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对于逛街没什么兴趣，兰波当然也一样，所以今天的行程是中原中也决定的——在津岛治的介绍下。
黑发男孩虽然没来过西雅图，但从书本上了解过，这座美国西海岸的海滨城市，是鼎鼎有名的“波音飞机”的诞生地，也因此，这里坐落着全世界最大的私人航空博物馆——收集了各式各样的飞机，每年都会吸引许多对此感到好奇的游客。
比如中原中也。
橘发女孩仰着头，张着嘴，一副被震撼到的样子，她呆呆地看了会儿面前的飞机，不自觉地感叹着，
“好漂亮啊……”
“那当然，这可是——”
津岛治的话还没说完，中原中也就小跑着凑到介绍牌前，认真地阅读起来，片刻后，才“噔噔噔”地跑回兄长和兰波姐姐身旁，
“这个飞机是战斗机诶！战争中服役过的，还拿下过战功的飞机！”
小孩子钴蓝色的大眼睛里写满赞叹，对着魏尔伦和兰波说完，又拉住津岛治，满脸兴奋地介绍，
“那个机舱，小小的机舱里可以控制炸弹！”
“……对。”
津岛治撇撇嘴，语气有点别扭地纠正和补充，
“不是炸弹，是航空机枪，而且那个机舱的座椅还能弹射。”
“哦，航空机枪、航空机枪——治，你以前来看过这些吗？”
“……”
“治？”
“没看过。”
黑发男孩冷漠地回答，
“我没来过美国，只是在书上看到的，你可以嘲——”
“那也很厉害呀。”
橘发女孩真诚地夸赞，
“我一个都不知道。”
津岛治没说完的话被迫咽了回去，他像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中原中也，张开嘴又合上，合上嘴又张开，重复好几次，才整理出回答，
“……哦，那我、我给你介绍别的飞机。”
“好耶！”
中原中也扯着他就奔向下一架飞机——看起来是个旧客机，但机身不长，应该是某个私人所有，津岛治看了一眼，努力回忆着，却没找到相关的印象。
眼看黑发男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兰波忍不住轻笑一声，
“津岛君如果看的是以前的宣传册的话，可能有些机型是没有收录的。”
她手里拿着刚才入馆时发放的介绍页，轻轻晃了晃，递给中原中也，
“这座博物馆的主人还在一直收集新的机型——中也带着津岛君多逛两圈吧。”
“嗯嗯！”
中原中也今天穿了个厚底的运动鞋，比津岛治高了一个头顶，乍一看还真有点姐姐的样子，她本人也又端起姐姐的架子，全然忘了前几天还在嘟囔让津岛治当仆人的事，
“走吧，治，这个飞机的介绍牌好像在那边。”
“……哦。”
“你觉得中原治这个名字怎么样？”
魏尔伦看着两个小孩往前跑去的样子，冷不丁地开口，说出口的内容也吓了兰波一跳，
“哈？”
谍报员茫然地眨眨眼，迅速反应过来，
“中原治——你打算给津岛君改名？”
“嗯，中也看起来挺喜欢他的。”
魏尔伦一边牵着兰波的手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像是在说妹妹喜欢一只猫，
“津岛家虽然没什么实力，不可能找过来，但这个姓氏他自己应该也不喜欢，找人做个收养手续，改成中原治，以后也好办护照。”
魏尔伦自己现在用的护照上，登记着“保卢斯魏尔伦”，他没动姓氏，一来是嫌完全虚假的身份有点麻烦，二来也是因为魏尔伦这个姓算不上罕见，法国官方不可能追踪每一个姓魏尔伦的人。
兰波的护照同理，人造神明当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填上了“阿尔托莉雅兰波”的名字。至于中原中也，这个名字没被记入过档案，他也就没给妹妹换名字。
所以，现在的一行四人中，只有津岛治没有护照，也没经过进入美
国的合法手续，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户。不论他们是打算在美国多待几个月，还是打算尽快离开，直接前往北欧，都必然要先解决这个问题。
兰波想通了关窍，但还是摇摇头，否定了小搭档的提议，
“晚上回去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吧。”
“为什么？”
魏尔伦挑眉，
“他没有提出意见的资格。”
在人造神明看来，他还愿意留着这个莫名其妙想死，又利用了妹妹的小子一命，完全是为了对方稀有的异能力，用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而已。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需要一个玩伴，他更倾向于让津岛治真的成为“奴仆”一样的存在，完全控制住对方的言行，免得这聪明过头的人类小孩徒生事端。
“这是不对的，保罗。”
兰波无奈地叹了口气，
“中也不会让你这样对待她的朋友，你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妹妹的朋友。”
“……”
非人类和人类能做什么朋友？
魏尔伦没说话，但兰波看得出他想说的意思，也明白他为什么不说——在人造神明看来，她还没恢复记忆，当然不可能知道兄妹二人非人的身份。
可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完全与他曾经说过的话——想让妹妹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孩子自由长大的那些话——背道而驰了吗？
谍报员苦恼地思索片刻，找到一个不会暴露自己恢复记忆的理由，
“既然打算让他成为帮助中也的后备选项，用怀柔的方式来感化，让他真正成为中也的朋友，比强行控制能达成的效果更好。”
“……”
魏尔伦的微笑忽然有点僵硬，牵着兰波的手也瞬间收紧，他又拉着兰波往前走了好几步，直到快追上中原中也和津岛治，才站定身体，幽幽地叹了口气，
“怀柔方式。”
“？”
“……没什么。”
那双湛蓝的眼眸中，原本复杂的情绪化为虚无，魏尔伦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语气带着莫名高涨的自得，
“怀柔方式——很好，我很喜欢。”
“……？”
保罗的脑子不会坏掉了吧？
兰波忧心忡忡地思考起来。
————————————————————
令兰波没想到的是，津岛治对这个名字接受良好，
“中原治吗？”
黑发男孩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反倒是中原中也有点接受不能，
“中原治！？”
橘发女孩满脸震惊，
“为什么？不能就叫津岛治吗？”
即便听兄长分析完理由，中原中也依然不太能理解，
“可是、可是那是他父母给他的名字呀。”
她皱着眉毛，看向津岛治，而黑发男孩满脸都写着无所谓，
“只有‘治’这个名字是他们起的，津岛本来就是个常见的姓氏，而且一开始他们还打算叫我‘津岛修治’——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留恋。”
“……”
中原中也的表情惊讶且茫然，她张开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阻止的理由，又闷闷不乐地闭上。看着小孩的样子，兰波轻轻揉了揉她随着情绪一同黯淡下来的橘发，
“中也。”
谍报员的语气平静而柔和，
“就算津岛君受到虐待的事情是假的，是为了利用你离开游轮的借口，但这不代表他的父母真的爱他——你觉得现在的津岛君，和游轮上初次见面的津岛君，哪个更快乐呢？”
问题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的。”
中原中也好像明白了，她仰起脸看向兄长，
“对不起，哥哥，是我太任性了。”
她抿着嘴，接着对津岛治道歉，
