渊身边黏着他:“我们可是一家人。”
顾渊的主治医师已经许久没见周池鱼,看到他长这么高,语调温和:“小鱼身上是哪个国家的血统?这些年,越来越好看了。”
“我的外祖母是格鲁吉亚人。”周池鱼发现桌上有一本病历,拿起来认真翻阅:“外祖父是中奥混血。”
“原来是这样。”艾米医生盯着周池鱼手中的病历,又向大家交代了些顾渊的身体情况,他建议以这次为契机,对顾渊进行一次全面的大体检。
“我觉得还是做个大体检好一些。”周池鱼仰头望向顾渊,神色忧虑:“我也能放心。”
顾渊注视着他,淡淡勾唇:“嗯。”
白温然与顾城对视一眼,眉眼间划过一抹意外。
大体检与普通的检查不同,项目有很多,除了要检查肺移植情况,基因治疗法的效果也需要顾渊积极配合才能完成。最主要的是,这些检查手段疼痛值会高,所以顾渊这些年只进行过一次。
“那就这么说定了?”主治医生同样意外,三年前那次体检,耐疼能力如此强大的顾渊都险些放弃治疗。
“嗯。”顾渊从周池鱼手中取走病历:“看来我需要多在美国待几天了。”
“我也可以!”周池鱼笑眯眯地保证:“我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事假导员会批的。”
“小鱼可真厉害。”
顾渊温柔的称赞声落在周池鱼的耳垂上,他下意识收回与顾渊对视的眼神,勾起唇望着自己的运动鞋。
其实也不必这么称赞他。
就像哄孩子一样。
白温然见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心中也觉得感动,既然顾渊点了头,她便开始安排实验室做好体检前的系列准备。
顾渊将病历还给医生,挽起周池鱼的胳膊:“爸妈,我们先走了,晚上我想带小鱼玩一玩。”
顾城将他喊下:“小鱼好不容易来次美国,晚上先来家里吃顿饭吧。”
顾渊闻言看向周池鱼,似乎想听听周池鱼的意思。
“好啊,那我们明天再去吃烤肉。”
周池鱼从小就会哄人,见安排发生变化,立刻跑到顾城身边黏着他,“顾叔叔,几日不见,你好像又帅了。”
顾城被周池鱼灌迷魂汤的次数多了,这些话自然不会全信,看了眼周池鱼的新发型,他说:“小鱼怎么想着把头发剪短了?”
周池鱼抖个机灵:“我在模仿leo。”
顾城一怔,朝白温然问:“你觉得像吗?”
白温然抿唇浅笑:“不像。”
“哎呀,可是哥哥说像。”
一家四口,默契地朝门外走去,周池鱼幽怨无比的声音响彻楼道:“看来只有哥哥才懂我。”
一道温婉优雅的声线响起:“是只有哥哥惯着你。”
……
这顿晚餐顾城非常重视,安排厨师长烹制的都是最擅长的绝活儿,当然,周池鱼吃得也很开心,最后撑得躺在小院儿的躺椅上,迷迷糊糊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顾渊端着消食的果汁走过来:“喝一些,别撑着。”
“谢谢哥哥。”周池鱼嘴巴一噘,丝毫没有要抬手的意思,摆明要让顾渊伺候他。
顾渊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爱意,忽然觉得那晚的摊牌也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周池鱼和他相处自然多了。
他拆了一根吸管放进杯中,修长的指尖托着杯底缓缓凑到周池鱼唇边:“少爷,喝果汁。”
周池鱼得逞地一笑,咕嘟咕嘟嘬了几口:“好酸呀。”
“里面的山楂有很多,能不酸吗?”顾渊耐着性子,继续弯着腰:“再喝两口。”
“我不想喝了,除非……”周池鱼咕哝道,“你再帮我放点糖。”
顾渊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问题。”
加糖版消食果汁很快被端过来,顾渊的服务非常贴心,再次喂到周池鱼唇边:“小鱼少爷,尝尝呢?”
虽然仍然觉得不够甜,但周池鱼没敢太过分,很给面子地喝了半杯继续眯着眼睛休息。
顾渊将剩下的果汁喝掉,顺势坐在隔壁的躺椅上,惬意且专注地看着周池鱼。
这个季节,仍然有些飞虫,尤其是绿植繁多的地区。
周池鱼皱了皱眉,抬起手掌驱赶眼前那些讨人厌的飞虫,无意中睁开眼,撞上顾渊那双含情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刹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电流沿着周池鱼的脊背一寸一寸向上攀爬。
他喉结微动,轻轻移开目光,殊不知自己那轻颤的指尖完全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顾渊莞尔,灼热的视线落在周池鱼搭在躺椅两侧轻晃的手上。
周池鱼的手很漂亮,骨节圆润,指腹透着健康的红色,像是沾了晨露的樱花,柔软可爱。
犹豫片刻,他轻轻缠住那纤细的指尖,待周池鱼紧张地看向他时,眼底浓重的爱意更加汹涌。
他探过身,托住那双手轻轻吻了下。
第57章
二楼露台,顾城已经看了两人许久。刚刚他正在看书,被楼下的嬉闹声吸引了注意。
“顾城,爸爸送的翡翠砚台你知道放在哪里了吗?”
