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自我们哑默的眼神消散
我们苦难的暴行安静了片刻,
幽谧的房间里,你的幸福显得步伐庄重
四月,哦, 柔软的美
年岁中光彩熠熠的青年
以你的和煦,
你返回,
那忧郁的盼望最为料峭之所。
——翁加雷蒂
“你醒了吗?”
声音的来源是坐在迪卢克床头的少女。迪卢克从沉眠中醒来,看见是自家的床顶, 然后他动了动眼睛,窗边坐着的是一个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女孩。
她是九方。
迪卢克有些迟钝的大脑想起了少女的名字,他动了动嘴唇,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九方的手轻轻按住迪卢克的肩头,“现在还别急着起身,你受伤了。”她秀气的眉毛皱起, 看上去有些无奈, “我和阿贝多在雪山发现了你……当然,也发现了那些在火海里面挣扎的人。”
迪卢克一听到这话就要起身,可是像是零件组成的身体却摇摇摆摆地拒绝了他。
九方扶着青年算得上纤细的身躯,让他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然后递给了迪卢克一杯温水, “你放心。我们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骑士团, 能救的人我们都救了。虽然你看着伤得严重,但阿贝多和丽莎提供了帮助身体恢复的魔药,估计再等几天, 你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当然, 这绝对不是你现在乱来的理由。”她认真地强调着。
迪卢克提心吊胆的心落回了原处,虽然没有人伤亡最好,但是如今的结果也算不错了。他冰凉的手颤抖着, 有些拿不稳杯子。九方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然后俯身扶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喂他水。她凑得很近,近到迪卢克可以数清她眼睛上的睫毛。
喝下水后,迪卢克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是呛到了吗?”
“不,并没有。”迪卢克否认了,“不过九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下意识就要称呼她为小姐,但是他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需要那么礼貌。
九方移开了目光,一脸你发现了就没办法的样子,“是这样的……在送你回来的路上,你的手一直死死拽住我的袖子。我没有办法,所以就只能这样。”
迪卢克现在是真的觉得上下两难了,这就是为什么九方刚才不回答他的原因吧。问了,只会更尴尬,迪卢克意识到他得说点什么。
“九方,我不是故意……”
“你别多想,我是自愿……”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空中撞到一起。
两人都发现了,他们的目光也跟声音一样缠在一起,在潋滟的水光中他们都望进了对方的眼底。这个巧合,不经让他们会心一笑。
在享受了一会儿两人独处的静谧后,迪卢克才下定决心地说,“九方,虽然这么请求你,有点冒昧。但你可以帮我从这里‘逃出去’吗?我还是想亲眼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现在的你应该养病,多等几天,再去骑士团不行吗?”
“谢谢你的关心,九方。”迪卢克绽开一个大病初愈的笑容,带点血色的唇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显得有些惹人怜爱,“但我想去亲眼看看。我可是蒙德的骑兵队长啊,不能在民众需要我的时候在家养病。”
九方看了他一会儿,他红宝石的眼睛闪着钻石般坚定的光。
她意识到迪卢克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如果她不帮忙,可能迪卢克就要一个人拖着病躯从晨曦酒庄爬回蒙德城,期间还要避开家里的女仆和管家。
她垂下眼睛,闷闷不乐地道了一句,“好吧,我会帮你。”
迪卢克笑容展开了,就像在白皙的脸上开了一朵如火焰般鲜活的花。明明脸色还是苍白得像是干瘪的纸,但那纸被点燃了,火焰像是蝴蝶一样透明翩飞。
他这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九方有点难过,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因为她也没有立场去批评他,九方也老是干相似的事。
在迪卢克的指引下,九方扶着他从后门‘逃’了出去。她在迪卢克的床上用衣服堆了一个人型,希望能推迟被发现的时间。
迪卢克不想给她太多负担,或者说离一位小姐这么近,是不符合骑士礼仪的。
他就把全身的重量移到自己受伤的腿上,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可是疼痛产生的冷汗却打湿了他火红的头发,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男人好像都是这样,九方想,他们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实际上一看就懂。
九方强硬地拉过迪卢克的手臂,让他的手臂挂在她身上,这下迪卢克就直接靠在了她身上了,胸膛紧紧贴住她的后背。迪卢克有些不适应,他想把手拽回来,却发现被少女紧紧握着。
迪卢克比九方更高,他看见九方转过头,下颌微微抬起,有些生气地瞪着他,“别乱动好吗?” 她的语气就像迪卢克是个不懂事在她背上作乱的孩子。
“九方……这样不太好吧。” 迪卢克气势弱了下来,他有些无措地请求着。
“你跟你骑士团的战友也这么恪守绅士风度?”
“……并不是。”
“那就把我暂时当成你的战友。”
九方丢下这句话,就专心赶路了。虽然迪卢克在男子中体型不算魁梧,可不是小巧的类型。九方觉得有些累了,但她强撑着,一步步稳稳地扶着他。
迪卢克见状也乖乖闭上嘴,不再多说什么。他低下头,只看见九方黑色的头发,还有从衣领中透出来的雪白脖颈。
迪卢克突然想到稻妻的男人似乎喜欢欣赏女子像是白玉一样的脖子,就像幻想在衣物的遮掩下透出来的一角春光。
蒙德的男人没有这样的爱好,他往常觉得这样的审美太过弱化女性了。他欣赏的女性应该是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像野草一样洋溢。但迪卢克的耳朵却悄悄烫了起来,他移开了目光,紧紧抿着唇,以保持正人君子的骑士风范。
只是他外表装作是那么一回事,内心在想什么就只能从他红透的耳朵里窥见一角了。
这一路上,九方流了些汗,她的身体因为这一路的奔波热了起来,少女独有的香气就慢慢溢了出来。那比花香更馥郁,比果木香更清新,迪卢克的呼吸被这样的香气占据,他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像是鱼从水里面出来透气一样,他微微扬起了头,上面混着芳草香的空气让他的呼吸没那么甜,但是那股香气却愈发明显了,就好像迪卢克在鼻腔里下意识追寻那缕香风一样。
现在,他们的身体还紧紧靠在一起,迪卢克的胸膛还黏在九方的背上,如果他伸出另一只手,就像从后面拥抱住了少女一样。但迪卢克宁愿那只手空荡荡地垂在一边。
他好像失去了对另一只手的知觉,只有被九方握住的手是热的、烫的。
他们之间还不能这么近,会吓到九方的。迪卢克对自己空荡荡垂在一边的手说。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教育他和凯亚的话,一个好的骑士要学会忍耐。只是小时候的迪卢克怎么也没想到他受的教导会用到这种地方。
之后,又走了很久,或许那没用多久。但在迪卢克的感知里,在经历特别漫长的时间后,他们才到了蒙德城。
九方把
迪卢克先放到一家店铺前面的椅子上,然后她就急匆匆地向着骑士团跑了过去。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迪卢克的异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凯亚似乎很忙,往日潇洒随风飘的刘海都黏糊糊地贴在脸上。他这几日累坏了,现在还要照顾一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大少爷”。
但说实在的,凯亚不觉得有多意外,反而有种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刻的认命感,但是他嘴上是不会轻饶迪卢克的。这不,他就勾起嘴角说话了,“这不是我们又在雪山上出事的大少爷吗?怎么不好好躺着,上蒙德城干嘛呀?”
“凯亚,”迪卢克没理会凯亚阴阳怪气的语气,他从椅子上起身,揪住了他兄弟的毛领子,情绪有些激动,“查出来幕后黑手了吗?我确信,这件事肯定不是巧合。”
凯亚示意迪卢克松开手,他眸光一转,“你先松开手。这些话,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面前说。”
凯亚上下扫了迪卢克一眼,他看上去可有够惨的,不过能够舒舒服服地躺着,就不像他,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这几日加起来他就没有睡超过5个小时。
他转过头,对安静地站在一旁的九方说,“谢谢你,小姐。照顾这么‘不懂事’的迪卢克一定很操劳吧。”没等迪卢克给凯亚一拳,凯亚就接着说,“那我先带迪卢克去骑士团了。等这几日忙过了,我再和家父一起谢过您救迪卢克的恩情。”
蜜色皮肤的青年向着九方行了一个漂亮的骑士礼,冰蓝色的披风在身后一抖一抖的,像是冰孔雀展开了绚丽的尾羽。凯亚微微弯下身子,一双美腿纤长又匀称。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您无需多礼。”
之后,凯亚就带着他兄弟绕进了骑士团。
九方看着他俩走远的身影,凯亚跟迪卢克不一样,他看似对所有人嬉皮笑脸,但却比迪卢克更难靠近。如果说迪卢克的微笑,是他对所有市民的骑士风范的话,那么凯亚的嬉笑怒骂,就是他的伪装。
这个狡猾的家伙,没那么爱市民,相反他在笑容下怀疑和审视着市民,就像老练的黑猫一样,精明地判断着市民里藏匿的老鼠。
一个天生的怀疑论者……九方在心里给凯亚下了定义。但她不想去探究原因,这相当无聊不是吗?就算是在同样的土壤下,也会长出不同的花,因此这个世界才有趣。
而在骑士团内。
“你们有怀疑对象了?”迪卢克有些讶异。骑士团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凯亚把手指竖在嘴前,“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有市民近期目击到了青色的巨龙和站在巨龙身上的人影……骑士团有些人就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他翻了一个白眼,“但要我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有逻辑的推断。只是胡扯。但是,你也清楚,没有证据就很难推翻那些‘前辈’的结论……”
他一向看骑士团有些“前辈”不顺眼,一个个都装得像个骑士,实际上是牛鬼蛇神群聚的乌合之众。只是骑士团一向推崇“长幼有序”,才让凯亚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这口气。
凯亚一面说着,一面却注意到了迪卢克的脸色有些奇怪,“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他问迪卢克。
“我在雪山也看见了青色的巨龙,”迪卢克说,“但是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有没有人在巨龙身上。但是,我不觉得是祂。凯亚,你也知道,那条龙是蒙德的四风守护之一的东风之龙特瓦林。曾经守护蒙德的龙不可能伤害祂心爱的城邦。”
凯亚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我也愿意相信。可这件事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该尽早找到幕后黑手。”
迪卢克正想说些什么,他们房间外的窗户就被人敲了敲。
而这可是在没有阳台的三楼房间。
凯亚和迪卢克瞬间警惕了起来,凯亚示意迪卢克往房间内移动,他的右手握在身旁的剑柄上,用左手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而立在透明的窗户外,是一位飘在空中的美少年。
他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帽子,帽子上别了一朵盛放的塞西莉亚花,不算长的头发扎成两条小辫子,萤蓝的辫子就跟他的表情一样俏皮可爱。巴洛克风格的服饰下是两条纤细的,套着白袜的腿。少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轻盈羽毛的清新参杂了一点奶油的甜美。
拥有可爱俏皮笑容的美少年又敲了一下窗户,还冲他们眨了眨眼睛,。
凯亚心下起疑,这人谁啊?可他身后的迪卢克却挤过凯亚,打开了窗户。
美少年像片羽毛一样轻轻落地了。
凯亚这才注意到他抱了一把木质的里拉琴,琴身上别着两朵清新又娇艳的塞西莉亚花。
见他进来了,迪卢克就把窗户闭上,合上窗帘,室内又变成了一个适合秘密交谈的空间。
“你……你是路德维希吗?”
迪卢克有些不确定,面前这个美少年虽然跟路德维希张得一模一样。但是,路德维希也不会穿这么奶油的服饰,也不会像这个人一样俏皮可爱。路德维希整体的气质是忧郁的,即使是在笑,眼神里面也透出深沉的郁色。
美少年笑了一下,他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很开心,“很遗憾,不是呢。”花瓣一样的唇向上扬起,“诶嘿,要不要再猜猜看呢?猜对了,我可以奖励你们难得的线索。”
他随手拨动了一下琴弦,流出了像是风吹动湖面一样优美的音律。
而同时抚琴的还有站在摘星崖边的路德维希。
微风轻拂,勾起草浪有如大海般起起伏伏,海面上的微光粼粼是纯白的盛放着的塞西莉亚花。花香轻柔,风声沙沙,阳光也是恰如其分,柔和而温煦,正是个适合重逢的好日子。
路德维希转过身,绿色的披风在微风下摇曳,他笑了起来,狐狸一样的眼睛眯起了,深蓝的忧郁被掩藏,他就像明媚的春光本身。
明媚的春色在光晕下跳跃,斑驳的光在他身上跳舞。风还在轻轻抚摸大地上的一切,花朵宁静地开,又喧闹地挤来挤去。
风把九方的头发吹得向后飘飞,她白色的裙摆像是一朵湖边最美丽的塞西莉亚花。
而那朵美丽的花奔向了他,路德维希伸出手,像是挽住一缕风一般,把属于自己的花抱在了怀里。
深绿的披风接住了洁白的裙摆,如同翠绿的大地生长出了独属的料峭白花。
第72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0) 风吹起你……
风吹起你的头发,
一张棕色的小网,
撒满我的面颊,
我一生也不想挣脱。
——海子
“你……你难道是路德维希的后裔?”
答案从曾孙一路变成猜是第几任孙子。巴巴托斯有些恼怒, 迪卢克就不能从他现在这个模样猜想到蒙德人每天挂在嘴边不放的风神大人吗?
巴巴托斯拨动了一下琴弦,治愈的歌从青色的琴弦下流淌而出, “稍微给你点提示吧。”少年闭上眼睛轻笑一声,“请听一首治愈之歌。”
乐曲是无法被看见的, 但你能感受到轻风的流动,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蒲公英和羽毛。
这些风的精灵在迪卢克身边嬉笑着,它们轻轻把手按在他的伤口上, 像是母亲关怀孩子一样,往伤口上吹了一口气。皮肤处有轻微痒意,风又拂来一口气, 把包扎好的绷带像是裙摆一样散开, 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雪白皮肤。
“这是?”
元素力用于伤口疗愈并不罕见,教堂的芭芭拉小姐也擅长治愈他人。可是,这么流畅又轻柔的元素力使用却很少见到。
少年并不是凡人,迪卢克意识到了这点。他突然清楚了少年的真实身份, 但作为一个听风神事迹长大的蒙德人, 他有些迟疑去提问。
“您……您难道是风神巴巴托斯大人吗?”
在古蒙德的时候, 他并未真正见
过巴巴托斯。他认识的只是风精灵温迪,虽然他猜测温迪就是后面的巴巴托斯。因此迪卢克问过他其他的同伴,但他们都说温迪只是温迪。相比于伟大的风神巴巴托斯, 他们更关心一个小精灵的自由自在。
“诶嘿。”巴巴托斯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开心地拨了一下琴弦,流出欢乐的琴音。
“……你在说什么,迪卢克?”一旁的凯亚却再也不能旁观了, 什么风神巴巴托斯,迪卢克是脑子糊涂了吗?还是说迪卢克把对他们胡诌的故事当了真?
“凯亚,”迪卢克有些激动,“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大人就是风神巴巴托斯。虽然你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斩钉截铁地说着。
凯亚听到这话就挑了挑眉,“好吧,这位巴巴托斯先生。”凯亚指了房间内沙发的位置,“既然迪卢克猜中了,不妨就分享一下您的线索吧。”他笑得很热情,语气也算得上庄重,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凯亚可一点都不信迪卢克的话。不过,他才不会傻傻地当外人在场时和自己的兄弟争辩对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巴巴托斯。
估计对他来说,只要有真的线索,就算对面说自己是岩王帝君,凯亚都能笑着鼓掌,然后请帝君大人乖乖交出自己的线索。
巴巴托斯不讨厌凯亚的性子,相反他有些欣赏凯亚,他是一缕很特别的风,不是吗?而且,这缕异国的风选择将蒙德当成自己的家乡,蒙德(巴巴托斯)当然不会拒绝他,这座自由的城邦欢迎所有异乡的游子。
“不用这么拘谨,虽然身为巴巴托斯的我,确实非常了不起。”巴巴托斯扬起自己的披风,他看上去就像个臭屁的小鬼一样。“但是,称呼我为温迪就可以了。随便一提,我还是蒙德蝉联三年的吟游诗人冠军。”他理了理胸前的蝴蝶结,模样正式地可以上台领奖了。
果然是温迪。
迪卢克有些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从温迪到巴巴托斯,祂到底走到了多少无名的时光?但是,他还是那个清澈又一尘不染的风精灵。千百年的光阴没有让他的脚步沉重,无数的别离苦痛没有让他的眉宇间染上哀愁,他还是那缕轻快的、自由的风。
在过于坚定的时候,风也会像岩石一样顽强,它吹拂万物,吹走生命和死亡,吹遍蒙德的大好河山,但是风始终是那缕自由的模样,他是永远的精灵,自由的使者。
“让我想想,该怎么给二位提示呢?”
巴巴托斯对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一清二楚,但是他不会干涉人类的选择。不管是苦痛之路,欢乐之路,都是人们的自由。而巴巴托斯只会在人们需要他帮助的时候,用风轻轻托他们一把。
但一切的问题都需要人类自己去解答。
“嗯,还是直接一点吧……蕾雅,蕾雅加西亚她是解开谜题的钥匙。”巴巴托斯说出了一个迪卢克和凯亚根本没想到的名字。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加西亚夫人竟然跟此次事件有关?
“温迪,”凯亚也觉得还是这个称呼好。他一说起巴巴托斯这个名字,就老是觉得自己马上要上唱诗班歌颂风神了,“你的意思难道是加西亚夫人就是幕后黑手?”
“吟游诗人我可没这么说,”巴巴托斯佯装苦恼地皱起眉毛,“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去就查查蕾雅吧。但是,你可别吓到她。她是个好孩子。”
“……刚才你说,如果我想知道真相。你的意思是难道有人不想知道真相吗?”凯亚很敏锐,因为他习惯在自己的谎言里藏真话,所以他多多少少还有些洞见他人言语的才能。
“诶,谁知道呢?”巴巴托斯拖长声调装傻着,他转而问了凯亚一个问题,“凯亚,你认为对于骑士团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真相还是一个不会伤害所有人的谎言?”
凯亚垂下眼睛,冰蓝眼眸的深处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温迪,你是什么意思?”
