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舌头侵犯进来的时候,程云臻被陌生肉麻的触感吓了一跳,即刻就要合齿咬上,然而君无渡的反应比他更快,伸手捏住他的腮不允许他闭嘴。
程云臻的脸被捏得很痛,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点呜呜的声音,更令他在意的是挤进口腔内部又湿又热的另外一个人的舌头。
君无渡简直兴奋得要命,疯狂地想把他的舌勾出来吃,程云臻一开始在往后退着躲,后来舌根肌肉都绷累了,只能松下来任他为所欲为,奇怪陌生的感觉带着微弱电流,一遍一遍冲刷全身。
而君无渡觉察到他软下来也松开了手,改为抓着他的手继续亲他。
空气中只剩下唇舌交缠的暧昧声响。
两只手都被抓住控制,程云臻只能在他乱舔乱嘬的缝隙里艰难呼吸,以免自己被活生生亲死。
喉咙吞咽第一下的时候,程云臻意识到他和君无渡交换了体液。
……妈的。
第一次舌吻,不是和女孩子,不是在电影院,也不在海洋馆,而是在一张光影昏暗的古风大床上被一个杀人狂魔啃。
他为什么不是在做梦啊?
因为思绪的稍微混乱,程云臻的呼吸跟不上了,他有种马上要窒息的感觉,立刻“呜呜”地叫出声来,身体也挣扎着想摆脱君无渡的桎梏。
好在君无渡并不是真的想亲死他,马上放开了他,重重倒在旁边,只是还攥着他一只手。
那种被深入亲吻的感觉还残留着,程云臻浑身瘫软地大口喘息,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只想尽快把气喘匀。
反观君无渡的呼吸一点都没乱,还在回味地看着身侧的人。
他看到秦云眼神有点空茫地望着账顶,脸颊微红,水光潋滟的嘴唇充着血,还在张合着喘息,脖颈和胸膛不停起伏。
他的皮肤白而透,能叫人清楚瞧见底下的青筋。君无渡凑上去,在他颈窝里有个很明显的嗅闻动作。
程云臻听见君无渡问:“刚才……你感觉如何?”
程云臻还没回答,感觉到脖颈被亲舔了几下,君无渡把他流出来的薄汗卷入唇中品尝,还将他一小块皮肤叼进去吸吮。
他身子禁不住一抖,含糊道:“有点喘不过来气。”
好在君无渡并没有打算就这个问题纠缠他,又凑上来亲了他一口,这次亲得颇温柔。
身上一凉,程云臻的外袍被解开了,身体袒露无遗。
君无渡跨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对面,让他更能看清楚秦云的神情。秦云像是已经接受现实,垂着眼睛,平静地躺着任他施为。
但,越是平静的水,底下越是深不可测。
君无渡凝视着他,内心突然出现一丝犹疑。他往常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在面对秦云时却总会不由自主,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退让。
再等等吧。他突然想。
他总觉自己已经等了秦云一年,秦云却欺骗了他,理应受点教训,况且这是两个人本就定好的事情。
然而此时见他躺在身下,却突然觉得人都已经回来,再等一等也无妨。他又不是只活百年的凡人,有很多的时间能够用来等秦云。
他大度一些,不计前嫌就是了。
君无渡刚要开口说话,看见秦云突然坐起身来,他墨发披在赤裸身上,眼睛是一脉相承的黑,白与黑的极致对比,形似什么吸人精气的美艳妖怪。
君无渡一瞬间被打断思绪,甚至觉得面前的画面有些离奇——秦云坐起来后朝他膝行两步,开始主动解他的衣襟。
像是幻想中的画面变成现实。他总是说想让秦云心甘情愿,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君无渡按住了他的手,声音低哑地道:“今日……算了吧。”
风景尽收眼底,秦云修长的脖子上还带着他刚刚吸吮出来的一点红斑,一贴近,香气袭来,让君无渡怀疑自己是否也无法抵抗那催情的效果。
深深地陶醉了。
秦云挣开了他,冰凉的手从他衣襟里钻了进去,抚在他腰侧结实的肌肉上,整个人温驯伏在他的胸口,额头靠了上来。
被他抚摸的那刻,君无渡浑身紧绷,随即感觉对方散乱的发丝也垂了上来,撩过他的胸口,整个人被秦云的气味包裹,血脉几乎要逆流而行。
他僵着身子,一动也动不了了。
“我愿意的。”他听见秦云这样说。
脑中有一把火,将所有的想法都烧得一干二净。
还等吗?等不了了。
君无渡此刻想做的就是去追逐秦云的嘴唇,这次秦云主动张唇迎合于他,甚至还将双臂挂在他脖上,两人对坐着深深亲吻。
君无渡短暂松开了他,双手捧在他脸颊两侧,与他额头贴着额头,脸上似有醉态,声音压抑到近乎呢喃:“试一试,你若受不了便说,好吗。”
秦云在他温柔的语调中扑簌着长睫,轻轻点了下头。
……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准确来说是君无渡单方面地摸摸亲亲了一会儿,程云臻感觉身上的气力恢复了几分。
他坐起身来。
怀里一空,君无渡皱眉,同样半坐起身道:“你去哪儿?要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程云臻双腿发软,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默立片刻后,在床内侧朝他跪了下来。
看见他的举动,君无渡脸色剧变。
秦云脸色惨淡苍白地望着他道:“我想求您一件事。林怀嫣曾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既知他受苦,我不能坐视不管。求您,将他从衍天宗救出来吧。”
说完,便朝君无渡深深地叩了个头。
他身上穿的外袍极为松垮,露出后颈和两片振翅欲飞的蝴蝶骨,上面还留着星星点点绯红的咬痕。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陷入死寂,仿佛连烛火都因害怕停止跳动了,方才的浓情蜜意全部不付存在。
听完他一字一句的话后,君无渡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甚至已然扭曲,他双拳攥紧,胸中的怒气翻腾滚动,片刻后听见自己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你素日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今天笨成这样?”
程云臻仍维持着那个刺眼的,深深伏倒的姿势。他大脑放空,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等待着君无渡的回答。
下一刻,他被君无渡抓着胳膊拽倒在床上。力度之大,让他感觉胳膊要被拽断了,然而他没有痛呼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唇内软肉,眼前被头发遮挡了视线。
他听见君无渡声音冰冷地道:“我教你。你应当先和我谈条件,事成了再给睡。秦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你在床上死鱼一样的表现,能让我为你做任何事情?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身子美妙到让人上了一次就终生难忘?你以前拿乔的劲头呢?”
他说一句,程云臻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几乎是毫无血色。
程云臻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但他还能撑住。
他也必须要撑住。
他直视着君无渡漆黑如深潭的眼睛,再次恳求道:“求你了。”
他没有什么筹码能和君无渡交换,所以只能以最卑微的姿态重复着这句话。
“好啊,”君无渡甚至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已经被气疯了,“正好我方才还没尽兴。既然你有求于我,那我就不客气了。当然,你若是求饶坏了我的兴致,又或者还像刚才一动不动,我是不会帮你的。”
他越说,语气就越发轻蔑。
“怎么样?”他用力攥着秦云的手腕,看着他表情中流露出痛苦,“你觉得这样可公平?”
公平。
程云臻咀嚼片刻,轻声道:“公平的。”
怒火翻涌,胸腔被撑得有些发胀。
听见秦云的回答之后,君无渡脑子里嗡嗡作响,片刻后才找回神智。
他瞳孔冰冷到一种无机质的感觉,死死盯着秦云道:“很好。”
于是完全和初衷背离,变成暴行。
他忘记不久之前,他还想着不计前嫌,甚至都弄不明白,自己的怒火到底从何而来。在秦云身上,他弄不明白的事情比人生前三百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无法停下伤害他的冲动,就像杀心起来的时候,同样无法自抑。
纱帐之内,声响再度大了起来,不同的是,之前伴随的是温柔喁喁低语,现在则是极尽羞辱的斥责。
——皱什么眉?表情给我做好看点!
——让你动,听不见吗?
——合欢宗的人没教过你在床上怎么叫?
——你这样的,哪个恩客会愿意付钱?
他将这些话一股脑地往秦云身上扔,两人明明在做天底下最快活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能在其中享乐。
秦云的脸已经煞白煞白,蒙着一层因痛楚而泛出来的汗光,颊侧全是扭动时沾上来的乱发,神情中带着倔强,在强忍着迎合。
他是个硬骨头,真的从头至尾也未求饶过一句。
然他越是如此,君无渡就越是不会停手。
直到将他摆成跪姿弄了一会儿,再翻过来时,秦云合着双眼,唇无血色,呼吸微弱,竟像是已经晕厥过去。
直到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秒,程云臻还极不甘心。
他想让自己别这么没用,然而体能的确已经到达了极限。
几乎就在林怀嫣离开的时候,程云臻便想向君无渡央求此事。
但,光看跟着林怀嫣前来的那两个修士便可知,从衍天宗的长老那里要人,应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君家和衍天宗本就属于敌对阵营。
这会是一个大人情。
短短时间内,程云臻数次想开口,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在君无渡眼中,自己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如果以肉、体作为交换,反而会引他嗤笑。
所以他只能撕破和谐的表象来激怒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晕过去后,他竟感到解脱。
意识像在云朵里漂浮,又坠落。他再醒来的时候,竟然是被一阵闹钟吵醒。
身上盖着的被子是天丝夏凉被,程云臻伸手抓了抓,触感熟悉又陌生。不远处,明亮干净的玻璃窗外满是阳光,对面是钢筋水泥铸成的高楼。
程云臻坐起身来,枕头旁边放着手机,打开,屏幕是他的课表。对了,他昨天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最后的记忆竟然是和一个男人……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程云臻手忙脚乱地操作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你怎么还没来上课,”那个声音也是陌生又熟悉,“今天要抽人查勤!”
无数个疑问将程云臻淹没,他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喂程云臻,能听到吗?”
名字让他猛地醒过神来,程云臻马上说:“起晚了,我这就去。”
“好,挂了啊。”
直到从宿舍楼里出来,程云臻还有些魂不守舍地想着昨天那个梦境的片段。他循着记忆走到教学楼,可能因为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楼内空无一人,他不需要等待,乘着电梯就到了课表上写的教室。
他从后门进去,所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那场景竟然有些吓人。
程云臻尴尬地想找个位置坐下,却被老师叫住。
“这位迟到的同学,你过来写一下你的名字。”
阶梯教室里非常安静,程云臻在众人的注视中从最后方下来,走到讲台上。
教授的脸严肃而古怪。
从醒来开始,一切就极为不合理。譬如他在路上根本就没见到一个人,譬如大学教授根本就不会因为迟到而记学生的名字。
程云臻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迟疑地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教授把纸拿起来,端详了片刻道:“你不是叫秦云吗?你签错了。”
他把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程云臻这才发觉他拿的根本就不是白纸,分明是一张卖身契!而他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两眼一黑,感觉到天旋地转,耳边传来阵阵轰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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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病来
看见秦云在床上晕倒,君无渡心中又惊又悔,哪里还有功夫生气,忙叫了医修来看。
外伤治得容易,对于秦云为何迟迟不醒的原因,医修只给出了四个字:心力交瘁。
君无渡一直守在他身侧,没有片刻离开,他本来就不需要睡觉,可以日日夜夜地一直注视着秦云。
第三天晚上,秦云终于醒了。
他的样子,像是惊醒,身子一绷,眼睛突然睁大。君无渡叫了他一声,见他涣散的双瞳慢慢变得有神,只是在看到自己时重重一晃,于是收回了想要触碰他的手。
程云臻的视线从帐顶图案划过,他恍惚地想原来刚才是在做梦,有些不可思议。
他刚穿来的那阵经常做梦,后来觉得老是做这种空梦没有用,于是竭力让自己不要东想西想,先顾好眼前。
“你……感觉怎么样?”君无渡难得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
他一说话,程云臻才想起他晕倒之前两人所做的事情,想开口,喉咙火烧火燎。
君无渡立刻倒了水喂他喝。
干涸的喉咙被水滋润,程云臻喝下满满一杯水后,第一句话是:“林怀嫣的事……”
君无渡此时又倒了杯水过来,见秦云雪白脸上一对黑幽幽的眼睛正略带期盼,望着自己。
见他神情中没有怨怼和怪罪,醒来就只问这一件事,君无渡眼前浮现自己发狂失态的模样,整个人顿时一僵,脸皮也微微发热。
片刻后才低低地道:“你晕过去后,我便遣人去办这件事。但林怀嫣他自己不愿离开衍天宗。”
“怎么可能?”程云臻立刻激动起来,神情急切凄楚,“他一定是被衍天宗的人威胁了。”
君无渡见他急得不轻,到床前坐下,道:“你别着急,我还未说完。他不肯离开,是因为他已经和明夷结契了。若强行将他带走,反而不是好事。”
对于这个结果,君无渡甚至感到极度郁闷。若秦云早知此事,两人何必为一个外人闹成这样。
程云臻坐在床上,感觉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修真界里有很多契约,平等或是不平等。但不平等的要更多一些,譬如妖兽认主,再譬如炉鼎认主。
契约和丹药一样,是控制炉鼎的手段。程云臻没亲眼见过,但他听说过,一旦结契之后,炉鼎就无法再离开主人,终身只能供一人采撷,情期时服食丹药也不管用。
除非有一人死亡,契约才算终止。
一声闷响后,程云臻又倒在了床上。
君无渡见他睁着一双空洞眼睛,显然是心灰意冷的模样。想他为此事受了不少折磨,如今结局如此,受到打击是理所当然的,但这折磨又恰好是来自自己。
他沉默一会儿,上去巴巴地安慰道:“虽不能将林怀嫣带出衍天宗,但我叫人告知了明夷一声,以后他定不会再打人了。”
秦云就那样沉思默默地躺了一会儿,正当君无渡以为他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问:“什么时候结的契?”
