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往事


    他是一个健康,且具有基础生育能力的Omega-


    昏暗的房间内一片死寂。


    过往有过孕史吗?


    这一句引人遐想的提问,却让兰舒蓦然想起了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明丽洁白的房间中,穿着防护服的【培育者】神态亲切地坐在桌子对面,语气温和道:“1508号,你是第三代中最优秀的样本,但你应该明白,组织的教义是【退化】,而遗憾的是,经过二十年的栽培,你还是【进化】成了低劣的【新人类】,并且拥有了更加低劣的第二性别——Omega。”


    “非常感谢这些年来你为【原初计划】做出的贡献,现在是时候【享受】你的最后一个阶段了。”


    那人说着,像是普通催促子女结婚的父母一样,拿出一打照片放在了桌子上:“这些是从外部引进的优质Alpha,从中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兰舒只扫了一眼,便看出了照片一共有三十张:“……我选完一个之后,剩下的二十九个呢?”


    培育者闻言俏皮地一笑:“剩下的会被直接【处理】掉,所以要慎重哦,这个是不能退换货的。”


    见兰舒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人拿出一把钥匙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子上:“这是13号【培育房】的钥匙,你有一个月的居住权,在这一个月内,你需要让自己尽快进入发情期并和你选中的Alpha进行交.媾。如果一个月内没能怀上孩子的话,很抱歉,我们可能就要和你提前说再见了。”


    “交.媾”,一个大部分时候用在牲畜上的词汇,此刻却被轻描淡写地用在了人类身上。


    在人造子宫不断更新换代的今天,【组织】却热衷于【退化】,他们坚信只有用身体亲自生出来的孩子,才能【退化】回到古地球时代【原初人类】的状态。


    兰舒没有问如果自己真的怀上了孩子会如何,因为他对此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延缓十个月的刑期罢了,待到孩子诞生的第二天,他便会被毫不留情的【处理】掉。


    而那个被他从三十个人中选中的幸运儿,其实也只能多活一个月,在兰舒发情期结束的第二天,那个Alpha便会被以相同的手段【处理】掉。


    【处理】指的是记忆被提取出来封存,肉.体被送到填埋场湮灭。


    走向填埋场的那条道路,将是他们这些【样本】唯一有机会看到星空的地方。


    只可惜那时的自己应该什么也不记得了,只剩下一具空壳短暂地站在星空之下。


    而且【处理】的时间基本都在晚上,他应该是看不到传闻中的阳光了。


    想到这里,兰舒有些遗憾地垂下眸子:“我知道了。”


    他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只是遗憾,并不悲苦。


    他决定要好好【享受】自己人生的最后阶段,于是在一众照片中,看向了那个最合自己口味的年轻Alpha:“我选他。”


    ——那是兰舒记忆中和龙乾见的第一面,却并非真正的第一面。


    直到很久之后兰舒才意识到,那已经是他们在记忆清除后的第二次相遇了。


    他以为自己当时选择那张照片是彻彻底底的巧合,可就像昨天选义工一样,天下所有的巧合,背后都藏着千丝万缕的必然。


    只不过,在那之后的一个月中,即使兰舒精挑细选的年轻Alpha,强壮到差点把发情期的他做到崩溃,可还是没有任何胚胎在他的身体内孕育成型。


    所以堪称混乱又淫靡的一个月过去后,他们两人都面临被【处理】的最终结局。


    而再往后,就是那场盛大的核爆了。


    ——是他选择了那人,将他卷入了无尽的地狱。


    所以兰舒从始至终都认为,龙乾对他的“爱”,或许只是一场巨大的吊桥效应。


    可眼下……他又有些拿不准了。


    兰舒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难以自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错觉,好似眼下他身处的不是天枢的Omega宿舍,而是当年的13号培育室。


    两者一样的安静、昏暗,没有他厌恶的那些监视者和摄像头。


    只是身处培育室的那段日子中,充斥着压抑、迷茫和堪称绝望的性.爱。


    兰舒只是短暂的走了神,可龙乾见他不说话却当即误解了他的意思,心思随之瞬间沉到了谷底。


    Alpha阴暗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兰舒的小腹上,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兰舒是Omega”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这说明,他不仅能被Alpha打开生.殖.腔彻底标记,还能因此为那人孕育子嗣。


    之前就算是最碎嘴的Alpha,背后谈论兰舒时,最多只会聊及他是寡夫的事情,从没有一个人讨论过他到底生没生过孩子。


    这并非是他们有意忽略,而是所有人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


    他们再怎么编排兰舒也迈不过自己潜意识的认知——兰舒那样的Omega,有过Alpha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怎么可能还生过孩子?


    可……怎么不会呢?


    龙乾攥着手中的纸张,面色阴郁地扫过兰舒的那份体检报告。


    报告上显示,除了早些年滥用过抑制剂外,兰舒没有任何疾病和营养不良的症状,这说明近几年来,他一直把自己养得很好,是一个健康,且具有基础生育能力的Omega。


    ——具有基础生育能力。


    这几个字一出,龙乾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现了什么画面。


    目前医学界对于人造子宫的使用规范上,建议母体自然受孕三个月后再进行胚胎移植。


    ……那在三个月之前,像兰舒这样的Omega,也会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傲慢而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什么人吗?


    不,不对。


    傲慢和居高临下都是留给外人的,他对那个死人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龙乾突然出离的愤怒了。


    这一次的怒火并不只是因为妒忌,更是源自怨恨。


    怨恨那个素未谋面的先来者,将不可一世的冰川融成了只有绕着他才会流淌的河流。


    龙乾的面色在止咬器下阴沉得吓人,手上更是快把问卷的垫板捏碎了。


    兰舒听到声响后猛然回神,一眼便看出这小子到底在脑补什么。


    他想要解释,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开口道:“……没有,我没有怀孕过。”


    只这一句话,便将龙乾暂时从愤怒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不过,既然没有怀孕过,兰舒为什么思考了那么久?是在故意隐瞒什么吗?


    如此明显的疑点,龙乾却出于本能的不愿思考下去。


    兰舒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年轻的Alpha甚至带着某种阴暗而扭曲的快意在心中想到,那个死人分明已经标记了兰舒,却连让他受孕的本事都没有,可见要么是个质量不行的垃圾,要么是个体力不行的废物。


    想到这里,Alpha天生的劣根让他不受控制地涌起了一个卑鄙而低劣的想法——那废物不行,不如换我,我一定能让他怀上孩子,然后就能把他……


    此念头一出,龙乾蓦然回神,一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不管什么人都不能企图用孩子将Omega绑在身边。


    龙乾用自己摇摇欲坠的道德观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那种事情,无论是对孩子来说还是对家庭来说,那都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他不是他那个阴暗又冷血的Alpha父亲,更不是他那个肤浅又虚荣的Omega父亲。


    他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短暂的沉默后,龙乾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危险的想法,定神看向了下一个问题:“……所以您为什么选择申请义工?有什么其他困难需要组织提供帮扶吗?”


    兰舒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因为要参加奥赛,不愿意使用抑制剂,所以才申请了义工。”


    龙乾继续道:“那您对义工的注射操作有什么要求?等下更倾向于躺下注射还是坐着注射?”


    兰舒原本想说躺着可能更方便一些,可他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来自己枕头下压着的东西,一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改口道:“坐着就好。”


    龙乾似是看出了他的微妙异样,动作一顿,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兰舒攥着手心没说话。


    此刻那张照片就在他身后的枕头下面,兰舒紧张得喉咙发紧,心脏险些从胸口跳出来。


    要是被他发现那张照片……


    培育室中那些荒唐而浓烈的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Omega突然汗毛倒立,下意识并紧了双腿——那似乎是某种特殊经历所导致的后遗症。


    好在龙乾似乎并未看出什么异样,他最终收回了目光,神色如常地看向了下一道题。


    兰舒见状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道题都是常规问题,待常规问题结束,紧跟着的问卷内容落到了标记本身上:“在你过往的暂时标记中,有出现排异现象吗?”


    排异现象,指的是Omega初次经历标记,或者洗去标记后的被其他Alpha标记时,因为生理或心理的抵触而发生的排斥现象。


    兰舒闻言抿了抿唇,如实道:“第一次的时候有过……不过最终解决了,之后没有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看着问卷上的下一个问题,龙乾突然不想问下去了。


    如果说一开始是某种阴暗而扭曲的窥探欲驱使着他问出这些问题,那此刻,当他真的站在真相面前时,他却没有勇气去面对了。


    可惜这个问题并非是他编纂出来的,项圈上的录音还在继续,他没得选。


    半晌,Alpha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当时是怎么解决的?”


