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魔界蕴含着和神界相差不多的庞大力量, 但却平和寂静圣洁的神界相比,却像是另一个极端。
混乱、阴暗、燥热。
那些四处乱窜还时不时乱叫的黑影仿佛是鬼魅一般占领着这个地界。
尽管还没有完全诞生,它们就已经具有了极强的攻击性, 能够轻而易举地撕碎周围弱小的其他生灵。
甚至是相对更为孱弱的同类。
或许就是因为它们这种过度同类相残, 弱肉强食的行为, 使得这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世界慢慢地难以承受,能量开始不稳,空间开始扭曲, 十分有危机意识的魔崽子们很快就恐慌了起来。
恐慌便会导致更多的躁动,它们加快了侵蚀同类的步伐,拼命地想要挣脱出来, 然后从这个即将倾颓崩塌的世界逃脱。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魔界还未成熟,就算它们再拼命地挣扎, 最后也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地步。
只有极少部分的最强者能够成功诞生,而这个时候它们便会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原本的家园。
它们将会逃亡, 与生俱来的性情会让这些魔选择争抢其他种族的领地。
但极端地弱肉强食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如果放任魔界的发展,将会发生难以预计的可怕事情。
所以米尔才会被创造出来。
他是天生的魔王。
初期诞生的每一只魔, 都在脑海中有着这样一个模糊的记忆。
穿着一身红衣的美丽少年, 巨大黝黑的翅翼, 以及泛着红的紫色眸子。
他好像总是在哭,没有诞生的魔视线都是朦朦胧胧的,只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
好像在下雨,湿哒哒的,让尚且没有诞生神志只有生存本能的小家伙们都因此而难过和沮丧。
却没有魔会因此而觉得他柔弱,毕竟少年一翅膀下去就能横扫一大半想要捣乱的家伙。
那一抹总是抹不去的猩红色, 修长单薄的身影。
这是魔族们刻进了灵魂的记忆。
也是亚德西莫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从一只年长魔族身上看到的画面。
那个时候的神界已经慢慢步入了正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小天使诞生,而之前的天使们也在亚德西莫的教导下终于能够担起重任。
他们将他视为“大天使长”,以最尊崇的语言称呼他“亚德西莫大人”。
却再也不会有一名黑发少年,摇晃着可爱的尾巴,眼睛亮亮地到处喊“塞西”。
神灵不允许祂的两个孩子相爱,但他们生来就该是一体的,永远都会被彼此吸引和触动。
他们就应该相爱。
于是在长达几百年的束缚之后,亚德西莫终于在第一只六翼天使成长起来的时候,挣脱开了神池,踏出了神界。
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不管怎样总是值得的,他已经等待了太久。
在天使进入魔界之前,心中的各种思绪还在不间断地涌动着。
听说魔界的王很厉害,将混乱的魔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就连最难对付的刺头也愿意对他俯首陈臣。
听说魔王最喜欢吃甜的东西,每晚睡觉前都会喝一大杯甜水。
听说他又美丽又强大,每一只新生的魔都视其为偶像。
……
亚德西莫虽然无法离开神界,但却始终留意着异界的动静,也从其他天使的口中得到了不少关于米尔的消息。
尽管他人的言语总是过于浅薄又混杂,真假难辨,但不管是好是坏,天使长都会甘之如饴地全盘接受。
他太想要知道少年的消息了。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会不会被欺负,使用力量时身体会不会又撕裂了,他会不会难过得自己藏起来。
还有,米尔,他还记得自己吗。
天使和魔族的寿命已经足够漫长了,更不要说亚德西莫和米尔这样的存在。
一些不重要的记忆总是会被舍弃的。
怀着这样紧张又担忧,还有无尽期待的复杂心情,亚德西莫终于进入了传说中的魔族地界。
但所有的紧张期待和局促不安,终于在天使魔族的现任魔王后,慢慢地沉了下来。
坐在王座上的魔,仍然是长着犄角和尾巴的,但看在亚德西莫的眼里却是粗劣不堪,没有一点比得上他心中的那名少年。
“喂,你也是来挑战的家伙吗,老子今天累了,明天再和你打。”新魔王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对自己的王座显然不太熟悉,嘚瑟地走来走去时差点勾到地毯摔倒,发现亚德西莫没有反应后,又骂道:“没听到吗,黄毛小子,我可是……”
他的话被堵在了喉间,属于魔族的竖瞳猛地睁大,里面倒影着一名面无表情的金发天使的摸样。
“米尔呢,魔族的王。”亚德西莫没有下死手,制服住这只魔后便松开手:“他现在在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流露出些恐惧的魔又很快地自信起来,咳嗽一声后大大咧咧地表示:“原来你也是米尔的追随者呀,吓死我了,他已经被我打败了,浑身是血地跑走了,估计是到深渊里面了吧,老子现在就是新任的魔王!”
这只魔显然将这件事情当做是炫耀的谈资,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就听到面前的不速之客呢喃了一句:“打败?你为什么要打他,他那么脆弱……”
新魔王虽然“打败”了米尔,但显然并不愿意曾经的王被其他人“诋毁”,立刻就拉下了脸,不高兴地骂:“你才脆弱,该死的家伙,谁让你辱骂米尔大人的,可恶,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寝宫里……”
他当然没有将话说完的机会,金发天使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身离开。
宫殿的门大开着,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些善战的家伙,就会发现他们这位幸运的新魔王鼻青脸肿地发着白眼晕倒在了门边上。
深渊。
这又是什么地方呢,听上去就感觉又湿又冷又阴暗,米尔肯定不会喜欢。
神界的杂质已经完全清除了,周围都是金灿灿的光,被遮掩住的星辰也终于显露了出来,重新绽放光彩。
这些年亚德西莫一直在按照少年的喜好布置宫殿,还制作了一个专门用来收集星辰光辉的容器。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没关系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神灵留下来的最后一缕意识本就已经非常虚弱,当初将米尔送往异界,更是已经用掉了祂大半的力量,这些年已经逐渐陷入了沉睡。
祂无法再阻止自己去寻找米尔。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少年尚且还安好的前提上。
亚德西莫终于找到了深渊,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这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阴寒且空无一人。
他的少年蜷缩在巨大的石头上,褐色的石头缝隙中满是湿腻干涸的血液,巨大的黑色翅翼将他的身体遮盖住,本来应该干净漂亮的羽毛上都粘上了血污,轻轻地颤抖着。
亚德西莫甚至产生了些胆怯,向来沉稳冷漠的蔚蓝色眸子收缩着。
天使都记不得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靠近的,只记得抱住那对翅翼时,怀中传来的冰凉的触感。
“宝贝,我来带你回家。”
米尔被吓了一跳,翅翼打开,露出一张仍然美丽,却过分苍白的脸庞来。
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的样子,褪去了青涩,变得更加成熟强大。
却还是会在看到亚德西莫的瞬间,眼眶发红,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和欢喜:“塞西,你怎么会来这里?”
尽管米尔在很努力地隐藏,但亚德西莫还是看见了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撕裂开的伤口。
有一道最长的口子是在腰间,几乎从肋骨撕裂到了大腿。
亚德西莫垂下眼,睫毛颤动着,不敢去碰那些伤口,浅色的唇紧紧地抿着:“怎么会这么严重。”
米尔看上去很慌乱,似乎是想要安慰,苍白地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来,最后终于错开视线轻声说:“因为已经到极限了,塞西。”
他露出个很努力但很漂亮的笑容出来,用脑袋蹭了蹭天使,小声地说:“我不能和你回家了。”
“深渊是神灵选给每一只魔王的墓地,我是第一名入住者。”米尔的紫色眸子都有些涣散了,也可能是涌上来雾气,让人难以看清楚,声音又轻又委屈:“塞西,神是不是不喜欢我。”
亚德西莫已经恐慌到几乎无法呼吸,但面上却异常冷静,注视着正在慢慢丧失生机的米尔,生理性痉挛的手指上出现些金光,却一下子被一只苍白的手握住。
青年笑得狡黠又矜贵:“又想用同一招。”
他说话都变得很艰难,每一声喘息都让亚德西莫心脏骤停。
“不要犟,把伤转移到我的身上。”天使加快了语速,语气依旧冷静,声线却已经发起了颤:“我不会有事的,我们一起回神界,到时候可以进入神池去疗愈……”
“不行的,塞西。”米尔的双眼已经没有焦距了,翅翼安静地垂落在了身后,声音很轻:“我不想让你也痛。”
亚德西莫无法对米尔使用转移术,便不再犹豫,小心又迅速地将青年抱起来,展开翅膀试图带他飞出深渊。
这个深渊的确是魔王们的墓地,不管亚德西莫怎么努力,都无法带米尔离开这个阴冷的场所。
在又一次被打下来之后,天使用翅膀裹住怀中的青年,洁白的羽毛已经染上了脏污,他不断地回想着所有能够排得上用场的术法,拼命地刺激着身体中的力量。
但是为了能够离开神界,他已经分离出来太多的神力,剩余的部分不再足够冲破这处牢狱。
心中不由得产生巨大的悲凉,亚德西莫终于知道神灵为什么会松懈下来,让他离开。
“我想了想,祂不喜欢就不喜欢。”或许是天使崩溃得太过明显,颤抖的手臂被青年轻轻按住,亚德西莫听到他用羞涩又真挚的语气这样说:“塞西会喜欢我的,我也喜欢塞西。”
这一句话成为压倒天使的最后一根稻草,亚德西莫几乎是听到了自己神经崩断的声音,他不断地尝试往米尔的身体中输入力量,他的手在不断颤抖着,声音却分外温柔:“别怕宝贝,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去人界,听说那里有很多会发光的宝石和蓝色的天空,我们一起去,再也不去神界了,也不去魔族……”
但不管天使再怎么努力,流逝的生命力再也不会回去,他的力量也完全无法对魔起作用。
在尾巴完全停止晃动的前一刻,米尔将脑袋靠在了天使的肩膀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边,,声音微弱却带着狡黠:
“哥哥,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第112章 我就是要睡你的小儿子
来自米尔的礼物是什么, 就连当初的亚德西莫都不知道。
巨大的悲恸和失去少年的恐慌差点逼得这只向来冷静自持的天使发疯。
阿瑞斯就这样站在伴侣的灵魂深处,看着他抱着已经了无生息的魔面无表情地行走在魔族的地界上。
他终于离开了深渊。
毕竟深渊再也束缚不住一只死去的魔王。
天使抱着这一具尸体走了很久,在阿瑞斯的视角上看不出来他的思绪, 或许只有亚德西莫本人能够知道这些更细微的事情。
阿瑞斯就只能看着他好像无头苍蝇一般, 抱着黑发少年不断地行走着。
天使总是喜欢穿一身白色, 但这种干净纯洁的色彩是最容易被染上其他颜色的。
这身昂贵的袍子最终被怀中人流下来的猩红血液所浸湿,远远看上去竟然也像是一件红色长袍。
有只魔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 看着远远向着自己缓步走来的青年,不知道怎么得救触动了他还没有诞生前的,印在了灵魂上的记忆。
他呢喃着说:“是米尔……米尔大人……”
魔王陛下功绩无数, 却只有极少数的魔还记得他才是真正拯救了一整个魔界的救世主。
强大的力量镇压混乱躁动生灵的同时,也弥补了魔界天生具有的缺陷,他身上的血液从来没有干涸过, 释放出来的气息宛如饲料一般养活了其他贪婪而弱小的魔,像是最沉重的一个砝码, 在最恰当的时机重重地压在了这个即将倾倒的天平上。
他生来就是魔王。
所以魔界迫切地需要他的到来。
却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天使从这只年迈魔族的记忆中看到了尚还稚嫩的米尔, 他总是在哭,好像有流不干的眼泪, 用还没有成熟的黑色翅翼包裹住自己, 遮住浑身的伤痕, 蜷缩在这个陌生又混乱的地方。
这样孤独而疼痛的米尔。
如果说少年的死亡是崩断了亚德西莫的第一根神经,那么这段来自第三人的视角记忆便像是残忍的斧头,将所有的理智全部劈砍得破破烂烂。
阿瑞斯看到金发天使又重新回到了深渊的边上,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少年,另一只手抬起来在这片气息混杂的上空轻轻划下来。
手指尖溢出鲜血,面前的空间却慢慢被撕开一道口子, 强烈的金光隐隐从那道口子里面传出来。
随着口子越来越大,金光越来越盛,天使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的金色长发从发根起变成灰白色,蔚蓝色的瞳孔逐渐失去光泽和颜色,变成黯淡的灰,连翅翼也开始颓败,从洁白向着灰白转变。
等到口子完全打开的时候,这只天使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像是一副褪了色的画,带着如同死一样的孤寂。
但他的脸上却带着餍足又偏执的笑,温柔地抚摸着少年的脸庞:“宝贝,我剖出来一个领域给你,你会重新长大的。”
……
看到这个场景,阿瑞斯终于忍不住捂住了眼皮,手指下的睫毛不断眨动着变得湿润,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这样,塞西,你的领域……它怎么会是这样产生的……”
硬生生从自己的身体中剖出来的一处干净温暖的巢穴,就为了唤醒死去的同伴。
亚德西莫就站在魔王的身边,看到他眼底变得湿润后,垂头吻在了眼尾处:“别哭宝贝,才不是什么同伴,是唯一的爱人。”
说到这个亚德西莫还是颇有些可惜:“可惜还没来得及表白。”
阿瑞斯本来还很难过,却被天使这句懊恼后悔的话给逗得想笑,没好气地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天使果然都是禽兽,我那个时候可还没有成年。”
亚德西莫也勾了下唇,言语间颇有些自得:“但是甜心,我的确是很有养孩子的天赋,我后来的确是又养活了你,在一个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的地方……”
眼前的画面伴随着天使的这句话开始发生改变。
阿瑞斯便看着已经变成灰发的天使将少年的灵魂小心翼翼地带进了自己的领域中,用自己所能拥有的所有力量和生命力去喂养。