白温然的声音越来越近,顾城神色凝重,转身挽起妻子的手:“我带你去拿。”
白温然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小渊他们是不是还在外面散步?预报说今天有雨,得让他们赶紧回家。”
“我跟他们说了。”顾城温柔笑道:“他们都成年了,咱们做家长的,就少操些心吧。”
白温然笑着感叹:“要说彻底放心,那也得等小渊结婚生子后,我总觉得没成家就算是小孩子。”
顾城惦记着她怀孕辛苦,干脆抱起她进屋:“我倒觉得人成熟的标志和是否成家无关,最重要的是他有责任心,三观正,能保护自己爱的人。”
“你说得没错。”白温然轻轻抚着小腹:“眼睁睁看着小渊受了这么多罪,我希望咱们的两个孩子健康就好。”
顾城帮她轻轻按着脚:“嗯,小鱼也是。”
庭院的躺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周池鱼和顾渊出了门,朝附近麓谷公园的方向走去。周围的空气湿润黏稠,细密的水雾裹着草木的清香,浅浅环绕在两人身边。
“是不是要下雨了?”
周池鱼抬手,轻轻触了蔓延而下的树叶,里面堆积的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
他甩了甩,发现自己的袖口全湿了。
“跟小时候一样。”顾渊握住他的手,帮他卷起袖口,整齐且服帖:“每次在幼儿园洗手,你都会偷偷玩水,经常把自己的衣服弄湿。”
“喔,有些印象。”周池鱼嘟囔:“每次糖糖老师都能抓到我,顺便没收我的小贴画!”
“嗯。”顾渊和他调换位置,自己走在树叶蔓延的里侧,顺势牵起他的手腕:“一学期你好像只集满一次心愿卡。”
周池鱼虽然很讨老师喜欢,但犯了错老师们依然会铁面无私地扣他小贴画,他集贴画的速度本来就慢,再加上时不时扣几张,心愿卡也就遥遥无期了。
不过作为标准的三好学生,顾渊集心愿卡的速度很快,兑换的小礼物都是周池鱼喜欢的。在班里,所有小朋友都非常羡慕周池鱼有顾渊这样的哥哥。
“切,你就知道揭我的短。”
黑灰色的云层压得越来越低,周池鱼望着远方的灌木,小声说“哥,雨快来了。”
话音刚落,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树叶开始疯狂摇晃,空气越发闷热凝滞,浓重的雾气瞬间袭来。
周池鱼有些担心淋雨:“我们要回家吗?”
“我带了这个。”顾渊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折叠伞轻轻撑开,示意周池鱼进到伞里。
周池鱼笑了笑:“你准备的东西还挺齐全。”
“当然。”顾渊声线带着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自然要做足准备。回到家,你就回房间不理我了。”
“嗯?我哪有不理你。”细密的雨丝落在林间,周池鱼的脚步默契地和顾渊同频,发现顾渊的发梢上沾着稀碎的雨雾。
他犹豫了一下,掏出纸巾帮顾渊擦了擦。
“你什么时候想找我,我都会理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顾渊声线里的小委屈随着雨水化作散不开浓雾,在他的心头久久徘徊。
伞下的温度越来越高,潮湿的风卷着树叶在两人之间掠过,雨水开始倾斜。
顾渊脚步动了下,伞轻轻向周池鱼倾斜。
沾着水珠的发丝湿答答地落在顾渊的额头上,发尾的雨水顺着那眉眼、鼻梁、嘴唇渐渐滑落。
周池鱼拧了拧眉:“怎么这么多雨?”
他动作温柔小心,一点点帮顾渊将脸上的雨水擦干。可他发现,顾渊脸上的雨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雨丝在伞面上织出细密的雨帘,随着风力不断变大,顾渊背后的衣裳被雨水浸透。
尽管如此,他依然专注地望着周池鱼,生怕对方下一秒就逃走?
“哥?”
周池鱼抬眸,发现明显倾斜的伞后立刻抓住伞柄,“赶紧把伞立直,你自己都淋到了。”
“我知道。”发丝上垂落的雨水顺着顾渊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他的手指一寸寸向上,直至伞柄的中端,覆上周池鱼的手,“是我故意的。”
“嗯?”周池鱼不解,用力推着伞想帮顾渊挡住雨,自己的小半边身子却被瞬间沾湿,“为什么要故意淋雨呢?”
