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还没结束,白萦就回了申城。
除了自己的行李外,他手上还多提了一个袋子,里面是柳清章的衣服。谢瑾的衣服被他拿去洗衣店清洗了,付快递费留了剧组租赁酒店的地址,让店家洗完后直接寄过去,柳清章的衣服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
寄是寄不到的,枫山那种道路设卡的地方,想来也不会随随便便接收外边的快递。
白萦于是想直接扔了,可是在要往垃圾桶扔时,手却停住,蓦然想起过去的事来。
那夜在游乐园的最高处,高塔上的风凛冽,他被冻得不断往柳清章怀里钻,柳清章就是用这件衣服裹住了他。
一下子,寒风被抵御在外,柳清章的怀抱温暖得让他沉沉睡去,托住他的手很稳,像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存在。
昨夜的伤心做不了假,那夜的温暖也做不了假。
白萦最终没有扔掉这件衣服,而是找酒店前台要了只袋子,一路带回申城。一回到家,白萦就把衣服连袋子塞进衣柜最深处,那里还有一条被数层雪白轻纱组成的繁复舞裙,白萦默默看了很久,委屈感又涌上心头。
心脏酸酸的,他就是觉得委屈,也不去细想缘由,只是骂柳清章:“坏蛇!”
对着衣服骂还不解气,他又把柳清章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原模原样骂上一句。不去看手机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白萦骂完就又把他拉黑了。
心里舒坦了一些,白萦把许久未穿的西装洗了,又把头发剪短。休假结束当天,他换回自己的社畜打扮,一大早就去秦眷书的新办公室报到。
伴随秦眷书在明鸿职位的改变,他的办公室也换了位置,位于大楼的第十层。大厦的七至十层都是明鸿高管的办公区,在这几层楼办公的不是高管就是高管底下的秘书,白萦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来这里工作的一天。
他既然来秦眷书手下当助理,办公室肯定要跟着变的。
白萦原以为自己会去秘书区办公,却被秦眷书安排在了自己办公室外的一个小隔间,表示这样更方便给他做事。原办公室里白萦的东西也被搬了过来,装在一个个纸箱里。纸箱堆栈着被秦眷书一个人抱走,白萦只拿到他的仙人掌,茫然无措地抱着一盆仙人掌跟在自己顶头上司后头。
哐哐哐几下,他的个人物品就被秦眷书分门别类摆放好,白助理正式上岗。白萦本以为秦眷书会指派一位前辈教他做事,没想到秦眷书竟然亲自带他,好长一段时间,白萦不是待在他的小隔间里办公,而是被秦眷书提回自己的办公室,手柄手教他助理的工作。
白萦莫名其妙想起那些读书时期座位被安排在讲台边上被老师重点关照的学生,一刻也不敢松懈。
秦眷书没有说笑,他是真的会很严格。
但他的严格这会儿反倒让白萦松了口气,觉得秦眷书肯定不会喜欢自己了。工作上的纰漏,没有做好的地方,秦眷书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但他不会骂人,反而会在白萦紧张不已的时 候主动安抚他。
“一开始做不好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秦眷书一点点把错处指给白萦看,也不忘夸他做得好的地方,“你做事很细心,这点很好,不过有些业务还不太了解,这两份文档就弄混了,我教你区分……”
白萦在一旁小鸡啄米地点头。
秦眷书教他一切助理需要的技能,带他出席各种会议,带他去外地谈各种合作。这期间当然无比忙碌,白萦又回到了以前的牛马生涯,却觉得比以前要好接受得多。
工资涨了是一个原因,老板换人了也是一个原因。不像中禾以前那位天天压榨员工加班,自己在办公室跷脚看短视频的秃头老板,秦眷书工作要比白萦更辛苦。不知道多少次,白萦下班回家了,秦眷书还留在公司加班,而第二天白萦回来上班了,才发现秦眷书干脆就没回家,直接在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睡了一晚。
最重要的原因,则是白萦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不是初入职场的学生,知道有人肯手柄手教他另一个领域的技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也知道跟在大集团高管身边做助理的经历有多么珍贵。
这也正是秦眷书想给白萦的。
不管白萦以后想要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不管白萦以后会留在谁的身边……白萦的学历不太好,大部分时光又消磨在小公司里,但有了这段他亲手镀金的履历,能让他的前程顺遂许多,能让白萦凭藉自己的力量在申城好好扎根生活。
七月末,秦眷书开始频繁带白萦出差。
明鸿今年想要插足旅游业,想要在全国各地开放度假区,搭建明鸿的度假网络。秦家内部争得不可开交,主导权最后被秦持拿下,作为秦持的“好儿子”,秦眷书当然要替秦持鞍前马后。
白萦于是跟着秦眷书天南海北地到处跑,跟负责人谈度假区的基建,谈度假区的经营……白萦做的当然只是些辅助的工作。他一开始还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捅个大娄子,但上手后才发现原来也没有那么难。他做事细心,一直是那种难以独当一面,但把工作交给他不用担心出问题的人。
秦眷书还每次都会夸他。小蛇一开始想要摆出陪秦眷书见客户时严肃认真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成长了,他白萦已然今非昔比。但没过几秒就会破功,禁不得夸的小蛇笑得眉眼弯弯。
“白助理这次也做得很好,”秦眷书总是这么说,“所以晚上带白助理出去玩。”
出差时行程往往不会安排得太紧,会留出一定的缓冲时间,以免一点小意外就会导致后边的行程完全错乱。于是有时候工作洽谈顺利,秦眷书就会在空出来的时间里带白萦出去玩。
白萦觉得他和秦眷书之间的关系很奇妙,难以用几个词概括。
开会的时候、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他和秦眷书是无可争议的上司与下属;秦眷书手柄手教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工作时,他们是老师和学生;而两个人一起出去玩时,他们又是亲密的朋友。
三种关系自然地共存,在不同场合随时切换。
某个盛夏夜晚,某个有小桥流水的江南古镇,正在出差的两人结束白天忙碌的工作,无缝切换到朋友的相处模式。
拒绝古镇负责人神情暧昧的会所邀请后,白萦拉着秦眷书在古镇觅食。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黑沉沉的,古街上的建筑纷纷点亮红灯笼,映红了穿镇而过的潺潺流水,古意盎然,很有氛围。白萦嗅到一股香气,拉着秦眷书的胳膊摇晃:“秦眷书,我们去吃那家吧!”
江南给人的印象总是口味偏甜,饮食清淡,但麻辣鲜香的川菜就是更能勾起人的馋虫,也包括小蛇的。白萦一开始还打算吃些江南刻板印象菜,但一闻到爆炒出来的、掺着各种调味料的肉香,就走不动道了。
在外头吃什么东西,秦眷书总是听白萦的。
他们走进街边的川菜馆子——说起来这条古街的水分真的很大,该叫它仿古街才对,镇子确实有一些历史,但这条街完全是近些年搭建起来的,木头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钢筋水泥。在街边开店的也没几个本地人,基本承包给了外地的老板,白萦和秦眷书还是这段时间频繁出差,在不同度假区看到了不知道多少一模一样的当地特色店,才知道自己以前被网红店忽悠得多惨。
但全国统一的网红店也有一个好处:口味统一,很少踩坑!
这些店铺都临水而建,临水的座位还要加价,秦眷书豪爽地付钱,和白萦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敞开着,一扭头就能看见底下东流的溪水,有艄公撑着小舟,带领游客乘舟夜游。
“待会儿我们也去坐这个吧!”白萦看着秦眷书,窗边红灯笼透出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眸光潋滟,宛如小镇波光粼粼的水面。
“好。”秦眷书应了下来,还表示,“待会儿我们租一条船,我来撑船。”
“你还会这个?”白萦惊讶,“不会翻船吧?”
他开玩笑道:“虽然我会游泳,但拖一个人有点困难,要是船翻了,我可就自己游岸上去了哦。”
“没心没肺,白请你吃那么多东西了。”秦眷书故作伤心道,“放心吧,我可是参加过赛艇对抗赛的,我参加的那一届代表的学校还赢了。”
白萦对赛艇对抗赛这五个字很陌生,但听上去就觉得很厉害,他随口问道:“是哪所学校呀?”
秦眷书报了一个非常有名的学校的名字。
学渣小蛇睁大了眼睛:“你以前不是在德国嘛?”
“本科是在英国读的,后来才去德国读了硕。”秦眷书说道。
“好厉害啊。”白萦托着下巴,看着秦眷书的目光满是对学霸的钦佩。
秦眷书笑道:“你都不知道我读得怎么样,就觉得我厉害?”
“你肯定很厉害的嘛!”白萦说道。
小蛇没有什么靠谱的理由,小蛇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小蛇就是这么觉得。
被他这样看着,大抵没有一人能克制住心动。
秦眷书伸手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小蛇歪歪头随他捏,等到菜上来了,秦眷书才收回手。店里的客人不是特别多,蜀地来的老板娘亲自送菜,操着一口特朗普笑道:“很辣的哦。”
白萦瞧上去白白净净的,像是水乡养出来的孩子。
白萦表示:“只要好吃,就不怕辣!”
辣子鸡、毛血旺、水煮肉片、夫妻肺片、麻婆豆腐一一放下,上面铺着的辣椒红亮诱人,老板娘最后放下一扎冰牛奶:“要是受不了了,就喝牛奶解辣。”
真吃起来后,拚命灌牛奶的却是秦眷书。
以至于白萦还特地给他倒了杯水,让秦眷书过过水再吃。
他拍拍秦眷书的肩膀,得意扬扬道:“坐小孩那桌吧!”
某海归人士辩解道:“我只是一时间还不习惯……外头的菜都不是这样的!”
小蛇对他投以宽容且悲悯的目光,这是胜者的目光!在吃辣这件事上,小蛇完胜!
小蛇能吃辣而秦眷书不能,此乃小蛇一胜;小蛇一胜而秦眷书零胜,此乃二胜;小蛇二胜而秦眷书零胜,此乃三胜……
秦眷书一败涂地!
小蛇在心里欢呼。
虽然不知道白萦在乐什么,但白萦开心,秦眷书脸上也不自觉浮现笑意。他又喝了口牛奶,像是有人说大事前会忍不住喝口酒缓解紧张的情绪,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白萦,你对德国……有什么了解?”
白萦陷入沉思。
白萦说出一个词:“美术生?”
秦眷书:“……”
再就这一话题聊下去,好像有点地狱了。
第62章 【加更】 小蛇变大蛇。
来古镇旅游的人不算多,不然负责人也不会那么急于拉投资。不过毕竟是暑假了,终究要比一般淡季热闹一些,白萦舀着店家送来的餐后冰粉,忍不住往窗外看去,外头时不时传来游人的笑语。
红灯笼纷纷点上后,古街来到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商家尽数开门营业,大部分人也选择在此时出行。不远处的石桥上,有看上去被父母带出来旅游的小孩开心地摇晃手中的冰糖葫芦,与底下乘舟漂过的夥伴打招呼。
他在看窗外的风景,秦眷书却在看他。白萦逞强地说自己不怕辣,其实只是馋嘴盖过了辣意,吃一半后也开始和秦眷书一样灌冰牛奶。他抱着冰冰凉凉的玻璃杯,眼神闪躲,好像怕被秦眷书笑话。
秦眷书碰到他的嘴角时,白萦反应巨大地颤了一下,然后发现秦眷书只是帮他抹掉唇边不小心沾到的冰牛奶,还是用纸巾抹去的。看到他像是小动物受惊的眼神,秦眷书这时才笑了一下。
白萦的嘴唇这时候很红,还有些肿胀,是被辣的,也是被红灯笼照的。可若是换一个场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只怕会以为他被按着亲了很久。
他身体的其他地方很容易留痕迹,嘴唇只怕也是一样。秦眷书只是隔着纸巾轻轻碰到一下,那里软得不可思议,就和白萦这个人一样柔软。
等到把冰粉也吃完,白萦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去喊对面的人:“秦眷书,我们去坐船吧!”
“好啊。”秦眷书应道,不远处就有艄公在岸边待客。
秦眷书向他提出要自己划船时,艄公犹豫了很久,怎么看都觉得这养尊处优的小年轻哪会这个,秦眷书表示自己滑过赛艇,艄公一脸疑惑:“那是啥玩意儿?”
白萦别过脸去,捂着嘴巴笑。
秦眷书:“……”这运动在国内好像是冷门了点。
最终在金钱攻势下,秦眷书又上手划了两下,艄公终于同意把船租给他们,告诉他们沿着小溪一直划到尾就好,会有人在终点接船。白萦小心翼翼地踩上小舟,小舟晃了两下,他有些惊慌,但边上伸来秦眷书的手,将他扶住了。
白萦向他道了声谢,眼中像是装着天上星河,岸边灯火。秦眷书其实什么也没看清,但照旧为他神魂颠倒。
白萦坐在船头,秦眷书站着摇动船尾的船桨。他划得不是很快,白萦伸手去够水面,凉凉的溪水从他指缝里流走。
玩了一会儿水后,白萦调转身子,面朝秦眷书,发现秦眷书好像一直在看他。白萦展颜笑道:“秦眷书,你也看看岸边呀。”
秦眷书顺着他的话往两岸看去,只见红灯笼高低错落地挂着,万千灯火着实很美,只是景与人相较,秦眷书觉得还是景逊色一些。
夜风徐徐地吹,白萦双手撑在身后的船板上,仰头看向夜空。天上看不到星河,但能看见几颗星子,与将星辰的光亮盖过的一弯明月。好像明月在随着他们漂向小溪的下游,又好像明月与我不动,只是两岸屋檐在往后流动。
秦眷书和他一起看月亮,想起了另一片土地上的夜空。
“白萦,你有没有想过……去其他地方生活?”秦眷书问道,声音不是很清晰,好像被夜风吹散了。
白萦愣了两下,想到这会儿划船的人可是他顶头上司,顿时紧张道:“我是要被外派了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秦眷书失笑,“只是和你随便聊聊。”
只是随便聊聊啊……白萦想了想,说道:“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一年里总要出个十几二十次差,了解到其他城市的生活……尤其是房租和物价居然比申城低那么多!就会想干脆不在申城干啦,去其他地方躺平吧!”
“申城生活确实不太容易。”秦眷书点点头,大都市繁华的一面是用无数普通人的时间和血汗堆砌出来的,不过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你有没有想过走得更远一些,不留在申城,也不留在国内的其他城市,去别国的土地上工作生活,比如说……柏林。”
秦眷书是在二月的尾巴离开的柏林。
那时候天气还很冷,外出时西服外要裹上厚实的外套,皮鞋也会换成保暖靴,再戴上完全铺开时小被子似的围巾多裹上几圈。街边景观树的树枝嶙峋,头顶的天很多时候是灰蒙蒙的,和路边匆匆走过的行人一样冷酷。
白天总是沉默的,但夜间却有别一样的热闹。秦眷书在国外大多数时候也独来独往,但很少在住处无所事事地消磨掉夜晚宝贵的时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剧院听音乐剧,偶尔到巴比伦电影院看一场老电影,有时候还能赶上现场乐团为黑白默片配乐。提到柏林的夜晚,好像绕不开夜店和喝酒,秦眷书并不嗜酒,但也常去熟悉的爵士乐酒吧,在音乐和啤酒里忘掉白日的疲倦。
对秦眷书来说,相比申城,柏林或许更像家乡,母亲留给他的遗产在那里,他的事业也在那里,随便一回忆,便能想起许许多多、说也说不完的东西。
“虽然没伦敦巴黎这些城市有名气,但那也是个不错的地方,”秦眷书说道,“现在过去的话,天气很凉快,柏林的夏天总是不太热,七月份气温只有十几度都是常有的事,很适合出去玩。博物馆很多,有许多与近代历史紧密联系的景点,好吃的东西可比英国多多了,傍晚的夕阳很美……”
秦眷书努力地搜索脑海里所有与柏林有关的美好记忆,说起那些或古典华丽或严肃冷硬的建筑,说起冬天的夜晚很冷,但酒馆的大门将寒风阻隔在外,里面有暖气,有现场演奏的音乐,有泡沫要浮出玻璃杯的啤酒,他又说起自己最喜欢的金灿灿的秋天,金红交织,青金交接,风吹过后,金黄色的叶片脱离枝干,落在公园的地上铺成地毯,与温暖的阳光交融。
他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地想通过语言,让白萦喜欢上那片异国的土地。
白萦的眼中确实浮现出向往,然而他又遗憾地说道:“可惜我连英语都不太会说。”
英语什么的,早就在考完四级的时候从脑子里清空啦!