他们毕竟同出一源,就像是转移伤口的术法能轻松施展一样,这种几乎算得上是交换生命力的技巧,对于亚德西莫来说也颇有心得。
但再一次诞生的米尔仍旧有着神灵施加在他灵魂上的束缚,只要动用力量就仍会伤害到自己。
所以,亚德西莫从他诞生之初便施加了一道永久性的转移术。
从此之后,小米尔的每一道伤口都会出现在天使的身体上。
这一次的少年,终于能够平安健康,毫无顾忌地长大。
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告诉米尔的,尽管他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却依旧生来便对天使有着好感,如果被让发现天使身上的伤痕,肯定会出大问题。
亚德西莫便撒了一个谎。
骗从未接触过其他人的少年,他们只能呆在这里,等到他越来越厉害之后,便能一起出去。
少年对此深信不疑,每天都刻苦练习,学会了一个术法便开心地扑到天使的怀里撒娇。
为了能够带着天使离开,少年甚至给自己起了一个很霸气的名字——毁灭。
或许是因为阅读了某本图书中的中二故事,整天嚷嚷着要毁灭这个囚禁他们的地方,要带塞西远走高飞。
看着画面里面带呆愣愣的黑发少年,阿瑞斯实在是有些脸热,嘟囔着倒打一耙:“可恶,这家伙也太傻了吧,我以前真的是这样吗,塞西是不是在抹黑我。”
亚德西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蔚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些难过,握住了伴侣的手:“不,宝贝,事实上你非常聪明。”
聪明到竟然在天使都没有发现的时候,默默解开了永久性的转移术。
哪有这么容易隐藏呢,总是带着血腥味的外套,苍白的脸色,不断掉落的羽毛,慢慢逝去的生命力。
终于有一天,身体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的天使发现自己似乎无法转移少年身上的所有伤口了,他最开始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开始恐慌,却又不能开口,只是在发现少年身上又一次出现的细小伤痕后,终于忍不住地将他搂紧怀中,轻声道:“是我的错,不该叫毁灭的,太不吉利了。”
天使又说出了许久许久之前曾经说过的话:“米尔,你以后就叫米尔吧,我的宝贝……”
等亚德西莫真正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的时候,因为生命力流逝太多,已经很难阻止少年,只能看着他用自毁般的方式打开了封闭许久的领域,那些该死的、令人厌恶和恐惧的,从小米尔身上不断传出来的血腥气息又一次地笼罩在了天使周围。
“我们去找神池吧塞西。”天使很艰难地喘息,只能看到少年绷得很紧的漂亮下颌线,他似乎也行动很艰难,声音带着颤意,却很坚定:“祂会救你的。”
但其实并不会,神灵祂冷漠又残忍。
祂创造了无数的生灵,却唯独对这两名最亲近的孩子无情,只要祂想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操纵着他们的生死。
就像当初的魔界发生混乱坍塌,就一定会有一个人牺牲。
不是米尔就是亚德西莫。
只是因为亚德西莫还需要管理还没成长完全的神界,所以只能选择米尔。
用最温柔的方法威胁了这只甚至还没有成年的小家伙,孤身前往异界。
亚德西莫好不容易才用自己作为代价,将米尔的气息隐藏了起来,怎么可能会再主动暴露在祂的控制之下。
但米尔在哭。
他总是喜欢哭。
眼泪又咸又烫,落在皮肤上的每一滴泪都好像能灼烧穿透天使的皮肤和骨头。
“你就那么不想活吗,塞西。”可怜的米尔在哽咽,漂亮的脸蛋哭得湿漉漉的一片,明明是在指责,却又委屈又无措,脸埋在天使的颈脖间,睫毛上下轻颤,带来些痒意:“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人界的,要去晒太阳,去看蓝色的天空,吃很多好吃的东西,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亚德西莫掀开眼,便又一次地装进了这双噙满了泪的紫色眸子中,从里面能看到他自己现在的摸样。
灰白的,惨败的。
怎么都好像有点配不上漂亮年轻的少年。
天使很缓慢地眨眨眼,坐起身,在少年迷茫难过的注视下,捂住他的眼睛,在自己惦记许久的红润嘴唇上留下了一个亲吻。
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的米尔一下子就红了脸,尖尖的耳朵立起来,紫色眸子变成了竖瞳,绷紧了身体,看着亚德西莫说不出话来。
而更年长些的天使显然更加从容,离开领域后,他们又再次回到了神灵的“监视”之下,这个举动显然是不被神所允许的,风掀了起来,像是愤怒的低吼,又像是无奈的叹息。
“什么神灵,死都死了还要来装模作样。”灰发天使展开翅膀,一张优雅苍白的脸上满是讥诮的笑:“真是死人事多。”
这样不尊敬的话使得周围的风更加剧烈了。
少年虽然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地展开翅翼为自己和天使挡住风,紫色轻轻地眯起来。
“宝贝,想来赌一把吗。”亚德西莫这样说。
米尔和亚德西莫是整个世界最亲密的存在,尽管现在的少年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但却答应得很干脆:“好。”
于是,天使的身后便猛地散发出剧烈的强光,在此之前,他先一步地倾身靠近,遮住米尔的视线。
他的身体开始在强光中变得散架,嘴唇贴着少年的泛红的耳郭:“赌祂还不敢让我们都去死。”
“我就是要睡你的小儿子。”天使长优雅又偏执地抬头望天:“神,你生气了吗。”
第113章 原来他叫米尔
“我就是要睡你的小儿子……”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 但阿瑞斯的脑海中还是不断地浮现着画面中天使说的这句话。
他哪怕耗光了几乎全部的生命力,全身的力量都已经衰竭,一头金发变成了惨烈的灰白, 甚至……身体在急速地散架崩塌着, 可这句话却一如往常的骄傲, 毫不显得落寞。
嗯,也格外地放纵,非常地流氓。
年轻魔王刚刚才涌上来的难过被这番话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紫色眸子中泛上羞恼。
“塞西怎么能说这种话。”阿瑞斯已经教训不了曾经的叛逆天使,但站在身边的伴侣,却也同样值得说教, 虽然魔王陛下红着脸干巴巴的指责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你就不怕神真的生气吗。”
亚德西莫倒是坦荡得很,就算是当着当事人的面回顾自己曾经的大放厥词,也依旧自然, 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观察者因为羞赧而多了好多小动作的魔王。
闻言,弯着眉眼反问:“那阿瑞斯会害怕吗?”
却岂料这样一个简单自然地反问句, 却轻而易举地使得魔王抿起了唇, 罕见地沉默下来。
阿瑞斯有点局促地错开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到前方的记忆画面中去, 试图拜托这个让魔不喜欢的话题。
天使却不依不饶, 温热的手指张开, 握住魔王的手,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温柔地注视过来,隐隐带着些急切:“宝贝,告诉我,你会害怕吗?”
害怕和神灵的对立,害怕这个愚蠢的赌-博会走向更加可怕的结局。
阿瑞斯也感受到了伴侣微妙的担心, 也反手握住他,终于轻声回答:“至少,现在的阿瑞斯不会害怕。”
换句话说,曾经的米尔是害怕的。
就算在天使询问他愿不愿意赌一把时,坚定果断地答应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害怕。
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怀中的天使,他在这个世界唯一有关系的人,同时作为年长者、朋友,甚至是爱人,如果再次失去亚德西莫,几乎就等同于剥夺走少年的全世界。
他当然会害怕。
恐慌和无措在被天使捂住双眼时达到顶峰,但又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胆怯而导致天使的退缩。
这种从小便养成的信任,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依赖,让米尔就算已经害怕恐惧到了极点,就算心中有无数的声音在叫嚣着这种行为有多么危险,却还是会坚定地选择和天使站在一起。
但对于现在的阿瑞斯来说,伴侣如今就在身边,自己无比坚定地确认这只天使是安全的,同时自己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保护他。
所以才不会害怕。
魔王的回答并没有出乎亚德西莫的意料,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喉结喉结滚动紧盯住他,然后垂下眸将脑袋和伴侣的肩膀颈脖挨在一起,手指按在阿瑞斯已经不再过分单薄的脊背上,轻声说:“对不起宝贝,别难过。”
这句话好像穿越了时空,从曾经目睹着天使从眼前消失,恐慌到瞳孔剧缩的小米尔,传到了如今羽翼丰满更加成熟的魔王身边。
阿瑞斯鼻子一酸,也同样伸出手紧紧抱住伴侣,学着他的样子将脑袋埋进他柔软的颈脖间,声音带着涩意:“愚蠢的天使,伟大的魔王根本就不会难过。”
亚德西莫当然不会揭穿傲娇的魔王陛下通红的双眼和鼻头,只是更加用力地拥住他。
两个同样强大的非人物种,羽翼安静地垂落,交颈依偎,像是两只彼此取暖的幼鸟。
——
当然,尽管冒了极大的风险,亚德西莫用最后的生命强制性地与神灵立下的赌约,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天使的身体和灵魂同时溃散,没有了他的领域作为庇护,重生一次的米尔也终将会再次失去生命。
神灵留下来的唯二遗产,终于将要和祂一起消逝。
果然,祂不会愿意这种事情的发生。
当然最直接的原因在于——当最强大的两个存在死亡,尚且还不能完全独立的两个世界也会同样迎来巨大危机。
神界中绝大部分杂质污秽都被亚德西莫消灭清理了,剩下的一点点也被天使用庞大的力量强势压制,这本是他为了提前离开神界和神灵做的交易,付出了自己的大半力量甚至是一部分灵魂碎片。
这个交易让亚德西莫能够提前百年脱身,赶在小米尔独自在深渊中死去时,见到了他最后一面,也同样是导致他在关键时刻无法带米尔离开深渊的真正原因。
而之后,又成了能够威胁神灵的因素。
亚德西莫死亡后,他所留在神界压制污秽的力量和灵魂便会一同消散。
没有了制约者的神界将会被无数漂浮的杂质脏污所占据,新生的天使们难以抵抗终将沉睡,神界即将倾颓,四散的杂质会影响到同出一源的魔界。
而这个好不容易恢复正轨的种族,将再次遭遇灭顶之灾。
但他们也同样失去了唯一的王。
秩序开始失衡,力量逐渐崩坏。
世界受不了了。
神灵也只能出手。
但祂再也无法拥有再创造任何一名强大守护者的能力。
祂只能选择给予祂曾经的两个叛逆孩子再一次的生命。
这并不容易,神在此之后陷入了长达千年的休眠,无数年后再一次诞生的天使长和魔王,也同样地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再一次相遇,他们都坚信自己会再一次轻而易举地被对方所吸引。
但,神灵祂太过狡诈。
亚德西莫足足比阿瑞斯早早诞生了上千年。
金发天使生来就拥有六翼和强大的神力,他似乎生来就被神所眷顾,没过太久就成为了新一任的大天使长。
这位天使长强大而优雅,却好像始终在寻找着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找什么,但心上那种似乎少了一块的感受实在太过明显,年轻的天使长万分肯定自己一定是遗忘或者弄丢了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和每一只迷茫的天使一样,他先是去寻求了神池的帮助。
但已经无比虚弱的神灵意识不会再给出他任何回应,只会不断地下达各种任务。
所有天使都知道,亚德西莫是整个神界完成过最多任务的天使,他几乎不会得到喘息的时间。
就好像是……有谁在害怕他会因为得到了休息时间而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亚德西莫慢慢地也发现了神池并不能够解答自己的疑惑,甚至不愿意让他再深入探究。
向来“一视同仁”“公平公正”的神池忽然显露出这样有着明显偏向性的“情绪”,让天使更加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到底弄丢了什么呢。
他不断地寻找着,从未有过一天停止,但不管是神界、魔族、人界,天上人间,整个世界各个角落都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让亚德西莫更加急切和惶恐,尽管在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但明显污染加剧的精神力却充分地反映了这只看上去圣洁的天使内心的偏执和扭曲。
终于有一天,他在自己用来收集星辰的容器底下,找到了一片特殊的石头。
上面清清楚楚地浮现着一行字——
【亚德西莫,你不能爱上他。】
他?他是谁。
虽然连名字都还不知晓,但光是细细读过这行字都已经令向来冷静的天使长心颤发酸。
于是在某一天,没有一只天使能发现的时候,天使长大人离开神界,独自前往了异界。
神不愿意让他找到这个人,他就非要找。
但根本就还没有诞生的魔,又怎么可能寻找得到,亚德西莫几乎快要到了绝望的境地,就在此时他误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面阴冷孤寂暗无天日,有许多气息可怖怪谲的家伙。
是深渊。
亚德西莫是知道的,毕竟里面有好几个老家伙都是和自己打过架的交情。
按理来讲,作为天使,他应该是从来都没有来过深渊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中的某些景色却分外的熟悉。
透着深深的疼痛和绝望的气息。
亚德西莫面无表情地行走在里面,蔚蓝色的眸子在停留在一个巨大的褐色石头上时怔愣住,紧紧地盯着它,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见到那只已经离死亡不太远的老魔王。
他应该是整个深渊中年纪最大的家伙了,生命体征不算太强,但一张嘴就透露出来粗犷的味道。
“噢又是你!金头发的倒霉家伙,真没想到你还没死。”老魔王咬牙切齿翻着白眼,看着怒气冲冲但倒是没有太多的敌意,甚至有种看到故人的怅然感:“不过老子快死了……欸,你后来有再见到米尔大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他说话前言不接后语:“说起来我还欠他个道歉,明明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还趁人之危……不然,也许他还能做很久的魔王的……噢,这个地方可真是冷,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的。”
老魔王还在喃喃自语:“还以为能赶得上来深渊见他一面的,真是……”
说着说着抬起头,看到面前的金发天使后,又忍不住骂道:“老伙计,你对着个石头哭什么哭。”
亚德西莫却似乎是没感觉到自己在流泪,面无表情地就向着老魔王的方向走去:“他是谁?”