雨势越来越大,伞面上噼啪作响,顾渊的呼吸越来越轻。望着周池鱼关切的眉眼,他握住伞柄的手突然顿住,下一秒拽住对方的手臂,将人拥入怀中。
“别淋到雨,会生病。”
顾渊的嗓音有些哑:“我喜欢你帮我擦掉雨水,你的动作很温柔,眼里只有我,这是我一直向往的样子,没想到实现了。”
这番话,令周池鱼呼吸快要窒息。
紧紧贴着顾渊的胸腔,那潮湿的衣襟咯得他哪里都痛。
“哥。”
雨水在周池鱼的衣服上晕开深色水痕,周池鱼神色复杂:“你别这样,我很难受。”
“别难过。”顾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眉骨下方,指腹顺着那水痕缓缓摩挲,带着些心疼,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克制,“我只是希望你能喜欢上我。”
周池鱼睫毛轻颤,内心的挣扎犹如这风雨,摇摆不定。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顾渊苦笑一下,一滴雨水顺着眉眼滚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四周的温度冻得周池鱼鼻尖微红,他的呼吸扫过四周潮湿的空气,喉间的酸涩越来越浓。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顾渊对他的感情究竟藏了多少心痛。
他见过太多小情侣表白,那句“我喜欢你”似乎很轻易地就说出口了。
可是顾渊的“喜欢”不太一样,浓烈到他不敢轻易拒绝,更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顾渊对他的好。
他好像真的不太成熟,觉得两人可以以兄弟的名义一起生活很久很久。
可他完全忽视了顾渊的痛苦。
伞骨被风刮得发出吱呀声响,他颤着双臂回抱住顾渊:“哥,我是不是总让你伤心?”
“没有。”顾渊的鼻翼蹭着周池鱼的发丝:“遇到你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快乐。”
“我的记忆里,全是美好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我可能没办法挺过一次次痛苦的治疗。”
“哥。”周池鱼声线哽咽:“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小鱼,没有时间限制。”顾渊手指微颤,轻轻抚上周池鱼的脊背:“等多久都可以。”
……
两人淋成落汤鸡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白温然知道两人双双淋了雨,赶紧吩咐佣人给他们做一些驱寒的热汤。
周池鱼从小就馋,这热汤里加了些干巴菌,味道鲜美带着一抹独特的牛肉味道,他非常喜欢。
顾渊只喝了半碗,他披着暖和的毯子,一碗接一碗地让阿姨帮他盛。
“少喝点,不然晚上总去卫生间。”
“知道啦。”周池鱼端着汤碗,笑着挑眉:“我心里有数。”
顾渊的话一语成谶,周池鱼半夜跑了好几趟卫生间,折腾得一宿没睡。
第二天顾渊要去实验室做体检,见周池鱼睡得正香,就没喊他陪着自己,导致周池鱼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周池鱼赶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医生告诉他,顾渊正在接受一项重要的检查,大概一个小时才能结束。
周池鱼匆匆忙忙吃了两口面包,便跑到顾渊体检的门口等着。他很自责,明明说好要陪顾渊一起过来,自己却睡懒觉,也太不讲义气了。
“小鱼,你在等哥哥吗?”
顾渊的主治医师抱着一沓医疗档案:“进去坐坐吧,他还需要很久。”
周池鱼叼着面包,缓缓跟在男人身后:“叔叔,您拿着的是什么?”
“这些吗?”医生笑了笑:“顾渊的病历。”
“我昨天看了一本病历,是我哥哥刚到这里时记录的。”周池鱼带着一丝愧疚:“我看上面说,我哥哥病情恶化和那次落水有关。”
“是的。”医生没有隐瞒:“那次落水让小渊计划来这里治疗的时间提前了一年。”
“都是因为我。”周池鱼沮丧地皱了皱眉:“是我连累了我哥哥,如果没有我,坏人就不会把他也扔下去,某些意义上,我算是扫把星。”
“嗯?”医生疑惑地笑了笑:“据我所知,小渊是自己主动跳下去救你的。”
周池鱼猛地抬起头:“您说……什么?”
第58章
“难道你不知道吗?”
医生震惊的模样深深刻在周池鱼的瞳孔里,对方继续说:“小渊全程都很清醒,但是他毕竟年龄小,没能坚持到救下你就昏迷了。”
“他会游泳,被人扔下去,会自救,不至于伤得那么严重。”
周池鱼愣愣地听着,随后僵硬地抬起手,将最上面的病历本翻开。
顾渊接受治疗的这些年,几乎像一个生物样本,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册。
[2018年7月15日,天气多云,患者心情较差,进食量偏低,蛋白质和维生素摄入量未达标。]
这一页,是他那天无意中翻到的。但顾渊很快就把他手里的东西抽走,他便没继续看。
其实他对这些记录很感兴趣,透过这些文字,他仿佛看到了他缺失陪伴的这几年顾渊的生活细节。
这页最底下,标注了一串文字——患者母亲表明,患者弟弟昨晚突发急性肾结石,猜测患者心情不佳与这件事有关,可以暂时排除药物副作用对大脑情绪调节神经的影响。
周池鱼呼吸瞬间停滞。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医生眼神带着几分欣慰:“我和我哥哥的感情就很疏远。”
周池鱼颤着手,再次翻了一页。
[2019年2月8日,大雪,患者想出去捏雪人,考虑到他身体虚弱,患者父亲将雪拿到室内,患者捏了一条冰雪小胖鱼和大家分享,据说这条小鱼是他的弟弟。]
[2019年3月8日,小雨,患者心情愉悦,主动提出午餐想吃春饼。患者说,他的弟弟一口气能吃四张春饼,里面会卷烤鸭、鸡腿、豆芽丝和火腿丝。我想他的弟弟应该是一个贪吃鬼。]
“这些都是您记录的吗?”
