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十个剃了秃头的孩子们排成一排, 对着一方通行鞠躬说道。
得益于他的帮助，这几个孩子的手术都十分顺利，彻底剥离了体晶采集装置对于身体的影响。只不过由于长期居住在狭窄环境内缺乏运动, 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肌肉萎缩之类的病症, 但只要经历一段时间的康复期就能恢复健康。
对方很显然不擅长应付这种被别人感谢的场合, 露出了有些无所适从的表情, 姬戏茉离绕着一方通行打转好几圈, 脸上写满了调侃。
“明明白天还在刷大霸星祭相关的消息。”
姬戏茉离弯下腰：“这么在意吗？”
也没有很在意。
一方通行偏过头, 不让对方去看他的表情。
“——这么在意的话，你也去参加不就好了？”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全餐组织所掌控，但姬戏茉离显然比一方通行还要更了解学园都市当中的这些活动：“比起在这里看比赛项目表，亲自参加不是更好一些吗？还是说因为那一位——”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 最后之作竹筒倒豆子般向她讲述了许多事, 听得这位小姑娘不知道在脑海当中编排了点什么, 一看他就眼睛闪闪发亮。
……根据一方通行对这群人的了解，她肯定没在想什么正经东西。
“总之, 就让公主殿下我教你一点点宝贵的技巧好了。”
姬戏茉离绕了一个大圈猛然转身, 那身有些夸张的裙子因为自身的动作而裙摆飞扬。
“共同经历的运动项目是拉近心理距离的关键，如果过程再惊险一点的话，甚至可以诱发吊桥效应，让人分泌出远超平时分量的多巴胺, 而这种神经递质可以让人——”
“多巴胺受体的生物电信号我用能力就能操作, 用不到那么麻烦。”
一方通行打断她：“没必要讲那么多啰啰嗦嗦的。”
“哎——这样？”
原本只是为了让她少说两句，没想到姬戏茉离听到这种说法摆出更加兴奋的表情, 也不知道到底思考了些什么……算了，他也不是很想问。
“总之你们快走吧。”
他开始挥手赶人：“亡本里藏已经生不出什么事端，以后别再掺和到这种危险的事里去了。”
姬戏茉离边走边回头, 不住提醒他：“记得噢！多巴胺！很有用的！”
一方通行：“……”
他啧了一声，竟然真去研究起了大霸星祭当中所有学生不分校共同参与的那类集体活动。
当天下午，一方通行正式办理了出院手续。
尽管在住院期间被卷入了诸多的麻烦事里，他理论上都还是个需要留院观察头部枪伤的患者，经过最后的例行检查，他的伤口除了大脑的不可逆损伤之外，其余部分均已恢复，青蛙脸的医生很迅速地在电脑当中把他的状态从“住院”改为了痊愈，连查房护士都松了一口气。
体晶的实际应用领域和二次加工承包给了亡本里藏，而源头的研发论文则剑指木原幻生，那个老东西一直以来辗转于诸多研究设施当中，很难被抓住本体，据说就连LV6晋升计划的最初提出也有他的一份力。
姓木原的家伙都不太好对付，一方通行靠在黄泉川家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抓薯片吃一边思考。
速水晃的账号在线，最后一条公开消息是逃课未遂被学习委员抓包再留校被学姐谈话，配了两个“哭哭”的表情，看上去颇有生活气。照片当中有某个女高中生戴着精巧腕表的半条手臂，背景是学生会办公室的长条桌，想必今天应该不可能再逃掉校内打工了。
世俗的，生活的。
那个人拥抱的世界。
尽管被最后之作和黄泉川强行按头过上了相对普通的生活，一方通行仍旧能够感受到自己和货真价实的“普通学生”之间存在某种距离——上条当麻如此，同在一个班里的速水晃也如此。
英雄毫不犹豫地出手，遍体鳞伤也要拯救众人，这已经是个好故事，他没必要在原本无可挑剔的故事当中强行插手，当个处境尴尬的反派。
傍晚，某高中，学生会室。
“——总之就是这样。”
云川芹亚托着下巴：“下次统括理事会的决策中，贝积继敏和亲船最中应该都会向亡本里藏施压，让他抛弃一部分原有的产业，不过我猜，这种结局对你来说并不是完美的Happy Ending。”
想要拯救众多陷入危险试验当中的抛弃物，这是连云川芹亚自己也不敢□□海口的壮举。
“已经帮大忙了。”
速水晃站起身，拉开椅子：“就算没办法彻底根绝体晶，只要能够提高他们的获取难度，也可以推迟大部分糟糕试验的进度。”
“接下来还有安排？还打算顺便请你吃个晚饭。”
云川芹亚托着下巴：“日程可真忙碌啊，新人。”
“毕竟要补好多课。”
速水晃点了点额头，意有所指：“时间不等人。”
回宿舍之后，邮件当中就已经堆满了木原那由他发过来的论文。
她的能力偏向于对AIM扩散力场的观测，方向和泷壶理后近似，被速水晃推荐进了木山如今所在的那个研究所里顶班。师生在悲惨的事件后重新见面，心情都很百感交集，能够维持着如今这种表面平稳的生活，看上去就已经像是个奇迹。
那由他主动参与过许多试验。甚至就连布束砥信“学习装置”的测试，也有她参与其中。这种毫无保留地贡献出自己大脑和身体的做法，就连在“木原”当中也称得上是个异端。
因为她在试图追求“让实验体的安全也考虑在其中”的试验。
而这是她被判定为不合格品的缘由。
“大哥哥。”
木原那由他打了电话过来：“我已经按照你的建议，接收了原食尸部队的成员作为未来的风纪委员活动——但这真的有意义吗？她们也只能提供略低于暗部平均水平的作战能力而已。”
甚至依靠木原加群曾经教导的知识，那由他有自信自己能够以一敌四对付这些家伙。
“而且。”
那由他的语气有些犹豫：“无窗大厦里的那个人——”
身为“木原”之一，他们几乎无法逃离研究的本能和这座城市的魔咒，只有少数人可以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异常。而大多数时候，木原家族作为地球上最大的学阀体系，在享有一定特权的同时，也背负着被统括理事长监管的诅咒。
“到那时候，或许就需要一些突破口了。”
速水晃没有明确说明，挂断电话之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突破口”上条当麻探头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最近几天能不能借用一下客厅沙发——史提尔这一阵一直都没有回英国，而是非法滞留在了学园都市里，最近又由于种种原因，不便在正规需要登录身份的酒店当中长期住宿。
想象着对方晚上在野外生火，桥洞底下野猫一样风餐露宿的惨状，上条当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
“可以是可以……”
考虑到对方有帮忙制作蜂蜜酒的交情在，速水晃对于帮这点小忙很欢迎：“抽烟记得别触发室内的烟雾报警，不过上条你的宿舍多住一个人应该也挤得下吧？”
“呃哈，这个，其实……”
上条有些尴尬地摸后脑勺。
他的身后又探了两个脑袋出来，其中一个是就连速水晃都刷到过视频的知名网红歌手鸣护艾丽莎。在茵蒂克丝和艾丽莎两个女孩子都住在宿舍的前提下，就连上条当麻自己为了避嫌都只能挤在盥洗室浴缸里睡觉，更别说给史提尔让点室内空间出来。
“不过真惊人，你的房间里除了异国来的修女和奇怪的法师小哥以外，竟然还能有知名偶像歌手……”
速水晃露出惊讶的表情——仔细想想，这家伙和第三位的关系据说也不错，甚至就连御坂网络当中的风评也极佳。
他怀着敬佩的心情对着对方竖起拇指。
“……别开我玩笑了啊，真是的。”
上条当麻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幸的程度简直要呈几何倍数提升了。”
他们这段时间里解决了一支潜伏进学园都市当中的魔术师队伍，配合天草式十字凄教拯救了奥尔索拉，三日后击溃了魔法结社“从天而降的诸神之门”，还没过上几天安稳的生活，新朋友鸣护艾莉纱就卷进了科学与魔法侧的争端当中。
速水晃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但上条明显不打算将这段时间高强度拯救世界的经历告知自己的同班同学，只是含混表示，他平均每天要打两场架的校外生活是真的很够呛。
“……总之小萌老师让我转告你，出勤率太低的话需要进行额外补习喔。”
速水晃语气诚恳地提醒他。
“——不幸啊！”
学园都市第七学区，某间公寓楼里，有男学生发出了悲鸣。
*
抛开各有打算的科学侧和魔法侧不谈，上条当麻只打算当艾丽莎的一个普通朋友。
朋友遇到危险要帮助，而朋友的梦想则需要大力支持。
他们据说要陪伴鸣护艾丽莎在太空电梯恩底弥翁当中开演唱会，届时整个学园都市当中也会有网络传播。
速水晃对于音乐了解不多，只知道对方是在过去三年间迅速窜红的明星，如今的爱丽莎早就牢牢占据了网络热播歌曲首位，蝉联多年名气居高不下，在网络上拥有“呼唤奇迹的歌声”之类的美名。
“……真厉害啊。”
他顺势鼓掌：“现在抢票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除了少数预留的定向票以外，这次恩底弥翁的大部分放票都已经结束了。”
鸣护艾莉莎笑了一下：“如果想去看live现场，我可以向主办方再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多申请一些。”
速水晃连忙摆手，尽管有演唱会看听起来很不错，但不确定那一天是否有空——云川芹亚还等着他的回音，他又不像上条，平均一天和魔术师打两场还能看上去精神饱满地回宿舍。
史提尔对住宿条件的要求很低，睡沙发有条毛毯盖就可以，连毛毯都没有的话，他还能用自己的外套当被子凑合，按照上条的说法，就是“睡桥洞也没问题”。
上条一走，房间就安静了下来。速水晃和史提尔没什么私交，又都不是擅聊的类型。他用了一会儿电脑，又从冰箱里取乌龙茶回来，放在小茶几上招待对方随便喝。
史提尔看上去完全没有上条和艾丽莎那样的轻松表情，他掏出一支烟，很守规矩地将头伸出窗外，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他问，“喝过蜂蜜酒之后，你的情况怎么样？”
“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记忆没有回复，也没觉得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速水晃在电脑前面活动了一下手指：“该不会真要有一次致命伤才有用吧。”
“喝下那种酒以后，你的命运就会被锁定向一个特定的方向，直到致命伤后恢复记忆，这种锁定的效果才会得到解除。”
史提尔回答：“所以你可以将其视作是‘必将来临的命运’。”
奥丁在世界树下受着伤倒悬了九天九夜，饮下智慧之泉的泉水，从此获得了卢恩的秘密。他其实不太赞同将这种卢恩用在科学都市的超能力者身上，但速水晃是和茵蒂克丝一样的完全记忆能力者，对方会让他偶尔思考，“如果茵蒂克丝诞生在这样一座科学都市里”，是否也可以享受类似的、表面平静的校园生活。
屏幕当中，和鸣护艾丽莎相关的词条里，几乎每一条都与“奇迹”这个描述有关。飞船遇难事故却全员安全返航的奇迹；听过歌曲之后重病突然痊愈的奇迹；甚至有人在网上分享说自己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踏空，结果不仅没受伤甚至还在楼梯拐角捡到了钱。
如果说是网络歌手的营销手段，那这种“幸运”的扩散也太异常了。
史提尔一支烟抽完，烟灰消散在空气当中，他的视线随意?*? 一偏，在玻璃柜里发现了几盒名字完全看不懂的药物——大概是能力开发用的药品。
看着玻璃当中自己的倒影，他掏出手机打了个越洋电话。
“……鸣护艾丽莎所拥有的那份奇迹的力量，已经可以被定性为“圣人”之力。”
指定方向的声波在能力作用下被加强，即便隔着阳台门和房间门，坐在电脑前的速水晃也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说话声：“这份力量突然出现在学园都市，如果罗马正教那边打算动手的话……”
“……她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很难调查来路和出身，目前她在圣人当中排行第九位——”
史提尔不知道在和英国的哪位上司打电话，认认真真地讲了不少细节，也让速水晃从对方的汇报当中了解到了上条他们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
“意外事故幸存后失去记忆，直接出道成为偶像”这种桥段确实很吸引人，如果对方所表达的话完全是字面上的意义，那么速水晃猜测自己距离圣人已经只剩下了“出道成为知名偶像”这一步。
而且不得不说，综合考虑上条同学，茵蒂克丝，艾丽莎同学和他自己，记忆缺损说不定已经是某种烂大街的流行要素。
“……”
他想了想，挑了段网上目前最热门的爱丽莎歌唱视频剪辑，发给了一方通行。
这个时间对方果然还没睡觉，迅速看完视频之后回了他一个问号。
“你有没有考虑过出道成为偶像？”
速水晃问他。
既然那种奇怪的理由都能够被史提尔他们封为圣人，“脑袋被枪击过之后出道成为偶像”说不定也符合圣人标准了。
一方通行又回了他两个问号——印象里他好像说过自己的精神不太稳定……这家伙是不是今天晚上没吃药，怎么表现得像是吃多了毒蘑菇一样。
要是别人说些意义不明的话他说不定就直接拉黑了，不过……
“怎么回事？”
一方通行反问回来：“以前你对这个也不太感兴趣吧。”
“总之发生了一些意外，上条的朋友暂时在我的公寓里借住。”
御坂网络真是太方便了，速水晃在心里想，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就能够把信息同步上传在网上，非心理能力者的人不得不依赖语言这种信息传输速度极度受限的方法。
而日语又是人类语言里信息密度比较低的那种。
“总之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你详细的故事吧。”
速水晃的新消息发过来：“说不定还能拿到明星签名。”
“……?”