金发天使的眼中透着快要将自己撕碎了的执拗和急促:“米尔,你说的那个人,他是谁。”
老魔王嗤笑一声,已经浑浊的眼珠子垂下来:“米尔是魔族第一位王,又强大又漂亮……”
他说:“不过他已经死了,就死在你看到的那块石头上,我能闻得出属于他的气息。”
巨大的悲哀和绝望一瞬间笼罩席卷了这只天使,他的手一松,掉下来一颗好像在发光的石头,一滚就滚到了暗处。
他的眼眶中流出血泪,磅礴的力量肆虐在他的周边,金色长发随着不稳溃散的力量开始隐隐地从发根处变成灰白色。
老魔王正想要嘲笑一句,却瞳孔一缩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只远道而来的天使将手直接伸进了他的灵魂中,在里面疯狂地翻找起来,然后终于在一些不太连贯的记忆画面中,找到了一名有着黑色长发和紫色眸子的漂亮魔王的身影。
“米尔……”天使呢喃着这个名字,将手指放到了褐色巨石上,低下头嗅闻着,上面似乎还停留着这名少年身上的血腥气。
他没有记忆,并不知道少年只是还没有诞生,只以为他已经死去。
寻找了一辈子的人,终于找到了,原来他叫米尔。
漂亮甜心。
却再也无法找寻到他的踪迹。
极度痛苦与绝望之中,本来就是神灵强行拼接出来的灵魂又开始撕裂破碎,随着天使的逐渐崩溃,一小缕灵魂碎片从他身体中破碎开来,疯狂地“拥抱”着这块沉寂的巨石之中。
无数灵魂碎片掉落挣扎,在无尽痛苦中,亚德西莫的心口忽然闪过一道金色的亮光。
一道领域笼罩在他的身上,将那些残破的灵魂容纳在其中,也带走了因为绝望而陷入昏迷的天使。
“塞西,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这个礼物就藏在那个专属于天使的宫殿里面,藏在那座就连神灵也无法打扰和窥视,由亚德西莫的力量和灵魂所构筑,后来又和他的领域所融合的殿宇之中。
走投无路的天使终于在无意中打开了这份“礼物”。
它是神灵在当时送给即将孤身去往魔族的小米尔的赠礼。
带着神最后的一点善意和亏欠,也是祂稀少的一点本源之力。
米尔没有带走它,并且将它藏进了塞西的宫殿中。
这一点点力量不足够拯救当时的米尔,却成为了千百年后,帮亚德西莫找回记忆的关键。
第114章 王后???
破败的领域, 撕碎的灵魂,以及死寂一般的灰白色。
阿瑞斯终于知道了这些看上去本不应该和天使挂钩的情况,究竟是如何而来的。
真相与魔王猜测得并不完全相同, 这些深藏在了天使长灵魂之中的画面, 只光是站着旁观, 都已经足够让魔难过。
但好在剥开所有痛苦不安的外衣,细细探究,慢慢琢磨, 也能窥见很多很多藏在角落中的甜意。
阿瑞斯说不上来心情是什么样的,只是学着伴侣的样子,用力将他的手握住。
“所以塞西后面找到我了, 对吗?”阿瑞斯仔细回想:“在魔界下半城,角斗场老板,你那个时候似乎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
亚德西莫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含笑的眼眸中只有一只黑发魔族的模样:“宝贝,你还是那么聪明。”
甚至不只是恢复了一部分, 而是一大半。
这些记忆痛苦又甜蜜, 虽然由于精神污染严重灵魂也涣散了不少,亚德西莫很多次都不得不靠强迫自己一遍遍地重新回忆少年死去时的画面来唤醒神志, 但好在他终于还是坚持了下来。
坚持到了少年又一次诞生于世间。
神灵还是不愿意让他们轻易相遇, 将他的诞生地放到了一个按理来讲不应该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深渊边缘。
当然, 这里的任何人不会包含亚德西莫。
天使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几乎每一年他都会在深渊中呆上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混乱而阴冷,按理来讲会对天使的精神和身体产生极大威胁的可怖地方,却并没有对亚德西莫产生太多的影响。
所以,祂又一次地失算。
早早守在了一旁的天使, 压制了魔界因为诞生新的魔王幼年体而出现的异象,赶走了周围虎视眈眈的魔兽,温柔地掀开了小家伙湿漉漉的保护壳。
肉乎乎的脸蛋,黝黑的长发,红润的唇。
可爱。
亚德西莫却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他的灵魂几近崩溃,就算是凭着米尔留给他的“礼物”,勉强捡回来了神志,但他能感受得到,这些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珍贵记忆正在慢慢变得模糊。
神灵的力量已经微弱到了极点,但祂会选择帮助亚德西莫修复身体。
要求是替祂最后守护神界一百年,而这一百年中,关于少年的记忆会逐渐被封锁,直到记忆中完全这道身影的踪迹。
最后这一百年,足够亚德西莫清理掉所有的杂质,以及散落到了世界其他地方的污秽。
对亚德西莫而言,回忆远远要比修复身体重要。
但神却无奈地说:
【回来吧,不然他又要怪我了。】
少见地显露情绪的话。
神灵是真的快要消逝了。
亚德西莫不得不离开,但走之前他必须要确保他的宝贝能够健康安全的长大。
不远处有一只衰老而强大的魔兽即将死去,蜷缩着在哀鸣,天使便与它做了个交易,用带它灵魂进入神界的代价,换取了它用血肉生成保护的屏障。
告诉它在无法再也无法保护小米尔时,将他引向深渊之中。
里面都是曾经的魔王。
他们天生便会对这只小家伙具有好感。
也许,这些讨厌的宿敌会代替天使呵护好少年。
尽管知道不该这样,但亚德西莫还是没有忍住,在即将离开前,垂下头创造出来一根小头绳。
轻柔小心地将小家伙散开的长发扎起来,防止他在睡眠中吧唧嘴时,吃到自己的头发。
“宝贝,好好长大。”天使克制又温柔地在小崽子的额头上留下来一个湿润的吻,小声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
“原来头绳是这样来的。”阿瑞斯有些怔愣,垂下眼迷茫了一会儿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脑袋,漂亮的脸蛋有些红,耍赖说:“但是我可从来都不会吧唧嘴,塞西就是在多此一举。”
说到这个,天使眨眨眼:“我前一段时间终于找回了记忆,想起来我当时还用了些魔法道具留下了图片。”
这双蔚蓝色的眸子狡黠地弯起来:“好像就藏在宫殿里面,宝贝,你想欣赏一下吗,幼儿时期的咬手指和流口水图片什么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魔王啊啊呜呜地捂住脸打断:“谁会想欣赏这种东西啊!”
也只有欣赏水平诡异,且有着变态倾向的天使才会喜欢吧!
这种只是听上去就已经让人羞赧不已的东西,阿瑞斯当然不会给伴侣将它拿出来的机会,虽然看上去似乎勉强打消了天使的想法,但亚德西莫遗憾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不管怎么想都不是真的放弃这个想法的样子。
魔王陛下捂了捂发烫的眼皮,在心中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先一步偷走那些羞耻的图片。
就在此时,空间开始了细微的抖动,周围飘来飘去的小云朵们慢慢隐去了身形。
阿瑞斯抬起眼,望着眼前宛如开始呼吸一般的金色天空,一下子便被转移了注意力,迷茫道:“它们怎么了?”
金发天使却并不在意空间的异动,懒洋洋地说:“应该是我的灵魂承载不了,开始‘赶客’了。”
这句话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或许是因为在不久前的灵魂记忆中看到的画面让人过于印象深刻,阿瑞斯一听到“承载不了”几个字,便脸色一变,不由得紧张起来,抓住伴侣的手:“怎么会这样,你哪里疼啊塞西,不行,我们赶紧出去……”
魔王陛下虽然有点前言不接后语,但声音中的担心和紧张却更加明显。
让亚德西莫不由得心头一软,伸出手将伴侣的黑发放到肩后,使得他洁白修长的颈脖完全露出来。
天使摩挲着这截堪比玉石的皮肤,稍微倾过身,在那双紧张慌乱的紫色眸子的注视下,暧昧地开口:“我的陛下,是因为神-交的时间持续了太久,您又烫又软,我的灵魂都快要被玩弄坏了。”
阿瑞斯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漂亮澄澈的瞳孔中浮着茫然:“什么……”
但魔王毕竟不是曾经那个未经人事什么也不懂的傻乎乎少年,很快就意识到了伴侣的话中之意。
脑中轰的一声响起,一张净白的脸蛋便变得通红。
魔王陛下羞得尾巴都炸了毛,黑色翅翼猛地全部展开,将他发烫的脸颊全部遮住。
阿瑞斯捂住了上半张脸,修长的指节轻轻颤抖,每一个字都充斥着羞赧:“塞、西!”
——
对于小阿瑞斯被当众“绑走”,且没有任何一只魔来得及阻止,这件让魔丢光老脸的事情,深渊里的老家伙们在经过最开始的暴躁无能狂怒,试图冲破深渊打上神界和该死的白毛鸟决一死战,到后来的颓废哀叹并且被忽然回来的小阿瑞斯发现后,终于在沉默对视之后,默契地摸摸鼻子将它视作彼此的共同秘密。
以后不管是骂人还是干架,都不准将这件丢脸到了极致的事情拿出来说。
嗯,毕竟牵一发动全身。
这些自负骄傲的前任魔王们,没有谁能从这件尴尬的事情里抬得起头脱得了身。
这种尴尬和沮丧,在小阿瑞斯牵着一名金发天使的手又一次出现在深渊中时,猛地触底反弹,变成愤怒和暴躁。
“该死的绑架犯!你还敢来,真以为我们深渊没魔了是吗!”