“柏林实在太远了,我没有那个能力出去的。”小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白萦的语气也很随意,“哪怕是去国内的其他地方工作生活,其实也就是想想而已,不熟悉的城市,遇到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感觉会很孤独。”
白萦觉得,自己与世上其他人的联系本来就很微弱了。
世上的大多数人,总会与其他人有血脉联系,但他作为一只妖,注定了在化人那一刻起便是孤孤单单的,一切联系都要后天创建。甚至他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是一条蛇,害怕这一秘密的暴露会让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在与其他人往来时,他们之间总是有一层天然的隔阂。
所以,他想要给自己查找一位饲主。
所以……他那么在意柳清章。
船上的两人都陷入沉默,白萦是因为一不小心又想起柳清章,秦眷书则是因为白萦的话彷佛当头一棒,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自私。是了,哪怕去国内的其他城市生活,对白萦来说都那么艰难,更别说去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
想通这一点,秦眷书怎么也说不出想让白萦随他一起去柏林的话。
他能许诺永远爱他,能给出让白萦衣食无忧、一切依靠自己的承诺,可那些白萦必会经受的不安无法因为承诺抹去,而他本不必承受这些。
小船不知人的心事,慢慢地、慢慢地漂到小溪的下游,有人来上前接手船只。秦眷书放开船桨,先一步上了岸,再抓住白萦的手将他一起带上来。
“往回走?”秦眷书问他。
“嗯嗯!”白萦点头。
随着船只的靠岸,船上的对话自然也告一段落。那些对话没怎么在白萦心中掀起波澜,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次闲聊。
但对秦眷书来说,真的只是随便聊聊吗?
沿着长街往回走,秦眷书已然决心将这段感情深深掩埋,只需他自己知晓。
古街这会儿很热闹,毕竟时间还早。营业的商铺绝大多数在卖吃的,香味被夜风送来,白萦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去。虽然他吃完晚饭还没多久,但小蛇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这些商铺里,有一家格外热闹,也属他家味道最香,商铺前排队排出长龙。白萦忍不住拽秦眷书衣角:“想吃!”
是小羊肉串耶!
现在很多烧烤店卖的都是大肉串,但白萦还是最喜欢吃那种几块钱一把的小肉串——虽然现在基本涨价到一块一根了。因为小时候小摊上卖的都是小羊肉串,白萦每次看到都走不动道,又因为兜中没钱只能吞口水。
没有家长的小蛇也没有零用钱……
还好有好心的同学,不然白萦可能得等到上了大学,开始勤工俭学后才知道羊肉串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这家店不仅卖的是怀旧小串,老板烤串的设备也很怀旧。烧着炭火的烤架对着顾客,风向虽然没对着顾客吹,但也能闻到熟悉的烟味。手一抖一把小串就翻一个面,再唰的一下在铁架上一铺,老板另一只手抄过装在小罐里的调味料,抖上几下,再把小串翻一翻,就均匀裹上了一层辣椒粉。
长大后的白萦,依旧对此走不动道。
秦眷书拍了拍他的肩:“在边上等着我,我去排队。”
烟有些熏人,排队的人又那么多,聚在一起时味道指定也不太好闻,秦眷书可舍不得白萦受这个罪。
白萦用力点头。
秦眷书排队的时候,白萦就站在远一点的空地上等他。
这本来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与以前他们出差空出的晚上没什么区别,等秦眷书买到烤串后,他们可能会在外面再逛一逛,买一些喝的解解烤串的辣,再去溪边吹吹风,因为是夏天,回旅店休息前可能还会吃个冰淇淋。
但就在白萦等待秦眷书的时候,他目光百无聊赖地扫了一圈街面,忽然在某刻顿住。
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小孩往商铺间空出来的巷子走。
古街有一排商铺挨着小溪,一排建筑挨着居民区。说是居民区,其实那里没什么人住,白萦从古镇负责人那里知道因为近些年经营不善,很多来这里做生意的外地人都走了,而不少把房子租出去的本地人也没回来。白萦记得那条巷子后头没有旅店,照理说不会有人往那儿走,一下子就起了疑心。
而且那孩子实在太小,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人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不时在小孩眼前晃一晃,小孩伸手想要去抓,大人就会立刻拿开。就这样,大人一边牵着他,一边拿糖葫芦诱惑,小孩就这样跟着他走进巷子。
白萦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不会吧……
他实在拿不准那大人究竟是不是小孩的家长,左右看看没人和他一样注意到这件事,可能因为自己站在一棵树投下的阴影里,那中年男人也没发现他看向这边。白萦犹犹豫豫片刻,终究是跟了上去。
不过去之前他给秦眷书发了条消息:【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拐卖小孩……不确定,我跟上去看看。】
正在排队的秦眷书看到这条消息,脸色顿时一变。
他立刻打白萦的电话,白萦却没接,秦眷书又给他发消息:【别去!】
白萦没回覆,秦眷书队也不排了,一边找白萦,一边匆忙打字:【实在怀疑你就拍张照报警,让警察来解决,大不了弄错了我给孩子家长赔礼道歉。】
【白萦,别一个人跟上去!】
白萦还是没回覆。
秦眷书不知道白萦智商短暂上线了一下,想起很多影视剧中主角因为没开静音被坏人逮到,给秦眷书发完消息就把静音开了。
他悄悄跟上了那一大一小两个人。
当发现那中年男人居然带着小孩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七绕八绕后,白萦心凉了半截。这也太反常了,哪有家长这样带小孩的。眼见着他们越走越偏,白萦的心高高提起。
中年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白萦立刻躲到一堵墙后头,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中年男人再度把糖葫芦递给小孩,已经被他拿糖葫芦忽悠好几次的小孩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怀疑中年男人这次也会在他要抓到签子的时候,猛地把糖葫芦收回去。
然而这次中年男人居然没有这么做!握上木签子的一瞬间,小孩喜笑颜开。
但就在这时,白萦视野里闪过一道黑影,白萦瞬间浑身僵硬,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那个黑影是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他之前一直待在白萦的视线死角,白萦竟然一直没看见他。
好在他也没有看到白萦,直接从背后扑向目标。他的手里握着一块帕子,正想吃糖葫芦的小孩,毫无防备地被他用这块帕子捂住了口鼻!
白萦:“!”
他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帕子里的麻醉药物很快就起了作用,小孩软软倒下。
“快快快!”迷晕小孩的男人催促道,“车就停在外边,老张等半天了!”
居然还有同夥!白萦睁大了眼睛。
中年男人抱起小孩就跟着黑衣男人往外走,环境太暗,白萦只记得那个中年男人的脸,没看清后来冒出来的黑衣人长什么样子。知道其中一个人贩子的长相,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把其他人找到,但是……
但是如果他们私下奔逃,一下子抓不住呢?如果他们转手太快,小孩已经不知道被送去哪里了呢?
白萦忽然想起云则,想起他被拐走后被打得失去一只耳朵的听力,被打得无法说话,如果不是云家财力雄厚,为他在世界范围里找到最好的医疗资源,只怕永远无法恢复。而一样的事情,也可能发生在那个小孩身上。
白萦想要冲出去阻拦,可他又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可能打得过两个成年男人,更别提他们还有同夥。
如果、如果他能变成柳清章那样的大蛇就好了,打不过都能把这些人吓跑……
白萦用力抓着身边墙壁的砖缝,一不小心用力有些大了,指尖泛红,他却没感到疼。白萦想到柳清章说过,他既然能在人形和蛇形之间变化,便说明即便没法修炼,他体内也一定有一股受他控制的力量,可那次柳清章教了他好久,他却没有找到。
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白萦拚命地回想柳清章教他的东西,拚命地去感受。
他同时还在悄悄跟着那两个人,运气很好地一直没被发现,可也仅限于此了。白萦很快看到有一辆黑车在等他们,想来这就是他们同夥开的车,但是这辆车摘了车牌,也就是说白萦没法记下车牌号报给警方。
他记得的,也就只有一个人的脸……
眼见两个人贩子要和同夥会合,白萦急得不行。
就在此时,忽然之间,他好像握住了体内那点虚无缥缈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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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之下,罪恶在偏僻之地上演。
“就在那了!”眼见同夥的车就在前面,黑衣男人激动地说道。
“这票算是成了!”抱着小孩的中年男人美滋滋道,“这娃子皮嫩,长得也好,还是个男孩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看到他们两个过来,本在驾驶座等待的老张也急忙下来给他们开后座的门。
而就在他们要会合的时候,本来除了他们发出的动静,一片寂静的环境里,忽然响起一股奇怪的声音。
“什么动静?”黑衣男人警惕道。
窸窸窣窣,像是什么东西从地上爬过的声音。黑衣男人想起了在老家村里见过的蛇,很像蛇鳞擦过地面发出的声响,可比起曾经那得凑近了仔细听才能听清的响动,此刻他听见的声音未免太大了。
“啊!”老张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鬼叫什么?!”中年男人猛地一个哆嗦,被吓了一跳。
他只看见面朝着他们的老张神情突然变得惊恐无比,见了鬼似的,他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们身后。
身后……
中年男人茫然地回头,紧接着就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一条立起来比人还高的雪白巨蛇,脑袋竟越过一面两米高的废弃院墙,黑色的蛇瞳冷冷盯着他们。
并非许多人下意识以为的竖瞳,而是再怎么努力也依旧圆圆的圆瞳,然而一条如此之大的蟒蛇近距离出现在眼前,甭管它长什么样都能在一照面把人吓破胆!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蛇?这样一条蛇又怎么会出现在一座商业化的古镇里?
这些问题已经来不及细想,不管多么不可能,那条蛇都已经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而且它的身子爬过墙头,脑袋直冲他们而来!
“跑啊!”最先反应过来的黑衣男人喊道。
他毫不犹豫地跑进本来给小孩打开的车门。
老张被他推搡了一下,也赶紧跑进驾驶室,立刻发动汽车。中年男人哆哆嗦嗦地也开始跑,可雪白巨蟒的动作要比他更快,脑袋直直撞上他的手臂,中年男人感觉到一股剧痛,手臂顿时无比地垂下,彷佛骨头被撞断了,怀里的小孩直直往下掉。
巨蟒张开大口,直接把小孩衔在了嘴里。
蟒、蟒蛇吃人了!
中年男人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哪敢和蟒蛇蛇口夺人,更别说这小孩又不是他的,本来就是拐走卖的。他屁滚尿流逃上车,车门还没关上,司机就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开出去不超过三分钟,巨蟒就无力地倒在地上。
它张开嘴巴,毫发无伤的小孩从里头滚了出来,只不过麻醉药的药效没有过去,他仍昏迷着。巨蟒痛苦地蠕动了两下,转瞬间,它就从一条十几米长的白蟒变成一个下半身拖着蛇危的人。
白萦胳膊撑着地面,不住地颤抖,地面粗糙的石子陷进小臂的皮肤里,他却感觉不到,只因体内一股更加剧烈的疼痛盖过了这细微的疼。
他变成巨蛇的那一刻,身体好像被强行撑开,撑得皮肤彷佛要被撕裂。白萦根本不会什么法术,只想着变得大一些,再大一些,大得能直接吓跑那些人。他做到了,可也遭到了强烈的反噬。
疼痛甚至只是最微不足道的。
白萦眼前一阵阵发黑,但还是能在缓过来的时候看清一些东西。藉着月光,他恐惧地看着自己长长的指甲。
五六厘米长的指甲末端尖锐,像是电影里鬼怪的爪子,一样生长的还有他的头发,白萦虽然没剪寸头,但头发长度和大部分男人差不多,然而他变回人后,却发现自己的头发疯狂生长,早就过了腰际。因为他现在趴伏在地上,漆黑长发在雪白的背上分开,垂落于脏兮兮的地面。
他现在一定很像妖怪。
不对,他就是妖怪。
只是他以前还能伪装成人,现在却不可能了。白萦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他想要站起来,可是做不到,曾经是两条人腿的地方现在只有雪色的蛇尾,他变不回去了。
他会不会被打死,会不会被抓起来。
手机在哪里?他要去找柳清章……
白萦现在只能求助柳清章,他强忍着疼痛的余韵,慌张地在满是灰尘与沙砾的地上找起手机,可是找不到,只摸到了一些碎布条。他的衣服在变成大蛇的那一瞬撑裂了,手机在那时不知飞到了哪里。
他不仅没有找到手机,还在某刻回头时,看到了一个站在巷子的入口,一脸震惊地看向他的人。
是找过来的秦眷书。
尾巴变不回去了。
还被人看到了。
蛇妖比凡人还要恐惧,他被吓得不自觉地流泪,漂亮的眼睛蒙着水雾,泪水涟涟滚落。他拚命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可是两侧是墙壁,身前堵着人,身后是一览无余、杂草丛生的平地,他还有这么长一条尾巴,还能藏去哪里?蛇妖只能抬起胳膊,自欺欺蛇地挡住眼睛,好像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他。
“不要看我……”白萦哽咽着说道。
可他听见了脚步声,秦眷书走过来了。
白萦瑟瑟颤抖,秦眷书会怎么 做?会不会让人把他抓起来,会不会杀掉他?
脚步声停下,白萦等待着来自秦眷书的宣判。
可到来的并非他想像中的厌恶与恶意,而是一件温暖的衣服。他忽然想起来秦眷书带了一件薄外套,因为很没存在感,所以总是被他忽略掉,但外衣其实一直搭在秦眷书的胳膊上。
这么热的天,大家都穿着短袖,他为什么还要带这一件衣服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秦眷书担心哪天玩得太晚,夜风太凉,白萦会冷。
而此时此刻它发挥了作用,落在了他心上人的身上。
或许现在该说心上蛇了。
白萦怎么会是一条蛇呢?秦眷书的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来,变得乱糟糟的,但他只知道白萦不管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他,而白萦现在很害怕。
所以他把本就为了白萦才一直带在身边的外套披在他身上,遮住他赤裸的上身,又用力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别害怕。”
第63章 给小蛇洗澡。
月色像是一层柔白的轻纱,披在蛇妖的身上,让他美得如梦似幻——迤逦长发半遮半掩赤裸的上身,下半身则是覆着玉色鳞片、线条美丽的蛇尾,这本就是好像只能在梦中看到的景象。
但秦眷书知道这并非梦境,怀中的妖无比真实。他颤抖着,瑟缩着,很长时间都不愿意把遮挡眼睛的手臂放下。秦眷书为他披上外套,又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样哄小孩一般的动作,终于让白萦止住颤抖。
只是当他放下手臂,终于让秦眷书看到他的眼睛,秦眷书看见他被泪水打湿的眼睫仍旧微微颤抖着,好像暴雨中扇不动翅膀的蝴蝶。
恐惧的目光快要叫见者心碎。
明明在害怕的是他,他却哽咽着对秦眷书说:“不要害怕我……我不是害人的妖怪。”
“我知道,”秦眷书低声许诺,“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又有新的泪珠涌出来,顺着脸庞滚落,白萦一边哭一边说道:“怎么办,秦眷书……尾巴、尾巴变不回去了……”
他哭泣时,像是有一把刀子在秦眷书心上划,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白萦的蛇尾变回去,甚至接受白萦其实是一条蛇这件事都是相当匆忙的,但白萦现在已经很害怕了,秦眷书不能表现出分毫慌乱。他握住白萦的手,将他的手指分开,以免白萦不小心劈到自己现在过长的指甲,用镇定沉稳的声音告诉他:“我先带你走。”
白萦用力点头,然后不安地看向自己的尾巴。
他从没变成过半人半蛇的模样,以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变,顶多让自己的眼睛变成蛇瞳,或者皮肤上出现几片蛇鳞,除此以外,不是纯粹的人形就是纯粹的蛇形。一定是他强行变大蛇导致出了什么岔子,才会导致现在这副局面。
白萦现在甚至都没法用蛇尾爬行,人类的上半身让他不知道该如何维持平衡。
秦眷书用力抱起白萦,这并不轻松,人腿变成蛇尾后重量相当可观,白萦现在有原来的两个他那么重。但秦眷书抱得很稳,甚至捞起尾巴让白萦自己抱住,以免蛇尾拖在地上。
秦眷书将他抱进一旁废弃的院子,让他待在角落墙体投下的阴影里:“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白萦不想一个人待着,但他知道自己这样出去只会吓到人。他点点头,看着秦眷书的目光满是依赖。
“……等等!”秦眷书要离开时,白萦猛地想起什么,喊住他,“外面、外面还有一个小孩!”