“因为我、我当初醒来的时候，只有名字了，就自以为是地认为大家都喜欢自己的名字，没有考虑你的心情，对不起。”
“……没关系。”
津岛治别别扭扭地应下。
等两个小孩在兰波的监督下，把今天在博物馆买到的东西都收拾好时，夜色已经很深。
魏尔伦难得早早就躺在床上——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今天管家送来的目录，认真地翻看着，兰波好奇地瞥过去，只看到排列紧密的图片，
“这是什么？”
“服装的产品册。”
人造神明伸出手，把纤瘦的谍报员揽在怀里，又把手中的产品册往一旁递了递，好让兰波也能看清，
“之前说过的，要给你定做些衣服，上周你身体不舒服，就没让他们过来，今天找管家先要了产品册，省得明天他们推来一大堆，到时候再挑起来会很累。”
在魏尔伦这一个多月的努力调养下，兰波的体重已经从一开始的46公斤提升到了48公斤，虽然相对于她175公分的身高来说，仍旧算不得健康，但至少没那么瘦骨嶙峋了。体型上有了变化，之前定做的衬衫、裤子和裙子穿着也会有轻微的不合身。
“多做一些，刚好也留下数据，等到了北欧再找他们重新定，速度会快很多。”
魏尔伦精挑细选的这个品牌，在欧美各国都提供私人定制服务，他刚才已经给自己选好衣服，此刻快速翻过男装部分，放缓速度，让兰波慢慢挑选。
“这件吧。”
兰波点点头，她仍旧有点不太适应穿裙子，选了好几件，都是惯常爱穿的衬衫配高腰西裤，魏尔伦用铅笔勾上，接着向后翻去，
“中也的也该新做些，还有津岛治。”
黑发男孩这些天都在蹭中原中也的裤装穿，魏尔伦在童装页面直接打了个大勾，合上产品册后，却总觉得漏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思索，忽然反应过来。
“……兰波。”
“嗯？”
“……”
魏尔伦的眼神不由得瞥向兰波的胸口，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脸上浮起燥热的红，
“内衣是不是也该……该新买几套。”
“……”
那还不是你扯坏的？
兰波无语得想翻个白眼，又生生忍住，
“……明天让他们一起送来。”
“好。”
魏尔伦眨眨眼，凑过来索要了一个浅浅的吻，
“晚安，兰波。”
谍报员缓缓叹了口气，伸出手，关掉床头的台灯，
“晚安，保罗。”
第32章 小中什么都知道但小中不说
要定制新衣服的有四个人，虽然不需要亲自上身试衣服，只用看销售员和模特们一件件展示，魏尔伦和兰波还在昨晚就看着产品目录去除了许多无用选项，但等最终确定好每个人的服装款式，又细致地量好尺寸后，时间也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看着销售们推着所有产品，带着定制要求离开，只留下不需要调整尺寸的几个小皮包和一些配饰，人造神明揉揉眉心，侧过脸看向兰波，
“出去吃？还是让管家现在安排厨房做好送过来？”
“嗯。”
兰波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无奈地甩甩头，把脑子里各式各样的衬衫、长裤和风衣甩掉，
“出去吃吧，中也有想去的餐厅吗？”
她拍拍中原中也的头顶，橘发女孩还在比划着刚拿到的小书包——棕黑的颜色，大小刚好能装下随身尺寸的教材和笔记本，感受到头顶不轻不重的力道，有点茫然地反问，
“出去吃？”
中原中也眨眨眼，努力地回忆起来，
“昨天好像……嗯，在路边看到一个很多人吃的店……”
店铺的名字在嘴里憋了许久，最终也没能完整出现，反倒把橘发女孩的脸憋得有点发红，
“我忘了那个店的名字——是纯英语的。”
说到这个，她忽然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恍然大悟地抬头，
“为什么之前别的地方都有法语？”
中原中也的日
语水平其实不算很高，擂钵街那样的地方不存在学校，生长于擂钵街中的孩子们也顾不得学习文化，所以在离开横滨前，她只能做到毫无障碍的用日语对话，如果让她书写和阅读，就有些为难。而少了第一语言的部分干扰后，橘发女孩对法语单词听说读写的学习进度都很快。
也正因此，她在西雅图几乎像个本地孩子，因为这里大部分店铺和场所的标识都有两种语言——英语和法语，有些地方还会加上俄语和汉语。包括昨天逛了一整天的飞机博物馆，里面的介绍牌也同样由三种语言写成。
“因为法国很强大啊。”
津岛治——现在该叫他中原治了——撇撇嘴，
“世界上超越者最多的两个国家就是英国和法国，他们还是异能大战的赢家，当然会受到尊重*。”
“是的。”
兰波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还想说些什么时，魏尔伦冷哼一声，插入对话，
“法国也只在南欧影响力比较大而已，只会法语是绝对不够的，等你基础扎实一些后，还是要把英语的学习提上日程。”
而被打断话语的谍报员不露痕迹地瞥了眼小搭档，在心中无奈地轻叹一声，换上更加温和的笑容，
“嗯，英语是很重要的世界性语言，以后中也还想回横滨的话，就算不会写日语，用英语也可以——当然，还是学一些基本的日语读写更好，可以让治君教你。”
“……哦。”
一时多嘴，给自己加了两门课程的中原中也蔫哒哒地垂下脑袋，把话题重新扯回到午饭上，
“总之、总之那家店没有用法语写名字，我只记得招牌上有很大的卡、卡通鸡。”
“卡通鸡？”
中原治思索片刻，神情变得有点奇怪，
“你是说……那个招牌是红色和白色，除了卡通鸡以外还有个老爷爷头像的店铺吗？”
“对！”
中原中也狠狠点点头，目光露出几分向往，
“店里有好多小孩子，肯定是很好吃的店铺吧……”
“……”
这下连魏尔伦都知道那是什么店了。他忍不住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游轮上似乎确实没有这家快餐店——毕竟游轮自营的自助餐厅便宜且味道不错，足以占据整个游轮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餐饮份额，除了少部分高端一些特色餐厅外，不会有什么店铺愿意开在游轮上。
横滨倒是应该有，但生活在擂钵街中的中原中也当然没见过也没去过，人造神明也不会想到带兰波和妹妹去人多而杂的快餐店——就算不为了隐匿行踪，只考虑个人喜好，他也不喜欢这样嘈杂的地方，以前与兰波偶尔外出吃饭时，对方也会尽可能找安静的餐厅。
想到这里，魏尔伦看向兰波，开口询问道，
“兰波觉得呢？”
“？”
兰波顿了顿，看着橘发女孩像是反应过来后有点迷茫的眼神，轻声解释，
“那是很有名的连锁快餐店，价格不高，环境通常也比较嘈杂——不过味道确实是好的，而且既然中也想吃，那就去吧。也许会是很有趣的体验呢。”
“……哦。”
她就说，怎么津岛、不是，中原治那家伙一副憋笑的样子，原来是大家都知道的，非常有名的连锁店。
橘发女孩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钴蓝色的眼睛黯淡着，情绪翻滚起来，直到上了车坐好，依然双唇紧抿。
魏尔伦看得出妹妹不开心，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车辆平缓地行驶，人造神明斟酌许久也未开口，兰波瞥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中也。”
“……嗯？”
中原中也穿了身棕色条纹的背带裤，膝盖上放着新买的皮质小书包，精致的荷叶领衬衫上还别着上午刚送来的宝石领扣，橘色的半长发光泽而柔顺，在脑后扎起短短的马尾，只有那张精致可爱的脸依然像一本简洁的哲学书——看得出不愉快，却看不懂为何不愉快。
“有哪里不舒服吗？”
兰波直截了当地提问，
“还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是关于炸鸡店？”