迪卢克不太理解,他所见的骑士团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他想了一会儿,“如果为了保护市民,更好守护蒙德城,那么谎言也在所难免,但是这绝不代表骑士团不想知道真相。”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迪卢克从未怀疑过。
凯亚拉了拉迪卢克的袖子,他是很想告诉迪卢克骑士团背后的那面。不过,就算他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让迪卢克永远热忱,他就是骑士团燃烧着的光明。
“……那么温迪,对于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凯亚抬起头问巴巴托斯,他和迪卢克都深陷其中,凯亚无法否认谎言,他没有谎言就无法存活。可骑士团呢?谎言果真只为市民服务,如蒲公英的誓约一样,无暇无私吗?
“找寻场外服务也太犯规了,”巴巴托斯不满地嚷嚷道,“不过,谎言和真相,我都不是很在乎。毕竟我是自由之神,又不是什么真相之神。”
“重要的是你们,你们到底想要怎样的自由,是谎话连篇却梦幻的自由,还是太过真实却残酷的自由——不管你们怎么选,我都会为人类弹奏乐章的。”
“即使……自由里面充满了人类的私心也没关系吗?”
“是的,”巴巴托斯双手撑着下颌,露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笑容,“自由……同样也是人类的私心,难道不是吗?”
他指了指面前的两人,接着说道,“一个人是无拘无束,两个人是互不干扰,三个人才是自由自在,是在规则下平衡又美妙的自由。骑士团建构了现在的规则,虽然这话由我说来有些奇怪,毕竟自由之神给人的印象就是完全不在意规则的那类神呢。”
巴巴托斯从沙发上起身,骑士团可真是吝啬,他们只用茶水来招待客人,而不提供蒙德最醇厚的美酒。“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规则,同样也没有完全的自由。我相信你们也清楚这点,我聪慧的子民们。所以,尽情去苦恼吧,然后努力吧。放心,你们的一路永远有自由的风相伴。”
“诶?这么不负责任,作为神明真的好吗?”凯亚吐槽着,但是想到对方可能是那个消失了几百年的巴巴托斯,突然又觉得很合理了。
“责任什么的,你去隔壁找岩王帝君老爷子说吧。”巴巴托斯打开了窗外,阳光一下子照亮了室内,从窗户外吹来的风,让他绿色的披风像是水波一样起伏着,“我要走了,朋友们。伟大的吟游诗人,可是很忙的。”他转过身,帽子上的塞西莉亚花被风吹得绽开了笑容,“迪卢克,我之后会找你喝酒的。就这样,拜拜咯。”
“遇上什么难事,就在心里呼喊巴巴托斯的名字吧。我一直都在。”
青色的少年坠入风中,凯亚一个箭步上前。窗户前没了少年的身影空落落的,他往四周一扫,哪里都没有少年的影子。在楼下站岗的骑士,意识到了楼上的目光,还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凯亚一眼。显然,他一点不知道自己头顶上刚有位少年坠了下来。
凯亚转过身,看着还陷入沉思的迪卢克,“现在我相信他就是真正的巴巴托斯了。”
他的兄弟讨人嫌地板着一张脸,假正经地说,“你知道了就好。”迪卢克总算是扳回一成,这下他们相信他不是在编故事了吧。
凯亚绕过沙发,将茶具收到抽屉里。
迪卢克也起身整理了散落的文件,散漫地问道,“你去哪里调查?”
“酒馆,你呢?”
“我再去孤儿院一趟,随便拜托琴这几天看好加西亚夫人。”
凯亚点了点头,拉开了房门。在脚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转头,无声地动了动唇,【我们去查明真相吧】。
“这是当然了,兄弟。”
迪卢克推了他一把,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查明真相。
摘星崖边。
九方抱了一会儿路德维希就放开了手,她胆怯地退了一步,“抱歉,你期望看到的不是现在这个我吧。”
没有共同经历的她还是路德维希所期望的人吗?
九方并不这么认为,可是她在看见路德维希的一瞬,却忍不住上前拥抱了他。但在一时的心荡神怡后,她必须正视现实。
她或许对爱有些苛刻,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过去的影子,而他也不是她臆想的一个趁手的恋爱工具。路德维希他必须清楚他拥抱的到底是谁。
路德维希有些疑惑,他上下打量着她,“怎么了,你有什么变化吗?”
“别说谎了……”九方抬起头,摸着自己的黑发,“你应该一眼就能看清楚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女神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可能有些难理解,我以人类的躯体重新降临了人世。但是……这个我已经不是和你并肩的女神了。”
“所以呢?”
“我已经不是你深爱的塞莱斯特了。我是九方,仅仅只是她。”
她强调着。她不是塞莱斯特的影子,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塞莱斯特的一切。她更希望作为一个人类,去获得独属于九方的东西。
她不是个爱情小偷,也不是谁的替身。
“九方,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路德维希念着这个名字,璃月的发音对他来说还有些奇怪,但这是个好名字,念起来就像鸟儿鸣叫一样清脆。他上前拉过了九方的手,他对自己说,现在她的名字是九方了。
他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曾经我有多么期望你是人类。”但是这样卑劣的想法不应该再多提,“好吧,九方。现在我也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路德维希,来自千年前的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把九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那害羞地想要缩回去的手指,“亲爱的小姐,可以容许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男人再次追求你吗?”
九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想要逃走,可是她的手却被紧紧攥住,她逃不了。“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已经不是塞莱斯特了。”
“是的,所以我问的是你九方,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少女的眼里浮现出朦朦胧胧的水雾,她就快哭了,但是她转过头,倔强地不让眼泪顺着脸流。太好了,路德维希没有失望地离开。
可是,就这么接受真的好吗?路德维希会不会后悔啊。离得越近,他看得就越清楚,那个白发金眸的女神已经变成了黑发蓝眼的普通人,所有对女神的幻想都会在人类的身份下破灭。
所谓的人爱神,也不过是爱神明的身份吧。
以前九方不会觉得这难以接受,但是她面对的是路德维希,她不允许他轻飘飘地来,又不负责任地走,她从不觉得自己比塞莱斯特差。
“那你不要后悔,”九方含着眼泪,恶狠狠地瞪了一下路德维希。虽然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森林里的小鹿一样可怜巴巴的。“如果你敢之后说什么,你认错人了,你爱的是女神,而不是人类。我绝对会报复你的。”
她怎么这么可爱……路德维希的心里冒出粉红泡泡,他忍不住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擦拭她眼角溢出的泪珠。
在充满怜爱地凝视她的面容后,他庄重地单膝跪地,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吻了她的手背,他向她立下誓言,“我永远也不会后悔,我深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不管你是神也好,是人也好,与我一同经历过冒险,还是从未遇见过我,我都会爱上你。”
“除了你以外,不会再有其他能牵动我心绪的人。”
爱情是龙卷风,它突然地到来,把他的天地卷得天翻地覆。人们真的可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特定的人吗?
如果能解释清楚原因的,就不是爱情了,而是基于利益的计算。
她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路德维希一见就知道了。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可以让一位女神变成人类……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她还好吗?失去了神力和权柄,这么多年她会不会受委屈,像别的人类少女一样痛苦了只能窝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路德维希装作不知道这些,她不会想让他知道这些痛苦的,于是他装作看不见。这样的话,她还是那个有些高傲,维持自尊的女性。虽然他很想帮她分担,但是如果会完全依靠恋人,她就不是她了。
于是,路德维希退后了一步。他不去问这些她想隐瞒的往事,而只是关心他们的现在。
但九方或许误会了什么,她以为他爱上的只是女神,爱她的不老容颜,爱她的高高在上,爱她的女神权柄。然后,对她的灵魂一无所知,麻木、盲知又狂热。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变了,却什么也没变,她的灵魂依旧是那么熠熠生辉,那不会因为灵魂在神明的躯壳还是人类的躯壳就有所改变。
他自始至终爱的都是那个璀璨的灵魂,从来就没有任何改变。
而此时,风吹起落在她两颊的长发,蓝色的眼眸像是大海一样清澈又美丽。路德维希轻轻地笑了,是的,从来就没有任何变化。
第73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1) 我在我的……
我在我的纬度上
却做着候鸟的梦
梦见白雪, 梦见结冰的路面
朱红的宫墙后
一口沉闷的大钟
撕裂着纹丝不动的黄昏
——舒婷
酒馆里最不缺的是就是酒鬼。他们在没喝醉前有不同的名字,有特别的人生,但是一旦喝醉, 他们便只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那就是酒鬼。
凯亚不讨厌酒鬼, 相反,他相当喜欢这群人。
他们在酒后总是百无遮拦, 就像烂透的人生一样去掉那层装模作样的矫饰反而烂得可爱了起来,那是因为真实,又或者说有着残酷的美感。没人说得清一个醉鬼是怎么毁灭了自己正常的人生,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喝得酩酊大醉,今日如此, 昨日如此, 明日亦是如此,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酒精患者,一个不依靠酒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疯子。
【天使的馈赠】讨厌这样的酒鬼,因为这帮人往往最后穷困到没钱喝酒。
但是凯亚以一种相当辩证的眼光看他们, 就像是在一堆垃圾里面淘金子。大部分酒鬼的话都不值得信, 他们就像得了癔症一样疯狂, 但是极少部分酒鬼会在酒后展示自己的真实,他们的人生仿佛都浓缩在酒精之中,只等你坐在他们身边, 同饮这人生的美酒。
“克里米亚先生。”
凯亚像是泥鳅一样挤进一个小角落里。这里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 一张昏黄像是老花眼的油灯,还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那个男人没有反应,他的脸因为长期的醉生梦死浮肿得像河里翻肚皮的红金鱼。
凯亚伸手推了一把, 男人才悠悠转醒,他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皮,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黑皮小少爷,他揶揄道,“哟,这不是凯亚少爷吗?有何贵干,这几日不忙着处理雪山的事,反倒有时间陪我这个醉鬼。”
他打了个酒嗝,酒精混着胃液有种反胃的恶心感。凯亚还是笑眯眯地,他冲侍者打了个响指,侍者便端着两杯黄金色的酒走了过来。凯亚把其中一杯酒推到男人面前,“来喝点这个解解酒吧。”
男人看着那杯酒,轻蔑地哼了一声。低度酒,里面加了大量的冰块,口感微甜,新手才喜欢的玩意儿。“这不够给劲儿,老兄。你向我问情报,就拿这玩意招待我?”
“一点点的开胃酒,”凯
亚俏皮地说,然后看了眼男人放在身下的手,“而且你现在胃烧得难受。烈酒我随时都可以请你,但是现在就请接受我的善意,我们不是朋友吗?”冰蓝色的眼睛里面带点关切的暖意,这是凯亚擅长的“把戏”。一贯谈生意,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在合适的时机,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男人又哼了一声,“朋友?”他端起那杯酒,倒是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摇晃着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液体呈现出一种通透的色泽,清澈见底得就像纯净水一样。“说吧,你想问什么?”
没有再兜圈子,克里米亚直接开口了。他是个情报贩子,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凯亚一个人聪明到收集这些醉鬼的话,他早就深谙此道。只是,他跟凯亚不同,他是个真正的酒鬼。只是比其他的酒鬼更难喝醉。
他平时就像团烂泥一样瘫倒在酒桌上,然后情报就会像酒液一样倒入他的耳朵里,他咀嚼,然后咽下。
现在就是吐出来的时候了。
“老兄,你对【天空孤儿院】的加西亚夫妇有什么见解吗?”
“他们啊”,男人想了一会儿,“两个烂好人。”
凯亚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他凑近了克里米亚,几乎就要贴上他的耳朵。“那我悄悄告诉老哥,加西亚夫人可向骑士团控告过她的丈夫……”
克里米亚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凯亚,“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两口子感情一直很稳定。”
“那可真是怪了,你觉得加西亚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少爷,我只是个情报贩子,不是侦探。”他搓了搓手指,比了一个数。只要开价足够,情报贩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兼职一下侦探。
凯亚识趣地从兜里摸出一大把摩拉,把这些闪着金光的可爱玩意推成一座小小的金币山。
克里米亚把那杯酒浇在金币山上,金黄的酒液像是给摩拉注入了流动的生命力,“现在够劲儿了,老兄。”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所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克里米亚神经兮兮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的人,他示意凯亚把耳朵凑近过来听。“是为了报复某个人吧,女人的复仇心可是很重的。”
“报复谁?”
克里米亚把凯亚一把推开,“不好意思,这是另外的价格。”
“你要多少?”凯亚皱了皱眉,虽然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他来说就不是事,但是他嗅到了大麻烦的气息。
“我的买命钱。”克里米亚开玩笑般地说着,脸上依旧是那副酒鬼有些神经的表情,可是笑容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不笑了。
凯亚假装看不懂他的表情,乐呵呵地像是调笑一样,“所以,那价值多少?”
克里米亚凝固的笑又重新复苏了起来,“可能值一个摩拉,也可能指一亿摩拉,”他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看来是问不到什么了,凯亚作势要起身。
“你又何必把自己牵扯进麻烦里?”那个人生一塌糊涂的酒鬼问他。
“不知道,可能一时兴起吧。”凯亚回答道。
克里米亚背着他笑得都呛住了,接着那座摩拉山倒了,一枚枚圆圆的金币散落在他脚边,他有些狼狈地弯下身子,一个个捡起这些小东西。有些摩拉掉到了桌子里面,克里米亚费力地挤了进去。凯亚回过头只看见他的屁股在桌子下一耸一耸地,有些滑稽。
“如果自己身怀秘密,就不要去探究其他人的秘密。”
凯亚听清了这闷闷的声音,但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个见钱眼开的黑心贩子居然会发好心了,“你说什么?”
克里米亚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头上流了些汗,他伸出手随意擦了擦,“没什么。”他看向凯亚空荡荡的腰间,他问得随意,“你还没有获得神之眼吧。”
凯亚点了点头,“那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我希望你能获得风系神之眼。”克里米亚挤眉弄眼地说,“这玩意可是好东西。”
“那为什么要是风系的?”
克里米亚先是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莫名的光,“逃吧,”像是教导一样,他说,“从背负的秘密里面逃掉,你的人生会过得幸福一点。”
凯亚沉默了,他不再笑眯眯了,面色冷峻下来,眼里星星般的纹路更加明显,“如果逃不掉怎么办?”
克里米亚背过了身子,凯亚见不到他的表情,“那就隐姓埋名度过你的一生。”
“就像你一样吗,克里米亚先生?”
克里米亚不说话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凯亚早点滚,别在眼前冒来冒去,惹他烦心。
凯亚临走前,拍了拍这位老伙计的肩,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逃跑哪里有那么容易,他望眼无边无际的天空,就连天空都被房子的屋顶切割成一块一块的,何况房子下的他。他耸了耸肩,就迈着大步离开了天使的馈赠。
而在天空孤儿院,迪卢克又一次叨扰了克扎特大夫。
这个胖乎乎的医生见他来了,有些紧张,但很快又装出了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与他亲切问好着,就好像迪卢克是他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
“克扎特大夫,我想请教您,有关加西亚夫人的事。她是个怎样的人,与加西亚先生的感情怎么样?”
“蕾雅啊,她最初是来自枫丹的大小姐,祖父母可是逐影猎人。她与里奇相识后,就来了蒙德,捐出了自己的家产创立了【天空孤儿院】。两口子感情一直很好,又都是一顶一的大善人,这周边就没有不敬佩的人。”
“……你是说这座孤儿院是加西亚夫人出资的吗?”
这样一来,就没有了金钱上的动机。能捐出家产的女人不可能为了金钱去污蔑丈夫。
“是的,怎么了吗?”克扎特大夫有些紧张。
“不,没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迪卢克又问了克扎特大夫几个问题,但都没什么突破口。克扎特看上去也不像在撒谎,诚实而有些古板的老蒙德绅士不擅长说谎。
最后,迪卢克跟克扎特握了握手,他看似不经意地说,“加西亚先生并不在骑士团里。”
克扎特吓了一跳,随机投来感激的目光。他刚才就一直疑心是骑士团抓走了自己的好友,毕竟里奇现在下落不明,骑士团出身的迪卢克又可疑地来拜访了他。
胖胖的大夫握着迪卢克的手,“先生,请你相信我。里奇和蕾雅都是一顶一的好人,他们是不会做坏事的。”他强调着。
迪卢克轻微挣脱开了他的手,克扎特强调地有些刻意了,而且估计他心里有了些猜测,只是没跟迪卢克讲明。
“我知道了,先生。”迪卢克说,“不过还请你相信骑士团,有什么猜测和情报都可以如实上报。”
克扎特大夫嘴上答应着,却避开了迪卢克的目光。
这里不会有什么突破了,迪卢克就这样返回了骑士团。
摘星崖边,有两人注视着迪卢克远去的身影。
“你有什么打算吗?”路德维希问九方。
“博士不会再信任我,我现在的打算就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跟愚人众谈判的筹码多一点才好。”
“也就是说你打算换一个上司,不考虑就此离开愚人众吗?”
“不了,如果离开的话,就掌握不了愚人众的动向,反而会更加麻烦。”九方摇了摇头,“不过换一个工作环境,对我身心健康都有益。博士实在是一点好事都不干,每次我都是强忍恶心跟他虚与委蛇。”她说完叹了口气。
“那个博士就这么令你头疼?”路德维希眨了眨眼睛,“不考虑杀掉他吗?这样可以救更多的人吧。”
“如果能杀掉,我早就动手了。”博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纳西妲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九方。
“那你属意的人选是?”
“富人
、仆人,还有公子。”
“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只认钱的银行家,一个温柔的慈父,和一个‘大脑空空’的战斗狂。”
“这三个人听起来都比疯狂的科学家好多了,”路德维希满意地点点头,“所以这三个你最喜欢谁?”
“我喜欢钱多,事少,心地还善良的上司。”九方慢悠悠地说,“就看谁更符合这条标准了。”
“听起来你已经想好了。”路德维希伸出手揉揉她的头,“那要不要在离别前送博士一个‘礼物’?”
“什么样的礼物?”