君无渡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柔声劝解道:“别想了。医修说你就是想得太多,心情才会郁结。你刚醒,再躺一会儿,我叫人去给你做东西吃。”
他刚欲转身去张罗,听见床上的人平静道:“医修说错了。”
“我不是想得太多,而是呆在你身边,心情才不好。”
君无渡的身形僵了片刻,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转瞬间消失在了屋内。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程云臻醒来前,身上的伤就已经被上好灵药治好了。但他有时候看着君无渡走过来关切的模样,总能想起那天夜里他无情羞辱自己的情态,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好在君无渡像是被他说的那句话给伤了心,并不经常在他面前晃。
再回想自己筹划了足足半年的逃跑,不过四天就被找到。他至今都不明白君无渡是如何找到自己又瓮中捉鳖的。
当时君无渡突然神出鬼没,在客栈中将他吓了一跳,那幅场景,程云臻至今回想还觉得和噩梦成真一样。
对程云臻来说,虽然君无渡外形还是人,但实际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他的所作所为,不止一次让程云臻或是感到惊惧,或是感到震撼。
还能逃出去吗?
对于这个问题,程云臻的内心回答逐渐变得没有那么确定。就像君无渡所说,既让他逃了第一次,怎么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事实摆在眼前。
但是,要他顺从地呆在君无渡身边当个禁脔,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既逃不出去,又无法安于现状的矛盾感,让程云臻的精神陷入了极大的压力之中。再加上得知林怀嫣结了契,程云臻感觉自己头顶每天都飘着片乌云,虽然一直卧床静养,但是脸色反而越来越差。
除了必要的事情,他连床都懒得下,每天一睁眼就是盘算怎么从君无渡身边逃走,然后再神经兮兮地统统将自己否定。
……君无渡一定会抓到他的。
君无渡也将秦云这样子看在眼里,这天他回来,屋内又没点灯,那个清瘦的人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君无渡知道他没睡,弹指点上灯后,颇有些忐忑地走上去,将一本书递到秦云面前,又戳了戳他的肩膀。
程云臻睁开眼睛,见他拿的是一本蓝色舆图——就是他上次逃跑时买的那个,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君无渡在他身后慢慢道:“你整日这样也不是办法,看一看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散散心。”
程云臻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在诈话,想套出来自己上次出逃最终的目的地是何处,于是警惕起来,并没有立即说话。
君无渡又道:“只一件事,等你病好了再去。”
等了片刻,躺着的人终于动了,伸手将舆图拿了过去,君无渡感到如释重负。这几日每每一回来,他见秦云这样子,都感觉胸中压抑。
秦云终于不再背对着他,而是仰躺着翻起舆图。
莎莎的翻书声中,君无渡看着他恬静的模样,心中的话呼之欲出,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好,一时没管住自己的脾气。以后我绝不会对你那般,秦云,你能不能原谅我?”
数次,他都想说出这番话,可见秦云如此冷淡,又拉不下脸来。
程云臻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盯着书页道:“不敢,何谈原谅,您是我的主人,对我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
被他刺了,君无渡也不觉如何,甚至还想叫他多刺几句,总比一句话不说要强。
其实他鲜少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此次事情之后,却好好地思索了一番。
他当时感到生气,是因为他以为秦云是真的愿意,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开口求林怀嫣的事情。还是在两人刚欢好过后。
但秦云为何非要在那时提,恐怕是觉得自己刚逃跑被抓回来,做错了事情,他一定不会伸出援手。见了林怀嫣的样子又极为于心不忍,只想着早点把他救出来。
如果他当时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两人说清楚,就不会叫秦云病上这一场,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全瘦没了。
君无渡诚恳地道:“我对天发誓,若是下次再对你乱发脾气,就叫我雷劫时被雷劈死。”
他发毒誓,程云臻觉得最好马上应验。一说雷劫,程云臻反倒意动了。
君无渡是分神后期,以他的修炼速度,说不定马上要闭关渡劫了。他上次闭关可是闭了百年。
见秦云有了些反应,君无渡立刻道:“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程云臻轻轻哼了一声,道:“什么地方都可以?”
君无渡不假思索:“什么地方都可以。”
程云臻指着舆图上的一块地方,道:“我要去这里。”
当时秦云的包裹被人拿了回来,君无渡翻过之后,全是些破烂。
打开舆图看了看,不知为何,秦云在中州那页折了个角,这事情他一直都没来得及问。
此刻若问,又怕秦云觉得他咄咄逼人,于是道:“好。”
程云臻斜睨他一眼:“你就不问我为何要去这里?”
他肯看自己,君无渡心里好受一些,道:“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强问。”
程云臻在心中冷笑,不知道他这样子能演多久再故态复萌。三天?五天?
他压下心中的讥嘲,叹了一声道:“我当时说我是淮南林家的人,的确是骗了你。其实,我是个孤儿,在中州流浪着长大的,不想被人牙子卖到了合欢宗去,又遇到了你。”
这些事情,与君无渡派人到合欢宗探查到的基本吻合。
君无渡心中一动,道:“遇到了我又如何?”
“遇到了你自然算我倒霉,”程云臻道,“如果能去中州,也算是我回家看看了。”
君无渡见他说话虽夹枪带棒的,但总算流露出几分真性情来,一改前几日死气沉沉的模样,于是忍不住抓住他手,问:“秦云,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程云臻不解:“哪句?”
“呆在我身边,心情不好。”
程云臻没想到他对这句话耿耿于怀许久,这属实是一句大实话。
但马上要一同出门,程云臻只得别过脸,状若伤心道:“你当时那样待我,我自然也会说气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上一章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先把这章更了吧,哎,真的没想到会一直这样,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剧情马上进入第二次逃跑。小程三分醉,演到攻君流泪。
第33章 散心日常
程云臻长睡不起,本就是心病。知道自己不久后能出门,有了点盼头,精神不觉振奋些许,渐渐地开始恢复正常作息,吃饭看书,像从前一样。
也不免觉得悲哀,这是过的什么日子,能出门都感到雀跃。
这日君无渡回来,见他正在抄书。长日无聊,程云臻也只能做些事情打发时间。
以往秦云都会起身迎接,再与他说上几句话,现在却将他视若无物。君无渡看了他一会儿,站定在书桌前,道:“明日晨起,我们便出门,可好?”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正好挡了右边的灯笼,烦人得很。程云臻头也不抬:“何必问我,我是闲人一个,说走就走,你方便就是了。”
君无渡:“我安排了下,此番算上来回,最多能去四日,能将中州逛上一遍。”
四日。比程云臻想的要多。于是终于抬了抬头道:“你若勉强,也不必去这么多天。”
君无渡本就想讨他欢心,道:“不勉强。”
被挡住的光亮终于回来,君无渡站在桌侧,执起墨条给他研墨,程云臻执笔的手一顿,没管他,继续写字去了。
君无渡一开始见秦云仿佛反应不大的样子,还有些失望。很快便发现他其实是开心的,平日里总是随便抓件衣服来穿,今晚竟站在衣柜前挑起了出门要穿的衣服。
甚至睡前还在拿着舆图在床上研究。
已至深夜,君无渡坐在桌边,心不在焉地在看秦云白日翻的几本书,抬头望去,见秦云正有些慵懒地趴在床上,翻着舆图。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仿佛是定下八颗天香丸的约定不久后,他们两人就开始同床共枕,等秦云上床他再熄灯,已经成了习惯。
想着他今晚还算高兴的模样,犹疑片刻之后,君无渡朝床边走去。
*
程云臻的确是心情尚可,他提出去中州,就是想去自己穿越来的地方再看一看。
当时他无法接受自己来到异世界的事实,在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后来眼见着无望才进城,结果就惨遭修真世界毒打。
程云臻看着舆图,心想,说不定老天有眼,这次就把他送回去了。现实惨淡,他也只能用这种乐观精神自己洗下脑。
他正打算翻身睡觉,一扭头却看见君无渡站在床尾的位置。
君无渡走路本来就没有声音,穿了身黑袍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半边脸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只眼睛不知道看了多久,瞬间让程云臻想到了他在客栈里被逮的场面。
他汗毛倒竖,一下缩到了床内侧,神情也惊惶起来。
程云臻以前虽说自己恐同,但是亲身经历了同性性行为后才明白那是什么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酷刑。
君无渡没想到秦云的反应如此之大,脸色煞白,看起来马上就要夺路而逃。
他紧抿着嘴唇,心中感到懊恼。秦云本就说自己不想和男子同房,上次是第一回,偏偏给他留下那么糟糕的记忆,翻来覆去一整夜,硬生生疼晕了不说,身上也受伤了。
君无渡在懊恼,程云臻却已经被恐惧占据心神,像只被灯照着的青蛙,一动也不能动,担心君无渡马上就会扑上来施暴。
终于,床边的人低声道:“你莫害怕,我只是想上来躺着,不是想做什么。”
见秦云还是僵着一张脸不说话,君无渡只得转身离开,放弃了想要上床的想法。
片刻之后,房间内的灯熄灭了。
而程云臻确定君无渡不会再上床之后,才松了口气,瘫着身子彻底躺下。
……
翌日,待程云臻睡醒之后,两人便出发了。
君无渡曾想过要不要带几个君家修士一同出门,但很快打消这个想法。一来此行本就是为了向秦云赔礼道歉,再多带人反倒不方便,二来他有自信,秦云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中州离霁川有些距离,怕秦云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远距离的缩地成寸,君无渡还是决定乘灵舟,多烧灵石,半日可达。
上了灵舟,程云臻就寻了个地方坐着,听君无渡说要中午才到,道:“早知这般,我带几本书在路上看。”
他语气平和,和昨晚害怕的模样判若两人。
君无渡刚想说自己的储物戒中放着几本书,转念一想,道:“总看书费眼睛,不若来下棋。”
程云臻:“我只学了些皮毛,都忘干净了,不算会下棋。”
君无渡:“无妨,左右无事,我教你。”
摆出棋盘后,君无渡道:“你先与我并坐,好看清楚是如何摆的。”
这灵舟极尽奢华,上面的椅子也不算太窄,只是两人并坐肯定会有些挤。君无渡看见秦云犹豫片刻,到他身边坐下,腿挨着腿。
两人手边皆放了棋子,一边粉晶,一边茶晶。
这套棋子光用肉眼看便知造价不菲,程云臻只见过黑白的,有些好奇拈起一粒,拿起来晶莹剔透。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棋子,稍显笨拙地放在天元位置,道:“我记得应该是这样放棋。”
君无渡见他素手修长,又因为弹琴蓄了短甲,甲型优美,拈着棋子,是幅极为风雅的画面,愣了下才道:“我们下着玩,能放上棋子就行,不拘用什么手势。”
说完,开始讲解:“棋子被放上棋盘,便如同人,有了气息。你方才放上去的这枚棋子,有四口气,一、二、三、四,若是全部被黑棋堵死,它便活不成了,应当拿掉。”
说着用茶晶棋将粉晶棋围困。
这是最浅显的入门知识,君无渡偏头看向秦云,见他正看着棋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距离极近,君无渡能看见他雪白颊侧上的细小绒毛,正肆意打量之际,秦云忽然转头,和他目光相接。
不知为何,君无渡竟觉心虚,一下移开目光,听见秦云略带不满地说:“为什么是我被你堵死,我要换过来。”
说完,将茶晶棋挪开只留一颗,用粉棋将四口气全部堵死,犹觉不够似的,摆了整整八颗棋。
君无渡这才明白他是以棋代人,认为方才的局面暗指自身被围困的状态,在这样的小事上较真,实在是可爱。
他喉咙滚了滚,很想将秦云揽进怀里亲上一亲,又怕惹得他像昨晚那样害怕,只得失笑道:“好,你来堵我。”
再要用棋子摆盘,便都让粉色棋子处于上风。
君无渡虽没教过旁人,但用出了十成十的耐心,秦云又学得极快,两人在灵舟之上以此打发时间,到达中州时气氛已经融洽不少。
君无渡愈发觉得带他出来散心是个极为正确的决定。
*
中州是个还算富饶的地界,距金光宗、合欢宗都不算远,大抵算是在金光宗的势力范围之内。两人此行的第一站,就是程云臻点名要去的平江城。
他已经习惯了出行时戴帏帽,要出灵舟时刚要戴上,君无渡道:“你若不想戴就别戴了吧。”
脸上吹不到风,那还算什么散心?
程云臻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君无渡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道:“别戴了,走吧。”
两人顷刻间就出现在平江城外,君无渡扫了一眼,知道城内此刻人数众多,想到会有些登徒浪子暗地里盯着秦云看,心中便极不舒服,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不能再改。
罢了,谁若敢看得放肆,挖了眼睛便是。
不料秦云根本没打算现在进城,道:“之前我一直在城外住,去那里看看吧。”
君无渡求之不得。
还好修真世界不会发生什么日新月异的变化,四年过去,平江城外的密林依旧是这个模样,程云臻一回到这里,就想到了自己当时穿越来的经过。
他没有出车祸,没有熬夜猝死,只是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就到了这个异世界。他应该是魂穿,虽然这具身体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长发,排除了身穿可能。
他是个无金手指,无系统,无剧本的三无穿越人士。
程云臻试过自杀,没下得去手,后来又怀疑是天象问题,问了平江城里的人,没人说最近有什么六星连珠之类的天象。
君无渡能觉察到,一到了这里,秦云仿佛就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他环顾四周,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伸手牵住秦云微凉的手,道:“这里路不好走,小心些。”
程云臻沉默地任他牵着,很快,两人走到了一个已经被草丛遮掩的山洞之前。
“这就是我从前住的地方。”程云臻道。
君无渡心道,若是他能早几年遇见秦云,便不会叫他流浪吃苦,一定待他极好,到那时秦云便不会说遇到自己是件倒霉事情。
程云臻略带着央求的语气道:“我想自己进去看看。”
这是个山洞,他钻进去也没地方跑。君无渡虽不知他为何还要进这个明显荒废的山洞,点了点头道:“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程云臻踩着荒草进入,心跳不知不觉极快,时隔四年,他再度重复做过千百遍的动作——像刚穿越来那样,躺在山洞的角落里。
他不顾脏污,躺下之后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程云臻不甘心地调整了下姿势,在内心祈祷,能想到的神佛全都求了一遍,再睁开眼睛,还是身处在山洞之中。
虽早知不太可能回去,他还是不免失望,刚坐起身来,听见君无渡的声音传进:“秦云、秦云!”