    兰舒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眼神闪烁的回避道:“这个不方便透露——”


    他话还没说完,龙乾便把问卷往他面前一放,却见那条题目后面赫然写着“必答”两个字。


    兰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题干后面的括号内还有一行小字:“研究表明,解决排异现象的办法主要包括音乐安抚、香薰安抚和饮食安抚,可以引导Omega有针对性地回答该问题。”


    由此可见,出这道题显然是为了防止等下注射时再次出现排异情况,所以事先做好相关准备,比如播放音乐或者让Omega提前进食,以便注射过程更加顺畅。


    可兰舒看了那个问题整整半分钟,看得龙乾心下突然升起了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


    正当龙乾忍不住想要开口催促时,兰舒却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叙述道:“他当时咬着我的后颈,信息素注射进去后却和血一起流了出来,并没有标记成功。”


    “但当时的条件有限,没有音乐、香薰和食物,所以他只能尝试着用手指按摩我的生.殖.腔……”


    昏暗的房间内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年轻的Alpha从进门开始装出来的漠然和成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穿了。


    看着一下子僵在那里的龙乾,兰舒止住了话头,三秒后轻声道:“……你还要继续问吗?”


    那轻飘飘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某种怜悯,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


    龙乾突然在这一刻想明白了自己昨晚整整一夜没能想清楚的事情。


    ——兰舒为什么能对那个吻无动于衷?


    原因很简单,因为对他来说,那样一个小小的吻本来就无关紧要。


    在龙乾不曾参与的过去,那人经历过比接吻激烈百倍的情事,他曾在床笫间哭着求饶过,也曾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下战栗过,连生殖.腔都为什么人彻底打开过。


    区区一个吻而已,对于兰舒来说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像他这种喝惯了烈酒的人,对此自然无动于衷。


    ——后来者就是这样悲哀,哪怕将真心剖出来放到那人面前,也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感谢您的回答。”


    龙乾说完低下头,将那股恨伴着巨大的悲痛吞吃入腹,攥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什么,那力道已经不能算是简简单单的力透纸背了,重到恨不得直接戳穿背后的板子。


    兰舒见状心下一跳,似是有些于心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好在龙乾本人已经被打击惯了,不该吃的醋吃多了,不该吞的苦果吞多了,自然也就有经验了。


    兰舒原本以为他需要一些时间缓冲,未曾想年轻的Alpha以一种惊人的毅力,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一个死人而已,再怎么不可逾越,如今也凉透了,他今天只能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看着。


    哦,不对,他连看都不配看。


    想到这里,龙乾几不可见地瞟了一眼墙壁,眸色中尽是阴沉——兰舒到底把那张照片藏在了哪里?


    屋内昏暗一片,龙乾只用余光根本看不到什么异样,他只能将目光放在了问卷上,而问卷上的下一个问题,刚好便是关于环境的:“你习惯的暂时标记环境是怎么样的?”


    兰舒描述道:“昏暗,安静,没有人打扰。”


    龙乾闻言自虐一般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那副场景,面上却硬要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平常有喜欢的音乐吗?一听就能让自己放松下来的那种。”


    兰舒摇了摇头:“没有。”


    龙乾记录下来后继续道:“有没有喜欢的香薰?”


    兰舒依旧回道:“没有。”


    龙乾记录的动作一顿:“……书籍呢?”


    兰舒还是道:“没有。”


    龙乾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忍不住抬眸看向他:“食物呢?”


    兰舒顶着他的目光,平静地低下头道:“也没有。”


    龙乾的神色变了,他看向面前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兰舒依旧垂着眸子,脸上透着股无机质的苍白,身上的衣服却比他的肤色还要白一些。


    从进门开始,龙乾就注意到了兰舒身上这件他从未见过的衣服。


    为了更好的训练,学校提供的很多作训服都是紧身短袖,可兰舒这件衣服却是宽松的长袖,布料看起来白皙柔软,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裹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了一小节锁骨。


    这一副画面无异是好看的,可此时的兰舒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更像是一个精致美丽的人偶。


    没有爱好,也没有娱乐,他的灵魂已经跟着死去的丈夫归于天际,剩下的只有漂亮但没有任何情绪的躯壳。


    ——未亡人。


    龙乾脑海中没由来地冒出了这个词,充满了冒犯和封建色彩,可眼下却显得无比贴切。


    不该这样的,他这样的人,不该被困在过往的樊笼里。


    此念头一出,龙乾的嘴比脑子更快一步:“你又不是为你丈夫而活的,他人都已经死了,你该有些自己的兴趣爱好。”


    兰舒闻言抬眸看向他:“……比如?”


    龙乾脱口而出:“比如阅读和烹饪——”


    似是意识到自己一开口就是不招Omega喜欢的内容,龙乾话说到一半便陡然止住了话头。


    但兰舒听了却一笑,似乎并不觉得他冒犯。


    “多谢你的建议。”Omega笑着轻声道,“可是比起那些,我更喜欢血和暴力。”


    那一笑,像是苍白的画布上突然有了颜色,一时间明艳得不可思议。


    龙乾见状突然难以克制地舔了舔嘴角,随即什么都没说便低下了头。


    看起来他好像是觉得自己方才多嘴了,才低头不语的,可兰舒一眼便看出来并非如此——这人其实是在回味。


    喜欢鲜血和暴力的人显然不止兰舒一个,他甚至还能猜到,龙乾正在回味昨天咬自己的那一口。


    那一口应当是柔软的,渗出来的鲜血中还带着桃花的芬芳,像是咬下了一口桃子,汁水四溢。


    兰舒完全可以理解Alpha的回味,因为他咬在对方虎口时的感觉也一样。


    海盐柠檬的味道在他口腔中弥漫了整整一天才逐渐消散,时至今日他还能想起舌尖战栗的感觉。


    爱意当真会扭曲到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吗?


    兰舒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是不对的,是病态的。


    可两人对这股病态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就这么继续粉饰太平。


    龙乾安安静静地在问卷上写完最后一个字,随即放下笔道:“我的问题结束了,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您有什么问题想要询问我吗?”


    听这小子用敬语喊自己实在罕见,兰舒细细回味了三秒,才抬眸看向他:“你为什么会选择当义工?”


    龙乾戴着止咬器和他对视:“为了帮助更多像您一样的Omega。”


    兰舒听闻这个解释后,有些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Alpha见状不愉地眯了眯眼,似乎认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借口拙劣。


    兰舒当然不会蠢到相信这段胡话,就像他不会蠢到相信,龙乾当真喜欢什么贤惠温柔的Omega一样。


    可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故意出口逗弄道:“确实有很多Omega社交环境过于单一,性格也比较内向,可能需要相关的协助……”


    “据我所知研究所就有一些类似的同胞,或许之后可以考虑把志愿意向多往那个方向投一下。”


    兰舒顿了一下,而后微笑道:“祝您接下来的志愿活动顺利,先生。”


    龙乾蓦然一僵,先前故意说出口的话,现在全部打在了自己脸上,扇得他生疼。


    “我不是……”


    年轻的Alpha有些慌了阵脚,下意识想要解释,却见Omega收回视线,噙着未散去的笑意看向了他带来的无菌注射箱。


    ——他不在乎。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Omega,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信息素,年轻的Alpha含着满腔的苦涩止住了话头,那情绪中还掺杂了些许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委屈。


    龙乾忍着胸口的酸涩,一言不发地将调研报告收了起来。


    前置调研完成,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但Alpha信息素抽取出来之后,在普通存放条件下只能存放五分钟,过时便会逐渐挥发,所以在抽取信息素之前,要先做好消毒等准备工作。


    兰舒坐在床边,看着龙乾无比专业地打开无菌箱拿出了消毒栓。


    趁着对方戴手套的时间,兰舒抬手解开了自己衣服最上面的几颗扣子,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和覆盖着抑制贴的腺体。


    龙乾给自己做了充分的消毒,又用仪器监测,确认合格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个子本来就高,今天又特意穿了件黑色紧身衣,此刻猛地站起来,兰舒的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腹肌。


    Omega看着近在咫尺的部位,微妙的一顿,刚想移开视线,却听龙乾命令道:“低头。”


    “……”


    兰舒低下了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垂着眼睑,根本不敢去看面前的情况。


    某些难言的回忆在此刻浮现,臊得他竟有些脸红。


    好在屋里昏暗,眼下的龙乾又没什么经验,应该看不出来他的异样,兰舒一边想一边松了口气。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龙乾一边拧开消毒栓的外壳,一边隔着他看向了他身后的床铺。


    方才兰舒身体坐直时,将后面床上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龙乾什么也没看清楚。


    可眼下,熟悉的角度让他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往日兰舒临睡前,他的被子一定是叠好放在床脚的,然而此刻那床被子却被人不自然地盖在了枕头上。


    龙乾无比确定,那张照片此刻正藏在枕头下面。


    如果兰舒现在能看到龙乾的目光,一定会被吓得汗毛倒立,可惜他没有抬头。


    过了大概三秒,龙乾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垂眸看向了兰舒后颈上的抑制贴。


    底色是白的,上面还带着淡金色的花纹,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昂贵。


    ——是龙乾先前送给他的那款。


    原本阴沉扭曲的心情突然出现了些许好转,再一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抑制贴,现在又要由自己将它亲手揭下来,某种既微妙又封建的快意难以克制地在心头弥漫开来。


    可龙乾刚抬起手,戴着手套的手指只是按在Omega的后颈,还没来得及撕下那枚抑制贴,兰舒便突然开口道:“等等,把你的手套摘了。”


    龙乾动作一顿,随即敏锐地观察到,那人的肩膀正不自然地紧绷着,像是某种猫科动物应激了一样,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暴起了。


    ——他在害怕橡胶手套的触感,为什么?