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重,周池鱼指尖摩挲着这些报告,声线不稳:“我可以把这些借走吗?”
医生犹豫片刻:“或许你可以借走电子版。”
“谢谢。”周池鱼擦了下泛红的鼻尖,将U盘交给医生:“我先去陪哥哥体检了。”
“你怎么突然难过了呢?”医生笑容温柔:“你哥哥爱你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嗯,您说得对。”周池鱼慢吞吞地回:“但我在纠结,怎么回报他。”
“你似乎陷入了误区。”医生弯起温和的眼眸:“爱你的人是不求回报的,只要你健康、平安、快乐。”
“真的吗?”周池鱼陷入迷茫,“但我总想为他做些什么,让他的付出变得值得。”
“你的想法也没错。”电动门缓缓打开,医生朝周池鱼身后望去,“快结束了。”
几名负责检查的医生推着医疗器械离开。
周池鱼擦掉眼角的泪痕,小跑着过去:“我哥哥出来了吗?”
“马上。”
周池鱼伸着脖子观望片刻,发现顾渊还在做最后一项检查。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一名医生,“他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当然可以,动脉穿刺和血气分析检查确实会很疼,但不要太担心。”
“动脉穿刺?”虽然不清楚这些专业的医学名词,但仅仅凭借字面意思,周池鱼就能猜到有多疼。
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医生同时看向他。顾渊脸上的血色几乎全部褪去,躺在床上,胸腔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慢慢起伏,洁白的床单上染了一丝血迹。
“哥。”周池鱼吓坏了,趴在床边紧紧握住顾渊的手,眼神仓皇无措:“是不是很疼?”
“不疼。”顾渊微凉的指尖拍了拍周池鱼的手背,被疼得失焦的眼神慢慢聚集在周池鱼的脸上,“结束了。”
“嗯!”
胸腔里的心疼化作一团棉花堵在喉咙里无法言说,他扶顾渊起来,小心翼翼地帮顾渊擦掉唇边的血渍。
“哥,是不是都检查完了?”
“嗯。”顾渊站直,抬起掌心温柔地蹭了蹭周池鱼的头发,“我没事的,放心吧。”
回去的路上,周池鱼那双紧紧牵着顾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仿佛一抽走顾渊就会消失。
顾渊凝视着周池鱼紧咬的下唇,不知道周池鱼在想些什么,但他喜欢这种被关心被惦记的感觉,于是轻轻地将周池鱼拥在怀里,下巴搭在那柔软的发丝上。
周池鱼没有抵触,也没有挣扎。
顾渊好奇地打量着他,轻轻蹭了蹭对方的额头:“想什么呢?”
“没什么。”
周池鱼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轻轻伏在顾渊怀里,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顾渊身上离开。他其实很想问问顾渊,当初为什么要跳下去救他?顾渊那时候才九岁,完全没有能力去救一个被人绑了石头扔下水的小胖子。但他心里很清楚答案,不管能不能把他救上来,顾渊都会去救他。就像他被困在山洞里那晚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顾渊都会去救他。
“哥。”他突然问:“来美国治病的这几年,你是不是每天都很痛。”
断断续续的气声混合着哭腔,周池鱼不争气地垂着脑袋,掩住泛红的眼眶:“我就是心疼你。”
“我知道。”顾渊帮周池鱼擦掉眼泪,“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寂静无声的车内,只剩周池鱼微弱的啜泣声。
顾渊轻轻抚着周池鱼的发丝,帮周池鱼轻轻摊开攥得发皱的衣摆,“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对你的好,也希望你能坦然接受。”
周池鱼抬眸,视线被眼泪浸湿:“哥。”
“不管能不能做情侣,我都是你的哥哥。”
稀碎的光斑落在周池鱼的脸上,他呆呆仰头望着顾渊,牵着顾渊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
这就是爱情吗?
……
晚上,顾渊的检查结果全部出来,医生说除了一些小问题,顾渊的身体非常健康。
距离回国的日期还剩四天,顾渊想处理一些学业上的事,准备明天回趟学校。
作为全球的Top学府,周池鱼也想去转一转,于是特意早起,跟屁虫似的追着顾渊一起去上学。
这些天,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边的天气,虽然吃不到中餐,但顾渊做的饭味道也不错。
去找教授领了一些作业,顾渊又处理了几个小组项目,总算忙完。结束一切,他问:“晚上我们社团有个party,你想去参加吗?”
这类社团邀请,顾渊一般都会拒绝,但周池鱼喜欢热闹,他猜周池鱼一定想去。
“当然想!”
他很早就知道顾渊参加的编程俱乐部有许多大神,或许还有一些古怪的数学天才,能去多结识一些朋友,他依然是非常期待的。
“哥,你们聊天的时候会聊什么呢?”周池鱼眉飞色舞:“是不是会分享一些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比如故事、动画或者游戏?”