程云臻觉得他耐心太差,等这一小会儿都不愿意等,正要站起出去,君无渡突然冲进来将他打横抱起,端了出去。
程云臻:“怎么了?”
直到出去几步,君无渡才停下脚,他看向怀里的人,道:“没什么。”
然而见他神情不对,程云臻突然怔怔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山洞里有危险?”
像君无渡这种高等修真者,感知到的东西比他灵敏千倍万倍,眼中的世界也和他不一样。
君无渡将他放下来,神情如常道:“哪有什么危险,只是见你迟迟不出来,等急了而已。”
程云臻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君无渡的异常行为无疑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如果他真的能回去呢?
到那时,君无渡还能像四颗黑棋一样,牢牢将他围追堵截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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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新的约定
此番行动,可谓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但程云臻却觉得多日悬挂在头顶上的乌云终于散开了。
或许是他回忆起刚穿来时那种天都塌了的心情,再看如今的境况,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至少他还能想办法逃。
他和君无渡又在密林里散了会儿步,腹中感到饥饿,入城吃饭去了。
两人来的时间不巧,中州之内并无什么盛会可凑热闹,于是只能在城内闲逛,一路往西去,途中也有不少见闻。
这日已是最后一天,到了傍晚,他们在一处客栈落脚,君无渡不差钱,自然要的是最上等的房间。
他刚带上门,见秦云竟走到了阳台的围栏边上,当即过去道:“不是恐高么,怎么站这里来了。”
此刻太阳还未落,能看到远处的夕阳余晖,程云臻道:“三层楼而已,你若御剑带我,确实高,但站在这里我不害怕。一会儿我们吃过饭再出门么?”
君无渡将他往里拉了拉,道:“今晚我有事情要去金光宗一趟,恐怕不能陪你。”
程云臻“哦”了一声,并未流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情,道:“那你去吧,我在客栈等你。”
君无渡轻描淡写道:“我不在,你自己逛就是了。”
程云臻几乎又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可能他的表情有点明显,君无渡牵起他的手,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他手上,柔声道:“别玩得太晚,路上点了灯就回来。”
震惊之余,程云臻知道君无渡这次是真的在努力使用怀柔政策。要知道就算在霁川,他也从来没单独出过门。说是试探也不像,他刚被抓回来,君无渡不会在这时候试探他。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跑。君无渡不可能真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逛,必定有后手在。
心里千回百转,程云臻拎住钱袋,问:“你会回得很晚?”
“暂时还不知道,说是吃饭,不知有没有什么要事商议,”君无渡说,“或者,你也可与我同去。”
程云臻立刻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金光宗那地方,谁爱去谁去。
君无渡便也不勉强他:“应该不会太晚,若早回来了,我就去街上寻你。”
程云臻道了声“好”,君无渡又叮嘱了他两句,遂离开去金光宗赴约。
*
惠乾峰玉霄殿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白玉地板之上,还有美人在赤足歌舞助兴。
君无渡坐在最尊贵的客人位置,心不在焉,想着秦云此时必如出了笼的鸟一样正在撒欢。
他能看出来,马上就要回去,秦云又变成了从前什么都藏在心里的样子。此行,横贯在两人中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金光宗邀他前来,并无什么要事。这点君无渡早就知道,前来赴约,不过是为了给秦云点时间,叫他自己在外松快松快。
见君无渡正在闷声喝酒,金光宗宗主卓玉堂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后者立刻会意。
卓知衣亲自斟了酒,自大殿中穿过来向君无渡进酒,道:“自小我便听父亲说,剑尊前辈是不世出的天才,四海之内,无出其右者。今日得见,更是钦佩,若蒙不弃,还请剑尊前辈饮下此杯。”
君无渡上次还听过此人的墙角,知道卓知衣是个什么德行,不过还是未拂他的面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淡淡道:“谬赞。”
卓知衣道:“前辈自斟自饮,岂不寂寞。正好我有两件礼物,想要赠予前辈。”
说罢,便让开地方。
只见方才领舞的两个男子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在案前下跪叩头,姿态极为柔软。他们穿的舞服布料本就少得可怜,与赤/裸着身体无异,一人捧着酒壶,一人捧着酒杯斟酒。
卓知衣道:“这是合欢宗新调/教出来的两个美人,虽不算绝色,但胜在知情识趣,我欲将这二人送去侍奉剑尊。”
君无渡冷冷道:“多谢美意,但我并非好色之徒,此二人还是留在金光宗,卓少宗主自己享用吧。”
卓知衣被刺一句,还想再说些什么,然父亲已经挥手叫人下去,谈论起了别的话题。
他在心中纳闷,因为前段时间剑道试域的事情,天下人皆知,君无渡养了个炉鼎在身边。男人一旦开了荤,必定会食髓知味,所以他才投其所好,怎么反倒碰了个钉子。
但见君无渡的确是一点都未被取悦到的样子,卓知衣也不敢再劝,只回了自己的坐席中。
宴毕,君无渡未多停留,即刻便走了。
秦云果然还没回客栈,君无渡便在一楼大厅处寻了张靠门近的桌子等他。以往都是秦云在家里等,现在轮到他,竟也不是一种糟糕的感觉。
*
程云臻的确是很珍惜这难得的放风时间,他去书肆翻了会儿书,又去茶馆听了话本,路上的灯全亮起来的时候才往回走。
客栈的招牌很好找,程云臻从街头过去,便见君无渡正抱臂倚在檐下等他。
靠近的时候,程云臻闻到了酒气。
虽然他看起来眼神冷静,一点都没脸红,往常也没有撒酒疯的习惯,程云臻心中还是警铃大作,怕他借着酒意要行什么不轨之事。
君无渡盯着他道:“怎么才回来?”
“逛得有些远了,”程云臻回答他,“走回来需要时间。”
“等了你好一会儿。”
“你不是说回来得早,去街上寻我吗?”
君无渡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不知为何,程云臻竟觉得他语气有点……委屈。这个想法过于可怕,程云臻立即将其赶出脑海,道:“你这是喝了多少?老板,麻烦上碗醒酒汤!”
他本来想顺势在一楼坐会儿,不想这么早上去,二人独处。
君无渡一字一顿道:“我没醉。”
说罢就拉着他上楼去了。
程云臻感觉事情非常不妙,上次也是这样,他带着自己去霁川逛了一圈,回来之后就要上床。
并非是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君无渡,而是这个人确实……非常想和他做这件事。
好在,进了房间之后,君无渡就撒开手了。不仅松开了手,而且还自己安静坐着,一副在金光宗知道什么不得了事情的样子,正在沉思。
程云臻自然也不会去打扰他,直到有人敲门,应当是之前要的醒酒汤送上来了。
君无渡出手阔绰,店家并不是只上了一碗醒酒汤,甚至还弄了几碟清淡的小菜,端进来放在桌上。
程云臻也是闲的,可能是之前伺候他伺候习惯了,想端起醒酒汤问他喝不喝,结果没想到这碗沿这么烫,一下脱了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嘶”了两声,立刻蹲下去捡,刚把两块瓷片摞在一起,突然,双臂被人用力扶起,整个人被按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温暖。这是程云臻的第一感觉,可能是因为他今晚上在外面吹了许久的风。
反应过来是君无渡将他抱住,他竟没有挣扎,脑中只想,这是迟早的事,也可能单纯是因为恐惧动不了了。
君无渡抱他抱得非常野蛮,臂膀扣在他肩上,大手按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牢牢地扣着他另一边的肩膀,程云臻的脸侧着靠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被嵌在他怀里。
他的体温透过布料渗了过来,然而程云臻感知到的不止是温度,还有情绪。他一直在心里偷偷叫的杀人狂魔正在鲜明地向他释放一些属于正常人的情感信号。
因为这是一个不掺杂任何情欲的拥抱。
君无渡紧紧抱着他,好像他是一个在雪河里溺水之人,松开手就会被立刻溺毙。因为珍视,无法放手。
程云臻奇异地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他有些抗拒,挣扎道:“放开我。”
“我错了,”君无渡忽然道,他仍是低头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错了。”
程云臻似是被他这句话击中,愣了下,而后继续用力地挣扎起来,恨声道:“你错的事情多了!你先放开我!”
君无渡任他捶着自己的后背,道:“我不放!秦云,我后悔了,今日宴会上进献了两个合欢宗的人,他们朝我跪下时,你知我在想什么吗?”
他看见过他跪下两次。
第一次是为了求生,跪得脊背挺直,满是傲骨。
第二次就是上回在床上,为了林怀嫣的事相求于他。
方才在金光宗,他目睹那两个人跪下,立刻就想到了秦云在床上跪下的姿态,和他们是如出一辙的。
是被合欢宗调/教出来的献媚姿态。
喝进嘴里的酒,顿时就没了滋味。
他甚至不敢想,秦云跪下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而后被他羞辱时,又是如何想的。
他原本还在魂不守舍,看见秦云蹲下去收拾,又像回到那天。加之前几日刚到平江城的时候,他看着秦云进入那个山洞,不知为何,竟觉得他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此刻,他紧紧地抱着秦云,声音略微颤抖地道:“我在想,当时你在床上跪我,我应该把你这般拉起来抱住,而不是对你做那些混账事情。”
程云臻原本已经调理好了,他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心情,以免滑到最低谷时无法再回来。
他做好准备,回去之后,他会维持原本的表象,以伺机逃跑。
但是此刻,他胸腔很快被又酸又胀的情感填满,长久的忍耐和顺从下,压抑的委屈骤然释放出来了。
他的眼泪几乎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哭出声来。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哭些什么。在合欢宗屡遭毒打的时候,他也没哭成这样。
君无渡听见他哭,觉得心好像被攥住似的,疼。
见他哭得实在太厉害,君无渡只能将秦云放在床上。他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嚎啕,逐渐失力变成抽噎,但一声一声,都似割在自己心上。
良久,程云臻的眼泪哭干了,整个人哭到脱力。
他睁开肿胀的眼睛,看见君无渡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君无渡没有哭,但他双目通红,爬满血丝,竟也像是哭了一场。
程云臻用艰涩的声音道:“你放我走吧。”
“我不放。”君无渡答得很快,很固执。
程云臻闭上眼睛,又有两滴眼泪涌出,双眼刺痛无比。
“我们再立一个约定。”
他听见君无渡如此说道。
程云臻再度睁开双眼。
“我不会再强逼你做任何事情,亦不会限制你出门去哪玩去见谁,天香丸也由你自己拿着。唯一的要求便是,每晚你必须像今天这样,回到我身边。如此,你觉得如何?”
随着他的叙述,程云臻一颗心突突跳了起来。
一年多的相处,让他清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能说出这番话,也许已经是在极端情绪驱使下给出的最大让步。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程云臻并不敢细想。
“期限是……”程云臻望着他通红的眼睛问。
“永远。”君无渡一字一顿,而后又道,“你知道,我是个守诺的人。”
良久,看着床上的人终于答了个“好”,君无渡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即使他并没有给他第二个选择。
为了一个炉鼎让步成这样,甚至在他痛哭的时候君无渡都想跪下来央求于他,叫他不要再如此伤心。
但是没关系。
他已经答应了,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感觉他俩都是j人,而且剑尊比小程要j更多。大家看的时候要注意,其实他俩已经认识一年多了,我认为他俩其实是比较了解对方的,但是小程藏着最大的秘密。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35章 丹房差事
秦云哭得筋疲力尽,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君无渡坐在床边,伸手摸了下他肿胀发红的眼皮,理智回笼后,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的计划之中,两人这次出门必得有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一为道歉解开心结,二为打消秦云逃跑的念头。他不是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既然计划如此,就一定要完成。
但是,从回来后抱住秦云的一刻起,事情就彻底失去了控制。
可能是在酒意的驱使之下,他忘记了自己原本循序渐进的说辞,上来就开始忏悔。
对秦云施暴,也的确是他鲜少感到后悔的事情。
他没想到秦云会哭得这么伤心,说是泼天的委屈也不为过。平时虽知道秦云心里能藏事,可见惯了他面上淡淡的模样,看他哭得如此伤心,君无渡竟感到无所适从。
随即意识到,秦云之所以会伤心,也许是因为在意的人伤了自己。
虽然一心想跑,但秦云心中是有他的,否则不会被他抱着道歉就哭得眼肿。
如果说秦云的心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那盒子一角已经被他撬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连串的退让不受控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以至于现在清醒过来,隐隐感到后悔。
但,他不得不承认,面对秦云,他的底线总是在一退再退。
他凝视着秦云的睡颜,心想,这真的是最后的底线了。他对他的要求已经放到了如此低,低到他都以为自己被夺舍了,为自己如此低三下四取悦一个炉鼎的行为感到不齿。
如果秦云再不识好歹,那他真的会觉得自己和一只极其惹人发笑的跳梁小丑毫无二致了。
*
第二日醒来时,程云臻的头隐隐作痛,好在眼皮没有肿得厉害。环顾四周,他已经在回霁川的灵舟上了。
棋子还在桌上摆着,君无渡不知去了何处。
眼前倏忽浮现出昨夜两人相拥的情景。
老实说,他是能感觉到君无渡喜欢自己的。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从没把他当成一个独立个体来看待。
他已经穿越过来四年了。他清楚知道这个世界里自己处于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而对于君无渡的身份地位,他同样也心知肚明。
就像他无法接纳这个世界的等级观念,君无渡同样也无法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所以昨天晚上,君无渡肯说出那番话,现在想来他还是觉得惊讶。尤其最初他道歉的时候,程云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被戳中了内心委屈之处。
两人立下的新约,君无渡唯一附加的条件只是不要离开他。
程云臻当时应了“好”,但是他也知道,两人这个承诺不可能会一直保持下去。
君无渡不是个慈善家,他许出这种单方面利好自己的承诺,必定会有所图谋。一年,两年,时间越长,他付出的沉没成本越多,就越不可能放弃最初控制和占有的目的。
睡了许久,程云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这么清醒过,很快地绕清楚了事情的利弊,从一个即将要吞没他的巨大陷阱中跳了出来。
*
君无渡估摸着秦云快醒了,进来看他。见秦云呆呆地躺在床上,又在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道:“你这一觉睡得好久,足足七个时辰,我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程云臻动了动眼珠,从床上爬起,头又一阵闷闷地疼,让他忍不住抬手揉了两下太阳穴。
他开口,沙哑着嗓音道:“到哪里了?”