“……不是的。”
橘发女孩抬起头，似乎还有些犹豫，她停顿许久都没开口，魏尔伦放缓了车速——有了兰波的开头，他也终于想好言辞，
“我和兰波是你的家人，家人之间不需要刻意隐瞒情绪。”
人造神明单手扶住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不论是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们，就算我和兰波都没办法帮你解决，至少也能与你共同分担，把这份悲伤变小。”
这番发言着实好得有点过头，兰波不由得侧目，又在瞬间压下眸中的震惊，恢复成平淡中带着些柔软的神情，顺着魏尔伦的话往下说去，
“是的，中也，家人之间是会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我和保罗——以及治君，都会努力理解你的问题，包容你的情绪，所以不要害怕倾诉，不要隐瞒问题，让我们帮助你，好吗？”
谍报员微笑着，声音像是环绕不冻海域的暖流，中原中也垂着头，眼眶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我……”
她吸了下鼻子，却没能阻止鼻音入侵，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曾经和家人一起的生活，曾经去过的地方，曾经有过的朋友……”
橘发女孩咬着下唇，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
“那个炸鸡店那么大、那么有名，横滨——擂钵街以外的横滨，整个日本都有很多吧？我之前去过吗？是夏天去的？还是冬天？跟谁一起？吃过什么？开心不开心？”
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
中原中也终于仰起脸，透过后视镜，看向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但眉眼却莫名相似的兄长，用很小、很小、很小的声音，轻轻、轻轻、轻轻地询问，
“我真的、是哥哥的妹妹吗？”
“……”
车辆急刹在路边，唯一没系安全带的中原治“砰”地一下撞在车座上，他咧着嘴，忍下惊呼，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
魏尔伦也确实无视了他，
“你是我的妹妹。”
人造神明抬眸，瑰丽的湛蓝色眼睛与妹妹那双钴蓝色的，盛满水汽的眸子在后视镜中交汇——他们的眼睛很像，又有些微的不同，与中原中也相比，魏尔伦的虹膜贴近瞳孔一圈处有极小又极明显的异色虹膜襞，这是人造的证明，是他非人身份的标志，
“你是我的妹妹。”
魏尔伦重复着，
“不要去质疑这一点。”
“……”
听了这个回答，更会对他们之前的说辞产生怀疑吧？
兰波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补充，好在倾诉过后，中原中也的情绪已经很快退潮，橘发女孩也被兄长机械化的回应弄得有些无语，她抿抿嘴，最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哥哥。”
她拽住一旁中原治的手腕，仰着头要求，
“其实都是治的错，如果不是治偷偷嘲笑我，我也不会胡思乱想。”
“……！？”
不是？这是强盗逻辑！
中原治张着嘴，想要辩驳，又想起来根本不会有人与他站在一边，只好愤愤不平地闭上。
兰波忍不住笑起来，
“说的对，那么治君，你应该给中也道歉。”
“……”
他就说吧！
中原治瘪瘪嘴，
“对不起。”
“称呼呢？”
中原中也得寸进尺。
“……对不起——”
中原治磨牙，
“——姐姐。”
————————————————————
车辆又开起来，最终停在KentuckyFriedChicken，简称KFC的炸鸡快餐店门口，这家分店是酒店附近最大的一家，虽然人依然很多，但好歹有两层楼，魏尔伦带着两个小孩点好餐时，兰波已经在二楼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可再安静的角落也终究不是包厢，魏尔伦拿起一根薯条，还没送进嘴里，背后黑棕发的大胡子男人忽然站起身，径直走了过来。
“你……”
大胡子男人眯着眼睛，语气犹豫，
“保罗魏尔伦？”
第33章 美国人引发问题法国人做出决定……
保卢斯这个名字，确实可以用“保罗”作为昵称，因此不论是管家，还是其他知晓魏尔伦假名的人，都不会对兰波
称呼他“保罗”这件事有什么疑问。
但同样的，除了兰波以外，不会有其他人用“保罗魏尔伦”来称呼他——除非这个人知晓他的身份。
魏尔伦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人造神明仿佛没听见身后人带着疑问的声音，他将薯条送入口中，垂下眼帘轻轻咀嚼，似乎很满意味道，十分平静地将手伸向下一根薯条。
而嘈杂的室内，忽然刮起了微小的风。
薯条垫纸的一角被倏忽吹起，又在瞬间化作飞灰，轻而小的风裹挟着锋利无匹的杀意，袭向陌生黑棕发男人的咽喉。
“！？”
异能力波动产生的同时，兰波已经心下一惊，她看着挡下致命一击的陌生异能力者，轻轻按住魏尔伦的手，
“保罗。”
谍报员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小搭档的手背，感受到重力异能消失后，才微微抬起头，碧绿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满脸“果然如此”的黑棕发男人，
“这位先生。”
她眨眨眼，颜色浅淡的金色立方体自下而上环绕着黑棕发男人飞了一圈，确定没发现任何启动中的联络设备后，露出柔和的微笑，
“不如吃完饭再聊——我家的孩子们都还饿着呢。”
“……啊。”
黑棕发男人挠了挠头，这才看到一旁还在旁若无人啃鸡腿的黑发男孩，和如同炸毛小猫一样警惕看向他的橘发女孩，他顿了下，被络腮胡遮蔽大半的脸上露出些微尴尬的神情，
“抱歉，我没注意——猛地看到、额。”
他强行打断自己的话，垂下头，有点苦恼地在腰上的挎包里掏起来，片刻后，粗糙宽大的手掌中多了两只小巧的玩偶，一只是螃蟹形状，另一只则是鱼形，
“刚买的，是新的。”
黑棕发男人把两个玩偶往前递了递，橘发女孩先看向兄长，又看向兰波，得到两个点头后，才接过那个螃蟹玩偶，并把鱼玩偶放在中原治旁边，然后抿抿嘴，认真道谢，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感受到一行四人对他的态度软化了一些，黑棕发男人咧着嘴笑了一声，他转身回去，把自己的餐盘端了过来——兰波选的位置是靠窗的长卡座，两边加起来足以容纳八个人——与魏尔伦隔了两个凳子坐下，
“那就一起吃完饭再聊吧。”
“……”
魏尔伦疑惑地瞥了眼这个奇怪的陌生异能力者，但对方确实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他又抬眸看向兰波，谍报员拿起了热腾腾的炸鸡腿，
“趁热吃吧，保罗。”
兰波撕下一小块，直接塞进小搭档嘴里。
————————————————————
会出现在那家KFC并认出魏尔伦纯属意外。
黑棕发男人坐在宽大的客厅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其实只是今天要去孤儿院看望孩子们，路上走饿了，刚好看到路边的KFC很热闹，干脆就进去吃顿饭，顺便也给孩子们买点炸鸡而已。
没想到会看见一个非常符合好友描述的金发青年，而且试探性地问一下后，居然还真就是本人。