白萦慌忙地解释前因后果:“有人贩子想要拐走他,我把那些人都吓跑了……”
“你很厉害,很勇敢。”秦眷书摸摸他的头顶,“接下来都交给我,他会得救的,那些坏人也会被警察抓走。”
白萦用力点头,他心情紧绷了太久,这会儿才有些放松,结果眼泪又开始掉了。
秦眷书心疼得不行,用最快速度开来了车,等把白萦抱上后座,确定他这副模样不会被其他人看到后,才通知古镇的负责人和自己的下属,叫人来该把小孩送医院的送医院,该找小孩父母的找小孩父母,该联系警察抓人的联系警察。
至于现场是秦眷书亲自清理的,他把白萦衣服碎裂后的布条都收集起来,不然解释不清,他还找到了白萦的手机,因为飞出去太远,不知道震坏了哪里,显示屏已经碎成蜘蛛网,也开不了机了。
白萦现在顾不上心疼手机,抱着自己的尾巴默默哭。
古镇没有大酒店,暂居的旅馆人多眼杂,秦眷书直接开出镇子,去了距离最近的明鸿旗下的五星酒店。他屏退闲杂人等,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甚至让人关掉了酒店的部分监控,然后抱着白萦来到他命人准备好的房间。
“我是不是很重?”白萦可怜不已地抱着尾巴。
“没关系,”秦眷书告诉他,“我力气很大的。”
白萦在秦眷书肩头蹭了蹭,像是不安的小动物在人类身上汲取温暖。
虽然他现在有一条很长的蛇尾巴,但秦眷书觉得白萦就是一条小小蛇。
电梯在顶层停下,总统套房的房门和里面的电器都已打开。明亮的灯光下,白萦显得更可怜了:“身上好脏……”
变回人后,他趴在地上难受了好久,废弃的居民区根本无人清理道路,地上全是碎石和灰尘。他的手臂手掌还有尾巴现在脏兮兮的,头发里也不小心带进去一些小石子。
呜……
白萦又开始掉小珍珠。
“我带你去洗澡。”秦眷书哄他,“很快就变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了。”
秦眷书直接把白萦抱去浴室,尾端是一个方形浴池,拉开窗帘就能看到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浴池真的很大,把白萦连尾巴放进去后仍旧宽敞,再装进一个秦眷书都绰绰有余,不过秦眷书只是坐在浴池的边缘,设置好水温后,温热的水从边沿涌出,很快就盈了浅浅一层。
尾巴碰到温热的水,下意识动了动。
秦眷书礼貌地询问:“我可以帮你把外套脱掉吗?”
白萦点点头,外套其实只是搭在他的肩头,衣襟是他自己抓着的。脱下来的外套被随手挂在一边,秦眷书拿来梳子,耐心地把逃进他头发里的石子都梳了出来。
秦眷书尽量目不斜视,可除非把眼睛蒙上,不然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呢?不小心瞥见玉色上的浅红,心里升起的燥热便让他生起一身薄汗。想到待会儿还要帮白萦洗澡,可能看到,甚至碰到更多,秦眷书就不自在地动了动腿。
他把袖子挽了上去,白萦不晓得他在忍受何等煎熬,乖乖地让他摆弄。小蛇现在六神无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水放了一半,秦眷书问白萦喜欢什么味道的泡泡浴球,白萦指了牛奶的。等水放满的时候,泡泡多得从浴池里溢出来,白萦坐在泡泡里头,趴在浴池边缘,让秦眷书给他洗头发。
头发真的变得好长,白萦心想,许多女生都不会留这么长的头发,过会儿肯定是得剪的,但剪之前要先洗干净。秦眷书给头发也打上泡沫,有一些泡沫跑出来,变成透明泡泡在空中飞,白萦轻轻一吹,就往秦眷书的方向飞去。
给别人洗澡的时候,自己的衣服也难免被打湿,秦眷书现在就是这样。虽然天气很热,但因为谈生意衣着要正式一点,所以他还是穿了一件长袖衬衣,袖子早早地就挽起来,这会儿衣服其他地方也被打湿,露出底下肌理的轮廓。
白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秦眷书总是穿得很正式,他是个很严肃的人。
给白萦洗头发的时候,他也展现出一丝不苟的特质,洗得非常认真,同时动作又很轻柔,白萦完全没有感觉到头发被扯疼。因为担心白萦无聊,秦眷书还找到一托盘像是给小孩子准备的塑料玩具吗,一只大黄鸭和五只小黄鸭浮在泡泡里,好像鸭妈妈带着小鸭子。
白萦和塑料鸭子玩起来,秦眷书心变得柔软,欲念也消退许多,可是洗完头发以后,就要洗白萦的身体。
他先是洗干净白萦的胳膊,又为白萦洗了手,连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白萦便背过身去,好方便秦眷书擦拭他的肩背。雪色的背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秦眷书眼前,由于秦眷书坐在浴池边缘,要比坐在浴池里的白萦高太多,以至于他一低头,便能越过圆润的肩,看到白萦没能完全被泡泡遮住的胸膛。
那里会不会也很软,用手指拈一拈,才会变得硬硬的……
秦眷书很难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还好他的裤子是深色的,白萦现在注意力全在塑料鸭子上,注意不到他的异样。秦眷书很快就擦好肩背,白萦身体没沾到什么脏东西,他变回人时用胳膊撑住了身体,除了小臂和长得落到地上的头发外,就只有尾巴比较脏。
上身一洗好,白萦便抱起自己的尾巴,迫不及待道:“洗尾巴!”
他说完后,猛地意识到什么,目光变得不安,他担心秦眷书近距离看他的蛇尾巴会害怕。
但秦眷书毫无芥蒂地伸手抚摸他的鳞片,夸赞道:“好漂亮。”
白萦害羞地低下头。
尾巴也被打上泡泡,这里更好洗,灰尘只是粘在鳞片表面,一抹就全没有了。白萦的尾巴从没变得这么粗过,但末端还是细细的,搭在浴池边缘的尾巴尖一扫一扫。
虽然尾巴很好洗,但秦眷书还是从头到尾搓了一遍,只是在他要碰到小腹附近的某个地方的时候,白萦尾巴猛地一缩,小蛇用力摇头:“那里不行!”
虽然那里现在平平的,有的东西好好藏在鳞片下面……但还是不行!
其实白萦完全变回蛇的时候,那里在尾巴的很下面,但可能半人半蛇时会受到蛇的身体结构影响,白萦能感觉到那里现在就在小腹下面一点点……
秦眷书一下子就明白了白萦的言外之意。
他顿了顿,开始洗尾巴的其他地方,只是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飘到某处好几次。
那里的鳞片好像是不太一样……
等到尾巴也洗干净后,白萦的情绪比之秦眷书一开始找到他时冷静许多,秦眷书开始为他剪指甲,他剪得很小心,生怕不小心剪到肉,就像那些为自家猫主子剪爪子的铲屎官一样。
他的温柔细致,却让白萦想到了其他人,他曾经在其他人身上也感觉到过这份温柔……
而那些人……
白萦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手,不敢看秦眷书。他小声问道:“秦眷书……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声音在颤抖。
握着指甲刀的手停了一下。
但很快便自然地继续往下剪,与此同时,上方传来秦眷书的声音:“没有,你别多想。”
白萦蓦地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如释重负的表现却让秦眷书心里泛起苦涩,他怎么会不喜欢白萦?可不忍心,也放弃强求白萦随他去异国后,秦眷书不想让白萦一丝一毫为这份感情困扰。
所以他的回答,只能是一个谎言。
第64章 引蛇入室。
白萦在酒店里一待就是三天。
秦眷书直接推掉了后面的行程,本来他和白萦还需要去其他地方出差,但现在白萦的事情最重要。白萦心里格外愧疚,可是他如今生活各方面都相当不便,身边少不了人陪着。三天过去了,他的尾巴还是没有恢复原状。
每个晚上,白萦都会看着自己的尾巴难过地发呆,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尾巴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困扰。秦眷书觉察到他的异样,想方设法逗他开心,可惜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只能给白萦买来当地各种各样好吃的,陪白萦玩一些在线线下的游戏,但白萦很快就不愿意打扰他,虽然秦眷书把手机开了静音,但时不时亮起的通话接口他还是能看到的。
“你去工作吧。”白萦抱着毛茸茸的抱枕,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秦眷书,“我可以和自己玩的。”
秦眷书心中歉疚,但他手头确实一堆工作堆积如山,只能摸摸白萦柔软的头顶:“我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办公,有什么事情直接叫我。”
酒柜前的桌子被秦眷书当成了办公桌,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白萦,白萦一回头也可以看到他。身后总是传来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偶尔秦眷书会戴上耳机同人开在线会议,有一条小蛇就趴在沙发背上,悄悄地看他。
白萦很想帮忙,可他现在连行走都做不到,有什么事情都得秦眷书给他抱来抱去的。
白萦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他的身边有一部手机,是秦眷书给他换的,他原来那部显示屏碎成了蜘蛛网,因为用了太多年,换屏还没有直接换一部手机合算。没法行动的日子里,白萦大多时候抱着手机玩,许久没碰的消消乐这些天闯了几百关。白萦玩游戏时却总是心不在焉,他只要退出游戏接口,就能看见一个绿色的软件,里面有条被他拉黑的蛇。
到底要不要找柳清章……
白萦知道柳清章一定能够解决他现在的问题,但不是在十万火急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愿意求助他。每每想到这条可恶的大蛇,白萦的思绪都会变成一团乱麻,他甚至觉得他可以去找谢瑾,去找路长钧,却做不到去找柳清章。
到底是为什么,白萦想不明白。
他最后也没把大蛇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然是秦眷书主动找上了柳清章。
一切源于他们住进这家酒店第三天傍晚发生的一件事,当时秦眷书正在开一场在线会议,他专注地盯着显示屏,一边听汇报一边做笔记,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是不用他亲自做的,可谁让他的助理这会儿不是很方便。偶尔秦眷书也会走一下神,想着会开完后就可以和白萦一起吃晚餐,他让人空运来了一些海鲜,蟹肉鲜甜,白萦一定很喜欢吃这个。
然而会议还没结束,秦眷书便听见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和白萦压抑后的闷哼。
“会议暂停,我有急事需要处理一下。”秦眷书抛下这句话,立刻摘掉只戴了一边的耳机。
他匆忙绕过酒柜前的吧台,在沙发前头找到了倒在地上的白萦,瞳孔骤缩。白萦听到他的脚步声,努力地绷紧尾巴的肌肉,想要把自己立起来,却一下脱力,又重重跌落。
秦眷书忙半跪在地上,把他搂进怀里。
“是想去卫生间吗?”秦眷书将他鬓边垂落的头发别回耳后,“叫我就可以。”
白萦摇头。
秦眷书意识到白萦状态不对,忙托住他的下巴,费了点力气,才让白萦将脸朝向自己。只见白萦泪水涟涟,被秦眷书看到后,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对不起,我只是想试着自己走路。”
“为什么道歉?”他哭得叫人心碎,秦眷书抽出纸巾擦他的眼泪,可是泪珠越掉越多。
“因为又麻烦你了……”白萦哭泣很少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流眼泪,语速也会变慢,夹杂着抽泣,“我刚刚站起来了一会儿,只要再练练就好了,到时候你可以把我送回家里,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他的懂事让秦眷书心疼,却说不出想要一直照顾他的话,白萦不是能心安理得麻烦别人的性格,他如果这么说,只会让白萦的心理负担更重。
“那明天再练,好吗?”秦眷书把纸巾盒直接拿了过来,专心给白萦擦眼泪,“明天我让人在客厅多铺层地毯,现在地面太硬了,你会摔伤的。”
秦眷书哄了好久,白萦才终于愿意把手臂伸出来。秦眷书捋上袖子,只见方才那一摔,白萦的手臂变得红红的,好在地上终究有一层地毯,虽然不够软,但白萦到底没有受严重的伤。
纵使怎么看都不严重,但秦眷书还是提来医药箱,给白萦涂了层药膏。
白萦乖乖趴在他的怀里,只有尾巴尖在不安地一动一动。因为方才那一遭,秦眷书不放心再把白萦一个人留在沙发上,关闭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后,直接抱着白萦继续开会。
白萦坐在他怀中不声不响,无聊了也只玩他袖子上的袖口,看着他这副模样,秦眷书心软得一塌糊涂。
等会议开完,海鲜大餐也送来了,空运来的海鲜们落地没一会儿就进了厨房。白萦果然很喜欢甜滋滋的帝王蟹肉,光靠吃这个就要吃饱,蟹肉性寒,秦眷书担心他吃太多不舒服,又哄着他喝下一碗海鲜粥。
吃完晚饭,白萦开始犯困,他这几天睡得很不好。尾巴时不时会泛起撕裂似的疼痛,这痛楚直到晚上也不会停歇,白萦总是被疼醒。白萦没有告诉秦眷书,不想让他再多担心,但秦眷书早就从他偶尔变换的神情里发现了这件事,然而他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作为一个凡人,他全然不知该如何缓解白萦的疼痛。
秦眷书把白萦抱去浴室,放满一浴池的热水,又打上许多牛奶味的泡泡。他熟练地给白萦洗头发洗尾巴,白萦头发一直没剪,主要是他和秦眷书谁都不会剪头发,又没法叫位理发师来,相比头发被剪成狗啃过似的效果,白萦觉得还是先留着吧。
洗到一半,白萦就睡着了。
秦眷书没有叫醒他,这三天为了方便照顾白萦,他都睡在白萦房间外的一张窄沙发上,房门开着,好第一时间听到白萦的动静。他知道白萦总被疼醒,现在难得无事,便想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可他不希望白萦只能得片刻安宁。
秦眷书给白萦擦干身子,又把吹风机调至最小档,慢慢吹干了白萦现在的长发。做完这一切,他便把白萦抱回卧房,放在柔软的大床中央。
他替白萦盖好被子,连尾巴尖都塞进被子里。白萦的尾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主人已经睡着,但尾巴尖在睡梦中仍会间歇摆动,或是对外界做出反应,尾巴尖在秦眷书腕上留恋地绕了一下。
秦眷书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房间里开了一盏不影响睡眠的小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了,还能回忆起尾巴扫过时痒痒麻麻的感觉。
十来分钟后他终于起身,走到阳台,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下后被接通,那头的人一时间没有说话。这是秦眷书第一次拨这一个电话,但他相信对面的人知道自己是谁。
“钟缱,我找你们钟家的那位柳先生。”秦眷书开门见山,“为白萦的事。”
“我知道了,稍等。”钟缱也干脆地说道。
想要联系上柳清章千难万难,钟缱却好找许多。
而秦眷书决定通过钟缱联系柳清章,只有一个原因。
他怀疑钟家的那位柳先生,是和白萦一样的妖。
***
柳清章是妖这件事情,其实不是很难猜。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是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想要让这些人相信世界上有妖魔鬼怪过于艰难,即便遇到一些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大多人也会认为其中有自己还不知晓的科学道理,或是各种巧合导致的结果。但在秦眷书亲眼见到白萦变成半人半蛇后,很容易联想到,柳清章也是只妖。