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们脾气依旧不好,想也不想地提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怒气冲冲地冲上来,向年轻魔王展现他们的老当益壮。
这些凶狠的攻击直直地冲着天使袭来,他却依旧笑眼盈盈气定神闲。
轻而易举地就让本就看不惯这些浑身透着装货气息的天使的老家伙们更加气急败坏,正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就听到小阿瑞斯认认真真地开口:
“各位,他叫亚德西莫·塞西,是我的伴侣,也是将来的王后。”
嗯,亚德西莫,真是熟悉的名字。
不就是伴侣而已,还有什么王后……
等等!
气得丧失理智的前任魔王们僵硬了身体,有些还没丢出去的武器滑落手中砸到了地面。
而被丢出去的那些,无论是攻击也好,武器也也好,都在离金发天使还有一截距离时,同一时间悬浮停止在了半空中。
随着阿瑞斯的这句话,各种武器哗啦哗啦地落到地上,金发蓝眼的天使友善地弯着眉,做足了“小辈”的样:“各位叔叔婶婶,二舅三姨,你们好。”
他说话的同时,还将手放到了魔王细窄的腰身上,客客气气温温柔柔地说:“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照顾好阿瑞斯的。”
“……”
一只年纪稍大些的魔抽搐着嘴角,面容扭曲地喊出面前这只天使的名字:“亚德西莫??”
而他的身边,同样是一名曾经遭受过神界最强天使长摧残过的家伙,满脸写着崩溃和不可置信,尾音甚至都扭曲地破了音:“王后???”
只有一百岁不到的年轻魔王当然是不能理解“前辈”们的痛苦的,他很欣慰这些亲戚们能够理解自己的选择,本来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够让他们接受,甚至都做好了让撒尔回来帮忙的准备。
没想到他们都这么包容,甚至都“开心激动”地直接开始喊王后了。
脸皮薄的魔王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后,鼓着漂亮的脸蛋,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还没有办仪式呢,现在喊还有点早……唔,过两天应该就可以了。”
“……”又有几个没拿稳的武器掉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还滚到了魔王的脚边。
阿瑞斯实在是有点害羞,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在人界时成了家,但真的将伴侣领到他们面前时,还是会让魔有些局促和羞涩。
可能是魔王陛下身上的雀跃气息怎么都掩藏不住,在场的其他魔也表情复杂起来。
阿瑞斯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抿住唇有点不安地蜷缩起了尾巴尖,小声问:“你们不愿意吗?”
一种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前任魔王们,拼命地挤出接纳而包容的笑,艰难地点头:“当然愿意了,小阿瑞斯。”
第115章 换言之,声音小点
阿瑞斯当时从亚德西莫的灵魂深处离开, 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神-交这种事情,年轻的魔王从来没有经历过, 为了能够帮助伴侣修复破碎的灵魂, 找回过去的记忆, 第一次尝试便足足持续了七八个日夜,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后,更是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也并不能发现自己下手的轻重。
这也就导致了,魔王回到现实后感受到了点暖呼呼的温度,迷迷糊糊地下意识垂头看过去时, 便被天使的状况吓了一跳。
要说是“惨状”,但偏偏天使的表情红润,气息稳定, 那些本来还没有完全融合的灵魂碎片也终于回到了身体之中。
嗯,一副被经受了很不错的滋养的模样。
但尽管是这样, 看着伴侣仍在无意识晃动抽搐着的腰身, 浑身的青紫痕迹以及尚且无法合拢的嘴唇,魔王陛下被吓得一下子就炸了毛, 红着一张脸猛地站起身。
然后便因为太过用力扯到了某个, 在某种意义上也同样被使用过度的部位, 漂亮的紫色眸子很快便泛起了水雾,差点被吓得弹跳起来的魔王又惊慌失措地重新坐了下来。
垂下头惊恐地盯着自己似乎隐隐破了皮,还火辣辣的皮肤,然后羞恼地抬眸,便正好对上慢慢清醒过来的天使投递过来的眼神。
亚德西莫:“……”
阿瑞斯:“……”
魔王的身体柔韧又强大,尽管某些部位会相对来说更加脆弱些, 但能够仅凭磨蹭和舔-舐便使得它破了皮,足矣想到天使的某个位置有多“坚韧”。
于是,在年轻伴侣呼之欲出的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的眼神中,金发天使少见地觉得脸皮一烫,咳嗽了一声后提议道:“宝贝,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阿瑞斯委屈巴巴又小心翼翼地尝试将裤子提起来,闻言耳朵尖晃了晃,红着脸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回深渊报个平安。”
老家伙们目睹了自己消失,还这么多天都了无音讯,恐怕已经快要将整个深渊都掀翻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善良的魔王陛下忍着某处古怪又细微的酸痛,在伴侣的帮助下踏出空间,才进入深渊便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聚集在一起。
阿瑞斯松了口气,大家都乖乖地呆在一起,正好不用费劲地去找。
而还没等靠近便听到了一道悲伤落寞的声音,隐隐中还带着些哭腔:“小阿瑞斯,你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你的深渊实在太孤独。”
这些魔一边附和着,一边红着眼睛往前方的火堆里丢些奇怪的东西:“到了其他地方,你也要好好的,我们把你小时候最喜欢玩的虫虫叶烧给你,希望你能开心。”
说着说着,隐隐的哭腔便越来越明显,火光也越来越盛,在火光中,魔王陛下漂亮白皙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兄!你的仪式真的有用,小阿瑞斯都飘出来了!”有只魔瞪大了眼睛,用破了音的哭腔激动地这样吼道。
阿瑞斯:“……”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从深渊短暂地现了下身,又回到天使的领域中呆了几天后,腻在一起的两人终于养好了身体,阿瑞斯也将从伴侣灵魂深处中获取到的记忆吸收完,接着便默契地回到了魔界。
准确地说,是再次回到深渊。
天使曾经因为太过痛苦,撕裂了一部分灵魂,将它们和少年曾经呆过的巨石融为了一体。
他们此行最主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藏进巨石之中的灵魂碎片,将它们重新放回天使的身体之中。
当然,再顺便对“亲朋好友们”正式宣布两人的关系。
小阿瑞斯在短时间内多次来到深渊,前任魔王们又高兴又心酸。
这种复杂的情感,在每一次撞见阿瑞斯和那只金发天使亲昵时,都会酸溜溜地浮现在空气中。
魔王实在是又无奈又羞恼,第无数次发现了藏在暗处的那些诡异视线后,阿瑞斯终于忍不住地推开正往自己身上蹭的天使,咬住牙向着暗处走去。
被推开的亚德西莫:“啧。”
自以为隐蔽地用魔力隐藏默默注视,然后被一把撕破伪装,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的老家伙们弱弱地表示:“……嗯,也许我们可以解释。”
阿瑞斯被气得不行,毫不客气地揭穿这些老不正经非常变态的魔:“解释什么,是现在跟踪别人亲热还是以前组团偷走我换毛期掉落的羽毛。”
前任魔王们看地看天摸摸鼻子,尴尬地哈哈哈笑着。
亚德西莫倒是若有所思地凑上前来,熟稔亲昵地伸出手,让伴侣被气得甩来甩去的尾巴尖绕到自己的手腕上,饶有兴趣地表示:“换毛期的羽毛,我能拥有这种可爱的小玩意儿吗?”
阿瑞斯:“……你也走开!”
这些家伙将魔王陛下气红了脸,魔族们遗憾地散开,视线与天使交汇时,还是带着重重的敌意和凶狠,但在这些不算友善的情绪之下,又隐隐能够窥见一些古怪的默契。
短短的几秒钟,无言无语,却有了一段气氛微妙的眼神交流。
【该死,你这只鸟人竟然也想要收藏小阿瑞斯的羽毛。
所以你们有?
当然,深渊独家收藏品!
我有阿瑞斯婴儿时的照片。???
交换吗,非常划算。
……
换!】
阿瑞斯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魔族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茫然地询问:“他们怎么表情那么奇怪?”
亚德西莫心情很不错,温柔地回答:“可能是抽筋了吧,你知道的宝贝,他们蹲在墙角太久了。”
阿瑞斯理解地点点头,很有感悟地小声说:“的确,塞西之前一个姿势保持太久后,也经常控制不住地抽动。”
或许魔王所说的话题,并非是天使所想的那个,但亚德西莫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脑中回想起了前几日的疯狂,忍不住摩挲几下指尖,难耐地舔了舔下唇,轻声暗示道:“甜心,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了,可以继续……”
阿瑞斯抿住唇,随着伴侣的靠近,也有些意动,正当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粘稠暧昧时,一道咳嗽声蓦地出现在前方。
魔王迷蒙的瞳孔便随着一缩,耳朵立起来,连忙将伴侣推开,看清来人后更是脸上一红:“费、费洛什,你找我有事情吗?”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女人,面容复杂,正是费洛什,深渊的大姐大。
她的眼神落到了金发天使身上几秒,被对方回了个不失礼仪的友善笑容后,才重新看回阿瑞斯。
“你们让我帮你找的那块巨石,我找到了。”费洛什先是这样说道,看着魔王喜悦地睁大眼,又补充道:“不过它嵌入了黑甬道里面,恐怕不会那么好弄出来。”
费洛什的确是一只很让人有安全感的魔,只要是她答应帮忙的事情,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就连当初没有魔会缝合的小熊玩偶,也是这只看上去严肃冰冷的魔小心翼翼地缝好的。
天使记忆中的那块巨石,阿瑞斯几乎快要将深渊翻过来了,却连它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幸好有费洛什在,或许她并没有阿瑞斯和亚德西莫这么强大的力量,但作为目前在深渊中呆了最长时间的魔,却不会有谁比她更了解这处地方。
黑甬道。
一个非常平平无奇的名字。
是深渊众魔给予一处几乎不可能会有任何生命存活的天然古怪隧道的名称,没有什么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它通体漆黑,不管从哪个方向看上去都是黝黑一片。
安静而危险。
它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能够掩藏自己的气息,因为太过危险被危机意识极高的魔族生来排斥。
阿瑞斯没发现巨石掉进了里面倒是很正常。
“太好了,费洛什姑姑。”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费洛什肯定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寻找到它的踪迹,阿瑞斯很想要表达自己的感谢,但却实在是不擅长,憋了半天一本正经地憋出来一句:“你真是一只好魔。”
费洛什的嘴角抽了抽,一旁的亚德西莫也是眼中浮现笑意。
阿瑞斯说出口就后悔了,伸出手捂住眼皮,啊呜一声后便想要逃避。
金发天使心中一软,帮伴侣补充道:“他是想说,谢谢您的帮助,没有你我们很难找到它,还有……”
亚德西莫想到伴侣刚才视线移动的位置,接着说:“还有,我们带了药,受伤的地方可以再处理一下。”
或许是很少和天使这种说话温和的物种交流,费洛什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看到阿瑞斯有些担心地在偷看自己手背的伤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阿瑞斯很高兴,立刻就抬起头说:“药在我的屋子里,左边第三个储物柜。”
魔王亮晶晶的漂亮眸子,让费洛什久违地有一种心头发软的感觉,她露出个堪称是温柔的笑来,笑着笑着又觉得有点酸涩,忽然说:“早知道你这么吃天使这一套,我们当初也该装得温柔坦率点的。”
不管是曾经的米尔,还是现在的阿瑞斯,都是生来需要被爱的生灵。
深渊的这些家伙们虽然护短,却别别扭扭还爱做弄人,明明心底里是喜欢这只意外从天而来的小家伙的,却从不肯表达,还总是用“丢掉你”“吃了你”之类的话来恐吓。
这些缺乏亏欠的直白爱意,或许才是阿瑞斯最终和深渊这群老家伙们渐行渐远的真正原因。
亚德西莫挑了下眉,阿瑞斯也抿紧了唇,正犹豫着想要说什么,女人便有摆摆手准备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你们俩谈恋爱就谈恋爱,不要给深渊造成太多的不良影响。”
本来正在感动中的阿瑞斯:“啊?”