毕竟“保罗魏尔伦”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与搭档“阿蒂尔兰波”一起神秘失踪，铁塔一直在追查两人的下落，尤其是波德莱尔，要不是身担重任，无法离开巴黎，恐怕早就满世界跑着找学生了。
——以上，都是好友安徒生告诉他的。
“特征？”
魏尔伦皱了皱眉，疑惑又好奇，
“我有什么特征？”
他确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牧神在创造他时是以人类作为模板的，基因也大都取自人类，从外表上看，他和人类基本毫无差别。
如果说外貌的话——金发蓝眼作为日耳曼人的典型遗传，在北欧大部分国家、中欧的英国、德国和法国北部，以及整个北美，都有大量分布，根本不算罕见。
人造神明敢于不做外貌伪装，只用一个假身份就环游世界的底气也在于此——法国不会大张旗鼓宣告自家丢了两个超越者，知晓他具体样貌的人也很少，就算恰好有人知道他失踪的消息，仅凭金发蓝眼等外貌特征，也不可能锁定他的身份。
“嗯……”
黑棕发男人摸摸胡子，觉得对面的法国小子可能在无意识炫耀，
“那小子啊——反正就是金发蓝眼，个子很高，喜欢穿骚包的白西装，还爱扎个小辫子，挂着假得不行的微笑，在人群里看过去好看到发光，像天使下凡、神明转世、精灵王子……总之漂亮得不像人就对了。”
这是安徒生的原话，他也是因此才会一眼就看到端着餐盘上楼后，令整个二楼都静了一瞬的金发青年。
“……”
形容的好像没什么问题，又好像全是问题。
魏尔伦放弃对这句话的深究，
“那你是……？”
“哦，忘了。”
黑棕发男人“哈哈”笑了两声，爽快地自报家门，
“海明威，欧内斯特海明威，勉强算个超越者吧——不过我没在美国官方工作，不用那么警惕我。”
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自己倒了一杯，
“我跟法国没什么关系，DGSS也不会给我钱——我也不缺钱——反正，我真的没什么恶意，只是好奇地确认一下，说起来，你搭档呢？”
“……”
还好没让兰波进来。
听到海明威几句话就把信息和目的暴露无遗，自认谍报技巧根本不出众的魏尔伦无语地瞥了下嘴，面不改色地回答，
“他——我不清楚，我们两年前分开后就再没见过，我也只是路过美国，很快就会离开。”
“哦……”
海明威咂咂嘴，非常有边界感地放弃追问其他三人的身份，
“那好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临离开前，他又想起什么，掏出手机，
“留个联系方式？在西海岸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好的。”
魏尔伦微笑着送客。
————————————————————
“离开？”
兰波故作惊诧地仰起脸，看着已经在收拾重要物品的魏尔伦，语气也带着讶异，
“怎么这么突然？中也不是还想试试坐游艇？定制的衣服也都还没送过来呢。”
“我不能相信海明威。”
已经把和海明威的对话去除某些信息后，全部公开给兰波的魏尔伦摇摇头，将手中兰波不打算再穿的几件衣服都切成极细的碎屑，扔进充当垃圾袋的旧行李箱，
“就算他不会把我的位置告诉给——我叛逃的那个组织，也不能保证不会告诉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
人造神明没再接着往下说，但兰波相当清楚。
安徒生与雨果是好友，和波德莱尔的关系同样很好，如果海明威把在西雅图见到了魏尔伦的事情告知安徒生，对方一定会通知雨果和波德莱尔。到那时，铁塔在西雅图的暗线就会瞬间蜂拥而至，魏尔伦纵然能全身而退，想要再次毫无痕迹地隐瞒身份也必然会更加艰难。
谍报员垂下头，轻轻叹息——她不能阻止小搭档离开，反正异能大战已经结束，她早就没了能冠冕堂皇把对方留在法国的理由。
而且，她也不想再让对方留在法国了。
回忆着重逢以来所见到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魏尔伦，隐于暗处的绿眸闪过一丝怅然。
离开法国、离开她后，小搭档过得很好，自由、肆意、洒脱，连平日里的笑容都带着以往甚少得见的，全然的真心。
她曾以为自己把小搭档养得很好，现在却发现，那不过是她凭借恩情和友情之名，用傲慢和自以为是创造的樊笼。
但是……
“兰波？”
魏尔伦的声音打断兰波的思绪，人造神明将那套旧
衣服从兰波的旧背包中掏出来，迟疑片刻后，小声询问，
“要扔了吗？应该没必要留着吧？”
“……”
是的，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兰波放缓呼吸，仰起脸时，表情已恢复平静，
“扔了吧——除了帽子和挎包里的笔记本以外。”
恢复记忆前，她还时不时想找办法打开那个笔记本，现在却也没什么打开的必要了，不过是过往的日记本而已。
听到笔记本，魏尔伦的手僵硬一瞬，他轻咳一声，趁兰波的视线没有移过来，迅速将小巧的挎包塞进属于兰波的新皮箱里，然后拿起那顶礼帽。
黑色的、用虹色金属制成吸汗布，还在内侧绣上了兰波名字的礼帽。
——兰波送他的生日礼物。
兰波在送他的生日礼物上，绣上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个念头如触电般划过脑海，从看过兰波的手记后就产生的，一直想要找个借口，把这顶帽子从兰波那里重新要回来的想法，也在瞬间变得愈发强烈。
“这顶礼帽……”
魏尔伦把装好的皮箱盖上，挪了两步，凑到兰波身旁，小心翼翼地坐下，
“这顶……可以给我吗？”
“——？”
兰波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愣了许久，才想起来伪装失忆，
“……为什么？一顶旧帽子而已，不太适合你平日的装扮。”
“……”
魏尔伦捏着礼帽的手紧了紧，他停顿一下，朝着兰波挤出一个微笑，
“因为我很喜欢，尺寸也和我——”
人造神明的声音哽住了，“刚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堵着，最终，他赌气一样放弃谎言，直接把礼帽戴在头上，
“——因为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
兰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魏尔伦不再考虑是否会暴露太多信息，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话，
“这是你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因为一些、一些争执，留在了你那里，但我——”
他的笑容像是在哭，语气带着十二分的真诚，
“——我很喜欢。”
第34章 离开之前中原治觉得这不是好主意
魏尔伦有一双过分好看的眼睛。
大而长的眼型，上挑的眼尾，浓密卷翘的睫毛，瑰丽透彻的湛蓝双眸，像是漂浮在云朵中的海水，又像是埋在棉花糖下的冰川。
当他用这双眼睛，含着似有似无的水意，恳求地看向一个人时，没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没有人能拒绝——所以她拒绝不了是非常、十分、特别正常的事情。
兰波回过神时，已经把小搭档搂在了怀里，正轻柔地拍着对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忐忑的猫——鉴于两人目前的体型差距，这个场面其实有些滑稽，但她无暇顾及，
“可以的。”
谍报员用肯定的语气，给出在她看来完全不需要考虑的回答，
“既然这本就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那么它当然属于你。”