一方通行放下手机，露出些真实的疑惑。说不定御坂网络对脑子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冲击，他看向在一旁看呱太动画片的最后之作，犹豫几秒之后，问她平时对演唱会和歌手偶像之类的内容有没有什么兴趣。
最后之作坦然表示自己没关注过，但这是一种常见的娱乐手段，她也可以看看。
一方通行于是顺手把速水晃发给他的鸣护艾丽莎演唱剪辑发给了对方，半小时后，最后之作垂直入坑，表示自己已经是艾丽莎小姐的新粉，嚷着央求一方通行带她去听现场演唱会。
一方通行：“…………”
他想了想，试图讨价还价：“在御坂网络里同步信息给你不行吗？”
最后之作抓住一方通行的衣角来回摇晃，用行动表示，她一定要亲自去。
唉，他想，唉。
学园都市的第一位认真搜索起了参与恩底弥翁太空电梯开放仪式的办法。
第42章 42 その名は（2）
“——总之。”
上条当麻抓着头发：“多谢你了。”
听说鸣护艾丽莎在被暗部组织BLOCK追杀, 速水晃通过SCHOOL的渠道弄到了他们最近的行动计划，并且遥控他们成功躲过了几次袭击。
“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速水晃收了几张签名照，打算分发给最后之作和杠林檎：“没想到史提尔竟然已经到了可以带徒弟的年龄, 真意外啊。”
必要之恶在学园都市的固定住处被分给了三个徒弟使用, 才导致他本人险些露宿荒郊野外。
从两米的身高和抽烟的不良习惯来看, 很难想象这人竟然才十四, 按理来说应该还在上初中——第一次听说对方因为未成年无法饮酒的时候, 速水晃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看上去简直像是三十四。
说不定有些人就是长得比较着急。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
史提尔皱眉。
“哈哈！之前我就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个习惯糟糕的大叔……好痛！”
上条当麻捂着头顶：“为什么只打我一个啊！”
“因为只有当麻真的说出来了。”
茵蒂克丝偷笑：“实际上在必要之恶里，也有人觉得……”
“——茵蒂克丝！”
这次所有人都一起笑了起来。
*
恩底弥翁，太空电梯，是学园都市第二十三学区最醒目的奇观。
大多数时候, 第二十三学区并不对外开放, 这里大部分都是宇宙探索和深空领域相关的研究设施。难得的开放仪式来了不少人, 因此恩底弥翁当中如今到处都是在拍照的游客。
再加上过几天开始的大霸星祭，很多游客会选择提前抵达学园都市将这个“景点”也看一遍, 一方通行拄着拐杖站在人群里, 觉得周围的每个人都踩在他的底线上疯狂跳舞。
“您好，这里有残疾人专用通道和租赁轮椅……抱歉！”
这是不知道第多少个来打招呼的风纪委员。
“不然你干脆真租个轮椅算了。”
这是给他出怪招的速水晃：“我们推着你进去，还有快速通道可以走。”
“……都给我老老实实地排队！”
一方通行忍无可忍道。
由于预约时间太迟，就算是威胁过亡本里藏也只能领到比较靠后排的票, 不过最后之作已经对这个结果表示非常满意, 甚至还提前准备了应援的手幅和荧光棒。
原本速水晃打算叫上杠林檎一起，反正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同龄人之间或许还更有话题；但对方似乎是参与实验带来了某种后遗症，看到一方通行那张脸就犯怵，最终被垣根帝督一口回绝。
“……什么啊。”
一方通行伸手捻了一下自己的白发——有种明明他没有主观恶意, 却当了坏人的感觉。
此时鸣护艾丽莎还没有登场，演唱会现场有人在低声交谈，还有人在玩手机。舞台的灯光暗淡下来，一方通行忍不住瞥向自己的一侧，理论上速水晃也植入过他的思维模式，由于对方从来没有显出过精神负担，他并不清楚这是否会带来影响……而这种影响是否会改变一个人对当事人本人的看法，谁也说不清楚。
“脑袋里同时有很多人的思考模式是什么感觉”这种话问出口就会显得冒犯，更何况以速水晃如今的状态，他本人大概率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
话说回来，一起去过海洋馆，听过演唱会，如果还要一起参与大霸星祭，那听起来几乎就像是世俗意义上关系无比亲近的朋友。
最后之作手里挥舞的荧光棒照亮速水晃的侧脸。
“有件事突然想问。”
就在这时，对方看着舞台开口：“你相信幸运或者说奇迹吗？”
“……哈？”
在科学的都市里说这个？
“你是指小概率发生的特殊事件——”
一方通行斟酌了一下答案。
“据说艾丽莎能够用歌声来传播幸运与奇迹。”
如果史提尔那番圣人的说法是真的——速水晃笑了一下：“如果这份奇迹也能落在我们身上就好了。”
啪地一声，舞台正中央投下聚光灯。
歌声响起，演唱会现场欢呼雷动，而许多场战斗在同一时间发生。
太空电梯的基座通道中，御坂美琴在对抗着源源不断的自律式武装机器人；上条当麻和沙特奥拉互相缠斗，身上已经叠了几重伤痕。
地面上的史提尔和他的三个徒弟在和袭击的魔术师交战，风纪委员和警备员们则对上了暗部的残党。
一首歌刚唱了一半，太空电梯就突发震爆，艾丽莎的歌声戛然而止。观众席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又很快开始变得恐慌。
“……原来是这么回事。”
速水晃说。
“什么？”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中断了御坂网络的连接？御坂御坂——”
在他们抵达太空电梯之前，速水晃曾经在御坂网络当中发起过一场投票，询问自己用不用在御坂网络里做信息实时转播——只要能够同步上传自己在演唱会当中的体验，对于还在地球上的万余名御坂妹妹们而言，就也能同步体会到亲临演唱会现场的乐趣。
投票以大比分赞成票通过，因此速水晃在歌声响起之前就接通了御坂网络的连接。
海浪一般摇曳着的荧光棒，观众席上的欢呼声，聚光灯下的爱丽莎，以及，那种几乎能够摄人心魄的音乐声……
“抱歉，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速水晃站起身来：“你先照顾好最后之作！”
“……喂！你要去干什么！”
一方通行立刻也站了起来，然而对方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黑暗里，熄灭的舞台灯下，人群中只有荧光棒还发出暗淡的光亮，最后之作还坐在自己的身边，他没办法毫不犹豫地追出去。
他的一只手按在电极片上，犹豫着是否应该按下去，一方通行的直觉觉得，太空电梯当中正发生着某件关键的大事。
而且他也确实无法追上去——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最后之作一改此前享受演唱会的模样，从御坂网络当中汲取情报：“为了避免演唱会现场陷入异常失重，需要用矢量操作的力量来维持太空电梯上段的旋转重力平衡装置！”
如果重力装置突然失效，突然产生的侧向过载足够让抓握不牢的游客当场摔至重伤乃至死亡。
“……啧！”
他终究狠狠按下脖子上的电极，朝着太空电梯转轴核心的位置飞去。
另一边，指挥台上，茵蒂克丝和恩底弥翁计划的主办人蕾蒂莉相对而立。庞大的魔法阵在宇宙当中展开，为了能够让存活千年以上的不死者回归平静，她需要利用这种接近圣人的力量。
三年前，整个飞船所有人共同的愿望促成了奇迹（鸣护艾丽莎）的诞生。
速水晃的胸腔急剧起伏，赶在茵蒂克斯动手干涉魔法阵的时候抵达了操作台。
对于完全记忆能力者而言，“观察”本身就是一种记录。仿佛某种自己也无法辨认的潜意识在催促和逼迫着他，速水晃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睁大双眼，注视着眼前缓缓旋转的魔法阵。
已知，学园都市的能力开发有一条共同的准则，那就是“通过扭曲学生的个人现实（Personal Reality），并将这种个人现实固定下来，从微观领域干涉宏观世界。”
能力者无意识对世界产生的干涉场被称作AIM扩散力场，它们几乎可以被认定为是能力的本质。
个人对世界的歪曲构筑出超能力，那么……众人共同的祈愿，会形成什么？
根据史提尔深夜的那个电话，速水晃猜测答案是圣徒乃至圣人[1]。
茵蒂克丝曾经说过，大部分魔法都依赖着人类对某种文化乃至民俗的挪用，譬如通过喝下蜂蜜酒的行为来模仿北欧神话中曾饮下失忆毒酒的齐格鲁德。那天上条当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茵蒂克丝其实举了很多便于理解的例子。
比如尽管教堂当中的十字架大都不是真货，但由于形状和用途都与原典保持了一致，就也能够撬动一部分干涉世界的力量；史提尔只需要模仿卢恩符文，就能够依照偶像理论行使威力远低于北欧众神的卢恩魔法。
无数人对世界的“共同理解”形成魔法，就像是无数指向一致的“个人现实”真的撼动了宏观现实。
……超能力和魔法，原本就是这样原理相近的东西。
“什么人！”
听到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蕾蒂莉厉声开口，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茵蒂克丝已经开始了歌唱。
属于奇迹的歌声响彻在开阔的空间当中。
*
“……成了！”
一方通行将手掌贴在巨大的空间站旋转轴上，修复了此前因为爆炸而产生故障的重力平衡控制。他微微松了口气，从恩底弥翁的舷窗看向窗外，地球的巨大半弧显得明亮又醒目。
而更让人在意的，是窗外某种有着奇妙花纹的东西。
灯光秀吗？也不太像……一方通行看向窗外，他直觉觉得，速水晃的突然离开和窗外的诡异现象有关。
总之先找到人再说，骇进手机里可以进行定位，早知道就干脆让他带个定位器了，反正他也不是会在意个人隐私的类型……伴随着一些糟糕的预感，他先是将最后之作放在了游客疏散区域，又追着速水晃的手机定位位置一路抵达了恩底弥翁的操作台。
随后，他看到了神情焦急的白发修女，以及一旁倒在血泊当中的——
“晃！”
一方通行跑过去，对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却异常地有许多个内脏出血点。
“全知者登上巴别塔，窥见了天界的风景……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术式啊！”
茵蒂克丝有些崩溃地抓自己的头发，猛然看见了跑过来的一方通行：“喂！那边的白发！”
你自己不也是白发吗！但现在也来不及思考这些——
“你是速水的朋友对吧！把他带到当麻那里去！”
茵蒂克丝语速极快：“他刚刚应该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发动了魔法，而只要是经历过超能力开发的人，在使用魔法的时候都会诱发身体的崩坏——”
总之，只要让上条当麻用右手停下这个莫名其妙的魔法，就有办法能得救！
先止血。
一方通行用一只手按上速水晃的额头，万幸类似的事他最近已经做过许多次，演算起来格外熟练。维持正常的血液流动和氧气输送，但要注意不要产生新的出血点……只要稍微感知一下，就能够清楚对方现在的情况究竟有多危急。
尽管他在用能力尽量遏制，但对方的身体仍旧在自发地不断被破坏。
……才不过离开了一小会，怎么就能到这种地步？
他一只手带着速水晃，另一只手抓住茵蒂克丝的衣领，对方很配合地边飞边指路，顺带还自顾自地解答了他的不少疑问。
作为蕾蒂莉施展魔法的核心装置，恩底弥翁这座太空电梯本身就承载着许多神秘学领域的意向——巴别塔，或者说“以人类之身抵达神域”之塔。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童话故事？”
一方通行皱眉，他总觉得这个说法十分不妙——LV6晋升计划当中也有“以人之身抵达神明”的描述，但他当时以为这不过就是木原数多他们精神不好发出的癫言癫语。
“在遥远的神话时代，所有人都讲着同一种语言，许多宗教的解读者将其解释为‘世界唯一的本源之语’。”
茵蒂克丝说，那个时候的人类们为了抵达神域，尝试着建立能够通往天堂的高塔。
为了阻止人类们的计划，神让众人讲述不同的语言，自那之后，人与人之间产生隔阂，人类自此各自离散，那种“原初且唯一”的语言也就此被人类遗忘。
假设巴别塔有朝一日建设成功，地球是人类居住的场所，而宇宙则被定性为人不应抵达的神域，那么真正登上了巴别塔的人，应该就能够窥见天界的景色，以及接受到人类本不应该具备的知识……也就是说，不是“天使坠落”，而是“人类以自己的身躯前往天国”吗！
“虽然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通常来说，上天堂是指人死透了的美化版本描述吧！”
一方通行大声说。
“当然，因为普通人类的身体，在不同相位的天国根本无法存活，人与神的世界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障壁，也正因如此，这个魔法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获得成功，但如果加上鸣护艾丽莎所使用的奇迹之力……当麻！”
茵蒂克丝高声喊道，上条当麻身受重伤，倒在一片废墟当中。
此前的战斗让他近乎力竭，好在关键时刻，鸣护艾丽莎回想起了自己诞生的契机，和莎特奥拉一起唱出了能够呼唤奇迹的最后之歌。
“……茵蒂克丝？”
上条艰难地抬起头。
“当麻，右手！”
茵蒂克丝将上条当麻扶起来，后者也迅速理解了现在的场面，伸出右手又犹豫了一下：“但这样的话，之前喝下去的蜂蜜酒不就也——”
“那种东西之后再喝也没关系啦！”
茵蒂克丝说，于是，上条当麻伸出手按在速水晃的额头上，下一秒，某种“奇妙的东西”在他右手的作用下被解除。
对方蜷缩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方通行此时才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所谓的“登临巴别塔”对他而言是太过陌生的知识，但眼前这几个人看上去都对此了解颇多。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忍不住看向速水晃——到底是什么时候，这家伙知道了这么多奇怪的知识？是在学园都市之外生活的那几年，还是说……
在所有人的通力合作之下，恩底弥翁规避了坠向地球的命运。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速水晃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正在医院里。
他抬起一条手臂，发现自己浑身都疼。
“解释一下。”
一方通行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表情很不好说话的模样。他前几天刚从这间病房出院，转身速水晃就重新住了进去，还是由于“自己施法把自己搞住院了”这种莫名其妙近乎于自戕的理由。
说起来，之前遇到的那个叫伊斯特·罗森塔尔的姑娘，也说过自己是什么死灵魔法的传承人……他一只手按在太阳穴，许多断断续续的信息开始在脑海当中连成一线。
但，这不是眼前这家伙突然施法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理由。
“——我想起了你的名字。”
速水晃突然说。
在短暂介入“更高层级”的一瞬间，他摄入了大量的信息，其中包括一个本该毫无意义的发音。
大部分涌入脑海当中的信息于现在的他而言都是无法被解读的乱码，只不过凭借着完全记忆者的天赋暂时存储到了脑海当中，暂时难以解读。
一方通行微微睁大眼睛。
《沃尔松格萨迦》当中，齐格鲁德在弥留之际，回想起了布伦希尔德的名字。
烈火焚身的痛苦，和命定的悲难。
他在知晓真相之后就死亡，但在短暂联通着天界的恩底弥翁上，有着超越了这一切的奇迹之力。
借助着鸣护艾丽莎短暂构筑出来的奇迹，此前喝下的蜂蜜酒在发动魔法所诱发的致命伤下，终于起到了一点微妙的作用。
“就为了，这种事……”
一方通行觉得恼火起来：“——就为了这种事，要让自己变得浑身是伤吗！”
“——那个是意外啦。”
速水晃闭上眼睛。
第43章 43 その名は（3）
尽管看上去吓人, 但由于没有关键的器官损伤，即便身上还缠着绷带，速水晃仍旧很快达到了出院指标。
护士们甚至有心和他开玩笑——医院里病床很紧张, 不是“脑袋中枪”这种级别的致命伤没必要硬留在这里占个床位。
真脑袋中过枪的一方通行：“……”
他仔细观察着速水晃的表情, 对方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隔壁病房那个刺猬头也很快出院, 被学习委员连发三条消息让他们两个赶紧滚回去上课-不管因为什么理由, 学分和岌岌可危的出勤率并不会因此而网开一面。
“……你全部都想起来了？”
一方通行问。
“大部分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像是给大脑里下载了一个人类很难解码的压缩包。”
速水晃用了个非常“学园都市”的比喻：“尽管信息本身已经成功获得，但那并不是普通能力者能够轻易解读的东西。”
一方通行微微松了口气，对方的脑子里存过太多危险的知识，保持现在这种状态相比而言反而会比较安全。
“啊, 对了, 还有这个。”
速水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鸣护艾丽莎的签名照。
他当时要了几张, 打算分发给杠林檎和最后之作两个刚刚开始追星的小朋友。
三年间突然横空出世的知名歌手在恩底弥翁献唱过后就又再度销声匿迹，这起事件在网络上掀起了热度不低的讨论。实际上, 对方作为“因为呼唤奇迹的愿望而诞生的个体”, 已经与曾经许下愿望的莎特奥拉融为一体。
签名照竟然成了绝版。
“不过话说回来，按照这种理论，出道去当偶像说不定真的对能力开发有帮助。”
速水晃露出促狭的笑容：“怎么没人写这个方向的跨专业论文……你不打算试试看嘛？”
“——谁会试那种事啊！”
一方通行立即回答，有种被戳中尴尬之处的羞赧。
史提尔的三个徒弟打算趁大霸星祭之前学园都市对外管控比较松懈的机会重返英国, 住处空出来之后, 他终于不用半条腿耷拉在外面睡速水晃的沙发。对方本身就没带太多个人用品，简短收拾结束之后, 若有所思地看了速水晃一眼。
“——你是想成为圣人吗？”
他突然问：“……不，你想成为天使吗？”
“哎？完全不懂你是在说什么……”
“我从茵蒂克丝口中听说了恩底弥翁的事。”
史提尔凝视着他：“以人之躯登临巴别塔，窥见神与天使的领域, 本身就是对于陌生相位的观测尝试。”
如果不是能力者使用魔法会被伤害，这家伙当时就已经接近成功了吧？
毕竟，从科学的角度，可以观测就可以干涉，能够干涉就可以利用。
他看上去不像是有那种野心的人，但史提尔·马格努斯对这座城市当中的一切都报以平等的警惕。
一位新的圣人毫无疑问会对当前世界的局势产生影响，围绕着暂定圣人的鸣护艾丽莎就已经产生了相当多的争夺和猜忌，如果眼前人的目标是这个，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提前阻止对方。