君无渡倒了杯水在桌上,示意他自己来喝:“马上就到了。昨天我们立的约,你没忘吧。”
程云臻起身,坐在他对面位置,喝完了一整杯水,而后开口道:“没有忘。但是,我还有一个小要求。”
君无渡挑了下眉:“说。”
“我希望我能在霁川做一份差事,什么都行,像楚九那样放羊也可以,我不怕吃苦。”
他看到君无渡明显对他这个请求感到不解,但还是勉强同意了:“回去你自己去执事堂,叫他们给你安排就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程云臻摇摇头:“没有了。多谢主人。”
“别,”君无渡好整以暇道,“你既要去执事堂当差,我当不起你一声主人。”
他和秦云,哪里像主人和炉鼎。
程云臻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那就……多谢剑尊大人。”
君无渡将他这杯茶一饮而尽,道:“我不要你谢,只要你守约。秦云,在我这里,没有事不过三的说法。你已毁了一次约,若再毁第二次,我绝无可能再对你心软。”
说完,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拍,便径自出去了。
*
霁川午后,执事堂。
执事堂维系内外门运作,名为吕乐章的长老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份用,可惜修为并不到家,无法修炼出分身。
这日他午后刚要小憩一会儿,恢复精神,就接到一个极为棘手的差事。
“吕长老。”
吕乐章无奈地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时连忙站了起来。
站在身边的竟然是剑尊大人!
不仅如此,剑尊身边还站了个美貌男子,以吕乐章的修为一观,就知道这男子身上毫无灵根,而且是个炉鼎。
执事堂尽是俗务,剑尊平日是不会理会的。吕乐章惶恐道:“不知剑尊大人有什么吩咐?”
君无渡道:“你,给他找份差事做。”
吕乐章沉默了。他依稀记得年前剑尊就塞了一个炉鼎过来,今天又来一次,不知到底是把执事堂当成什么地方。
炉鼎开口说话:“吕长老,我名秦云。还请您费心,我什么活都能干,不怕吃苦。”
君无渡不耐烦道:“不是整天嚷嚷着执事堂人手少吗?难道一份差事都没有?”
吕乐章的冷汗都下来两滴,不知道这差事到底应该是有还是没有,道:“容我先看一看。”
他到案后翻了翻,沉吟道:“秦公子可会识字、写字?”
君无渡道:“他会。”
吕乐章:“既会写字,丹房少一个文书,秦公子可去记录每日丹药消耗明细。”
这份工作既不辛苦,也不需要风吹日晒,还能昧下点丹药,对外门弟子来说是塞钱才能够得到的肥差。剑尊亲自到访,他怎么敢让秦云去做一些粗重的活计。
程云臻也知道这岗位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多谢吕长老,我一定会用心去做。不知,这文书一职是原本就空缺的,还是……”
吕乐章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秦公子放心,丹房一直都缺人手,正好添一个文书,大家干活轻松些。”
程云臻道:“我现在便可去丹房学一学如何记录,好早些上手。”
吕乐章观了下剑尊的脸色,道:“秦公子不必着急,待我打了招呼,明日再来便是。”
……
程云臻终于有了一份工作,即便这份工作也是从君无渡那里求来的。他从前想的就是这样,虽然穿越了,他还能自食其力地生活下去,只是没想到连这个愿望都会落空。
翌日他起了个大早,从君无渡设的传送阵直接到了丹房附近,通勤时间基本为零。
吕长老说丹房缺人手,这里人的确不多。除了一个管事外,剩下不过六七个人,见了程云臻都点头哈腰,好像他是来视察质检的。
程云臻听管事讲了丹房如何工作,和现代药房差不多,弟子先凭腰牌取单子,再凭单子去取丹药,每日最后再核对丹药数量。
他跟着看了一上午,下午很快上手。
霁川之内,剑尊炉鼎去丹房做事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本就是月末,许多修士赶着来取自己的份例丹药,再加上有热闹可看,丹房之外很快排起长队。
君无渡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不知道秦云第一天上丹房在做些什么,操心得很。下午时终究是按捺不住,想去看一看,刚隐匿了身形到丹房附近,就看见队伍已经排出了大门之外,起码已经有三十四人!
有人从队头领了丹药出来,队尾的人便会拉住他问个不停。
“你见到剑尊的炉鼎了,长得是何样子?”
“他身上真的有香味吗?”
“前面的人怎么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
君无渡眉头紧皱,不再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上前去看。
秦云坐在一张桌前,他穿的已经是最素简的一身衣服,襟裾青白,领袖藏蓝,花纹淡雅,越素反而越如出水芙蓉。
他正仰着脸作聆听之态,站在他面前的修士结结巴巴地报上名字,递上腰牌,秦云友善微笑着说了声稍候就低头去找,问:“你是要三瓶归元丹,对吗?稍等,我写得有点慢。”
确认之后,一笔一画地记录下来,将亲笔所写单子递上。
在这样的轻声细语之下,那修士显然心猿意马,在身后排队人的催促之下才恋恋不舍地攥着单子离开。
看到此情此景,君无渡连毁约的心都有了。
他为什么要让秦云出来冲着别人笑呢?就算把他关起来他不冲自己笑,也总比现在这样强!
忍了又忍,他还是选择离开,眼不见为净,只是心中郁结之气难以消散,想着今天是第一天,再忍几天,他会让吕乐章找借口给秦云换个差事。
……
在丹房的第一天很快充实结束,傍晚时,程云臻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写毛笔字本来就累,他又尽可能地想写清楚点,从下午开始就源源不断的有修士过来取丹药,他中间只歇了片刻。
虽然管事说他可以走了,程云臻还是坚持对完了丹药记录才离开。
从传送阵回到寒天峰,屋里灯火通明,君无渡竟比他早回来,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
他在打坐,程云臻进门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右手一直在抖,刚喝了没两口,听见君无渡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程云臻感觉他有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把茶杯搁下,点头道:“算是吧。”
君无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颤抖的右手:“若是觉得在丹房太累,我叫吕乐章给你换个差事。”
“我不觉得累,”程云臻道,“朝令夕改并不好,我只是头一天刚开始,还没适应,过两天就好了。”
说完,自去后面洗澡解乏。
君无渡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对上章情节有点疑惑,其实本来确实没打算这么写,但是昨天写的时候突然就感觉攻君心软了,还有很长路要走的小情侣两枚~~[奶茶][奶茶][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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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青囊丹心
转眼间,回到霁川已五六日。
起先,君无渡还日日回得比程云臻早,后来逐渐不见人影,不知忙什么去了。
程云臻早已习惯他这般忙碌,并不在意。
而且现在他也是有工作的人,不会被关在屋里等着君无渡回来再迎上笑脸。
这日,吕长老亲至丹房来找他,程云臻只得放下手中活计。
程云臻:“不知吕长老找我有何事?可是我在丹房有什么不妥?”
吕乐章:“哪里的话。我听丹房的人都对秦公子赞不绝口。只是,现下有个更适合公子的去处。”
程云臻一听,就知道是君无渡搞的鬼。他在丹房每天要接触不下数百个修士,老实说,君无渡能忍到现在,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程云臻并不打算顺他的意,等今晚上回去定要和他理论一番。
吕乐章见他不说话,道:“公子会识文断字,又有耐心,不如去藏书阁。丹房的事,换个人做也使得。”
程云臻一愣,想了想道:“藏书阁……也好。只是我担心不能胜任。再加上我身份微贱,进藏书阁恐怕……”
吕乐章听他语气松动,连忙道:“公子切莫这样说,没什么不能胜任的。今日我便带公子过去熟悉熟悉。”
剑尊吩咐要给秦云换一个不抛头露面接触旁人的差事,吕乐章思前想后,藏书阁是最合适的所在,虽说一个炉鼎进藏书阁的确不符规矩,但也得看规矩到底握在谁手里。
*
这座高三层的藏书阁,程云臻不止一次从远处看到过。
吕乐章道:“如公子所见,藏书阁一共三层。第一层内外门弟子皆可进入,第二层只有内门弟子可进,第三层么,每年只有年末一个月会开放。”
程云臻点了点头:“我需要做什么?”
吕乐章:“整理典籍即可。”
两人边说边走,甫一靠近藏书阁,吕乐章的声音都低了很多:“公子注意,此地有禁音阵法,不可大声喧哗。”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一声震天动地的鸣叫响起。
只见藏书阁的实木屋檐之后,忽地飞出一只形似巨鹤的鸟兽,它通体墨蓝,羽毛光滑如丝,翅膀展开时有金色符文隐现,一看便知品级不俗。
程云臻能感觉到它琉璃色的眼睛像捕捉猎物那样死盯着自己,周身气息恐怖,翅膀展开扇动,即刻就要俯冲过来。
吕乐章也没想到会遭逢此变,只得凌空发出三道剑气抵抗,两道光芒交织在空中,将那鸟定在一楼檐上。
程云臻被剑气带起的罡风所刮,立足不稳,险些要往后跌倒在地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原来是藏书阁内的人听到异动,忙出来探查情况。
刚刚扶过程云臻一把的墨绿色道袍男子,面色肃然地说了声得罪,随即在他身上加了一道禁制。
随后,那只鸟平息下来,不再扇动着翅膀做攻击状,而是信步在屋檐上走来走去,还用嘴梳理了下身上被震乱的羽毛,片刻之后,轻巧地飞回了自己原本藏身的位置。
吕乐章满头冷汗:“秦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云臻才刚回过神来。
“琰之真人,这好端端地,幽梧鸟怎么会忽然发狂?”吕乐章惊魂未定地问那道袍男子。
程云臻道:“是因为我吧。”
被称作琰之真人的男子名君琰之,掌管藏书阁,常年与书相伴,皮肤苍白,身上书卷味极重。
君琰之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幽梧鸟嗅觉敏锐,想必是闻到了陌生阴气才会发狂。方才我情急之下,在这位公子身上加了禁制阻隔,多有得罪。”
程云臻摇了摇头。
吕乐章醒悟:“这该如何是好?如此一来,秦公子就不能在藏书阁里做事了。”
他又要开始头疼,得选个让剑尊满意的差事。
“吕长老不必头疼,”君琰之道,“戴上禁制玉佩、手环等物,进出无碍。”
吕乐章道:“这个好办。”
程云臻掌心有汗,悄悄松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进个藏书阁是这么一波三折的事情。
其实他现在身上的气味非常淡,淡到可以忽略不计,否则也不会直接去丹房做事。因为上次和君无渡那一夜,阴气被中和掉许多,变成从零开始积攒的状态。
君琰之道:“两位先进来喝杯茶,压一压惊。”
藏书阁内部比从外部看起来大,而且极其安静,翻书的声音都几不可闻,君琰之引他们上了二楼角落的雅间之内,才开口说话,让他们坐下。
程云臻微微蹙起眉道:“方才的事,二位长老可否不要告知剑尊大人?我见他最近忙碌,不想让他分心。”
吕乐章本来就担心君无渡怪罪,即然秦云自己都发话了,忙不迭地答应了。
君琰之道:“剑尊是快要突破了吧。”
程云臻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是在问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好像两天都没见到君无渡的人了。
“琰之真人是如何知晓的?”吕乐章好奇道。
“我前几日推演星象,发现即将有大雷劫。算了一算,应当是剑尊所致。”
吕乐章不禁咂舌:“不过三百岁就合体修为,剑尊真是恐怖如斯。”
完全没想过渡劫失败的可能。
程云臻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他这一劫,会渡很久吗?会不会很危险?”
君琰之宽慰道:“时间长短,无法推出。但区区雷劫于剑尊而言,应该是不危险的。”
……挂壁。程云臻心想。
吕乐章道:“我那边还有一堆事做,秦公子就拜托琰之真人了。”
整个下午,程云臻在熟悉藏书阁的日常工作。他起先还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君无渡渡劫的事情,但藏书阁这地方极为安静,还点着熏香,不知不觉心就沉了下来。
晚上回去,程云臻还想从君无渡那里试探一下,结果等睡着了,人也没见影,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这日,他在藏书阁二楼正在翻书目,清点架子上的书籍,忽然看到了一个“青”字。
他连忙翻了过去,心跳都快了几分,在胸腔中咚咚不停。君家藏书阁竟然真的有《青囊丹心纪事》这本书!