    一般只有很小的幼童,才会害怕这些东西,因为那会让他们想起医院。


    龙乾忍不住蹙眉,但还是听话地摘下了手套。


    炙热的指腹再一次按在那人的后颈上,这一次没有被Omega阻止。


    兰舒清楚的感觉到,那人一手按着他的颈侧,一手捏着抑制贴缓缓撕扯了下去。


    要命的拉扯感混杂着熟悉的空虚感再一次涌上心头,兰舒忍不住咬着下唇,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撕下去的不是抑制贴,而是自己的衣服。


    抑制贴被揭下去的一刹那,腺体彻底暴露在那人的目光下。


    兰舒难以克制地颤了一下,随即立刻咬住了下唇。


    对于Omega来说,这已经算是除第一性征外最私密的部位了。


    冰冷光滑的消毒栓被人按在那处软肉上,反复擦过往日从不见天日的地方,粘腻的桃花香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屋内弥漫。


    来之前打了三针抑制剂的Alpha闻到这股香味后,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段偏执到有些荒谬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偶然得知了兰舒要找义工,如果不是他掐着点一次又一次上传,如果不是他处心积虑争抢……


    那现在,抚摸着兰舒腺体的就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狗了。


    可能是宫巍,可能是丹尼尔,可能是军校中任何一个Alpha……


    此念头一出,龙乾心下登时如同打翻了醋坛一样,酸得他牙根发痒,竟不顾义工规范的要求,忍不住微微低下头,止咬器几乎贴在了兰舒的腺体上。


    那冷硬的金属感让兰舒汗毛倒立,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龙乾的意图。


    ——这人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咬下去。


    他太清楚龙乾标记之前的小动作了,更清楚两人之间的高契合度,一旦暂时标记完成,Omega天生的臣服欲会让他变成什么样子。


    兰舒瞬间惊起了一身冷汗,可他却咬着下唇不敢让龙乾看出端倪。


    好在最终龙乾完成消毒后直起了身,什么都没有做。


    兰舒紧张得差点掐破手心,待对方退开后,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龙乾将一次性消毒栓扔进了医疗废弃物的收容袋里,坐回位置上,拿出另一个消毒栓反手给自己的腺体消了毒,那手段粗糙得看得兰舒眼皮直跳。


    而后他拆开了一枚特制的信息素注射器,反手粗暴地扎进了自己的腺体。


    这个过程本该由Omega辅助完成,因为一般Alpha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剧痛,可龙乾只是微微蹙眉,仅用单手便将透明的信息素液体抽了出来。


    普通Omega能承受的信息素极限是3ml,大部分情况下,一次标记用2mlAlpha信息素便足够了。


    可兰舒不是普通Omega,哪怕是S级的Alpha信息素,一般剂量也根本压不住他。


    为了防止自己出现标记失败的丢人场面,龙乾硬生生抽了4ml信息素。


    甚至到了4ml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是兰舒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道:“够了。”


    他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年轻的Alpha很明显憋着一股气,像是要打仗一样,冷着脸站了起来。


    他把注射器暂时放在一边,伸手就要去拿麻醉针,未曾想兰舒却道:“我不打麻醉。”


    龙乾一愣,扭头看见Omega低头撩起发丝,露出后颈后再次重复道:“我不打麻醉。”


    ——他喜欢疼痛。


    兰舒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可龙乾还是福至心灵地意识到,兰舒喜欢疼痛给他带来的真实感,这样更能让他回想起自己真正被标记时的感觉。


    如此被人当成替身,换作任何一个Alpha来了恐怕都要火冒三丈,但龙乾偏偏出离的平静了。


    ……无所谓。


    你再怎么爱他,从今天开始,也只能带着我的标记,每晚愧对于他了。


    龙乾近乎扭曲地如此想到。


    他最终顺从了兰舒的选择,没有打麻药,按着Omega的后颈便将针头刺了进去。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腺体处传来,兰舒微微蹙了蹙眉,强迫自己放松下身体,他深知龙乾在这方面的自尊心到底有多强,但凡标记失败,这小子恐怕能活活生闷气气死。


    可偏偏人越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4ml信息素缓缓推入,过程中没有遭到任何阻碍,龙乾见状心下一松,但那口气并未松到底,针头拔出来的一瞬间,方才注射进去的液体全部挥发成气体,一下子逸散在空气中——标记失败了。


    屋内突然陷入了窒息的寂静。


    兰舒呼吸一滞,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完整经过义工培训的龙乾一眼便看出了这并非普通的排斥现象,而是另一种更加罕见的假性排斥。


    假性排斥,顾名思义,曾经有过Alpha的Omega,在标记被洗掉或者自然脱落后,因为感情过深,身体还会误认为自己正处在被标记状态,所以下意识拒绝另一个Alpha的标记。


    这种情况普遍存在于军婚之中。


    很多Alpha军人长期服役,待到假期回家时,他们的Omega甚至会将他们的信息素也当成陌生人拒之门外,当然,反之也一样。


    除此之外的另一个高发群体,便是Alpha突然失踪或去世的那些Omega了。


    而兰舒的情况,至少在龙乾看来,显然是后者——他忘不了那个死人,所以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照这么看,其实今天无论来的是谁都一样,他们都敲不开兰舒心底的那扇门,龙乾也一样。


    他根本不是什么特例。


    兰舒余光瞟见那人的手指攥在管壁上,用力之大几乎要把那特指的注射器给捏碎掉。


    “……没有成功也没关系,是我身体的原因,不是你的问题。”他连忙轻声安慰道,“4ml信息素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你不用太在意。”


    兰舒难得说一次软话,只可惜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哄小狗,又像是在安慰无能的丈夫,完全起了反效果。


    龙乾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当即拆开了一个注射器,没等兰舒开口,他便冷着脸,粗暴地将注射器扎在了自己后颈——


    兰舒心下一跳:“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他话音刚落,一抬头却对上了Alpha阴沉到发狠的目光,那眼神中滔天的偏执和几不可见的委屈让兰舒看了心下一跳,竟不忍心阻止他。


    这一次,龙乾又抽了整整4ml的信息素。


    兰舒看到注射器内抽出来的不止有透明的信息素,还有一缕血丝,他心下猛地抽痛了一下。


    可龙乾本人却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抽完信息素后看都没看注射器一眼,转头便拿起了麻醉剂,站在兰舒面前道:“低头。”


    他的大Alpha主义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刚刚的失败他将原因归咎于自己,所以不愿意让Omega再跟着受一次疼。


    然而兰舒和他对视了三秒,依旧固执道:“……我不打麻药。”


    两人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龙乾妥协了。


    看着那人听话地把麻醉剂放在一边后,兰舒这才放心地低下头,再一次撩开了自己的发丝。


    针头第二次刺入腺体,可是这一次——依旧没有成功。


    海盐汽水的味道在整个房间内弥漫,此刻屋内的气氛已经不能用凝滞来形容了,说是冰点恐怕都不为过。


    短时间内硬抽两管信息素,铁打的人来了也受不了,可眼见两次不成,龙乾的执念已经深入了骨髓,他咬着牙从箱子中拿出最后一支注射器,当即便要再抽第三管。


    兰舒却在此刻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龙乾以为他要结束义工服务,本就痛苦又焦躁的内心像是被扔了一团火,登时炸成一团。


    他想说点什么让Omega再给他一次机会,兰舒却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等一下再抽。”


    那声音像是一捧清凉的水,浇在了Alpha的心头,一下子抚平了他的浮躁。


    兰舒按着他的手腕道:“我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身体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放松下来,这不是靠蛮力能解决的,注射再多剂量的信息素也没有用。”


    龙乾愣了一下后,瞳孔骤缩,蓦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注射再多的信息素也无济于事,只有让Omega彻底放松下来,才能完成标记。


    可兰舒没有爱好,不喜欢香薰,也不喜欢音乐,唯一能让他放松下来的办法是……


    Omega轻轻解开了衬衫下摆的几枚纽扣,牵着他的手,穿过那层柔软的布料,引君入幕一般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入手之间,宛如软玉般的细腻触感让龙乾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大脑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兰舒凑到他耳边,宛如梦呓般轻声道:“这里是我的……”


    “你试着揉一下它。”


    第19章 日记


    【我好想再亲一下他。】-


    龙乾的大脑因为这一句话彻底宕机,他机械地将手放在那人的小腹上,像是捧着一团一碰就会碎掉的云彩一样,动都不敢动。


    兰舒见状有些好笑,很想说你前几天一膝盖顶在上面的时候可没这么温柔,甚至再往前一些时间,你强迫我用手按着,差点把这处顶穿的时候,也没这么温柔。


    不过可能是今天涌上心头的回忆太多了,多到看着眼前什么都不记得的小狗,他几乎愿意包容对方的一切。


    “用点力啊,先生。”兰舒牵着那人的手沿着那块肌肤来回按压,轻声逗弄道,“在这里……感受到了吗?”