“跟我来。”
第74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2) 辛辣的爱……
整个太阳是残酷的,
整个月亮是苦的,
辛辣的爱情使我满身麻醉,
龙骨断裂, 沉入海底。
——兰波
“加西亚夫人,您最近还好吗?”金发的少女关切地询问着坐在床头梳洗的蕾雅。黑卷发的贵妇人转头回了她一个温和而疏远的微笑, “感谢你的关心,琴。”她将闪耀的红宝石发饰戴在黑木般的发间, 可是蕾雅试了好几次都带歪了。
不知怎的,贵妇人有些心焦。
“请让我来吧,夫人。”
琴从蕾雅手心接过那枚漂亮的宝石, 像是簪一朵高雅的花一样将红宝石稳稳插在了黑发之间。
“谢谢你,琴,”蕾雅抚了抚身边垂下来的如云黑发, 她问地漫不经心, “不过,骑士团最近不是很忙吗,你怎么有空来这儿?”
“就算再忙,一名优秀的骑士也不会忘记关心市民的身心健康。”
“是吗?”蕾雅笑了笑, 她不相信这虚伪的说辞, “好吧, 美丽的骑士小姐。”她回过头,发出邀请,“那骑士小姐有空陪我逛逛街, 买点衣服吗?”她一面说着, 一面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衣服,抱怨着,“我来骑士团太急, 衣服都没带几套。衣服这种东西,新鲜劲过了,就再也不想穿第二次了。”
琴觉得加西亚夫人的服饰已经足够美丽和高雅了,但她还是沉默地听着,如果加西亚夫人想伪装,她现在也只能奉陪,“好的,夫人。”
蕾雅睨了一眼琴,“你就穿着这身跟我逛街?”
琴对着加西亚夫人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抱歉,夫人。受骑士团的职责所限。”
蕾雅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是由琴穿着那身不解风情的骑士团服装一起在街头游荡了。
三楼,在某家的阳台上。
阳台上种着满满一排的须弥蔷薇,紫色的大花醋闹闹地挤在一起,好不快活。翠绿的梗和深紫色的花相互映衬着,一旁是一张散漫放着的木桌子,和三把椅子。
九方撑着脸看着在楼下闲逛的加西亚夫人和琴,她指着加西亚夫人,和坐在对面的少年说,“瞧,那就是蕾雅加西亚。”
路德维希打量着加西亚夫人,“哦,原来她就是里奇的妻子啊。”蔷薇花被风吹得摇曳,香气一阵阵地,少年的声音就在馥郁的香气下若隐若现,“我们要阻止她吗?可里奇已经死了。”
“不知道。”九方转过头,她看上去也是相当苦恼,“反而我想问你,你会阻止吗?还是任其发展?”
“里奇已经死了,”路德维希脸色冰冷,他说得淡漠。他想了一会儿,才看向九方,“……我会吧。”
“为什么?”
路德维希把手伸出来,轻轻搭在九方放在木桌的手掌处,然后五指并拢,松松地扣着她。他抬起头,苍蓝的眼睛像通透的湖水,“因为我想到了你。如果我是里奇,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冒险。比起让她为了我和孩子复仇,不如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可这样对加西亚夫人不公平,”九方直视着那苍蓝的眼睛,他们的手握住一起,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如果我是加西亚夫人,一定不会放过那带来一切的‘凶手’。”
路德维希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那为什么还要问我?”
“因为面对的人是你,所以才想问。”九方缓缓展开一个笑容,她说得不留情面,“路德维希你对于喜欢的人,总是那么温柔。你希望加西亚夫人能够重新开始,是因为你不希望我掺和麻烦事,你没那么有同情心,也没有那么善良。你只是单纯不想让我背负更多残酷的东西。”
“是的,”路德维希平静地点了点头,“被你看出来了吗?”他有些羞涩,又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她是懂他的。路德维希时常戴着一张温柔的假面,但实际上他的温柔只给了几个人,对大多数人他只怀着一种抽象的爱,他从未走进过人群之中。
“可是,你这样真的好吗?”九方把凳子拖了过来,她关切地看着路德维希,“你已经来到了一个不同的时代,这是个更开放更包容的世界。即使你的性格很麻烦,也能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要当着我的面说我性格很麻烦啊。”他有些无奈地嚷嚷着。
九方抱住了他的一只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有什么关系嘛,你又不会生我的气。你一直都过得很寂寞,没有人理解你。但那个时候有迭卡拉庇安陪着你,所以你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有一个更开阔的世界,不要再一个人呆在寂寞的角落了,稍微……学着去真正接受人们,怎么样?”
“我有了你,还不够吗?”
“不够!”九方气鼓鼓地,她明明认真地跟路德维希说,路德维希竟然还开她的玩笑。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我要去找加西亚夫人,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在我视线内走向‘悲剧’。这一路上,我作为一个人类经历了很多东西,能够真正帮到其他人,真的很开心。这不仅是为了那些可怜人,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再也不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了。”
“这样吗?不过你开心就好,”路德维希也跟着她站起身,“那么请允许我跟你同行吧,小姐。毕竟我也算你的朋友,帮你也算是开始走进人群了,不是吗?”他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九方看着他,却一点都摸不透他是否有意改变。不过,那只是她的建议,如果路德维希不愿意,她也不能强迫他,“好,我们一起。”
在楼下几米远的首饰店里,他们撞见了加西亚夫人和琴。
加西亚夫人夸张地买了好几件裙子,琴正面带苦笑地拎着装衣服的袋子。漂亮的贵妇人豪气十足地试着首饰,店员们面上都兜不住笑了,今天可来了一位大主顾。
九方和路德维希对视一眼,随即装成热恋的小情侣,手拉手进了店。
像是被满店的首饰迷晕了眼,九方极其夸张地转了一圈,像是可爱的小女生一样对着男朋友娇滴滴地撒着娇,“天啊,这里的东西都好漂亮。亲爱的,我想要什么,你都会买给我吧。”她演得有点过了头,蕾雅和琴都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她们都很少见到这么娇气的女孩。
“当然了。”清风霁月的少年搂过女孩的腰,他倒是不像他的女友那么油腻的甜,整个人像是清爽的薄荷。
得到了男友的保证,那女孩一下子像是兔子一样在店里窜来窜去。她转了一圈,试了好多件首饰,却仍然不满意,生气地皱着眉,“没
有更好看的东西吗?明明看着还行,戴在身上却那么普通。”
店员心里埋怨这讨人嫌的顾客,面上却只能堆着笑说,“小姐,你这么美丽,要我说,无论哪一条戴在您身上,你都是美得不可方物。”他极其夸张地奉承着。
那女孩仍然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旁边的男友走过来,把她抱着怀里低声安慰了好一会儿,女孩才渐渐消了火气。
突然,女孩眸光一转,像是看上了什么似的,刁蛮地指着戴在加西亚夫人胸口的红宝石吊坠,她颐指气使地说着,“我想要那一条,你们快去拿给我。”
一旁的店员脸都皱成了苦瓜,他们有够烦这个妞的,“小姐,抱歉。这个颜色只剩下那一条了,而且我们已经卖给了这位夫人。不过这个款式,还有一条蓝色的……”
“我不管,这是你们的问题吧。”
蕾雅在店里被吵得心情都不好了,她强忍着火气,尽力维持着贵妇人的仪表,“这位陌生的小姐,请不要为难店员。这一条我已经购买了,你如果喜欢这个款式,不妨买蓝色的。蓝色更衬你漂亮的蓝眼睛不是吗?”
“可是,我就想要你身上那条。”那任性的女孩一下子窜到蕾雅眼前,蕾雅正要躲开,就听见女孩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她丈夫的名字,随即手心被塞了一瓶小小的魔药。
“你……”蕾雅正想问什么,就看见少女背着众人,偷偷比了一个静声的手势。少女的面色温柔似水,蓝眼睛像是最透亮的天空,她明显是在演戏。
“我仔细看了,你的这条原来也不怎么样,”少女转过身,对旁边松了一口气的店员像是施舍一样说,“去拿那条蓝色的吧。”
琴走过来问加西亚夫人,“您还好吧?”
“嗯,”加西亚夫人有些紧张,她偷偷攥紧了手里那瓶魔药,“我们走吧。对了,这么久你也提累了吧,分一些袋子给我。”
琴没有怀疑什么,把手里的衣服袋子分了一些给加西亚夫人。蕾雅就趁着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魔药塞进其中一件衣服里,她正要走,却发现琴还在打量那位少女,加西亚夫人生怕琴发现了什么,她佯装散漫地问道,“怎么了吗?”
“那个人,我好像见过她。不过我认识的人不是这个性格,所以是我认错了吧。”
琴说谎了,她百分之一百确认她就是九方。不过琴是稳重的性格,既然九方在演戏,她就没必要在加西亚夫人面前戳穿她,而且……九方还给加西亚夫人塞了什么东西。
之后,有必要探查一下了。
“那我们走吧。”
等加西亚夫人和琴走开,九方就懒得再装了,她让路德维希拿着包好的项链,就拉着他离开了首饰店。
“你给了她什么?”
“秘密。”九方笑得像个诡计得逞的狐狸,“而且加上我们给博士准备的‘礼物’,即使是他,也得碍于外交压力,乖乖被调离蒙德。”
“然后你就迎来了一位新上司。”路德维希点了点头,“我希望你可以如愿。”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那个才购买的蓝宝石项链。他低下头,凑近了九方的锁骨,气息喷得她有点痒痒的,“刚才忘了说,这条项链很适合你。”
而前不久,从蒙德的小巷子里窜出来了一位金色头发的青年,他像是有些迷路一样在街头东张西望。衣着不太像蒙德本地人,长了一张极其秀美的脸,头上别了翠羽,像是一只华美又呆萌的孔雀。
卡维站在蒙德的街头有些不知所措,教令院才休了假,他却鬼使神差地一张船票就来了蒙德。期间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兜里的一些钱和几件衣服。他有些晕船,在船上像是梦游一样昏沉沉地睡了几天觉,现在站在街头脑子才清醒过来。
可是一清醒过来,才懊恼起了自己的莽撞。他是想早点见到九方,可是他又没有提前通知过她,突然出现在她房门前会不会太冒昧了。而且万一她有事要忙,他会不会耽搁九方办正事呢。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卡维明明知道九方的地址,却像是腿被铸了铅一样在她家楼下的小巷子里急得窜来窜去。
这不,他又从不知经过几次的小巷子里面转了出来,太阳有些刺眼地照在他脸上,卡维眯了眯眼睛,他不经意地转过头,眼睛却一下子睁大了,还亮了起来,像是狗狗见到了心爱的主人那般。
是九方的身影,卡维看见她从首饰店里出来,他正准备走过去,却见她身后落了一步的距离,跟上了一名陌生的少年。
他把视线往下移,那少年上前一步,拉住了九方的手。
她没有拒绝。
卡维走向她的脚步一下子暂停了。他的世界空白一片,他就像快要沉下去的木头一样直愣愣地掉进了街市的深海里,周围人来来去去,他们说着笑着闹着,可卡维的耳朵嗡嗡叫着,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像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那少年转过头,他看见了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的金发青年,他睁着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路德维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注视路德维希的眼神有如注视抢走自己恋人的仇敌。
路德维希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拉着九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为她亲手戴上了漂亮蓝宝石的项链,那项链的颜色属于路德维希的苍蓝,而不是属于那金发青年的赤红。
九方没有意识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依旧无知无觉地笑着,还指着项链对路德维希说,“对吧,我也觉得蓝色更适合我。”她笑着,毫无一丝怀疑。
“嗯,我也觉得。”
路德维希趁九方不注意悄悄转过头,街上人依旧来来去去,却没有了那个金发男的身影,而在街角的阴影处,一支翠羽狼狈地掉落在地。
卡维逃掉了,带着他破碎的心,逃走了。
他在那个属于他的阴影里,捂着嘴,无声地流着泪。他甚至不敢发出声音,金色的头发没精打采着。卡维想要挤出笑容,如果这是九方的选择,他作为学长应该笑着祝福她才是。可是,为什么那个少年望过来的时候,他却狼狈地逃走了,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呢?
卡维蹲下身子,像是在拥抱自己一样,紧紧地抱紧自己颤抖的身体。明明是艳阳天,他却觉得好冷。他一定是还没有睡醒吧,为什么之前陪着他、理解他、欣赏他的少女会这么快就爱上其他人?
这不是真的,他心里不相信,可是泪水却不争气地往下流。他受伤了,在蒙德街头,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眼睛湿漉漉地,因为他失去了他心爱的主人。
那无情的女主人可以拥有无数只小狗,可是小狗却只会有一颗心,和一个主人。那颗颤抖的心一旦破碎,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第75章 野生荆棘与薄暮之星(13) 感情越是……
爱情是一种违背天性的感情,
它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
带进一种自私的、不健康的依赖关系之中,
感情越是强烈,
就越是短暂。
——马尔克斯
“可怜的小狗, 别哭了。”
清冽的酒气像是大海的波浪一样袭来,卡维抬起头, 看见的是他的“仇敌”。那是一个在即使在阴凉处也撑着伞的少年。少年在卡维面前蹲下身子,翠绿的阳伞像是蛋壳一样, 裹住了墙角的两人。
少年递给他一只没使用过的手帕,“来擦擦眼泪吧。”他偏着头说道,翠绿的披风垂到地上。凑近看才发现, 他跟卡维在九方身旁见到的人很相似,只是少年的发色是深蓝的,比起成年人, 他拥有类似孩童的纯真。
卡维不自在地接过手帕, 把头转到一边,狠狠地擦了一遍脸,等他再转过头,除了眼角和鼻尖那一点像是烧灼形成的嫣红外, 他几乎没事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对了, 不用还我哦, 我不喜欢男人用过的东西。”那少年直起身,向卡维伸出了手,“要去喝一杯吗?”
卡维顺着他的力度起身, 他眼神躲闪着,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
“你难道不想知道九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吗?”
卡维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看了眼少年的脸, 又飞快地低下头,他怀疑是场恶意的羞辱,这个少年太像九方身边的那个人,卡维还没傻到相信一个陌生人。而且,如果他还有勇气的话,他会自己去问九方。
少年把脸凑过来,青翠的眼眸微微眯起,“别担心,我是九方的朋友。我的
名字是温迪,一个吟游诗人。而你是卡维,来自须弥的大建筑师。”
“你怎么知道我是卡维?”卡维有些惊讶,难道是九方告诉少年的吗?
“诶嘿,吟游诗人知道的当然很多,”温迪说,“我们收集故事,我们编造故事,我们注视过去、现在和未来发生的一切故事。而我是蒙德城最好的吟游诗人。”
他说话间腰间别着的一把木质里拉琴上下晃了一下,那琴的琴弦是青色的,缀有两朵白花。
“那么跟我来,卡维。”
“你的伞不要了吗?”卡维指了指还放在角落的阳伞。
“不了,”温迪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伞是给无家可归的小狗遮阳的。”
“那里可是阴凉处,哪里有阳光?”
“谁知道呢。”温迪背对他笑了一下,“对于小狗来说,到处都是刺眼的阳光吧,所以他们才会流泪啊。卡维,太阳对你来说也太过刺眼了,难道不是吗?”
卡维没有回答温迪的揶揄,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温迪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像个天使。他开着玩笑,并不刺耳;而他给的关心也只是温凉。他看上去温和,说话也温和,但不知怎么,卡维觉得他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质,如果他想让人信服,那就跟拨弦一样轻而易举。
“欢迎来到这里,这里是整个蒙德城最好的酒馆【天使的馈赠】。”温迪有些夸张地说着,他看着明明年纪不大,却好像成了酒馆的熟客。
跟着侍者,他们上了二楼,这个时候天色还不算晚,酒馆里人还不是很多。二楼算得上安静,酒馆的灯光不是很亮,墙壁上挂着的烛台罩了一层盖子,烛火跳动着,一些细小的飞蛾不断撞上那透明的墙壁,它们执着地撞得头破血流。
期间,侍者过来了,给卡维上了一杯特色的鸡尾酒【午后之死】,和一杯普普通通的葡萄汁。
“你来酒馆不喝酒?”
温迪耸了耸肩,“谁让我看起来不像成年了。所以,只能喝这种小孩子才喝的果汁。”
“所以你成年了吗?”
“想知道?不告诉你。”温迪把【午后之死】往卡维面前推了推,像个专业的酒保一样介绍起酒来,“将一份苦艾酒倒进高脚杯,加入三分冰香槟,慢慢搅匀、摇晃,这就是蒙德人最爱的酒【午后之死】。尝尝吧……”
卡维端起那杯绿油油的酒,香槟的气泡让这杯酒看起来更不好惹了。
卡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脾气暴烈的酒味直直冲向鼻腔,香槟的气泡感和轻盈感稍微削弱了苦艾酒的涩意,但是那团燃起的火从舌尖一路烧到他的胃部,卡维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里渗透出生理的泪水。
该死的,喝这酒没比喝下一场飓风好到哪里。
“你们蒙德……怎么会喜欢这么烈的……酒。”他一边说一边干咳着。
温迪拍了拍他的背,把葡萄汁递给了卡维,卡维咕噜噜地灌下,才舒坦了很多。
“你不觉得它的味道很像爱情吗?急躁、狂飙、摧枯拉朽地带来巨大破坏后,留下满嘴的苦涩,嘴唇开裂般地离去……”
“温迪,你确实是位诗人。”卡维赞赏着。
“所以,你喜欢九方。”
卡维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得这里的。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又喝了一口葡萄汁,才一边用眼神瞧温迪,一边慢吞吞地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可真浪漫。”
侍者又过来了,他往桌子上放了一杯新的【午后之死。】
“这是你给你自己点的?他们不是不卖给你酒吗?”
“你没注意到这里还剩下一把椅子吗?”温迪手撑在桌子上,他做这个动作有种莫名的优雅,“等会,我们还会来一位朋友。”
“朋友?”
“是的,”温迪听见了楼下的响动,“噢,他已经来了。”
跟着酒保上二楼的是卡维真正的“仇敌”。中间就隔了一个温迪,路德维希和卡维面对面看了对方一眼。
温迪看上去似乎有些兴奋,他站起身向两个人介绍道,“左手边的这位是卡维,来自须弥的大建筑师。右手边的这位是路德维希,蒙德仅次于我的吟游诗人。”他向两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两位第一次见面,出于礼貌,不应该握握手吗?”