秦眷书一直觉得白萦突然冒出一位远在京城的长辈这件事很奇怪,但如果柳清章是妖,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把电话打给钟缱没多久,钟缱就告诉他,柳清章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甚至都没问秦眷书和白萦现在在哪,柳清章手眼通天,他不去主动探查白萦的行踪,只是因为他不想让白萦更厌恶他,但在需要的时候,白萦一个月以来的踪迹,他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能在半个小时内呈到他案上。
又是三个小时后,酒店的负责人告诉他有飞机将在酒店楼顶的停机坪降落。
如此短的时间,很容易推测出柳清章来此是先乘私人飞机降落附近机场,再乘直升机跨越市区降落酒店,国内的航线很难申请,临时申请大多时候不会批下来,但这些规章制度显然管不到柳清章。
而这座酒店是明鸿旗下的酒店,柳清章照样说降落就降落。酒店负责人的声音有些无奈,他告知秦眷书此事并非向他请示,这是一条通知。
又过了几分钟,秦眷书终于看到了那位从来只存在于传言中的柳先生。他不曾见过柳清章的脸,但照旧能一眼认出,不仅因为钟缱如随从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更是因为他凡人难有的周身气度。
像是沉默的磐石,像是险峻的山,像是参天巨木。他的样貌还很年轻,可即便是个耄耋老人站在他跟前,只怕也本能地不敢将自己当作长辈。
这绝对是只妖。
秦眷书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白萦在里面。”秦眷书直接把情况交代清楚,“他的下半身变成了蛇尾,没法自己变回去,而且时常会感到剧痛,自己无法缓解。”
“我知道,”柳清章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沿途的监控,我已让钟缱处理。”
秦眷书心漏跳一拍。
他一定有什么地方疏忽了,毕竟他可以关掉酒店内部的监控,但政府布置在公路和城市各处的监控摄像头却不是他可以掌控的。柳清章显然已经通过某些监控录像知道了白萦的情况,并且帮他们扫了尾。
柳清章没有再给他废话,直接进入房间,钟缱没有跟着一起进去,而是守在门口。秦眷书跟了上去,柳清章速度很快,鞋跟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不会发出声响,柳清章走进主卧,他朝思暮想的小蛇,正躺在大床中央熟睡着。
秦眷书塞进去没多久的尾巴尖,这会儿又跑出了被子。
他睡容沉静,脸颊还睡得有些红,然而一阵剧痛将要惊扰他的安眠。可柳清章要快上一步,感觉到小蛇体内一团糟的妖力又要作乱,他立刻伸手,隔着一层被子,轻轻放在白萦的尾巴上。
剧痛未起,便被强行镇压。
做完这件事,柳清章方将目光移至门口,投去冷冷的一眼。
【你可以离开了。】冷淡的声音直接出现在秦眷书脑子里。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然后房门便在无人动作的情况下于他眼前合上,而坐在床边的柳清章已将目光落回熟睡中的白萦身上,不再看无关人等一眼。他的神情太温柔,不像在看自己的小辈,更像看着自己的爱人。
这一可怕的猜想在秦眷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了,白萦先前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联系柳清章。
这个他原来以为只是白萦长辈的人,竟然……
第65章 学会怜惜,学会克制。
床头放着一排兔子灯,大大小小的兔子簇拥在一起,奶白的胖肚子里藏着一盏小小的灯,此时发出昏黄的光,既让睡梦中的人不会因为完全的黑暗感到恐惧,也不会因刺目的光线影响到睡眠。
秦眷书这些天把酒店里哄小孩的玩意儿都扒拉了出来,拿来哄白萦的效果很好,或许是同类相吸,小蛇就是很容易被柔软可爱的东西吸引去视线,上一刻还在默默哭泣,下一刻便能睁着乌黑的眼眸,被排排坐的小玩具们抢走目光,不知不觉便忘了掉眼泪。如果他变回小蛇的原形,一定早就迫不及待地将那些小兔灯、小黄鸭盘在怀里。
那人将他照顾得很好。
柳清章脑海里冒出这一念头。
心脏像是被酸水泡着,但柳清章对秦眷书没有多少嫉恨,反倒庆幸小蛇身边能有个可以依靠的人。与此同时,他又恨起自己的冲动招致小蛇的嫌恶,小蛇强忍着多少天没有找他,就多受了多少天的苦。
白萦并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他的成长经历要比许许多多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人艰难,但他确实没怎么经受过身体上的苦痛。柳清章难以想像,他是怎么忍受下彷佛要把皮肉撑裂的剧痛的。
白萦不知道怎么运用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强行使用的后果便是导致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妖力开始在他体内乱窜。力量的失衡令他变不回小蛇,也维持不了人形,只能以半人半蛇的形态存在,而这又招致了另一个问题——他的原形远没有此刻为了与人类身形相配而出现的蛇尾庞大,于是体内的妖力永无安宁之时。
除非,有一股来自外界的、更强大的力量为他疏导。
柳清章解了外衣,坐到床上。另一个人的重量令本来平整的床垫下陷,白萦身体在睡梦中歪了歪,他此时还没醒,直到柳清章将他揽进怀里,白萦眉蹙了蹙,眼见就要醒来。
柳清章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白萦顿时陷入更深的睡眠。
白萦大抵是不愿意见到他的,柳清章心想。
他还记得白萦是怎么无助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在里头蜷缩着,被子鼓起一大团,正微微颤抖,只因里面的人抑制不住自己被欺负后的轻颤。他在说讨厌他,在说不想见到他,那些言语和眼泪,强过世间任何应付发情的药。
柳清章不想白萦再伤心。
所以他让白萦沉沉睡去,确保之后不会醒来,就当自己从没来过。
柳清章让白萦坐在他的怀中,一只手揽住他,以免他无力地倒下,另一只手则捞起他的蛇尾。被窝里很暖和,连鳞片也带上了暖意,像是一片片暖玉。只有调皮地跑出被子外的尾巴尖凉丝丝的,但很快也被柳清章的掌心焐热了。
尾巴尖一被放开,就缠上柳清章的手腕,熟睡中的白萦也在无意识间用脑袋蹭柳清章的脖颈。明明一遍遍说讨厌他,身体却还保持着对他的亲昵,柳清章心中刺痛,更恨自己当日的失控。
他低下头,亲吻白萦的发丝,浅尝辄止,不敢有更多冒犯。这一吻并非出自情欲,更像来自长者的安抚,再之后,柳清章便用心梳理起白萦体内紊乱的妖力。
这一过程难免带来疼痛,柳清章只能放慢速度,尽可能降低痛感。因为柳清章对他施了法术,所以白萦一直没有醒来,可是不适不会因此消失,他皱起了眉,咬住自己的下唇。小蛇很少呼痛,总是默默流泪,默默忍受,柳清章心疼得不行。
他将手指塞进白萦口中,分开他的齿列,以免白萦继续咬自己。他无所谓白萦咬得用力一些,咬出血也没事,甚至没有做任何防护,就怕磕伤小蛇的牙齿。然而他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咬着的不是自己的嘴唇,便不再用力,只含着,发出小动物哼哼唧唧的含混声音。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懂事的小蛇?
惹他伤心的妖真是罪大恶极。
柳清章如此想到,毫不客气地指责自己。
从晚上十一点一直梳理至次日天明,白萦体内的妖力方才稳定下来,继续如以前那般沉寂。因为后期没法修炼,他身体里的力量只有最初帮助他化形的那些,少得可怜,如果说柳清章的妖力彷佛一棵深深扎进大地、头顶苍天的巨木,白萦的妖力就是一株小草,随便来阵风都能令它飘摇。
曾经不识怜惜为何物的大妖,这一夜,小心翼翼地护着那株小草。
柳清章生来强大,相比稀里糊涂化妖的白萦,柳清章顺应天时诞生。他生于灵山,山间有一片底下流淌岩浆的大湖,或许正因如此,他的妖力才那般炽烈。诞生以后,他食灵草,吞灵兽,应天劫,后来天地灵气枯竭也未让他如许多大妖一样陨落。他过分强大,以至于从来蔑视一切,直到一条小蛇的出现。
白是黑的反面,白萦的一切都与他截然不同,他不受控制地被其吸引,像护着一片柔嫩的叶、一朵娇嫩的花一样保护他,强大的力量在这个时候竟然成了对他的桎梏,让他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伤到他,可惜一时失控,他还是让小蛇伤了心。
窗户拉得严实,但柳清章知道落地窗外的天已经亮了,白萦的情况也彻底稳定下来。他不舍地将他抱紧,珍惜这来之不易、即将消逝的时光。因为曾经的过错,在白萦原谅他一样,他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令白萦沉睡的法术已然解开,不过他还要睡上一段时间才会醒来。安抚他体内妖力的这一过程中,不仅柳清章竭尽心力,白萦的身体也格外疲惫,他只是没有意识而已。柳清章抱了一会儿,便打算将白萦放下,让他在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
然而白萦却抓住他 的衣襟,蛇尾也缠绕住他的腿,靠在他的颈间,含含糊糊说道:“大蛇……”
柳清章心神震颤,连忙去看白萦,却发觉这只是他梦中的呓语。
不知他是梦到了他,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柳清章记下了白萦对他说的每一句话,而在先前,白萦对他说的最后几句话是“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讨厌你”,还有通过聊天软件发来的那一句“坏蛇”,已经有太久太久,柳清章没有听见他用依赖和撒娇的语气喊自己“大蛇”。
白萦喊完那句话后就变回了小蛇,白萦是很少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变回原形的,但他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柳清章的气息,潜意识里就觉得在大蛇面前怎么样都没关系。妖力稳定下来后,白萦又可以在人形和蛇形之间转换,而他下意识选择了自己更喜欢的形态。
小白蛇窝在柳清章怀里,无意识间拱了拱,把柳清章因为抱了他一宿、本来就不太平整的衣服拱得更皱一些。
离开这样的小蛇,于柳清章而言无异于从身上生生撕下一块血肉。他闭了闭眼,将小蛇放回被窝,轻轻拉上被子。蛇的呼吸系统与人不太一样,白萦变回蛇时就喜欢这么睡,不用担心被闷到。
柳清章无声无息地下床,将大衣披回身上,他担心衣服的质地太硬,小蛇碰到不舒服,才在先前脱掉。随后他离开房间,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在门外靠着墙守了一整夜的秦眷书便抬头看过来,因为一整夜滴水未进,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他还好吗?”
很少理睬凡人的柳清章,想起这些天是这人在照顾小蛇,今后怕是也要麻烦他照顾,罕见地给予回应:“已经没事了,现在变回了小蛇睡觉,大概会在下午苏醒,醒来后肯定会饿,你记得多准备一些吃的……”
秦眷书惊讶道:“你不打算留下?”
柳清章沉默片刻,说道:“他不想看见我。”
柳清章没有多作解释,继续交代道:“吃食准备些好克化的,忌生冷,忌辛辣,他现在身体还很脆弱,比平常容易生病,如果馋嘴了,你记得多劝着些他。甜食可吃,就是要记得刷牙,不过他很乖,这些事情自己会记住的。你是人,他担心你害怕妖怪,在你面前定然常用人形,多引导他变回小蛇,这样身体能好得快一些,他的心情也会更好……”
他说了很多很多,事无钜细。
明明心中千般不舍,万般担忧,他却还是选择了放手。秦眷书一开始不解这个大妖为什么不留下来,慢慢却想明白了,爱教人克制,无论柳清章本身多么强大,在人间有多少权势,情爱让他甘心成为下位者,将白萦的感受放在私欲之前。
在这件事上,人和妖倒是没什么不同。
秦眷书点头:“我记下了。”
“若他之后再有不适,直接找我。”柳清章给了他一个号码,“还有,不要告诉他我曾来过。”
他眼中满是隐忍,这句话再度出乎秦眷书意料。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柳清章继续往外走,他离开时,秦眷书也进入白萦的房间。柳清章脚步顿了一顿,但是没有阻止。
秦眷书在被窝里发现了白萦变成的小白蛇,他的睡姿很规矩,不像别的小蛇一样睡得千奇百怪,总是盘着身子睡觉。秦眷书不想打扰他,很快就把被子盖了回去,只是忍不住想,原来白萦的原形这么小,这么可爱。
他在床边一直守到白萦醒来。
因为一天一夜没睡,他偶尔会打下瞌睡,某次脑袋一点,他便听见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去,发现白萦变回了人形,用被子裹住赤裸的身体,只露出脑袋和圆润的肩头,绸缎似的乌发从肩上落下。
秦眷书脸上露出笑容:“你醒了,饿吗?我让人送些吃的来。”
白萦神情怔怔,好像没有听进去秦眷书的话。
片刻后,他问道:“……柳清章,是不是来过了?”
第66章 【加更】小蛇要愁成麻花。
白萦套上一件宽松的衬衣,坐在落地窗边吃东西,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但夏日的阳光又穿过窗玻璃落进室内,不冷也不炽热,只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因为前几天蛇尾巴变不回去了,所以秦眷书准备的、白萦穿的只有一件上衣。合身的裤子还没买来,好在衬衫的下摆比较长,能够盖过腿根——毕竟这本就是秦眷书的衣服。白萦坐下的时候,秦眷书努力不去看他柔软雪白的大腿,专心拿着梳子给白萦梳头发。
变回人以后,白萦头发的长度变直观许多,一直长到了膝盖。他的发质很好,一梳便能梳到尾,从不打结,摸上去丝滑得仿若上等丝绸,垂坠着,从指间流泻。秦眷书腕上松松垮垮缠着一根雪色的发带,等梳得差不多了,便给白萦在脑后绑一个低马尾,用发带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肚子空空的小蛇专心干饭,秦眷书特地让酒店做了些病人也能吃的家常菜,不用上什么珍稀食材,白萦吃得很香。
秦眷书握着他的发尾,斟酌了许久,把自己联系柳清章的前因后果尽数告诉白萦。
“抱歉,”秦眷书低头认错,“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手里的勺子停了一会儿,白萦摇摇头:“不用道歉,是我太固执了,麻烦了你这么多天。”
明明只要柳清章过来事情就能一下解决,白萦觉得很对不住秦眷书,让他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工作。
“别说这样的话,”秦眷书道,“你我应当算得上朋友吧?朋友身体不舒服照顾一下,应当的。”
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小蛇小声道:“朋友也是要有边界感的。”
“那好吧,撇开朋友这个身份,我还是你的老板。”秦眷书故作严肃道,“你是在跟我出差期间出的事,多少也能算个工伤,我要是对你不管不顾的,劳动法大老爷派我吃牢饭怎么办?”
白萦忍不住笑出声:“劳动法哪会管这么多!”
秦眷书开开玩笑,总算让白萦不再计较麻烦不麻烦的事,他转而询问白萦:“你怎么知道那位柳先生来过?”