    龙乾腾一下脸红了,一时间竟连话都忘了该怎么说,看起来纯情得可怕。


    那处的手感其实并不算多么柔软,虽然Omega天生的生理条件限制,腹肌不可能像龙乾那样夸张,但兰舒往日的力量训练相当到位,所以摸起来依旧非常可观。


    可偏偏就是这股并不绵软的手感,却将龙乾刺激得头皮发麻。


    那和他曾经肖想过的如玉一般的触感一模一样,让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正在触摸的就是兰舒。


    此念头一出,龙乾的大脑轰然一声炸开,难言的兴奋让他下意识用力,但没经验的Alpha一出手就按偏了地方,被人牵着再次放回了刚刚那个略微偏下的位置上。


    “上面是胃,不是……”兰舒叹了口气,有些好笑道,“你生理课有在好好上吗?”


    大部分生理课能拿优的Omega其实也没办法定位到这个位置,甚至一些有过性经验的Omega,也很难做到这么精准的定位。


    但兰舒可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殖.腔在什么部位,因为有人曾不止一次牵着他的手,强迫他按在那里感受过。


    Omega身上每一处诱人的细节,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龙乾,这人其实早就被另外一个Alpha养得熟透了。


    眼下不过是从指缝中给他漏出来了一点施舍,就险些将他哄得找不着北。


    心头的巨大喜悦蓦然被这股酸味冲淡了几分,龙乾被迫找回了些许理智。


    他一边控制不住依旧因为这一点点疑似的偏爱而暗暗高兴,一边又忍不住得寸进尺地捻酸吃醋——为什么早一些遇到他的人不能是我呢?


    如果我早遇到他几年……甚至不需要太久,哪怕三年,也不会是眼下这般光景。


    Alpha心头的酸味越来越浓,手下的力度控制不住地加深,动作也逐渐变得熟练起来。


    兰舒一顿,微妙的充盈感从那处溢出,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被人隔着果皮揉捏到果肉乱晃,汁水好似下一秒就要淌出来了。


    失控感像是电流一样顺着脊椎向上,兰舒头皮发麻,忍不住按住那人的手腕:“你先等下——”


    然而被醋意冲昏头脑的Alpha根本不听劝,见状竟反客为主地托住他的后腰,几乎将人半抱在怀里按摩起来。


    “——!”


    隔着单薄的布料,兰舒一下子砸在Alpha偾张的肌肉上,骤然没了声响。


    龙乾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细节上却莫名的和当年有了些许相似。


    兰舒尚未从过于饱满的肌肉触感中回神,一下子又被那熟悉的手法拉回到了那段记忆中。


    什么人咬着他的后颈,一边抵着那处按摩,一边小声安抚道:“放松…放松……乖,马上就好了……”


    记忆和现实在这一刻产生重叠,身体终于反应过来了,此刻抱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随即彻底放松了下去。


    ……已经第三次了,再不成功龙乾恐怕就要气死了。


    此念头一出,兰舒顺从着本能,逐渐在那人的揉弄下软下腰身,低头像猫一样靠在对方怀中。


    龙乾呼吸一滞,整个人因此僵了半边身体——Omega半边身子贴在自己怀里,呼吸更是近在咫尺,有一半甚至正扑洒在他的耳边。


    原本还掺杂着几声交谈的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下两人不断加重的呼吸声,和手心揉在小腹上的摩擦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龙乾感受到怀中人突然一颤,而后蓦然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里几不可见地痉挛了两下。


    那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可龙乾就是福至心灵的知道,时机到了。


    他一只手拥着人,一只手拿出最后一针注射器。


    像是害怕吵到怀中人一样,Alpha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将针刺在了自己的腺体上。


    这一次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痛苦,信息素被抽出的一瞬间,龙乾眼前甚至有些发黑,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注射器中抽出来的液体已经全是鲜红色的了。


    那股剧痛绝非常人所能经受,但当龙乾低头看向怀中温顺的Omega时,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传说中被塞壬夺去理智的水手,突然间所有的痛苦都不重要了。


    ——绝对不能再失败了。


    带着无边的执念,Alpha咬紧牙关硬生生抽了5ml带血的信息素出来,而后趁着兰舒没有看清那点鲜红,按着对方的后颈便把信息素注入了进去。


    这次的注射过程和前两次一样顺利,没有丝毫阻碍。


    可龙乾不敢放松分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到液体全部注射完毕,针头拔掉的那一刻,浓郁的气息再一次挥发在空气中,可这一次,弥漫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海盐汽水味,而是桃花和海盐汽水相融的味道。


    那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哪怕是放在知名的饮品店内,也算得上爆款新品。


    ——成功了。


    闻到那味道的一瞬间,龙乾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喜悦。


    被标记的明明是兰舒,可他却充实得好似被盖了章一样。


    ——他是兰舒的Alpha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秒……


    但他在对方的生命中,终于不再是过客了。


    他小心翼翼地拥着怀中人,像是捧着好不容易偷来的稀世珍宝。


    兰舒就那么任由Alpha抱着。


    后颈处,一种被彻底占有的熟悉感觉久违地涌现,闻到桃子汽水味的一刹那,兰舒低着头差点落下泪来。


    他含着莫大的悲痛与喜悦,控制不住地想起来了自己第一次尝到“汽水”的经历。


    那也是一个像今天一样的昏暗上午,年轻的Alpha拥着他,一边吻着他的脸颊一边小声道:“哥哥,从这里出去之后,你想干什么?”


    兰舒半闭着眼随口道:“外面有什么?”


    “有电影院,有游乐场,有星舰,有军校……”龙乾如数家珍般同他讲述着外面的事情,而后看似不经意地提到,“其实我不久前,刚被华夏最顶级的军校破格录取。”


    “是吗。”兰舒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发情期空隙中的Omega总是嗜睡,“军校生是挺厉害的……那你是怎么倒霉到这般地步的?”


    听到夸奖,Alpha一笑,勾起他的发丝道:“还能为什么?年轻没心眼嘛,然后就被他们绑架到这儿给你当男宠了。”


    兰舒闻言轻笑了一下。


    “哥哥,”Alpha见他笑得好看,没忍住亲了他一口,亲昵地拥着他道,“你这么厉害,出去之后如果进了军校,肯定能当首席。”


    “我可不想进什么军校。”Omega垂着睫毛道,“在监视下像野兽一样互相厮杀的日子……我过够了。”


    “其实军校不是像你想的那样——”龙乾话说到一半似是觉得兰舒不爱听,于是硬生生止住了话头改口道,“那哥哥出去后想干嘛?”


    兰舒沉默了三秒:“我想开家汽水店。”


    Alpha一下子愣住了。


    “你不是说你的信息素就是汽水味吗?”□□的Omega靠在他怀中随口道,“闻起来不错,如果真的有机会出去,我想尝尝真正的汽水,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Alpha一下子沉默了。


    对于现在的孩童来说,汽水是比水还要便宜的饮料,可就是这样一个随处可见的东西,却是兰舒前二十年的求而不得。


    发情期的情潮再一次涌来,Omega攀着他的肩膀依偎了上来,可他的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和心疼。


    兰舒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在情潮中将那些愿望抛到了角落里。


    他前半生没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列愿望清单都列不完。


    想看星星,想看月亮,想沐浴在阳光下,想淋一淋真实的雨。


    想看一看龙乾说过的全息电影,想上学,想看烟花,想喝汽水……


    但那么多愿望中,唯独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因为在当时的兰舒心中,那个Alpha只是一个可怜的消耗品罢了。


    过多的给予感情,也只是徒增分别时的悲苦,倒不如不关心的好。


    但让兰舒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他所奢求的梦想,居然会由那个Alpha帮他全部实现。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自己第一个小愿望被人实现时的每一处细节。


    那一天,兰舒被Alpha从后面蒙上了眼睛,他下意识一愣:“你干……”


    “嘘——”那人却拥着他神神秘秘道,“哥哥乖一点,等下给你喝汽水。”


    兰舒一下子止住了声音,在布料之后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他很想问对方是从哪里找来的汽水,可没等他说出口,那人便拥着他吻了上来。


    入口首先感受到的是粘稠的甜味,之后是海盐柠檬的清香,再往后便是气泡水特有的酥麻感。


    那是兰舒前二十年没能喝到的滋味,很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喝一百倍。


    “好喝吗?”那人含着吻着他的嘴唇轻声问道。


    Omega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拥着面前人的脖子,难以克制地想要索取更多,却被人暗示般地按在尾椎上。


    兰舒蓦然间停了动作,那人在他耳边笑道:“既然好喝,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哥哥?”