程云臻装作找书的样子,绕到对面的书架去找。但是,书目上记的其他书都在,只有这本书不见了。
说明——它已经被人借走,不过,早晚会被还回来。
*
君无渡消失的第六天晚上,程云臻回到寒天峰,远远就看见灯灭着,今天估计也见不到君无渡。
他肯定不会担心他,但是君无渡的确有些反常,往常他若离开几天,一定会和他说清楚去了哪里,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程云臻懒得想,先洗了个澡,而后拿一碗桂花酪放在书桌上,一面吃,一面看今天从藏书阁拿回来的书。
他敞着窗户晾头发,有山风伴着花香吹进来,嘴里是甜丝丝的桂花酪。
突然,有个人在他身后冷不丁道:“我不在,你就这么会享受!”
程云臻差点被吓死!
要知道他本来就住在山上,而且现在天已经黑透了。
程云臻一边把书合起来,一边抱怨道:“吓我一跳。”
君无渡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在看什么书?”
“从藏书阁拿的闲书。你这几天去哪儿了?”程云臻毫不犹豫地回答,开始转移话题。
君无渡走到他面前来,程云臻才发现他头发的颜色稍微变了,之前是紫色,现在有点紫得发红,给人一种鲜血染就的感觉。
君无渡轻描淡写道:“马上突破合体期,去炼了下人皇幡。”
“……恭喜啊。”程云臻干巴巴地说。
君无渡看了他一会儿,冷着脸道:“真假。”
“……”程云臻顿了顿,“因为,我已经从藏书阁的人那里听说你要渡劫的事情了。而且,你一定能渡劫成功,不是吗?”
君无渡的状态和上次刚炼成人皇幡的时候差不多,眼下全是阴翳,直觉告诉程云臻现在千万不能惹他。
君无渡:“过来。”
程云臻走过去,就在他刚离开书桌的时候,他方才藏着不让君无渡看的书也被他隔空取走。
程云臻眼睁睁地看着那本书飞到君无渡手里。
君无渡翻了几页,随即脸色缓和了点,道:“你看画符的书做什么?”
他还以为秦云又在想什么逃跑的法子,所以才藏着书不让他看。
程云臻将他手里的书恶狠狠夺走,生气道:“我想修炼,不行吗?若我不是个炉鼎体质,说不定也是一方大能!绝无可能被你这样的人欺辱了去。”
君无渡捡起书页里掉出来的一张纸,端详了下,嗤笑道:“就你这个鬼画符的样子,还是趁早转学别的吧。”
程云臻恼羞成怒地伸手,想将那张练习之作夺走,君无渡偏不给他,站起来凭借身高优势将符纸高高地举在空中。
程云臻遭他戏弄,心里生气,也不再抢了,自顾自地走远几步。
片刻之后,君无渡凑了过来,靠在他身边,嘀咕道:“好了,我方才是同你说笑的。看看这张符,嗯,第一次能画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程云臻斜睨他一眼:“又不是鬼画符了?”
本来刚犯了许多杀孽,不安宁的心神被眼前嗔怒也漂亮的人完全占据了。君无渡顺势揽住了他柔韧的腰,低头笑了下道:“绝对不是。”
程云臻被他紧紧揽住,一阵毛骨悚然,又听见他轻笑,挣扎了两下,君无渡喃喃低语说:“别动,不做别的,让我抱抱你。”
君无渡两只臂膀都缠上来,紧抱了他一会儿才放开,拿着那张符到了桌前。
程云臻站在原地看他。
他搭臂靠坐在书案之后,神情瞧着已经比方才柔和很多,甚至透出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来。
君无渡朝他勾了勾手。
“过来,我教你画。”
作者有话要说:
君无渡:我杀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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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合体渡劫
程云臻感觉他没安好心,站在原地不动。
见他不动,君无渡轻啧一声,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程云臻思忖片刻,走了过去,被他拉到椅子上并坐,和上次学棋时一样。
边走边质疑:“你不是学剑的吗,也会画符?”
因为这几日白天程云臻一直在用禁制玉佩,回了寒天峰才摘下来。身上的鼎香重了些,又是刚洗完澡,幽香阵阵,无处不在。
他靠近,君无渡吸了一口,心神一荡,缓了缓才道:“教你够用。来,把这个火行符再画一遍。”
程云臻看他是来真的,并不是开玩笑拿自己逗趣,于是也认真起来。
他这几日在藏书阁没少看书。炉鼎和废灵根的修士虽然无法修炼,但是也有防身的手段,就像他穿上玄霜织造的衣服就增加了防御力。
阵法、符箓和灵器,都能用来攻击或是防身。
听说符箓的门槛要低一些,程云臻才拿了本书回来学习,没想到被君无渡正好撞见。算了,本来也瞒不了他。
君无渡不阻拦他学,恐怕是觉得他就算学了这点微末本领也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程云臻蘸了点朱砂,悬腕认真书写。君无渡在一旁用手撑着头,看他。
凝神写完一张,程云臻用手一拍,疑惑道:“为何它不起火?……你笑什么?”
君无渡敛了唇角笑容,正色道:“你可知一张符箓的力量来源?”
程云臻看了书,自然不是一点都不懂,回答:“要么,用自身的灵力,要么借天地灵气。”
君无渡望着他点了点头,道:“你自身毫无灵力,就只能借天地灵气。借天地灵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心诚则灵。”
程云臻怔住。
“你心不诚,”君无渡手指轻叩桌面,“根本不相信你画的符箓会出火,天地灵气又怎么会被你调动?”
程云臻不得不承认,君无渡一语道破了问题所在。仔细想想,虽然他确实已经目睹过不少超自然现象,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始终存在一种抗拒,无法融入其中。
君无渡继续道:“还有,你这纹路画得大体不错,但是结构差了几分味道。”
说完,手臂整个紧搭在他肩膀上,右手覆住了他的右手。
程云臻整个被他包住,身后贴上来个滚烫的胸膛,热意入侵,顿时不自在起来,肩膀前倾着想躲。然而君无渡已经开始带着他画符,还倒打一耙地说:“专心点。”
“画符纹和写字一样,都有风骨,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屋外月华初上,屋内烛影摇红。
君无渡握住怀里人如玉微凉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导,嗅着他肌肤烘出来的暖香,品着其中清甜,直到最后一笔落完,还不肯松手。
程云臻挣脱开来,伸手拍了下符纸,仍旧没有反应,道:“还是没起火。你的心也不诚?”
符纸没起火,别的地方要起火了。
君无渡一把将他抱了,臀坐在自己身上,揽着哄道:“方才那姿势不对,这样再写一次。”
这般亲密的接触,已经超过程云臻能接受的范畴。
更别提身子底下已经明目张胆地杵了个东西,放肆戳着,顿时令他头皮发麻。
程云臻一动也不动地低斥道:“放开我!你想毁约吗?”
声音凛然不容侵犯。
身后的人似是深吸了口气,极不甘心地松开了手,程云臻立刻从他怀里移开,起身想走时被拉住。
君无渡眼中欲色还没完全消退,但脸上还算平静,望着他道:“不学了?”
程云臻是想学习,但是绝对不是以被性-骚扰为代价,冷着一张脸答他:“不学了。”
不料君无渡并不放手,反而使了力将他拉回来,哄着道:“还是学吧,再写一张,我绝不像刚才那样了。”
程云臻犹豫了下,没再和他撕扯,坐回原位。毕竟狗就是这样,越是躲就越来劲。只是想着刚才被顶着的感觉,罪魁祸首又在旁边,心绪实在难宁,草草画了几张符就罢了,一张也没烧起来。
知道快到他睡觉的时间,君无渡道:“明日我再继续教你。”
程云臻收拾符纸的手一顿:“你不是要忙突破的事情吗?”
“已经忙完了,”君无渡道,“剩下唯有渡劫而已。到时候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三圣洞塌了,他得去另外一个地方闭关渡劫。
程云臻按捺住了,没问他一段时间是多久。
君无渡捉了他的手道:“放心,我既未背誓,天雷怎会为难我。”
他话里是让程云臻放心,语气却暗含警告之意。
程云臻面不改色,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
翌日,程云臻照常去藏书阁做事。
午后整理书架时,他发现青囊丹心纪事已经被还回来了。
确定四下无人,程云臻忙翻开这本书看了起来,并且还在顶上加了本书当掩护。
这本纪事原来是双人合作的游记,一人名青囊,一人名丹心。里面的内容杂乱无序,看得出来是在路上兴之所至,随笔记录,甚至还有两人的对话,速写。
程云臻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到其中和炉鼎相关的内容记载,与剑道圣人所说的并无什么二致,只是更详细些。
作者像是亲眼见过炉鼎下凡,写炉鼎身上的鼎香会随着月相衰减,约十个朔望月就可以完全变为凡人。但,要想下凡必须付出寿命代价。
就像筑基修士原本能活百余年,到了凡间也会在耄耋之年死去。
这对程云臻来说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于他而言,与其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年,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少活几年,死了说不定就回去了。
程云臻默记书中内容要点后,将其放了回去。
*
晚上,君无渡果真要接着教他画符。
程云臻警惕地道:“先说好,你若再如昨晚不规矩,对我动手动脚,我宁可不学。”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直到秦云哭了那一大场,两人重新立约后,他在自己面前仿佛才露出一点真实模样来,脾气也愈发长了。
君无渡看着他,佯装不解道:“不动手如何教你写?”
程云臻:“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君无渡拉他过来:“好了好了,不动你便是。”
两人练的,依旧是昨天的火行符。
程云臻一开始还写得专心,只是一偏头,就能看见君无渡唇角带着微笑,眼珠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目光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画完一张,君无渡摇头道:“我没招你,怎么还画成这样,可见昨日也不怪我,是你自己的问题。”
程云臻声音平平地道:“那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解决。不劳烦剑尊大人费心。”
君无渡冷哼一声:“外面有多少人求着我教我都不教,你还要赶我!”
说完,紧握着秦云的手,又带他写了一张。
这次成效卓著,一拍符立时燃了起来,整张符纸瞬间燃烧殆尽。
程云臻双眼被火光映照得微微闪亮,蓦地睁大,忍不住惊讶道:“成了!”
君无渡横了他一眼:“有我这样的师父,便是头猪也学会了。你倒是想想,该如何谢我?”
对于他的讽刺,程云臻不予理会。只想着符箓入门果然是要容易一些,虽他不打算在修真界继续待下去,可前往北境一路谈何容易,能有一技之长防身再好不过。
见君无渡还在等着谢礼,程云臻忽然扬了扬下巴道:“你闭上眼睛。”
君无渡见他转身看向自己,竟真乖乖地闭上眼睛,心跳稍稍紊乱,片刻之后,脸颊上传来湿润触感。
他当即伸手,钳住秦云手腕,睁眼果然是他拿笔蘸着朱砂,正在自己脸上乱画,不知画了个什么图案。
君无渡险些被气笑了,正要开口训斥,见秦云蹙着眉毛道:“你轻点,疼!”
其实程云臻说话的声音很正常,但他鲜少主动示弱,听在君无渡耳朵里就带了那么几分撒娇发嗔的意味,当即松了手给他揉着:“我看看……疼得厉害吗……”
揉了一会儿,手印消失。见秦云瞧着自己乐不可支,君无渡气哼哼道:“还不快给我把脸擦干净,你就这样恩将仇报!以后还敢不敢了?”
程云臻过去拧了帕子过来给他擦脸,忍着笑道:“不敢了,剑尊大人别生气了。”
君无渡见他眉眼俱笑,一时间竟愣住,仿佛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顿时觉得在脸上多画几道也值得。他想留秦云在身边,不是要叫他整日苦大仇深,该是这样多笑才对。
原来只要不强逼于他,两人关系便能突飞猛进。是他之前没找对方法。想来也是,他一个炉鼎,何故总想着往外逃,哪里还有更好的去处。
没有比在他身边更好的地方了。
许是他发愣久了一会儿,秦云带着点小心问:“还在生气?”
君无渡回神,拉着他坐下道:“今日这谢礼不算,你得再用心给我备上一份。”
说罢,两人又同坐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学符。
*
如此十分和谐地过了几天,君无渡始终不见谢礼的影子,这日早上就到床边去问。
程云臻睡眼惺忪,缩在被子里道:“等你回来再给吧。”
君无渡见他敷衍,不满道:“什么叫等我回来?”
程云臻打个大大的哈欠:“等你渡劫成功回来。”
下一刻,君无渡说的话令他睡意全无。
君无渡:“我打算带你一同去。”
程云臻一惊,不知这是不是试探,佯装疑惑道:“你渡劫,带上我做什么?”
炉鼎总不能还当避雷针用吧。
君无渡拿了他一缕头发缠在手中捻弄:“说是渡劫,其实不过是找个无人小岛把雷劫引开。你不是想出门玩么,正好随我去散散心。”
早上刚醒,程云臻头脑混沌,又怕在他面前露馅,一时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感觉脸被掐了一把,听见他说:“就这么定了。”
君无渡看见他神色呆呆,漫不经心道:“还是说你不想去?”
程云臻从床上坐起,道:“去。有热闹看我怎么不去。什么时候出发?”
君无渡见他毫不犹豫便答应,心中疑虑少了几分,道:“下月初。”
“要去多久?”
“一月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云臻:你轻点,疼!
君无渡耳中:你轻点,疼~~~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第38章 他必须逃
君无渡着急要谢礼,这日从藏书阁出来,程云臻未回去,而是和与他一起整理书籍的同僚下了山。
此人名叫君乐人,是君家旁系子弟,性格极其和善。程云臻才认识他几日,就从他嘴里套出了话,他是父母塞了钱才进来的藏书阁。
甚至程云臻说要和他一起下山,君乐人道:“那秦公子,你得发誓你不能跑,否则剑尊会打死我的。”
发誓管什么用,程云臻失笑道:“我发誓下山的时候绝不逃跑,若要违誓,五雷轰顶,你可信了?”