包括但不限于一些极端的手段。
“说到底，关于圣人或者天使，并不是学园都市当中的通行说法。”
速水晃想了想：“我们这边比较常见的描述是，以非神之身理解天意之人，也就是所谓的LV6晋升计划——”
说实话，他不太能想象一方通行真的通过这个计划成为了科学天使的模样。
“我没有那么了不起的愿望。”
速水晃笑了一下：“只是希望为数不多重要的人们，不要再被这座城市所伤害。”
人类大脑的演算能力有其极限，通常情况下不可能做出超越了人类身体限度的演算，这是就连小萌老师面对上条等学生都曾经讲述过的基础常识。想要抵达那个凡人之上的位置，不论谁都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最好记住你的这一席话。”
史提尔警告式地看了他一眼：“不然的话，魔法的世界不会对此放任不管的。”
*
大霸星祭来临之前，风纪委员第177支部，佐天泪子正在和初春一起吃瓜。
根据她听说的最新一则都市传说，学园都市里其实早就已经培育除了货真价实的多重能力者，对方能够使用从第一位到第六位的所有超能力。
“但是真有这种事的话，应该早就已经发表过论文了吧？”
初春提出反对意见：“己有的论文当中，可从来没有有关的描述啊。”
“又不是所有论文我们都能看到。”
佐天泪子说：“说不定是那种只有研究人员或者学园都市的高层们才能看到的情报呢。”
“那种的话，也没有喔。”
初春伸出一根食指，在眼前摇了摇：“大概。”
“大概……？？你不会真的看过吧！”
“诶嘿。”
初春饰利露出明显在装傻的笑容。
同一时间，第十三学区的某处，垣根帝督站在一片废墟当中微微气喘。
得益于他最近这段时间坚持不懈地给木原病理上眼药，对方终于忍无可忍地打算对他动手，也让他们在战斗当中收集到了一点有价值的新东西——在将木原病理本人逼到极致的时刻，对方的半截身躯和轮椅当中都迸发出了和未元物质极为相近的某种东西，就像是他本人能力低劣的下位替代。
在速水晃对他发出过提醒之后，他们就一直对于来自木原的消息格外谨慎，一通调查之后，竟然真让他找到了点糟糕东西——木原病理的某项研究中，有通过破坏大脑和一部分身体，让“第二候补垣根帝督”改造成为单纯的未元物质生成装置的研究。
且不说“第二候补”这个糟糕描述很让人在意和恶心，固定大脑的思考方向单纯生成未元物质本身就是很冒犯的改动。
那毫无疑问是比变成植物人还要悲惨的结局。
沿着所谓的“第二候补（Spare Plan）”这个关键词进行进一步检索（使用了一些违反学园都市规则的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入侵书库），SCHOOL成员们终于弄清楚了“候补”究竟是什么含义。
首先，所谓超能力者的排序，明面上公开的次序是综合考虑了作为科研的学术价值和经济价值，而实际上的序列则是“成为绝对能力者的开发难易度排序”。
当前环境下，只有三位超能力者能够拥有抵达LV6的可能性，而继自己之后的候补，则是排行第三位的“第三候补”御坂美琴。
然而，能够在精神稳定的状态下抵达LV6的能力者，根据树形图设计者的演算，有且仅有一方通行一个人。
剩余所有候补在抵达那个“至高境界”的时候都会招致肉丿体或是人格的破坏，第三位甚至只能够维持瞬间，那种岌岌可危的平衡就会彻底崩溃。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计算过什么东西啊，那群家伙。”
垣根帝督摆出有些想吐的表情。
他特意看过针对他自己的计划草案——既然人类的身躯无法承载那种思考强度的压力，如果彻底破坏身体，用“未元物质”构筑出包含大脑在内的全部身躯，或许可以让他抵达绝对能力者的领域。
他看这些资料的时候并没有避开SCHOOL的同伴，因此誉望万化和狱彩海美也露出了同样惊骇莫名的表情。
“彻底破坏身体，然后使用未元物质构成的新身体……这不就相当于是死过一次了吗！”
狱彩海美直接吐槽。
忒修斯之船的问题本身就不适用于活生生的人类，“如果将一个人身上全部的零件都更换掉，那这个人是否还是当事人本人”，本身就是难以阐明的驳论。
说到底，“人类究竟有没有灵魂”在当前版本的研究当中是一个尚未被探明的黑洞，这个计划的底层逻辑是复制一个或多个拥有源根帝都记忆（这是最不重要的部分）、思考模式和演算能力的全新个体，至于旧有的那部分，完全可以当作是无价值的粗大垃圾遭到抛弃。
因为“不确定人类是否有灵魂”，所以通常想象当中“把旧有身体内部的某样东西提取出来，塞进一个更好的身体当中”这种构思根本不可能实现。
这是以“第二位垣根帝督彻底死亡”为前提条件构筑出来的，LV6晋升候补计划。
SCHOOL据点当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就是说，我们此前一直构想的，杀死第一位来增补成为第一候补的计划，原本就是……”
几分钟后，誉望万化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平静。
“——啊。”
那原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突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见没人开门之后，杠林檎先是将门推开了一个小缝，又自己从门缝当中挤了进来。垣根帝督看过去，只见对方仰起脸看他们，说她饿了，现在应该吃晚饭。
房间里紧张压抑的气氛倏然一松。
“哎，也对，现在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狱彩海美主动开口缓和氛围，又指挥着让誉望万化去喊弓箭猎虎一起来——正巧他们最近没什么机会聚餐，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日子找家好饭店，她在手机里收集过好几家网红餐厅，还有限时打折券可以用。
结果面对一桌的精致食物，大家都吃得有点食不知味，只有杠林檎和对情况尚无了解的弓箭猎虎在一无所知地享用美食。
大口大口地吃了个半饱之后，杠林檎停下来，看向垣根?*? 帝督：“你今天不高兴吗？”
“……我有显得不高兴吗？”
垣根帝督愕然。
“他平时也臭着那张脸吧。”
誉望万化忍不住说道。
杠林檎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拖着自己的高脚靠背椅，坐得距离他更近了一些。
垣根帝督注视着对方，心里也有感慨。如果当时没有来得及治疗，如果那个时候没有立即赶往医院，又正巧在途中碰到了第一位——有些时候，只是一点点纤细的变化，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都因此而改变了。
“我说。”
他突然开口：“这件事，我是说，LV6的能力开发——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
他说得是速水晃，现在再回顾当时的相处，垣根帝督就觉得处处是古怪的地方。
当然，杠林檎一见面就不害怕他们也很古怪，但这是因为她的脑子被人摆弄过，而速水晃……噢，他的脑袋也不太正常。
“应该不知道吧？以他的权限，应该很难查到这种级别的资料。”
狱彩海美说——就连他们SCHOOL在获取情报的过程中也吃了些苦头，那人看上去不像是有多擅战的类型。
“而且说得那么厉害，不就是个试验失败品吗，他和那个小鬼——”
誉望万化用大拇指指了指杠林檎，“的情况也差不多吧？”
“或许。”
就算拥有强大的演算能力支持，多重能力开发本身就会使超能力的威力协同下降，这是学园都市所有能力开发机构都清楚的一条公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用得出LV2左右的能力已经算是他大脑机能优越。
如果他还有额外的研究价值，那么学园都市当初根本就不可能放任他离开。
但，垣根帝督想，这里面仍旧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这个计划当中是“第二候补”，在学园都市当中排行第一位的一方通行是“第一候补”，这两点都是在纸面上已经确认过了的事实。如今针对一方通行的LV6晋升试验已经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终止，在他和第三位都还正常活着的情况下，应该没有任何绝对能力者的候补计划正在运行。
那就大概率可以说明，并非“候补”，而是某个处于“在研”状态的计划，正还算顺利地稳步向前推进中。
……学园都市里还活着的超能力者只有七个，和他们所有人都无关的开发计划，会是什么计划？
*
某高中。
上条当麻像晒干的咸鱼一样摊在了课桌上。
为什么要在大霸星祭开幕前夕增加随堂考试啊！
而且由于他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上学，考试题一道都不会做，放学以后还要被留堂补习。
小萌老师也就算了，亲船素甘老师的补习非常要命，每个人都在怕的！
数学这东西不会就是不会，不会因为斗志和根性之类的理由而突然学会。上条当麻绝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旁边，土御门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精神。
两相对比之下，按时放学的速水晃就显得很可恶了——上条当麻的一侧脸朝着教室门口，同样都没来上课，同样都住了院，为什么这家伙就可以无缝衔接数学考试并且提前交卷啊！
死手快写啊！……不行真写不出来！
上条当麻看了一眼试卷之后宣告放弃，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学园都市外面的科技水平不是落后了这里二十年吗，为什么这家伙从外面的学校回来还一点知识断层都没有……
青森县的教育水平这么高吗！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又过了一个小时，他和土御门、蓝发耳环三个人面有菜色地从教室当中出来，就看到速水晃还在教室门口等他们，手里百无聊赖地抛接着一块类似存储芯片的东西。
“辛苦啦。”
他的手边还有个手提袋，里面是提前排队给大家买的炒面面包。上条当麻从袋子里面取了一个出来，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蓝发耳环的宿舍方向和他们不用，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只剩下三人，夕阳拖曳出长长的影子，速水晃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在原地站定。
“土御门同学其实也是魔法师吧？”
他问。
“哎呀，突然问这个，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了喵～★”
“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
速水晃注视着对方，土御门的墨镜背后看不出他的表情：“为什么经历过超能力开发的人，在使用魔法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会受重伤？”
“……”
土御门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上条都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来到学园都市的时候还是个对魔法看上去一无所知的家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搜索到了这个地步吗？
恩底弥翁当中发生的事果然也让人很在意……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确信自己真打算听这个？”
他说：“某种意义上，这可是知道了以后就再也回不去的知识喔。”
第44章 44 その名は（4）
所谓“知识的诅咒”, 意思就是一个人一旦接受到了某种知识，那就再也无法回复到知晓这些只是以前的精神状态，和其他人进行交流的时候, 也难以“不了解这些知识为前提”进行换位思考。
简而言之, 个人的立场和精神状态都会因此而改变。
“……喂, 也没必要说得那么严格吧？”
上条当麻忍不住为自己的同学说话：“毕竟那种知识就连我也知道——”
他半只脚踏进魔法的世界里已经有一段时间, 雪莉·克伦威尔事件之后也早就已经清楚能力者在施展魔法以后会因此而受重伤, 仅仅知道这种程度的知识, 上条当麻不觉得会改变什么。
“那是因为阿上你只知道最表层的结果，而没有试图去分析过其中的原因。”
土御门摊起双手：“这其中的差距就像是观察过苹果会从树上掉下来，和从中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一样遥远喔喵~★”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三人就都回到了宿舍里, 打算做进一步的解说。上条当麻先是给三花猫倒满了猫粮, 检查过猫粮存量又心疼了一下自己的奖学金之后, 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事先说好，要讲得简明扼要一点喔。”
“……每次都是当麻听了一半以后就开始走神吧！真是的。”
茵蒂克丝先是假意抱怨了一句, 随后才轻咳一声, 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大部分魔法师的力量来源，源自于对某个“共通意向或者源流”的模仿，本质上是通过借助神话体系或者是宗教传说当中的力量来改变和扭曲现实。
而能力者则是完全相反的思路，他们构筑出“独属于自己的现实”,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完整且“预先被固定过”的系统。
“虽然最深层的理由很难被解明, 但大体上，英国清教也做过几次测试。”
土御门元春伸出一根手指：“形成伤口的位置和严重程度与魔法的威力并不完全保持一致, 有可能只是普通的肌肉或者骨骼断裂导致内出血，也有可能一下子就伤在关键的器官上，如果不立即进行救治的话下一秒就有可能没命。”
因为能够用来做这种实验的能力者本身也非常稀少——
“总之, 我们这边的猜测是，魔法师使用魔法的那套系统和能力者获得的‘个人现实’相互冲突，而那份冲突造成的结果就是身体的损伤。”
土御门耸了耸肩：“毕竟那是‘只属于自己的现实（ Personal reality）’，就算是讲究因果报应，报偿在自己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喵。”
前半段是实证，而后半段则完全是土御门的猜测，速水晃想，他应该也尝试过几次行使魔法，才将数据的结果和边界摸得这么清晰。
“既然已经接受了能力开发，那就意味着你自己的个人现实已经被固定了下来，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尝试魔法比较好哦？”
茵蒂克斯也开口说：“这次多亏了当麻，及时停掉了你无意识当中运作的魔法术式，不然的话，谁也不知道会招致怎样凶险的结果。”
而且，那个乱七八糟的魔法，总觉得让人非常在意……
“放心吧。”
速水晃说：“我不是那种明知会死还硬要去冒险的人。”
上条当麻又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以及这位同学和之前的印象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平时虽然也是个好人，但不会做到在提前交卷离开之后再等他们几个这么久，还能帮忙买好炒面面包那样周到。
就好像在一夜之间，社交上变得更加圆融又游刃有余了一样。
通常来说，一个人在精神上有所成长是件好事，不过……上条当麻想了想：“我之前用手碰过他，现在需不需要重新再喝那种酒？如果是无意识撬动了魔法的话，之前那种程度的受伤应该也算致命伤才对……齐格鲁德的条件全部凑齐，你现在有想起什么吗？”
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土玉门和茵蒂克斯也看了过来，显然也对速水晃的记忆是否恢复报以关注。
“估计算是恢复了一部分。”
速水晃说，他打了个响指，湛蓝色的火苗跳动在手指尖：“有关于能力开发，还有一些以前的记忆。”
“啊！那太好了！”
上条当麻立即说道，他就怕自己的右手把对方恢复记忆的契机打断，那样的话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去弥补……这样想来，之前感觉到的那点微妙变化一定也是由于急于恢复导致的！
“首先是能力的部分——我的能力从性质上应该是基于他人AIM扩散力场形态的模仿，也就是说，模拟他人能力的能力。”
火焰熄灭之后，桌上的空纸杯无声飘起，飞入了速水晃的手中。
空气燃爆，还有念动能力。
“噢噢！”
上条当麻很给情绪价值地惊呼了一声：“那听起来不是超厉害吗！”
明明真的和许多Level 5打过交道，竟然还这么说……速水晃摇摇头：“能达到类似效果的能力虽然比较稀少，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案例。从书库当中的数据来看，常盘台目前就有能够使用他人能力的能力者[1]——原理似乎是从接触的物品上读取能力者遗留在上面的‘思念’。”
而且还是个挺出名的外国留学生来着。
那个大小姐学校……说起常盘台就会忍不住想起御坂美琴，上条顿时又有点走神——原来那间学校里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能力类型。
“噢，是那一位……”
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土御门作为双面间谍，将学园都市当中比较出名的能力者都摸得很清。他在手机里按了几下，将屏幕推到众人面前，那里面是一则新闻——“常盘台携手■■研究机构，在考古学领域的几项新突破……”
照片当中是个手捧玩具娃娃的女生，下面标注着姓名，沙淡扇（右二）。
“但因为AIM扩散力场其实是个很难被正确观察并模仿的东西，所以基本上，我只能做到很低等级的复刻，大部分AIM相关的能力者都拥有类似的困境。”
木原那由他能够观测和干涉到AIM却难以“记录”；泷壶理后能够记录和追踪却难以影响；而既可以观测又能“记录并复现”的人，所面临的境遇就是全方位的、不可避免的能力下降。
“一个很简单的原理。”
速水晃说：“能力者想要使用能力必须要在脑内进行演算，而如果只记录AIM扩散力场的变化而无法进行同等规模的演算，那么除了‘完全同等’的条件以外，别的时刻都无法正常使用能力。”
在能力本质是微观影响宏观的情况下，一点点初始的变动就会带来极大的影响，以空间能力者为例，速水晃手里捏着纸杯，下一秒，纸杯出现了距离自己的手大约三十厘米的位置。
“静止状态下的传送非常简单，AIM扩散立场也相对容易被复制，但如果我和纸杯正在匀速运动——”