    兰舒沉默了半晌,抿着唇支起腰身,蒙着眼跨坐在那人的身上,而后略有些羞耻地分开双手背在身后,以对方最喜欢的姿势展露出自己的模样。


    因为看不见,所以难以控制力度和方向。


    兰舒被人颠得七荤八素,嘴中的“汽水”根本来不及吞咽,可他又实在喜欢那个味道,所以只能竭尽全力地含着。


    但最终还是有一些“汽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滴在那人的腹肌上。


    年轻的Alpha还将此当作由头,说那“汽水”来之不易,不能浪费,于是哄着他俯下身,只用舌尖将那处舔了个干净。


    虽然那一天的经历既狼狈又羞耻,但因为那一口独特的甘甜,兰舒还是原谅了那个腻在自己身上道歉的小狗。


    然而,直到很久之后兰舒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汽水——而是龙乾的血。


    从那一刻开始,一个诅咒似乎便诞生了,兰舒之后每一个愿望的实现,都深埋在龙乾的骨血上。


    靠着汲取那人的血肉,开出了他想要的花,待到所有愿望全部完成时,那人笑着和他挥别,只剩下骨架掩埋在地下。


    那似乎是一种惩罚,惩罚他没有在一开始就将那个人列在未来的愿望中。


    所以对方只是一味的牺牲,然后将他推向广袤无垠的自由。


    激素水平随着标记成功开始飙升,巨大的恨意和爱意同时涌上心有,兰舒突然很想不管不顾地把一切抛出来。


    他想拽着龙乾把他按在身后的枕头上,骑在他身上拥吻他,然后告诉他,你是个绝世仅有的只会牺牲自己的蠢货。


    明明忘记了一切,却还是能喜欢上同一个对你冷淡又恶劣的人,实在是没有出息。


    而你恨之入骨的那个亡夫,其实就是你自己,每次你争风吃醋的时候,就像小狗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一样,傻得可爱。


    兰舒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把一切说出来时,那人震惊又愕然的模样。


    只是幻想一下那个画面,都能让他忍不住发笑。


    那实在是个美好到显得有些梦幻的场面,只可惜——那也只能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了。


    就像他想开汽水店,最终却只能买一冰箱的汽水自己喝,他不想进军校,却因为某些人的一句“【组织】在军校之中有高层遗留,我们不方便排查,辛苦你了”,所以只能赴汤蹈火一样,人生总是有这么多不得已。


    他不想再用那人的血肉,滋养自己的未来了。


    能有眼下片刻的温存,他已经很知足了。


    兰舒垂着眸子在龙乾怀中靠了五分钟,而后闭了闭眼,收起那丝眷恋,神色如常地坐了起来。


    传闻中Omega在暂时标记后对Alpha产生的依赖,在他身上似乎完全不存在。


    龙乾怀中一空,看到兰舒这副冷静的模样,他刚感到一丝失落,下一秒,一股巨大的虚弱突然席卷了他的身体——整整13ml的信息素被强制抽出,换个Alpha此刻恐怕已经送到医院了。


    滔天的眩晕感扑面而来,龙乾蓦然咬紧牙关,硬是靠意志力强撑了下来——他宁愿死,也不愿在兰舒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虚弱。


    龙乾强撑着体面,转身将义工信息归档完毕,强迫自己声线平稳道:“先生,请问您对本次的志愿服务还满意吗?”


    兰舒不知为何没有看他的眼睛,就那么低着头轻声道:“谢谢,我很满意。”


    龙乾将志愿评价单递给兰舒,Omega非常好心地给他打了全优,最终大方的签了字,又抬手在他颈侧的项圈上录入了指纹,结束了这段录音。


    本次义工服务到此原本就该结束了。


    龙乾深知自己再不走,恐怕就要成为第一个标记Omega把自己标记到昏过去的Alpha了。


    然而他猛地起身刚想离开,骤然产生的高度差让他的大脑一阵发黑,眼前突然开始天旋地转。


    “——!”


    紧急关头龙乾反手撑住桌面,兰舒立刻从身后扶住了他的肩膀:“你刚刚抽了多少毫升!?”


    ……像是在质问吃了药维持体面的无能丈夫。


    龙乾近乎绝望地如此想到。


    Alpha大脑发昏,不知道是因为丢人还是纯粹的生理问题,半晌才憋出一句:“……可能有五毫升。”


    兰舒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气得险些没站稳,回神之后立刻把人往床边拖。


    “我没事……回去吃口饭就好了——”


    龙乾为了面子还想挣扎,兰舒“啧”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了床上:“闭嘴,你给我老实躺着。”


    龙乾眼前天旋地转,脑海中像是被抽离了灵魂般,空白的吓人。


    可被人按在枕头上的一刹那,他居然还能凭借着庞大的执念意识到:那张照片……那张不知为何能让他夜晚附身的照片,此刻就在这个枕头下面。


    奈何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力气,甚至连手指都动弹不了。


    前所未有的机会放在面前却没办法抓住,龙乾气得恨不得咬舌自尽。


    ……不过他现在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


    兰舒很快从冰箱拿出了营养液,坐回床边,托着龙乾的头将他半抱在了怀中。


    ……好丢人。


    龙乾活这么大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的念头。


    然而当那人将他放到大腿上,扶着他的头将营养液递到他嘴边时,龙乾突然又觉得,活着其实也挺好的。


    他被迫靠在那人臂弯里,兰舒的衣襟还没来得及扣上,上面下面都是开的,唯独中间藕断丝连地扣着一两枚。


    从龙乾的角度扭头,脸几乎能刚好埋进去。


    桃花香包裹着他,美好得宛如一场梦。


    因为有止咬器的存在,兰舒只能用吸管穿过止咬器的缝隙将营养液喂到Alpha嘴里。


    垂眸看着怀中人,有那么一刻,兰舒感觉自己好似正隔着栅栏在给一个虚弱的狼崽喂奶。


    刚喝了两口营养液,勉强找回些许体力的Alpha,为了掩盖自己的丢人,张嘴便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的难伺候嘴脸:“……献血好歹还有巧克力,你就拿这个糊弄我?”


    兰舒半抱着他,动作温柔得好似换了一个人,一开口却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只有这个,不喝就给我吐出来。”


    龙乾闻言立刻闭了嘴,两口下去一包营养液便见了底。


    然后他紧跟着一顿,这才想起来,在梦中,他似乎只见到过兰舒喝酒,从来没见过他在宿舍吃东西。


    ——这人天天离了食堂难不成就只吃这个?


    其实Omega的单人宿舍中一般都配有小厨房,可龙乾从未见兰舒开过火。


    一包营养液见底,体力瞬间便恢复了一小半,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龙乾依旧没脸继续在兰舒腿上躺下去。


    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


    兰舒的光脑就放在桌面上,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龙乾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兰舒——这人中午不会真打算吃营养液呢?


    兰舒正坐在床边系扣子,见Alpha盯着自己,可能是录音结束的影响,语气又回到了往日那副模样:“还不滚,等着我给你喂奶吗?”


    说话间,他的手刚好系到胸口偏上的那颗扣子,看起来倒真像是刚喂过的样子。


    只不过他的神情冷淡到和没被标记时没有任何区别,语气更是听了让人硌牙。


    ……哪怕是完成了暂时标记,这人依旧和晚上抱着照片喊老公的那个Omega判若两人。


    龙乾见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耐着脾气道:“你午饭吃什么?”


    兰舒动作一顿,好似他问了一句胡话一样,匪夷所思地瞟了他一眼,随即朝桌子上剩下的营养液抬了抬下巴。


    龙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学长,到底是谁该去上生理课啊?刚被标记完午饭就打算吃营养液,你等着O保会来敲你门吗?”


    兰舒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模样,连话都懒得接,但也没再赶他走。


    龙乾站起来走到那个小厨房门口,扫了一圈没看到冰箱,里面新的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


    ……他要把之前“兰舒把自己养得很好”的评价给收回去。


    年轻的Alpha像雄狮巡视领地一样,却只能在几十平米的宿舍内乱转,兰舒看着想笑,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龙乾终于找到了藏在角落里和柜子没有任何两样的冰箱。


    “你冰箱里有能用的食材吗?”


    龙乾说着便要拉开冰箱,兰舒扣子还差两颗没系完,见状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起身冲到对方身边,速度之快甚至来不及刹车,直接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你干什么!”龙乾吓了一跳,差点被他撞翻,连忙圈着腰把人搂在了怀里。


    往日生龙活虎恨不得把学校炸了的两个人,眼下一个被抽了三次信息素,一个陪着被扎了三针,兰舒这么一撞好悬撞出事故来。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兰舒按着龙乾的手腕,难得有些急促道,“你要做饭就自己线上买菜。”


    因为照片的视野盲区,那冰箱是侧对着床头的,所以龙乾并不知道冰箱中一整面墙放的都是汽水,更不知道其中半墙是柠檬味,小半墙是海盐味。


    他只能看到兰舒每次都会从中拿出调酒用的饮料,至于拿的是汽水还是果汁,他其实没太注意——他当时的重点几乎都在兰舒这个人身上,不是被气得想爆炸就是酸得胃疼,根本没空注意那些有的没的。


    而眼下,看到兰舒如此紧张的反应,龙乾终于意识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这冰箱里除了饮料和营养液,还能有什么让他这么紧张?