“会的。”顾渊温声回:“今晚他们打算进行一场黑客马拉松。”
周池鱼:“黑客马拉松?”
“是的,在规定的时间通过小组合作开发一个项目。”顾渊帮周池鱼撇去发丝上的飞絮,“大多数需要熬夜完成,所以称它为黑客马拉松。”
“你今天想参加吗?”周池鱼非常殷勤:“我可以在旁边帮你端茶递水。”
“我们可以一组。”顾渊将车停在一家酒店外,牵着周池鱼进去。
周池鱼虽然跃跃欲试,但担心自己不懂编程连累顾渊,于是说:“跟你一组我会拖累你的成绩。”
“你怎么会拖累我呢?”顾渊捏了捏他的脸:“放心吧,分配给你的任务都是你能完成的。”
“那就好。”周池鱼从小就对新鲜事物感兴趣,能和一堆编程大佬竞赛,是一件机会难得的事,“如果我们赢了,有奖励吗?”
顾渊:“有的。”
两人走进环景电梯,顾渊笑道:“party地点在顶层露台,不过我需要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些人玩起来会比较嗨,各种游戏尺度较大,但你不用担心,我会直接帮你拒绝。”
周池鱼不在意:“嗨一点没关系,我跟着一起嗨呗,你放心吧,我不怯场。”
“你确定?”顾渊扬了扬俊朗的眉眼,“那到时候别找我救场。”
周池鱼:“没问题!”
越接近露台,古典的爵士乐声越大。周池鱼推开门,一场盛大的狂欢映入眼帘。灯光忽明忽暗,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正在竞赛的三个机器狗上。
“太酷了吧。”
他抬起头,发现几个男生倚在围栏前,正在讨论如何让机器人的机械臂复原。
“你们看这是谁来了?”
最先发现顾渊的是一位穿着蓝色帽衫的男孩,看见周池鱼,他异常兴奋地挑了下眉:“这位小甜心是?”
男孩的声音举动让周池鱼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随着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在周池鱼身上,顾渊牵起周池鱼的手,犹豫一瞬:“我的暗恋对象。”
第59章
露台的音响声忽然被按下暂停键,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瞬间炸开。
周池鱼自然听懂了“crush”的意思,耳廓陡然变红,连带着声音都极度不自然:“哥,你怎么这么说。”
顾渊虚环着周池鱼的腰,声音无比淡定:“就想这么说。”
一位叫Juan的墨西哥男孩打开手机,将镜头对准两人:“认识顾渊这么久,他终于有男朋友了。”
顾渊轻轻遮住周池鱼的脸,示意Juan将相机关闭并删除录像:“不算是男朋友,我在追求他。”
口哨声和欢呼声比刚才更加热烈,虽然周池鱼从小就是社牛,面对这样的场合仍然有些局促。
“哥,你的朋友们太热情了。”
他紧紧挽着顾渊的手,像个害羞的小媳妇,殊不知在那个蓝帽衫男孩眼中,青涩又可爱,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痴迷。
“渊,如果可以,我想跟你竞争。”
蓝帽衫男生叫Archer,笑容自信且阳光:“我有预感,小甜心会喜欢我。”
顾渊轻扫Archer一眼,视线最终落在周池鱼脸上:“小鱼,他的预感对吗?”
这句话看似是对周池鱼说的,但顾渊并没有用中文,在场的其他人都能听懂。
“嗯,我觉得挺准的。”
周池鱼故意用中文回复,并朝顾渊挑衅地笑了笑。
他知道顾渊想听什么,但他偏偏不说。
“渊,他说的是什么意思?”Archer期待地望着周池鱼,“我听不懂中文。”
顾渊目光死死地锁在周池鱼脸上,虽然温柔却暗含着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和醋意。
“他说的是,你没机会。”
Archer明显挂上一副受挫的表情,被周围的朋友们调侃:“Archer!你太逊了!”
“没想到小甜心这么无情。”
“勇敢追爱的失败教材。”
周池鱼眼睛悄悄瞥着顾渊,藏在身后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梏着,根本无法动弹。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顾渊带着周池鱼落座,“14年。”
他倒了杯果汁:“除非你们也认识这么久,不过没有这个可能了。”
Archer无比惊讶:“你们是邻居?”
“竹马。”顾渊用中文读了一遍,并用英文解释:“Childhood sweethearts。”
“太酷了!”Archer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机会了,毕竟顾渊和他喜欢的小甜心可是从童年时期就在一起的小情侣,“那只能祝你们幸福了。”
“谢谢。”顾渊将果汁递给周池鱼,俯身时被风拂起的发丝触到了周池鱼发烫的耳朵:“我翻译得准确吗?”
周池鱼捧着玻璃杯,声音微糯:“说实话会被你灭口吗?”