他将拿着纸杯的手逐渐拉远：“计算结果就会出现偏差，而如果那个时候我正坐在车上或者地铁里，由于参考系的不同，基于十一维的坐标演算就会变得更加麻烦，基本上都会传送失败。”
毕竟他并不是货真价实的空间能力者，只不过是通过对于AIM的扩散力场观测来达到类似的能力效果……从公式推断答案是正统能力者的演算思路，而想要从“观测到的结果”来反向推演计算式，还要适配不同的现实环境，难度就会陡然提升。
“总体来说，像是这种从空气当中汇集可燃气体进行燃烧的能力对我而言会比较容易，因为大气环境和所处的气压参数都比较接近，需要变动的数值并不多。”
速水晃说：“而那种纤细又麻烦的能力就很难说，就算勉强自己进行演算，大体上都不会超过LV3的程度。”
综合考虑的话，比起将各种能力劣化后强行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还是各自开发不同类型的能力者在经济和实际应用价值上比较划算。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虽然曾经有过一段时间被寄予厚望过经历，但最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没有意义的，恰巧遇到研究设施资金链断裂，也没有足够多的人力和财力去维持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研究，挣扎过一番以后就放弃了。”
速水晃耸耸肩，推开门后又回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故事。”
他关上门离开，走廊当中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根据速水晃在最初见面时的介绍，他应该是在研究设施资金链断裂解散之后清除记忆离开，在学园都市的外侧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后又收到木山春生老师的演算求助，重新以发火能力者的身份回到了这里。
时间线是说得通的，能力的描述上应该也没有说谎，但是。
“阿上。”
土御门开口：“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啊，应该是对我们公开了一部分的真相吧。”
上条当麻说：“而那些被隐藏的部分其实才更关键——如果没经历过御坂的事件，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吧。”
“不过维持现状也不错喵，没有乱七八糟的研究邀请，在小萌老师这里享受值得讴歌的校园生活也是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喵★”
不过，是否真的这么轻松有待商榷就是了。
*
虽然被学园都市狠狠恶心了一把，但作为暗部成员，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
深夜，狱彩海美在街道拐角处伸了个懒腰。
SCHOOL并不是所有的委托都接，在解决了一起来自学园都市外部的间谍事件之后，她刷了刷手机，吃到了一则暗部群体当中最近流传起来的新瓜——亡本里藏的生意大出血以后，原本手里的暗部成员要么被抓要么跑路，竟然如今有一支险些洗白，在先进教育局那个支部做实习期没有报酬的风纪委员。
“那种无聊的工作，谁会去做啊。”
她脸上带着微微嘲弄的表情：“事到如今还要装出一幅好人的面孔，难怪是评分下调过的暗部——”
不过能在被处分之前上岸跑路，倒算是她们运气好了……要知道暗部这一行的工作压力也不轻松，能够在这一行里干得久的，多半都有强大的能力者作为战斗力支持。
“偶尔也会有这种走了好运顺利上岸的家伙在吧。”
誉望万化打了个呵欠，他昨天晚上熬夜上网，今天一整天都不太精神：“明天还要出勤，我要回去休息了。”
“……真的假的啊，这个时候想要当个好学生？”
“我又不像你，随随便便就能‘说服’别人给你满分的学分。”
誉望万化说：“偶尔有空还是要去露脸的。”
和身处特别班级的第一位不同，垣根帝督也有学上，连续缺勤的情况下甚至会有人来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最近状态不好。本周的轮班表里明天他负责带孩子，誉望万化和弓箭猎虎都要去上学，四个人同时辗转于带孩子、上学和暗部源源不断的工作，明显觉得自己的时间有些不够分。
狱彩海美更是牺牲掉了一部分逛街美甲和护肤的个人时间，抱怨说最近恨不得有时间能力者或是超强AI之类的东西来分担一下工作。
每次大家交流这种排班，垣根帝督心中的违和感就越来越强——他情感上觉得让杠林檎重新介入学园都市的各种能力开发绝不是一件好事，而理性上又清楚，一直像现在这样“轮班带孩子”只不过是一种基于无能而显出的拖延。
培育一个孩子精神健康的成长需要什么？
人类不是仅提供食物和水就能茁壮成长的动物。
家庭，适当的教育和社交，同龄或不同龄的朋友，恰到好处的关爱和引导。
这些都是暗部当中难以获得的东西。
他觉得将这些话跟誉望万化他们交流，说不定只会得到背地里的吐槽和嘲笑——差不多得了，难道你们自己的成长经历当中充斥着这些好东西吗？大家都是由于各种因缘际会才成为了暗部成员，狱彩海美是家中的二姐，明明手机里存储着三人的合影，平时却极少提及自己的长姐和小妹。
但更多的时候，垣根帝督又觉得，正因为他没有，正因为SCHOOL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承受过这座城市的伤害，才不能让林檎接下来的人生也形同过去。
他在手机里刷抛弃物接受机构的消息直到深夜，结论是大部分从硬件上就很一言难尽；至于面向儿童的开发机构，看上去每一个都显得差强人意。
那么，送到学园都市的外面……？这个念头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暂且不说彻底离开这座城市的难度，要是外界真能有什么好去处，也不会有那么多走投无路的父母将自己的孩子千里迢迢抛弃在这座城市里。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改变这座城市吗。
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SCHOOL那个用于接收外界消息的邮箱当中发来了一封新邮件。
“虽然有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但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对那孩子的情况有点在意。”
邮件发件人是Akira，根本没在隐藏身份：“在做风纪委员的朋友推荐过一所设施可以接收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由于一直有稳定捐款，不用太担心收到什么太糟糕的实验邀请。”
邮件后面附了超链接，里面是一个叫做罗汉柏园的抛弃物培养机构，收容能力大概在二三十人左右，提供小学知识范围的教学，升学之后也能让孩子一直在这里待到初中毕业。
而等到高中的年龄，大部分孩子就能通过奖学金加打短工的形式凑齐生活费用，尽管如此过日子会有些捉襟见肘，但这个年龄的学生已经能够勉强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看上去很不错，而且没什么出格的能力开发。
然而，垣根帝督敏锐地皱眉，在二百三十万人的城市当中精准地找到这个没什么广告投放也缺乏拨款的机构，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他立即打了电话过去，对方果然也没睡觉。
“怎么样？”
速水晃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各方面条件应该都符合——”
“你是怎么找到的？”
垣根帝督问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二百三十万人的城市中，超过一百八十万名学生里，寻找到一个接纳人数限额不到三十人的抛弃物培育设施。
从统计学上讲，稀缺程度要和找到一个拥有超能力者素养的学生差不多了。
“真的是碰巧，设施的额外收入来源也是那位朋友靠参与实验在捐助自己的奖学金。”
他说：“如果于心不安的话，不然你也卖点未元物质出去捐款吧？应该有大量的设施收购。”
对方后半句话里语气带着笑意，让垣根帝督有些摸不清楚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建议。
“至于代价——”
速水晃语气顿了顿：“你应该不会相信有无条件的好事发生，所以多少还是要帮点忙。”
“我希望借助你们SCHOOL的情报网来调查一份论文，希望尽可能详细，包括作者的身份状态和社交关系，以及衍生的应用领域。不用对收集到的内容做筛选，只要稍微有关联的都可以，我会自己甄别。”
说完之后，对方传过来一份文件，垣根帝督选择了接收。
找暗部来做资料员的工作？什么毛病。
垣根帝督皱眉，看了看论文标题。
《粘性、浓度与次世代演算装置的未来》
真会使唤人啊，听起来跟他一点关联都没有。
第45章 45 その名は（5）
“那么, 本周三下午放学后有时间的人，请举手——”
吹寄制理两只手撑着讲台，看向教室。
没人举手。
大霸星祭开始之前, 吹寄开口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同学们已经练就了充分的警惕心理。
“唉——就知道是这样。”
她叹气, 走下讲台, 一只手拎起正在看漫画装死的蓝发耳环的一边耳朵。
“那就班长你来, 多少也应该为集体活动出点力了吧？”
“哎——可是我今天下午放学有打工的预定啊！”
对方悲鸣着：“时间根本排不开！”
“与其到处打工, 不如认真点学习试试看增加奖学金呢，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缺钱了。”
吹寄寸步不让：“打工的事情，让你无所事事的几个朋友替你一天不就行了？”
反正他这个学习成绩和能力等级，也打不了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工。
“无所事事”的朋友一号上条当麻：啊？我吗？
二号兼其实忙得要死的双面间谍土御门元春：恐怕是这样喵——
“仅限今天放学是吧？我是真有点空。”
速水晃叹气：“可以陪你们两个一起。”
三个人打一份工, 应该很快就能干完了。
大概。
……结果完全不是这样！
上条当麻一只手拉着四根狗绳, 按照土御门的说法, 四只比格犬像是完美的理派四阵一样用牵引绳把他缠在了中间，还想朝着不同方向挣扎, 导致绳子在身上越缠越紧。
不仅如此, 狗还发出巨大叫声，让过路的路人都忍不住侧目。
上条当麻：“……不幸啊！”
一开始听说是遛狗，还以为是很简单的工作来着！
谁知道是大耳朵怪叫驴！
它们是断崖大学的实验用犬，为了保证实验效果需要找人定期照顾, 由于药物的作用, 这些比格犬的体力和精神活跃程度又都各有增强，导致原本还算普通的遛狗工作难度变得超级加倍。
速水晃和土御门一人牵着一只：“虽然很想救你, 但它们这样确实不太好找到解开的契机……”
“你纪录的那么多能力里就没有哪怕一种能让这几只狗冷静下来吗！”
上条当麻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也要跟着不好了，更糟的是他看到一只狗对着他的裤腿抬起了后腿：“求你了求你了别——不幸啊！！”
好在他的裤腿最后没遭殃，关键时刻的空力操作救了他一命。LV2的能力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大用但关键时刻说不定真有奇效……上条狼狈地从绳子里挣脱出来, 给速水和土御门都分了牵引绳。
“真是的……到底是用于什么实验啊，这些狗。”
他抱怨道。
“比格犬是很常见的实验用犬，因为遗传的一致性高，基因图谱比较干净，而且许多生理指标和人类比较接近，所以在许多药物试验当中会被当作是人类的替代品。”
速水晃说：“——当然，没办法指望比格犬来代替人类进行演算就是了。”
“是这样吗……”
上条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手中极致拼命想要向前挣脱牵引绳的比格犬。
实验动物，这座城市当中最不缺乏的东西。
比格犬们看上去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毫无顾忌地宣泄着自己的精力，让上条当麻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攥紧牵引绳。
“喂……它们在被做完实验以后会遭到什么处理？”
“大部分是无害化，也就是说所谓的安乐死，也有少数研究设施会开放实验动物的领养，但从数量上来考虑，单靠领养肯定养不过来。”
速水晃说：“就当作是大一号的青蛙和小白鼠好了。”
上条当麻没有说话。
如果比格犬是小白鼠的上位替代，那么人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能力开发当中取代人类，作为地球上唯一的灵长和知性生物，
更何况，学园都市当中使用人类进行实验和能力开发本身就是一种广而告之的通行做法。
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原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世界。
对于人类的大部分能力开发都已经被视作是可以接受，那么这其中的界限在哪里？
思考着这个问题，上条当麻一直有些走神，到最后险些又被绊摔一脚。他忍不住看自己的两位同学，他们倒是一派四平八稳地在遛狗，似乎根本没有因为这个现象而发散到这座城市当中180万名学生的命运。
“不过，断崖大学啊——”
速水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地标性建筑物，那里是断崖大学的图书馆兼网络数据中心：“之前还想过要不要在这里读大学的。”
“……真的假的啊。”
上条当麻有点无语地看他：“通常来说这个年龄的高中生不会思考这么远吧。”
明明是个刚来的时候连高中都随便就近上的家伙。
“——不，这可能不是我的梦想。”
速水晃突然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几秒钟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放开：“……没什么。”
“真的没事吗？”
“熬夜刷视频有点睡眠不足吧。”
速水晃又看了一眼远处有拱形穹顶的建筑物：“再走三公里就达到遛狗指标了，抓紧时间把兼职工作完成赶快回去吧。”
“不过话说回来，蓝发耳环一个人要遛这么多条狗也真厉害啊……”
上条心有余悸地感叹。
*
同一时间，一条街区之外。
断崖大学下属，流体力学研究所。
“学生采访？”
松定教授有些疑惑地问：“……之前没有过预约吗？”
“虽说没有预约，但那位学生的情况有点特殊——”
负责跑腿的实习生犹豫了一下：“据说是，学园都市的七位lv5之一。”
“……来找我们？”
松定教授听上去更奇怪了：“但我们目前的研究方向，和那七位当中的哪一个都……”
学园都市的研究人员和学生们基本遵循互相选择，如果需要特定的某一个或者某一类能力者来配合试验，研究设施就会对当事人或当事人所在学校发出邀请，同意之后按照签订合同的付款方式将“奖学金”提供到学生的个人账户上。
像他们这类专业方向是流体研究的研究所，通常会选择水流操作（Hydro Hand）或者空力使来进行配合，譬如常盘台的婚后同学——但印象当中除了第一位的能力沾点边以外，超能力者的剩余几人都不是这个方向。
而且他们是传统的理论研究派，不太涉及到“新派研究人员更感兴趣的”能力开发相关，印象里每一个成型的能力者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研发团队，也不可能是请求他们来进行辅助能力开发。
“既然是level5的话……今天下午应该没有会议。”
松定教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确认今天自己既没有又没有课，实验室里的科研民工都还在正常的工作，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地方：“让他来吧。”
来申请采访的是第二位的垣根帝督，他并不是单人来访，还带了一位穿着精致长裙的女高中生。对方一出现就有种令人“一见如故”的气质，让在场的研究人员和研究生们心情都很不错，对他们的态度都变得和颜悦色了几分。
“我最近读了您出版的那本书。”
垣根帝督说出了自己预先打好的腹稿：“对这个题材非常感兴趣，毕竟能力者想要提升自己的能力也和演算力相关，就想要再了解一下这个领域——如果使用未元物质作为介质的话，能否对您理念当中的浓淡计算机有性能层面上的提升？”
当然，这完全是谎言。
他对松定的研究的方向一点兴趣都?*? 没有。
随便找了个还说得过去的借口，也不过是为了找机会弄清楚这大叔的研究进展而已。
松定的浓淡次世代计算机理论在学园都市当中相当出名，基本上就连小学生都听说过他的名字，这本书里基于流体介质的演算站是新时代无数种计算机理论的研究方向之一。
但由于其理论的前瞻性，货真价实的浓淡计算机仅仅只存在于理论当中，没有已经能够投入应用的实体。
“也就是说，那种东西虽然在原理上完全可行，但是由于实际制造起来的难度，使用起来也需要高等级的能力者来配合，从成本上来讲不那么好用。”
如今这个时代最常见的计算机使用CPU当中的冯·诺依曼架构进行演算，尖端研究则依赖于树形图设计者和各个大学当中自己的量子计算机，浓淡计算机（Shading Compute）采用流体的浓度和黏度构建演算最小单位，属于和前者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这样——那如果用这个试试看呢？”
垣根帝督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当中逐渐凝聚起飘忽不定的亮色团块，那是不同于整个世界原有物质的“别的东西”——“用这个作为介质的话怎么样？”
“……！！”
松定一脸感兴趣，立刻喊人对未元物质的理化性质进行测量，而垣根帝督则将脸朝向无人在意的方向，眼睁睁地看着狱彩海美对着他做出了戏谑的表情。
没想到你小子也能有如此像个好学生的表情——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句话。
还不都是为了杠铃檎……他不动声色地一勾手，等在门外的誉望万化接到消息，趁着对方不注意将窃取信息的u盘送进了松定的个人电脑。
不过，不管松定取得了多少学术成就，这东西就是个辅助演算装置而已，那家伙需要这些情报做什么？
……算了。
*
风纪委员，第49支部。
木原那由他的身后跟了四个怨气冲天的实习生。