魏尔伦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双手也依然紧紧搂在兰波腰上，兰波轻轻叹了口气，把快要从小搭档头顶掉下来的礼帽摘下，放在沙发靠背上，
“好啦。”
她的语气轻快又柔和，
“这样说起来，我还欠保罗两句生日快乐，对吗？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保罗——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应，魏尔伦愣了下，他抿抿嘴，不知所措地缓缓坐直身体，
“……没有。”
思维停滞了一瞬，有些话便不经考量地从人造神明的心口溜出，
“我不需要别的礼物——能够和兰波重逢，已经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时至今日，魏尔伦都牢牢记得在树林中醒来的那一刻。
被肮脏灵魂觊觎身份的厌恶愤怒、对陌生情报的惊讶质疑、对自身所在的疑惑探究都只停留了一瞬，就与充斥内心许久的罪恶感一起，被“兰波还活着”的喜悦驱散。
人造神明那张漂亮的脸上，勾起一个下意识的微笑，
“能够和你重逢，我非常开心。”
“……”
哇哦。
小搭档直白坦率的话再次令兰波感到震惊，她眨眨眼，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在这短暂的沉默中，魏尔伦的眼神又闪躲起来。
发自肺腑的喜悦褪去后，他垂下眼帘，遮挡住眸中重新涌上的忐忑——兰波没有追问、没有质疑、甚至都没有犹豫，就选择了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到底是因为足够信任，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意呢？
即使已经看过兰波失忆前的手记，知晓了兰波曾经说过的那些认同和祝福的话语都出自真心，可兰波毕竟失忆了，对现在的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刚认识两个月的前搭档。
——最多再加一个还算满意的性伴侣。
想到这里，“不在意”的可能性变成一颗苦涩的种子，顷刻之间在魏尔伦心中破土而出，让原有的喜悦也掺杂上不安的怀疑，
“……兰波。”
两人的距离本就很近，在拥抱和交谈的间隙中又凑得更加紧密，人造神明低下头，清晰地闻到来自兰波身上泛着凉意的清爽香气，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面色平静柔和，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普通对话的黑发女性，张开嘴，想要询问，
“你——”
孤单的单词在空中停滞，后续的内容于声带后消失，魏尔伦停顿了很久，犹豫着，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不该主动提起。
如果、如果。
如果兰波得到答案后……选择不原谅他呢？
他实在停了太久，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笑容早就消散，神情在不经意间变换成茫然无措的黯淡，兰波在心底叹了口气，抬起手，轻柔抚摸小搭档的脸颊，
“我怎么了？保罗？”
她温和地引导，
“你想要说什么？”
“你——”
“……你。”
人造神明把这个单词又咀嚼了一遍，视线被抬起的苍白手腕上，突兀的暗红色枪疤牢牢吸引，他咬了下嘴唇，复又垂眸，羽毛般轻渺地开口，
“你、不问一下我们……发生了什么争执吗？”
不问一下，关于这枚伤疤，关于失忆、关于分别、关于曾经的、过去的、一同经历的那些事情？
“……噗。”
兰波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都像明艳绽放的玫瑰。可惜魏尔伦没有在第一时间抬眸，也就错过了她眼神中一开始隐藏不住的喜悦、愧疚、感叹和欣慰，
“兰波？”
人造神明不解地抿住嘴，眉心蹙起微小的山，
“为什么要笑？”
“嗯……因为。”
谍报员眨了眨眼睛，妥帖地接住来自小搭档的忐忑不安，
“保罗这样很可爱——希望得到我允许的，乖巧的保罗，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的，坦诚的保罗，想让我追问，又害怕我询问的，紧张的保罗——都非常、非常、非常可爱。”
兰波的声音清润干净地流淌，
“所以我不想让这么可爱的保罗为难。”
她叹息着凑上前，轻飘飘的吻降落在魏尔伦的额头，
“就像之前说过的一样，等保罗做好准备告诉我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个话题吧。”
魏尔伦愣愣地点了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拽住想要站起身的兰波，扯着纤细的手腕，把她拉进怀中，
“兰波——我想接吻。”
他说着请求的话，却在兰波回应前，就用吻淹没了一切声音。
“……”
算了。
兰波抬起手，环在小搭档的肩膀上。
就当是——离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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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兄长突然说要打破计划，在今天内离开西雅图，提前前往挪威这件事，中原中也当然也非常惊讶。
橘发女孩中午刚心满意足地吃了顿炸鸡，还小小地发泄了一下心中的不安，午觉睡得相当踏实，但一觉睡醒后，就看到了难以理解的画面。
“……治？”
看着中原治把薄薄的羽绒被铺在大皮箱的底层，又爬上床，抱着一个枕头滑下来的样子，中原中也不解地歪歪头，带着满心疑惑询问，
“你在干嘛？”
“你醒了，快点收拾吧——魏尔伦大哥说今天下午就要离开。”
黑发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简单明了地说明情况后，就继续铺“床”。
“……哈？”
中原中也张着嘴，刚睡醒的迷蒙大脑努力消化中原治的回答，
“离开……？”
“嗯。”
中原治把枕头换了个位置，随后整个人钻进大皮箱中，尝试着躺下，
“挑两身衣服装起来，够路上换着穿就行，上午定做的衣服会直接送到挪威——我觉得你最好选那条长牛仔裤和衬衫，还有那套比较厚的长裙子。”
“……不是。”
中原中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从床上蹦下来，一边拉开衣柜，把中原治提到的两身衣服拿出来，一边更加不解地皱着眉，
“就算要走，你为什么要在皮箱里铺床？”
“……”
中原治幽幽地看过来，幽幽地叹息一声，最后用幽幽的语气回答，
“我的新身份护照还没办下来呢，也要等人直接送到挪威了。”
就算魏尔伦再有钱，也改变不了西雅图没有直飞奥斯陆的航班这一事实，鉴于他们不能在伦敦、巴黎、慕尼黑转机，所以最终敲定的路线是先从西雅图飞阿姆斯特丹，等到了阿姆斯特丹，再转坐申请好航线的私人飞机。
也就是说，至少要等到阿姆斯特丹，中原治才能从皮箱里出来，用黑户的身份当乘客。
“……额。”
中原中也明白了，她担忧地看了眼那个巨大的皮箱——之前把中原治从游轮上带下来时，魏尔伦就是把他塞在这个皮箱里，
“那次只有两个小时不到，但是西雅图到那个阿、阿姆斯特丹，要很久吧？”
她不了解阿姆斯特丹具体的位置，可好歹学习了两个月，北美洲和欧洲的距离还是知道的。
“九个半小时哦。”
中原治躺在皮箱里，鼓着脸解答中原中也的问题，