    难不成有他前夫的尸体?


    此想法一出,龙乾都被自己惹笑了。


    不过兰舒不让看,他也不能硬拉开看,最终只能坐回位置上,拿出自己的便携光脑就要线上买菜。


    兰舒见状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把自己的光脑扔给了他:“用我的,□□还让你掏钱,显得我好像穷到揭不开锅一样。”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顿,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对方。


    ——龙乾就像是兰舒找的上门男模,因为姿色和服务都不错,所以愿意留对方吃饭,还愿支付额外的价格。


    空气安静了三秒,两人同时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你吃什么?”龙乾问道。


    兰舒清了清嗓子:“随便。”


    他说随便那就是真的随便,龙乾便自顾自的在光脑上选起来。


    然而选菜选到一半,光脑的右上角突然弹出来了一条消息:“您的帖子有新回复。”


    ……帖子?


    龙乾一愣,下意识用余光看了一眼兰舒,见对方正在收拾营养液,于是忍不住收回目光看向了屏幕。


    看那弹窗的模样,应该是星网最大的匿名论坛【星空】发来的提醒。


    ……兰舒这样的人居然会用论坛?而且居然还会发帖?


    龙乾一时间感觉有些微妙,不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认为,对方就算在匿名区有发帖,发的也应该是那种生活求助帖。


    ……毕竟这人每天只吃营养液,厨房崭新,冰箱只是用来调酒的储物柜,一看就是个生活白痴。


    ——所以那个早死的王八蛋到底怎么忍心把这样一个只会生存,不会生活的Omega丢在世界上?


    龙乾收回目光,再一次在心底将兰舒的亡夫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于论坛的消息却压根没多想。


    低头选完菜,最后结账时,Alpha硬是在兰舒的光脑上刷脸绑了自己的卡。


    在现在这个连生孩子都恨不得AA的时代,龙乾倒是封建得独树一帜——在他的观念中,让Omega花钱就是Alpha耻辱。


    所以当兰舒放完营养液回来的时候,龙乾已经结完账了。


    对于这小子找到机会就要炫耀自己雄性资本的雄竞行为,Omega一时间有些好笑。


    但为了不打击Alpha脆弱的自尊心,他也没说什么,道了谢便低下头掩住了面上的笑意。


    不过这一低头,兰舒刚好便看到了龙乾买的食材,每一样都贵得离谱,而且最下面的账号余额更是长得吓死人。


    ——元帅的儿子原来这么有钱吗?


    兰舒见状又联想到龙乾之前送他那盒看起来就贵到没边的抑制贴,心下忍不住想到,龙乾那个元帅爹是不是贪污了?


    还是他另一个Omega父亲其实是隐藏首富?


    在曾经的那一个月里,龙乾很少提到他的两个父亲,兰舒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Alpha父亲是联盟元帅,至于他Omega父亲是干什么的,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也是在那时才反应过来,既然是元帅的儿子,那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拐走。


    ……什么被拐来给自己当男宠,都是那小子当时哄他的胡话罢了。


    他其实是以身入局,故意来找自己的。


    只可惜兰舒根本不记得他,反而恩将仇报,将他选作了借种的对象。


    兰舒想到这里垂下眼眸,一言不发地关上了光脑。


    贵显然有贵的好处,龙乾下单了不到十分钟,菜便送了上门。


    兰舒起身去开门,龙乾立刻把目光放在了那张床上。


    那照片肯定藏在枕头下面,只要掀开说不定就能——


    “你怎么还买了围裙?”


    只可惜龙乾刚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兰舒便关上门,拿着东西向屋内走来。


    龙乾不动声色地把被子盖了回去:“你家做饭不戴围裙吗?”


    “我不做饭。”兰舒说着从中拿出了那件围裙,挑了挑眉戏谑道,“你喜欢粉色?”


    龙乾:“……”


    Alpha恼羞成怒,劈手夺过那件围裙:“又不是你穿,话那么多。”


    在Omega戏谑的目光下,他冷着脸穿上了围裙。


    然而兰舒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那人系好围裙背对着站在厨房,肌肉偾张间,黑色和粉色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张力。


    那围裙偏小,根本遮不住Alpha鼓鼓囊囊的肌肉,半遮半露间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更要命的是,此刻龙乾的脸上还戴着止咬器,冰冷的金属面罩和粉色围裙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反差。


    兰舒见状心头一跳,竟当场红了耳根,连忙移开了视线。


    龙乾作为一个声称自己要找贤惠Omega的大Alpha主义患者,本人却真的会做饭,而且还做得异常熟练。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一碗香喷喷的肉丝面便摆在了兰舒面前的桌子上。


    兰舒很想夸他一句贤惠,但低头看向那碗面时,他却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愣神。


    ——“我做饭可是很好吃的,哥哥到时候尝一口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辛苦把你的东西从我身体里拿出去。”


    记忆回笼,兰舒面上突然有些发烫,连忙低头吃了一口面。


    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吃……


    兰舒抬头想夸一夸厨师:“味道很不错……你拿的什么?”


    “不错就把锅里的吃完,我拿的刚刚的小票。”龙乾收拾完厨房,拿着那枚小票坐在了他的对面,“你的光脑呢?”


    兰舒不明所以:“要我光脑干什么?”


    龙乾蹙眉核对着小票:“有一盒鸡蛋似乎漏送了。”


    ……元帅的儿子这么精打细算,属实是贤惠得没边了。


    兰舒忍不住有点想笑,但也不疑有他,将光脑递了过去。


    龙乾拿着光脑对起了账单,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脱。


    事后想起来,兰舒承认自己当时是被美色迷了眼,以至于出现了那么大的疏忽。


    ……也给他后面的“惨剧”埋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伏笔。


    龙乾在后台确认完少送的东西后,直接提交了申诉。


    正当他打算催促客服及时解决时,光脑的右上角却再一次跳出了星空论坛的提示。


    龙乾刚想把它关掉,余光扫过去后却蓦然愣住了,只见这一次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您的帖子有新回复”,而是——


    “您的帖子近期有新的百赞回复:匿名用户857:这贴的娇妻味真的太冲了,我天灵盖差点被炸飞……所以第十五天什么时候更?”


    ……什么意思?


    龙乾不明所以的愣在那里,完全看不懂那条回复到底在说什么。


    但他心下却在冥冥之中升起了一股预感,那个帖子里肯定藏着兰舒什么秘密。


    ……而且说不定是关于他和他前夫的秘密。


    龙乾当然知道随便窥探别人的隐私,是极其不道德的行为,可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凝滞在了屏幕上。


    他的手甚至已经落在了那个论坛的图标上,最终却陡然收回了手。


    ……不能看。


    摇摇欲坠的道德底线还是起了些许作用。


    而且无所谓,龙乾在心底对自己道,反正那狗东西已经死了,我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和兰舒之间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骤然拉下提示栏,想要清除消息记录,权当无事发生。


    可当他拉下提示栏的一刹那,那帖子的标题却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帘——


    【故事贴,随便写写我和我老公的那一个月,不必当真】。


    龙乾一下子僵住了。


    像是被名为妒忌的魔鬼附身了一般,所谓的道德底线和刚刚信誓旦旦说的不在意,在这一刻被他一起抛到了脑后。


    龙乾坐在一无所知的兰舒对面,强作镇定地点开了那条帖子。


    那是个日记体的帖子,而兰舒本人似乎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评论,所以他的固定设置是只看自己和倒序。


    所以龙乾刚一点进去,便看到了兰舒更新的最近一条内容:


    【第十四天的时候,他说将来要带我去看星星,我当时被他做得有点崩溃,只顾着哭,没听清楚后面的话。】


    【后来我看到星星了,确实很漂亮。】


    【但没有他的眼睛好看。】


    【我好想再亲一下他。】


    第20章 质问


    “兰舒,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龙乾一眨不眨地看着光脑,好似要将那块屏幕盯出洞来一样。


    兰舒吃了几口饭见他没动静了,不由得抬眸道:“除了鸡蛋还有别的东西有问题?”