按柳清章离开时的那个意思,他应该自始至终没让白萦发现他才对。
白萦吃完了饭,把碗放在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许久后,他轻声道:“我没有证据……我就是感觉他来过了……”
心里的感受,白萦很难跟秦眷书说明白。柳清章用法术让白萦沉睡,期间不曾醒来,柳清章清除了自己在房间里留下的痕迹和气息,又叮嘱秦眷书不要说出去,他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却唯独无法改变白萦的感受。
变不回去的蛇尾带给白萦的不只是生理上的疼痛,还有心理上的不安,令他没有一夜可以安寝,总是梦见各种他被抓走、他被驱逐的可怕场景。可在昨夜,这些不安忽然消失无踪,他感到安心,就好像回到了柳清章变回大蛇圈着他晒太阳的时候,那是一种让小蛇无惧无畏,因为天塌下来也有大蛇顶着的安全感。
白萦甚至以为他会在柳清章怀里醒来。
可是当小蛇抬起脑袋,睁着黑豆似的眼睛,却没有看见柳清章的身影。他茫然变回人形,空气中没有大蛇森木一般的气息,白萦却坚定柳清章一定来过,他好像仍能感觉到大蛇的体温,这是柳清章将他护在怀中时留下的。
白萦说不清楚这些,秦眷书却听出了言外之意。他静默许久,心中难免有些嫉妒。
这世间最叫他嫉妒的事情,莫过于知晓在有人喜欢白萦的同时,白萦对那人也并非无意。
“他说你不会想看见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他曾来过。”秦眷书说道,“他是不是做了错事?”
“嗯……”这也是没法对别人诉说的事情,白萦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脑袋搭在上面。
其实白萦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原谅了柳清章没有,他还讨不讨厌他——也许从来没有讨厌过,白萦只是觉得委屈。路长钧的告白只在言语,谢瑾的告白也止于那个仅停留在表面的吻,虽然这足够让白萦六神无主,但因为这两个人都没有更深入地表达自己的情感,白萦仍旧有些懵懂,要他想像两个人在一起,他脑补都是过家家小游戏级别的。
而柳清章让他再明白不过地感受到了随浓烈情感而来的欲,让他知晓眼前人不是他的长辈,而是一个对他拥有爱欲的男人。他身上好像有一团火,要带着白萦一起燃烧。
太过分,太激烈……过去的认知被一下打碎,白萦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柳清章却要强迫他接受,白萦心中便泛起无穷无尽的委屈。
可柳清章最后控制住了自己。
委屈便没有转变为仇恨,继续这样存在着,让白萦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对待柳清章。他不想与柳清章从此不再往来,可一时间还接受不了和大蛇变成别的关系,于是就一直委屈着,埋怨让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柳清章。
可好像让柳清章一直装长辈也很过分……
想着想着,白萦就会不自觉体谅别人,于是脑子越来越乱。
他脑子乱糟糟的时候,又被秦眷书揉乱了头顶的头发。小蛇懵懵地回头,秦眷书说道:“如果想不明白,就别纠结与他有关的事了,思虑伤身——想不想玩游戏?”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白萦觉得暂时的放弃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他点点头:“玩什么呀?”
“想不想变回小蛇玩?”秦眷书笑道,“我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一米高的三层玩具小屋,你可以爬进去玩。”
白萦眼睛亮亮。
他知道这种玩具小屋,布置得就像真正的房子一样。其他人只能用人偶代替自己在小屋里活动,但作为一条小蛇,他可以自己爬进去!
但是……
白萦犹犹豫豫地看向秦眷书:“……你会不会害怕呀?”
“你的原形那么可爱,我怎么会害怕?”秦眷书又摸了摸他的头顶。
白萦此刻的笑容格外甜,知道自己可以变回小蛇,他的眼睛都比平时更有光彩。秦眷书心想,那位柳先生倒是足够了解他。
白萦变回小蛇前,抓住秦眷书的衣袖说道:“想和小黄鸭、兔子灯一起玩。”
“好,你去抱小黄鸭,我去抱兔子灯,然后在客厅会合。”秦眷书点头。
白萦开开心心跑去浴室,很快就把一托盘的塑料小黄鸭抱来,秦眷书也带来了兔子灯。等到它们都住进玩具小屋,白萦才变回小蛇嘶溜一下钻进去。
他就这样绝大多数时候维持原形,在酒店里又休息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白萦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申请继续上班,哪料到打工人主动工作居然被老板驳回!秦眷书把他带回申城又批了一周假。
至于他自己,堆积的工作终于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安顿好白萦后秦眷书就回去没日没夜地上班。后来白萦休假结束,秦眷书也没同意他继续跟着自己出差,时间逐渐进入七月末,气温越来越高,秦眷书总觉得他身体还虚弱,担心他中暑,担心他去外地水土不服,便让他留在申城,远程协助自己。
秦眷书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白萦带小礼物,带他去吃好吃的,夸他工作认真又出色,这是白萦工作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感觉:他的劳动是很有价值的。秦眷书不在的时候,白萦也会和云则约饭,有时候在外面吃,吃白萦选的平价餐馆,或者去云则家吃,云则跟他爸爸在厨房做饭,白萦在小花园帮着云则妈妈侍弄那些她放在心尖上的花。
虽然手机黑名单里还有一条不知道该如何安排的大蛇,但充实的一日日让白萦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工作虽然辛苦但有足够的回报,就算没有饲主,他也不会是孤单一人,他还有许多能够真心相待的朋友。
可白萦不知道,一个大麻烦将要找上他。
***
七月末,申城的气温直逼四十度,在室外走一遭感觉人都要被烤化了。高温让不少人的情绪也变得一点就炸,更别说一个心情本来就不好的人。路长钧匆匆来到位于APHRODITE三楼的某间包厢,拿起桌上还剩一半酒的玻璃杯就毫不留情地泼向沙发上醉成一摊烂泥的人。
秦彦朝一下就醒了,哎哟哎哟地叫唤。
“你这像什么样子?”路长钧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眉皱得死紧,“跟个废物似的,想把自己喝死在这儿不成?”
秦彦朝抹了一把脸,懒洋洋道:“路大少爷,咱谁也别说谁,前段时间你不也这副模样。哥哥我可是费心费力开解了你小半个月,怎么角色换一下你就这么粗暴?”
路长钧沉默。
秦彦朝说得没错,前段时间他因为白萦的事失魂落魄、心灰意冷,也像秦彦朝现在这样借酒消愁。看他那要把自己喝进医院的喝法,秦彦朝心惊胆颤,开始出馊主意。他想出来开解路长钧的方式就是给他找男人,路长钧成功被他恶心到,觉得人万万不能如此堕落,于是就回家接手家业了。路长钧还没死心,觉得以后见到白萦,好歹自己得是个杰出有为的干净男人,不然就彻底出局了。
虽然秦彦朝办的事是坏的,但结果是好的,所以在他给路长钧打电话的时候,路长钧还是过来捞了这位狐朋狗友一把。
“你欠的账我已经结清了。”路长钧劝他,“回家吧,秦家的少爷居然因为被冻结银行卡,付不出钱被扣在会所,传出去得叫多少人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秦彦朝道,“你不懂,我这是避祸呢。”
路长钧皱了下眉:“你什么意思?”
“兄弟,你信我,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直觉特别准。”秦彦朝长叹一声,“秦家啊,要变天了。我那亲爹觉得自己能捞上一些,我只想守守老本,别到时候全交代出去。”
“有这么严重?”路长钧怀疑道,“我也听说了一些秦家最近的事,你那位归国的堂兄风头正盛,秦家这一代年轻子弟没一位比得上他的,秦持地位算是稳了,一高兴彻底不认外头那个私生子。这样看来,秦家的水反倒是越来越清了。”
秦彦朝这一代的秦家人水平相当,而秦持的私生子烂泥扶不上墙,这叫他那些兄弟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导致秦家局势越来越乱。然而横空杀出一个秦眷书,真真正正在国外干起一番事业的人根本不是秦彦朝这些纨裤子弟能比的,秦持算是父凭子贵了,觉得秦家今后八成要握在秦眷书手里后,包括秦彦朝亲爹在内的秦家人消停许多,甚至暗暗巴结起秦持来,想要给自己多谋些好处。
“这水是看上去清,底下却浑得不行。”秦彦朝说道,“不过我也没什么证据,基本出于直觉,你要是不信,就当我在胡言乱语。”
路长钧没什么信不信的,秦家内部的事和他没关系,只是看在交情上帮秦彦朝一把。他扔过去一张卡:“密码写在后头,里面有一百万,你省着点花。”
“好兄弟!”秦彦朝美滋滋地把卡抱在怀里。
路长钧还完账单送完卡,就要起身离开,秦彦朝连忙喊他:“哎,不多坐一坐啊?”
“上班。”路长钧简短道。
“嘶,你也太拼了,真要为我那位没追到的弟妹当十全好男人?”秦彦朝道。
听见他说“没追到”三个字,路长钧表情立刻垮了下去。
“有点意思啊,都说有钱人花天酒地,枕边人换得比衣服还勤,结果你们这些大家族的继承人,一个个的都要当情种。”秦彦朝笑道,“我那位堂兄最近也迷一个男人迷得厉害,前段时间还和人在酒店单独待了快一星期,也不知道在里头干了点啥,工作都推了。我那大伯听说后险些没气死,这不,今天还打算趁我堂兄出差没回来去集团找我那堂嫂麻烦呢……”
“你说什么?!”路长钧神情骤变,忽然大步走到秦彦朝面前,“找谁麻烦?!”
“找、找我那堂嫂麻烦啊……”秦彦朝结结巴巴道,不明白路长钧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他一直想让堂兄跟位千金联姻,我爹不是要巴结他嘛,还给他介绍人来着,但堂兄全拒了,我大伯就觉得都是那男狐狸精害的……”
什么男狐狸精!
路长钧气得半死,他前辈明明是世界上最单纯的小蛇!
秦彦朝不晓得秦眷书喜欢谁,他可再清楚不过,两个人又不是没见过,大家抱的都是一样的心思,彼此一看就全明白了!路长钧一点儿也不怀疑秦彦朝说的可能是其他人,喜欢过白萦后哪还喜欢得上别人!他拽着秦彦朝的衣领,逼问道:“秦持想怎么找麻烦?”
“中午那人八成在食堂吃饭,直接去食堂,在大庭广众下骂他勾引男人不要脸,让他社死呗……”秦彦朝被酒精麻醉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了,“不是,他找我堂嫂麻烦,你急什么?”
“狗操的秦持!”平时其实很有涵养的路长钧骂了他有生以来最脏的一句脏话,“他敢找我的人麻烦!”
“啥啥啥?”秦彦朝脑袋宕机了,“什么你的人……不对不对,弟妹和堂嫂,是同一个人?”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惊天秘密,路长钧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因为被拉黑联系不上的白萦,急匆匆地往外跑。
该死,食堂要开饭了!
第67章 这班上不下去了!
白萦在食堂很紧张。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来吃饭的,他还带了一个人,一个不属于明鸿集团的人。
与他相较,身为隔壁云鑫集团太子爷的云则就显得自在许多,他把餐盘从白萦手中接过来,不晓得的还要以为是他带白萦来吃饭。云则低下头,问站在身边的白萦:“小萦想要吃什么?”
“烤鱼!”白萦眼巴巴地望着窗口。
一整条铺满剁椒和香辛料的烤鱼被云则放在餐盘上,这是明鸿集团最近推出的新品,白萦想吃很久了。可是烤鱼的份量对一个人来说太多,秦眷书这些天又不在,刚好今日云则从隔壁过来约他去吃午饭,白萦灵机一动,就把云则带了过来。
反正明鸿集团的食堂本来就可以带一两个亲戚朋友……而且云则还是隔壁的人呢,两家四舍五入算得上兄弟集团!
云则其实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用餐,被拐卖后他的性格便变得阴沉孤僻,只是从不在白萦面前表现出来。云鑫集团的人绝对想不到,小云总连自家食堂都不去,先去了隔壁集团的食堂。
甚至夸赞道:“这里的菜还不错。”
像明鸿和云鑫这样的大集团,食堂哪有差的。只不过对云则来说,能和白萦一起吃的饭就是最好吃的。
“我也觉得!”白萦语气欢快地赞同,如果说破公司被明鸿收购后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好处,那就是直在线升的饮食水平。明鸿集团的食堂饭菜丰富多样,时不时推陈出新,因为是集团自营的食堂,新鲜食材的管控也很严格,烧出来的菜好吃又健康。唯一遗憾的就是开放时间比较固定,像白萦这样经常加班和出外勤的,就很容易赶不上食堂开门。
所以每一次能在食堂吃饭的机会,白萦都很珍惜!
因为他长得好看,虽然来食堂的次数不多,但在这里工作的叔叔阿姨们都记住了他,会偷偷给他多加一点菜,见到了还会打招呼,这会儿一位阿姨就笑着说道:“小白来吃饭啦?难得看你带别人过来,这位小哥好像不是集团的人?”
只在明鸿集团食堂工作的人肯定不认得隔壁集团的大人物。
白萦腼腆地抿唇笑笑:“是哥哥。”
这一句哥哥让云则很受用,一开始白萦还要强调两个人是同龄人,后来被云则照顾得多了,终于不好意思地承认他是哥哥。
“兄弟俩长得都俊。”食堂阿姨说着,勺子一抖,往小碟里多添了块排骨,放到云则拿着的餐盘上。
云则很礼貌地道了谢,这会儿半点也看不出平时阴沉冷漠的样子。白萦又带了他去饮料区,拿了两杯鲜榨橙汁。
吃的喝的都有了,白萦拉着云则去结账区结账。食堂的饭菜并不是免费的,但因为集团补贴,收费很低,而且每个月都有餐补打在员工卡上。白萦去剧组出差那段时间,餐补照给无误,他现在天天免费吃饭,根本花不完。
找到地方坐下后,白萦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烤鱼肉,表皮烤得焦焦酥酥的,里头的肉却嫩得不行,入口极化。白萦满足地弯起眼睛:“好吃!”
小蛇干饭总是香得不行。
“哪天我也带你来云鑫吃饭。”云则想了想,终于回忆起一些有用的员工八卦,“据说西餐和泰餐做得很不错。”
白萦提出:“我喜欢喝冬阴功汤!”
“有的。”云则其实不知道有没有,但是明天开始,本来没有的也会有。
小蛇美滋滋地继续干饭,吃著明鸿的,想着云鑫的。
他吃得很快,云则看出一点不同寻常,问他:“下午很忙吗?”
白萦用力点头:“有几份文档很着急,秦眷书回来要用到,等吃完饭我就去整理,在他回来以前都准备好。”
云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他今天就要回来?”
“嗯嗯,”白萦道,“然后大概又要忙一个晚上,不过应该没我什么事。”
这几天他都是正常下班的。
云则得到了在意的信息,脸上露出笑容:“那到时候我送你回家。”
“好——”白萦拖长了调子。
因为太可爱,所以又被人摸了脑袋,但因为还在吃饭,所以白萦什么感觉都没有。干饭的时候脑袋和尾巴任人拿捏,小蛇就是这样子的。
白萦吃着吃着,身后明鸿员工们说话的声音忽然间消失了。消失并不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一开始只是一两个机灵的人闭上了嘴巴,渐渐的,反应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所有声音终于在某一刻消失无踪。
只留下几串不疾不徐,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冲着白萦来,由远及近。背对食堂大门而坐的白萦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坐在对面的云则神情微微变化,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要回头。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到了白萦手机上。
白萦习惯性先接了电话——食堂又没说吃饭期间不让打电话。打他电话的是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段云堇,虽然不知道段云堇找他有什么事,白萦还是立刻按下接通键。
“小白小白小白——”段云堇声音很着急,连着喊了他好几声,“你现在是不是在食堂?别吃了快点走!”
段云堇急得焦头烂额,她正和给她通风报信的路长钧往食堂赶。路长钧一路上吃了好几张罚单,赶到双子大厦楼下后突然意识到白萦给他拉黑了,但其他同事没有啊!路长钧回到以前的办公室,刚好遇到段云堇,方才知晓白萦被秦眷书调走当助理后就去了别的楼层办公,他工位已经不在这了。
午休期间电梯总被占用,路长钧直接走了楼梯。段云堇匆匆忙忙跟上,一边跟他下楼,一边拨通了白萦的电话。
然而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虽然没开免提,但声音也不小的手机听筒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满是嘲讽的声音:“白萦是吧,就是你勾引的我儿子?”