风纪委员实在是一份麻烦的兼职，薪水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跟暗部的任务酬劳相比），麻烦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文职工作如同文山牍海，平时行动还很受限制，在医月她们眼里几乎只有缺点，没有优势。
难得的休息时间，还要被她们的临时上司抓出去到抛弃物养护机构当中进行义务劳动，美名其曰熟悉工作。
饭栖莉泽曾经带头反抗过，然而反抗无效，木原那由他一个人就能够轻易解决她们全部，武力镇压得让她们毫无反抗之力。这个看上去只是个寻常小学生的家伙实际上强得如同鬼神，难怪这个支部会让这种年龄的小孩子直接肩负起现场指挥和带新人的工作。
她们所去的这家养护机构名字叫罗汉柏园，全职的教职员工只有园长一名，照顾着二十多位孩子的饮食起居，剩下的人力基本上都靠兼职教师、学生和偶尔提供的社会援助，她们这些风纪委员义工就是其中之一。
“……听上去人手确实相当不足啊。”
饭栖莉泽感叹道。
明面上为了避免抛弃孩子的行为日益加剧，学园都市对于抛弃物养护机构的拨款相当有限，大多只能保持在勉强维持生计和濒临倒闭之间。能力者参与研究分到的拨款和倾斜会反哺给学校和开发机构，因此许多设施都会有“将抚养的抛弃物借给研究所进行能力开发和人体实验”之类的有偿行为。
能力开发和科研最关键的要素，是经费。
而在经费不足的情况下，就只能从各种地方节约成本和创收。
“反正肯定就是那种地方。”
医月也小声说道：“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罗汉百元明面上看上去确实是个温馨又“干净”的场所。园长茂野森胜子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慈祥的中年女性，有着精干的体型和朴素的穿着。
“实在辛苦你们了。”
她先是向着木原那由他道谢：“每次都又是捐款，又是带人来帮忙。”
随后又转头看向饭栖莉泽她们：“你们是新来的风纪委员对吧？那由他经常带着自己的朋友们来帮忙做义工……多亏了她，这间罗汉柏园才能顺利地一直运营下去。”
“呃，我们，呃——”
饭栖莉泽磕磕绊绊地做过自我介绍，很多孩子们就一股脑地扑了上来，对这些带着风纪委员臂章的人格外信赖。
清清注意到，设施当中年龄最长的孩子也不过是小学高年级的年龄，而最小的甚至连走路都有些磕绊。
“你一直在……给这里捐款？”
饭栖莉泽愕然回头。
曾经她们四个因为不服对方的管理而大打出手，因而短暂的见识过这位姓木原的小姑娘究竟有多么恐怖——除了能够直接干涉他人的AIM扩散立场使能力变得乱七八糟，她本人在近身搏击上也有着相当的水平，皮肤之下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部分都被改造成了黑色的特殊纤维[1]。
将身体借给研究机构换取奖学金，又将收到的钱捐助给罗汉柏园，一直以来，木原那由他都在进行着这种机械式的循环。
“不是吧，明明你看上去和那些孩子们都是同样的年龄——”
奈瑠捂住嘴，她此前在见到那由他皮肤之下的改造人身躯时被吓了一跳，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这个新上司心里犯怵，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猝然见识到对方的另一面。
这座城市当中的好学生和老师都应该被杀死。
她们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认为的。
优秀的能力者占据了大量的能力开发资源，而剩下的人不过是能力开发的大浪淘沙之下拍打到岸上的浮沫和残渣。
四个人手里一人一把笤帚，扫地都扫得不知所谓。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日常活动的庭院打扫干净，茂野森胜子将所有的孩子们聚集到一起，给大家通知了一个新消息——从今天开始，将有一位新的伙伴加入罗汉柏园，和大家一起共同生活。
孩子们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
即便是做大锅饭，一个人依靠拨款兼顾起二十多人的生计问题仍旧是个工作量相当惊人的壮举。依赖于学员都是相对成熟的食物供应体系、农业大厦和无数的黑灯工厂，在全年无休的前提条件下，茂野森胜子才能勉强维持设施正常运转。
与其说是“老师”或者能力开发者，她看上去更像是这群孩子们的母亲。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大家一齐出来欢迎新人。新来罗汉柏园的是个留着短发的小姑娘，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地拽着陪同人的一侧衣摆。
“最开始是会感觉有些胆怯和紧张的。”
茂野森胜子女士蹲下身子，目光平视着杠林檎：“不过在这里会交到许多朋友喔。”
在场的小女孩中，有一位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花环，扣在了杠林檎的头上。更多的孩子们在展示着这里的玩具和生活设施，对于她的加入表示欢迎。
“……垣根帝督？”
她转过头，语气中带有疑惑：“你要把我丢在这里了吗？”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找个能交到同龄人朋友的地方。”
垣根帝督说：“给你买了联络用的手机和腕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直接联系，我们每周末都会来看你。”
杠林檎还是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垣根帝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茂野院长就已经是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说那就不勉强，但今天难得来一趟，可以先和大家玩一会儿，再一起吃顿晚饭——今天晚上煮了很好吃的咖喱，要是错过的话就太可惜了。
“咖喱！”
立刻就有人表示响应，杠林檎于是犹豫着点头，立刻就被大家拉进了玩耍的行列当中。
只要是被正式登陆过的抛弃物养护机构接纳，孩子就等自动获得学籍，并且接受最基础程度的教育；到了初中的年龄也能正常升学，在一百八十万人的学生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想到这里，垣根帝督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几个风纪委员——如果有人一直在定期为这里做义工，那就说明也存在着基础程度的外部监管……
饭栖莉泽也同样在打量着对方，垣根帝督，这个名字听上去怎么有点熟悉……不对！！
她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之前在任务中两次见到第一位就已经运气够糟糕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学园都市当中排行第二位的垣根帝督！
冷静下来！现在她们并不是暗部成员，而是正在实习期的风纪委员……所以不用担心和对方敌对上！
“放心吧。”
垣根帝督走过去，摸了摸杠林檎的头发。
“没有什么改变的，就和之前一样。”
他说：“如果遇到让你觉得痛苦的人，我就把他们全部都解决掉。”
……嘶！
幸好现在是风纪委员！
当暗部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第46章 46 その名は（6）
再次重申, 大霸星祭是所有能力者都能够尽情展示自身实力的场所。
此处需要强调“所有能力者”。
为了向全世界宣传这座以能力开发为核心的科学都市，大部分比赛项目的设计也都会以“尽可能展示学生们的能力”为基准。
同时，由于能力等级会迅速弥合掉身体素质的那点差距, 大霸星祭的绝大多数比赛都不分性别甚至年龄, 而是纯粹以超能力相互抗衡的大混战。
也就是说, 不可避免地, 无能力者的竞赛体验会变得很差。
“换上运动服, 然后原地稍微做一下热身……”
气球竞赛的赛程在比赛日的第二天。第一日的比赛里速水晃没什么项目, 被吹寄制理安排去给拉拉队帮忙，如果团体赛有人受伤无法参赛的话去当一下替补。
——只要能够随时在看台上找到人，第一天的比赛其实没他什么事。
……本应如此。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所有人的斗志都格外昂扬[1], 宣称不论来者是什么名校的学生, 都要将他们一个不留地斩于马下。
“你来吧, 速水！”
土御门郑重道：“现在可不是应该隐藏实力的时候了喵！”
“没错！你没看到小萌老师刚刚都哭了吗！”
蓝发耳环也说：“这种时候正是我们应该夺回胜机的时刻！”
速水晃：“……”
他犹豫道：“但我们其实都没有报名这个项目？”
而且骑马打仗这种近团体竞赛，四个人应该要有相当的默契才可以, 像他们这种根本没训练的队伍, 在面对名校的能力者时很容易就会被击溃。
“有一支队伍正好有人脚踝扭伤，打算把参赛机会让给我们。”
反正大家都是无能力者，上条和土御门他们的运动能力看上去还更强一点：“再加上你，正好完美地凑齐四个人喵！”
“那么, 能力方面……”
速水晃小声附在土御门和上条耳边。
“当然是有什么用什么！到时候就甩给同班同学的合作配合好了！”
土御门大声说：“这种时候怎么能藏私呢！”
于是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了。
速水晃给一方通行打电话, 说自己突然被同学多报了个项目，在第三竞技体育场参赛,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在那附近等一会，这种比赛都很快就能结束。
“比赛期间手机会存放在更衣室里，不过你可以通过最后之作给我发消息——”
“第三体育场是吧？”
一方通行言简意赅：“我们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 看了一眼街头无处不在的巨大显示屏。大霸星祭是属于能力者的竞赛，但这些能力者当中，似乎又不包括他们——超能力者们往往处在过于超然的位置上，除了第三位到处报名以外，剩下的人几乎都默契地选择了在这种比赛当中保持沉默。
最后之作手里捧着一盒热腾腾的章鱼烧，咬开之后烫得直吹气。
“为什么不能报名参加呢，御坂御坂发出遗憾的声音。”
她一边吃一边评价：“要是你也能享受比赛就好了。”
“别开玩笑了，参加这种家家酒一样的活动，然后在一瞬间把所有对手都干掉吗？”
他挠挠头发：“没人会觉得这样有意思吧。”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竞技类的运动必须要有来有回才能玩得起来，如果只是一边倒的局面，无论胜者还是败者都很难从其中体会到什么乐趣。
等他们找了个位置在观众席坐下之后，骑马打仗已经快要开始。这种普通学校的竞赛没多少看头，因此周围稀稀拉拉地没坐太多人，大都是同校的学生在支持自己的朋友。
骑马打仗的队伍四人一组，三个人驮着一个在比赛场上来回移动，考虑到需要大范围肢体接触，小组内成员的性别要求一致。
速水晃坐在“骑手”的位置，从头发晃动的微弱幅度上看，应该是用能力调整过自己的重力，来让几个队友行动更加轻松。上条当麻在最前面，一方面便于化解敌人的攻势，另一方面也能避免自己的右手碰到速水让重力调整的能力失效。
还算不错的策略，一方通行想，但面对复杂的能力者对手，就显得有些太单调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支所有人能力水平加在一起不超过LV2的队伍在竞赛当中竟然异常的顽强，几次突破了敌人的包围，也让速水晃的手腕上积累了好几条从对手额头上争抢下来的布条。
他将这些布条缠在手上，看上去有些像是拳击运动员缠在手上的绷带。
“好！”
最后之作几乎要从观众席上蹦起来，整个身子也不断向左右两边剧烈晃动，让一方通行忍不住想起这家伙玩赛车游戏时跟着手柄左右拐弯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躲过这一击以后抢过来！”
一方通行：“……”
看的到底是观众席视角还是第一人称主视角啊，这家伙。
御坂网络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在万余人的共同努力下，这个大型数据库很快就塞满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一次聊天的时候，速水晃告诉他有人被送往了北欧的研究设施，在接近极地的地方看到了极光。
“那只不过是太阳风辐射出来的带电粒子流轰击高层大气，让气体分子从基态跃迁到激发态形成的发光现象而已，就算是在学园都市里也有许多能力可以做出类似的效果。”
他说：“但那种辽阔而闪闪发亮的天空，亲眼看过之后果然还是很震撼……以后有机会的话，也一起去看一看吧？”
一方通行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许多年前对方也提出过类似的邀请，目标是青森县的森林和苹果园，他有无数个理由从此生活在学园都市的外面过上普通而平稳的生活，却又毫不犹豫地回到了这里。
比赛场上，四个人还在人群当中挣扎着左冲右突。
由于能够直接感知到AIM扩散力场的变化，速水晃能够通过目视的形式提前预判敌人的攻击弹道；而明明身为LV0，上条当麻三人组却硬生生给人一种身经百战的感觉，在无数超能力的夹击之下显出一种颇为狼狈的从容。
“就是这样！”
最后之作挥起拳头：“打他的脸！”
一方通行：“……”
总感觉这孩子的性格有点变异了。
而且骑马打仗当中的马不能用拳头打人吧。
他之前猜得没错，上条当麻这个人在面对能力者作战的时候有着敏锐的感知，尽管没有办法通过AIM追踪之类的手段进行预判，但他或许可以通过实时分析能力者对周边世界的干涉，一边行动一边思考最合适的作战策略……他看起来不是那种被特殊训练过的战士，那么或许说明，上条当麻的思考模式格外适合进行这种方向的演算。
骑马打仗是限时计分制，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场上的四人都有些气喘。留下蓝发耳环一个人去领奖，土御门元春迅速消失在场上，上条则是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的第三位一路狂奔着抓走，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跑出很远。
“看上去都还蛮享受比赛的嘛。”
速水晃换过衣服之后原地活动了一下关节，坐在一方通行和最后之作的旁边。
“所以特地把别人叫出门，就是为了看这种东西？”
一方通行看着正在筹备下一场比赛的田径场：“你今天应该没有别的赛程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印象里我应该没特地说过这个……”
一方通行撇过头去，而最后之作则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反正都在一个设施里待过那么多年。”
他说：“你又不在乎那种东西——个人隐私之类的。”
要是在这方面观感上更接近于普通人，那么他一开始也不会想出介入御坂网络之类的手段。多年的实验终归留下了一些无法被轻易抹去的辙痕。
从各类物理参数乃至思考模式，在这座城市当中都是可以拿出来进行研究的资料，他们两个更是被各类机构反反复复研究过许多遍。
“你脑子里的东西恢复过来多少？”
一方通行问。
“大部分都以无法解码的状态暂时存储在大脑里，放心吧，我把这些内容都已经提前做过隔离，也让木山老师帮忙检查过，不会污染到御坂网络。”
速水晃说：“其实为了避免打扰到她们，我接下来也打算减少接通御坂网络的频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
“不是在说她们！”
一方通行略微拔高了语调：“我是在说有关你的事——”
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个态度不太合适，一方通行猛然刹住，像是掩盖尴尬般咳嗽了一声。
“你那种情况什么时候被追杀都不奇怪。”
他说：“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对手是能力者的话，大体也是能应付的。”
速水晃表情很轻松地回答，然而一方通行看上去完全不信，他的表情很难看：“——大体上？”
“通过对aim扩散力场的观测，可以对近似于第四位的攻击进行提前弹道预测，如果是无差别的饱和炮击，也可以通过对应的能力诱导来回避。”
速水晃笑起来：“想打赢需要费点力气，但逃跑还是没问题的——在你手底下，说不定能走超过一百二十八招喔。”
“……你连那个都看了？”
一方通行愕然， Lv6晋升计划的资料应该是机密当中的机密——不过考虑到那个布束砥信本身就在项目团队里，偷出关键资料也不算很难……如今再回想起那个实验，才能切身感受到所谓的“晋升为绝对能力者”究竟有多么不靠谱。
“稍微了解了一下。”
速水晃说：“剩下的时间还很多，有些不限学校的个人报名项目可以参加，要不要试试看？”
“嘁，那种无聊的——”
“要试！御坂御坂激动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啧。”
“那就是两票赞成和一票弃权。”
速水晃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果：“走吧。”
*
“也就是说。”
刚从被御坂美琴强行拽走的借物赛跑比赛当中脱身出来，上条当麻还喘着气，撑着膝盖站在土御门的面前：“……有魔术师趁着大霸星祭的这段时间里侵入了学园都市？”
“恐怕是这样，而且我们要在禁书目录介入之前，偷偷地把这起事件解决掉。”
土御门的语气郑重：“史提尔已经在行动了，我们必须要抢在一切悲剧发生之前。”
“……”
可是两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比赛场上激烈地角逐着骑马打仗，现在正是午饭时间，茵蒂克斯还在赛场上等他们回来。
这种情况下想要让对方不能发现，难度未免有些——
“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喵！”
土御门按住他的肩膀，大力来回摇晃：“现在可是世界存亡之机，为了避免科学侧与魔法侧的全面大混战，必须要努力了喵——”
“就算话是这么说……”
上条当麻被摇晃得晕头转向。
想要在二百三十万人的城市当中寻找到特定的某一个人，仅凭他们如今的人手简直是难如登天。
“总之，情况我知道了。”
上条肃然道：“会全力帮你搜索的。”
他一边点头一边运指如飞地给速水晃发短信，希望他能够帮忙照料一下茵蒂克丝，或者至少给对方传个消息说自己临时有急事——打字打到一半，他又将之前编辑好的内容删掉：既然这起事件不能够让茵蒂克丝知晓，那就要最大限度避免她的怀疑。