君乐人这才肯和他一起出去。
路上,程云臻表明了自己出门的目的:“剑尊大人下个月闭关渡劫在即,我想给他买一样保平安的东西,护佑他顺利归来。”
渡劫之时最为脆弱,是生死关头,君乐人不疑有他,道:“秦公子送的东西,剑尊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程云臻:“只是,剑尊他什么都不缺,我想得头都疼了。”
君乐人:“剑尊既下个月才闭关,秦公子在这之前慢慢挑就是了。”
程云臻一连下山几日,都没挑到合适的谢礼。
君乐人见他从没逃跑过,也渐渐松了警惕。本来剑尊就吩咐过他,监视秦云有没有异常举动,两人每次下山时,也都有君家修士暗地跟着。
这日,程云臻在藏书阁对他道:“我想到该送他什么了。”
君乐人好奇地问:“是何物?”
程云臻:“我想送给他一个木雕小人,就相当于渡劫之时,我陪着他。不过,我从没雕过,现在开始雕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君乐人想了想,热心建议道:“这有何难,公子不必亲自动手,找个擅长偃术的人代劳就是,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可是栩栩如生!我记得外门就有个手巧的偃师,藏书阁的香炉便是她做的。”
偃术,即机关术。有的偃师制造出来的人偶都可达筑基修为。但精于此道并不容易,大部分偃师都以制造家具、灵器或是为大宗门设计机关为生。
程云臻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多谢!对了,你可要为我保密,若是让剑尊提前知晓,便失了惊喜。”
君乐人忙不迭地点头。
又隔一日,到了藏书阁闭馆休整的日子。程云臻寻摸到了君乐人所说的偃术师,这个人姓钟,既是外姓,应该算是君家的客卿一类人物。
钟偃师是个姑娘,极为不修边幅,头发也如蓬草乱糟糟的扎在脑后,手上遍布老茧,一看就是个手艺人,见了程云臻十分拘谨,只一个劲地低头,小心翼翼道:“公子请坐,不知有什么吩咐?”
程云臻扫了一眼,见她这地方摆了几个未完成的人偶,还有些灯笼和日晷之类的东西,临时收拾过还是显得杂乱不堪,在椅子上坐下开口道:“钟偃师也坐吧,我想问,做一个七八寸大小的人偶需要多久?”
钟偃师道:“这个……不难,一两个时辰便能雕成。”
程云臻做出惊讶的样子:“你这里可有雕好的给我看看?”
钟偃师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个小人,道:“公子请看。这个是已经雕了九成的,还没点睛。”
那小人当真是栩栩如生,细节刻画得极为完美,程云臻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说:“我听说偃术高超的人,能让雕出的人偶活起来,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钟偃师道。
不知她做了什么,角落里的一个人偶忽然动了起来,程云臻险些被吓到,那人偶看起来与活人差别不大,但因为眼珠无法转动,极为僵硬。
程云臻道:“我想给剑尊雕一个小人,最好是能说话能动的,陪他渡劫。”
钟偃师得知了他的需求,犹豫道:“公子若是想让人偶这般,需要滴血才能沾上活气,而且公子没有灵力,只能维持个几天。”
程云臻道:“无妨,剑尊渡劫如此危险,我不能为他分忧便罢了,怎么会连几滴血都不愿意流。”
钟偃师心中纳罕。她上次还听说剑尊炉鼎因为心系旁人逃跑了,怎么这会儿看起来不是这回事。
她道:“公子什么时候要?”
程云臻道:“我想着,还是自己亲手做的比较有诚意,不知钟偃师能不能教我,我自己来做。”
钟偃师为难道:“这……公子有所不知,这东西上手很难,而且还容易伤着自己。你看我的手便知道,这些都是我从前留下的旧伤。”
“那我先弄出大致的形状,”程云臻坚持道,“你再细化。总归是我的一点心意。”
钟偃师犹豫片刻,道:“那……公子做的时候可得小心些。若是伤着了,我难辞其咎。”
程云臻拎出一袋上等灵石,放在桌上,险些闪了钟偃师的眼睛。
其实在修士道侣之间,互送小人偶传情是极常见的行为,之前在修真界里还掀起过一股潮流,那段时间钟偃师也赚了不少钱,后来是部分修士觉得偃术人偶不祥,这项生意渐渐就少了。
她哪里还能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笔生意!
钟偃师眼睛盯着灵石,口中道:“秦公子不用给我这么多钱。”
“我这不止是做小人偶的钱,”程云臻道,“我还想请钟偃师为我做一个……和我等身的人偶。”
钟偃师惊异道:“秦公子这是何意?”
程云臻示意她附耳过来,钟偃师听完他说的几句话,顿时臊得双耳通红,没想到剑尊私底下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程云臻也极不好意思:“不知,这等身的能不能做?”
钟偃师看了眼桌上灵石,这泼天的富贵,真是一开张能吃半年了,她咬咬牙道:“能做。秦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这等身人偶的事,还请钟偃师为我保密,”程云臻意味深长道,“也是为剑尊保密。偃师记住,做得越真越好。”
钟偃师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将剑尊私隐传播出去,那她也不必在君家待下去了,于是道:“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只是这等身的人偶,做起来颇费时间。”
程云臻道:“大抵多久能做成?越快越好。”
“最快,也得半月到二十日之间。”
程云臻道:“无妨。自明日起,我就来钟偃师这里学着雕小人偶。”
*
虽谢礼还没收到手,君无渡这几日心情着实不错,就连四叔都说他一脸春风得意。他早就知道,秦云要亲手给他雕一个小人作为谢礼,内心不禁暗暗期待起来。
这日他正在处理一些俗务,忽地有人来报。
君无渡见来人一脸慌慌张张,心生不喜,道:“急什么?好好说话!”
“剑尊大人,今日不知为何,秦公子在藏书阁被幽梧鸟给伤了!”
“你说什么?他人现今在何处?”君无渡眼神骤然森冷,站起身来。
“已,已搬回寒天峰去了。”
君无渡立刻回到寒天峰去,甫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医修正围在床边,君琰之也在。
站在边缘的医修率先发现君无渡的身影,急忙见礼道:“剑尊大人。”
一叠声的剑尊大人响起,君无渡面色肃然,拨开他们到床边。
只见秦云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额上蒙着汗,嘴角还挂着些许血迹,一看便知是受了内伤,吐血所留下的,神志已然不清醒,闭着眼一直喊疼。
“疼……头好疼……”
君无渡轻轻地伸手握住他手,扭头咬牙切齿道:“好端端的,幽梧鸟怎么会伤人!”
君琰之正欲说话,床上的人又叫了句疼,君无渡被他抓着手,愣了下道:“他喊疼你们听不到吗?你们来了这半天,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领头的医修道:“剑尊大人,秦公子被幽梧鸟冲撞出来的外伤好治,但幽梧鸟有震慑神魂之能,这只得慢慢静养,才能恢复。我等实在无能。”
君无渡何尝不知,甚至幽梧鸟当年还是被他捉回来镇守藏书阁的。只是见到秦云如此难受,恨不得以身代他。
君琰之道:“从前藏书阁未进过炉鼎,估计是因为秦公子的体质,幽梧鸟才以为他是外来者,起而攻之。剑尊放心,秦公子只被幽梧鸟撞了一下,医修也说并无什么大碍。”
君无渡也想到了这点,但秦云在藏书阁进进出出都那么久了,幽梧鸟突然发狂,实在是令人不解。
不论如何,这只伤了秦云的畜生也不能再留。
他寒声道:“这只畜生先关起来,待我亲自处置。”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君无渡望着秦云于半昏中极痛苦的模样,给他拭汗,心中如针挑刀挖一般,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侧,想,关着的那一年里人还好好的,如今放出去不到一月,就伤成这样。
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过于危险,偏偏他却非要追逐什么所谓的自由。
*
头脑中宛如伸了只手在搅弄,又晕眩又疼痛,程云臻几乎想以头抢地。
他早就想到,要以病拖住,不能跟着君无渡离开。只是想生病容易,生一个不被医修立刻治愈的病却难。
落水受惊……君无渡知道他会游泳,这条行不通,正在苦思冥想之际,程云臻想到了那天差点攻击他的幽梧鸟。他后来听人说过幽梧鸟的来历,知道它是捉偷书贼用的,不会一击毙命。
再加上君琰之那天的反应很快,应当能将自己及时救下来,程云臻悄悄地松下禁制玉佩,在幽梧鸟暴动之时又系上,果然遭到攻击。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撞之下,他竟然会这么难受,头疼得像是快爆炸一般。
这下好了,演都不用演,他是真的病了。
也不知要捱多久,迷糊之中,有个人正在用温热的指腹,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那种感觉,莫名让程云臻想到小时候打针鼓包的时候,妈妈用棉签蘸着冷水给他擦拭缓痛。
他恍恍惚惚睁眼,不是别人,却是君无渡。自己正靠在他怀里,被他揉弄着脑袋,正欲开口说话,脑中又是一阵刺痛,逼得他叫了一声。
君无渡察觉到他醒了,道:“好些了么?”
此时还在深夜,屋里没点灯,周围极为静谧,程云臻等着那阵刺痛过去,有气无力地道:“我这是……怎么了。头疼得厉害。”
君无渡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被看守藏书阁的幽梧鸟所伤,神魂激荡,所以才会头疼。”
程云臻感觉到君无渡的手掌又在他额上爱怜地摸了一下,他忍着头疼道:“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只大鸟忽地狂性大发,就冲我飞来,嘶……”
他在等君无渡的下一步回答。因为他不确定,君琰之和吕乐章会不会把先前的事情告诉君无渡,虽然他认为,这两人怕君无渡怪罪,并不会说。
果然,君无渡道:“应当因为你是纯阴之体。莫怕,我会将那畜生亲手斩死。”
程云臻头疼得已经有些不清醒,伸手抓了下他手道:“它既看守藏书阁,攻击我,也是职责,职责所在,不必怪它。”
君无渡陷入沉默,程云臻见他久久不答话,意识又逐渐下坠,最后昏迷之前,听见君无渡说了个“你”字,然而说完之后就没了下文。
听见怀里人又昏睡过去,君无渡双手握着他双手,紧紧抱住。
就在他马上去渡劫的节骨眼上,秦云为幽梧鸟所伤,他不是个傻子,实在不能不怀疑其中的巧合。然见秦云伤得如此严重,审问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罢了,也许是他多想,哪有人会将自己伤成这样。
程云臻疼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稍微好受一些,不再吃什么吐什么,在床上用了些饭。
渡劫的事情迫在眉睫,这不是玩笑,君无渡不能再等。况且若是他把雷劫引来霁川,更加不利于秦云养病。
喂过他吃了一碗粥后,君无渡道:“你既病了,我不能带你出门。还是留君十五给你使唤,好好养病,我会尽快回来。”
他越说,就越是恋恋不舍。真想放弃突破的机会,只守在秦云身边。
秦云头发微乱,脸色虚弱,看起来格外惹人爱怜,望着他道:“我的谢礼,还没给你。”
君无渡深深凝视着他道:“我不要什么身外之物。只要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便是最好的谢礼。”
毫不夸张,程云臻心中重重地咯噔一声,然他面上不显,在君无渡一转不转的目光中道:“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医修不是说了,我再养几天就好了。”
君无渡声音微冷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程云臻只得点头:“……好。”
一点头,他脑中又开始刺痛。君无渡看得清楚,将他揽进怀里揉了一会儿,声音也软下来:“等我回来继续教你,嗯?”
说着,在他鬓边轻吻了下。
程云臻没力气躲,被他亲了一口,道:“先别走。”
能被他挽留,君无渡略有惊讶挑眉。
程云臻道:“我想让你给我写几张符,你不在的时候我好临摹。”
君无渡无有不应,提笔给他写了几张初级符箓,又叮嘱几句,才离开。
程云臻一觉睡到晚上,再醒来,身旁无人,才意识到君无渡是已经彻底离开。他对着床上帐顶发了会儿呆,起身将君无渡留下的几张符箓收拾起来。
他身体确实不舒服,在屋里结结实实修养了几日,头不疼了之后,由君十五陪同在侧,去外门找钟偃师继续雕小人。
君十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话都不敢跟他多说,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程云臻知道他上次一定是遭自己连累,也就不为难他。
钟偃师得了秦云承诺,说事成之后还要给她一笔钱,一连五六日都没见他人影,心中正在不安,人就上门来了。
见这次还有个内门子弟跟着,钟偃师极有眼力见地没明说那等身人偶的事情。
程云臻得她暗示,知道等身人偶快做好了,留下雕了会儿小人偶,才回到寒天峰,没想到有不速之客。
是君琰之,正在花圃外等他。
君琰之眼神不复往日温和,对君十五道:“我与秦公子有话要说。”
程云臻不避不让,道:“请真人进屋坐下再谈。”
君十五不明所以,继续守在屋外。
屋内,程云臻与君琰之对坐,他正在斟茶,听见君琰之淡淡道:“我只是有一事不解,秦公子为何要惹那幽梧鸟主动攻击?”
作为掌管藏书阁的人,若是没有万分把握,他不可能让剑尊炉鼎在有危险的情况下出入藏书阁。所以,当日他就知道,是这位秦公子自己解了禁制,故引来了幽梧鸟发狂。
但,因为之前便隐瞒了剑尊此事,君琰之犹豫了下,并未将事情和盘托出。
程云臻并不慌张,他知道君琰之是个聪明人。
他将茶盏推过去,道:“琰之真人以为呢?”