    ……问题大了,学长。


    龙乾抬手摩挲过光脑,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人在极端情绪之下,居然依旧能保持平静。


    怪不得精神病院的那些疯子看起来都那么冷静。


    有那么一瞬间,龙乾很想像疯子一样把一切摊牌,直面兰舒惊愕的眼眸,质问他自己到底算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神色如常地退出了论坛:“没有别的问题,不过客服只答应了补发,我正在和他要赔偿。”


    一盒鸡蛋居然还要赔偿,兰舒对他锱铢必较的态度有些好笑,但也没多想,低头继续吃起了面。


    而他刚一低下头,龙乾的视线便幽幽地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按理来说义工标记成功后,Omega该贴上抑制贴,以防节外生枝。


    但龙乾出于私心没有提醒,兰舒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完全不在意,竟真的没有贴。


    于是他的后颈就那么袒露在Alpha视线下面,三个针孔印在上面,透着股凌虐的美感。


    龙乾平静地注视着兰舒。


    他完全看不出这个Omega被标记后有什么巨大的变化,或许脾气比往常好了一点,周遭的气场也跟着温和了下来。


    除此之外,和往常相比没有任何差别。


    和帖子中那个想要亲吻自己丈夫的Omega相比,更是判若两人。


    Alpha藏在止咬器后的牙齿几乎快要咬碎了,兰舒却因为汤面的好吃,丝毫没有注意到。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不太敢去看龙乾。


    旁人看不出来,但他本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标记后从心理到生理发生的巨大改变。


    激素控制之下,原本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冲动全部破土而出。


    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自己的Alpha,想要被他拥抱,想要向他索吻,想要……


    兰舒蓦然捏住筷子,止住了自己危险的思绪。


    ——不行。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了。


    Omega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低头继续吃起了面。


    最后一口面吃完,兰舒刚想再盛一碗,龙乾突然关了光脑,以一种极其阴沉的脸色起身,拿着他的碗进了厨房。


    兰舒一愣,那人的架势好像拿的不是碗,而是什么人的骨灰盒。


    龙乾端着第二碗面出来,冷着脸放在兰舒面前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东西,半句话也没有跟兰舒讲,活像是标记完就打算抽身的渣A。


    ……自己又在哪惹到这小子了吗?


    兰舒坐在餐桌前有点疑惑,一时间胃口也没那么好了。


    待到龙乾装好所有东西,连句道别也没有,转头就打算离开时,兰舒终于忍不住道:“你等一下。”


    好在这小子虽然发起疯来阴晴不定,但多少还是能交流的。


    龙乾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扭头便见兰舒走到床头,俯身在抽屉中翻找起了什么。


    他就站在离那人不到一米的地方,平生头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那个Omega。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防范意识,或者说,他自信到根本不担心龙乾当真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先前兰舒输掉的那几次对局,完全是因为懒得和他拼命罢了。


    龙乾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他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Omega俯身之间,那件极其柔软的衣服顺着他的腰线向前滑动了几分,露出了一小截腰,白得刺目。


    他最终从柜子里找到了龙乾的ID卡,走到对方面前时,却发现Alpha两手都拿着东西,根本没地方放。


    他原本想直接把卡塞在对方的口袋里,未曾想低头找了一圈,这人裤子上连个口袋都没有。


    兰舒实在无可奈何,只能举着卡问道:“给你放哪?”


    Omega嘴唇一张一合地问着什么,龙乾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垂眸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只有ID卡,却没有自己给他的那枚纽扣。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兰舒?


    龙乾突然以一种扭曲到平静的心态忍不住在心底质问道。


    你分明对你的亡夫爱到肝肠寸断,却偷偷留下我的纽扣,看着我像条狗一样跟在你身后摇尾乞怜,感觉就那么好吗?


    而且你既然那么爱他,既然对他那么忠贞不渝,那被我标记完的那五分钟里,你什么话都没说,又在想什么呢?


    是在对你的丈夫忏悔吗,还是把我当做什么替代品,回味你们的曾经呢?


    龙乾心头涌现无数想要质问他的话,可他最终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一旦将那层纱戳穿,他们之间便连那点施舍的暧昧也不能再有了。


    兰舒见Alpha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不由得“啧”了一声,竟直接把ID卡塞在了他的裤腰中。


    冰凉的卡片贴着腰侧塞进来,像是什么富家Omega给上门水管工的打赏一样,总算把龙乾的理智唤了回来。


    下一秒,像是为了印证这个荒谬的想法,Omega非常顺手地拍了拍他的后腰:“好了,多谢你的服务,学弟。”


    那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只是拍的位置实在微妙,像是习惯了拍一下那里就能让人起身一样。


    ……龙乾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熟稔。


    “再见,学长。”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兰舒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兰舒原本没品出什么异样,却被龙乾最后一眼看得汗毛倒立,一阵心悸。


    他站在原地愣了三秒,突然想到什么般,关上门,不顾桌子上快要凉掉的汤面,立刻回到床边翻找起来。


    当兰舒看到照片还是好好地压在枕头下面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没被发现,不然就完蛋了。


    心下的重担彻底卸了下去,Omega将照片重新挂起,回到桌边,心情愉悦地吃起了那碗已经半凉的汤面。


    下午阳光明媚,兰舒的心情和天气一样明媚,但龙乾的心情却完全跌入了谷底。


    他从Omega宿舍出来刷脸时,看到上面自己的临时出入时间还剩二十个小时,刚好到明天早上。


    ……明天谁再来谁是狗。


    气到七窍冒烟的Alpha恶狠狠地对自己道。


    龙乾先去了义工中心交了录音和医疗废品,待到所有字签完,核对无误后,回到宿舍已经傍晚了。


    今天是周末,其他两个舍友都出去了,宿舍内只有宫巍。


    龙乾没有和情敌打招呼的习惯,他冷着脸关上寝室门,拿起衣服便进了浴室。


    随便冲完澡出来,年轻的Alpha站在桌边看了自己的光脑三秒,最终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随即拿起光脑,坐在床上便打开了星空论坛。


    将标题分毫不差地输入进搜索栏,龙乾很快便找到了兰舒匿名发的那个帖子。


    奈何他纠结了三秒,刚一点进去,屏幕便跳出了“本贴归属R20板块,请进行实名认证”的字样。


    龙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在心中安慰了自己半天才找回力气去后台绑定实名信息。


    绑定完毕后,龙乾终于进到了帖子内,而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右上角的追贴条数——12350。


    ……这说明,至少有上万个人看过兰舒和那人的故事。


    唯独他对此一无所知。


    苦涩如潮水般涌上舌根,龙乾过了半晌才将目光放在帖子上。


    他大致浏览了一下,帖子的形式和他先前看到的一样是日记体,看标题兰舒应该是打算写满三十天的,但目前他才刚更新到第十四天。


    这人的更新频率非常不稳定,从发帖至今横跨半年,而且他从不回复贴内评论,也根本不在乎外人怎么催更,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写。


    ……和兰舒本人的性格一模一样。


    龙乾忍着苦涩停下翻页的动作,再次退到了第一页。


    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刚刚龙乾翻页的时候只看了时间,根本没敢去看具体的内容。


    眼下,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了首楼,却没料到首楼的内容无比简短,只有一句话:【我又梦到了我老公。】


    ……这Omega到底怎么回事!?


    龙乾忍了一天的醋意突然在这一刻决堤了。


    兰舒平常冷冷淡淡,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怎么提起那个死人就老公老公的!?


    他的矜持呢?!他的高傲呢?!


    龙乾气得差点把光脑掰碎,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好像气早了。


    在Alpha的潜意识中,这个帖子应当会是那种甜到掉牙的日记贴,里面再掺杂一些相知相爱,细水长流的细节。


    他甚至做足了看那两人你侬我侬的心理准备,打算捏着鼻子看一下他们暧昧拉扯的过程。


    未曾想,根本没有什么暧昧拉扯,龙乾刚往下翻了一点,第一天的日记内容便将他所有的心理准备全部轰成了渣:


    【我和我老公是一夜情认识的,当时在床上他想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懒得听。】


    那一刻,龙乾突然间感觉自己好像不识字,或者说,他恨不得自己不识字。


    心头的刺痛已经不能用醋意来形容了,那种感觉就好似你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白月光,往日像神明一样供着他,然后扭头却发现,他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一个肮脏的、低劣的、下流的Alpha哄到了手。


    他宁愿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和对方耳鬓厮磨,也不愿低下头看你一眼。


    熟悉的胃绞痛袭来,龙乾蓦然闭上了眼往后靠去,未曾想却一下子砸到了后颈处的针孔,整个人瞬间疼得眼前发黑。


    宫巍吓了一跳:“……龙哥?”


    “……没事。”


    龙乾捂着后颈从床上坐起来,不顾指缝中渗出来的血,咬着牙将目光投向光脑。


    他像个阴暗的,旁观别人幸福的小偷一样,硬是忍着那股生理性的胃绞痛,看完了兰舒和那个Alpha在一起的前十四天。


    然后他发现,他想象中的兰舒和那人在一起甜蜜又幸福的样子,其实根本不存在。


    哪怕文字很少,字里行间还充斥着兰舒对那人的偏爱,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异样来,可龙乾还是一眼看出来,那根本就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幸福。


    整整十四天下来,所有和美好有关的字眼,不是那个Alpha空口白牙说出来的,就是兰舒后来臆想的。


    实际上日记内明确记载的具体事物,除了那个昏暗的房间外,就只剩下□□和食物。


    龙乾忍不住推测到,当时的兰舒该有多大?


    18?19?