顾渊笑了:“或许会,所以你可以讲讲假话。”
周池鱼眨眨眼卖乖:“翻译得非常贴切。”
顾渊抬起手指,轻轻蹭了下周池鱼红成一片的脸颊,最终悬在那绯色的唇畔旁。
“沾了果肉。”
他的指腹缓缓覆在那柔软的唇上,拇指轻轻擦过唇峰,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周池鱼慌乱的模样。
“谢谢。”周池鱼躲了下,眼睛看向别处。
顾渊收回指尖,望着手指上湿润的水光,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干。
周池鱼朝waiter示意:“我还想喝一杯果汁。”
“这里就有,我帮你倒。”顾渊帮周池鱼接了一杯果汁,语调微微上扬:“一会儿还要吃饭,小甜心别喝太多。”
“别、别这么叫我。”周池鱼完全不敢和顾渊对视,接过果汁拼命低着头,不经意间露出白皙的后颈,泛着淡淡的绯色。
顾渊盯着低头啜饮的人,像极了猎人欣赏自己捕捉到的蝴蝶,眼底藏着几分带有侵略性的温柔。
“渊,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元宇宙派对。”
Juan倚在电脑前:“没问题吧?”
顾渊:“当然没问题,我和我的crush一组。”
周池鱼羞耻症快要犯了,强迫自己忽略顾渊的称呼,朝Juan的电脑张望:“可是我不太懂这些。”
“没关系,你只负责当我的缪斯男神。”顾渊打开自己的电脑设备,“我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将这些漂浮可交互的全息代码搭建成具有社交功能的party场景。party现场布置,你最在行不是吗?”
“嗯,我确实挺擅长的。”
周池鱼可是从五岁起就具备筹办party的经验。
“你想怎么设计,告诉我就好。”
“我的想法吗?”周池鱼简单思考了一下:“那就先做两个八岁的小男孩出来吧。”
顾渊心领神会:“形象呢?”
予兮读家
周池鱼摸了摸下巴:“一个英俊潇洒威猛帅气,但个头有点矮,稍微有些胖。”
“另一个呢?”
“另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漂亮得像睡美人一样!”
顾渊淡淡一笑:“看来我身上的睡美人标签摘不掉了。”
“当然。”周池鱼继续描绘心中的派对景象:“请注意,睡美人小朋友一定要唇红齿白,活泼健康,因为他要参加自己的九岁生日宴。”
九岁生日宴?
顾渊思绪慢慢变缓,耳内响起周池鱼稚嫩的声音。
那是八岁的周池鱼在唱生日歌。
那时候的周池鱼胖乎乎的,唱起歌来中气十足,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天下第一可爱。
“生日宴上,睡美人小朋友收到许多礼物,其中他最可爱的弟弟从礼物盒中蹦出来,递给他一张寻宝图。”
“寻宝图?”顾渊已经开始操纵代码,按照周池鱼的想法制作出生日派对的场景,“寻宝图的作用是?”
周池鱼顿了顿:“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惊喜……”
为了给顾渊庆祝九岁生日,他筹备了很久,甚至提前花半年时间准备了九件礼物。他原本打算将那些礼物藏在各个房间的角落让顾渊去寻宝的,但没想到,那场落水打乱他所有的计划。
这些事,他第一次和别人说。
那九件礼物也没能和顾渊一起去美国。
白温然说,顾渊所在的实验室对无菌环境要求非常严格,无论是毛茸茸的玩偶还是他精心做的石英砂画都不能带进去。
周池鱼当时非常失落,但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顾渊。
“那些礼物都在你的卧室,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不感兴趣的话就算了……”
周池鱼声线越来越沉,八岁那年的遗憾仿佛一直存留到现在,令他无法释怀。
顾渊眉心慢慢皱起,温柔地说:“当然感兴趣,回国后我就去瞧瞧。”
“嗯。”周池鱼满意地哼了声,“那些礼物我保存得非常完整,一点都没旧。”
“我的sweety真厉害。”顾渊揉了揉他的脑袋,调整服务器集群参数,“没关系,你给我准备的生日惊喜,可以在这里实现。”
周池鱼有些纠结:“做这个会影响你的比赛成绩吗?”
“比赛成绩不重要。”顾渊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日志,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建模出现在显示屏上:“重要的是,你是否高兴。”
“生日背景墙上要有顾渊第一帅的字样……”
“哥哥,你把我的形象做瘦一些可以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英俊潇洒。”
顾渊戴上VR眼镜,根据周池鱼的指示将这些细节一点点构建出来,调试器突然报错,他发现自己的电脑被Archer的数据洪流攻击,整个虚拟空间陷入一片黑暗。
“哥?这是什么情况?”
Archer露出势在必得的一笑:“我的背景是一百年后的科幻都市,比你们的有意思多了,要来参观吗?”
“不用担心。”
顾渊不疾不徐地敲击键盘,迅速引入熵增定律,不一会儿,画面恢复正常,继续呈现出热闹欢乐的儿童派对。
周池鱼发现,顾渊的手指修长漂亮,悬起手腕操作键盘时,像钢琴家触到琴键一样舒展放松。
他眼里多了几分崇拜:“哥,你真厉害。”
几秒钟的时间,顾渊给建模里的小胖鱼构建出一个甜品师:“你的最爱。”
“确实。”周池鱼觉得编程领域很有意思,下巴轻轻搭在顾渊的肩膀:“哥哥,我也想学。”
顾渊:“可以,以后我教你。”
这场黑客马拉松的限定时间是24小时,所有人都非常投入在这场激烈的比赛中。
“对了,那天我还给你准备了烟花秀。”
周池鱼盯着屏幕:“可以试试吗?”