君琰之看着他,见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淡笑,一副极为镇定、不慌不忙的样子。
“那本青囊丹心纪事,是我借走的。”君琰之忽而道。
他那日因不明幽梧鸟为何忽然作攻击之态,想要找相关的文字记载。藏书阁中的每一本书,他都曾看过,且有过目不忘之能,因此找了与幽梧鸟和炉鼎相关的所有书籍。
程云臻因为这句话静了一瞬,道:“我还以为我做的足够小心,没人发现。”
他怕君无渡知道他在找这本书,都没敢去借还书的地方问询,只是经过书架时看这本书会不会被还回来。
君琰之:“藏书阁内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知晓。”
“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程云臻继续和他打机锋。
君琰之:“若我没猜错的话,秦公子是想在剑尊渡劫的时候,逃走下凡。”
有逃跑过一次的前科在,自然很容易被如此推测。
心思被人戳破,程云臻只惊讶了一瞬,随即不疾不徐道:“不错,我的确打算如此,希望琰之真人能为我保密。”
君琰之紧盯着他:“我为何要替你保密。”
程云臻微笑着威胁道:“你觉得剑尊会信我,还是信你?你若扰了我的计划,我逃不了,死也要拉你下水,同剑尊说你之前欲对我行不轨之事,君十五便是证人。你若不说,我逃跑的事情和你绝无干系。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就是会审时度势,难得糊涂。琰之真人以为呢?”
程云臻会这么说,是因为君琰之一看就是个不喜争斗的,整日只捧着书看,怎么会主动染上这种名声。
君琰之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耻,愣了片刻后道:“好一个难得糊涂。秦公子,你可知剑尊知你逃跑,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已经被抓回来一次,焉知不会被抓回来第二次?”
程云臻语气平淡道:“困兽犹斗,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有机会摆在我面前,我难道会白白放弃?”
他的双眼虽然平静,形状秀美,从其中却透出一种刀锋般的力量来。两人对坐说话,如同博弈。
片刻之后,君琰之败下阵来,道:“既如此,秦公子请自便,我做那个难得糊涂的聪明人。”
君琰之走后,程云臻只感觉方才那一场已经掏空了浑身所有力气。他身体本就刚养好,经了如此一番谈话,头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他再一次骗了君无渡。他是一定要逃的,因为他和君无渡所想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东西,再强待下去不适感只会越来越强。
但,这次逃跑,和上次心情却有了不同,他不光在想君无渡会怎么追他,还忍不住想君无渡得知他逃跑后的反应。他自嘲地想,难道他真的被君无渡的糖衣炮弹所迷惑了?
老实说,君无渡将他按在床上反复折辱的时候,他是真的萌发了点恨意。但是后来想想,当时本来就是他自己招的对方,预见了君无渡会因为他的举动生气。
程云臻有时候不知道到底该恨谁,比起君无渡来说,他还是更恨这个本来就一团污糟的世界,但是恨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虚无了,他在合欢宗的时候恨崔管事,在霁川就恨君无渡。
也许,如果他不是个穿越者,遇上君无渡之后就能如他所愿,安安分分地呆在他身边。但是造化弄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在一个自由的地方长大,本可以堂堂正正地活,恋爱,结婚,生子,这才是他人生原本的步调。
君无渡有沉没成本,他也有。
他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因为自由受尽无数折磨之后,最终麻痹认命,心安理得地接受君无渡的豢养,那样会让他觉得,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好像个笑话。
他必须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粗长!
第39章 第二次逃跑
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程云臻早上起来,前去找钟偃师。
钟偃师终于将小人偶雕刻完成,程云臻将其拿在手里端详,夸赞道:“真是巧夺天工。之前我底子起得不好,没想到被钟偃师给救了回来。”
钟偃师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不好意思道:“哪里的话。”
程云臻道:“是否我滴了血,它就能动?”
“是,”钟偃师点点头,“不必多,三五滴血就可以。”
程云臻看了眼在门口站着的君十五,小声道:“另一个呢?”
钟偃师遂压低声音:“要一整碗。”
程云臻心中了然,将自己带来的灵石又交予钟偃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钟偃师将两个收纳好的人偶给程云臻包上拿走,那等身的也在有禁制的木盒中暂时缩小,拿出来才会放大。
为免君十五怀疑,程云臻主动让他抱着这两个盒子,跟自己回寒天峰。
翌日早上起来,程云臻对君十五道:“我想给人偶做几套小衣服,不知还能不能请周老板前来?”
君十五一愣,苦笑道:“秦公子,自……上次那事以后,剑尊发怒,玄霜织造就不做咱们的生意了。”
程云臻蔫蔫地道:“还是我不好,让你和周老板都受了连累。”
君十五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起上次的惨痛教训,最终还是决定闭嘴不言。若是秦云再跑第二次,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剑尊杀的。
程云臻道:“算了,我自下山去找个店做吧,顺便也给自己挑几件衣服。”
一说出门,君十五心中不由得警惕万分,道:“虽然周老板不能来,我可叫人寻其他店家上门来做衣裳。公子刚因为幽梧鸟受了惊,还是不要出门,在家里养着为好。”
“君十五。”程云臻冷声斥他一句。
君十五微愣,因着平日里秦公子都是叫他“十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被喝了这么一句,他有些慌乱地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且问你,”程云臻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道,“剑尊渡劫之前可曾吩咐过,不允许我出门?”
君十五为难地道:“没有……”
剑尊的确没有吩咐过禁足,只说让他看着秦公子养好身体。
“哦,”程云臻做了然之态,“那你莫非是觉得我只是个炉鼎,不配使唤你,所以这样敷衍我?”
君十五没想到头上被扣了如此之大的一顶帽子,比起其他人,他当然知道剑尊有多在意秦云,心中无一丝对秦云不敬的想法,忙躬身道:“不敢,秦公子,十五绝无此意,真的只是……为您的身体着想。”
程云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我从前是做过错事,可你也不用防贼一样防着我。你若不放心,叫上几人跟着我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君十五哪里还敢再阻拦,道:“那秦公子等我安排一下,我即刻送您下山去找个成衣店。”
待他出门安排以后,程云臻打开放置玩偶的盒子,将东西收拾好又合上。
君十五说是去安排,其实本就有一批修士日常在盯秦云的梢。他很快回来复命,开启传送阵送程云臻到了霁川脚下的化阳城。
君十五抱着两个盒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程云臻先是进了家其貌不扬的成衣店,那老板见他穿得精致,立刻迎了上来,道:“公子里面请,我们上了不少新货,现在买价钱实惠……”
程云臻含笑点头,看了一圈后,什么也没买就离开了这家店。
出去之后,他对君十五道:“看惯了周老板的手艺,其他地方的竟难入眼了。”
玄霜织造的确是西南一带最出名的成衣店,否则当时君无渡也不会点名要周老板上门来制衣。想到这里,君十五内心对秦云上次逃跑的行为仍然感到疑惑,在他心中,能得剑尊如此相待应当是殊荣才对。
君十五想了想,道:“城内还有座霓裳楼,虽然不能和玄霜织造比,但也是数一数二的成衣店了。”
程云臻道:“那就去那里吧。”
两人走了几条街后,远远地,不用君十五说,程云臻也看见了高大华丽的霓裳楼,一跨进门槛,就有两个小厮上前迎接。
“公子是要来买成衣还是制衣?”
程云臻从容道:“我两个都要。”
小厮:“那您请上二楼。”
程云臻便由他引着上了二楼,与此同时,君十五已经暗中吩咐那些跟来的人看住霓裳楼的各个出口,他见小厮似有阻拦的意思,直接亮出身份。
莫说就在霁川脚下,就算往东再去十几座城,无人敢和君家作对。
程云臻见君十五迟迟没有上来,站在楼梯上叫他:“十五,快把东西抱上来。”
到了二楼,另换了一个男修接待他。这人口才极好,上来就将自己店里的东西夸得天花乱坠,又看出程云臻身上穿的是玄霜织造的衣服,暗暗地踩了对家一脚。
程云臻先是将小人偶拿出来,问:“这么大的衣服能不能做?”
“能做能做,”男修见他有钱,满口答应,“公子选几个样式,我立刻叫人去做。”
程云臻便看着图册,一点点了十几个式样。君十五在一旁看着,并未起疑,从前秦公子也是一买就三四十套衣服。
男修嘴甜道:“公子眼光真好,选的都是最经典的式样。”
给人偶选完衣服,程云臻道:“我还想给自己买几套衣服。”
男修便继续极力给他推荐,程云臻点了几套造型繁复的,说要到里间去试。
他对君十五道:“试衣服你就不必跟着了,去楼下等着吧。”
君十五犹豫了下,他今天本来就因为忤逆秦公子的话被训斥,若再不听话也许会惹得秦公子更加生气,到时候剑尊回来,他吃不了兜着走。况且霓裳楼已经被团团围住,秦公子就算想逃也无处逃。
于是点了点头,把手中两个盒子留下,自下楼去等待。
*
君十五下楼去,见君家修士都分别看管着霓裳楼出口,心中安定了些。
他在楼下等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不见秦云出来,心中开始生疑,遂又上楼去看。
送衣服的小厮道:“那位公子还在里面试衣服呢。”
不亲眼见到,君十五怎能安心。他还是进了里间,一看,秦云果真是在穿衣,旁边还有那个油嘴滑舌的男修伺候。
他穿的这套衣服,与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极为繁复华美,然他容貌毫不逊色,死死地压住了这件衣服的艳丽轻浮,脸颊被底下的红色映得如春日海棠,君十五年岁尚小,见秦云冲自己一笑,呆立原地。
程云臻道:“你可是等急了?”
君十五回神解释:“没有没有,公子慢慢试便是。”
他继续下楼去等,又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始终还是不放心,再度上楼去看,那小厮笑道:“你身为仆从,怎么反倒三番五次地上来催主子。”
君十五不理会他,进了屋,看见屏风后面有两个人影,一个正站着伸开手臂,另一个伺候他穿衣服。
霓裳楼的男修从屏风后探头道:“有何事?”
君十五摇摇头,暗想自己实在是太疑神疑鬼,若是再这样恐惹得秦云不快,再度下楼后,按下性子等待。
又过了许久,还是不见秦云试完衣服出来,君十五这才觉察到不对,直接上楼冲到屏风后去查看。
那男修面如死灰,抖似筛糠,只见他根本就不是在给人穿衣服,而是在给一个与秦云一模一样的人偶穿衣!
君十五一颗心重重砸地,脑中只有二字:完了。再一再二,他的命是真的不保了。
他勉强维持冷静,先审问男修:“我家公子去哪了?”
男修知自己应当是大祸临头,哭丧着脸道:“我,我实不知啊!方才的公子说要试女装,试好之后便突然翻脸拿符箓威胁我,这人偶也是他掏出来的,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要用符箓将我炸死!救救我,我不想死……”
君十五看了眼他背后贴着的符箓,撕下一细瞧,竟是剑尊的手笔。这男修只感受到了剑尊的灵力威压,以为这符箓极其厉害,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张普通的火行符。
若是刚才他第二次上来问的时候秦公子便已经离开,到现在都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君十五感到头晕目眩,已经预见了自己被炼化进人皇幡的结局。
他先发信给掌教,而后命两个修士在霓裳楼里搜查一番,不见秦云的踪迹。霓裳楼本就有许多女客进出,秦公子想必是扮成女子大摇大摆地出去。
秦公子会去哪儿?会不会和上次一样,沿着河流就能追到他?
*
君十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程云臻此刻,已经坐上了一艘中等规模的灵舟。
从霓裳楼里混出来,他片刻未停,直接去了最近的驿站。他来过化阳城多次,对这里还算熟悉。
上次不乘灵舟,是因为他没有禁制玉佩。这次他不仅有禁制玉佩,还有君无渡画的符箓防身,危险系数大大降低。
此次出逃,他并未和上次一样筹划许久。按照他最初的计划,他应当是以人偶做出假死的表象来蒙蔽君无渡。
思来想去,只有君无渡相信他不在人世,才会放弃对他的追捕。但是假死的计划实施起来,实在是难,而且容易漏洞百出。君无渡闭关的机会难得,程云臻最终还是选择直接逃走。
他仔细想过,上次君无渡之所以能将他捉住,无非是因为霁川附近的那些城主都愿意卖他面子,协助他搜城。所以在他去到山微城前,君无渡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城内停止搜城,作出平静假象来迷惑他走入。
程云臻的目光落在船舱内的木桌上,那里刻着这艘灵舟的终点——旬嵊城。
去驿站的路上,他很快做出决定。往北边去?不。虽然归墟处的确是在北境,但北边是未家的地盘。
不仅如此,从霁川往东是沈家,往东南是金光宗,这些地方都和君家沆瀣一气。倘若君无渡真的丧心病狂到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捉回,他往这些地方走都无异于走向牢笼。
——所以他不能往北走,必须往南走。
因为南方是偌大的仙盟。君无渡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管到仙盟的地盘上去。三州府和仙盟不和,这是程云臻曾亲眼目睹过的事情。
下凡他可以等,现在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君无渡对他失去兴趣为止。
*
霁川。
君十五欲哭无泪道:“掌教大人,你说秦公子他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炉鼎,怎么就这么能跑呢?他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还没炼成金丹,我不想死……”
上次是从寒天峰跑,他们好歹还能在霁川内部搜一搜。这次不仅是在外面跑了,剑尊还不在,谁能使唤得动那么多的城主搜人?
而且剑尊渡劫之地谁也未曾告诉,他们想告知剑尊一声都没有办法。距剑尊渡劫归来还有约莫半月的时间,到时候秦云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君清陵思忖片刻,道:“为今之计,只有派人在附近的城内搜索。就算他已经坐灵舟走了搜不到,也好在剑尊面前交差。你不必太过担心,这炉鼎已经跑过一次,难道剑尊不会留个后手?”