他心一横，转身向赛场的反方向跑去。
一条街区之外，高年级组，铁人三项转播现场。
垣根帝督扶着额头，坐在巨大的转播弧面屏之前，实在理解不了这种无聊的项目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杠林檎看得十分投入——她整个身子在靠背椅上坐得笔直，目光紧紧盯着大屏幕，一边看一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附近小摊上买来的爆米花。
学园都市当中如今到处都是像这样提前规划好的转播区域，以供外地游客随时就能找个地方观看现场直播。附近还有展示屏在播放今天一大早的运动员代表宣誓，垣根帝督只要稍微抬起头，就能看到自己夹在第五位和第七位中间的蠢样子——这让他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后悔，不应该随随便便就答应了杠林檎的请求。
……一想到这种画面从今以后还会在互联网上被反复鞭尸，他就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
宣誓的内容让第七位的忘词被彻底打乱，显得提前认认真真背过稿子的自己更加尴尬，面对这种一团乱糟的场面，也难得那小鬼竟然还能为此捧场。
“你很喜欢这种运动吗？”
铁人三项包含长跑、游泳和公路自行车，对体能消耗是个极大的考验，即便是在学园都市里也只允许高三这一个年级的学生参与。
当然，拥有特定的能力可以让学生在铁人三项的部分分项当中偷懒，比方说如果是他参赛，可以用未元物质作为推进装置在游泳的湖泊里迅速前进……但这终究是一项麻烦又辛苦的运动。
等等，不对——垣根帝督懊恼起来：为什么他也会不自觉地将自己作为可能参赛的选手来考虑啊！
一定是被这小鬼给带坏了……啊？
他一回头就发现，杠林檎身旁正坐着的莫名其妙的白发修女，而且对方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和她一起享用起自己刚刚买好的焦糖爆米花。
垣根帝督：“……你谁啊！”
进行过一通鸡同鸭讲的沟通之后，他不得不请客了双份，勉强从茵蒂克斯的口中得知了她沦落到如今这个情况的理由——因为被原本说好一同行动的同住人“残忍抛弃”，她不得不流落街头，在该吃饭的时间里身无分文，差点饿到当场昏厥。
噢，又是无聊的儿童走失事件。
垣根帝督很想说，找不到人的话去求助风纪委员，然而杠林檎已经很自来熟地去拉他的衣角，表示垣根帝督是一个热心的好人，“特别特别好而且超级厉害，非常了不起”，一定能够帮助她的。
垣根帝督：“……”
不，他不能。
他觉得自己需要对杠林檎增加一些教导，至少要让她客观上接受自己不是无所不能，别随随便便帮自己揽这种麻烦活。
小孩子不能惯着。
然而看着两双期待的眼睛，他又有点张不开嘴。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
他深吸一口气，问。
“你要找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第47章 47 /
“……帮忙找人？”
速水晃在烤肉店里接电话。
最后之作兴致勃勃地将肉片铺满金属铁网,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铁网烤肉，态度积极地表示要亲自动手试一试。
一方通行一边注意着别让她把自己烫到，还要一边关注速水晃听上去就十分可疑的电话, 久违地感受到了分身乏术——在无法自如地使用矢量操作的时候, 他就经常能够感受到这种人类身体的局限。
世界一下子变得吵闹, 没有办法过滤掉四面八方传来的噪声, 而真正想要听清的声音又很容易一不留神就淹没在潮水般袭来的、噪声的海浪里。
“是个LV0, 据说。”
茵蒂克丝的描述乱七八糟, 于是垣根帝督掏出了一张纸，让她将自己要找的人的特征画上去。
几分钟之后，他们得到了一张长相十分拟人的涂鸦。
……这种东西就算交给树形图设计者也计算不出什么结果吧。
都看不出来是碳基生物了。
“……算了。”
垣根帝督觉得他从这张图里一点信息量都看不出来：“你直接告诉我那个人的能力是什么，我找人帮你查。”
以SCHOOL的特殊权限, 可以从书库当中找到拥有对应能力的能力者, 压缩搜索范围再把这些人的照片全部都调取出来之后, 总能找到目标人物的联系方式。
……结果她要找的是个完全没能力的LV0。
垣根帝督顿时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确实有点糟糕。
“你是不是记得不太清楚？”
垣根帝督启发她：“就算是LV0, 只要经历过能力开发, 都会或多或少有自己的能力方向，只不过因为对世界的干涉力度太小而看不太出来能力而已——你先把那种能力告诉我。”
“就是没有任何能力啊。”
茵蒂克丝语气十分笃定地强调：“是那种完完全全的无能力者。”
于是情况陷入僵局。
考虑到学院都市的无能力者占比有六成，那也是一百一十万人的大数据池。
“不然还是去找找风纪委员……”
被突然一个电话喊起来帮忙网上寻人的誉望万化也满脑袋问号，就算他很擅长在互联网上检索信息, 也不可能仅凭一张抽象画（很难说这是一张正经速写）就找到当事人。
而他们作为暗部成员, 和风纪委员压根不熟，垣根帝督很快联想到了自己的社交圈子当中, 或许有一个人能够提供一些助力。
“好的，我帮你问问……”
速水晃接收了那张照片，看完之后：“……”
这种有限的图像信息, 就算启动御坂网络来帮忙找人也很难找得到。
确实很难办。
而且刚挂断电话，他就又接通了上条当麻打过来的第二个。
“速水！”
上条语速很快：“抱歉！但现在可能需要拜托你一件事，有个罗马正教的魔法师闯进了学园都市里，可能会用危险的魔法覆盖整个学园都市，我们需要尽快把她找出来——”
“冷静，我在听。”
速水晃说：“有外貌特征吗？”
好消息是，这一次总算不至于收到一张抽象简笔画了。上条当麻对于欧莉安娜的外观描述非常简单直白，毕竟金发碧眼还携带着一个巨大的灵装，此前还和上条自己的行动轨迹有重叠，依照这些信息已经可以精准地进行数据定位。
“明白了，我会拜托熟悉的风纪委员配合你们的。”
速水晃说。
“——不可以！”
土御门元春的声音挤了进来，他呛咳一声，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不可以让学园都市的官方力量介入！这起事件有可能会涉及足够击溃圣人的危险灵装，如果这种信息在风纪委员的内部都遭到扩散的话，说不定会有更麻烦的下场——”
话还没说完他就又咳嗽几声，随后背景音一片慌乱，夹杂着上条的“土御门你没事吧你还是先别说话了”的劝说。
“放心吧，不会以风纪委员的官方身份介入。”
速水晃说：“是之前就认识的熟人。”
而且最主要的是，那群人现在还在考核期，是否能够真正通过风纪委员的测试尚未可知。
不能够撬动学园都市的官方力量，还需要借助能够进行大范围搜索的能力，这种解释起来非常麻烦的事，最好还是拜托给能够迅速理解情况的聪明人——就在他打算掏手机联络木原那由他的时候，一方通行皱着眉头按住了他的手机屏幕。
“刚才的那个电话。”
他从对方的手机显示屏当中碰巧看见了垣根帝督的名字：“是第二位打过来的吧？——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独立行走？”
他用筷子尖点了点烧烤盘，随后又眼神示意旁边已经满脸期待的最后之作：“难道真打算等这小鬼烤肉给你吃吗？”
“吃饭的时候要对食物有点尊重而不是一直在接打电话玩手机，这是基础的礼仪吧？”
说到这里，一方通行甚至略微向前探了探身子?*? ，显然对于对方此前一直都注意力不集中的行为颇有微词——“最后之作，把他的手机信号屏蔽掉！”
“好喔！御坂御坂决定立即执行那个人的指令——”
“等等！拜托！就最后一条短信！我发完了以后就专心吃饭！”
速水晃双手合十夹住手机，敏捷地躲过了一道来自于最后之作的电弧：“真是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格……”
“吃饭的时候分神处理别的事情会影响消化进而干预健康，御坂御坂正复述着从学习装置当中获取到的重要知识。”
最后之作理所当然地开口：“而且‘最后一条短信’这种说法在定义上非常模糊不清，考虑到你有可能在一条短信的文本编辑范围里输入大量内容，最好将这个时间范围严格限定在30秒以内，御坂御坂擅自为那个人的说法补充说明。”
……好一个严丝合缝。
速水晃只能眼疾手快地将两条寻人委托合二为一，编辑完成之后迅速的发给了木原那由他，随后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示意自己接下来一定认真吃饭。
“真是的。”
一方通行抱怨道：“一个两个都只知道麻烦别人。”
LV5还要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子一样打电话哭诉的话，干脆滚回设施里开始从最基础的能力开发学起吧那个黄毛混蛋。
*
第十三学区，某条街道。
这片区域的道路由于需要提供铁人三项的自行车赛道而暂时封闭，游客需要搭乘无人公交车来进行市内交通。
风纪委员第49支部的部分成员负责这附近几条街区的治安管理，考虑到大霸星祭期间人手严重不足，就连木原那由他所负责的“那四个新人”也被喊出来帮忙巡逻执勤。
说实话，这超无聊的。
奈瑠只走了一小会儿就失去了耐心，开始唉声叹气地走神，清清和药丸医月对于这种活动也相当不感冒，只不过碍于木原那由他在他们的眼里实在是个恐怖且高深莫测的魔鬼小学生，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对方的指示行动。
算了，饭栖莉泽试图自己说服自己，至少这种无聊的巡逻工作比队上第一位要安全和简单一些。
就在这时，那由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关上，随后不确定似的又看了一眼。
她看着手机消息当中传过来的抽象画：“……”
总感觉大哥哥的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抛开这个抽象画不谈，有心怀不轨的家伙潜入学园都市还是值得一找——她暂停了巡逻活动，对前食尸部队四人组开口，说既然大家都觉得巡逻的工作很无聊，那就换换口味来发挥一下各自的特长。
“噢噢！终于有有趣的工作了吗！”
奈瑠振奋起精神。
“那么，是什么任务？”
饭栖莉泽问。
“对人群当中暗藏的抢劫犯、小偷之类的麻烦目标进行甄别和排除，顺便再帮忙找找一个可能潜伏进学园都市里的危险人物。”
木原那由他说：“外国人，女性，携带被包裹着的重物，你的‘鸟瞰把握’正好方便大范围寻人，最好也帮忙搜索一下有这种特征的目标。”
虽然听上去这种工作也很无聊，但总比漫无目的的巡逻要好，“食尸部队”四人组总算提起了一点自己是在工作的热情。
而木原那由他则凝视着手机中的短信，标记为已读状态之后点开了另一条。
>>你觉得爷爷会出手吗？
发件人是木原圆周，她们两个在所有的“木原”当中年龄最为接近，又都被视作是不合格品，因此颇有一种惺惺相惜般的交集。
“速水晃”现在表面上的状态维持得还算不错，但谁也不清楚这种平衡能够维系多久。木原圆周本身就擅长“导入他人的思考模式来暂时引领自己的行动”，速水晃早年的实验记录一定程度上帮助她完善了“暂时切换思考模式”的装置。
尽管许多试验都已经宣告终止，但木原研究所内部其实留存着大量的资料记录。小范围内公开成果有助于彼此间在学术领域形成新突破，比如木原圆周的“思考模式导入装置”，其源头就来自于“黑暗的五月”试验，如果再向前溯源，则还可以追溯到早已失败的“多重能力者研究”。
试验本身或许会失败，但在这失败当中亦有价值。
“或许会吧。”
那由他回复：“爷爷（幻生）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身为“木原”之一的她比所有人都清楚，所谓木原，都是些愿意用人性来交换真理的怪物。
少女摊开掌心，又握成拳。木原数多教导了她格斗技巧，但在分享知识方面格外慷慨的“数多叔叔”，又主导了许多残酷的试验。
“数多叔叔的打算呢？”
圆周问。
“那就要看「第一候补」和「第一增补」到底哪边更好用了。”
那由他想了想：“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们能介入的事。”
看手机的时间太长，奈瑠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拖长语调问话，又被饭栖莉泽按住肩膀阻止——真惹恼了那个小恶魔可没有好下场！早知道她可是任何能力都没用，单纯只使用格斗技就击败了她们四个人！
……那不是比能力者都恐怖了吗！
等到那由他回头的时候，她立刻堆砌起不那么由衷的笑容。
“我们现在可以继续执行任务了吗？”
“嗯。”
金发少女点点头：“继续加油吧。”
*
第七学区，Crepe Rablm可丽饼店。
遮阳伞下的外摆摊位上，食蜂操祈接过金发男人递过来的可丽饼，就着奶油和水果内馅咬了一大口。
“学舍之园没有办法让男人进入，‘麻烦力’在某种意义上也很高呢。”
她假意抱怨：“所以每次交换情报都必须要特地出门，大霸星祭期间周围都是游客，平时常去的店铺里都挤满了人，在这种露天可丽饼店门口接头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这不包括让我替你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来买可丽饼吧？”
凯兹·诺克莱本冷静吐槽：“你也说了，最近可是游客的高峰期。”
“嗯咳！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情而感到惊讶，看来你的‘镇静力’也还远远不够……”
男人是绝对能力进化计划的安全主管，同时也是天井亚雄的上司。计划失败之后，他将一大部分债务合理地转移到了天井亚雄的头上，导致了对方的走投无路和铤而走险。
他是个会雇佣ITEM护卫研究设施的家伙，不过如今在面对第五位的心理掌握时从善如流地改变了自己的立场，暂时受雇为食蜂操祈工作。
“计划的后续，御坂网络，介入其中的速水同学以及——”
她注视着对方报告当中的内容：“哎，有人想要获取‘外装代脑’的培育环境？”
如今才人工房里的研究员基本上都已经被洗脑了个彻底，食蜂操祈获取其中情报可以说信手拈来，凯兹主要还是在调查御坂妹妹们的情报，只不过顺便帮忙跑腿总结一下才人工房那边的例行资料。
“并不是想要获得外装代脑（Exterior）本身，而只是想要获取培育大脑的设备、控制程序和消耗品？”
食蜂操祈忍不住用了个复杂词汇来描述：“这是什么买椟还珠一样的行为啊！”
“是，原本我也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专利品采购行为，毕竟这点东西在才人工房看来也太过细枝末节，卖出去也无所谓，但——”
但，凯兹·诺克莱本说：“采购这些的，是先进教育局旗下的一个全资子公司胤河制药。”
而众所周知，木原幻生是先进教育局·木原研究所的所长，同时也是胤河制药的特别顾问。
一旦涉及到木原的问题就不得不额外认真处理，才人工房的大脑供应用营养剂也是从外部特别订购的，只要顺着这条线路洗脑外部供应商，就能够从他们口中问出来究竟有人想拿这些只能用于培育大脑的药剂做什么。
“今天的日程就暂定做这件事吧☆”
食蜂操祈说：“我们去一趟胤河制药。”
然而就在她们打算出发的时候，一位风纪委员将两人拦住。
“抱歉。”
饭栖莉泽戴着口罩：“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是否是未受邀请的可疑分子——第五位？！”
短短一个月之内和三位超能力者打交道，这种运气实在是糟糕透顶……怎么办？
“金发，绿色眼睛，携带着大型重物，这些要素都对得上！”
然而奈瑠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身旁的女性就是“心理掌握”，还在一条一条地对照着木原那由他所提供出来的嫌疑人信息：“你的包裹里装着的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这……”
凯兹·诺克莱本犹豫了一下，但在食蜂操祈的示意下还是拉开了自己的背包。
“里面只不过是大提琴而已。”
其实大提琴里面藏着狙击丿枪，当然，这点小事就没必要给她们介绍了。
“笨蛋！”
在奈瑠试图采取进一步行动来检查这个背包的时候，饭栖莉泽终于找到机会阻止了她：“情报里最关键的一条是，目标人物是个女人啊！”
不要看到金发碧眼带着包的外国人就以为找到答案了！这人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大叔吧！而且如果因此而冒犯触怒到了第五位……
“哎呀，风纪委员的‘勤奋力’也真了不起。”
已经在这几人的脑子当中扫过一圈的食蜂操祈轻松说道：“不过既然已经确认是个误会，那我们就先走啰？”
她缓步踏上轿车，和凯兹·诺克莱本消失在食尸部队四人组的视线当中。
第48章 48 理想未明（2）
下午的比赛, 上条当麻和土御门元春均缺席且失联。
吹寄制理气得火冒三丈，发誓要让这两个缺乏集体主义精神的家伙回来以后为此付出代价。
虽然没有找到上条，但茵蒂克丝成功碰到了小萌老师, 见到有教职员工愿意接手这个麻烦, 垣根帝督总算松了口气。
“下次可别随便迷路了！”
当着杠林檎的面, 他也愿意在口头上说两句好话：“可不是每次都能遇到愿意帮忙的好心人！”
“结果怎么样？”
吃完饭之后, 速水晃终于获准能够重新拿起手机, 一方通行顺口问了问之前那几起寻人电话的后续。
“算是完成了一半吧, 走失的未成年找到了老师暂时被监管，侵入者那边还没什么线索——托她的福，小偷和抢劫犯倒是抓了好几个。”
速水晃看了看手机，今天这一下午食尸部队战果颇丰。
那种适用于暗部的能力用在风纪委员的身上果然也很有效果。
“所以是怎么回事？这座城市当中有侵入者吗？”
一方通行两只手垫在脑后, 靠坐在懒人沙发上, 表情并不很紧张——只要最后之作和他周围的人都还算安全, 学园都市是否会被攻破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大概是吧。”
速水晃想了想，看向不远处的无窗大厦：“只是个猜测——那里面的人应该会想办法处理。”
这座科学都市已经在世界上屹立了超过五十年, 而在这五十年间, 想必已经抵御过了无数起类似的间谍刺探或者有意破坏。
如果按照垣根帝督的说法，这座城市的空气当中到处都遍布着统括理事会的眼线，那么比起他们在这里大海捞针地找人，统括理事长一定早就已经定位到了侵入者的身份和所在位置。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 如何应对以及何时应对。
“统括理事长吗。”
一方通行也跟着看过去。这栋建筑物的外侧蒙板据说使用了某种演算型冲击扩散材料, 可以实时对外界抵达过来的冲击波（比如雷击或者单纯的物理撞击）进行演算，采用诸如震动抵消之类的手段来化解外部攻击。
而恰好, 这是基于“用科学的手段复刻一方通行演算能力”的实际应用——甚至每年都还作为成功案例出现在学园都市的对外宣传手册上。