路长钧直接骂了一声。
而此时此刻,身处食堂的白萦怔怔地放下手机,他方才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保镖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中年男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可他说的话白萦却听不懂。
什么勾引,什么儿子?
白萦不知道眼前的中年男人是谁,他只是个小员工,没事不会去关注集团的董事长长什么模样。他也认不出这人就是秦眷书生物学上的亲爹秦持,毕竟秦眷书相貌随他的母亲,长得和秦持一点儿也不像。
秦持用一种格外挑剔、相当冒犯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像是在挑三拣四地评价一件商品:“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没把心思放到正道上。你要是想当明星,想当模特,集团倒也能捧你一捧,可惜尽想着勾引男人一步登天的歪路……”
秦持说得难听,白萦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一时间没意识到秦持是在说他。而一旁的云则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神情阴鸷地盯着秦持:“嘴巴放干净一点!”
云则平日对待白萦总是一副温柔的兄长模样,可一旦他冷下脸,哪怕是集团里的老领导也会一时间不敢出声。他曾经用这种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毒打他的买家,曾经冷漠地看着他们被判处死刑,这种骨子里的阴沉是装不出来的,能让任何一个和他对上视线的人胆寒。秦持一开始也被他吓了一跳,可是看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己还带了好几个保镖,腰杆又硬起来。
“你又是哪个,又一个被他勾引的男人?”秦持冷笑一声,“到处勾搭男人不知检点,你睡他的时候都不嫌脏,还怕别人说他?”
云则额上暴起青筋,拳头攥得死紧,绕过桌子就要一拳砸在秦持脸上。
他身边的保镖纷纷有了动作。
同时动了的还有白萦,他伸手拦住云则,没用力气,但因为是他,云则不得不暂且停下脚步。白萦看向秦持,他不明白秦持为什么要对着他说那些侮辱人的话,但还是尽可能好声好气地问道:“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秦眷书没对你说起过他父亲?”秦持讥讽道,“看来他也没那么喜欢你。”
白萦愣住。
秦眷书的……父亲?
那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明鸿集团的董事长秦持?
秦眷书其实在白萦面前说起过秦持几次,只是没一次有好语气,对他有好评价,白萦能感觉到秦眷书对自己的生身父亲相当厌恶,所以和他相处时,不会提及他的家事。他也从未想过有一日秦持会用这般灼灼逼人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说出那些侮辱他尊严的话。
还是在大庭广众下。
现在正是用餐时间,食堂的桌子快被坐满。秦持进来后,发现他是董事长的员工立刻不再闲聊,本来不清楚的,也从其他人口中,或者从沉寂下来的气氛里意识到不对劲,纷纷闭上嘴巴,放下餐具。此时此刻,全食堂的人都在往白萦所在的地方看来,因为环境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也都听清了秦持说的话。
白萦目光随便看向哪里,都能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和探究的眼睛,白萦最后只能把目光放在秦持脸上。他此生第一次对上这样的目光——秦持看他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高高在上地看一物件。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白萦努力地开口,“秦眷书工作上是我的上司,私底下是我的朋友,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白萦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是有重量的,秦持特地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找他,就是要让其他人的目光成为足以压垮白萦、让他再也别想待在明鸿的重量。
“朋友?”秦持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人在酒店厮混一个星期的朋友?”
他说的毫无疑问是白萦尾巴变不回去那段时间的事。
白萦没法讲清其中内情,只能说道:“我那时候身体不舒服,他是在酒店照顾我……”
“哦,身体不舒服,但是医院也不去,医生也不叫,服务员送餐都看不到人,就躲在酒店里。”秦持说道,“我看没什么不舒服的,反倒是被男人操得太舒服,都没法见人了吧?”
“我没有……”白萦何时受过如此污蔑,眼眶霎时红了。
秦持肆无忌惮地用 最肮脏的言辞侮辱他,他知道这件事对秦眷书造不成什么影响,他们这种人私生活风流一点很正常,会被大众鄙夷唾弃的永远是白萦这类人。
其实他也不介意秦眷书在外头找男人,可不能因此耽误了正儿八经的联姻,而秦眷书翅膀越来越硬不好拿捏,他就只能找白萦这个小情人开刀了。
云则强硬地按下白萦拦住他的手,再也忍不了秦持这个老东西胡说八道了。
然而他还没有一拳砸在秦持面门上,秦持身后便忽然一记黑脚,把他狠狠踹在地上。
对于这半道杀出来的程咬金,所有人始料未及。保镖们注意力全在眼看就要动手的云则身上,哪想得到背后有人偷袭!路长钧一脚踹倒秦持还不解气,把他狠狠摁在地上,拎起拳头就往下砸,边砸边骂:“狗东西,你自己儿子心怀不轨还好意思怪其他人,我让你再胡说,再胡说!”
他骂一句来一拳,把秦持打得口鼻出血、眼冒金星,反应过来的保镖们连忙扑上来拉开他,有保镖去摸腰上的电棍,却被勉强被人扶起来的秦持叫停。
“路长钧?”秦持狼狈地抹掉鼻子流出来的血,“你出什么头?”
但凡换一个人,他早就叫保镖痛打那人一顿再把人关进警局十天半月,但他认出眼前这个青年是路家的继承人,反倒没法轻举妄动。
“这人也勾引了你?”秦持神情扭曲,“倒是好本事,你爹妈知道吗?”
“勾引你爹呢!”路长钧骂道,抬脚就想再踹秦持几下,可惜被保镖拦住了没踹到,“我喜欢他是我一厢情愿,就和你儿子一样,和边上那人一样从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年轻时和助理搞婚外情还搞出一个私生子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心脏的人才看谁都脏!”
那件事情格外不光彩,尤其是在秦眷书逐渐掌权的当下,秦持平日都尽量不提起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此刻被路长钧大庭广众下点出来,他顿时恼羞成怒道:“你闭嘴!”
没想到还有第二桩劲爆的八卦,众人目光纷纷转移到秦持身上。
只有白萦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盯着自己的倒影,失魂落魄。
他注意到了路长钧的一句话。
和你儿子一样,和边上那人一样,喜欢他是一厢情愿……秦眷书和云则,怎么可能喜欢他……
可是,真的不可能吗?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对情爱一无所知的人了,他已经被好几个人告白过,别人对他好,是像段云堇那样,像剧组里的同事那样把他当成朋友的好,还是像路长钧、谢瑾还有大蛇那样因为喜欢他对他的好,他怎么可能还区分不清?
之前秦眷书说不喜欢他,是真的不喜欢吗?还是为了不让他感到困扰,从而编造的谎言?
“小萦!”有人在叫他。
是云则。
云则伸手搀住了他,白萦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神情恍惚有些摇摇欲坠。他怔怔地看向云则,喃喃问道:“小荀,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云则下意识想要否认,可白萦的目光令他无法撒谎。
白萦在问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答案。
恰在此时,食堂门口又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是出差的秦眷书提前赶回来了。食堂门边还有一个满脸担忧的段云堇在握着手机探头探脑,显然她不清楚该怎么办,想到食堂里那个为难白萦的老登是秦眷书亲爹,就给秦眷书打了个电话。
眼下,人倒是来齐了。
路长钧看到秦眷书人,指着秦持满脸怒容道:“秦眷书,你好好和这老东西说清楚,是你自己心思不正,叫他少找别人麻烦!”
秦眷书早从段云堇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冷冷地对秦持说道:“你不该污蔑一个无辜人。”
“他无辜?”秦持怒吼道,“你为他推了多少联姻,他无辜?要不是他勾引你,我能为你的婚事操心这么久?秦眷书,你竟然帮着外人说话,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老子?!”
秦眷书额角青筋跳了一下,忽然大步走上前,来势汹汹。因为他的身份,保镖们都不知道该拦还是不拦,就这一下犹豫,秦眷书就抓住了秦持的衣领,眼神冷戾。
“我说了,不要污蔑无辜人。”秦眷书咬牙切齿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他只是在努力工作,只是在正常地和朋友往来,不该受到任何侮辱!”
秦持被他满是戾气的眼神震住。
他现在被秦眷书揪着衣领,而某一瞬间,他有一种秦眷书其实是想掐死他的错觉。
说完了这些,秦眷书忽地泄了气,他踟蹰着不敢回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萦。
那个本为了保护白萦撒的谎言终究是到了被戳穿的一天,而此时此刻,白萦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白萦也不会遭到秦持的侮辱。
秦眷书最终还是转过身,他看向白萦,看见白萦眼眶泛红,眼泪将落未落。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不想让自己当众哭泣,他已经受了许多无端的指责,白萦不想让自己显得软弱。
秦眷书低下头,引颈受戮一般。许多事情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他的道歉显得无比苍白:“对不起。”
白萦说道:“我要辞职。”
第68章 【加更】 谭铭,轮到你了。
白萦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或许有朝一日会辞职。
只是他给自己的辞职设想过很多理由,可能是因为广告业把蛇当牛马实在是干不下去了,也可能是因为申城消费水平太高继续干这行没活路,还有可能是找到了一个温柔体贴又耐心的饲主,从此开开心心当他的宠物蛇,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然而所有猜想里,都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
白萦把自己关进那个属于他的小隔间,一到没人的地方,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串连着一串。打工人连辞职都那么麻烦,白萦打开计算机,哭着写完辞职信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一点一点消除计算机上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清空了计算机,又要去收拾别的办公用品,这些都是公司的财产,员工离职后要清点的。白萦找到一个纸箱子,这还是不久以前秦眷书给他搬工位时装东西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用上了。
明明那个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的工作正步上正轨,虽然找不到饲主,但他凭藉自己的力量即将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现在饲主没了,工作没了,连朋友也没了……
眼泪砸在纸箱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可是他又能怪谁呢,怪秦眷书他们喜欢上自己?可没有人能控制别人的心,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好,这种指责是没有道理的。那怪秦持对他的责难和侮辱?白萦确实恨他不讲道理目中无人,可秦持是明鸿的董事长,他只是一条人世间毫无根基的小蛇,根本拿他没有办法。想来想去,白萦甚至觉得只能怪自己。
如果他能更敏锐一些,一开始就和别人保持距离就好了。如果他从没想过查找饲主,没有招惹这些人就好了……
落在纸箱上的泪珠越来越多,白萦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麻木地把所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往里塞。
守在小办公室的几人急得不行。
门没锁,但他们也不敢进去。因为这本就是小茶水间改的办公室,所以隔音极差,他们偶尔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几声抽泣。了解一点白萦的人都知道他哭多半是不会发出声音的,此时定是委屈伤心到了极点。
“要不我进去看看?”段云堇轻咳一声。
这些男人一个个的心思都不干净,但她可是小白真真正正的好朋友!
其余几人都用看救星的目光看她。
段云堇当仁不让地进去了,一分钟后狼狈地跑出来。她捂着心口说道:“不行,我看他那样哭心脏疼得厉害,再待下去我都要跟着哭了!”
秦眷书咬了咬牙:“我进去。”
他态度坚决,说出话时手已经按在门把上,其他人拦都拦不住。
秦眷书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看见白萦蹲在地上收拾东西,默默过去帮他一起收拾。不久前也是如此,可那回他接白萦到自己身边,这回却是要送他走。
白萦知道他过来,不赶他,但也没理他。
属于白萦的东西很少,一只公文包就能装下,还能再塞进一台公司的笔记本计算机。目之所及基本是公司的东西,白萦很快就收拾完毕,他走到办公桌前,沉默着拿起那张打印出来的辞职信,将它递给秦眷书。
秦眷书没有接,他用纸巾细细擦掉了白萦脸上的泪痕。
白萦此刻彷佛一具不会对外界做出反应的人偶,秦眷书要给他擦眼泪,他不拒绝,但也不说什么,只在最后晃晃手里的纸,说道:“辞职信。”
秦眷书拿过来看了一眼,撕掉了。
那双沉寂的眼睛此时有了些神采,白萦抬头瞪着他。
“不要辞职。”秦眷书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想再待在这里,但也不要辞职。我会开除你,你拿着补偿走,你名誉受到的损害,公司也会弥补。”
白萦嘴唇动了动,最后懒得拒绝:“随便。”
反正能走就行了。
秦眷书叹了一口气,再度道歉:“对不起。”
“你是在替你父亲向我道歉吗?”白萦问他,看着秦眷书的目光不禁也带上了怨气。
“不是,我在替我单方面的感情导致你受到了伤害道歉。”秦眷书说道,“秦持不需要别人为他道歉,他也没资格获得原谅,他只该受到报应。”
白萦定定看了秦眷书一会儿,心里的埋怨渐渐消散了。
没必要怨秦眷书,他和秦持的关系又不好,没准他比自己还讨厌秦持。白萦一时间只感到疲惫,他找出自己的员工卡,哪想得到自己不久以前还在用员工卡开开心心地带云则在明鸿的食堂吃饭。他把员工卡放在桌上,和那封撕碎了的辞职信放在一起,与秦眷书错身而过,一声不吭地离开。
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的云则和路长钧看到他出来,下意识想要跟上,然而白萦只说了一句我想一个人待着,便让他们不敢上前半步。
白萦现在没法面对他们,一看到他们,就会想起自己把人际关系处得一团糟。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身边的同性好友,甚至还是自己考虑过成为饲主的人,最后都喜欢上了自己。
白萦现在心中一片茫然,感觉过往的认知被一瞬间打碎了,眼前的世界很陌生。
只有段云堇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我今天有开车过来,”段云堇说道,“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云堇姐,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白萦轻声说道,“午休时间就要结束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下午还要工作很久,你别饿着自己。”
听说《侠道》已然拍摄完成,即将上映,各大平台都开始前期宣传。中禾这会儿一定忙得不可开交,白萦不想因为自己影响段云堇的工作。
段云堇还确实走不太开。
她只好抱歉道:“我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小白,如果不开心了,想找人说话,遇到麻烦了,想找人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你,云堇姐。”白萦鼻子一酸,又要掉眼泪。
“哎哟你可别哭了,姐姐泪点低,你一哭,我也想跟着哭!”段云堇讨饶道。
白萦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眼里还带着泪花。
他抱着自己的公文包,乘电梯一路下到一楼,电梯里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人,其中不少人不久前也在食堂吃饭,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坚持就算不送他回家好歹送到楼下的段云堇拿身体挡住他,谁敢看过来就恶狠狠地瞪过去。
白萦现在其实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哭狠了以后,会有一种仿若灵魂出窍,大脑空空荡荡的感觉,让他难以对外界做出反应,就好像以前每天游魂似地来公司上班,活蛇微死了。
他只盯着电梯显示屏上下降的数字,当那个数字降为“1”,他从打开的电梯门间走出去,一直走到大门口。感应门打开,白萦转过身,用力朝段云堇挥了挥手。
段云堇眼眶也红了,她挥挥手后,侧过脸,吸了吸鼻子。
七月末,室外的阳光很炽热。
连吹来的风都是闷热的,叫白萦哭过后的眼睛愈发不舒服。他低着头,只看脚底下的人行道,上下班的路他走得很熟悉,闭上眼睛可能都不会走错。只是今日过后,他可能不会再来了。
十几分钟后白萦走到地铁站,申城财大气粗,地铁站的冷气开得很足,与外界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鲜明对比。白萦哆嗦了一下,抱紧怀里的公文包。
扫码进站,坐自动扶梯再下一层,等车的人很少,毕竟今天是工作日,现在是工作时间,这么热的天也很少有人会在外边乱晃悠。白萦往里走,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等车,不远处是几个说说笑笑的少年人,看上去像是高中生,都背着球拍,好像刚从什么地方打球回来。
他们不自觉注意到身边刚刚走过来,孤零零一个人等车的青年。他穿着白色长袖衬衣和黑色西裤,这是明鸿要求的工作装,如果不是在夏天,外面还需要套一件西装外套。这身衣服走在外头很热,但在有空调的地方就还好,此时此刻,每一颗扣子都扣好、不裸露多余皮肤的着装给青年增添了一份禁欲感,可偏偏他眼眶泛红,好似不久前才哭过,实在我见犹怜。
本来还在聊天的少年人止了声。
他们互相推搡,怂恿对方去找人要个联系方式。人选还没选出来,地铁先到了。车门一打开白萦便走进去,这些高中生互看一眼,忽然齐齐挤进白萦所在的车厢。
白萦茫然地往边上让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他才坐下,就有人紧挨着他坐,终于有个人鼓起勇气打算出手。他伸出手在白萦眼前晃了晃,挠挠头发,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可以加个微信吗?”