听他如此一说,君十五感觉头脑一振,心中只盼望如君清陵所说。
*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飞行,程云臻成功地抵达了旬嵊城。他在船上换了身从霓裳楼拿的衣服,恢复了普通男装,只是多穿了件有防御之效的内衬。
他从驿站得知,旬嵊城是位于仙盟北部较大的一座城池。下灵舟时,程云臻遇到了一个难题。
只见有人堵在云梯门口,查验下船者的身份。
程云臻观察片刻,确定应当是正常问询,而非是君家修士在堵他。又看到有人给查验者塞钱,心中已然有数。
轮到他的时候,程云臻准备好了灵石和说辞:“两位大哥,我是个废灵根,外头过不下去,来仙盟投亲的。”
那两人见他周身毫无灵力,料想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收了钱就很快放行。
程云臻松一口气,终于入城。他在城内逛了一圈,随即心中了然。这地方的商贸看起来还算繁荣,但因靠近边界,人员混杂,管理宽松,许多人都是在这暂时落脚一段时间就离开,街上张贴的聘书不少。
他决定也在此地落脚一段时间,一来是不知接下来该去仙盟何处,二来是在这里想必能听到君无渡得知他逃跑后的一些动作。
做好打算,程云臻朝着城中的一家客栈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君十五:活爹,又我!????支持剑尊大人把秦公子抓回来呜呜呜,他是坏人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40章 九心医馆
在客栈中住过一夜后,第二日,程云臻早起在城内寻摸生计。
他既无法修炼,就只能从事一些简单初级的工作,所以一开始他都是到客栈、酒楼之类的地方应聘杂役。但是无一例外,那些老板见他长得弱气,根本不是干活的料子,更像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都摆摆手叫他离开。
处处碰壁,程云臻并不气馁。万事开头难,他都没想到自己真能趁君无渡闭关的时候逃出来,旬嵊城里人员流动如此之快,他耐心等等,一定能找到活计。
这天程云臻再出门的时候,发觉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
因为之前被卖进合欢宗的悲惨经历,程云臻还是有点基本反侦察能力的。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他并未露怯。出门在外,如果自己先慌了阵脚,那反倒是给对方涨了士气。
他照常去找工作,走到一条人稍少些的路上时,跟着他的人出现了,径自堵住了他的去路。
打眼一看,就是个流氓地痞。程云臻松了口气,这种坏得明显的人反倒还好对付些。
此人名叫唐文昊,样貌尚可,三十上下,眉目之间流里流气。他是旬嵊城归一商会的少爷,在此地兴风作浪许久,早在程云臻在城内找活的第一天,他就盯上这个漂亮的男人了。
靠近一瞧,更觉得面前男子貌美无比。尤其是那修长白皙的脖颈被衣领裹住,叫人真想亲手扒开。
程云臻忍着恶心疑惑道:“你是……”
唐文昊打量着他,笑道:“我看你找了好几天活计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归一商会的唐文昊,你叫什么名字?”
程云臻微笑道:“原来是唐公子,我没有姓,单名一个云字,你叫我阿云就好。”
这个回答让唐文昊稍微生出一点疑虑。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姓?莫非是姓氏不方便说?眼前男子虽穿得普通,身上也没负灵器,但看脸就知道来头不会简单。
归一商会是旬嵊城最大的商会,唐文昊说是能在城内横着走也不为过。但这里鱼龙混杂,唐文昊曾经就有眼不识泰山,招惹了不该惹的人物,险些去了半条命。如今虽色心未死,见阿云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想到自己已经吹嘘,三日内必拿下眼前美人。唐文昊道:“我瞧着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活计,不如来我们归一商会做事,好不好?”
程云臻主动抓住他的双手,感激道:“唐兄此话当真?那就先谢过唐兄了。”
唐文昊没想到他如此好骗,被那双微凉的手一握,心神微荡,正欲反握之时,阿云却将手放开了。
两人一面说话,唐文昊把阿云往偏僻处带,还挥手示意自己那帮小弟别跟上来。
街上不少人看着唐文昊将程云臻哄走,知道这位商会少爷又要作孽,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无人暗巷处。
“怎么越走越偏僻了,”程云臻奇道,“归一商会还没到么?”
唐文昊敷衍道:“快到了,快……”
下一个“到”字还没出口,他身上就被拍了个符箓。
唐文昊是个不学无术的,但他好歹已经筑基,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这符箓的威压有多重,当即人傻了,知道又踢到个铁板。
那个上一秒还眼神清澈柔和的阿云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你胆子挺大啊,把我带到这来想做什么?说!”
程云臻虽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刻意模仿了君无渡的语气。
早在他入住客栈的第二天,老板就提醒过他,最好挡一挡容貌再出门,城内不太平,尤其归一商会的少爷,是个男女不忌的。
但是程云臻要在城内做工,怎么能一直遮着脸?
得知唐文昊不过是个筑基修为后,程云臻就决定唬一唬他,也算是在城内传播一个信号——他连归一商会的少爷都不怕,其他人莫要来找死。
唐文昊僵着身子道:“我没想干什么,真的,我就是想带你去归一商会……”
程云臻刚想开口,巷口传来一声稚嫩的“呸”,他抬眼望去,是个约莫十岁左右、扎着双髻的男孩,他旁边还站着个高大的男人,一大一小穿着完全相同的衣服,应当是父子。
男孩道:“你撒谎!归一商会分明在城北!你带他来城南做什么?”
谎言被戳穿,唐文昊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求饶道:“云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爹有钱,能给你很多钱……”
他身上符箓的威压实在是太重了,他父亲的修为与书写符箓的人相比都像只蝼蚁,更何况是区区筑基的他。
程云臻冷声道:“我这张雷击符给你留着,若下次再叫我撞见你欲对其他人行不轨之事……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
他把符箓揭下,还踹了唐文昊一脚。唐文昊“哎哟”一声,随即抱头鼠窜。
程云臻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向那对父子点头示意一下,也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旬嵊城中,唐文昊在程云臻这里碰了壁的事情很快传开了,那些窥伺目光果然消失许多。
但程云臻依旧是没找到工作。他从君家带出来的灵石不多,坐灵舟已经耗了一大笔。虽然在客栈住宿花费不算大,可他还有一样必须的支出——压制情期的丹药。
就算最下等的忘忧丹,价格也不便宜。如果坐吃山空,至多不到三个月,他身上的钱就被花光了。
程云臻一面在心里算着账,一面在街上看着告示。忽然,他看见一家医馆门口张贴着招收杂役的通告。
这家名叫九心的医馆从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扬,告示应当是主人自己写的,字不错,立在门口十分随意:短期招杂役,包食宿,月俸中等灵石五块,需身强勤快,会识字写字、认草药者优先,有意者自上门问询。
程云臻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待走进去后,程云臻发现这家医馆生意还可以,屋内正有三四个人排队候诊。一个小孩儿正在药柜旁边踩着椅子拿药。
程云臻在扑面而来的药材清苦味中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说话,那小孩儿一转脸,竟是前几天在小巷门口指出唐文昊撒谎的孩子。
那孩子一见程云臻也愣了,问:“你是来看病的吗?”
程云臻:“不是,我看你们医馆招收杂役,前来应聘的。”
小孩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你,要来我们医馆当杂役?”
他那日见程云臻教训唐文昊,觉得他十分厉害。
那坐诊的医修此时刚好给一个病人看诊完毕,道:“请先坐下稍候片刻。”
程云臻于是坐下等了会儿,不多时,医馆内的病人走空。
医修过来,冲他笑了笑道:“久等。在下沈青川,敢问公子贵姓?”
“叫我阿云即可。”
小孩挤过来道:“还有我,我叫白芷!”
白芷是中药的名字,这点程云臻知道。他还以为这两人是父子,看来是他猜错了。仔细一看,白芷浓眉大眼,沈青川却生了双凤眸,面容清癯,二人的确长得不像。
程云臻:“沈公子,我是来应聘杂役的。我识字,也会写字,虽不辩药材,但我愿意学。除了这些以外,日常打扫、烧饭和采买之类的活我也可以做。”
可以把我当驴用。
他这些日子说过太多遍自我推荐的话,中间连个磕巴都不打。
沈青川沉吟片刻,道:“阿云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不欲在旬嵊城久留,招杂役也是看白芷一人忙不过来,解燃眉之急而已。”
程云臻点了点头:“告示上写得清楚,我看到了,短期招杂役。我和你们一样,最多只在旬嵊城留个半年。”
既然这样,事情就好办许多。
沈青川道:“好,原先的杂役就住在医馆后头,阿云公子随我来看看,是否合适。”
程云臻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开门红,竟真的找到一份工作。他忙道:“不必唤我什么公子,叫我阿云就好了。住什么地方我不挑的。”
言谈之间,沈青川推开门,带他到了后院位置。程云臻怕那个叫白芷的小孩偷偷在后面使坏,走在最后。他怀里还揣着张符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刚才他已经观察一番,沈青川面对病人时谈吐耐心温和,甚至能注意到窗户那边透过来的光刺眼,让病人调整位置,应当是个良善之辈。
后院地方小,只有一个房间,不过程云臻确实不挑,表明自己没什么问题。
沈青川道:“那你和白芷一样,叫我东家便是。”
程云臻就这样在九心医馆安置下来。
他不懂医术,但不难看出沈青川的医术不错,因为医馆里有不少回头客。
程云臻很珍惜自己的工作。沈青川和白芷不住在店里,他每天都早起先将医馆内打扫一遍,摆好晒药的竹匾,等到了开馆的时间就忙抓药捣药、接待病人等,闭馆后还要再打扫一遍。
三五天的时间,程云臻就差不多记住了药柜的位置。
沈青川见他如此勤快,说要把他的工钱提到每个月十颗灵石。
程云臻想要的其实不是灵石。算算日子,他的情期差不多该到了。他现在就在医馆里,完全可以让沈青川给他做忘忧丹这样的低级丹药。
多一个人知道他的炉鼎身份,就多一分危险。
但是程云臻也担心沈青川会因为他是炉鼎而将他赶出去,所以想先表现出自己的能干,再提出用忘忧丹抵一部分工钱。
“阿云哥,今天中午吃什么啊?”送走上午的最后一个客人,白芷扯了扯他的袖子道。
白芷年纪还小,没辟谷,程云臻干脆把他的午晚饭也包了,反正一个人也得开火吃饭。
程云臻想了想:“炒合菜和土豆炖肉吧。麻烦你去买几个饼回来。东家吃不吃?”
沈青川偶尔也会和他们吃,闻言道:“那就麻烦阿云多做点了。”
白芷咽了下口水,点点头,随即跑了出去。
程云臻却突然想起了君家的饭菜。老实说那种无需烹饪技巧的灵米灵草是真的好吃,但是他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并不逊色。
他在后院蹲着烧火,沈青川打着下手洗菜,道:“你好像不太喜欢出门?”
做饭用的东西都是拜托白芷出门去买的。
程云臻的确是比较宅的人,但是他更不喜欢被关起来。再加上这段时间正在表现自己能力的关键时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我怕再遇上唐文昊那样的人,平白无故惹了晦气。”
又补充了句:“外头也没什么好玩的。”
沈青川微愣,道:“你若怕这个,出门时可叫上我和白芷。”
沈青川这个东家为人随和,程云臻也习惯了。他从地上站起来,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住。
好在沈青川眼疾手快地过来扶了一把。
程云臻扶着脑袋道:“我没事,起猛了而已。”
沈青川却不由分说地叫他坐下,要给他把脉。
程云臻担心自己的炉鼎体质被看出来,又想着或许到了坦白的时候,干脆任由他把脉。
沈青川垂着眼帘道:“你不久前受过伤?最近是不是偶感头疼?”
程云臻点了点头:“是被妖兽伤过。头疼……好像有点。”
他有时候确实头疼耳鸣,在寂静的晚上格外明显,不过忍忍就过去了,没当回事。
沈青川去前头药柜,翻找出一瓶药来,拿给程云臻道:“你神魂还有些激荡,瓶中丹药,每日睡前服一粒,能早日康复。”
程云臻将丹药握在手中,道:“多谢东家。这药钱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沈青川:“无需客气。你在医馆做工,若拖着病体,岂不叫人笑话。”
“朝元饼,热腾腾的朝元饼来了!”
白芷快乐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沈青川示意他将丹药收起,程云臻会意,上前从白芷手中接过大饼。
晚上,程云臻服了一粒药,果然舒服很多。他在想是不是自己遇到的坏人实在太多了,现在转运遇到了个好人。
也许是白天被沈青川一提,程云臻第二日没让白芷替自己跑腿,自己出医馆去买菜。
到闹市买完菜后,程云臻去了一家茶馆,这里是打听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果不其然,程云臻一进门就打探到了君无渡的消息。也算是一种孽缘。
“听说霁川剑尊突破合体期,渡劫失败了!”
程云臻顿时在旁边“啊”了一声。霁川从上到下,没有人认为君无渡会失败,说是渡劫,度假还差不多。君无渡当时甚至还想带着他去。
“我刚从霁川那边过来,听闻是剑尊渡劫的时候知道自己的炉鼎逃跑,心神不稳,这才渡劫失败的。”
“一听就是假的,渡劫闭关怎么会和外界接触。而且,为了一个炉鼎?编也不编得像样一点。”
“爱信不信。”
那个自称从霁川过来的人见没有人相信他,要从茶馆离开,程云臻想拦住他,顿了顿还是留在原地。
且不说君无渡这个人本来就有几分心机,渡劫失败的事情真假未知,就算君无渡真的因为他失败,也只能怪他自己道行不到家。
程云臻希望他能够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改修无情道。
君无渡去追求他至高无上的大道,做好他的剑尊。程云臻也会努力生活,早日离开修真界,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凡人。
这样对谁都好。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