费洛什咳嗽一声若有所指:“我们这些家伙年纪虽然大,但耳朵却还挺好使。”
换言之,声音小点。
第116章 狂热囚牢
得知阿瑞斯要和他带回来的金色天使一起进入“黑甬道”的消息之后, 本来还装模作样端着架子的前任魔王们立刻就不淡定了。
一群年纪加在一起得有个上万岁的家伙们,毫不讲理地蹲守在甬道前方,不管阿瑞斯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
“小阿瑞斯, 你想和这只天使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非要……非要进这种地方干什么。”眼看着快要将年轻魔王气急眼了, 有只魔终于无奈地开了口。
他的视线飘移到身后那片漆黑空洞,充满了未知的区域,厌恶中又带了些恐惧:“费洛什说你们是想要找回记忆, 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干什么一定要去找……”
他旁边的其他魔显然也非常认同,随之补充道:“只要你们俩还相亲相爱地呆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这些老家伙们向来不太赞同阿瑞斯和天使长相爱, 就算是为了哄阿瑞斯开心,勉勉强强承认了这名未来的“王后”,却也依旧心中不满。
但却能默契地聚集在一起, 为了阻止两人进入黑甬道,甚至会放下心中芥蒂, 劝说他们珍惜当下。
阿瑞斯抿着唇, 言简意赅地摇头拒绝:“不行。”
他并非是不相信这些魔,但巨石中的灵魂碎片不仅只是为了找回记忆, 它们对塞西来说非常重要, 尽快收集好才能尽快融合修复。
阿瑞斯不会想再目睹一次伴侣的灵魂破碎在面前。
以及……不想再回到被任由神灵控制, 难以掌控命运的境地了。
不管这个黑甬道到底是什么可怕危险的东西,自己都一定要进去。
这样想着,手心却一痒,一点温热轻柔的力道挠了挠他。
阿瑞斯回过头,便和金发天使安抚温和的视线相接触。
亚德西莫将伴侣安慰好后,又抬起眼, 目光在挡到面前的魔群中转了转,然后落到了其中一只魔的身上。
嗯,是那只不久前才和天使偷偷交换了些可爱玩意儿的家伙。
这家伙绝对不会想要被周围的同伴们知道他吃了独食,偷偷得到了魔王的可爱婴儿照片。
当然,他显然更不敢被照片的本魔发现。
察觉到了天使的视线后,他便心虚地侧过头,试图躲开亚德西莫的视线。
不过这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并不具有太多的作用。
亚德西莫勾起唇,看似随意地开口:“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让各位厉害的前辈如此着急。”
“前辈”二字听得深渊众魔又是太阳穴直跳,嘴角轻微抽动。
谁不知道亚德西莫·塞西是整个神界任职时间最长的天使长。
可恶,明明好像是在口头上占到了便宜,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开心不起来啊啊!
亚德西莫没有理会前任魔王们复杂的心理活动,目光轻飘飘地在几只和自己做过“收藏品交换”的魔上打转:“看来是个不得了的秘密呢,唔……不过有秘密倒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被发现。”
天使眨眨眼:“前辈们也一定是这么觉得的吧。”
心虚的众魔:“……”
阿瑞斯听不太懂,迷茫的视线沿着各位摸鼻子揉耳朵的魔族们转了一圈,最后怀疑地落到了此处唯一的天使身上。
魔王陛下眯起了眼睛:“所以塞西还有秘密瞒着我。”
亚德西莫:“……”
被威胁的魔族们看到亚德西莫吃瘪,心中不住窃喜,也终于松了些口风:“并不是我们想要拦,只是里面太过凶险,以前也有其他人尝试进去过,但最后的结局都……”
说话的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容难看了几分,甚至显得有些扭曲,可见这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到底对深渊众魔产生了多大的心里阴影。
但他们越是这样说,就越让人好奇。
阿瑞斯更加担心塞西掉入了里面的灵魂碎片,闻言抿住唇毫不退让:“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们是一定要进去,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你们不可能拦得住我。”
听到魔王话中的“我们”这个词,亚德西莫心中一颤,紧跟着的便是无尽的欣喜,落到伴侣身上的视线也更加柔软。
两边正僵持着,不知道在旁边呆了多久的费洛什终于现出身形,轻声开口:“让他们进去吧。”
她的话一出,那些为了阻拦,直接没皮没脸地躺坐到了黑甬道前方的魔,都不可置信甚至有几分愤怒地睁大眼站了起来:“费洛什!”
但毕竟是深渊当前战力巅峰,女人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些向来嚣张的前任魔王们便骂骂咧咧地起身离开。
很快,黑甬道周围便只剩下了阿瑞斯和亚德西莫,以及后来的费洛什。
阿瑞斯松出一口气,已经褪去了青涩的脸颊因为恼怒而不自觉地鼓起来一些,让费洛什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幼崽时期的小魔王。
“还好有您在费洛什姑姑,”魔王陛下又羞又恼:“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
事实上并没有,深渊中的魔哪个不是曾经的魔族最强者,费洛什最多只是在武力值上稍稍压过一截,却不可能会有一句话支配所有魔的能力。
这些老家伙分明是看出了小阿瑞斯的决心,一时心软,但拦都拦了半天了,放不下面子,才别别扭扭地僵持。
费洛什的话只是让他们有了一个能离开的借口。
亚德西莫和费洛什对视一眼,蔚蓝色的眸子友善地弯起来,显然也看出了一众魔族离开的真正原因。
反应向来迟钝的年轻魔王显然不会意识到这种事情,阿瑞斯甚至还从鼻间轻轻地哼了一声,凑过来小声地说:“而且我能感受到他们还在周围没走,费洛什姑姑,他们不会是想要等您离开了再冲上来阻止我吧。”
因为担心而鬼鬼祟祟藏起来的前任魔王们身体一僵,费洛什亦是有些哽住:“……放心,不会的。”
阿瑞斯还是有些警惕,却听到伴侣温柔含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
【别紧张宝贝,他们只是关心你,又不太会说话。】
自从上次的深度神-交后,阿瑞斯和亚德西莫已经基本能做到使用这种灵魂对话的方式来私密交流。
阿瑞斯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天使感慨又语气复杂地留下一句:
【你的这些家人们……意外得还不错,真庆幸我没有选错人。】
曾经的天使为了能够让刚刚才诞生的小米尔成功存活,和死去的魔兽做交易,让它在再也无法继续保护他时,将他带到深渊当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德西莫是这一段特殊联系发生的促成者。
他的少年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在天使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了更多的人会愿意陪伴和保护他。
他们甚至给了他新的名字——阿瑞斯,以此将本来只属于天使的“米尔”呵护在了身后。
亚德西莫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垂下来的眸子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里面的真正情绪。
阿瑞斯抿住唇,毫不留情地伸出手去用力掐了一把天使的腰部,没好气地凑过来小声说:“笨蛋塞西,你的心声太大声,我全部都听见啦。”
毕竟是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没有谁会比阿瑞斯更了解亚德西莫的敏感位置,这一掐便轻松地使天使回过神来,还喘息了几声。
【塞西,我喜欢阿瑞斯这个名字,也同样喜欢米尔。】
魔王掐了人,有点不好意思,又揉了揉那处皮肤,并且同时继续安抚着胡思乱想的伴侣。
【不论有没有遇到费洛什和撒尔这些魔,我们都永远只属于彼此,不只是米尔,也包括阿瑞斯。】
这种程度的情话对于脸皮薄的魔王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也是因为知道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阿瑞斯才能说得出口。
尽管如此,魔王漂亮白皙的耳朵边,还是轻而易举地变得滚烫发红起来。
亚德西莫喉结滚动几下,注视着伴侣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更加粘稠……
“咳咳,要调情的话现在可不是最佳的时间。”费洛什这样打断。
见到两名仿佛正处在热恋期的家伙终于匆匆忙忙地分开黏糊的视线,并且向着自己看过来后,她才继续说:“黑甬道,是我们为了图方便起的代号,进入里面的每一只魔虽然最后都能够出来,但却好像只带出来了躯体,而将脑子留在了里面,变成一个毫无理智暴躁癫狂,无差别攻击的怪物。”
“所以它还有着另外一个名字——狂热囚牢。”
阿瑞斯和亚德西莫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讶和严肃。
费洛什的形容,和两人曾经在诺曼堡时看到的那些因为摄入违禁药水而发疯的魔族竟然惊人相似。
怪不得阿瑞斯总是觉得在这些发狂的魔以及弗尔伊德和维拉身上的气息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但如果这股气息真的是来自黑甬道,为什么神池中也透露着相似的味道呢?
也许……深渊里的这个古怪“囚牢”中就会有答案。
阿瑞斯的脑中划过各种思绪,最后抿住唇看向了对面的女人:“我知道了,费洛什姑姑,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阿瑞斯来到深渊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百年起,并不知道费洛什所说的这些事情究竟给其他魔带来了多大的阴影,那些老家伙们抵触它,不愿意说出来也很正常。
费洛什是在深渊呆的最久的一只魔,说不定曾经因为狂热囚牢而发疯痛苦的魔中就有她所在意的存在。
但她却反而是最先撕破曾经的记忆,坦率地告诉阿瑞斯实情的魔。
“小阿瑞斯,带武器了吗?”在两人即将踏入甬道的前一刻,费洛什又轻声喊住了他们。
强大的魔王其实并不需要武器,他的翅膀和尾巴就是最锋利坚韧的武器。
阿瑞斯正犹豫着该怎么回话,却听到身旁的天使温和地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精致又锋利的短刀:“放心,他带了的。”
“魔龙骨刀………”费洛什怔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去吧小家伙们,祝你们得偿所愿。”
第117章 “神骗了我。”
狂热囚牢。
从外部看上去只是一条看不到尽头, 且一片漆黑的地下通道。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也不会有人知道它通向何处。
但进入了里面之后,才会发现它并非只是单纯的黑。
上方和四周的“墙壁”, 姑且说是像墙壁一般触感的东西, 深处都裹含着其他细小而繁杂的色彩, 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其中隐隐发散出来的光泽。
“第一次被人称作‘小家伙’,真是一个有趣的体验。”亚德西莫想到费洛什最后说的那句话, 忍不住弯起眉眼,眨眨眼勾着伴侣的手指:“甜心,她是已经认可我了吗?”