白萦看看他,又看看他边上和他一样打扮、露出相同笑容的人,再看看他们或背着或提着的球拍,抱紧了自己的公文包,低下脑袋像一只要缩回壳里的蜗牛:“不买课,不办卡。”
“诶?不是,我们不是卖课的!”高中生连忙自证清白,“我们都是一中的学生,那个……你长得真好看,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
白萦更害怕了,往长椅角落躲,可他挪一点,高中生也挪一点,少年人有时候比成年人更能不要脸:“真的,我们不是坏人,认识一下呗哥。”
白萦弱声弱气道:“我二十五了。”
“我十七,刚合适。”高中生越靠近白萦越觉得他漂亮,再见到白萦之前,他从来没想过男人也能长得这么好看,看着看着不禁就露出傻笑,“你真的好漂亮。”
还是未成年人,哪里合适了!
白萦被吓得下一站就下车,一出站就拦了辆计程车回家。回家的路上,他不禁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以前好像也有人用类似的说辞想要加他联系方式,白萦觉得他们都是来图谋自己那仨瓜俩枣的工资,忽悠他办卡买课的,因此死活不答应。可现在想来,他们也许、好像、可能……是在勾搭他。
他真的好害人!
白萦难过地抱住公文包,他可能不是蛇妖,而是一只狐狸精。
工作日的白天没怎么堵车,计程车一下子就开到小区外,在太阳底下走了没多久,就能走进高档小区里开了空调的楼道。白萦乘电梯上楼,电梯门一打开,他便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谭铭。
谭铭的神情同他一样意外,本来靠着墙壁的人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有些结巴道:“你、你回来啦?今天下班还蛮早……那个,我也刚回来!剧组那头的工作可算忙完了,才下飞机没多久。”
白萦定定看着他。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就被谭铭这么忽悠了过去,可一朝开窍后,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世上哪会有这么多巧合?每次他一回家谭铭也刚回家,或者刚好要出门,他明明,就是一直在家门外等他。
就像刚才那样,靠在家门外的墙壁上,一等可能就是几个小时。当时间临近白萦回来的时候,他便会改变姿态,好随时伪装出一副刚回来的样子。而有的时候白萦不回来吃饭,临时有工作,或者要出差,谭铭就会假装毫不在意地回覆他一句没关系,自己刚好还没有做饭,然后一脸落寞地回到家里。
谭铭也喜欢他。
白萦笃定地想。
他心中忽地无比沮丧,又是这样,又有一个人喜欢他,他又有一个朋友没掉了,为什么总是如此……
谭铭不知道他为何看着自己,又为何沉默,只知道当他平息因白萦突然回来而起的慌乱,开始能认真看白萦的面容后,一下子便发现他的眼眶红肿,明显哭过。
“你怎么了?”谭铭慌张道,“在公司受委屈了?”
白萦低下头:“我辞职了。”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你们那公司工作确实多,辞了也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找新工作……嗯,或者,不找也行……”谭铭眼神一瞬飘忽。
不找也可以。他心想,他可以养白萦的,到时候他努力写剧本,努力工作,赚来的钱全部上交,白萦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谭铭只是在心中不切实际地幻想了一下。
继而他认真提议道:“心情不好的话,要不要来我家休息一下?我做点心给你吃,吃些甜的,就不难过了。”
白萦还是没有抬头,但他轻轻应了声:“好。”
谭铭只当他在难过,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回屋里。他本要将白萦安置在他的专属蛋壳椅里,然而白萦却反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卧室走。
这一行为始料未及,谭铭茫然地被拉了过去。
“是、是想睡一会儿吗?我去给你拿被子……”谭铭说道,他刚回来,被子还封在柜子里。然而白萦没让他离开,进房间后忽地转身,把谭铭抵在关紧的房门上。
谭铭傻眼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场景有朝一日会出现在他和白萦之间,公文包在进门之后就被白萦扔在了地上,此刻白萦一手撑着门板,将谭铭困在门板之间,抬头看他。
标准的壁咚。
可是他们的位置是不是反了?白萦性格温和,实在难以想像让他来做咚人的角色。
谭铭低头看着白萦,忽然意识到白萦的眼睛不太对劲。因为窗帘紧紧拉上,卧室里也没有开灯,所以环境格外昏暗,然而他们现在的距离太近,近到谭铭能清楚地看到白萦的眼睛。
那是一双不似人的眼睛。
眼睛和瞳孔都大了许多,圆圆的像是小黑豆,如果出现在动物身上会很可爱,可出现在此时此刻的白萦身上,就显出一分妖异。
谭铭突然间意识到白萦的容貌其实是偏向艳丽的,只是他气质过于温和单纯,硬生生将五官的秾艳昳丽冲淡了。
他好像看着一朵洁白无瑕的花,染上了艳丽的绯色。
谭铭心神震颤,他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了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的声音。
那声音极轻,可眼下室内过于安静,除却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声响。谭铭意识到自己忘了开空调,那自下方传来的声音,让他快起了一身汗。
白萦解开了西裤扣子。
“……白萦。”谭铭遭受了太大的冲击,一时间除了喊白萦的名字,什么话也说不出。
白萦想做什么?他、他为什么突然……
谭铭想不明白,而白萦在解开西裤扣子后,又踢掉了鞋袜,紧接着,便将裤子往下拉。
“等、等等!”谭铭慌忙地想喊停,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他根本不敢往下看一眼,总觉得不管看哪里都是玷污了佳人。
白萦却根本不听他的话,脱完西裤后把内裤也脱掉了。紧接着他发出一声闷哼,白萦皱了皱眉,心想果然还是不太习惯。
他的身体在往下掉,不得不抱住谭铭的脖子,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谭铭大张着手臂,一时间抱上去也不是,不抱上去好像也不是。
他被眼下发生的一切冲昏了头脑,喉咙干渴,喉结滚动,不住地吞咽。白萦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寻求安慰吗?他当然不介意,怎么安慰都可以!可是、可是……
可是白萦清醒过来后悔了怎么办……
谭铭的脑子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
但所有的想法,都能被白萦的一句话清空。
“看我。”白萦说道。
谭铭下意识低头,对上白萦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白萦继续说道:“不是这里,往下看。”
“不合适吧……”白萦现在下面不是什么都没穿……
谭铭这样说着,可视线还是诚实地往下飘。
然而在他看见白萦的下身时,身体非但没有一开始以为会有的反应,谭铭反而觉得就在这一瞬间,浑身血都冷了。
他看见了一条蛇尾。
一条自白萦腰下延伸,长得一半多落在地上的雪白蛇尾。
尾巴尖动了动,白萦心想他还是不太适应半人半蛇的姿态。柳清章来后不久,他就发现除了人身和蛇身之外,他平时也能变回半人半蛇的特殊模样,不再感到撕裂似的疼痛,只是很费力气,维持不了多久,最多一个小时就会因为精疲力竭不得不在纯粹的人形和蛇形中二选一。
一个小时很短,不过用来吓谭铭,几分钟就足够了。
“谭铭,我是蛇。”白萦抓住谭铭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蛇尾上,又在谭铭的耳边轻声说道,“所以,不要喜欢我了。”
第69章 小蛇到底喜欢谁。
虽然下半身变回蛇尾不会再感到疼痛,但白萦还是没法在只用蛇尾的情况下长时间立在地上,必须依附着什么。
此时此刻,他就紧紧贴在谭铭身上,这个姿势让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谭铭的身体现在有多么僵硬。恐惧时人会有的反应在他身上展露无遗,他盯着蛇尾,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掌心的触感滑溜溜、凉丝丝的,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咬他的那条蛇。谭女士农村出身,因为工作太忙,寒暑假谭铭总是被她送去岭南一带的农村老家,那里多虫多蛇,有一天谭铭和小夥伴比赛爬树,一不小心就抓到一条盘踞在树枝上、快要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毒蛇,毒蛇也不客气,扭头立刻咬了一口。
好在那条蛇毒性轻,这一带的人处理蛇毒的经验也很丰富,谭铭最后连点后遗症都没留下。但他永远记得蛇身冰凉的触感,它掉头咬下去、毒牙刺进皮肤时的疼痛,与手臂被蛇毒麻痹、坠下大树时天旋地转的感觉。从此谭铭开始怕蛇,连蛇的照片和视频都不敢看,现实里看到长得和蛇像的东西,比如江南一带许多人吃的黄鳝,就会被吓得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
他的恐惧通过肢体反应清晰传递给白萦。
明明这就是他想达到的效果,可白萦还是觉得难过,又一段关系被他亲手斩断了。他想要推开谭铭,就这样沉默地回到家去,他们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见面。
可他才离开一点,谭铭就揽住他的腰,再次把他按回怀中。他呼吸急促,显然一时半会儿克服不了对蛇的恐惧,但还是咬牙说道:“我再适应一下就好……”
许仙都行,谭铭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再努力一下!
“……诶?”白萦傻眼了。
情况和他想像得不对啊!
谭铭那么怕蛇,不应该迫不及待地把他送走吗?为什么还要把他抱在怀里,那么用力,好像生怕他逃走,他那只落在他蛇尾上的手甚至开始抚摸他的鳞片,虽然手指发颤,但还是坚定地顺着蛇鳞的走向摸下去。
“你、你不是害怕蛇吗?”尾巴尖急得卷起来。
“可我喜欢你。”谭铭低下头看着白萦,白萦之前说的话,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听了进去,“不管你是什么模样,就算变成我最害怕的样子,我也喜欢你。”
白萦意识到他又搞砸了。
他本以为自己变回一半的蛇身后,谭铭能不再喜欢他,可事实是,他好像反倒让谭铭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白萦一下子束手无策,就像人紧张时会不自觉地攥拳头,他的尾巴尖不安地蜷缩起来。
“但是,”谭铭苦笑了一下,“我想你应该不喜欢我。”
尾巴尖茫然地舒展开。
白萦怔怔地看着他。
谭铭捞起白萦的蛇尾,一用力把他抱了起来,一直抱到柔软的床榻上。紧接着他回到门口,将那些白萦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叠好,最后放在白萦的身边。
他开了空调,又拿出一床空调被,展开披在白萦露在外头的尾巴上。白萦无措地抱着自己的一段尾巴,他今天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心中五味杂陈,委屈、伤心、埋怨……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口子。于是他不顾后果地将自己最深的秘密直接展露在谭铭面前,却没有想到自己之后得到的是温柔的对待。
他并没有成功撕开一个口子,让那些负面情绪从中流走,但它们却在谭铭的安抚下渐渐沉寂下去。
“你今天一定遇到了很让你难过的事,”谭铭伸出手,擦掉他眼角的一滴泪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白萦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要是当着我的面说不出,也可以隔着门板说。”谭铭摸了摸白萦的头顶,退出房间。
他并没有走远,就靠着门板坐下,过了没一会儿,门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萦抓着他的被子坐在门后,把尾巴完全藏在被子里,被子好像一个保护罩,带给了他安全感。
他把脑袋抵在绵软的被子上,并没有提起自己今日受到的委屈,只是将这段时间遇到的与感情有关的人和事,慢慢告诉了谭铭。
他提起自己因为996累麻了,想要给自己查找一个饲主,从此过上恒温箱一躺,完事不用愁的宠物蛇生活,一开始比较心仪的人选还是谭铭,可惜因为谭铭说自己怕蛇,所以立刻放弃了。
“所以你当时问我喜不喜欢蛇,是想要找我当饲主?”谭铭惊讶,“那要是我当时直接说喜欢,是不是后面就不用走弯路了?”
“才不会!”白萦小声嘟囔道,“饲主就是饲主,饲主和男朋友是不一样的。”
他想要发展的是纯洁的主宠关系,而不是注定不纯洁的情侣关系!
可是事与愿违,他想和小路发展,小路的思想就不纯洁了,他想和谢瑾发展,谢瑾的思想也不纯洁了。
白萦这样说出来,谭铭立刻纠正道:“不对不对,是他们先喜欢上了你,忍不住对你好,你才觉得他们是合适的饲主。”
他们真的都是脾气很好,温柔又耐心的人吗?
并非如此。
和白萦有牵扯的那些人,谭铭多多少少都见过一面,他们把所有的细心与温柔都给了白萦,但是面对外人便会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谢瑾是出了名的外温内冷,这是粉丝们都知道的事,他并不掩饰自己内心对他人的疏远,只不过明面上从来不会让别人难堪;路长钧有时候在白萦面前像一只傻乎乎的大狗,可路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怎么会毫无心机?他只是恋爱脑罢了,看到喜欢的人就丢了脑子;云则的反差可能是最大的,谭铭打听到云鑫集团的这位太子幼时遇到不好的事,对别人从无好脸色,可面对白萦就是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秦眷书待人的态度倒是比较统一,他相对年长,已被世事打磨了好几轮,但面对白萦仍旧藏不住独一份的温柔细致。
就是谭铭自己本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爱好,他一 个昼伏夜出的文艺工作者能顾好自己都不错了,完全是因为遇到白萦,才挖掘出了一些居家特质。
人总是忍不住对自己喜欢的人好。
白萦又忍不住想找对他好的人当饲主。
两方的需求根本重合不上,白萦沮丧道:“所以我一开始就不可能找到饲主。”
“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不找饲主了,而是找一个伴侣。”谭铭说道,“好好照顾你,一直陪伴你,永远对你好,这些饲主可以做到,伴侣也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你也说过了会做得更好,所以饲主和伴侣是不一样的。”白萦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可以陪饲主玩,对饲主卖萌,在饲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主人需要宠物做的就是这些。可是伴侣不一样,伴侣需要的不只是陪伴,还有爱,你们对我都很好,如果用付出来衡量爱,我觉得我回报不了……”
“白萦,你给自己施加的心理压力太大了,你总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是怕自己亏欠了别人,所以每一次你拒绝了别人,自己也会受伤。”谭铭叹了一口气,“可是爱情不是我少一块钱,你多一块钱那样轻轻松松就能计算得失的,那是一个动荡的天平,失去与得到总是同时发生,倾尽所有的时候,也可能得到了一切。能看到喜欢的人展露笑颜,那时候收获的喜悦,便胜过了花费的一切。”
“每次能为你做饭,我都很开心,在家门外等你回来,见到你的瞬间心里就无比满足。”谭铭认真说道,“在这些时候,我就已经得到想要的回报了。我想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所以白萦,不要再有心理压力。”
白萦小声道:“所以你果然不是刚回来或者刚出门,你就是一直在家门口蹲我!”
谭铭轻咳了一声:“对不起,好像是有点变态。”
白萦能故意打岔,说明他之前说的话并非毫无作用,白萦的心情好了许多。
但他仍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现在工作辞了,一时间不想上班,也找不到饲主了,可是,可是……”
白萦轻声道:“可是一个人很孤单。”
他想要查找一个饲主,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太辛苦,还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长久的孤独带来内心的空洞,他想要和人发展亲密的关系,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只是在过去,他想到的只有饲主。
“我可能,会参考下你的建议,”白萦说道,“不找饲主了,而是找一位伴侣……”
“那之后就要多考虑考虑自己。”谭铭说道,“你总是在应对别人的情感,却没有时间停下来确认自己的感受。之后你不能一直关注谁喜欢你,而是要多想想,你喜欢谁。”
“我知道了!”白萦握拳。
“我应该不会是你选择的第一顺位吧?”谭铭自嘲道,“不过你考虑备选项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把我往前调点?”