“帮我拿一身衣服，我要那套黑色背带裤和衬衫——魏尔伦大哥说可以把别的行李托运，带我进客舱里。”
一般来说，这么大尺寸的箱子是不可能进飞机客舱的，但魏尔伦包了一整个头等舱，用所有的行李额度——再加一点点金钱——作为交换，换取了航班的“网开一面”。
“那就好。”
听到这个回答，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要是让你在下面行李舱待将近十个小时，那也太恐怖了。”
飞机博物馆里是有客机的，虽然都是小型私人飞机的大小，但该有的结构一样没少，橘发女孩参观了一天，对逼仄的行李舱颇有印象。
她摇摇头，把中原治指定的那套衣服取下来叠好，又塞了两包没打开的新内衣和两双鞋，才把小行李箱合上。
次卧的门已经被推开，将大部分衣物和生活用品销毁后，魏尔伦和兰波的东西只装了一个行李箱，人造神明乖乖站在原地，等兰波给他打好领结，又把那顶礼帽戴在头上，才转过头看向装好箱子后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妹妹，
“中也。”
他微笑着教导妹妹，
“控制你的异能力，感受衣柜中那些衣物的布料，让它们分离。”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听从，衣柜中剩余的所有衣服都在瞬间被撕扯成不规则的碎片，魏尔伦走过来，欣慰地揉了揉妹妹的发顶，
“做得很好——只是不够细致，以后再慢慢练习吧。”
话音刚落，那些布料碎片已经变成与尘土相似的碎末，听话地填满垃圾桶，而兰波安抚地拍了拍中原治的肩膀，接着合上大皮箱，
“走吧。”
她看向魏尔伦，伸出手，
“该出发了。”
第35章 后会有期暂时的分离
管家很专业，并没有询问原本屋内的四人为何变成了三人，接过魏尔伦手中的行李箱，一边跟在三人身后送行，一边打电话安排房间的清扫工作。
机场派来的车已经停在酒店前的庭院中，魏尔伦看着管家整理好后备箱，想要接着将皮箱也放进去的动作，摇摇头，微笑道别，
“不用了，多谢——下次有机会再见。”
“您客气了。”
管家躬身后退，拉开车门，魏尔伦单手拎起那个又大又宽的皮箱，在兰波牵着中原中也的手坐上车后，才抬脚跨进车内。
前往机场的行程很安静，中原中也虽然还有满腹疑虑想问，但也清楚车上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橘发女孩叹了口气，干脆趴在皮箱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起来，直到皮箱内传来不堪其扰的反向敲击声，才“嘻嘻”笑了两声，安静地看向车外。
魏尔伦原本也在看车外，刚熟悉不到十天的街景飞驰向后，他不喜欢美国，对西雅图也没什么特殊情感，可此刻却莫名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愁思——他与兰波，带着妹妹的环球旅行第一站，就这样匆忙结束了，等到了挪威，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别的突发情况。
人造神明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便撞上了兰波的视线。
“怎么了保罗？”
一直在光明正大盯着小搭档看的谍报员低声询问，
“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
“嗯？”
“……只是、有点抱歉。”
脱口而出的谎言，在兰波柔和的表情，和不赞同的目光中收回，魏尔伦抿抿嘴，磕磕绊绊地倾诉真实想法，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本来、原本定好了明天要去看艺术展的门票，还有中也预约的游艇教学——全都是我的原因，只能被迫取消。”
他垂着眸，低落又诚恳地道歉，
“抱歉，兰波。”
“……”
还是老样子，但是真的成长了很多——能够这样坦诚地与人相处，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顺利吧。
兰波先轻轻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欣慰地笑起来，她伸出手，轻柔地覆在小搭档手上，一点点掰开那双攥紧的拳，揉了揉掌心已经被压出的红痕，假意谴责道，
“对，都是保罗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保罗的‘突发情况’，我们本来还能在西雅图再玩上半个月的。”
魏尔伦的头垂得更低了，也因此没能看到妹妹转过脸后揶揄的表情。
谍报员对着橘发女孩眨眨眼，示意对方先别说话，接着“质问”小搭档，
“那保罗有想好怎么补偿我们吗？”
清润的嗓音中带着遮挡不住的笑意，魏尔伦终于反应过来——兰波并没有生气，他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挪威也有博物馆和海湾。”
“嗯嗯，哥哥到时候记得带我们一起去哦。”
中原中也抿着嘴偷笑，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兄长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说是自责，表现出来却像是受了委屈后在撒娇——明明就知道兰波姐姐不可能怪他的，
“哥哥。”
橘发女孩清了清嗓子，把手帕递过去，
“擦擦眼泪吧。”
“……？”
魏尔伦下意识蹭了下眼角，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哭，而兰波已经笑得藏不住声音。
“……”
是时候把妹妹的战斗训练提上日程了。
魏尔伦绷着脸思考。
——还有中原治那小子，也得锻炼一下。体术。
箱子里快要睡着的中原治，忽然间感到
后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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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过安检时需要用彩画集悄无声息地罩住皮箱以外，登机并不麻烦，头等舱一共有8个位置，全都被魏尔伦包下，他调了下其中一个座椅，将大皮箱固定在中间，随后坐到兰波对面，
“阿姆斯特丹机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人造神明砸钱砸得爽快——反正这钱本就是白来的——荷兰人干活也干得迅速，
“但能租用的私人飞机只有两架。”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展示两架飞机的情况，并询问兰波的意见，
“这架小一些的应该更好点？”
他们没带多少东西，也不能过分大张旗鼓，16人座的小型私人客机在魏尔伦看来完全够用。
兰波持赞同意见，
“可以的。”
她拿出眼罩和薄被子，转过头叮嘱中原中也，
“中也，别乱跑，坐好。”
第一次坐飞机的橘发女孩瘪瘪嘴，“噔噔噔”地贴过来，
“哥哥，兰波姐姐，真的不能让……”
“不行。”
魏尔伦知道她想干什么，目光明确地看向右上角——那里有一个正在运转的高清摄像头，
“等到了阿姆斯特丹，我们就可以在机场‘接到’治。”
人造神明加重了词汇的读音，以确保妹妹能听懂，
“治会在机场的‘休息室’里等我们。”
休息室只有外侧有监控，内部区域是没有的，而且两边都联通贵宾通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中原治“出现”。