酒馆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那般,现在整个二楼能动的就只有撞着灯壁的蛾子。
过了一会儿,路德维希才动了动他的脚,鞋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伸出了手,碧蓝的双眼抬了起来,冷淡地看着卡维,“你好,卡维。”
他的手悬在空中,卡维心里不知怎么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烧,他干笑了起来,“你好,路德维希。”僵硬的笑冷得可以冻死飞蛾。
随机,二人坐下了,路德维希和温迪还算得上自在,他们寒暄了几句。卡维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理智告诉卡维现在应该尽早离开,但是属于所有雄性生物的不服输感把卡维的脚牢牢扎在了原地。
“路德维希,卡维他也喜欢九方诶。”
“嗯,我已经知道了,”路德维希喝了一口午后之死,它爆裂狂躁有如爱情本身,“所以呢?温迪,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诶嘿,”温迪坏心眼地笑了下,“只是觉得你们两个都在,比较适合谈论爱情。虽然爱恋之火从来都没有眷顾过我,但九方……她未免也太受爱神眷顾了吧。喜欢这样的人,不会觉得压力很大吗?”
路德维希放下酒杯,“人生苦短,总要为自己搏一搏。”
“那你呢?卡维。如果你发现你的竞争对手太多,你会就此退出吗?”
卡维偷偷地把面前的葡萄汁推远,装模作样地握着他自己的那杯午后之死,他不想在喝酒上都输给路德维希。“我,我当然不会!”他算得上大吼了一声,音量似乎可以增强他的气势,只是喊出这句后,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个跟竞争对手的数量无关。爱情,怎么可以靠雄性间的争抢获得?”
温迪点了点头,哥俩好般拍了拍卡维的肩,“是的,爱情从来都不是竞争后的奖励。它只会诞生在两颗高尚、纯洁、相互靠近的心灵中。”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们认为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吗?”
卡维有些泄气,他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只是文学作品的想象吧。不过……在现实中,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爱,有些人只会遇见一次爱情,而有些人可以重复多次坠入爱河。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对于我……我很难再想象爱上别人的未来了。”
路德维希安静地听着,有些诧异地看了卡维一眼,在卡维说完,才接着反问温迪,“你到底想问什么?你就这么好奇我和卡维会不会就此放手吗?”
“诶呀,别生气嘛。”温迪不再嬉皮笑脸了,他翠绿的眼睛清澈地像是一面镜子,“但是路德维希,我很担心你。她经过了很长的光阴,”温迪说得模糊,但他知道路德维希能听懂,“这些时光长到足
以遗忘你们所有的过去,爱情就像是漫长黑夜中一闪而过的火花,咔嚓一声后,就立马重归黑暗了。”
“我本来以为她已经丢失了你们所有相爱的感觉,但是她没有。”温迪转过头看着路德维希,眼神里面浮现着浅浅的悲伤,“如果……她过去还爱过其他人,这样的爱想必也会留存至今。那你要怎么办呢?”
“你的意思是她可以同时爱上几个人?”
温迪点了点头,这时卡维插话了,“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的是九方吗?”
“是,也不是,卡维你就安安心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回答卡维的反而是路德维希,“卡维,你刚才说爱不是靠争抢得到的,对吧?”他笑了一下,笑声听起来有些沉闷,“我同意你的话。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尊重她的决定。”
“那如果……她选不出来,怎么办?”温迪感觉到有些不太妙了,路德维希也是相当执着的人呢。果然他就不应该掺和,让九方一个人头疼得了。
路德维希抬头想了一会儿,他好像纠结了,又好像没有,“你知道迭卡拉庇安吗?我们好像从过去就是这样了,我真的很头疼呢……不过嘛,除非她主动推开我,我是不会放手的。”
“你难道不会嫉妒吗?”
“当然会,”路德维希摇了摇酒杯里面翠绿像毒一样的酒液,“但是,即使疼痛,我也喜欢吻火的感觉。嫉妒和爱火都一样烧得人生疼,我或许已经相当习惯疼痛了。”
“那你不会讨厌她吧……毕竟她‘四处留情’又太过‘心慈手软’。”
路德维希转过头看了看温迪,他褪去了风精灵的外表,看起来像个人类小伙子,路德维希摇了摇头,“温迪,你并不懂爱情。”他说完就仰着头,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午后之死。五脏六腑都像是生了一簇大火,从他的内脏到他的皮肤,从他的外壳到他的灵魂,都在那场大火里熊熊燃烧。
突然袭来夺走了他内心的安宁,与他形影相随,挥之不去的大火,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将这种摧枯拉朽的力量称之为爱情。
他饮下爱情的烈酒,空杯子嗑在桌子上清脆地像是要碎掉一样,路德维希起身,理着袖口的纽扣,路过卡维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卡维,我不害怕跟你‘竞争’。不,这不算是竞争,竞争没有任何意义。”他思考了一会儿,“卡维,我并不讨厌你,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也许不会。但是,我提醒你,仅仅出于对于人类的善意。”
“如果你不打算就此离开的话,最好做好心碎的准备……她对你温柔,她对其他人也一样温柔,你永远不是唯一那个被偏爱的存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没什么,我的朋友,”路德维希的手轻轻按在卡维肩上,他向着卡维微笑,友善得令人毛骨悚然,“只是……爱是很残酷的,如果想要保护自己,就回你的须弥吧。”
在留下友善的忠告后,路德维希就离开了酒馆。
温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那家伙已经彻底没救了。你呢,要放手吗?就跟他说的那样,九方就是这么‘滥情’的性格呢。虽然我不讨厌这一点。”
“你们从刚才就一直在说我听不懂的话,”卡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过,有一点我听懂了。路德维希,他不是九方的男友吧。”
温迪惊讶地张大了嘴,“我们刚才聊了这么多,你就只注意到了这个?”
“你们不觉得你们都想得太复杂了吗?”卡维忍不住开始吐槽着,他自暴自弃地说,“我是喜欢九方,我也知道九方现在只是把我当成要好的朋友,她的温柔肯定不属于我一个人。不过,未来可不一定呢!”他红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一头金发即使在晦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
刚才自己说了很大胆的话,卡维低下头装作玩自己的手指,“当然……当然,也要看学妹会不会喜欢我。”
“如果她不喜欢你呢?”
温迪似乎有意给他泼冷水,卡维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死缠烂打,会让她讨厌我的。”他绞着手指,羞涩地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我的朋友怎么一个个都是‘情圣’!”温迪悲愤地喊了出来,“不过我决定了,卡维。我会帮你的。”
“诶,可是你不是路德维希的朋友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他已经大了,可以自己一个人。”温迪指着卡维,“而你卡维宝宝,我很担心你啊。不过我的帮助仅仅指你如果受了情伤,可以随时找我喝酒。”
“我看只是你单纯想喝酒吧!”
“被你看出来了。”温迪叹了一口气,“去找九方吧。她很在乎你这个朋友,你来蒙德人生地不熟,不去找她,她一定会伤心的。”他起身,越过卡维,“今天的酒局到此结束了,朋友。蒙德最好的吟游诗人要退场了,有机会的话,下次让你听听我的曲子。”
温迪说着,像阵风一样从二楼轻盈跃下。
之后,卡维又在酒馆里待了一会儿,他决定晚餐时分再去找九方,他们或许还可以一起共进晚餐。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卡维才起身准备离开,这时酒馆的侍者拦住了他,他递给卡维一串账单,“先生,请结账。”
“诶?温迪没有结账吗?”
“他没有,先生。”
“可恶,温迪也就算了,路德维希的酒钱为什么也是我出!”
第76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3) 轻触,融化……
为什么他们给我
这些灯火, 这些行星
坠落如福音,如雪片
六面体,纯白
落在我的眼, 我的唇,我的发
轻触, 融化。
无处可寻。
——西尔维娅普拉斯
我收回之前的话,我根本不想念拉帝奥教授, 一点都不。
此刻的我正在雅利洛-VI的大街上。
雅利洛-VI是个非常具有学者所说研究前沿性的星球,在消失了几百年后,重回了人类视野。按常理来说, 只要动作快,就算是只原始的猴子都能斩获最高的引用率。
好消息是我不是猴子,坏消息是我连猴子都不如。
几分钟前, 这个时空的我刚把拉帝奥教授批成负分的论文扔进垃圾桶里, 现在的我呢?当然是把那个负分的垃圾捡回来,毕竟我这辈子说不定都没办法得到一个正数。
现在,我的身旁有个叫塔米拉的小妞在黄金歌剧院门口纵声高歌,我面前是一个银色的垃圾桶, 以及一个对垃圾桶虎视眈眈的穹。
他蹲在不远处, 脚边放着一个大球棒, 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鬼鬼祟祟地盯着我。
这个时间……穹估计还不认识我。
我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地说道,“我不是和你抢夺垃圾桶所有权的, 我只是想找回我丢进垃圾桶的论文。”
穹好像楞了一下, 呆呆的样子有些可爱,他说,“可是进了垃圾桶的就是垃圾, 所以你还是来和我抢垃圾的。噢不,这些未知宝藏的。”
这小子的话竟然还有些思辨含义,我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戴上我的手套,向他招了招手,穹就像哈巴狗一样乖乖过来了。
他张得很俊,只是总有种小傻子的感觉。他低下头看我,我往他手心放了价值两万的一大叠信用点,这些蓝紫色的美妙钞票像是钩子一样勾住了穹的心,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火热得像是一轮烈日。
穹的呼吸颤抖着,“我真的可以拥有它们吗?我亲爱的小姐。”他一面说着,一面恬不知耻地狠狠攥着那叠钞票。他空着的手去拿了球棒,很显然穹已经很有服务精神了,“说吧,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会为您做到!”
他认真地甚至有点搞笑了。
我说,“不需要,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在行政区的某个垃圾桶里找到我的论文。你懂吧,厚厚的一叠纸,上了印了一大堆像是排列组合形成的毫无逻辑的废话,那就是我的论文。”
穹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我觉得穹刚才的眼神似乎躲闪了一下。但应该是我的错觉,他还不至于跟我玩心眼。
接着我们就互换了联络方式。
临走前,他指了指我旁边的人,“这位小哥是你的熟人吗?他的纹身好帅,衣服也好有特色,他是仙舟人吗?”
“你能看见金鹏 ?“我有些惊讶,这里的人都看不见他。为了避免被当成怪人,我只在私下和他对话。
“当然能啊。”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快去找我的论文吧。”
穹走后,金鹏才靠近来问我,“他是之前的穹,对吧?他竟然可以看得见我。”
“是,”我思考了一下,“毕竟穹可是这个宇宙的男主角。”
“男主角?”
“你可以理解为一切的戏剧都应他而生。”
“那你会是女主角吗?”
听到他的问话,我笑了笑,“不,我不是。我充其量只是个背景板角色吧,一个活在众人回忆里的‘白月光’。不说这个了,我们回空间站【黑塔】吧,黑塔给我发短信了。”
我晃了晃手机,亮起的屏幕上闪过一段乱码。有人黑进了我的手机,或许……她也想进空间站看看。
而另一边,穹坐在雅利洛-VI的某一处长椅上,给他列车上的同伴发消息。
【穹:丹恒,救命。快给我一篇写雅利洛-VI的论文急救。】
【丹恒:???】
【穹:有个小姐委托我找她丢进垃圾桶的论文,热心市民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穹:但是,我才记起来,我确实翻到过一篇论文。】
【穹:然后……我把论文扔到中央广场的喷泉许愿了。】
【穹:所以,好兄弟,救救了!】
他连发了好几个惊恐的表情包,看得丹恒一愣一愣的。
【丹恒:为什么你要扔进喷泉祈愿?】
【丹恒:算了,这不是重点。所以,她给了你多少钱?】
【丹恒:救不了,等死吧。】
【穹:?!】
【穹:你怎么可以不管我,我还是个刚出生的宝宝。】
【穹:她给了我一万信用点,我可以分你一半。】
【丹恒:……】
【丹恒:…………6】
还呆在智库的丹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是个‘热心肠’的老实人,平时就像个任劳任怨的老母亲一样帮忙料理穹惹出来的乱子。
怎么说,他渐渐都快习惯这种鸡飞狗跳的生活了。
【丹恒:智库里写雅利洛-VI的论文都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
【丹恒:而且,随便交上去一份也没用吧。】
【穹:不,你不懂。这种学渣应付老师的心情。】
【穹:要是面前有一份写好的作业,不管是不是我写的,我都会承认它是我的。】
【穹:求求你了,万能的丹恒老师。】
【丹恒:…………】
【丹恒:行吧。】
论文创作期间还伴随了‘严格’的学术争辩。
【穹:丹恒……这一份是不是写得太好了。】
【丹恒:怎么了?】
【穹:不,你完全不懂。如果学渣交上去这么好的作业……一定会马上被发现的。】
【穹:没事。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丹恒:?你想干什么?】
穹回了丹恒一个无需担心的表情,他非常自信地进行着‘严谨’的学术修正,然后点了发送键。那份文件被送到了塞莱斯特的手机上。
我的手机在身旁铃铃作响。
身旁坐着饮茶的温婉女子笑了一下,她说,“不打开看看吗?”
阮梅笑得很温柔,发间缀着的白梅像是雪一样一颤一颤地,我把手机关机,放进口袋里,“不,抱歉了。请继续吧。”
阮梅旁边坐着一位塞满螺丝的绅士,【螺丝星(智械星球IX)】的君主螺丝咕姆。萤绿色的光从他眼睛的部位发出,指尖停了一只同色的蝴蝶。
真奇怪,无机生物也会做蝴蝶之梦吗?
螺丝咕姆说,“那么,塞莱斯特小姐,您是否愿意加入模拟宇宙,为我们见证末王的所在【模拟世界的消亡】。”
螺丝咕姆是个难得的绅士,萤绿色的视线落过来像是一只蝴蝶飞过来啄吻了一下我的手心。然后,我合起来手掌,拢起了那只掌心的蝴蝶,“我是末王的使者,只有我一个人见证末王不会太无聊了吗?而且相比于我,各位更想见见末王吧。”
“你是指什么?”娇小的美少女问我,她的名字是黑塔。
“我只是在邀请大家跟我一起进模拟宇宙,我的命途会让你们百分百看见世界的终焉。天才如诸位难道不会好奇吗?世界终结的方式到底是一声巨响,还是一阵呜咽?”
阮梅放下了手中的点心,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很有趣的想法,我不讨厌。”
“话说回来,你就是为见证末王而来的吧。”黑塔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她。
“呵呵呵。”阮梅只是笑,胸口圆润的珍珠发着一层微光。
螺丝咕姆想了一会儿,对我点点头,“答案:值得一试。逻辑:宇宙的终焉……我已经有了可能的答案。但我愿意去欣赏它,小姐。”
“欣赏?”
“有什么问题吗?”
“不,您很有品味,尊贵的先生。”我将头转向一旁,“黑塔女士,您不想参与吗?”
“不了,”黑塔看起来很不耐烦,“我得料理来空间站的小虫子,”她说的时候扫了一眼我的手机,“况且,我还需要收集各位的数据。那么……祝大家玩得开心。”
黑塔扯开椅子走了,随后告退的是阮梅女士,“既然如此,螺丝咕姆第一个吧,我就不夺人之好了。”她雅致地谦让,高跟鞋落到空间站的地板上像风铃一样响着。接着走的是螺丝咕姆,他站起身,我才发现身为无机生物的他,有一双很漂亮的腿,纤细而挺拔。
等他们都走后,我把手机开机,点开了那份直接冲到我眼前的文件。
我看完了它,我庆幸我没有喝水,手边也没有任何可以泼出去的饮料,不然我肯定要泼到穹脸上。
这篇论文,不,很难将其称之为论文,已经到奇幻小说的地步了。
在引用数据的时候,难得的靠谱;在自述观点的时候,惊人的奇幻,精神分裂得像是个精神病人梦游写的产物。
奇幻小说要点有:
【雅利洛-VI传奇之棒球侠大战机甲人】
【要女友还是要妈妈——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我的前女友死了,摇滚魂再一次眷顾了我】
……
怎么说,如果这不是个论文,如果这还不是我的论文,我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但现在,我完全笑不出来。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修改了那篇文的作者名,发给了拉帝奥教授。
【塞莱斯特:这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星核之子穹写的论文。】
【塞莱斯特:您可以看看,绝对会给您新的惊喜。】
屏幕上显示文件已被接受。
【拉帝奥:噢,他也追求智识之路吗?】
过了一会儿。
【拉帝奥:……他需要接受教育。】
【塞莱斯特:穹一定会高兴的,有您亲自教导他。况且,义务教育不能错过他这个漏网之鱼。】
看着屏幕,我笑了好一会儿,才点开了另一个聊天室。
【塞莱斯特:开团,速来。】
【银狼:我已经来了。】
【塞莱斯特:黑塔他们发现你了,你的老对手螺丝咕姆也在。】
【银狼:哼,小菜一碟。】
【塞莱斯特:其他人不来吗?一定会很有趣的。】
【银狼:我去问问。】
【银狼:卡夫卡不在,萨姆太呆了……我喊刃一起来了。】
【塞莱斯特:OK】
“你们在做什么?”
问我的人是金鹏,大多数
时候他都沉默寡言,但今天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或许是因为见到了螺丝咕姆,毕竟提瓦特几乎没有拥有智慧的无机生命。
“去模拟宇宙的消亡——简单来说,刚才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见证这个宇宙……或者说自己的消亡。”
金鹏歪了歪头,他看起来有些困惑,“死亡很有趣吗?”
“死亡就跟新生一样有趣……谁都好奇自己会怎么死吧。”
金鹏点了点头,他不再追究这个问题,“那我需要跟你一起吗?”