阿瑞斯踏入这处地方后, 那种熟悉中又带着厌恶的情绪便更加明显,不受控制的情绪和未知的情况都让人烦躁和警惕,或许连魔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从完全进入甬道之后,他就处于了一种极度的紧绷状态中。
亚德西莫的这句话温和又随意, 好像他们此刻并不是在危险未知的环境中, 而只是身处一个悠闲安逸的午后,交换着爱意和趣事。
阿瑞斯不自觉绷起来的肩膀稍微松了一些, 脸上也随着浮现些笑意:“也许是的, 费洛什姑姑对她不喜欢的人, 甚至都懒得多分出视线。”
“嗯……听上去有点严肃。”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魔王紫色的眸子轻轻弯了起来,语气也更加自然欢快:“是的,我最开始也这么以为,毕竟以前经常看她冷冰冰地训斥一些犯了错的家伙,直到……”
阿瑞斯不禁笑出了声, 眼睛亮亮的,比亚德西莫见到过的所有珠宝钻石都还要美丽动人,他小声地和天使说着长辈的‘坏话’:“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在为我缝合坏掉的玩偶,你知道吗塞西,连撒尔都不敢惹她的费洛什姑姑,偷偷帮我缝好了玩偶,唔,尽管每一根线条都是歪歪斜斜的。”
“那一定是一个让小阿瑞斯很喜欢的玩偶。”
甬道很长,就算是走在了里面,也根本看不到头,但却不算很宽,甚至以两个成年男人的体型来说是有些偏窄的,而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阿瑞斯和亚德西莫选择了并肩走,便不可避免地会肩膀挨着肩膀,手臂碰到手臂。
但在一个不太安全的环境中,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也足够让彼此心安。
在一句句交谈中,阿瑞斯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他也不是笨蛋,在回过神来后,也能明白伴侣的这些举动都是减轻自己的焦虑不安。
魔王咳嗽一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展开手臂很轻地抱了一下伴侣:“谢谢你塞西。”
阿瑞斯在拥抱的时候会有些小习惯,比如会无意识地用侧脸蹭一蹭亚德西莫的颈脖,长发也随着晃来晃去,晃得天使呼吸的频率都忍不住加快。
“没关系的,宝贝。”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调情的好地方,亚德西莫只能按捺住想要动手动脚的欲望,安抚着伴侣:“别紧张,费洛什说探测到巨石就在入口不远处,不出意外地话很快就能找到它。”
阿瑞斯放在天使背上的手收紧了些,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嗯。”
亚德西莫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向来骄傲自持的魔王为什么会进入到这个地方后,就如此外显出自己的焦虑。
毕竟,这里,才是真正的墓地。
是冷漠的神灵为这些强大的失败者们,选择的埋骨之地。
里面也包括了少年的“尸体”。
亚德西莫当时只能带走了米尔的灵魂,却无法带走他的身体。
就算是天使用尽全力制造出来的领域,也无法从深渊的手中抢走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没办法带走他,但如果要亚德西莫看着所爱之人的身体慢慢腐烂,也实在太过残忍。
所以,亚德西莫将这具已经变成了空壳子的身体重新放回了深渊。
为其挑选了一处最漂亮最干净的地方,那里能看到宛如璀璨繁星一样的细碎矿石,能听到深渊的回响,安静却不过分孤寂。
原来,正正好的便成为了神灵选择出来的第一名墓地入住者。
亚德西莫从进入这个黑甬道起,便感受到了无数熟悉的气息,只是它们都仿若和这个通道融为一体了一般,很难分得清楚谁是谁。
其中,也有一道是属于“小米尔”的,尽管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身体,但作为第一任魔王,即便是躯体也同样强大,如同养料一般,将整个甬道供养起来。
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石块都好像沾染了他的气息。
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被神灵变成了墓地本身。
这个想法并不美妙,亚德西莫光是想想都已经愤怒不已,更不要说如果被阿瑞斯知道。
曾经的小米尔虽然从来不说,但毕竟是从神池中诞生的,是神灵最后的孩子,会对祂有些依恋和向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神灵不会爱任何具体的人,祂平等又残忍地爱着所有生灵。
一道敲击石头般的声音响起来,将天使的思绪打断。
亚德西莫回过神,抬眼看去,便发现年轻的魔王正垂着脑袋在小心地触碰着墙面,指尖从墙上轻轻敲点着。
“塞西,你忘记我现在能听到你的心声了。”阿瑞斯垂着眼,像是想要假装无所谓地笑着说话,但声音太可怜委屈,反而让人心软:“只是曾经的身体而已,反正你当时带走了我的灵魂,就算是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会疼痛的。”
亚德西莫抿住唇:“对不起,如果知道祂会这样对……你的身体,我不会就这样离开。”
天使的道歉来得毫无道理。
先不说少年的灵魂必须要立刻得到疗养,天使当时拼命地撕开空间,人为地制造出了领域,便已经几乎耗光了大半的气血,让他一直呆在深渊中,日夜看着所爱之人已经没有灵魂的尸体慢慢腐烂,实在是一件太过残忍可怖的事情。
阿瑞斯扬起颈脖,紫色眸子抬起来望着仍在幽幽散发着微光的头顶上方,最后轻轻地呼出来一口气。
“但其他的魔王甚至连灵魂也永远都被禁锢在了这里。”阿瑞斯扯了扯唇,难得地讲了个笑话:“神只放了我的灵魂离开,还重新给我一个新的身体,也还算祂还有点良心。”
亚德西莫靠近了些,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而是皱着眉梢,将伴侣无意识发着颤的手紧紧攥住,像是拥住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别怕别怕,已经过去了。”
“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天使垂下来的瞳孔冰冷而带着狠意。
阿瑞斯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脆弱,但任谁知道自己生前被耗尽价值不够,连死后的身体都会被加以利用,也会愤怒甚至感到恐惧。
恐惧这种算无遗漏,能够操纵所有的力量。
这很正常,就算是米尔陛下也能有害怕的权利。
但也只是最开始有些无法接受,很快阿瑞斯便缓过神来,从进入这处地方后就变得苍白难看的脸色终于再次红润了起来。
魔王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自己曾经的凄惨经历,觉得神灵真不是个人。
气得一脚揣在了墙壁上,像是在细闪的黝黑墙面抖了抖,掉落些粉尘下来。
“可恶的老家伙,等祂全部消逝之后,我要把祂的破烂池子都撅掉。”魔王难得没礼貌地低低骂了句脏话,然后拉住伴侣的手昂首挺胸地快步往前走,边走边鼓着脸嘀嘀咕咕:“伟大的米尔才不会被装模作样的坏东西吓倒。”
亚德西莫本来阴郁的眼底慢慢浮现笑意,看着青年用力反握住自己的手,纵容地勾起唇:“慢一点宝贝,小心别撞到……。”
谁知魔王陛下实在太过生气,一时没注意转角处忽然变矮的通道,还真的一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啊呜!”
亚德西莫:“……别撞到头。
这种丢魔脸的事情被伴侣目睹,简直让魔王脸红,但阿瑞斯才转过头去,正想要凶巴巴地威胁天使假装没看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轰塌声。
一些碎石被魔王一脑袋撞了下来。
阿瑞斯红了脸,绷着颈脖仰着下巴干巴巴地说:“不怪我,都是因为神灵偷工减料。”
天使被逗地笑了一声,正想要说什么,目光却被随着碎石一起掉落到地面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亚德西莫将它捡起来,指尖一点,便将盖在了上面的灰尘清楚,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一件小婴儿用的襁褓。
深渊里有特殊禁制,不可能会有谁能够怀孕生出崽子来,就算真的有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阿瑞斯心跳有些快,瞳孔紧紧地盯着它,胸口不断起伏着:“塞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
“我知道。”亚德西莫也同样表情不好看:“这上面有你的气息。”
这一发现让好不容易才轻松些的氛围又凝重了起来,两人就这样一路地寻找过去,在这个本不应该有活物存在的地方,发现了许多许多幼崽甚至是少年的衣物和用品。
而无一例外都带着属于阿瑞斯的味道。
越往里走便越来越多,终于他们找到了费洛什说的巨石,它果然已经和甬道融为了一体,安静而孤独地呆在黑暗中。
而在它的身上,画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画作,明显是出自于一只小魔崽子,用爪子或者石头划出来的痕迹,稚嫩又可爱。
但周围的墙上却满是痛苦和挣扎的爪痕,像是一只拥有强大毁灭力量,却无人教授其控制的幼兽,只能不断自我伤害着拼命挣扎。
“原来你不是比我晚了千年才诞生。”天使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的滞涩:“神骗了我。”
祂在亚德西莫不断寻觅的这段漫长时间里,无数次地给了米尔诞生的机会,观察他的身体是否再次让自己满意。
不满意便放任他走向死亡,还算满意便留下来,冷漠地观察和实验,不会给他任何的帮助,看着他因为仍然无法控制体内汹涌的力量,一次次地伤害自己,困在这处囚牢中慢慢死去。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死亡后,神终于重新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作品”。
祂曾经犯了错,脆弱的身体不应该和磅礴的力量所匹配,便开始弥补。
虽然仍旧是以伤害为代价。
千百次的失败,无尽的痛苦,终于换来了神的满意。
于是深渊边上,一只紧闭着双眼迷迷糊糊蜷缩着身体的黑发小魔族诞生。
他蕴含了最强大的力量。
也终于拥有了不会被轻易伤害和撕碎的身体。
第118章 永别了,我亲爱的‘父亲’
褐色的巨石安静地呆在甬道中, 或者说它已经和这个漆黑的地方融为了一体,大半的身体被镶嵌进入了墙壁中,但剩下来的部分依旧庞大。
它的身边到处都是挣扎的爪痕和明显受到过攻击的痕迹, 只有它始终安静而悲悯, 尽管自己在经年累月中也被“吞没”, 却依旧耐心地陪伴在着被封锁在了此处的少年。
两人都沉默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是阿瑞斯先开口。
“塞西,我们先带走你的灵魂。”魔王的声音亦有些沙哑, 他终于知道了这种仿若与生俱来的恐惧和不安究竟是因何而起,但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也没有用,他还没有忘记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帮伴侣修复破碎的灵魂:“你找找看, 它们是不是还在……”
话未说完,便被一双颤抖着的手臂用力拥抱住。
阿瑞斯怔愣了一下,身体随着亚德西莫突如其来的动作而下意识地僵住, 但很快又放软下来,抬起手轻轻安抚:“塞西, 都过去了。”
天使没有说话, 但阿瑞斯却能感受到他发着颤的呼吸喷洒在了自己的颈脖。
带着愤怒、悲伤还有些难堪的庆幸。
亚德西莫没有抱太久,毕竟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可以被情绪所左右的好时间, 尽管他们还没有遇到费洛什所说的那些可怖事情, 但总是应该保持警惕的。
不能、不能被情绪所占据大脑。
金发天使垂着眸子, 蔚蓝色的眸子中划过些阴郁,但再抬起来时又变得温柔:“知道了,谢谢你宝贝。”
阿瑞斯很了解亚德西莫,看出来了他此刻的情绪不太对劲,皱着眉头正想要说什么,却又被拉过手臂, 两人额头相抵,天使的声音甚至带了些恳求:“拜托,让我再最后汲取一点能量,我快要难过死了。”
魔王抿住了唇,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也重新咽了回去,他便没有推开天使,小声答应:“好。”
两人很快便分开了,就像亚德西莫说的一样,他只是汲取些能量,相接触的额头分开后,天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阿瑞斯也在心中松口气,不敢再拖,赶紧拉住天使向着巨石靠近。
不出所料,里面果然仍旧藏着天使的几片灵魂碎片,不知道是不是和巨石融合在一起太久,亚德西莫将它重新唤回时,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
但和阿瑞斯在天使的领域中见到的每一个小黑影一样,魔王陛下一伸出手就缠了上来,黏黏糊糊的不走开。
阿瑞斯看着它们可怜又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心中一软,正想要小心地触碰一下看看清楚,这些灵魂碎片便被天使收了回去。
亚德西莫低声解释:“它们现在状态不太稳定,需要赶紧放回领域里去修养。”
“原来是这样。”阿瑞斯没有想太多,找到亚德西莫的灵魂碎片之后,他就放松了许多,也没有注意到伴侣眼中划过的暗色。
这个地方带给阿瑞斯的感觉很不舒服,犹豫地看了一眼仍旧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的巨石,魔王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那我们快离开吧,塞西,我讨厌这里……”
话还没说完,又猛地僵住。
只见周围本来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墙壁不知在何时变成了宛如闪烁着无数细光的星河。
漫天繁星美丽又璀璨,比阿瑞斯见到过的所有夜空都要绚烂,勾人心魂。
年轻魔王的脸上出现些迷茫,同样美丽的紫色眸子下意识地被这些漂亮到了极点的光所吸引着。
好喜欢,想抓住它们,想变成它们……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阿瑞斯就猛地惊醒过来,眸子颤抖着,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这就是费洛什说的能影响人心神的东西吗。”阿瑞斯骂了一句,努力将视线从这些诡异的光上移开,然后连忙去查看伴侣的状态:“塞西,你千万不要看……塞西?”
金发蓝眼的天使安静地驻足在原地,就像是不远处不声不响的褐色巨石,瞳孔中倒影着无数缓慢闪烁着的星光。
看似平静毫无波澜,但阿瑞斯却看到他垂落在两旁的手上已经鼓起了青筋,浮上了细细一层汗珠。
糟糕了。
阿瑞斯虽然不知道天使进入黑甬道后会不会出现和魔族一样的效果,但至少不能让塞西一直被这些古怪的光点所蛊惑。
“快醒醒,别看它们,塞西,塞西!”