“……好吧。”
中原中也蹭了蹭脚尖，乖巧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扣好安全带后四处摸索了几下，拿出耳机戴上，随后开始点击面前的小屏幕，不多时，就找到了想看的内容，沉浸地观看起来。
飞机稳妥地起飞，长达九个半小时的航程，即便兰波很困，也不至于一睡到底，她迷迷糊糊醒来时，魏尔伦正坐在她身侧发呆。
“……”
头等舱的座椅还是有点太宽了。
谍报员头疼地坐起身，往小搭档身后瞥了一眼，看了三个小时电影的中原中也盖着被子睡得正香，
“保罗？”
她放低声音，
“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困。”
魏尔伦摇摇头，搂住兰波的腰，把她抱进怀里，轻轻蹭了蹭已经养得柔软顺滑许多的墨色卷发，
“我有点担心，阿姆斯特丹机场不能久留。”
荷兰距离法国太近了，如果不是没有时间合适的航班，其实他们从雷克雅未克转机才是最佳选择——冰岛地处偏远，即使在当年异能大战最激烈的时期，法国也懒得往冰岛投入太多资源，自从异能大战结束，强国分赃完成，更是撤得仅剩一个军方岗哨，半点铁塔的人都没留。
魏尔伦很了解冰岛——两年前自爆炸中醒来，他先是漫无目的地在海上漂流了一周，后来瞄准方向前行，抵达澳洲并待了大约三个月，接着又乘船前往南美洲，逛了不少国家，之后沿着岛屿路径，徒步跨越太平洋，跟非洲大草原上的花豹、狮子甚至大象都打了几架后，才满意地结束南半球之旅，飞到美国，坐游轮前往冰岛。
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人造神明都待在冰岛，生活得散漫且自由，他无聊到顺着冰川逆流而上，结果因为没注意游泳的时长，不小心迷路进了北极圈，又因为没带够食物，只能徒手揍翻三只北极熊，抢走它们的猎物，并凭着没调料的烤肉撑到碰见北极原住民，找到离开北极的方向。
回忆着冰岛的生活，魏尔伦紧了紧怀抱，不自觉地放软语调，
“算了，应该不会出事的，换机最多只用二十分钟——兰波，到挪威待上一个月，我们就去冰岛好吗？”
“……冰岛？”
“嗯。”
人造神明微笑着描述，
“我在冰岛有栋小房子，现在大概被雪盖住了，到时候需要清理一下，那栋屋子在悬崖边，附近没什么人，刚好可以用来锻炼中也的异能力——冰岛的空气也好，适合你休养身体。”
“……听起来真不错，不过还是先等中也在挪威玩够了再说吧。”
兰波轻笑回应，空气安静片刻后，她又想到什么，侧过脸，严肃地叮嘱起来，
“等到了奥斯陆，记得换一下你的衣服，挪威比较冷，定做的西装送到就先放起来，买几件厚实点的风衣和围巾，再买几副大一些的黑框眼镜——挡风，头发也要全扎起来，别用现在的发型了。”
“嗯。”
“中也的衣服是同样的道理——再买两顶帽子，遮一遮，比较保暖。”
“我知道。”
魏尔伦明白，兰波说这些不是因为怕他冷，而是怕他又不小心被认出来，还有发色特征明显的妹妹……轻软的叮咛化作细密的甜味，从心口攀升到唇角，人造神明低下头，吻住怀中人的唇。
“……”
保罗怎么像是被亲吻鱼附体一样。
兰波无奈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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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半小时说起来很久，其实不过睡一觉的功夫，中原中也打着哈欠，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跟在兄长身后，在阿姆斯特丹机场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贵宾休息室。
“我去一趟卫生间，顺便把治接过来。”
魏尔伦看着穿上了厚实衣服，还戴上了他后来新织的完美白山茶耳罩的兰波，以及晃着腿，有些担忧和迫不及待的妹妹，拎起皮箱，转身离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于门后的下一秒，兰波站起身，温声嘱咐中原中也，
“中也，我也去一趟卫生间。”
“啊？好。”
橘发女孩迷惑地眨眨眼，目送兰波的身影消失在另一个通道口，她无聊地念起上面的单词，
“E、Eksport？Export？”
好熟悉的词根——
“——Exportations！？”
中原中也猛地站起身，
“兰波姐姐！？”
她拔高声音呼喊，
“你走错方向了！”
无人回应。
一旁的另一扇门“砰”地一声砸在墙上，魏尔伦紧盯着妹妹身侧——兰波的挎包还留在那里，他想要松一口气，但直觉已经令心脏跳动得如同擂鼓，
“中也。”
“……哥哥。”
“兰波呢？”
“……”
中原中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无措地张开嘴，与站在魏尔伦身旁的中原治对上视线，
“兰波姐姐她、她从出口……”
“——兰波姐姐离开了。”
中原治撇撇嘴，
“魏尔伦大哥，你太笨了——兰波姐姐她、早就恢复记忆了。”
而魏尔伦已经不在原地。
贵宾通道，出口，机场大厅，停车场。
不仅毫无踪迹，甚至连异能力的波动都没察觉到半分，人造神明再次返回休息室时，双眼已经睁得通红，大脑也因为过量的观察和分析隐隐作痛，他的表情实在难看到极点，中原中也咬着下唇，既不解，又愧疚，
“对不起，哥哥，我……”
“……不是你的错。”
魏尔伦的唇角抽动一下，似乎是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最终也只是抽动了一下，
“兰波想离开，谁都拦不住她。”
是他太蠢了，他早该猜到的，兰波温和的笑容，兰波柔软的怀抱，兰波那么轻易就接受了他无缘由的道歉，还宽容地不去追问……
都是假的。
是伪装——是怀柔的手段。
恢复了所有记忆的兰波，怎么可能不恨他？
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后，魏尔伦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走吧。”
他面无表情地说，
“飞机已经准备好了，我
们该去挪威了。”
————————————————————
贵宾休息室的视野很好，能够清晰看到私人飞机起飞后，留在湛蓝天空上的白痕，休息室另一侧的餐厅中，黑发青年叹了口气，
“这不是把学过的东西全忘了吗。”
只不过听了中原中也的话，就彻底抛弃她还留在休息室的可能性选项——算了，反正魏尔伦也不会再做谍报工作，忘了就忘了吧。
兰波摇摇头，喊来侍应生，要了个布袋，把藏在彩画集里的耳罩和围巾塞进去，然后微笑着询问，
“最近一班到巴黎的飞机要多久？”
“巴黎？”
侍应生愣了下，快速回忆，
“半小时后有一个航班，大概一个小时出头就能到巴黎。”
“好的。”
兰波递上魏尔伦给她的那张黑卡，
“商务舱，谢谢。”
第36章 分别的第一晚双双失眠
奥斯陆的酒店与他们在西雅图住的那家是同一家企业名下，布局上十分相似，但窗外的风景却截然不同。
这套套房是魏尔伦一早就挑好的，露台正对着不远处的山景，清晨起床时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就连屋内色彩明艳的装潢，都是他很喜欢，兰波也很喜欢的风格。
——但兰波离开了。
擦得透亮的玻璃窗外，夜风不知疲倦地吹刮着大地，一片黯淡的深蓝色中，只有月亮在发光，那光落在山上，遮盖了原有的绿意，留下泛着冷气的白霜。
魏尔伦开了瓶红酒，没有第二个人的空间内，空气静得可怕，他把嫣红的酒液倒进醒酒器中，轻轻晃了下，便听见红酒深处绵密的呼吸声。