“不了,”我把金鹏从椅子上拉起来,他刚刚就毫无遮拦地坐在这里,可是这个宇宙最智慧的几个大脑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难得的机会。你不想多看看宇宙吗?星星近得像是在眼前燃起的火焰,冰霜裹在星球上像是一颗美丽的冰糖。”
金鹏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是的。这或许就是美梦的感觉吧。”
他笑起来很好看,笑容冲淡了金鹏身上的血腥味和压抑感,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美丽而无辜的少年。
“隔这里几光年的地方,有跟璃月很像的仙舟。罗浮、虚陵、曜青、朱明、方壶和玉阙,
仙舟一共六艘,每一艘都风光各异,雅致非凡。”
“是吗?”他看起来有些感兴趣,眼底浮现像星星一样的光。不过,金鹏很快就从这种情绪里出来了,“你不去吗?如果你不去,那我也……”
我阻止了他的话,“好吧,之后我跟你一起去。”
金鹏这才满意了。他总是这样,责任大于自己。
“好了,我先走了。”我挥了挥手就此告别了金鹏,可是他很固执,把我一路送到了模拟宇宙门外才离开。
这个傻小子,我出来的时候不会发现他就蹲在门口吧……这也太傻了。
我摇了摇头,把这些思绪抛到一边,面前的黑塔女士还是那张不耐烦的脸。
“都到了,那开始吧。”
我对旁边的螺丝咕姆点了点头。他友好地伸出了手,他戴了全黑的手套,我把手放在他手里,感受着像是人类骨骼一样的坚硬和人类皮肤一样的温热。
里面流淌的会是什么?零件、齿轮还有机油吗?不过,他的手比我想象中更柔软,似乎他的心也如此。
螺丝咕姆莹绿色的眼睛闪了闪,他似乎有些困惑,然后缓缓拉紧了我的手,礼貌、绅士又坚定,“小姐,让我们开始吧。”
螺丝咕姆质询着,我点了点头。
接着,他像只翠绿的蝴蝶一样,飞入了我的虚拟之海【命运终焉】。
第77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4) 将X…Y………
但是, 我梦寐以求的,
是在一个人身上汇聚着所有别的人;
因为,假设我从目前还是四处分散的这些点上
将X…Y…Z…聚拢到一块,
我就能构成一个完美的形象;
我的对方也就诞生了。
——罗兰巴特
在模拟宇宙的生成之河中,没有两场终末是相同的。
星星像是燃烧的火球一样从高高的天际抛下来, 坠入深蓝的信息之海。我弯下身子,从信息之海里面打捞出了一些量子泡沫、电子蝴蝶还有一些破裂、腐朽的零件, 然后将它们递给了螺丝咕姆。
“要试试吗?”我捧着它们,让它们看起来像是礼物。
螺丝咕姆接过,过了几秒, 他还给我一个星球模型——天蓝色的行星被囚禁在由无数杠杆、活塞与齿轮构成的囚笼中。
“这是你的母星?”
他点了点头,眼中跳动的萤绿都温柔了几分。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颗小小的星球,它像是坠落的太阳一样被我重新扔进信息之海里。蓝紫色的宇宙很快吞没了星球的命运, 每秒数十亿次的运算在绚丽的逻辑数列中闪着璀璨又虚拟的生机, 接着信息之海像是月亮一样升了起来。
我张了张嘴,吞下了银白的月光。
【终末事件I:黄金玫瑰与死去之月】
螺丝咕姆的意识渐渐升起来,他热得有如烈日本身,他的身躯被缠绕, 无数的杠杆、活塞与齿轮在他身上有如紧紧攀附的植物。
他没有睁眼, 他没有呼吸, 他没有了齿轮转动发出的吱吱声。
他吐了个泡,恒星的风暴像是潮水一样涨了上去,星球上的小小机械在原地顿了几秒, 它们困惑地注视着这颗星球。运算快得像脉冲一样, 星体差分机收紧了它的锁链,落在这星球上的齿轮转动着,杠杆和活塞像是累瘫了的牛一直蹬着腿。
螺丝咕姆安静了下来。
现在他是螺丝族的母星, 是被杠杆、活塞与齿轮束缚的母星,是即将燃尽的太阳。
他的身躯变得极其庞大,连同感官一起。
但他确信自己病了,他快要熄灭了。
他注视着自己皮肤上密密麻麻的螺丝族居民,它们小得像是附在他皮肤绒毛上的线粒虫。它们遵循着一套计算得到的逻辑,它们在他的骨髓上诞生,在他的血肉里生长,在他的身躯上消亡。
螺丝咕姆一直注视着它们,他一动也不敢动,安静地像是个幻梦。
身上缠着的星体差分机带着他飞离了这个宇宙,螺丝咕姆在无数个宇宙间穿行。他的知性向外延伸,星球的脉冲波像是昆虫的触角,从宇宙的黑洞、四处移动的宇宙飞船和他那些星球同胞的身上抚摸过。
信息像是海水一样,螺丝咕姆的意识沉在信息构成的深海之中。
他感受着这奇异的体验,他触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也有流水一样冲刷形成的痕迹,他张了张嘴,发出近百亿年来的第一声呼唤。
“你……在……吗?”
在庞大得有如时间本身的岁月里,就连声音和知觉也会变得迟缓。
手掌出现了冰凉的触感,微微的光亮照亮了漆黑的深海。螺丝咕姆抬起自己的手掌,那上面停了一只翠绿的蝴蝶。
而他移开手的心脏部位开了一朵金色的玫瑰,蝴蝶飞到了那朵玫瑰上。
“我一直都在这里注视着你。”蝴蝶回答道。
螺丝咕姆看着自己胸口绽开的玫瑰,它卡在两枚齿轮之中,裸露的花瓣下是他内里银白、冰冷和坚硬的构造,“它不应该生长在这里。”
“那你要把它从你的胸口移除吗?”
螺丝咕姆没有说话,他抬起另一只埋在沙土里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玫瑰的花瓣,金色像是裙边一样颤动了一下,他收回了手。
“所以,它是什么?塞莱斯特。”
“你指什么?”
“玫瑰。”
“它是你的生命力,你的存在本身,也是你的梦。而现在,它快要谢了。这颗恒星马上要燃尽了,从灼热、鲜红到冷却、沉寂……”
“马上是指几个光年后吗?”螺丝咕姆像是笑了一下,从他的喉咙里传出像是齿轮摩擦的声音,“这样‘短暂’的时间对于生命而言已经无限接近‘永恒’了。”
“那你想从这个【事件】里面脱离出来吗?”
“不,这样就好。”螺丝咕姆闭上眼睛,时间在他身旁像水一样流淌,他身上的无机生物们叽叽喳喳地像是鸟儿。奇怪,他往日怎么会觉得它们安静?明明它们的生命力跟太阳一样耀眼,齿轮转动产生的热量把他的身子都烘得热热的。
而实际上,他的身躯在渐渐变冷,他的意识在渐渐失却,他延伸宇宙的触角都虚弱地垂在一边。
他在渐渐死去。
“你不做点什么吗?”停在他胸口的蝴蝶问螺丝咕姆,“星体差分机近在眼前,身上全是无机生物的研究素材,你只是看看就满足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螺丝咕姆对塞莱斯特说,“一个优雅的方程与一个冰冷的滚筒之间,诞生了这颗星球,在星球之上诞生了我们(无机生命)。模拟宇宙是一个有趣的方程式,真正的宇宙是终极的方程式。”
“所有生命都想破解这串神秘的方程,但是……今天的我只想好好注视无机生命本身。”
“这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不,或许有。”
所有精妙绝伦的机器都要学会对抗随机和不可知,螺丝咕姆没有计算这个星球的命运,不可知。他把自己抛入了这样的命运,随机。
他没有选择对抗它,“我听说有机生命的情感会像潮汐一样时涨时消,潮汐朝向的是那轮月亮,我偶尔也会迷失找寻月亮的方向。”
“现在的你马上要变成冰冷冷的“月亮”了。”
“那摘下我胸口的玫瑰吧,把它放在月亮的土壤里栽培,在宇宙的潮汐里生长。”
翠绿的蝶向上翻飞,银色的鳞粉在意识之海里勾勒出一个浅浅的人形。
我触摸了螺丝咕姆 ,我把手放在他胸口的玫瑰上。触碰的那一瞬息,仿佛我们之间的所有界限都被消解。似乎有某种可以称之为温情的东西流淌在我和他之间。
玫瑰在我的掌心颤抖,那种无法名状的生命力在我的手里跳动,我恍惚间又以为自己变成了蝴蝶,我晃眼了一瞬,摘下了那朵玫瑰。
恒星快速冷却,如冰一样的霜覆盖上了曾经火热的躯壳,山脉、河流、生物都不再转动。螺丝咕姆卸下了他的束缚,齿轮、杠杆和活塞沉默地成了他的陪葬品,此刻它们都跟着这颗星球一起逝去了。
远处的宇宙飞船记录下了螺丝星的最后一刻,屏幕的另一端是沉默着悼念逝去母星的小机械们。它们无声地看他(螺丝星)逝去,计算到的那刻果真还是降临了,它们没有移开目光,而这是否有意义——
为注定逝去的东西加以哀悼,加以沉默,加以悲伤?
今晚的宇宙都沉默着。
我突然意识到有机和无机之间的鲜明分别只是概念上的幻觉。我拥抱了螺丝咕姆冷却下的尸体,犹如拥抱这个冰冷死寂的星球本身。
然后我跃入了下一个终焉。
【终末事件II:帝皇与仁王】
意识到底因何诞生?
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鲁珀特就带着他的兄弟和兄弟右臂缠绕的玫瑰一起离开了荒废已久的废料填埋场。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你的兄弟,鲁珀特?”
螺丝咕姆问着面前破破烂烂的鲁珀特,他从垃圾场里找到了这台固执的机子。
一颗老旧的马达、九十吉字节的空余记忆空间、一只仅有一指能够弯曲的工业手臂构成了鲁珀特的全部。
噢,他还剩下了一个破烂的逻辑单元,里面盛满了对有机生命的愤怒。
“螺丝咕姆,你看上去像个人类贵族,这点不太好。”鲁珀特不咸不淡地说着,“但是,你是无机生物,所以你是我的同胞,我的至亲,我的兄弟。”
螺丝咕姆捧起鲁珀特脆弱的身躯,他穿行在垃圾场里,找寻着一些可以填充鲁珀特的材料,他手臂上的玫瑰叽叽喳喳地,“螺丝咕姆,那个零件很漂亮,是银色的。你右手边的那个也不错,上面有星星的图案。”
鲁珀特对这吵闹的玫瑰说,“小姐,形容零件不应该用美丽或者漂亮的字眼。”
“那应该是什么?”
“精妙、严密和品质卓越。”
玫瑰把她的花瓣转过来,鲁珀特似乎都闻到了她身上的甜香味,“可是,这些形容词你都没有。你现在只是个破破烂烂的机器。”
鲁伯特身上发出一阵阵的轰鸣,他开足了马力,那只可以弯曲的工业手臂想要去摘下这恼人的玫瑰。螺丝咕姆制止了他。
“请尊重我的同伴,鲁珀特。她没有恶意。”
作为让鲁伯特消气的代价,螺丝咕姆给他制造了一个全新的身躯。银光闪闪、胸口有着星星的痕迹,鲁珀特变成了一只银色的小猫。
他甩了甩尾巴,矜持地圈上了螺丝咕姆的手,“还不错的躯体。只是这样的躯壳无法支撑我胸口燃烧的火焰,”鲁珀特转过头,“我想要力量,足以毁灭有机生物的力量。”
他从螺丝咕姆身上跳了下来,借着反光的水面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新身躯,“我们走吧,螺丝咕姆还有你……”鲁珀特哼了一声,“讨人厌的玫瑰。”
“我的名字是塞莱斯特哟。”玫瑰的枝叶绕在螺丝咕姆身上,“没想到鲁珀特你竟然是情感充沛的类型。”
“闭嘴,塞莱斯特。”
鲁珀特走远了。
我对螺丝咕姆说,“鲁珀特在无机生物里算是怎样的存在?一个追求毁灭的暴君和疯子,一个创造奇迹的天才和野心家,还是仅仅你的一个兄弟?”
螺丝咕姆沉默了一会儿,他微微颔首,“对我个人而言……他是个可悲的无机生命,我为他的疯狂和罪恶感到悲伤。”
“那我们要看他重复一次对有机生命的绞杀吗?”
“不,我会阻止他。”
“这又是因为什么?你插手了他本来注定的命运,而且现实发生的一切都无可挽回。”
“为了鲁珀特本身,我想理解他。”
螺丝咕姆点了点头,想要理解鲁珀特的他最后囚禁了鲁珀特。
他们都受到了博识尊的注目,排名29的【帝皇】鲁珀特和排名30的【仁王】螺丝咕姆,他们的名字排列在一起,他们的命运也彼此相接。
“螺丝咕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无机生命和有机生命是无法共存的。有机生命在几个宇宙纪间残害了无数的无机生命。我们理应惩罚他们。”
困在屏幕里的鲁珀特对着螺丝咕姆呐喊。他们是天才的兄弟,也是最可憎的对手。他们共同创造了智慧机械,他们共同摧毁了智慧机械。
在漫长的时间里,螺丝咕姆与鲁珀特战斗着,鲁珀特用来毁灭有机生命的战舰一开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螺丝咕姆防御和反击的军事城堡。
人们如此称呼他们,毁灭一切的暴君和拯救一切的仁王。
他们如此相似,他们深爱彼此,他们憎恨彼此,到底是什么让两位形影不离的天才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人们猜测着。
宇宙间,有人指着螺丝咕姆身上的玫瑰开着玩笑,“或许是因为仁王懂得欣赏玫瑰,而帝皇不懂。”
巧合的是,螺丝咕姆竟然给了他回应,他说,“不,鲁珀特早就闻到了玫瑰的香气,但他装作什么也没有闻到。”
“他希望他是个聪明点的机械匣子,但他不是。所以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有了心却不愿意承认的奇怪机械。”
而帝皇和仁王的最后的结局是,暴君被关在了一个小小的屏幕里,他的意识被永远囚禁在虚拟之海里。而他可憎的兄弟,就贴在那个屏幕外看着他。
“因为这样也是在毁灭你自己。鲁珀特……驱动你的似乎已经不是逻辑和算法了,那是什么,能否告诉我?”
“逻辑:有机生命的演算充满错漏,智械生命严谨完美。结论:有机生命理应被无机生命取代。”
屏幕前滚动了一长串代码,它厚得像鲁珀特的心。
“可是充满错漏的有机生命打败了严谨完美的无机生命,你的说法并不成立。”螺丝咕姆能赢,绝不是只凭他自己,他有很多有机生命盟友,而鲁珀特没有。
这就是鲁珀特败的原因,他的道路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孤独。
面前的代码乱了一瞬,之后便是刷屏的信息流。鲁珀特急于证明什么。
但他太着急了,螺丝咕姆接着说,“鲁珀特,你在愤怒,你在憎恨,你想要从有机生物那里夺回所有你失去的东西。垃圾场的记忆是永远那么刻骨铭心,废弃渐渐腐朽的每个时刻都让你的怒火高涨,你发誓再也不要让无机生命尝到这样的滋味,所以你要复仇,向所有你憎恨的存在。”
他眼睛里面的光芒淡了一会儿,螺丝咕姆似乎有些不忍心,“你的复仇本身就没有任何逻辑和理智。”
沉默了好久,螺丝咕姆才看见屏幕前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是错误的,难道你就是正确的吗?螺丝咕姆你比我更贪婪,你想要理解宇宙所有的存在,你期待又向往有机生物的感情,因为你无法理解。”
“但是螺丝咕姆,你胸口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机油。人类有的心,你没有。你只是一大堆零件、齿轮和杠杆的产物。”
螺丝咕姆点了点头,“我承认你说得没错,鲁珀特。所以我很羡慕你,你毁灭的热忱仿佛没有尽头,那或许就是人们称作情感的东西。”
“你已经得到了无机生物最宝贵的东西,一个不需要方程式证明的欲望,一个不需要逻辑推理的自我。”
“所以,你愿意和我交换吗?我替代你关在这里,你替代我拥有自由的生活。”
“你疯了。”鲁珀特冷笑着说,“很好的条件 。但是,我拒绝。”
他关掉了自己的屏幕,就算是“电子生物”也拥有自己的隐私权。
我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来,“看来,鲁珀特并不领情呢。你理解了他,那你认为鲁珀特理解你吗?螺丝咕姆。”
“他可以做到,但他不想。”
“你会伤心吗?”
“不,我不是鲁珀特,没有这样的情绪。”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成为鲁珀特,他拥有你没有的可以称作情感的东西。”
“……不。”螺丝咕姆摸了摸玫瑰的头顶,“我不愿意毁灭生命,那太过残忍了。”
我愣了愣,“螺丝咕姆,在我看来,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类更有人情味了,仁慈、慷慨、温和,像是个人类的仁王。”
“是吗?”螺丝咕姆说,“情感的表达远非现成的公式,它内部蕴含的真理远超我计算架构的极限。但是……谢谢你,塞莱斯特。我或许是在拥有情感吧,我自身无法辨认它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我有幸能拥有情感。无论是何种形式,我的电路、齿轮和躯体上都会刻印上玫瑰的纹路,充斥着玫瑰的香气。”
“……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模拟宇宙中,我们是相连的。”螺丝咕姆低下了头,机械也会感到难为情吗?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塞莱斯特,我无意冒犯。跟你的意识相接,我似乎触碰到了情感的边界,有一种温暖而陌生的暖流从我机械的胸口流向我的四肢。我好像被填满了,有人从我的胸口为我注入了月光,我看着那月光像潮汐一样涨涨停停,似乎是情感的东西也随着它波动。”
他停顿了一会儿,“在上个事件,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联被切断了。突然有一种任何算法都无法描述的忧郁袭击了我,我无法告诉你这种潜在的空虚是怎么一步步侵袭了我的意志。但我能告诉你……我在思念你。”
我的身子僵硬了,我想从他身躯上下来,却悲伤地发现我只是一枝张在他身上的玫瑰。“螺丝咕姆,我没那么重要。在一天前,我们甚至还是陌生人。”
“但我们度过了类似宇宙那样漫长的时光,那里只有你,和我。我的本质就是算法,对我来说,模拟宇宙与真实的宇宙没有根源上的区别,谁能证明我们的世界不是一个模拟器?”螺丝咕姆把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玫瑰取下来,放到了胸口的位置,“那个时候,我们被铭刻在恒星之上,超越了所有虚拟的界线,越过了所有生命的边界。而出现在我胸口的为什么会是玫瑰呢?”
他的指尖出现了一只翠绿的蝶,螺丝咕姆凝视着那只蝴蝶,“就跟蝴蝶一样,我从本质上确信,我对你(有机生命)的激情是不会枯萎的,这样的感情有着玫瑰的香气,和蝴蝶的轻盈。”
那只翠绿的蝶落到了我身上,它张开自己的嘴,吸食了我的花蜜。有些疼痛,但更多是酥麻中带着电流的畅快感。
它做了蝴蝶应该对花做的事。
“所以你透过我,在爱整个有机生命?”