但不管怎么晃动,阿瑞斯甚至下了狠手去刺激,却始终无法使得天使产生其他的反应。
魔王咬了咬牙,紫色眸子中罕见地流露出愤怒,抬头看了一眼仍在不断闪烁的星光,将伴侣移到一个远一些的安全位置后,一把骨刀便出现在了掌心。
阿瑞斯手腕一翻,便提着刀径直地冲着面前的这些光冲过去。
魔王眼神冰冷:“装神弄鬼的东西。”
一刀砍下去,便消掉一片光。
果然是这样,阿瑞斯在心中这样想到。
这些光并不是真的星光,只是一堆会装作发光的脏东西罢了,浑身上下都透着阿瑞斯曾经闻到过的某种恶心肮脏的味道,而消除它们的招式也像是刻在骨子里面的记忆一样,从第一刀砍下去时,就完全掌握了攻击的技巧。
魔王的速度很快,随着这些光渐渐暗下去,熟悉感就越来越强烈。
随着阿瑞斯毫不留情的一刀,最后一片光也终于黯淡下去,魔王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黯淡下去的光便突然变得剧烈强盛。
过于强的金光突然出现,使得阿瑞斯下意识地就别开头抬起手遮住眼睛。
金光仍旧很亮,眼前的画面却终于再次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澄澈平静的水面,温和圣洁的光晕。
是神界。
或者说是空无一人,只有神池所在的神界。
【好久不见,小米尔。】
神的声音很空灵,像是从远方传过来,又好像是在耳朵边响起。
阿瑞斯攥着骨刀的手一紧,看了看周围,确认塞西不在后,脸色便难看起来,嘲讽道:“真是想不到,魔界和神界竟然是通过深渊来连接的,您可真会玩。”
祂没有在意被气晕了头的年轻魔王的恶意,只是平静地继续道:
【如你所见,我快要完全消逝了,但最后的力量并不足矣消除深渊里面的那些杂质。】
阿瑞斯现在很担心伴侣的安危,不想和神说这些废话,语速很快地嘟囔着反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快放我离开,塞西还在里面没出来。”
一道无奈的叹息传来。
【深渊里那些残存的杂质无法消除的话,会造成及其恶劣的影响。】
【小米尔,我需要你的帮助。】
尽管早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时,阿瑞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从亚德西莫的灵魂中看到那些记忆时,阿瑞斯便早早地有了这样一个疑问——魔界为什么没有像神界那样多的杂质和污秽呢。
既然都是神灵消亡后所产生的世界,为什么神界到处都是杂质,清理了上万年才勉强清除干净,而与之几乎同时出现,力量同出一源的魔界中的杂质却极少,甚至只派出没成年的米尔去了几百年,就能完全处理完。
原来是被神全部聚集着藏到了一个专门的空间之中——深渊。
所有的魔王都会被强制性地赶到深渊,这些生来便强大的存在不仅能够在生前压制住混乱肮脏的杂质,死后的灵魂和身体也会被吞噬,成为消除污渍的力量,日复一日地清理着这些残留下来的危险物质。
但魔王的生命太漫长了,要很久很久才能有一只魔逝世,由此得到的力量相比起数量庞大的各种杂质来说实在是太过微弱。
所以,神最终还是再一次地选择将祂的孩子来牺牲。
虽然像其他魔王一样,灵魂和躯体都一起泯灭的方法。
无数次诞生又无数次迎来死亡的小米尔并不知道他之所以会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甚至是因为创造了他的神灵心软了一回。
千百次的痛苦换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生,还能消除大半的杂质。
也只有悲悯又冷漠的神灵能够想出这种办法来。
“所以你现在发现自己失算了,就算让我死掉这么多次,也还是不能完全消除杂质,甚至因为留存太久,这些恶心的东西更加难以清除,”阿瑞斯面无表情地开口:“觉得应该选择让我的灵魂直接泯灭,这种最简单直接,效果最彻底的方法。”
神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太过虚弱,还是因为心虚,水面轻轻地泛着波澜。
“明明就是你创造出来的我们,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让我们去牺牲的话,为什么要赋予情感,你直接用自己本来的力量清除掉这些垃圾不就行了,非要做这种残忍的事情……”年轻的魔王说话的速度很快,明明是在控诉,眼圈却泛着红。
阿瑞斯吸了吸鼻子,没忍住从脚边捡起来一块石头用力地砸到水中,带着鼻音骂道:“我才不会听你的!就知道要别人去死,你自己怎么不去。”
魔王揉了揉眼睛:“我不会答应的,塞西会很难过,他会受不了的。”
【抱歉。】
神的歉意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因为下一刻阿瑞斯便听到祂用悲伤但又无比冷漠的声音,这样说道:
【但只有你能救所有人,小米尔,我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它们了,一旦扩散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被感染,包括亚德西莫。】
神灵的声音隐隐地带了些复杂的骄傲。
【只有你是唯一不会受到影响的存在,米尔,你才是我最珍贵的孩子。】
神的想法的确与正常人与众不同,为了他人而牺牲在祂的眼中,似乎是一个极其伟大而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从诞生起就注定是为了牺牲而存在的小米尔,是神最喜欢疼爱的孩子,也是承受了祂最多冷漠的人。
阿瑞斯没说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孩子,不要害怕,死亡并不会代表着什么。】
祂宛如蛊惑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黑发青年却始终不言不语,美丽的五官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显得有几分乖巧。
神似乎是心软了,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会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你的灵魂,也许,你并不会因此而完全消逝,只要再过千年……】
“噗呲。”
一道笑声将神灵的声音打断。
黑发青年抬起头来,紫色眸子晃了晃,慢慢被一道蓝色所占据。
终于从伴侣的身体中挣扎着苏醒过来的天使,优雅地上前,脸上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说过了,不会再给你伤害他的机会,神灵大人。”
“这些愚蠢的大道理,拜托您换一个人说吧。”亚德西莫勾着唇地打了个响指,空间的金色光晕便扭曲起来,神池中那道已经虚弱到不行的力量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被完全控制在了天使的手心:“永别了,我亲爱的‘父亲’。”
第119章 要求真多,神经病
阿瑞斯并不是一个太勇敢的人, 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想要去逃避。
就像是曾经明明知道撒尔等魔,一直在是否要通过利用自己来逃脱深渊这件事上犹豫和争吵, 但只要他们还没有真的开始这样做, 阿瑞斯就会装作不知道。
就像诺曼堡的那些古怪邻居们, 尽管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不小心在阿瑞斯面前露出马脚,但只要他们还不想要被发现身份,阿瑞斯就能说服自己不去细想。
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和神灵的对话。
【魔界需要一个拯救者, 同时也是牺牲者,不是你就是亚德西莫,我的孩子, 我想你应该拥有知情和选择的权利。】
尚且年少的米尔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其实并不是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去寻找金发天使。
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诞生的时间太短,有天使在身边保护, 除了难以平衡身体健康和使用力量之外, 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其他的难题。
第一次遇到,就是如此的困难和令人惊慌。
米尔选择了去找塞西, 他唯一认识, 唯一仰慕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 少年又控制不住地使用了力量,奔跑中皮肤皲裂开,血液将白色外衣染上一些血渍。
他又害怕又迷茫,连浸湿衣衫的血液也没有发现,径直地向着天使扑过去,呼吸急促地拉扯住了他的袖子, 刚准备说出神灵下达的指令时,袖子便被撩了起来。
一点熟悉的温热触感从伤口处划过,撕裂的皮肤便瞬间愈合。
而与之相对的,殷红的血渍慢慢从对面的金发天使衣衫中溢出。
“我说过了,不要再使用力量,米尔为什么不听话?”天使的声音依旧温柔,最多只能算是带上了些无奈,却令少年慢慢地僵住了身体。
无数想要说出口的惊慌无助就这样重新咽了回去。
“宝贝,你刚才想说什么?”
少年垂下眼,和天使分开些距离,然后仰起头露出一个向往常一样干净青涩的笑来,小声回答:“小云朵们说我好像长高了一点,想让塞西看看是不是这样。”
不能让塞西知道。
他不会和自己商量对策的。
他会很温柔地笑着说“抱歉,宝贝,你不能去,”,然后选择一个人去解决所有的事情。
当然,也许也并不是少年所猜测的那样,也许天使并非是那么的武断专横。
但米尔还是害怕了,他害怕看到天使不赞同和失望的表情,害怕只能一个人呆在神界,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
所以他选择了独自离开,这种胆怯又卑劣的方式,连最简单的询问意见和告别都不敢开口。
谁也想不到,傲娇矜贵强大的年轻魔王,其实是一个爱回避矛盾恐惧失去的胆小鬼。
但,总不能一直胆小懦弱下去的。
总该要学会面对。
阿瑞斯这样想。
——
然后等他下定了决心,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被可恶的倒霉神所蛊惑,正呼出一口气,准备亲自了断这个让人厌烦厌恶到了极点的关系时,却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再一次睁眼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发现自己被遮住了眼睛。
但魔王的嗅觉很灵敏,就算暂时无法取下来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眼罩,也能通过鼻子判断出来现在身处的地方——魔王宫殿。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阿瑞斯自己的寝宫。
阿瑞斯当时其实也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毕竟这种类似“弑神”的事情,魔王并没有什么经验,还有些隐隐的愧疚。
后来转念一想,神明明早就死了,消亡了不知道几万年,只留下来了这么一个似乎是神息的存在,甚至自己和塞西是不是祂所创造的都还说不清楚,就算真的是祂,曾经无数次的死亡和无尽的痛苦也早就还清了祂的恩情。
愧疚是不可能愧疚的,最多下手再快一点,最好是一击即成,让无所不能操心不断的神灵大人走得没有痛苦。
可正当阿瑞斯假装“听话”,实则暗自聚集力量,并且终于做好了准备的前一刻,熟悉的味道“拥抱”了他。
和奇怪又很令人安心的触感。
是塞西强制性地暂时取得了他身体的控制权,这是只有极度亲密,水乳交融般的灵魂关系才有可能实现的事情。
怪不得当时要骗着自己神-交这么久,原来是早有预谋。
失去意识前,魔王陛下恼羞成怒地这样想着。
本来都想好了,等醒过来之后一点要好好教训这只可恶的天使,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诡异的状况。
脚腕处被戴上了镣铐,不算重,甚至还心细地点了柔软的垫布,手腕也同样带着锁链,因为很有信心他解不开,所以留的很长,不会让阿瑞斯感到不舒服。
阿瑞斯甚至可以在这个寝宫的一大半范围自由行动,除了不能出门和眼睛看不见之外,似乎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魔王还是很生气。
为了表示不满,阿瑞斯拒绝了天使差人送来的甜点:“我不吃,让亚德西莫滚进来见我。”
“哎呀,怎么这么大脾气呢小阿瑞斯,蓝莓蛋糕是无辜的。”一道明显带着调侃和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来。
阿瑞斯背过身去,将自己裹进毯子里面去不想搭理来人,声音又冷又闷地从里面传出来:“不吃认贼作父狼心狗肺的家伙送的蛋糕。”
在深渊长大的年轻魔王显然没有太高的文化水平。
前前前任魔王撒尔先生也是一样,他非常无辜地表示:“但是这样辈分就乱了,他现在天天喊我舅舅呢。”
阿瑞斯:“……”
魔王陛下更生气了,直接将整个身体都藏进了毯子里面,泄愤似的将锁链拉扯得沙沙作响,却忽略了自己漏了一节在外面的尾巴。
撒尔将甜点放下后,就毫不客气地扯了扯魔王的尾巴尖,将那截黝黑柔韧的可怜家伙吓得绷直了赶紧缩回去。
但魔王本人倒是终于从毯子里面露出了脸,咬着牙凶道:“撒尔!”
银白色长发的魔看着魔王被黑布遮住眼睛,又因为愤怒而染上红晕的脸颊,饶有兴趣地打趣:“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玩,这样遮住眼睛会更有意思吗?”