“超能力的开发只是一个过程”，他们会堂而皇之地对世界宣告，通过超能力开发所抵达的结果, 能够将世界带向新的时代。
大霸星祭的第一个晚上有面向游客的花车巡游，同时还有范围遍及整个学院都市的烟火表演，据说除了那种常见的传统烟花以外，还有以水幕投影和灯光秀形式展现的水幕烟花，以海市蜃楼的成像原理展现学园都市的科技与环保。
在外面逛了一整个下午，最后之作累得迅速睡着，连回程的路都没能走完，趴在速水晃的后背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真是的，学习装置当中没有交给她们过合理分配体力的教程吗。”
一方通行单手撑着拐杖跟在后面。
“小孩子嘛，是偶尔会这样的。”
速水晃回过头：“咱们小时候不也——”
那后面的记忆是空白，他的话戛然而止。
在恩底弥翁当中展开魔法的那一刻，记忆比突如其来的疼痛来得还要更早，可一种强烈的直觉和危机意识阻止了他，让他没有对脑海当中的陌生信息进行解码。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也同时一顿。
几秒钟后，一方通行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明天你有参赛项目？”
“……嗯，是叫气球猎手的大混战。”
“你偏好那种比较激烈的项目吗？”
一方通行有些惊讶：“不过也对，你的那种能力在应对这样的场合时确实会比较好用。”
“主要是班里的同学要求我必须得帮忙凑齐团队项目啦。”
速水晃笑了一下：“你要来看吗？大霸星祭历年来在外界的收视率都很不错，也有许多博主会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网络转播，所以我猜应该还蛮有节目效果的。”
“如果有空的话就去。”
一方通行说：“看明天的时间安排。”
速水晃于是知道，这就是去的意思。
回程的路不远，即便背着一个人也没花太长时间。到了黄泉川租赁的公寓门口，速水晃将一脸刚睡醒表情的最后之作送进房间里，黄泉川还在上夜班，芳川桔梗开门迎接了家里的两个孩子回来，又看向速水晃：“我印象里，你曾经也是Child Error出身？一个人生活没问题吗？”
她看了一眼家里：“再挤一个人说不定也——”
“木山老师有答应做我的紧急联系人。”
速水晃说：“放心吧。”
看上去妥帖得像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芳川桔梗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的一大一小。
“那么，如果不会做饭的话——”
“我会做。”
速水晃挑起一边眉毛：“这个年龄的高中生多少都会一点的吧？住我楼下的上条同学也是自炊派。”
“……”
芳川桔梗露出一猛受打击的模样。
在过去的一周里，她还在为了驯服电饭煲这一现代科技构筑的猛兽而搏斗。
当然，这种丧气话是不必要当场说出来的，芳川桔梗摆出可靠成年人的表情，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天空当中就突然绽放起了烟花。
巨大的声响让原本还没完全清醒的最后之作都睁大了眼睛，整片天幕都被烟火点亮。
几乎同一时间，学院都市里有无数人望向夜空。被分散到各个医疗设施当中的御坂妹妹，玄关处灯光下的速水晃和一方通行，正在执行任务的黄泉川，以及第二十三学区原本挣扎着要爬起来的上条当麻。
……魔法没有生效。
许多魔术发动都要依赖于环境和特定的时间，绚烂的烟花遮蔽了夜空，阻碍了来自星座的光芒照耀向地面。
“真是的。”
土御门元春也脱力倒在地上：“……这不是从一开始就都算好了嘛。”
*
第二天，赛程更新。
学校荣誉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速水晃不甚在意，但考虑到享受比赛的乐趣，最好还是从气球猎手的比赛当中多坚持一会儿。
上条当麻在前一天的战斗当中再度重新将自己送进了医院，如今腰腹部缠着绷带，脸上也贴着纱布，和土御门两人喜提病号待遇，无缘了接下来的所有比赛。
“你们两个，真是的……”
看他们两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吹寄制理也不好意思再说出什么重话，只让他们好好休息，尽快恢复健康。
“尤其是你！”
她又转过头用眼睛去瞪上条当麻：“才半年的时间里，你到底想去多少次医院啊！”
后者挠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地打哈哈——说实话他也不想的，但意外事件一场接着一场，总令人猝不及防，悲剧就在眼前即将发生，许多时候他的行动甚至快过思考。
“不过这座城市还真是便利啊。”
土御门元春撕下自己胳膊上的治疗贴剂，皮肤的擦伤竟然已经在一夜之间恢复得七七八八：“用体表渗透的形式注入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物……要是随时能带着这种东西的话，说不定施展魔法的活命概率都能增加呢喵★”
上条身上的伤也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一个晚上过去之后就不怎么痛了。
难得空闲下来的时间，他打算趁着这个游客涌入学园都市的机会，找找有没有免费发放的试吃礼盒或者参与后能领到奖品的互动游戏——原本的奖学金养活自己就已经捉襟见肘，如今加上茵蒂克丝和一只猫，他的钱包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而另一边，速水晃换好运动服，进入了气球猎手的比赛区域。
这种比赛选用了半开放赛制，一般会同时投放三到五所学校的选手进行大混战，以淘汰掉尽可能多选手来获得积分的形式为自己所在学校增加分值。
考虑到能力对能力者的增幅弥合了体力差，或许也为了增强节目效果，这种比赛采用初高中混合赛制。
场所限定在提前清空过的几条街区围成的类矩形范围里，出界和破坏公物视同弃权，且这片区域内充斥着大量的追踪和实况转播机械，因此比起在竞赛里疯狂上分，许多选手更注重的是个人表情管理。
……不然的话，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出现在历年大霸星祭的鬼畜视频锦集里。
尤其是气球猎手之类有节目效果的项目，年年都能诞生出大量的梗图。
通常没人会想让自己被制作成表情包在对话里到处乱甩。
早就提前在网上吃过一圈瓜的速水晃深以为然，坚决不打算在任何时候展现颜艺，对此一方通行忍不住吐槽：“你还在意那个？”
他还以为这么多年在各种实验室的摆弄之下，大家早都已经对这种事没什么感觉了。
回想起一方通行偶尔放飞自我的笑声，速水晃：“……”
他委婉道：“就连上条那家伙都会抽空出理发店里去维护发型的。”
尽管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头发是烫过的时，速水晃自己也很惊讶。
“总感觉你在思考什么很失礼的东西。”
“哈哈……没那回事！”
速水晃说：“比赛结束见！”
*
只有追求获胜率的名校才会考虑集团行动，像是速水晃这类学生通常都是散兵游勇的游击战策略，他甚至在人群当中看见了头顶气球消极参赛的布束砥信。
“……长点上机原来是这一场吗？”
他手里抛接着沙包，犹豫着是否应该趁这个机会把对方送下场——印象当中虽然研发能力卓著，但布束砥信本人的运动能力其实差强人意。
而且也不像是有什么强大能力的样子。
“Of course not，我就已经从那所学校里退学了。”
她说，当着诸多摄像头的面，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因此两人也都只是点到为止：“恰巧有学校看中了研发能力打算接收我，就顺势入学。”
懂了，名校的劝退生在没有硬性污点的情况下不缺去处，毕竟“那个计划”虽然失败，之后加入的研究设施又被警备员一窝端，但布束砥信两次都将自己摘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会受到处分的马脚。
速水晃尝试着投掷了一枚沙包，被对方偏着头躲开，立即又有念动能力者从不远处偷袭。对方迅速将布束砥信打下场，速水晃立即调转方向，朝着人少的小巷而去。
“我再坚持一会儿！”
他说：“比赛结束见！”
立刻有两个飞行监控摄像头追着他飞去，在时时刻刻都有监控的情况下很难使用发火能力以外的能力，这种时候只能凭着体力和对AIM扩散力场的观察四下躲藏。
人群当中，迅速退赛的布束砥信站在原地，摘下顶着气球的帽子，望着那个破碎的气球出神。
她其实对于这种集体活动缺乏兴趣，只不过是由于新同学们的怂恿而报了名。长点上机学园不会招收没有价值的学生，经历过两次失败之后，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被退学的准备，没想到听劝后随便投出的申请竟然真的有学校传来回音。
“总不至于从顶尖的学校退学后就一蹶不振了嘛。”
对方发来的消息她并没有删除：“以漫长的人生作为时间尺度，十七年的时间才只是整个故事的开头呢。”
不是同龄人吗？从切实的生物年龄上来讲，她比对方还要更年长一些。
尽管自己就是学习装置的开发者，布束砥信其实并没有体验过陌生知识直接灌进脑子里的感受，至于接纳他人的思考模式，这种危险的尝试更是离她很远。
但还有些细节不对……少女的前发低垂下来，在脸颊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经历过远超自己人生的时间。
退场的时候，布束砥信瞥了一眼周围，一个叫马场芳郎的显眼包正在给同校的学生们讲解着下一场对付常盘台的作战策略，尤其是要应对身为第三位的御坂美琴……
熟人的名字让她多关注了对方几眼，随后又被比赛的工作人员催促着撤离。
*
第二学区，才人工房。
食蜂操祈和木原幻生展开了焦灼的追逐战[1]。
说是追逐战其实有些夸大了——实际上只能算得上是单方面的追与逃。通过脑波的统合，木原幻生能够同时使用许多种能力者的能力，同时又能够依赖外装代脑抵抗“心理掌握”，几乎撑得上是一面倒的胜局。
食蜂操祈双手扶着膝盖猛喘气，她用遥控器关上金属隔离门不久，就再度被木原幻生突破。
“很好奇吗？我之前洗脑过你的那个帮手，听说你们在调查有关于胤河制药的事。”
木原幻生倒背着双手缓缓向前，就像是在闲庭信步一般从容：“——告诉你一个常识吧，在‘木原’当中，尽管众人的研究方向和专长结果相同，在能帮上忙的时候，也会存在一些朴素的互助。”
学者们会自然而然地形成小圈子，互相交换信息、资源和研究成果，并且垄断和掌握关键的学术资源。在外界，这种自发形成的小圈子会被称之为“学阀”，但在这座科学的都市当中，“木原”这个姓氏本身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他们天然就会为了科学和更高的成果而抛弃包含灵魂在内的一切。
所谓木原，就是会将他人视作草芥的怪物。
食蜂操祈咬着牙想。
读取了对方思考内容的木原幻生并没有否认，反倒露出笑容：“不过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够触碰到真理的边角。”
“那些被借走的东西，就当做是为了新成员的诞生而准备的烟花吧。”
猛地一声巨响，惊人的落雷从天而降，砸在无窗大厦的正上方。依靠着御坂网络提供的增幅，御坂美琴逐渐向着lv6的等级迈去，头顶逐渐浮现出闪烁着雷光的圆环，明亮得像是天使的光圈。
“学园都市当中，能够成功抵达Level 6的素体，数量非常有限。”
木原幻生对着跌坐在地上的食蜂操祈愉快开口。
或许是由于确认了对方的无力反抗，他没忍住多讲了一些。
“第一候补，一方通行，是能够在人格完整的情况下稳定抵达Level 6的唯一人选。
第二候补，第二位垣根帝督，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没有按照他们预定的方向成长，或许是病理的研究遇到了什么阻碍。
第三候补，第三位御坂美琴，仅仅抵达那个位置一瞬间就会迎来身心崩溃，但单纯作为一个有趣的试验，也还算有价值。”
巨大的落雷诱发了大范围的停电，食蜂操祈的目光瞥向不远处，希望上条当麻这次能够赶得上——
“还有，第一增补。”
木原幻生意味深长：“到底能不能抵达呢？”
“前往真理的旅途就是如此有趣啊。”
第49章 49 /
时间回到气球猎手比赛时期。
由于可使用的能力受限, 速水晃最终还是被一众能力者们的围殴打下了场。
当然，LV2的发火能力者在这场比赛当中能做到的本就有限，合理地使用空气燃爆改变周围的气压来诱导和改变敌人的攻击弹道已经算是有创意的选择。
而在面临念动能力者的围追堵截时, 这种能力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毕竟比赛总不能真的弄伤人……反手用能力击飞了一个偷袭的沙包, 速水晃坦然接受了自己下场的结局。
根据摄像机指引走出比赛区域后, 一方通行和最后之作等在了出入口处, 和速水晃汇合。第三学期有个不纳入学校积分的自由竞技项目小孩子也能参与, 包含儿童趣味攀岩等多个门类, 最后之作在偶然看到了宣传样册之后就一直想去，他们恰巧可以在那里消磨掉一下午的时间。
跨学区轻轨上，一方通行注视着窗外迅速向后方掠去的景色，状若无意般开口：“刚刚的最后那一下, 你其实可以躲过去吧？”
“哎？”
速水晃疑惑抬头, 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应该是此前的气球猎手比赛, 他当时被四个能力者堵在了巷子的角落里，其中一个还拥有念动能力, 可以同时操作两个沙包盘旋飞行, 因此表面看上去没怎么挣扎就被打下了场。
“……哈，极限情况下确实能躲掉，但比赛而已，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速水晃轻轻笑了一下：“享受比赛的过程就可以了——更何况到处都有摄像头的情况下, 给大家留下什么奇怪的印象就遭了。”
像是这种有可能会全球转播的比赛, 稍微对学生要求严格一点的学校譬如雾之丘女子高中，大家甚至会提前演练, 以便在应对不同角度镜头的情况下，既能体现出高等级能力者的实力和学校水准，又让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显不出失礼。
如果所谓名校都是这样的话……速水晃的目光瞥向一边：根据上条的说法, 长点上机也是学园都市当中很著名的一所学校吧？
“……你在想什么？”
“你平时会刻意维护发型吗？”
速水晃看了看对方的头顶，和上条偏好的风格完全不同，缺乏色素的头发每一根都柔软地倒伏下来：“像是常盘台那样，为了避免基因信息的外泄，会去特定的理发店？”
谁会在意那种事啊！
至于基因信息之类的，剪掉的头发本质上只不过是一些脱落的蛋白质，只要稍微处理一下就会无机质化，这是初中生都会懂得的常识……但看到对方问得那样认真，完全不像是在挑衅，他还是随口报了两家理发店的名字。
“会帮忙在理发结束之后当面把所有的头发都烧掉。”
一方通行说：“也会和客人签下保密承诺……要是担心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堆自己的克隆人，你也可以去那里试试看。”
“下次会去的。”
速水晃站起身来，列车广播语音提示出到站的信息：“走吧。”
*
最后之作的攀岩不算太顺利。
如果参赛的人是御坂美琴，大可以用电磁力将自己吸附在墙壁上，不管有没有手点都能够如履平地；但LV3的缺陷电力在这种情况下并不能起什么作用，更关键的是，攀岩材料选用了新的合成橡胶，是不导电的绝缘体。
她尝试几次之后都未能成功，不过好在周围也都是一群外表上年龄相当的孩子，大?*? 家吵吵嚷嚷地相互鼓励着，氛围竟然也还算不错。
这种类似于儿童闯关乐园的地方周围或站或坐地围着一堆家长，速水晃和一方通行两个高中生年龄的人等在外面，和这种场合颇有些不协调；好在最后之作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小孩子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解开安全绳之后就说想尝尝附近网红店里的意大利冰淇淋。
“我中午有好好吃午饭，现在可不算是空腹喔，御坂御坂严明地提出了自己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身形一晃，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不对，御坂网络的演算负担怎么突然……”
最后之作向前栽倒，半路被速水晃拦停。
“喂！你%@*……”
下一秒倒下的就是一方通行，他眼前的视野突然一片模糊，灌注进脑海当中的声音也变得意义不明，生物电信号传递而来的内容无法再被大脑准确解读，一方通行愕然地闭上眼睛，几秒钟后，他重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半边身子的重量都挂在速水晃的身上。
“是紧急处置策略。”
速水晃撑着他的胳膊，附在对方耳边小声开口：“木山老师指导过我和别人分享大脑算力的办法，碰巧我以前记录过你的思考模式和脑波。”
“……就是那些混账试验的成果是吧。”
这里是闹市区，两个人的猝然昏迷已经引起了周围一部分游客的注意，一方通行表情若无其事地撑着对方的胳膊重新站起来，和那些探知的目光一一对视。
速水晃用另一只手操作手机打算叫计程车，又懊恼地反应过来，大霸星祭期间，学园都市的交通受限，大部分人都只能通过无人巴士和地铁移动，出租车虽然有补充运营，但很难打得到。
“……先去车站，不对，联络警备员。”
最后之作闭着眼睛眉头紧皱，看上去绝对不是普通的脱力和生病，更像是御坂网络遭到了病毒攻击：“放心吧，应该是某种计算型拒绝服务攻击（CDoS），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在切断御坂网络的一瞬间，速水晃迅速做出了判断——这应该不是什么会对身体产生过量危害的病毒，而更像是一个强行挤进来的演算程序，占据了御坂网络当中的大部分算力，以至于连支持身体行动和维持视觉的算力冗余都无法提供。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带着她去医院——”
一方通行立即就要发动能力，然而矢量操作却并没有像是过去那样顺手，他原本是打算截取一部分地球的自转偏向力让自己升空，然而这个过去无比熟悉的演算却失败了，能力并没有成功发动。
速水晃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抱歉，情况紧急，但持住你的视听信息和身体控制目前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说：“能力目前派不上什么用场——你应该只能够使用Level 1级别的矢量操作。”
“……”
他从获得个人现实开始就没在这个级别停留过，一方通行摊开手掌，一瞬间甚至觉得有点茫然。
“还有一点，我是以生物电信号的形式在输送演算结果，低等级电击使的能力非常不稳定，如果可以的话，暂时先别松手。”