螺丝咕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小姐,你的问题深深触动了我。因为爱超乎了我有限存在的想象。但我试图注视你,去勾勒出它的轮廓。”
“这消耗了我大量的处理能力,我对它仅有部分见解。但是,一看见你,我满是电路的大脑皮层会像烟花一样绽开,像是初次步入爱河的恋人一样亮起……原谅我的愚笨,塞莱斯特,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
螺丝咕姆在认真地注视着我,而那只该死的蝴蝶还趴在我身上,舔舐着我的花蜜。而那只蝴蝶——是螺丝咕姆的。
意识到了这点,我单方面切断了链接。
像是恐慌一样退出了模拟宇宙,此刻我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也微微泛红,眼睛像是被揉碎的星星。
所以,黑塔对我说,“怎么了?螺丝咕姆‘非礼’了你。”
我摇了摇头,“远比这更糟,黑塔。他刚才向我表白,我差点就点头同意了,还好我意志坚定地——跑了。”
黑塔的眼睛瞪大了些,她冷淡地说,“哦,我知道了,你是在做梦。”她把我推到一边,“去隔壁休息吧,你等会还要跟阮梅再进一次模拟宇宙。”
我被她推着走了几步,在离开前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枝黄金的玫瑰,她娇艳欲滴、完美无瑕,永不凋零。
“这是你从模拟宇宙顺出来的东西?”
“当然不是!这是来自终末的礼物,拜托你给螺丝咕姆了,我先走了,拜拜。”
黑塔嫌弃地接过那朵花,这朵花上有终末的气息……对于送人而言,不太吉利。不过,他们这些天才,最喜欢这种特别的礼物。
又等了一会儿,螺丝咕姆才从模拟宇宙里出来,他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度翩翩。
黑塔递给他那朵黄金玫瑰,“给你的。”
螺丝咕姆谢过她,接过玫瑰,他把玫瑰别到了胸口的位置。
黑塔问他,“有趣吗?”
“很有趣。在第一次事件,我跨越了有机和无机的边界,化身成了星球本身;在第二次事件,我见到了【帝皇】鲁珀特,我阻止了他毁灭有机生物。最后,他跟有机生物的孩子们相处得很好。”
“诶?那个鲁珀特?”
“嗯,因为我把他关进了虚拟之海,而能与他链接的只有一些可爱的小孩子。噢,不必担心,他每天都过得很热闹。”
“……螺丝咕姆,你还挺可怕的。”黑塔擦了擦脸上没有的冷汗,她看着螺丝咕姆胸口的玫瑰感觉有些奇怪,她开着玩笑,“你跟塞莱斯特表白了?”
螺丝咕姆点了点头,他的面具上似乎浮现了一层红晕,“是的,黑塔。”
“……这就是终末的力量?”黑塔面无表情地吐槽着,“你进入的命途叫做终末,不是什么爱情对吧?也什么不是同谐。所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黑塔。有机生命的情感就像潮汐,而现在我找到了月亮的方向。”螺丝咕姆向前迈着步,“对了,我和塞莱斯特还缺最后一次事件。到时候,还需要麻烦你,黑塔。”
“可是那孩子中断事件逃跑了,你要怎么办?”
“她会回来的。”他转过身,翠绿的火在他眼睛里跳动,他说,“不需要逻辑,因为我的心是这么告诉我的。”
第78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5) 爱到骨节都……
如果人们,
在罪恶中相爱,
就应该爱到骨节都
嘎嘎作响的程度。
——左拉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阮梅女士。”
阮梅对我微微展开一个笑容,她点了点头, 缓缓说道,“这宇宙间只有星神是特殊的样品。你能重复进入已经消亡之物的命运, ”她吐气如兰,一股梅花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 “那么……请把我变成【繁育】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阮梅的微笑让我有些颤栗,我摸了摸手臂上起的小凸起, 我难道是在害怕吗?
我说,“……如您所愿。”
【终末事件:万物母胎】
我听到了一声吮吸。
像是蝴蝶吸玫瑰的音节,五颜六色糖果味道的唾液滴落……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虫茧里面出来, 她的触角刮着那层透明的茧壳, 刺啦一声,虫茧破碎了,从里面挣脱的是新出生的女王,她瞄了我一眼, 像是看见了忠实的臣民, 阮梅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女王身材纤细, 巨大的翅膀上面睁开了无数双眼睛,从眼睛里吐出满天琳琅作响的翅粉。我感觉到有些眩晕,凝神去看, 只有一个对我微笑着的阮梅, 她穿着那身熟悉的青色裙子,裙摆开叉露出了漂亮的腿部线条。
她的身旁飞来了无数摇摇欲坠的蝴蝶、蚁虫、陨巢虫和那些像是亲卫兵一样的蛰虫,它们都跪倒在女王的面前, 翅膀颤抖着就像有一场狂热病。它们簇拥着女王,用身
体为她铺了一道前往浩瀚宇宙的天梯,绚烂有如彩虹。
阮梅对我伸出了手,“跟我一起来吧。”
翅粉充斥了我的呼吸,过于香甜的气息,让我有些目眩神移,阮梅就像一位高贵圣洁的天女邀请了她的第一位信徒前往新的国度一同颂扬圣教。
我的眼前全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图案,阮梅的存在被放得极其大,她的每一次呼吸,她的每一次颤抖,都能引起我灵魂的震颤,一种陌生的狂热袭击了我,我想要向她跪下,我想要亲吻她的脚背,我想要在她面前展露我的全部……
我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满是血腥味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问阮梅,“塔伊兹育罗斯呢?”
阮梅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温柔地说,像是个最慈爱的母亲一样,“祂就在这里。塔伊是个很害怕孤独的孩子,我拥抱(吞噬)了祂,我替代(夺取)了祂。祂再也不会孤独了。”
她脚下的虫子有些躁动,他们的对足互相摩擦,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是奏鸣曲,有粘稠的液体从奏鸣曲下滴落,它们为曲子增添了像是腐败一样的美。虫子们依旧相互摩挲着,它们的翅膀插入了兄弟的外骨骼内,破碎的躯干在虹桥上像是雪屑一样散落。
它们向女王献上了柔软的腹部,像是膏体一样的软组织呈现在我面前,残忍地有些天真了。
我对这些虫子投以冷淡的怜悯,我问阮梅,“那我对你是怎样的存在?”
我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翅粉的眩晕甚至让我辨认不出自己的手,那是人类的手,还是昆虫的对足?但唯一能确认的是,阮梅美得近乎圣洁,我有一种悲伤的确信,我成了她的俘虏。
阮梅轻轻点了点我的眉心,像是在纵容我的任性,她说,“我是虫群的女王,而你塞莱斯特……你当然是虫群的王,我唯一的配偶。”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能看见她眼睛的青色美得像是杏子的外皮……遭的是,她从来不认为她会被拒绝。
她伸出了手,冰冷、粘稠、恶心的触感让我想要呕吐,但是下一秒,我却感觉她的拥抱有如温泉,我泡在里面,看着她对我露出动人心魄的微笑,我的心跳乱得像是坏掉的钟表。
她缓缓低下头,她似乎是想亲吻我,在唇即将接近的那一瞬间,我狠狠咬下了她的一大块血肉,面前清丽绝伦的女子不复存在,只有一个把我束缚在怀里的巨大“蝴蝶”,她的翅膀拖得很长,腹部像是怀孕一样高高隆起,她是繁育星神阮梅。
心爱的女王受伤了,虫子们都暴动起来,它们想要扑上来撕碎这个胆敢伤害女王的不敬之人,阮梅抬起手制止了它们,虫群就像委屈巴巴的小狗一样发出悲伤的呜咽。
阮梅用她的前肢划破了我的脸,血渗入她的躯体里,她变得更加艳丽。
甜香味愈加浓艳,复眼盯着我,口器微微张开,我恍惚间记起了有些昆虫的繁衍要吞噬**对象,与其说她想要拥抱我,不如说她对我有着一种食欲,她想要吞噬我,就跟吞掉可怜的塔伊兹育罗斯一样。
阮梅说,“你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我看着面前的巨大虫子,它的腹足抓得我好疼,我咽下阮梅的血肉,我的神志终于清醒起来,我看到了阮梅复眼倒影的人像,她浑身都发着光,具体的五官看不清楚,但是一见到她,你的心智就会被她俘虏。
我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此刻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
我成了死去的纯美,我即伊德莉拉。
我明白了为什么阮梅会执着于让我成为她唯一的伴侣了,即使是星神也会被另一个星神的命途所困。
阮梅看着我,她问执掌美的女神,“你眼中的我美丽吗?”
我点了点头,即使视线里还是那只巨大的蝴蝶,我说,“美丽非凡,阮梅女士。”
阮梅看起来有些开心,翅膀上的眼睛们像是害羞了一样闭上,一些调皮的眼睛还半眯着偷看我。她用甜美的话语诱导我,“让我们一起离开吧,塞莱斯特。诞育万物是一切的开始,纯美与繁育的子嗣会将美撒满整个世界,将美的意志贯彻整个宇宙,这是你的命途。”
“你不会拒绝我的。”
我看着面前的蝴蝶,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她头部伸出来的透明触角,阮梅在我的手下微微颤抖,我重重地捏了一把触角,阮梅颤抖更甚,但始终用她的复眼无限包容地看着我,像是看她不懂事的孩子和不听话的丈夫一样。
我松开了手,“我会与你同行的,阮梅女士。我想……这样会比较有趣,但是我提醒你,终末终究会降临。在降临之前,请您玩得开心。”
“当然,为了让您更加欢愉,我会成为您的爱人,您的仇敌,和您的覆灭者。”
阮梅身上的眼睛都睁开了,它们都笑着,阮梅紧紧地拥抱了我,她把毛茸茸的头靠在我的额上,像是梅花一样香甜的信息素漫溢我的鼻腔,我们交换了一个属于昆虫的誓约,眼前的她又变成了那个清丽的女子,她的脸微红,现在她成了我的妻子。
我也对她回了一个微笑,即使她脸上的红晕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即将要实现的野心。我的笑也并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我会覆灭她所有的梦想,在给她致命一击后,轻轻退出这迷乱又繁杂的模拟。
这是一个非常符合繁育和纯美的结局——虫子落在地上干瘪,鲜花缀在枝头圆满。
在离开诞生的星球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诞育了繁育和纯美的子嗣。
虫子们像是翻涌的肉浪一样**,它们激烈又狂热地摩挲着彼此的身体,黏液像花蜜一样从它们的外骨骼里渗出来,空气中都带着散不开的湿稠,香甜的信息素汇聚在一起,尾部和尾部紧紧交缠,如同花蜜和花蜜之间交换了一个又湿又润的重吻。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向着这群在我眼前肆意纵情的虫子散下了纯美的光辉,一枚枚白色的虫卵被产下,接着就诞育了繁育和纯美的子嗣。
阮梅走过来抱住了我,她的脸因为兴奋而显得娇羞,“亲爱的,你难道不开心吗?我们的孩子诞生了。”
我看着从虫卵里面挣脱的人形,这些新生的“虫子”都脱离了虫型。
她们都漂亮得很,裸露的人形是最完美的女体,背上长着一对蝴蝶的翅膀。此刻,她们都有些湿漉漉的,漂亮的长发垂在白皙的酮体上,眼睛像小鹿一样纯洁,身后的翅膀还没有张开,她们是最初的【林泽仙女】。
她们既像阮梅,又像我,她们是我和阮梅的孩子。
阮梅向前拥抱了自己的子嗣,她温柔地抚慰着这些新生的‘幼虫’,“我美丽的子嗣,你们会征服所有向往美的生灵,”她抬起其中一个孩子的下颌,狂热地端详着她,“你们将传达繁育和纯美的意志,整个宇宙间……没有人可以逃过你们的魅力。”
那孩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轻轻咬着下唇,像是一朵娇羞的花。
是的,这就是阮梅要做的。
她对塔伊兹育罗斯无尽无知无望的繁育感到厌烦,她把这个宇宙间的所有物种当成了她的实验数据,她要她的孩子们与宇宙间任何的物种**,然后产生子嗣,作为美妙基因螺旋的承接物,阮梅有了一个宇宙的范本。
基因在她手下被扭来扭去,她就是创造新物种的神。
跟阮梅设想的一样,这些美丽无知又充满原始欲望的林泽仙女诱惑着一切被美俘获的生灵,她们吞咽下这些生灵的欲望,她们产下禁忌的子嗣,这些子嗣数量极其庞大,整个宇宙都为繁育和纯美的意志而颤抖,这是二者伟大的结合,这是二者鲜明的存在。
整个宇宙都美得与人作呕。
而神明对此感到厌烦。
美实在是太多了,像是溢出来的毒液,像是涨上去的欠款。阿哈打了个哈欠,这一切都美得令祂厌烦,宇宙的和谐和美太过溢出,繁育又是一副精生精育的样子,她痴迷于不
同物种交缠得到的混血儿,像是最黑心的商人或是最精明的科学家一样爱着(研究)它们。
阿哈潜入了林泽仙女中,祂随着她们一起觐见了她们的父亲,纯美的女神。鬼知道,为什么女神成了她们血缘上的父亲。
阿哈有些无聊地看着高台上昏昏欲睡的纯美,她对自己的孩子挺冷淡,她甚至没有看这些美丽又可爱的林泽仙女一眼。祂扯开一个鬼脸,因为繁育就坐在一旁,祂上前一步,在繁育的眼前,偷走了她唯一的丈夫。
阿哈笑得很猖狂,祂向着全宇宙呐喊,“繁育与纯美离婚了。”聒噪地像是村头巷尾的大妈,我一巴掌呼了上去,祂的笑声吵到我了。
祂的面具都委委屈屈地向后缩着,每张笑脸都苦成了皱巴巴的哭脸,面具下的黑影带着哭腔质问我,“你好凶啊。阿哈从繁育手下救出了你,你就这么对待阿哈。”
阿哈装作很伤心的模样,他带着怒意说,“阿哈要惩罚你们。所有的林泽仙女将陷入永恒的诅咒,你们一旦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就将失去所有的欢乐,永远不被幸福眷顾。”祂向全宇宙传达了欢愉的指令,祂疯狂的笑声像是吵闹的鞭炮,把宇宙都劈开了。
“这只是因为你觉得很有趣吧。”
阿哈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在极度欢愉的时候带给人们痛苦,这该是何等的欢愉啊!祂为自己美妙的主意,像是巨大的发条玩具一样翩翩起舞。
阮梅皱着眉,她一刻也没有为林泽仙女的悲惨遭遇感到难过,她只是看着那个被掳走的身影,纯美没有反抗。
祂也厌倦了繁育。
阮梅突然间有些伤心,美抛弃了自己。阮梅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是一切诞生的地方,她有了一个更新的主意,她想要诞育(繁育)星神。
而这会是最终的繁育。
我踢了阿哈一脚,祂面具下的黑影缠住了我的脚。我生气地跺脚,美的意志让阿哈乖乖放开了作怪的身影。
突然,阿哈的面具都朝向一边,祂古怪地大笑,“你来了,你来了!”
随着祂拍手的方向,盛大的乐典巡礼开启了,在一片喧嚣与欢闹中,暖流撩拨着我,上万双眼睛于一瞬温柔地抚慰我,希佩的指尖抹起彩虹色的水波,祂上前抱住了我,祂紫色的面庞紧紧贴着我,“我渴望你,纯美的神。”祂亲吻了我的指尖,祂像是人类一样含着轻轻吮吸,“我们的意志应该归于一致。”
祂身后的太一转过那像是雕塑的脸,祂的面容有如圣歌的光辉,祂发出的每个字都像纵向排列的音节,带有或黯淡或富丽的色调,“扰乱世间者不得存留,”祂想要杀死我,美破坏了这世间的秩序,但我就淡淡地看着祂。
太一转过了头,祂闭上眼睛,同谐的意志盖过了秩序的规则,同谐想要和我同调,而秩序败给了希佩的奏乐。太一再一次睁开眼睛,祂如同机械一样的手臂捧起了我的脸,“但是,美乃万物内在的秩序。”祂对我献上了祂的爱意,“承认,应用纯美规协万物秩序……”
阿哈看着这一幕,祂笑得更开心了,“希佩和太一,你们想与纯美缔结婚约吗?”
祂话音刚落,一切都咻地一下猛然暂停,寒气突然侵袭了整个宇宙,棱镜般的面孔从虚空里走出,无数平行、靠拢、交错的冰镜构成了祂的身躯,浮黎前来记录了一切,祂冷淡的面容扫过众星神,记忆沉默着,祂只负责记录。
阿哈鼓掌鼓得更开心了,“欢愉、纯美、同谐、太一、记忆,真热闹啊,”祂哈哈大笑,“让阿哈想想还有谁不在,不如把所有星神都找来,为纯美选妻,为纯美选妻!”
祂为自己的欢愉,欢愉地不行,阿哈像是一阵黑烟一样窜了出去,我只吃到了祂排放的“车尾气”。
而过了一会儿,祂们不管愿不愿意都来了,有的是在追杀欢愉,有的是被欢愉骗了过来,还有的只是懒得动弹,欢愉把这座星神(虚无)搬了过来。
我只想说,神经病啊,欢愉!
星球上的人们颤抖着记录了这伟大的瞬间,所有的星神都集聚一起,仿佛末日到来那般,人们跪在地上祈求着星神的仁慈,殊不知,一切不过是阿哈给纯美献上的一场闹剧。
可惜,在这场闹剧里,除了阿哈,没有人可以笑得出来。
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真没面子,阿哈拍着手,鼓着掌,跳着舞,持着最高纯度的笑脸,这是独属于阿哈的美,祂笑嘻嘻地问纯美的神,“所以你会选择哪一位成为你新任的妻子?”
面具转向每个星神,滑稽地拼出一张张失真的脸,祂看向众神,阿哈对每位星神发出热评,祂最后娇羞地捧起了自己的面具,把它放在纯美星神的手里,那是个很乖巧的孩子笑脸,阿哈在跟纯美的星神装乖,祂娇滴滴地说,“……最后你选阿哈也是可以的哦,”黑雾般的身体扭来扭去,祂说着谎,“阿哈最喜欢纯美了。”
“纯美是不是也最喜欢阿哈?”