“对不起啊,谭铭。”白萦又有点愧疚了。
“不用说对不起。”谭铭把脑袋搭在门板上,侧过脸,好像在面对面与白萦说话,“我说过的,在喜欢你的过程中,我已经收获很多了。”
***
白萦在谭铭家吃完晚饭才回家。
临走还捎带了两个熟鸡蛋,谭铭让他剥了壳在眼睛上敷一敷。他今天哭得太多了,虽然现在看上去还好,但不处理一下的话,明早醒来说不准要肿得睁不开眼睛。
白萦谨遵“医嘱”,回家就开始敷。他躺在床上,拿着剥掉壳的温热鸡蛋在眼皮上滚啊滚。人可能一闭上眼睛就容易想事,白萦忍不住想起了谭铭下午和他说的话。
不要一直关注谁喜欢你……多想想你喜欢谁……
谭铭说得没错,好像自己之前一直是被人告白了,才开始紧急思考应对方式。他知道了别人喜欢他,却想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别人,自己脑子乱糟糟,应对别人的感情时就也应对得稀里糊涂的。
他是该好好思考一下,可是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寻常少年十几岁便情窦初开,或许是妖寿命较长的缘故,在人间活了二十多年白萦都不识情爱,直到这段时间才初开情窍,又到此时,才思考起这一问题来。
他喜欢对自己好的……
承认了自己喜欢撒娇,很依赖别人的小蛇不好意思地想到。
可是对他好的人有好多好多,要是列个名单出来,一眼都看不到头。白萦只好继续思考。
他好像、好像喜欢年龄比他大一点的……小路对不起,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缺爱的原因,他好像真的比较喜欢成熟年长的人……
可是比他年纪大,还对他好的人也有很多。白萦继续增加条件。
似乎比较喜欢男人,可能因为与他告白的都是同性,自己的性取向不知不觉也歪了,也有可能他一开始就是弯的,毕竟蛇的身体就是弯弯的嘛,他经常盘成蚊香!喜欢长得帅气的,小蛇有亿点点颜控!喜欢身材好的,因为会很有安全感!财力倒是不太重要,小蛇也会上班的,他们可以一起养家……
一连加了好几条条件,可是人选还是有好多啊。
白萦把凉了的鸡蛋扔在一边,苦恼地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其实,还有一个条件。
可是那个条件一旦加上去,人选就只剩下一个了。
他好像,如果有得选的话,更喜欢和他一样的蛇……
白萦露在枕头外的耳朵尖,悄悄红了。
***
此时此刻的柳公馆。
柳清章不会特地打探白萦的消息,要是知道自己敢侵犯他的隐私,小蛇一定会一辈子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但在白萦那回变成半人半蛇,吃了好大的苦头后,柳清章终究忍不住派出去了一些人,让他们不用特地跟着白萦,只要确认白萦安全无虞,其他都不必管。
中午在食堂发生的事情怎么看都危害到了白萦的名誉,因此半个多月以来,柳清章案头第一次出现一份与白萦有关的报告。
秦持说的每一句话,都印在了纸上。
站在一旁的钟缱看到几句,心道这人死定了。果不其然,柳清章神情虽然未变,但书房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忽然间,那份报告便被凭空燃起的一团火烧尽了。
“把这人处理了。”柳清章冷冷道,“我记得京城也有一位秦家人?”
“是,她叫秦娴,算是秦家那一代最有能力的,但因为是个女孩儿,争权失败,被她父亲和大哥——也就是秦持——赶出了申城。”钟缱顿了顿,继续说道,“秦眷书这段时间一直与她私下往来,合谋扳倒秦持。”
这件事情照理说只有秦眷书、秦娴和他们俩的几个心腹知道,但此时却从钟缱口中道出,倒不是他们保密工作做得不好,实在是钟家手眼通天,都能算半个情报机构。
“推他们一把,让他们快点动手。”柳清章吩咐道。
“是。”钟缱领命离开。
而柳清章心中的怒气久久未消,白萦岂容那般侮辱……柳清章离开座椅,转身推开窗户,寒凉夜风涌入室内,柳清章面无表情地思考该给秦持怎么样的死法。
然后又担心若被小蛇知晓,会不会觉得太残忍了,于是又把原先的想法赶出去,转而思考怎么让秦持穷困潦倒,到时候把他发配往哪个穷乡僻壤。
想着想着,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那是一个特别设置的铃声……柳清章愣了一下,立刻转身拿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久未跳出来的头像。
一个他怀疑永远不会理睬他的人,在这个夜晚,接连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小蛇:【今天没有那么讨厌你,所以把你放出来。】
小蛇:【不要高兴得太早,睡觉前就把你拉黑!】
小蛇:【允许你和小蛇说一句话。】
手机另一头的白萦托着下巴,心想道歉道歉,快点和我有诚意地再道一次歉,小蛇可以宽宏大量地再原谅你一点点。
然而柳清章几乎是秒回道:【小蛇,好喜欢你。】
白萦呆住,颜色浅下去没一会儿的耳朵又红了。
几分钟后,柳清章得到了白萦的回应:【蛇睡觉了。】
再之后发过去消息,便能看见熟悉的红色感叹号。柳清章脸上的笑容一时间压不住,他知道小蛇不是睡觉了,是不好意思了。
而最重要的是,小蛇终于愿意理他,小蛇,开始原谅他了。
第70章 就你还在黑名单里。
白萦决定出门旅行。
仔细思考过往的人生,他好像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工作后就不必说了,少有清闲的时候,学生时期虽然有寒暑假,但他要么留在福利院照顾更小的孩子,要么出去勤工俭学,总有各种各样的现实因素迫使他没法闲下来。
工作辞去后,虽然对未来有些许茫然,但更多的感觉是一身轻松。白萦买了一大张地图,对着手机圈圈画画,这个城市据说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圈起来,那座山的风景好漂亮,圈起来,适合大城市打工人躺平的海边小城,也圈起来。
白萦最后把这些圈圈连成一条线,规划出了自己一年的旅游路线。
这是他人生迟来的gap year。
他能毫无负担地出去旅行,还得感谢一下秦眷书。如果当时那份辞职书不是交到秦眷书手里,真就这样主动辞职的话,白萦一分补偿都拿不到。秦眷书做主开除了他,并且做出了一个背叛公司的决定,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这里,最后让白萦拿着2N大礼包走,因为秦持的过分言辞,秦眷书还给予了另外的补偿,存款突然间高达十几万的白萦一下子富裕起来。
虽然在不工作的情况下好像也不是特别多……但旅行一年完全够用了!
在他准备出发的前一晚,秦眷书给他打了电话,白萦接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秦眷书有些惊讶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
“我又没有生你的气。”白萦笑道。
虽然秦持超级讨厌,但秦眷书是无辜的,大度的小蛇不会连坐。他只是那个时候有些委屈,有些伤心,有些接受不了秦眷书喜欢他……所以才不理他一下下。
“你那边在做什么?我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秦眷书说道。
吱呀吱呀的,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我在——努力——把衣服——塞进去!”因为在用力往行李箱内塞衣服,所以白萦说两个字就要顿一下,终于强行塞入后,白萦长长呼出一口气,“箱子好像太小了。”
他的行李箱只有24寸,因为平时只有出差的时候要用到,所以就没买很大。可接下来要长时间在外旅居,可能几个月都不回申城一趟,白萦这也想带,那也想带,没一会儿就把箱子塞得满满当当。白萦艰难地把拉链拉上,祈祷行李箱不会旅行期间炸开。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秦眷书问他。
“是呀,我好想去中部和西部地区看看,以前出差去的基本是东南一带的城市,我都在这里呆腻啦!”白萦那张地图上,红圈圈基本在西边,连沙漠白萦都圈了几处。
“申城这边的家,你打算怎么办?”秦眷书又问道。
“我拜托了谭铭——也就是我的邻居先照看一下。”白萦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回申城工作,毕竟在这住了这么久,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加上个人物品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收拾了都没地放,所以就没退这里的租。如果秦眷书现在来到白萦家,就会发现主要家具都已罩上防尘网,白萦还拜托了谭铭隔个一个来月来看下,反正谭铭知道门锁密码。
秦眷书其实是想帮忙的,但显然上赶着给白萦帮忙的人有些多。
而且……他或许也不太合适。毕竟白萦会有再回申城的一天,他却不太好说。
“那就先祝你旅行顺利。”秦眷书含笑道,他手头有一张去往京城的机票,秦娴已经在那头等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到两个月,他就会购买一张回到柏林的单程票,“感觉你现在很开心,我放心多了。”
“谢谢你,秦眷书。”白萦把手机放在耳侧,声音轻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我也要谢谢你。”秦眷书温声道,“遇见你,是我回到这里后最幸运的事。”
第二天,白萦就登上了去往某座西南大城的飞机。他的旅行顺序并非由近及远,而是先去了自己比较向往的地方,再去看看周边有没有哪里好玩,这就导致了那条他画出来的旅行路线,在地图上看像是一团乱七八糟打了结的线。
他刚下飞机,关心他安危的谭铭就给他打来电话,白萦等行李的时候提起这件事,谭铭忍不住问道:“所以,这里为什么是你最向往的城市?”
白萦眼睛亮亮:“因为川菜很好吃!”
小蛇想要去尝下正宗的!
“咳,我还以为是因为那里的氛围gaygay的,你想去挖掘一下自己的属性……”谭铭轻咳了一声,思想不纯洁的人类因为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才不是!”小蛇捍卫自己的清白。
他明明只是惦记着吃!
谭铭的电话挂断没多久,云则的电话又打来了。
“我看到了你落地后发的朋友圈,想问问你还习不习惯……那边的气温最近有些高。”云则犹犹豫豫地说道,“小心中暑。”
这是自己的心思被挑明后,云则第一次给白萦打电话,之前不打也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敢。作为小时候和白萦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竹马,云则很了解白萦的性格,小萦如果不想理一个人,就会蹲在墙角面对墙壁,那人说话他就捂耳朵,那人非要寄过来他就捂眼睛,那是小时候白萦的做法,长大后如果他不想理谁,应该会把人全平台拉黑吧……
所以这段时间云则没敢打电话也没敢发消息,生怕发现自己被拉黑了,没想到终于下定决心后,电话居然被顺利地接通。
“好像是有点热,不过我现在还在机场,里面开了空调。”说着说着,白萦看到了自己的行李,单手一下子还没拎动,用拿手机的手扶了一下才成功拎了下来。
他真的往里面塞了好多好多东西……
“小萦……”云则沉默了很久。
白萦拉着行李箱往外走,耐心地等他。
“对不起,”云则最后说道,“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成哥哥,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不用道歉,这也不是你的错啊。”白萦现在甚至能开玩笑了,“没办法,我可能太招人喜欢了。”
云则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很难不去喜欢你……那,小萦,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云则紧张地等待来自白萦的答案。
可这一回却是白萦道歉:“对不起,小荀。”
云则苦笑:“我是完全没有机会了吗?”
实话太过伤人,白萦只能委婉一点地说道:“抱歉,我……我觉得我做不到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其他人抱有感情……”
他是条很小的蛇,脑子只有一点点,可能心也只有一点点,确定了一个人后就不会三心二意。
云则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白萦只是在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的感情,那么即便他说的是拒绝,他也还有机会。可如果白萦表达出的意思是他已然心有所属,那么以小蛇的品行,绝对不会做出背叛的事。
云则甚至觉得,他可能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云则苦涩道。
“还没有……”白萦小声,“我还在考察他。”
甚至,大蛇还躺在他的黑名单里。
能让小蛇做出考察这种举动,其实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小蛇心态上还有些别扭,拉长了暧昧期。云则不想恭喜白萦,那样岂不是间接祝福了那个好运到可恶的男人,他只能强压下心里的不爽,对白萦说道:“如果他欺负你,我就带你逃跑,不管怎么说我都算你的哥哥。”
这个身份,终究是没法再进一步。
“知道啦,小荀哥哥。”白萦说道,因为网约车司机的电话打来了,所以他先挂了和云则的通话。
因为出差住了太多酒店,所以白萦精挑细选了一家周边有好多川菜馆子的民宿,他想住点不一样的!民居距离机场有点远,要开上半个钟,他在网约车上拿着手机思前想后,终于是把路长钧和谢瑾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顺带道歉:【对不起,我之前的行为太幼稚了。】
【猫猫磕头。jpg】
直接把人拉黑这种事情,仔细想想真的好幼稚!小蛇能不好意思地把自己扭成麻花,趁着自己现在是人尾巴没法乱动,白萦赶紧把两人放出黑名单。
然后飞快打字,分别回覆两个人的消息,他们跟一直守在手机前似的,才被白萦放出来,就立刻发来消息。
谢瑾:【是我的错,我太唐突了。抱歉,那个时候冒犯了你。】
不经同意就亲人确实不太好。白萦赞同地点头,考虑到影帝认错态度良好,小蛇决定宽恕他的罪行。
白萦:【原谅你啦!】
谢瑾:【那我的蛇,还有吗?】
白萦:【额,这个……】
蛇肯定没了,毕竟蛇要成为别人家的了。白萦陷入纠结,他该怎么回覆好一点呢?
他还没有想出来,谢瑾接下来的消息就恍若晴天霹雳,一下子给白萦劈懵了。
谢瑾:【白萦,那条小蛇其实是你,对吗?】
白萦的手在抖,谢瑾怎么会知道?!
他久久不知道怎么回覆,而很多时候沉默就是一种肯定。手机另一头的谢瑾叹了口气,开始拉出备忘录打字,准备好好教教白萦怎么隐藏照片背景里透露的隐私信息。
神情有些恍惚的白萦先去回了路长钧的信息。
路长钧:【前辈[大哭][大哭]】
路长钧:【对不起,我以前太冲动了,给你带了好多麻烦,你能原谅我吗?】
白萦打字:【也没有什么麻烦……就是剧组那一次,你记得跟谢瑾道歉。】
路长钧:【我会去的。】
路长钧:【老实芭蕉。jpg】
路长钧:【那前辈,我道完歉后,你还能要我吗[可怜][可怜]】
白萦……白萦又不知道怎么回覆了。
其他人可能是因为年龄都比他大吧,说话比较稳重比较矜持,而小路就像条横冲直撞的大狗,经常热情得让白萦束手无措。
白萦最后十分抱歉地打下一行字:【对不起小路,我比较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这是一个让路长钧毫无办法的拒绝理由,毕竟世界上没有时光机。
路长钧欲哭无泪:【年下不好吗?其他人一个个都奔着三十去了,男人过了三十就不行了,真的,前辈你信我,找男朋友还是年纪小的好!】
小路不太纯洁的潜台词让白萦害怕地退出聊天接口。
他点进设置,找到自己的黑名单,此时此刻,名单里只剩下一条远超三十,奔着一千岁去的大蛇。
今天要不要把人放出来呢?
白萦这段时间总是时把柳清章放出来时把柳清章关进去的,柳清章完全找不到规律,只能甜蜜又备受折磨地与小蛇玩这场黑名单的小游戏。找不到规律是正常的,因为小蛇管理黑名单的理由千奇百怪。
今天泡水好舒服,所以把你放出来,大蛇在那边也要自觉泡水哦,我们蛇夏天就是要泡水的!
今天小蛇又原谅你了一点点,已经到30%啦!什么时候累积到100%,什么时候小蛇就赦免你!为了避免你太骄傲,把你关回黑名单冷静一下!
今天你为什么不说喜欢我?因为昨天说完就把你拉黑了?不管不管,小蛇不讲道理的,小蛇现在就要拉黑你!
至于现在,白萦也有不把柳清章从黑名单放出来的理由。
其他人都已经放出来了,就你还没有……因为你在小蛇心里是特殊的,所以再把你关一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