    或许那时他还没有成年,可那个畜生就用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轻而易举地将人哄到了手里。


    他分明一点实际的东西都没有给到兰舒,可兰舒就是爱惨了他。


    ……妈的,爱惨了他。


    龙乾抓着光脑突然闭了闭眼,感到了一阵巨大的绝望和无力。


    原来只要喜欢,一无所有的Alpha哄一句带你看星星,也能把你骗到手。


    原来只要喜欢,再怎么廉价的情意,放在你眼中也是无价之宝。


    通篇看下来,那Alpha连顿饭都没给兰舒送过,可只因为到的早,所以能轻而易举的摘得一切。


    龙乾以为自己会气得发疯,可实际上他心头泛起的只有无边的心疼。


    ——他的心上人,就因为那样一个烂人,那样一个人渣、败类……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桎梏在那栋昏暗的房间中,一遍又一遍细数着那对他来说无比珍惜的劣等情谊。


    过了不知道多久,龙乾终于在剧痛中睁开了眼。


    他缓慢的低下头,像是要将那刀片般的苦痛活着血一起咽下去一般,把那简短的十四条帖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十几遍。


    最终当他终于关掉光脑躺在床上时,他不出意料地睡不着了。


    ……但他无论如何得睡着,因为梦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龙乾起床,从抽屉里拿出了药——从他苏醒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再吃过这种药了。


    他刚苏醒的那一段时间,什么都不记得。


    其实如果完全回到婴儿的状态,倒也无忧无虑,可现实却总喜欢开一些残酷的玩笑。


    龙乾的常识和曾经学习的知识都是完好的,却唯独没有记忆。


    那是一种极其残忍的经历,就好似什么人硬生生从他脑海中挖去了他的过往一样,人生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只剩下无尽的虚无。


    ……好在现在都过去了。


    药片咽下去之后,龙乾很快便陷入了睡眠。


    *


    周末的晚上,万籁俱寂。


    被标记过的Omega再维持不住白天的冷淡,披着浴巾靠坐在床上。


    兰舒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洗完澡故意没有穿睡衣,任由被标记过的味道从自己浑身散发出来,在房间内逐渐弥漫。


    ——他喜欢这个久违的味道。


    兰舒就着这个姿势,拿起光脑处理起了奥赛的事情。


    比赛正式开始前,有很多文件需要他阅读并且提交相关材料。


    昏暗的寝室内,那其实是极其割裂的一幕,光脑上严肃的文字内容翻滚着,屏幕的光线却在黑暗中照在Omega雪白且裸.露的肌肤上。


    映衬出一种奇妙的圣洁和荒诞的情色。


    处理完公务时已经是深夜了,兰舒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却并没有就此休息的意思。


    浴巾随着他的动作脱落,莹白如玉的肌肤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绮丽而香艳。


    兰舒关掉文件,心情颇佳地打开了许久没有打开过的论坛,娴熟地点开某个帖子,而后一眼便看见了自己上一次更新的内容:【我好想亲他。】


    ……已经亲到了。


    Omega勾了勾嘴角,忍不住舔了舔嘴角,一边回味一边看向了评论,不出意外的,大部分回复都是在催更。


    兰舒没有回复留言的习惯,原本他打算直接写新的内容,可扫到最新的一条评论时,他却顿住了。


    那是一个三无新号,评论内容时:【那傻逼Alpha又穷又爱装,全靠一张嘴哄你上床,你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恋爱脑迟早离婚三次。】


    看到离婚两个字,兰舒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向来只拉黑不回复的他,这一次破天荒地回了对方一句:【没人爱的野狗不用来我这里吠叫。】


    兰舒骂人向来刻薄,他只当那是网上的陌生人,发完那句话后立刻便把人拉黑了,压根没多想。


    他今天难得的好心情,并未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话而受到丝毫影响。


    删完了评论,Omega伸了个懒腰,在万籁俱寂中,靠在床头撰写起了新的日记:


    【在第十五天的时候,我们完成了彻底标记。】


    【他一遍又一遍的吻我,说想让我怀个孩子。】


    ——“哥哥,怀上孩子,你就不用陪着我去死了。”


    “求你了……让我进去吧。”


    兰舒靠在床头,看着自己敲出的那行文字有些愣神。


    ……该死的人不是你,怎么能用陪这个字呢?


    分明是他们要你陪我下地狱。


    半晌兰舒又写下了一句话:【可惜最终,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留下。】


    看着那行充满遗憾,让人难受到心碎的句子,兰舒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如果可以,我想给他生一个孩子。】


    可敲完之后,他耳根又有点烫。


    有些过于直白的真心话,就如同学生时代的初恋一样,哪怕在日记中也不敢下笔。


    兰舒红着耳根将最后一行文字删去,而后若无其事地将上面那段发了出去。


    他以为这一切无人看见,那私密到连匿名论坛都不敢发的话语,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他不知道的是,方才的那一句话,那将是他日后悔不堪言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无人在意的黑暗中,妒忌几乎凝成了实质,宛如毒水一般沿着兰舒背后的墙壁往下淌。


    ——学长,你的脖子上分明带着我给你的暂时标记,回味的却是和那个狗屁前夫的彻底标记,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龙乾恨不得拽着兰舒的脖子如此质问他。


    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兰舒居然还想给那人生孩子!


    那人渣一样的Alpha分明什么都没给他……甚至哄他上床的第一个月,就要搞大他的肚子!


    可兰舒什么都不在乎,居然还想给他生孩子。


    龙乾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肉一样,疼得支离破碎。


    而且……


    哪怕是昔日断肢昏迷,也没流过一滴泪的Alpha,想到这件事,所有的防线全部土崩瓦解,竟在梦中忍不住落下泪来。


    ……而且兰舒骂他是没人爱的野狗。


    因为服用了药物,龙乾连苏醒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兰舒发完了新的内容,又回头慢慢地重温了自己曾经写下的点点滴滴。


    这一晚对龙乾来说,宛如凌迟。


    *


    第二天一早,沉浸在信息素包裹中的Omega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了。


    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的兰舒颇为不满地坐起来,莫名其妙地质问道:“谁?”


    门外没有人回答。


    清梦被扰,兰舒的心情极其不好,他走到门口,根本没看来者便直接拉开了门。


    他显然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根本不担心有什么人能在他的地盘胜过他。


    可当那阵熟悉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时,兰舒却出现了一瞬间的晃神。


    这便是Omega被标记后的第一个表现——对自己的Alpha缺乏防备心。


    来者气急败坏地探手进来,拽着他的手腕,翻身便将他按在了门板上。


    寝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兰舒靠在门板上惊疑不定道:“你干什——”


    可他话还没说完,龙乾抬手便掐住了他的脸颊,力气大得恨不得把兰舒揉碎,一下子便止住了他的话头。


    ——这小子突然发什么疯!?


    兰舒莫名其妙被人按在门板上,当即怒结,抬起脚就要往龙乾身上踹。


    可就在他即将踹到人的一刹那,兰舒余光不知道扫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隔着龙乾往后看去,不远处的床头挂着那张照片。


    ——两张一模一样,只是年龄感略有不同的脸,隔着距离交叠在一起。


    那其实是很具有视觉冲击和张力的一幕,可是落到兰舒眼中,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恐怖故事了。


    ——只要龙乾在此刻回头,他一眼就能看到那张照片的样子。


    Omega反抗的动作蓦然间凝滞了。


    ……不行,不能让他发现。


    兰舒像个僵住的人偶一样,一瞬间泄了所有力气。


    于是,在远处“丈夫”的凝视下,他被人掐着下巴,气急败坏地吻了上来。


    龙乾吻得很急,年轻的Alpha好似被他始乱终弃的小狗一样,气急败坏地撬开了他的唇舌。


    他的动作中充斥着愤怒,好似要把兰舒给吞吃入腹一般。


    可兰舒没有丝毫反应,完全不似前天在训练中那样对他极尽暧昧的戏弄。


    ——因为我不是你想亲的人,所以对比就这么大吗!?


    龙乾蓦然退开,他终于忍无可忍,饱含愤怒与委屈,对着怀中人质问道:“兰舒,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兰舒整个人好似被架在火上烤,可他又实在不明所以。


    ……到底怎么回事?这小子一大清早来发什么疯?


    龙乾见他不说话,声音中甚至染上了几分哭腔:“你凭什么带着我的标记去回忆和别人的过去,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钱吗?!”


    电光石火间,兰舒心下一跳,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偷看我论坛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借此机会反客为主,未曾想龙乾闻言更气急败坏了:“你发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兰舒:“……”


    说实在的,兰舒刚刚还因为被扰了清梦有点生气,可眼下看着面前人委屈小狗一样的可怜模样,他心疼之余又有些想笑。


    不过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兰舒……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龙乾见他不说话,似乎一下子伤心到了极致,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跟在你屁股后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野狗吗?”


    听到这句话,兰舒愣了三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昨天那个人是龙乾。


    他昨晚回复的那个新号……是龙乾。


    兰舒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过了良久,心脏才像是被人攥着一样,硬生生挤出来了一捧难以言喻的悔意。


    他骂那个险些为他而死,骨血都恨不得全部捧给他的人……是没人爱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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