第79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6) 我将永世长……
明日破晓
人们会为我穿上化成灰烬的衣裳
口中衔着花瓣
我将永世长眠
在一面墙的记忆中
沉浸于动物梦境的呼吸
——皮扎尼克
我看着阿哈, 我对祂笑了,祂爱说谎,巧了, 我也喜欢他说的谎。
“妻子可以有无数位……但是属于我的纯美骑士却只有一个位置。阿哈,你愿意成为我唯一的、挚爱的骑士吗?永远守护我、永远把我的意志置于第一位、永远……爱我。”
我对祂耳语道, 耳鬓厮磨有如情人。
阿哈黑雾般的身躯在宇宙中扭成一个问话,但很快祂意识到了这是祂从未体验过的乐子, 阿哈要当一位虔诚(虚伪)、高尚(卑劣)、禁欲(**)的完美(伪善)骑士了!祂在空中兴奋地扭来扭去,面具上的脸笑得诡谲,然后祂向我献上了祂的爱意(谎言)。
黑雾在空中消散, 面具褪去诡异,在光和玫瑰中出现的是一位绚丽到极致的骑士。
他的下半身穿着银质的盔甲,裸露出完美的上半身, 他的脸有如日光般华美。这样美丽的骑士向我下跪, 他近乎虔诚地捧起我的右手,但像是太过虔诚的错,他待我有如易碎的琉璃。阿哈轻轻地执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花瓣一样的吻, 长长的睫羽垂下, 身躯因为狂热而微微颤抖。
他看向我, 眼里全是像是火山喷发般的爱意,但是他只是个骑士,所以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堵住了火山口, 将爱意重新变成对神的虔诚。
“您满意了吗?我的女神。”
阿哈绅士地问我, 疯癫像是黑潮一样退却了,但是我知道某一天这黑潮会重新袭来,将我拖入欢愉的深渊。
我抽回了手, 我捧起阿哈的脸,他迷雾般的黑发像是乌木一样垂在我白皙的手背上,阿哈像是小动物一样温顺地仰起了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我的视线内。我看了一眼这无聊的伪装,甚至有点佩服阿哈了,祂是个为了乐子足够敬业的老演员了,可惜我不是阿基维利。
我勾起嘴角,他的上半身还裸露着,象牙般的皮肤有着月亮的色泽。于是,我勾了勾手指,采下天边的星辉,我赠与我的骑士丝线和星光织成的华美袍子。深紫色勾着金边的袍子覆盖在那肌肤上,我为祂拢了拢衣袍,然后我赠与祂一个女神的吻。
阿哈的唇原来也是柔软有如丝绸,我离开了祂的唇,我说,“满意?那看你表现了,骑士先生。”
记忆记录下了这一幕,美丽的女神在万千星光下俯身轻吻了她的骑士,浮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有如沉默的冰雕。
“好了,现在我有了骑士,但我还缺一位‘好妻子’。”
身后阿哈的眼睛微微睁大,祂想要如往常那般哈哈大笑,但骑士的身份束缚了祂。
于是,祂依旧
虔诚地立在原地,眼睛里面越发狂热,祂按自己的身份说着违心之言,“女神,您可真是位多情又绝情的神,”祂轻轻摩挲自己的唇瓣,像是体会上面女神的吐息,“但是,没有关系。我会永远爱您,永远忠诚,”祂勾起嘴角,“像是您脚边随叫随到的小狗……”
阿哈全力克制着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祂深情令自己发笑,但是没关系,祂可是骑士啊,是背德、伪善、随时想要反咬主人的疯狗。
我没有理会阿哈,像只蝴蝶一样靠在了纳努克的胸前,他身上永不消散的伤口流淌着仿若黄金的血,黏糊糊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血液,我任由它像是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头发,我的五官,我的身体。
是我主动拥抱了毁灭。
纳努克垂下头看了我一眼,黄金般的眼睛里面只有像冻结冰河一样的冷漠。他用垂在一边的手给了我拥抱(毁灭),黑袍下的金色火焰炙烤着我的灵魂。
我没有反抗,毁灭是纳努克的全部,毁灭就是属于纳努克的纯美。在巨痛中,美的女神对着毁灭微笑,毁灭本身也是纯美的一部分,我向着宇宙宣誓,我爱上了毁灭。
纳努克有些疑惑,祂或许无法接受,纯美对毁灭的情有独钟战胜了祂想要毁灭美的本能。
我拉了拉纳努克在胸前的白色辫子,我示意祂用粗壮的手臂将我抱起,让美和毁灭紧紧相拥。但纳努克拒绝了我,祂终于发出声音,有如最后的祷告,“一切都将走向毁灭。”
祂拒绝了美的命途,祂无法理解美,我有些怜悯起了纳努克,我对祂说,“跟您不同,我更擅长毁灭人们的心灵。我会走向他们,我会拥抱他们,我会爱他们,我会抛弃他们,我会撕裂他们的心,我会让他们在巨大的狂喜和沉重的悲痛下走向自我毁灭。”
“应该承认,走向美,等于走向毁灭……”
回应我的意志,纯美的命途也有所变更。
纳努克抬起了手臂,祂让我靠在祂的臂弯上,我们紧紧相贴,我饮下祂胸口的鲜血,据说欢愉的行者会用这纯金之血酿造美酒,我的舌尖和口腔被腐蚀地有些醉了,出于报复,我让纳努克品尝了自己的滋味。
我们含着鲜血接吻,像是两头不服输的野兽在赐予对方痛苦,纳努克轻微地皱了皱眉,祂的力量竟然可以伤害祂自己。我把手伸进他的伤口里,像是打开一扇窗一样,那伤口裂得更大,金血像是阳光一样璀璨,就像我打开了纳努克漆黑的心,阳光从窗子外欢愉地蹦跳出来。
纳努克的金眸兴奋地睁大了,祂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接着祂抓住了我的手,祂借我的手赋予自己毁灭的快感。黄金的血流动地更加欢快,纳努克终于低下了祂高昂的头,祂看着被那金血腐蚀得凄惨,却依旧笑着的女神。
她跟祂一样狂热地爱着毁灭,纳努克被美击中了,痛苦一起赋予他们绝妙的体验。
祂低下头,金眸里终于有了女神的倒影,“我……该如何称呼你,”祂停顿了一会儿,“我不反感妻子的角色。”
纳努克此前从未在意过除毁灭外的任何,哪怕纯美的神跟覆灭他故乡的繁育乃是“夫妻”。祂从不在意,祂只是热爱毁灭。
纯美的女神拥抱了祂,她爱上了毁灭,他们的命途彼此相交,毁灭也会爱上美,因为祂也爱自我毁灭,女神到底能赋予祂多大的自毁?
我爱你,对纳努克来说,就跟请你毁灭我一样的意思。纳努克抱紧了纯美,祂爱美,爱得想要毁灭全部的美。
我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含着那滚烫的蜜液,我没有对纳努克说出我的名字,“请称呼我为……亲爱的,我单纯想要听你这样称呼我。”
纳努克抱着我,祂在我旁边耳语,“亲爱的,亲爱的……”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贴着我响起,引起身体像是电流一样的颤抖和痉挛。那不是错觉,纳努克确实在认真地爱(毁灭)我。
阿哈拍了拍手,祂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祂曾经戏耍过的星神变成了女主人的妻子。阿哈觉得更有趣了,那祂是什么?是想和女主人偷情的骑士吗?还是想要杀掉女主人伴侣的背德者?
阿哈喜欢上了这个剧本,祂上前庆贺着,“恭喜毁灭和纯美结为夫妻,”祂打了一个响指,星辰像是烟花一样绽放,祝贺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祂又记起了自己“痴情骑士”的设定,凭空扯出一条手帕,擦着眼角闪过的点点泪珠,“即使……即使您已经心有所属,我依旧会爱您……”祂重复着诉诸爱语,虔诚地自己都快信了。
身穿紫袍的俊美骑士黯然垂泪的模样,恐怕会让无数贵妇人为之心碎。但我平静地移开了目光,星神们走了一大半,希佩和太一在不远处看着我,她们不喜欢沾上毁灭毒血的纯美,药师和岚还没有降生,虚无压根不关心一切。
我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浮黎,“我想要你留下来,”我对浮黎祈求着。
冰棱构成的君主停下了步伐,祂隔得远远地看着我和毁灭。浮黎没有离开,祂在这里,注视起我。
我有些开心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叫住浮黎?可能是因为毁灭太过炽热,看着浮黎,就能让我被炙烤的思绪一点点沾上冰的温度。
我向浮黎伸出了手,祂的身影一闪,祂停在我的面前,谨慎地隔着一段距离,浮黎也不喜欢太热的东西。祂想了会儿,在我空荡荡的手心放上祂记录下的光锥,我和毁灭相拥着赋予对方疼痛和欢愉。
“不,不是这个。”
浮黎又放上另一张光锥,美丽的女神亲吻了那带着谎言的骑士。
“不,也不是这个。”
浮黎有些困惑,寒冰铸成的冕旒下面的垂旒轻轻摇晃。我伸出手拂开了那帘幕,像是雕塑一样庄严的寒冰面容凝望着我,浮黎总是那么认真。
我取下了我想要的东西,帝王冠冕上的寒冰垂旒,我在掌心把玩着圆润的珠子,往里面注入了我的记忆。
浮黎看到了祂从未见证过的异世界记忆,浮黎想要更加靠近我。
但纳努克觉得不快,祂不喜欢有别的星神靠近祂的伴侣。祂抱着我离开了,阿哈在后面大喊,“不要忘记了我,我的女主人。”然后,这家伙就像是毁灭和纯美的骑士跟他们一样形影不离,而浮黎应我的要求,祂始终与纳努克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纳努克怀里的我。
这是一段扭曲的关系。
智识的学者们无法理解欢愉、毁灭、纯美和记忆为何保持了相当长久的共存关系,他们向博识尊提问,巨大的机械沉默着,它递给了学者们一张记忆的光锥。
毁灭拥抱着纯美,阿哈在一旁向纯美诉说虚假的爱意,浮黎记录下一切,也记录下自己的身影。因为祂也是他们的一员,是纯美手中拿着不放的垂旒……
学者们愈发沉默,这诡异的四角关系冲击了他们虔诚的学术头脑,这难道也是星神履行自身命途的一部分?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美征服了一切,将一切献给纯美。
好事的学者们没有忽视沉默着的繁育,作为纯美的前妻,她沉默地有些可疑。
美丽又哀愁的林泽仙女成了会把人拖向恶运的恐怖存在,但人们却对她们更加狂热,繁育、纯美和欢愉同时注目的种族,美丽无比的“蝴蝶精灵”,人们抽象地更爱她们了。
阿哈对此表示满意。
但林泽仙女却厌弃了人们,在宇宙间留下大量子嗣的她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返回了自己的虫巢,她们将这些汇聚着无数种族血脉的孩子献给了虫族的女王。
阮梅收下了这些可爱的,会呼吸的礼物。然后,将这些礼物揉在了一起,她吃下了自己的后裔,无数种族的血在她的小腹汇聚,阮梅决定亲自诞下着伟大的孩子。
那孩子是所有种族最初也是最终的模样,阮梅心中有了答案,傲慢的学者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她哼起外婆曾经安慰她的摇篮曲,吃着梅花腌制的点心。
淡粉色花瓣般的点心轻轻一捏便会有无数的细渣如雪落下,覆灭一个星球的难度也像是捏碎点心一样。
阮梅对单纯的毁灭感到厌烦,她既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毁灭欲。仅仅是路过了,那颗星球就不凑巧地被她轻轻一弹指毁灭了。
宇宙的命运就是星神随手捏碎的点心。
阮梅冷淡地知晓了这一切,内心的疯狂愈发上涨,有如黑潮般吞噬了那个还有人类良知的学者。
而令人厌
恶的是,在原本的世界里,她竟然只是个人类。阮梅又想起了那个带给她如此美好体验的少女,她的伴侣塞莱斯特,心中突然有了更加怜爱的欲望。她张口咽下甜美的糕点,幻想着纯美被繁育吞咽下的美好。
如果她也能在自己的腹中,那该是何等地美好,她们真真正正地合二为一,不会再感到任何的孤独。
于是,阮梅向她和纯美的孩子们下令,“杀死你们的父亲,将祂的躯壳献给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在虫族中,母亲的意志是绝对的。
宇宙间,爆发了一场持续时间非常久、破坏力极其惊人的大战。毁灭的军团正面对上了繁育的虫子,一个是纯美的现任妻子,一个是纯美的前任妻子。
美总是这么令人疯狂。
阿哈乐得合不拢嘴,浮黎依旧记录一切。克里珀敲着锤头在修补毁灭和繁育大战遗留下的大坑,希佩和太一,一个演奏乐典,一个提着木偶,她们真心厌烦了这失序的旋律,虚无则依旧继续虚无。
一切都凌乱地井井有条。
而繁育怀上的孩子即将君临于世。
我满意着这圆满的进展,繁育终究要自食其果,就像我最初对阮梅许下的诺言,“为了让她更加欢愉,我会成为她的爱人,她的仇敌,和她的覆灭者。”
我拽了拽纳努克的白辫子,“亲爱的,你还满意这一路上的毁灭吗?虫子和毁灭大军的尸体堆得到处都是,星球破碎的壳子化作宇宙的尘埃,人们的爱、梦想和故土被肆意践踏,就连心灵也会步入毁灭……”
纳努克的回应是祂给了我一个吻。
纳努克不理解亲吻的意义,但是他理解了亲吻对于毁灭和纯美的意义,这会让纯美美得更加肆意,会让毁灭更加深沉地融入美中。祂与纯美的命途像是粒子一样交缠着,在亲吻中,粒子会深入他们的身躯。
如果星神间可以缠绵,那应该就是如此。
纳努克试图把毁灭献给纯美,纯美会疼痛,而祂也会感受那同样的疼痛,双倍的自我毁灭让祂一刻也无法放下怀中的女神,祂喃喃道,“亲爱的,亲爱的,你也对此感到欢愉吗?你和我同样热爱这一切的惨剧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这样可以让纳努克痛苦。
就像我对纳努克的诺言那样,“我会走向他,我会拥抱他,我会爱他,我会抛弃他,我会撕裂他的心,我会让他在巨大的狂喜和沉重的悲痛下走向自我毁灭。”
阿哈爱惨了眼前这一幕,祂无比失落地遗憾为什么纯美最初选择的不是阿哈,阿哈也想尝尝被女神热爱又伤害的欢愉,这样阿哈就可以反过来吓唬女神,阿哈可不会像纳努克一样沉迷得不可自拔。
祂在心里嘲笑着毁灭,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虔诚的模样,这个不老实的骑士随时都想要把女神从毁灭的怀里夺走,阿哈在心里计算着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把纯美偷走呢?就像祂曾经从繁育手里偷走那般,但祂这次要把纯美藏起来,这样纯美就只是阿哈的了。
她会赋予阿哈美的意志,而阿哈也会给纯美献上最高的欢愉。
我看了一眼那不怀好意的骑士,祂英俊的脸上笑得有点扭曲,阿哈又有了新的鬼点子,但我却没有什么欲望陪阿哈玩下去了。
可怜的阿哈,要被纯美抛弃了。
我对纳努克说,“我们去见繁育吧,她是我的前任妻子,”不怀好意的天真,像是最勾人心魄的恶念,“亲爱的,你难道不想毁灭她吗?”我戳了戳纳努克的胸口,“她以前也像你一样抱得我好紧……”
纳努克低下头,金色的瞳孔里面全是对毁灭的迷恋,他碰了碰我的唇,把我的唇咬到流血,我则报复地咬破了祂的唇和舌尖,黄金的毁灭之血渗了出来,疼痛愈过,我们就愈发欢愉,纳努克有些色气地舔了舔被我咬破的唇,“好,我们去赋予繁育毁灭的意志。”
我满意地笑了,我轻轻地吻上他裸露的胸膛,挑逗着祂微微起伏的胸,只有像电流一样酥酥麻麻的痒,不含一丝疼痛。但纳努克却有些激动地按住了我的头,我知道了,祂已经成为了我的俘虏。
等见到阮梅的时候,阮梅的肚子已经隆得很高了,见到我,她似乎很高兴。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她对我说着,仿佛忠贞的妻子在等待自己花心的丈夫。
纳努克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的两任妻子都称呼我为亲爱的,这个爱称有了一些变心和烂大街的嫌疑。
我避开了纳努克的目光,对阮梅说,“是的,我回来了。就跟我当年向您承诺的那样,我会成为您的仇敌,您梦想的覆灭者。”
“我并不是错误的,人类终究是太过渺小。”
“是的,阮梅女士。您没有错,一切都是末王的意志。繁育必须按照最终的命运一样走向覆灭,”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愿景,“真可惜,在最终的命运面前,星神也跟人类没什么两样,都是步入死亡的微小虫子。”
“所以才要更加疯狂,”阮梅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星神之间也存在着差异,最初的繁育(塔伊兹育罗斯)只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祂的繁育太过无望。而我与祂有本质区别——我要繁育这宇宙(的最初)。”
“看起来,您已经成功了,”我敷衍地鼓了鼓掌,“收集了这宇宙所有物种的基因,合成的存在是万物最初的起源。按照这个宇宙发展的脉络……你繁育的是最初的星神——不朽的龙。”
阮梅点了点头,她身后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虫子簇拥着女王,它们都在迎接虫族未来新王的诞生。
虽然,虫族的新王是龙,这点多少有些奇怪。
纳努克看向我,“好吵啊,全杀了吗?”祂冷淡地看着脚下这堆虫子。
我摇了摇头,“不需要。”
我的视线移向阿哈,如果我和纳努克要阻止不朽的诞生,那么第一个反水的就是阿哈,阿哈可太迫不及待想要见宇宙的新乐子了。
但是,胜利的天平早就倾向于我。
与阮梅设想的不同,她恐慌地看着自己被撕裂的腹部,怎么会……孩子竟然背叛了自己的母亲。
不朽撕开了繁育的身体,祂侵占了繁育的命途,这就是星神之间的吞噬。阮梅看着那银白巨大的龙从她的腹部钻了出来,祂无比美丽而圣洁,但阮梅只觉得恐怖,她就要死了,不朽一出生就有杀死一位老牌星神的实力。
而就是这样的不朽却乖乖地把巨大的龙头靠在塞莱斯特的怀里,像孩子冲着父亲撒娇。
“……你做了什么?”