“应该没问题。”
“哒哒”声错落有致,顾渊的操作娴熟顺畅,周池鱼紧紧盯着屏幕,发现那场烟花迟迟没有出现。
“服务器过载,你们的世界崩溃了。”
隔壁的女孩惋惜道:“你们得重新建构了。”
顾渊的声音跟着沉重下来:“嗯。,”
“没关系。”周池鱼眉头紧锁:“我陪你重来。”
显示屏上的景物开始呈碎片化消失,
“你还可以最后看一眼睡美人小朋友的九岁生日宴。”顾渊偏头轻笑,将自己的VR耳机戴在周池鱼头上,“开始倒数,十、九、八……”
周池鱼眼前迅速划过一道绚丽的光线,蛋糕、钢琴、零食、包括他和顾渊的人物形象,都在渐渐模糊。
他怅然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已经看过一次了。”
就在这时,这些消失的画面重新变得清晰起来,黑漆漆的天空突然燃放起绚烂多彩的烟花群。
流光溢彩的烟花落在两个小朋友的脸上,他们坐在高高的城堡上,仰着脑袋欣赏满天的烟花。
画面中的周池鱼叼着棒棒糖,看起来非常开心。
“哥,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些已经消散殆尽的烟花重新升空,仿佛被按下倒叙键,在夜空重新聚拢,汇聚成一行文字——
「你是我的sweety——顾渊的彩蛋。」
第60章
“哥……”
周池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个彩蛋令他既惊喜,又意外。
他轻轻摘下眼镜看向顾渊:“你怎么那么厉害?”
顾渊同样注视着周池鱼:“所以sweety喜欢吗?”
周池鱼眼眶突然发烫,垂着脑袋笑了笑:“当然喜欢。”
“嗯?看来sweety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
顾渊揉了揉周池鱼的头发:“你喜欢就好。”
他按下指令,刚刚构建的小型世界在电脑屏幕上重新显现,两个小男孩相互依偎,正在向烟花许愿。
“哥。”周池鱼轻轻握住顾渊的手腕,张了张嘴。
他心里的话有好多好多,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自从他知道当年顾渊救他的真相后,他的脑袋很乱。
他甚至已经想好以身相许,但又觉得这样对顾渊不公平。
他和顾渊谈恋爱的前提是,他真心爱顾渊,且感情里没有任何杂质。
“怎么了?”顾渊似乎猜到了他的感受,直言:“理科生想制造一些惊喜,看来目的达到了。”
“当然。”周池鱼露出一个青涩的笑:“我觉得你的惊喜特别浪漫。”
“这么直接?”顾渊语气带着罕见的意外,“有奖励吗?”
“奖励?”周池鱼走了神,思考完毕重新撞上那双丝毫没有掩饰情意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变得磕磕绊绊:“你想要什么礼物吗?我可以送给你。”
“不想要礼物。”
顾渊坐正,继续操纵键盘:“想要别的。”
“别的?”周池鱼:“你想要什么?”
顾渊盯着显示屏里周池鱼的倒影,欲言又止:“算了,还是不要了。”
周池鱼挠了挠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顾渊。
“哥?”
“哥?”
他凑过去探着脑袋,用力拱了拱顾渊的肩膀:“只要我能给你的,我一定给你。”
“真的吗?”顾渊微微偏头,语调非常轻:“我最想要什么,你应该知道的。”
周池鱼双目骤然一深,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顾渊最想要什么,他确实知道。
“要不要吃个饭?”
Juan呼唤大家:“我想我们需要娱乐一下。”
这场社团内部的比赛娱乐性质很浓,倒不用太正式,Juan作为社长,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渊,带着你的小甜心过来吃饭。”
Archer是个乐天派,求爱失败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我要给大家展示一个好玩的东西。”
电子示波器是Archer最近新做的小玩意,已经申请了专利,可以检测人是否在说谎。
“我的测谎仪非常先进。”
Archer自卖自夸:“我和渊说过我的想法,他表示很感兴趣,对我进行了投资。”
周池鱼正在戴着手套啃肋排,闻言看向顾渊:“哥,他的测谎仪真的很厉害吗?”
“嗯。”顾渊简单介绍:“它的测谎仪通过监测大脑的血氧变化捕捉到大脑欺骗相关区域进行定位,比如背外侧前额叶区域,由传导过来的数据来判断对方是否说谎。而且仪器比较精巧,相比于刑侦工作所用的那些设备有很大的优势。”
周池鱼:“所以你投资了?”