“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提供出去的。”阿瑞斯的表情不太好看,干脆说得更狠一点:“它们最多也就只能困住我一个星期,让亚德西莫来见我,否则他就永远都别回来。”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撒尔说的,而是说给整天窥视着这个房间却从来不敢露面的天使。
撒尔很爽快地点头:“好吧,我会告诉他。”
答应得这么快,阿瑞斯更怀疑可恶的金发天使根本就是藏在暗处偷看。
甜点最终还是留在了魔王的寝宫,在白发魔族关门离开前,阿瑞斯叫住他:“撒尔。”
美丽强大的魔王在此刻被束缚住了手脚,连眼睛也被残忍地遮住,说话时可爱的耳朵尖会无意识地翘起,显得有些脆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瑞斯不明白,他并不想要煽情,但话出口却还是带了些别扭和委屈:“我以为我们才是亲人。”
撒尔关门的动作慢了几秒,然后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叹息道:“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我的魔王陛下。”
换言之,亲人什么的,正好用来卖。
阿瑞斯:“……”
——
和阿瑞斯想的一样,撒尔关上门后拐了个弯,就直接遇到了正在通过魔法球盯着魔王寝宫一举一动的天使。
辛苦卖命还挨了骂的撒尔大人都还没有说什么,这只天使就弯着眉开口,笑容并不达眼底:“维拉的魔法被发现了,希望他能尽快制作出更隐蔽和清晰的道具。”
撒尔:“……”
要求真多,神经病。
第一次见到比魔法师还有病的人。
怪不得他们是朋友。
撒尔懒得理他,就算现在是合作关系,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瞧得起这些装模作样的白翅膀鸟人,他非常懒散地将和阿瑞斯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言简意赅:“他让你赶紧去认错,要不然就准备夹着翅膀滚蛋吧。”
亚德西莫并没有因为魔族的夹带私货和阴阳怪气而生气,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仍躺在床上假寐的美丽魔王,温声道:“现在还不行。”
撒尔嗤笑了一声:“都叫大名了,还不去哄,真把小家伙惹生气了,我得跟你一起遭殃。”
亚德西莫没有回话。
他现在的确还不能去见阿瑞斯,魔王陛下眼圈一红,他就会心软。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如果被阿瑞斯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按照他的性格,多半就算拼着重伤也要挣脱掉锁链来阻止吧。
所以见是不能直接见的。
但亚德西莫并不太想真的“夹着翅膀滚蛋”,为了给将来的死缠烂打留下点狡辩的空间,当然也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住思念,天使决定用一种迂回的方式去“见面”。
——
阿瑞斯觉得很热。
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像是呆在一个满是蒸汽的地方。
眼皮很重,怎么都睁不开,当然即便是睁开了也什么都看不见,脸上的眼罩还没能成功摘下来。
嘴唇却麻麻的,不断地被碾压、摩挲、揉弄。
更古怪的是,他好像被一个柔软湿润还滚烫的生物攻击了,“它”很不讲道理地吞咬和吸附着魔王,就像要将只能呆在原地无法移动的魔王“吃掉”一样。
好可怕。
阿瑞斯不想被它吃掉,就算脑子晕乎乎的,尾巴也下意识地抬起来向着那生物“攻击”过去,试图用将它撑破的方法来阻止这家伙。
但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实在太过狡猾,湿腻腻地弄脏了魔王陛下的干净毛毛不说,竟然还贪婪地想要把魔王的漂亮尾巴也一起吃掉。
“唔……”
阿瑞斯伸出手推了推,没用什么力气,眼皮很费力地睁开,却依旧看不见人。
只能抽噎一声。
“我讨厌你,可恶的塞西。”
被可疑生物弄得湿漉漉黏糊糊的空气凝滞了一秒,然后“它”便吞-吃得更起劲了。
阿瑞斯:“……”
第120章 那亚德西莫便当一当火焰
魔王陛下早上起来的时候发了一场大火, 原因很多众说纷纭。
而据一只不知名的白发魔族透漏,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魔王的寝宫里进了“贼”。
淫贼。
“滚出去,再拿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膏给我, 你们就死定了!”
整个王宫最豪华宽敞的床上, 坐着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魔, 他的手脚皆被长长的锁链束缚住了,缠绕在白皙到显得有几分苍白的皮肤上时,显出几分让人想要凌虐的情-色感。
再加上用来遮住眼睛的, 与发色相同的黝黑丝带,以及不自觉咬着的红润嘴唇。
以及……从松松垮垮的里衣中隐隐泄露出来的各种暧昧痕迹。
又漂亮又危险,却没有魔敢产生任何亵渎的想法。
除了始终守在门外似笑非笑的撒尔大人之外, 那只状似控制了魔王陛下,整天神出鬼没的金发天使也是十分吓人。
嗯,当然还有一个理由。
魔王陛下他会揍人。
真的揍的那种。
被派进去劝说魔王涂抹药膏的奴仆们, 满脸激动地进去,鼻青脸肿哭唧唧地出来。
门打开的瞬间, 奴仆们屁滚尿流地跑出来, 顺便还带着他们带进房间中的各种药品。
撒尔刚站到门口,便差点被几瓶迎面而来的药膏盒子砸中。
大概是感受到了是撒尔在门外, 魔王陛下没有丝毫收住力气, 看似脆弱的药膏刺破空气直直撞过来, 如果撒尔没有聪明地选择侧开身体,而是下意识伸手接住,估计手掌都能被砸出个洞来。
药膏砸到了门外,直接击倒一整面墙,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轰塌声,饶是撒尔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后, 撒尔施施然地走到了魔王的身边,猩红的眸子仗着面前的小家伙看不见,很是幸灾乐祸地打量着他身上的“惨状”。
“听早上来送饭的奴仆说,你身上‘伤’得不轻?”明明就是这只老不正经的家伙什么都知道,还是谣言的传播者,结果他反倒还眨巴着眼睛装无辜:“真是可恶,到底是谁敢夜袭魔王寝宫。”
阿瑞斯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感受到撒尔不怀好意的目光后,才动了动手,用毯子将自己盖住。
“哎呀哎呀,瞧瞧这些青青紫紫的,真是可怜。”但偏偏撒尔还要凑上来,将魔王的手臂从被子中拎出来看,边看边夸张地叹息:“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阿瑞斯抽回手,按理来讲只要他想,这些甚至完全和‘伤口’沾不上边的痕迹,瞬间便能够消失。但不知道亚德西莫是怎么做到的,硬是将这些痕迹给留了下来,害得魔王迷迷糊糊被喊起来洗漱时,直接就被撒尔和跟在他身后的奴仆们看到了身上的暧昧痕迹。
“你也滚出去。”魔王头也不抬地这样说。
撒尔:“……”
虽然在这种时候去作弄魔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撒尔现在只是个在天使手下“混饭吃”的无辜打工人,所以在咳嗽一声后,又继续说道:“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痕迹在接下来的一周都会一直存在,阿瑞斯也不想出门的时候被发现……”
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魔王没什么情绪地抬头,尽管眼睛一直被遮住,但撒尔却莫名有一种在和他对视的错觉,不由得一顿。
“你想说什么。”阿瑞斯直接了当地问:“是亚德西莫让你来劝我不要出门的吗。”
撒尔在心中啧啧了好几声,但替人卖命就是这样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无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小阿瑞斯,你不是本来也暂时出不去……”
结果又被打断。
魔王陛下从小就是一只很有礼貌的小家伙,就算是面对自己不喜欢不感兴趣的事情,哪怕是发呆也要假装听对方说完。
鲜少出现这种一再打断别人说话的情况。
看来是真把人气坏了。
“是的,我出不去。”阿瑞斯坐起身的时候,牵动了手脚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拖动声,相比起将奴仆们赶出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平静到让撒尔都觉得奇怪:“但他却还是要让你来劝我,还留下这些刚好要一周才能消除的惹人烦的东西,就为了打消我最近几日出门的念头。”
魔王陛下说话很轻,也出乎意料地没有恼怒,但撒尔脸上的笑却随着他的话而淡了下来。
终于,阿瑞斯得出结论,被黑布遮住的眸子转向了撒尔:“他受伤了对吗,或者说在接下来的几天一定会受伤。”
受伤了的天使力量变弱,或许也会导致束缚住魔王的这些锁链效果减弱,如果阿瑞斯趁此机会奋力挣扎,很可能就真的能挣脱。
而接下来的这几天,是亚德西莫绝对不想要将阿瑞斯放出来的时间。
“他想要做什么。”阿瑞斯是真的很好奇,对着沉默下来的白发魔族发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撒尔其实能想出一百个理由来欺骗,但看着魔王扬起来的颈脖,不自觉攥紧了的苍白手指,他最终只是轻笑了一声:“别问了小阿瑞斯。”
一道叹息声轻飘飘地在耳边晃过,因为太轻,阿瑞斯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并不是亚德西莫找我来劝你的。”撒尔打了个响指,阿瑞斯便感觉一阵粉末从自己面前飘洒过,浓郁的香味带来些晕眩感。
“放心,等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撒尔的声音难得地少了几分懒散,而多了些无奈:“抱歉。”
——
门关上了。
周围归于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闭的门才终于再次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小个子的魔法师先生。
黑色的布料终于落了下来,终于再次感受到光线,魔王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缓慢转头,然后将视线落到了面前这名熟悉的魔法师身上,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合作愉快,维拉先生。”
——
而另一边的亚德西莫却并不在王宫,而是深渊。
站在他身边的,是费洛什等魔。
这些整天嚷嚷着和白翅膀鸟人水火不容的老家伙们,此时都聚集在金发天使的身边,面色凝重,却还算和谐。
估计就连阿瑞斯看到如此融洽的一群人后,都会惊恐地睁大眼睛。
“我们检查过了,黑甬道的确已经全部被这些奇怪的东西占据了,并且它们还在膨胀着,最多再过三天就能将整个深渊吞噬。”费洛什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到时候它们就会试图向深渊外扩散了,一旦离开深渊的束缚,将会以极快的速度控制魔族,甚至是其他种族。”
“只有三天,”她刚才说着这么可怕的话时,表情都十分平静,却又忽地担心地皱起些眉:“不知道撒尔有没有拖住小阿瑞斯。”
正说着,被谈论的白发魔族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拥有魔王陛下亲自赠送的力量,能够以分身的形式暂时自由地出入深渊。
“放心好了费洛什。”撒尔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并不是很好,猩红的眸子移向了金发天使的身上:“毕竟我们可是强强联手,又欺骗又下药又上锁的。”
他噗呲一声笑出来:“哈哈,这可怜的小家伙就算有翅膀也飞不出来。”
费洛什看他一眼:“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撒尔扯了扯唇,安静了下来,最后也跟着身旁的天使一样,看向了前方。
那里正是传说中的狂热囚牢的方向,里面有着一团正在“孕育”中的可怖能量,它马上就要冲破这所谓的囚牢,将整个深渊变成真正的血腥牢狱。
“听说神灵都有两面,一面是圣洁悲悯,一面是混乱邪恶,怪不得只要进入黑甬道就会变得毫无意识的恶心野兽,原来是因为被‘邪神’吓傻了啊。”撒尔讲了个笑话,发现没人理他后,便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长发。
过了一会儿,众人才听到他又开口道:“我们会死吗。”
见到众人看过来后,撒尔才很缓慢地眨着眼睛:“我给我们家小疯狗留的储备粮不知道够不够,万一我真死了,他得饿哭。”
这里唯一的天使,闻言回过头,金色长发随着风飘动。
“不会,神灵最后的本源之力足够护住你们不受侵染,脱离本体和逃出深渊间隔有一段时间,那时我会尽力为你们挡住所有的攻击争取时间。”亚德西莫摇摇头笑着说:“你们如果出了事,阿瑞斯是真的会让我滚蛋。”
亚德西莫自从那一日通过撒尔的领域看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后,便就隐隐地恢复了一些记忆,真正完全恢复,是在阿瑞斯独自离开神界的时候。
从那时起,他依旧已经在慢慢地构思着自己的计划。
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自由的计划。
首先需要“屠神”,这个所谓的神息,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却还妄图一次次地用以牺牲换利益这种无聊的游戏来掌控世界。
说不定,祂早就已经不是纯粹的神。
毕竟,神至少不应该是一个会蛊惑着生灵进入装满了杂质污秽的通道,残忍地以让其被杂质污染自相残杀的东西。
最后还美名其曰,为了能够压制住这些杂质,不让它们泄露出来,只能牺牲一部分人。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谁会知道。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这么多魔王的死亡,也并没有换得深渊中杂质的完全被镇压,反而还一日比一日更加膨胀扩大。
所以才要弑神。
祂的“尸体”,才是最适合压制净化这些杂质的存在。
当然这是不够的,这些东西太过警惕,觉察到会被消除,绝对会四处拼命逃窜。
想要永绝后患,就不能让它们逃脱,一点不留地全部消除。
连同整个深渊一起,全部走向消逝。
就像所有被关入了封闭罐子的臭虫,不断繁衍着想要冲破罐子。
杀死它们的最好方法,就是连同罐子一起全部碾碎成粉末。
一整个深渊的毁灭,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想要实现它需要深渊中所有魔的帮助。
这就是第二步——绝处逢生。
如果一名魔王无论如何即便是耗光力量也无法冲破深渊。
但如果是上百名曾经魔界最强者的所有本体力量聚集,便足够成为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易爆物。
却还不够。
还差一个最关键的钥匙——一把点燃□□的火。
神灵想让阿瑞斯成为牺牲品,那亚德西莫便当一当火焰,烧光祂苦心经营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