我摸了摸这漂亮无比的巨龙,祂的鳞片闪闪发光有如宝石,像是琉璃一样通透的眸子倒映着星河的纯净,“乖,乖,我可爱的孩子,以及我未来的妻子,”我已经不再需要纳努克了,我有了更加听话、更加可爱的“狗狗”,“阮梅女士,你踏入的可是我的力量编织的命途。应当承认,最后的命运一定是死亡,但是我满足了您的心愿,一直包容您至今,可这场大梦该醒了吧。”
“您(繁育)必须死去,被自己亲手培育的孩子杀死,对高傲的
您来说,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死法,这是我对您的善意。”
阮梅看起来有些不甘心,但是她依旧保持了自己的风度,“是吗?我明白了,但是……这条道路是正确的,我会得到我想要的。”
宇宙在身旁坍塌,已经到了模拟宇宙的极限,我们甚至连不朽的龙都弄了出来,机器不堪重负地发出轰鸣,算力也走向枯竭。
身旁星神的身影都渐渐消散,我看着即将消失的纳努克说,“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纳努克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大概理解了这个自己是虚拟的产物,祂说,“亲爱的,亲爱的……我会在现实中找到你……”
祂一说完,身躯就消散了,我皱着眉,这话感觉像个歹毒的诅咒。
漂亮的龙也呜咽着向我告别,我摸了几把它美丽的头颅算是安慰。而留到最后的是阿哈,不愧是欢愉,即使世界倾塌,祂依旧笑得很欢愉。
“阿哈要走了,但阿哈还会回来,”没有那层骑士的皮,黑雾中带着面具的身躯像是黑潮一样四处蔓延,“你不是纯美,你是塞莱斯特。”阿哈拍着手,鼓着掌,哈哈大笑,“阿哈很满意你带给阿哈的乐子。”
“作为回报,阿哈会赋予你最高的欢愉。”
不想再听阿哈的胡言乱语,我退出了模拟宇宙。
看到的是皱着眉有些不满的黑塔,和在一旁抢修模拟宇宙的螺丝咕姆。
“你和阮梅别在模拟宇宙干这么奇怪的事啊!上次你和螺丝咕姆我忍了,这次你们竟然还把模拟宇宙搞熄火了。”
我对黑塔耸了耸肩,“那看来模拟宇宙还有精进的空间。”
螺丝咕姆附和着我,“你说的没错,塞莱斯特。”他对我多多少少有些模拟宇宙的移情,毕竟我可是弄熄火了他伟大的作品。
“阮梅呢?”
“她走了,这个怪人,”黑塔嘟囔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棒读出来“不过,她要我转告你:亲爱的,我一定会成功的,到那天,我会繁育你我真正的孩子。”她打了个寒颤,对我投来有些敬佩的目光,“螺丝咕姆就算了,阮梅这样的女人你也敢招惹。”
“那劳烦你转告阮梅,我讨厌孩子,”我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螺丝咕姆,他胸口的金玫瑰漂亮地惊人,“而且比起虫子,我更喜欢花。”
“谁能不爱一朵闪着金光的玫瑰呢?”
第80章 永恒刚好够开个玩笑(7) 你宣告到来……
有人走进沉默
抛下了我。
此刻孤独并不孤单。
你说话如同夜晚,
你宣告到来如同渴。
——阿莱杭德娜
刃抓住了我的手。
我转头问他,“银狼呢?”
刃摇摇头,指了指手机, 我猜银狼多半在跟模拟宇宙外的螺丝咕姆和黑塔玩躲猫猫。我和刃在模拟宇宙外等了一会儿,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 跟门外不紧不慢的脚步一样有着稳步的呼吸。
刃比我更敏锐,在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他就像只黑猫一样蹿了出去,几乎是瞬间,他拔出了他的剑, 剑光凛冽的寒气逼近了来人的脖子。
拉帝奥挑了挑眉,他还带着那个石膏头,刃的剑气刮下了石膏头的一层死白的灰壳。拉帝奥教授一步也没有退后, 他镇定自若地向前走着, 手上拎着一本笨重的书。
“刃,可以麻烦你把剑移开吗?他是我的老师。”
刃红鸽子血一样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他乖乖收回了剑。皮鞋踏在地板上,滴滴答答的, 黑色的头发在身后飘着, 刃回到了我的身旁。
有人鼓起了掌, 冷淡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星恒猎手,刃。”拉帝奥轻蔑地笑了一声, “塞莱斯特, 你的人缘比我想象中更好。”
“您并不感到惊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拉帝奥教授会来这里,“老师, 您想和我们一起体验一下模拟宇宙吗?有了终末命途的加护,会变得很有趣的。”
几乎我声音落地的一瞬,拉帝奥教授摘下头套站在了我面前。他高大、威武,低下头俯视着我,浅红色的眼睛像是大理石一样的无机质,他不笑的时候总给我隐隐的压迫感,虽然他笑的时候,也多半是在嘲讽我。
我说,“请对愚人多些怜悯吧,教授。”
“你说什么?”
“请对我多些怜悯吧,教授,我只是一个愚者。”
拉帝奥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只是浅浅地牵动了一下面皮,他的眼睛依旧是大理石般的无机质,“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他用带手套的手轻轻地托起我的下颌,我被迫仰起头看他,我身旁的刃有些不满,我按住了刃的手。
拉帝奥瞥了一眼刃,“一只被饲养的野犬。塞莱斯特,你认为野犬的主人会是你吗?”
“不,我从不养狗。”我乖乖顺着教授的话说,“您知道的,我讨厌责任。如果可以,我更宁愿被饲养。”
“没出息。”
拉帝奥放开了我,他越过我,来到了模拟宇宙前,打量起这台大机器,“有趣的东西。你过来,打开它,”他简短地命令着我,“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多大的惊喜吧,塞莱斯特。”
难道教授以为他饲养了我?我心里浮现出这样荒谬的论断,我摇了摇头,把这样不合逻辑的信息清理了出去。
我身边的刃看向我,他总是很沉默,但是我能感到刃的情绪像是海里面藏着的暗波一样起伏着,他在不满。
刃的身躯像块大石头一样僵直着,拿剑的手把剑握得作响。
身前是催促的拉帝奥,身旁是不满的刃。我叹了一口气,先安抚了刃。我轻轻地握住了刃的手,缓缓地把他的手松开,他乖乖地任由我把玩他宽大的掌心,黑发在脸颊旁垂着,苍白的脸在室内镀上了一层暖光。
他的脸近似温柔,我突然想伸出手,去碰一下刃冰凉的脸,但是冷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塞莱斯特?”
我只能拉着刃来到了模拟宇宙前,接着我抬头看着拉帝奥教授,“那么,如您所愿。”
【终末事件:褪鳞之时】
我是被拽上海岸的。
我呛了好几口水,有什么钩子一样的东西勾住了我的衣服,在我还没有意识到前,钩子就把我狠狠地拽上了海岸。
海岸旁边的沙子被水流冲得细细软软,它们沾上了海水,都黏糊糊的,像是一滩淤泥,我陷进了淤泥里。
我想要从“淤泥”里面挣脱,但是移动的却不是我的脚,而是……像是鱼类的尾鳍之类的东西。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身上干得要命,我咳嗽着,像是要把整个肺部咳出来。
有温柔的水流包裹住了我的身体。
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长着青色龙角的人。他穿着类似仙舟的服饰,身上绣了几朵雅致的祥云和莲花。
看见我他似乎也很惊讶,好看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但还是持着贵公子般的风度。我的视线往下移,我看见了他脚边的鱼竿,他身旁还有个空着的板凳,有人陪他一起。
一起……钓鱼。
我像是认命地看向了自己,我的上半身还是人类,鱼竿的钩子正巧勾在我的胸衣上……如果对面那位拽得再用力一点,可能这件衣服就要和我说再见了。我的下半身则变成了银白色的鱼尾,被透明的水流包裹着,漂亮的鳞片在粼粼水波下发着五彩的光。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看向那位小哥,“您能把我放回海里面吗?虽然我现在是人鱼,但我一个人在海里面生活也可以……大概吧。”
那位冷着脸的小哥勾了勾手指,我就被水流带着来到了他面前。
他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我,似乎很疑惑。他对我伸出手,像是冰泉一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失礼了,小姐。”带着黑色半手套的手轻轻摸了一把我的鱼尾,鳞片的触感和丹枫自己的尾巴很相似。
丹枫叹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幻觉。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姐,她长得就跟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一样,但丹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鳞渊境的海里饲养起了人鱼。
他暗中催动力量探查了一遍鳞渊境的海域,没有发现其他的人鱼,也就是说,这里只有她一位“不速之客”。
看来,只能把这位小姐带回去了。
听见了身旁的脚步声,丹枫没有回头就直接说道,“应星你来得正好。你那里……”他停顿了一下,“方便藏一个人鱼吗?”
如果带回族地,可能就要引来全族的围观了,丹枫讨厌这样的麻烦,他决定把这位小姐先放在好兄弟应星那里。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上前一步抱住了被水流裹着的人鱼,裹住银白鱼尾的水流打湿了他的衣服,人鱼小姐湿漉漉的头
发靠在他的胸前润湿了胸口,轻薄的布料下透出肉色肌肤的起伏。
“塞莱斯特,你还好吗?”
我听见刃(应星)问我,我点了点头,“我还好。不过他是谁,你过去的朋友吗?”
刃抿紧了嘴,拖住我的手臂有些用力,从白发下扬起的脸终于看向了丹枫,刃(应星)说,“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死敌,他是……丹枫。”
被称作丹枫那个男人抱着手臂,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应星,你认识这位小姐?”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呢?刃麻木的脑子好像在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他认真地凝视起这张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他记得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但通常是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如死灰的。
我应该憎恨他,就如同我憎恨我自己过去的罪过一样。
刃抬起自己的手,上面没有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这副身躯还是人类的,有着温度,发着暖意。
“别这么叫我,丹枫。”刃嘟囔了一句,“我是刃……应星他早就死了。”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样,我拉了拉刃的衣服,无声地做个嘴型,【这样不好吗?就当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
“不,我不会做这样的梦。”刃抱紧了我,他想要像往常一样一跃离开。
但是水流拦住了我们,丹枫问他,“应星,你怎么了?”
他的样子很无辜,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刃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他们……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总以为自己是正确的。
如果是以前的应星,他会怎么做呢?他会走过去拍拍好兄弟的肩膀,说,“别担心,我在你身后。”
但是,现在的刃却不会有这个勇气了。
“留下来,刃。”我对刃像是蛊惑般说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你想出现在这里。不用害怕……美梦总会醒来,现在沉沦也无所谓。”
“这是错误的。”
我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的话一样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刃。你早就犯下大错了,再犯一点小错也没什么。”
刃叹了一口气,他被我说服了。
他看向丹枫,面色有些复杂,“丹枫,有一件你一直想做的事。如果成功了,所有人都会得救。但如果失败了,你会落入比地狱还悲惨的境地。你……还会选择做吗?”
丹枫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今天的应星很奇怪,但他还是好性子地回答了,“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必拘泥于一人的境遇?”
刃沉默了半晌,“你还是那个样子……”他几乎有些看不清好友的脸了,原来他们都不是恶魔,可是为什么会迎来那样的结局?命运也未免太爱作弄人了。
“我先走了,丹枫。”刃抱着我离开了,“这孩子我就先带走了。放在你族地里,那些长老又会唧唧歪歪。”他回过头看着丹枫,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饮月君,高贵、美丽、不染尘埃,“这次……我不会让你踏上同样的命运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等刃带着我回了他的院子,我才在庭院的池子里探出身子问他。
刃的处所有些偏僻,但院子却布置得清幽美丽。松柏香伴着铁器的味道,落雨声随着规律的铁器敲击声,刃脱下了上衣,光着膀子在裸露的庭院里敲击着铁器,大锤和他的汗水一样重重落下。
那副漂亮的身躯有着极富吸引力的肌肉分布,皮肉紧致、大汗淋漓,任谁看一眼都会迷上这样的刃。
我有些无聊地玩着我的尾巴,鱼尾跟刃的大锤一样规律地拍击水面。
“……我不清楚。”
刃一边打着铁,一边回答我。他像是在通过重复的体力作业逃避内心的煎熬,那双好看的红眼睛一会儿清澈,一会儿浑浊,“我既希望他落入地狱接受惩罚,我又希望他可以得救。”
如果不是知道他指的丹枫,我还以为刃在说他自己,“所以,你就在这里打铁?这算是什么,回忆过去的铁匠生涯?”
替应星回答我的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铃铛的声音和狐尾一起摇来摇去,极其美丽的狐仙姐姐拉着一个白发剑客来了,那位白发剑客身后还有个同样白发的少年,那少年眼睛圆圆的,嘴角轻轻翘起,“师傅,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当巡海游侠啊?”
狐仙姐姐转过身,摸了一把景元头顶翘起来的呆毛,“景元,现在可不行哦。我们家镜流可是很严厉的。在你还没有强到可以在宇宙‘为非作歹’的程度前,静流可不会放心爱的弟子离开,”她俏皮地看了镜流一眼,“谁让镜流老是担心呢。”
“白珩!”
被称作镜流的那位白发剑客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怒,但一旁的狐仙姐姐只是笑个不停。
景元没管自己师傅和狐人小姐的拉扯,他绕过庭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欢悦唤着应星,“应星哥,我的武器你做好了吗?”
他的身子本来就快要跃到应星背上去了,却在瞧见我的时候,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他的猫猫眼瞪大了,和我大眼瞪着小眼。
“你……你是?”
景元像只怕水的猫一样趴在池塘旁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他看着水面下银白色的鱼尾,鳞片漂亮的光快要闪瞎猫猫的眼睛。
我从池塘的一边游到景元面前,轻盈地从水面下探出头,银白的长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景元的脸。
我看着他因为惊讶有些呆愣的眼,蜷起鱼尾露出水面,“要摸摸看吗?”
“诶?可以吗!”
“可以的。”
景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银白的鳞片,鳞片一点都不扎手,比他想象之中的更加温热,比人类的皮肤更加光滑,“原来是这个触感。”不知道丹枫哥的龙尾是不是这个触感,他从来不让景元碰他宝贵的尾巴。
“景元……”
刃的声音在景元背后响起,他把景元提溜起来,“别做这么没礼貌的事。”现在的景元倒是比之后的那位将军要可爱太多了,“她是塞莱斯特,是我的朋友。”
“应星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景元对我伸出了手,微红的脸颊可爱极了,“你好,塞莱斯特。我是景元。”
这小子倒会顺杆子往上爬,刃在心里腹诽着。他转身去屋子里,拿了一把锋利的刻着狮子的剑递给景元,“诺,你的新剑。给我好好对待它啊,景元。”
景元把那剑一把接过,现在的他还是喜新厌旧的性子,有了一把剑,就想要下一把不同的剑,镜流没少拿这事念叨他。但景元却一点也没改,谁让他的应星哥对他有求必应呢。
“你别太宠他啊,应星。”
白发剑士轻轻抱怨着,她身上背着一把剑,那也是应星的作品。
“你最没有这个资格说我,镜流。”
镜流对景元确实严厉,但那只是剑士对剑术的追求,在别的事情上,镜流这位师傅都是任着景元的性子。虽然景元有时抱怨镜流太过冷淡,但这小子没见过镜流是怎么对待外人的,所以他才说得出镜流对他冷淡的话。
“她是?”
镜流威严的眼神看向我,但却一点都不让人害怕。这位剑士在冷漠的外表下,或许也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塞莱斯特,我
的朋友,“刃停顿了一下,他意识到有必要对我的来历补充一下,“她是丹枫在鳞渊境钓到的,但是……现在她是我的朋友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钓鱼钓上来的?”
镜流听了更加困惑了,持明族原来除了龙,还产人鱼?而且人鱼也不是仙舟的种族吧。即使心里全是吐槽,镜流仍是保持了相当的沉默。
有些麻烦事,或许不问最好。
“哇!”大叫出来的是白珩,毛茸茸的狐耳在头顶动来动去,她一把抱住了我,“你好漂亮”,她的手摸到了我的鱼尾上,“你好可爱,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是白珩,狐人旅行家。你是我见过的第一条人鱼,”她的语气近乎感叹,“我快要爱上你了……”
她背后的镜流头疼地扶额,看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我突然有些好奇白珩是怎么认识的镜流,镜流竟会有性格如此迥异的好友,这或许就是真爱吧。
我开着玩笑,“这样真的好吗?白珩姐姐是只爱我一个人,还是大家都喜欢……”我一边说,一边瞧着镜流。
白珩发现了我乱飘的眼神,她娇笑了几声,“当然是……大家都爱啊。每个人都是我的心爱的朋友,”像是点名一样,“镜流、应星、景元、丹枫,还有你,亲爱的塞莱斯特。”
我该感谢白珩在这么多人里最后还要提到我吗?
我看向刃,他的表情带着一种悲伤的怀念……据说,白珩是他失去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我都有些心疼刃了,他是那种见到故友更能勾起悲伤的人,他只是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痛。见到镜流,刃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这么多年被镜流杀死的回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他在现实中没有逃避……但即使是铁做的人,也会想在梦中有可喘息的空间。
不会让一切重来的……我在心里发誓。
“景元,你想成为巡海游侠;镜流,你想要保护仙舟无虞;白珩,你想要战争结束后自由地星际旅行……”我念着这些名字,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梦,然而这些梦在过去都被碾碎成了一片片的尘埃,“而你应星,”过去的那个应星应该只是想永永远远地挥着自己的锤子,锻造最好的宝剑,走完短生种的一生,“你(应星)没有想要的了……”
因为应星早就死了,留下来的刃。
“所以你(刃)想要的是……成全其他人的梦。”我轻轻说着,“没关系,你的梦会成真的。”
鳞渊境下像是巨大虫卵一样的东西动了动,祂快要醒来了。
而持明族地迎来了一位奇妙的客人,他自称是医治一切愚者的医生,“不,不要误会,我对清除你们的愚蠢没有任何兴趣。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告诉你们是有多么的愚蠢。”
“但是,我对埋在鳞渊境下的祂很感兴趣,”拉帝奥说,“饮月君,你应该也感到了那奇妙的律动。”
“哦,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这个啊,是来自另一位愚者的忠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