“嗯。”顾渊望着周池鱼唇边的一小圈酱汁,温和笑道:“嘴边有酱。”
周池鱼“喔”了一声,慢吞吞摘掉一次性手套,顾渊已经先他一步帮他擦干净。
“你们想试试吗?”Archer向大家发出邀请,“或许我们可以进行一个比赛,戴上测谎仪后,接受所有人的询问,谁的心跳最平稳谁获胜。”
“有奖品吗?”周池鱼问。
Archer眨眨眼:“奖品由顾渊赞助。”
“为什么啊?”周池鱼明显有些护犊子,“那我哥哥赢了呢?岂不是自己奖励自己?”
Archer犹豫一下:“那好吧,由我负责购买奖品。”
“这还差不多。”周池鱼得逞一笑,往顾渊身边凑了凑,“哥,你要参加比赛吗?一定要让Archer大出血!”
“嗯。”顾渊声音软得不像话,“你呢?要试试吗?”
“我也可以啊。”周池鱼想法很简单:“只要不说谎就ok。”
顾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你可能对他们不太了解。”
第一个尝试佩戴测谎仪的是Juan,Archer第一个发问:“前天你和排球社社长接吻了吗?”
Juan已经爱慕排球社社长很久,最近赢得了对方的芳心,他挑了挑眉:“嗯。”
另一个穿白色毛衣的女孩追问:“他比较好亲,还是你前男友比较好亲?”
Juan原本平静的心跳骤然起伏:“现在的男朋友。”
测谎仪在这时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
Juan掩面笑道:“好吧,是前男友,和他在一起比较有激情。”
周池鱼彻底被这个排场吓到,悄悄碰了碰顾渊:“问题都……这么劲爆吗?”
“嗯。”顾渊笑容平静:“还敢试吗?”
“敢啊。”周池鱼嘴硬道:“我又没有什么不想让大家知道的。”
Juan的挑战以失败告终,接下来其他人纷纷进行测试,周池鱼第一次见识到尺度如此之大的测谎游戏。
作为纯情小学生的周池鱼非常害羞,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听大家讨论性|爱技巧。
这些人的性|爱启蒙竟然这么早吗?
高中就……
周池鱼完全不敢和顾渊对视,看来美剧那些剧情确实来源于生活,大家在性方面还是蛮开放的。
“小甜心,你要来试试吗?”
突然被点名,周池鱼手里的烤肉瞬间掉了,他像只害羞的小海豹,拱了拱顾渊:“哥,不然你先来。”
顾渊失笑:“其实我没打算试。”
“什么?”周池鱼愣神的工夫,已经被Archer戴上监测设备,Archer对周池鱼最好奇,准备了很多问题。
“小甜心,你的初吻在几岁?”
周池鱼攥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最近。”
“最近?”Archer感到不可思议,“对象是顾渊吗?”
周池鱼耳垂快要红得滴血,吞吞吐吐道:“嗯。”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表情,Archer望向顾渊:“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是。”顾渊神色淡然:“我们比较纯爱。”
Archer摇摇头:“不理解,你竟然对小甜心不动心,甚至没有……”
后面的话,Archer没继续说,但另一个男孩心直口快,直接问:“你们有sex过吗?”
周池鱼彻底石化,眼神略带躲闪:“当然没。”
“啊!”大家再次发出惊叹声,经过刚才的比赛,两人的甜蜜温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sex这种事没做过才奇怪。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顾渊尽量用大家能理解的语言翻译:“自古以来,我们国家的爱浪漫含蓄,就像一位著名作家说的那样,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再高傲的人也会变得很低很低,甚至低到尘埃里。但能每天看到喜欢的人,心中就是欢喜的,从尘埃中能开出一朵花。”
周池鱼痴痴地望着顾渊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这段话,既是那位作家的真情实感,也是顾渊暗恋这段时间的真实感受吧。
“这大概是专属于你们东方人的含蓄吧。”Archer似乎能理解顾渊对周池鱼的感情,“小甜心,那你喜欢顾渊吗?”
他太好奇周池鱼的想法是什么了。
“我吗?”周池鱼心中乱了阵脚,连带着呼吸都慢慢加快。Archer口中的喜欢是亲情还是爱情,再明显不过。他盯着测谎仪,有些担心自己的答案对顾渊造成伤害。倘若他回答爱,测谎仪响了怎么办?因为他自己也把握不好答案是否涉嫌说谎。
“我还没有想好呢。”他糯糯地说道,对于他而言,避开这个问题才是最优解。
对于他的回答,顾渊并不觉得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他的答案,但这仍然不妨碍他的眼睛愈发落寞。
“好了。”顾渊试图帮周池鱼取下设备,但被Archer拦下:“小甜心或许可以赢?再问问呢?”
周池鱼盯着顾渊的眼睛,唇瓣微动:“哥——”
“让你动心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Archer托着腮:“或许可以称他为理想型?”
“理想型吗?”周池鱼扫了眼桌上那枝蔫头巴脑的玫瑰,余光中是顾渊专注的凝视。
这一次,他的思绪没那么乱了,胸腔里跳动的炽热逐渐汇聚成一个答案,“我喜欢顾渊这种类型。”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测谎仪,机器没有任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