他晃了晃之前一直握着对方的另一只手，缓解气氛般开了个玩笑：“我可没办法把你们两个人一起背回去。”
不管怎么说，要先尽快抵达第七学区。
第二学区和第七学区相连，物理距离并不算很远，刚刚搭乘上无人公交，远处的高层建筑物上就迸发出亮光。
下一秒，无窗大厦的正上方迎来强烈的雷击。
“御坂网络，电击使……第三位？”
一方通行迅速理清了其中的逻辑：“是有人想要让第三位进化到绝对能力者吗？！”
“或许是吧。”
他也看向了那个方向：“总之要先将最后之作运送到安全的地方，现在御坂网络当中的所有终端都处于全功率运转状态，上位机如果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一切就很难恢复了。”
接下来怎么办？
两个人都在思考——LV1的矢量操作能做到的事相当有限，他们必须要尽快让一方通行的演算能力恢复机能。
涉及到御坂网络的病毒排除，木山春生或者布束砥信那里会有办法吗？速水晃在车里连打几个电话，布束砥信消息回得飞快，她发了个地址，让他们尽快将最后之作送过去，由她通过手头的学习装置来尝试着反向破解病毒。
“帮大忙了。”
速水晃感激地说。
“事先说好，介于这是从来没见过的病毒，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马上想出来反制的手段。”
布束砥信显然也很着急，连自己平日里一贯的讲话方式都改了：“但这种强迫验算会给大脑带来负担，要尽快带过来做应急处理！”
“……知道了！已经在往你那个方向跑了！”
背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小孩子还要牵着一个拄拐杖的高中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行动得太快。布束砥信不知道最近又新加入了哪个研究机构，地址偏僻得要命，如果不是对方发过来的信息里附带导航，他绝对不会没事走进如此偏僻的地方。
就在周围的光线都暗下来的时候，一个陌生面孔挡在了两人之前。
“真是的，我是听说有好节目才等在这里的，结果怎么比预定目标要多出这么多人？”
形容瘦削的男人开口说道：“竟然还有第一位和御坂网络的上位机在这里……看来老爷子（幻生）也是老糊涂了，还是说，其实是因为你自己做出了和演算结果相悖的行动？”
既然这样说，那么对方的目标就应该不是自己或者最后之作——是速水晃吗？一方通行皱眉，他隐约感受到了一些糟糕的预感。
“确实是这样吧！毕竟要将自己大脑的算力分出一半给别人，这意味着你们两个人的能力都没办法好好使用，这个时候如果你在单独行动，情况一定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男人抬起一边眉毛，自说自话：“所以说单一人格主导的模型容易形成谬误，你还是该尽快抛弃这种受限的思考模式。”
……他在说什么？什么思考模型？
手头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了，一方通行看向速水晃，对方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我不认识你。”
速水晃拧着脸：“完全记忆者口中的‘不认识’，意味着我跟你之间没有丝毫联系。”
“当然——因为我一直都在隔着屏幕观察你。”
对方露出有些狰狞的笑容：“说实话，这样的沟通真的很没效率，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还要维持着这一层毫无价值的人格……”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木原平均，所有木原当中专攻心理学的那一个。”
木原平均说：“你的案例令我很感兴趣，明明有许多种思考模式挤在同一个大脑里，却一直能够有一个稳定的表层意志压制着这一切，让你作为速水晃的自我认知始终维持下去——”
“木原”这个名字让两人心中皆是一凛，一方通行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手被握得更紧。
御坂美琴那边的动静那么大，风纪委员或者别的什么人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如果上条同学能顺利赶过去的话，距离御坂网络的通信恢复，预计还需要……不行，这种模糊的计算，输入的信息量太不充足了。
如果赶不及去布束砥信那里的话，就必须要在这里拖够时间，直到之前的联络人们意识到异常。
要说点什么。
“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吗？”
速水晃压低嗓音：“很抱歉——我精神稳定，生活顺遂，过两年就打算毕业开家饭店。”
“嗤，开饭店？那可不是你的理想。”
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般，朗声笑了起来：“你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那个——你在想一些更加遥远又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那都是漂浮在最表层的思考，很多余，也没有必要。”
木原平均语速加快，似乎因为即将见证一个新的学术成果而感到亢奋：“不同的人格和思考模式互相进行交流决策和互相学习，这个过程在大脑当中不断进行，就像是计算机神经网络的自主训练过程……”
“而现在，你只差了最后一步。”
他身后的巨大机器解除了光学迷彩，展现出了真实的模样。
FIVE Over Model Case_“Mental Out”，那是以第五位“心理掌握”的能力为基准，用纯粹的科学手段复刻出来的机器。
“其实你的记忆文件在木原研究所当中一直都有备份。”
木原平均说：“只不过之前一直是由乱数负责保管，毕竟他才是更深度参与了能力开发的人……现在你的所有思考模式都在表层人格‘速水晃’的指挥之下行动，因此根本发挥不出来该有的才能。”
而只要将此前所有的记忆，无论是速水晃本人的记忆，还是那些被导入了思考模式的所有者的人格全部都反向输入回去，漫长时间的积累和学习就将获得质变的结果。
记忆和经历，是堆砌出人格的必要要素。
就像是人类利用机器学习的手段来制造AI一样，拼凑在一起的时间和思考中，也能够攒聚出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
无数个人的思考，无数个人的挣扎，无数个人的愿望。
“——于是，全新的人格即将诞生。”
木原平均宣告：“而我将见证这一切。”
他对准速水晃，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按钮，念出的那个早就已经在研究所当中被记录的名字。一方通行骇然回头，然而现在失去了大部分演算能力的他也没有办法阻止木原平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摇晃了一下，脸上切换出怔然的表情。
“欢迎你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木原演算。”
第50章 50 特力研（1）
特例能力者多重调整技术研究所。
这里地面以上的建筑物只有两层, 看上去像是个很朴素平凡的研究设施，有着用于做汇报演示的大型报告厅和平时迎接记者采访的展示墙，但地面以下却像是白蚁的巢穴一样, 有着庞大且结构复杂的空间。
这里是用于研究多重能力的机构。
学园都市是整个世界当中科学最为昌明、研究氛围最为浓厚的场所, 接纳全世界各处的学生们来此求学。如果愿意接纳超能力开发, 许多学校都不收取学费, 甚至会根据能力开发的结果按月给予学生相当丰厚的奖学金。
……就像是那种理想当中的城市。
没错, 乌托邦。
拥有全球最高的医疗水平, 自然而然也意味着会接纳最复杂的患者。许多无力承担医疗费用的父母会选择将孩子托管给学园都市，期待着所谓的“超能力开发”或者“领先全球二十年”的医疗技术能够带来奇迹。
速水晃直视着眼前的巨大玻璃幕墙，那上面展示着人类大脑的纵剖面图，左右两抔大脑像是核桃仁一般连接在一起, 经由脑干串联起全身的神经。
“目前已经确定的信息是, 大脑的演算能力越强, 就能够形成越强的超能力[1]。”
大人们在不远处的会议室当中高谈阔论，没有人注意到他所在的这个角落。
“所以要尽可能挑选出脑波活跃的实验体, 必要的话, 也可以给他们服用一些促进大脑发育的药物……”
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够享受研发资源，人类在这里天然地被分出三六九等。
送来这里的孩子并不完全是健康的，或者说，不健康的人才是大半。无法治愈的先天性疾病和四肢畸形并不会累及大脑, 而只要脖子以上的部分没有问题, 那就不影响参与实验。
他们当中有许多从一出生就被抛弃，在实验室里接受教育成长。父母之爱并非全无条件, 在发现自己的孩子脊背上生出可怖的赘生瘤，又或者是关节扭曲手脚畸形时，并不是每一对夫妇都能够勇敢面对冲击性的现实。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吓得面无人色, 当场就将孩子留在医院里自生自灭；少部分由于催产素的作用和道德压力将孩子养育到三四岁，在经历过一系列家庭战争和痛苦博弈之后将孩子丢进这座“技术领先全世界二十余年”的科学都市，从此杳无音讯。
被认为“有望开发出多重能力”的孩子有两个，学者们制定出了两条不相同的路线互为保底，期待着至少有其中一条路能够走到最后。速水晃对于“另一个孩子”也有所耳闻，他曾经隔着长条走廊和对方见过一面，身量瘦小的男孩被众多研究人员簇拥在中央，很快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每天吃一把药，食物只有糊糊，好在量大管饱，且营养充足。
就是不太考虑味道。
特力研的科研经费主打一个该省省该花花，生活在这里的孩子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研究设备倒是一台接一台的买。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做身体检查，从最基础的身高体重血压一直到脑波活动状态，一套流程全走完就需要半个上午。速水晃将心电图贴片从自己身上一个一个摘下来，又撕了张纸来擦拭手背上的耦合剂，同时向身旁的青年道谢。
“今天也辛苦您了，大岛老师。”
“哎……你能记得我？”
名为大岛的青年是个新入职没多久的研究员——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安排来做这种给孩子量血压之类的基础工作——脸上还没有被重复工作碾压出的暮气沉沉。
“嗯，基本上看过一次以后就不会忘。”
速水晃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见。”
小大人似的孩子，大岛挠挠头发。
干这份工作最好摒弃个人情感，入职培训的时候就说过情绪太丰富的人在这行里干不长。大岛不动声色地重启机器，下一个小孩的体内有一半都塞满增生肿瘤，相比而言b超影像当中的马蹄肾已经是最不像问题的问题。
大脑很正常，但活不过几个月了，他不动声色地给对方判了死刑，像是这种存续时间不算太长的素体，要抓紧时间安排一些具有破坏性的试验，务必做到物尽其用。
盖章，出电子报告，下一个。
这无聊的上班生活。
职工餐和孩子吃饭的场所不在一处，或者说袋装糊状营养剂在哪里都能吃。有一部分小孩处于原始的社交需求会选择在公共活动区域吃饭，为了保证大脑的健康发育，或者说也为了人类丰荣，适度且科学的运动量同样重要。
“你就是■■？”
听到有人说话，“另一个孩子”抬起头，用嘴咬掉营养剂的密封包装口。
对方很自来熟地坐在旁边。
“……”
那时候他回答了什么来着？
即便同为实验动物，人类社群也会天然地分出高低优劣，和“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研究设施当中的抛弃物”不同，速水晃有着明显与其他人都不相同的出身——据说他是和父母一起旅游的时候出了车祸，家乡的亲戚无力抚养，经过简单测试之后来到了学园都市。
父母，旅游，亲戚，家乡，一句话当中包含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要素。
“那边的人都在等你，今天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吃午饭了吗？”
他抬起头，朝着更远处的台阶瞥了一眼，有几个孩子挤挤挨挨地坐在一块，像是鸟巢当中挤在一起的雏鸟。
对方很好脾气地冲着他笑了笑：“■■，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坐在什么地方进食都不会影响食物的消化。
而且不过是些营养剂制成的糊糊而已。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跟着过去。大家都很爱听有关于“设施外面”的故事，速水晃本人也确实很擅长讲述——遥远青森的树林，冬天会被雪地所覆盖，穿着雪靴踩在地面上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翻开雪洞，可以发现冬眠的刺猬。
秋天是栗子成熟的季节，一群孩子们涌到森林当中去寻找栗子，只是简单地放在火堆里烧就会变得很好吃；夏天大家会带着捕虫网去捕捉独角仙，有时候累得在草地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已近黄昏。
对方的记忆力很好——他观察着人群当中的速水晃：根据研究人员的说法，这是一种被称之为“超忆症”的症状，这类人所经历的每一天都不会被遗忘，从生到死都是一本随时可查的资料库。
“刺猬是什么？”
有人问。
“一种背上长刺的动物——图书室里的动物图鉴当中有讲过。”
他听见自己回答：“你们在哺乳动物的分类里面找。”
大家纷纷“噢”了一声，又问，刺猬摸起来是什么感觉的，同样都有刺的话，会和海胆差不多吗？会像针头刺进皮肤的感觉一样吗？
这些问题他就回答不上来了——书本和资料库以外的世界是一片辽阔的空白，他们每个人都共享着这片空白。
“有点扎手，但没有针那么尖。”
速水晃说：“刺猬会在地里挖洞，在洞里睡过一整个冬天。”
他很确信，今天一定会有很多人在图书室里搜索有关于刺猬的资料。速水晃就是这样，比别人更多的生活体验成为了他手中甘美的诱饵，随手抛出的故事就能够吸引一大群孩子跟在身后，眼巴巴地团团转。
他不太愿意自己成为其中之一。
……那蠢死了。
但速水的影响力似乎无处不在，于是他也不得不开始关注遥远北地的苹果园，生活在森林当中皮毛柔软的驯鹿，以及乘着薄暮捕鱼归来的渔户。
“数据很好——不过■■君最近是不是有点体重下降？”
面目模糊的研究人员围在他的周围评头论足：“精神状态的变化也会影响测试数值，没有试验安排的时候，也去和别的孩子聊聊天吧。”
关注精神状态，这是“优等生”才拥有的特权，意味着自己还有被继续开发的价值。他将手指探向设置了造浪机的辽阔水池，几乎一瞬间，浪花翻涌的池水变得如同镜子一般平静。
“对水波的干涉……好，这一条过了。”
研究人员刷刷在电子记事本当中记录了几条：“之前发现声波也能够有效屏蔽，怎么说？这算是波动操作（Wave Conductor）之类的能力吗？”
“应该不止如此。”
和他交谈的另一个人也表现得很兴奋：“这份能力一定还有其它的开发方向——我们和那个‘唯一解’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他的语气鼓舞到了许多人，“寻找唯一解”，这是他们这支研发团队的主攻方向，意在开发出能够适配多重能力的“个人真实”。在波的操作得到证实之后，他们的下一步大概就是考察自己对粒子的控制能力。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水面，由于对波纹的消除，湛蓝色的池水像是镜子一样倒映着他自己的脸庞。
直到他的身后又走来了另一个人。
“打开造浪机。”
研究人员们吩咐：“速水君，你也来试一下。”
速水晃先是冲他很礼貌地笑了一下，随后也有模有样地将手伸向水面，这一次水波虽然有减弱，但并没有像是刚刚那样被瞬间抹平。
“要加油啊，速水君。”
跟在速水晃身后的研究人员们并没有因此而气馁：“等一下去放火能力的实验组那边再试试看。”
那是另一支团队——他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比起寻求一个超能力开发的唯一解，他们更想要追求“通解”。速水晃的开发方向被视作可以干涉和模仿他人的AIM扩散力场，只不过测试的结果相当不稳定，大多数时候都会因为不明原因使用失败。
这种复刻是否能够存储多个能力，他们暂且不知；对环境的精度要求和能力复刻的等级变化，也暂时还没有摸清楚规律，因此试验任务相当繁重。大概是相信“多观摩一下别人的AIM扩散力场”有助于增强对能力的复制效果，某一天他在回住处的时候，发现自己房间里的床铺变成双层床。
“嗨。”
速水晃坐在上层冲他打招呼：“■■，接下来可能需要和你共同生活一段时间——请多指教。”
*
孩子没有干涉试验进程的权利。
一方通行没有对新室友的到来而感到抗拒，毕竟在这块地方，一切的自我表达都很难被重视——那倒不如顺其自然。
许多能力开发的基础进程是共通的，于是每天早晨促进大脑发育的药物变成了两份，对着脊神经连接电极片的时候，那种触电一般的痛觉也多了一个人来分享。
“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自由活动的时间里，速水晃偶尔也会问他：“有没有什么偏好的味道？大岛医生说，如果试验的进展顺利的话，他可以从外面帮忙带水果进来——”
他打断了对方，在这个设施里，只有速水晃会频繁地提及过去。
超忆症患者就是这样，人生当中所经历的每一个时刻都清晰如昨日，但那些幸福又轻松的回忆在这里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刺眼。
“我不记得了。”
他语气有些生硬地说：“反正又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总会有做外部试验的机会……”
速水晃犹豫着开口，态度也不很笃定。他没有搭理对方，面朝墙壁躺下，手肘顶住自己的腹部——最近吃的药物有副作用，容易造成胃肠道痉挛，吃下去的食物如果太多甚至会导致食管反流，于是这两天大家的食欲都有些不振。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又过了一会儿，身后伸过来一杯温水。
“以前生病的时候。”
速水晃说：“——妈妈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喝一点吧，应该会让你觉得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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