室内照常开着温度高过头的暖气，人造神明脱了外套还不够，又扯掉马甲，挽起袖子，才倒出红酒，端起酒杯。
酒是骗人逃避的东西，他有需要逃避的情绪，喝完这杯酒，安稳地睡一觉，重新回到没有兰波的生活。
本应如此，本该如此。
但酒液划过食道的瞬间，魏尔伦却又忽然想起游轮上的那晚——那杯加了酒的果汁，那双伪装着温和的绿眸，那张含着蜜诱哄的软唇……
“砰！”
轻薄的玻璃高脚杯不堪重负碎裂开来，酒液顺着手臂滑落，在羊绒地毯上绘制出杂乱无章的抽象画，门外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停了一瞬，魏尔伦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挥挥手，将所有碎屑拢在一起，丢进垃圾桶中，然后跨步走到门边，回应轻小的敲击声，
“中也？”
“……嗯，你没事吧，哥哥？”
门没打开，中原中也只能听到兄长仿佛如常的声音，她忧虑地抿抿嘴，试图宽慰兄长，
“你、你别难过了，哥哥。”
橘发女孩胡乱揣测道，
“说不定过两天、三天，兰波姐姐就会突然又回来了——好不容易恢复记忆，刚好阿姆斯特丹离巴黎那么近，她想先回家看看再来找我们，对吧，就是、就是——”
“——兰波不会回来的。”
魏尔伦脸上雕刻成的表情终于同酒杯一样碎开，他不自觉地冷笑一声，眸中压抑着灼烧的火焰，
“她不可能回来，别再提她。”
“……”
现在怎么办？
中原中也扭过头，看向中原治，无声求助，而中原治先摇摇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出声，接着拔高声音，假装在对中原中也说话，
“对，兰波姐姐肯定不会回来了，她就是那样冷漠无情的人——不光骗了魏尔伦大哥那么多钱，还骗了你，明知道你肯定会内疚，却一点都不心虚地离开，她就是个骗子、冷血的大骗子！大坏蛋！”
“……？”
这好像跟他们商量的不一样吧？
中原中也目瞪口呆地张着嘴，身后的门被猛然拉开，她差点摔了一跤，刚扶住门框站稳身体，就看见兄长掐着弟弟的脖子，把瘦小的黑发男孩拎在半空。
“——！！！！！”
“你在说什么？！”
魏尔伦咬牙切齿，
“兰波只是回法国而已——她只是——”
剩余的话都咽了回去，人造神明压抑下怒火，松开手，把中原治甩在地上，
“——总之，以后不许再提她。”
“咳咳咳咳咳——”
黑发男孩的咳嗽声惊天动地，中原中也连忙跑过来，她知道中原治刚才的话不过是为了刺激魏尔伦出房间，不好谴责他，只能恶狠狠地拍拍他的背，再看向兄长时，眼神变得无奈且生气，
“哥哥明明就很想让兰波姐姐回来吧！”
她才不管魏尔伦说了什么“不许再提”，趁着这团情绪，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
“之前我就想说了，既然喜欢兰波姐姐，为什么不跟兰波姐姐告白？如果是因为曾经伤害过兰波姐姐，害怕兰波姐姐恢复记忆之后离开，那也可以先跟兰波姐姐道歉啊！”
说到这里，橘发女孩心中的不解也涌了上来，她扶起还在平复呼吸的中原治，没好气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嘣之后，接着质问兄长，
“再说了，兰波姐姐能够策划到今天离开，那肯定是和治猜的一样，早就恢复了记忆，但她恢复记忆之后也没有对哥哥生气吧？明明还是那么温柔的——”
“——你不了解兰波。”
魏尔伦冷冷地打断妹妹的话，一字一顿地说，
“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
“……”
中原中也确实没法反驳。
魏尔伦看到她有些散乱的辫子——那是在到阿姆斯特丹转机前，兰波亲手给睡得迷糊的橘发女孩编的——他不禁冷哼一声，咬着牙开口，
“她是法兰西最厉害的谍报员，最天才的超越者，她所露出的一切破绽，都只会出现在她想要暴露的时刻，从前的她信任我，依赖我，视我为最好的搭档和唯一的挚友——这很令我自豪，谁都会因此自豪*，但我背叛了她。”
人造神明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背叛了兰波，她现在恨我，厌恶我，所以她在恢复记忆后所表现出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伪装。”
“……”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哥哥说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中原中也有点跑神。
“总之——”
这是魏尔伦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说这个词，他顿了一下，对妹妹做出最终警告，
“你所认识的她，温和的，包容的，虚弱的——都是假象，那不是真正的兰波，你不会希望碰到真实的兰波。她之所以独自离开而不是把你也打晕带走，不过是因为目前身体状态太差——我们在挪威待不了太久，兰波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巴黎，铁塔有治疗类异能力者，等她完全恢复，上报我们的情况后，铁塔在挪威的暗哨和所有联络人就都会行动起来，我们必须在拿到新证件后就立刻离开。”
下午阴沉着脸坐上从阿姆斯特丹飞往奥斯陆的私人客机时，魏尔伦就已经联系好黑市贩子，做了三人的新身份，国籍改为挪威，名字也彻底更改。
人造神明不敢赌在他看来概率极低的可能——即便在曾经真心喜爱他，给予他珍贵的友情，视他为唯一挚友时，兰波也是将国家和铁塔放在他前面的。
——何况是现在呢？
他被抓回去赎罪无所谓，但他的妹妹，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同类，他自由意志的寄托，他的“另一种可能性”，绝不能与他一同被困进人类的囚笼。
“嘁，真是无聊的长篇大论。”
中原治的声音还带着些嘶哑，那张精致可爱的脸上却挂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微笑，
“这么懦弱又这么不自信，难怪兰波姐姐要抛弃你，都怪你唔唔唔唔——”
“——闭嘴吧你！！！”
中原中也没想到中原治还会开口挑衅，根本来不及第一时间捂住他的嘴，只能半路打断，又狠狠敲了敲他的头，然后恳求地看向兄长。
好在
刚才已经发泄了大半情绪，又边陈述边理清思路的人造神明懒得跟弱小的人类幼崽计较，
“我不会杀你的——除非你想要体验清醒时被千刀万剐的感觉，否则别再说些不着边际的恶心话。”
魏尔伦撇了下嘴，
“洗漱休息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好的。”
中原中也点点头，
“晚安，哥哥。”
“……晚安。”
魏尔伦重新关上了主卧的房门。
但他没能睡着。
习惯的养成是很快的，即便在形影不离的四年中，他和兰波也未曾如过去的两个月里一样，每天都保持那么亲密的距离。
兰波的身体瘦削而冰凉，只有内里带着温度，像一块总也捂不化的冰，搂在怀里时不算特别舒服，却莫名地契合他的怀抱，让他睡得无比安稳。
床上的四个枕头被丢下去三个，夜风已经停了，魏尔伦的蓝眸昏昏沉沉地凝望窗外，树枝上不知何时站了只小小的河乌，他看着河乌漆黑的羽毛，又想起兰波乌黑的卷发。
“……”
魏尔伦强行打断自己的思路，他坐起身来，决定拿桌上的洋梨练习异能力的精确应用——很久没练了，万一回头打起来呢？
————————————————————
同一时刻的巴黎郊区，酒店高层的套房中，兰波也没睡着。
有点冷确实是原因之一，毕竟暖气开得再足，也抵不上窝在大型活体暖炉怀里来得舒服。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就这样吧。”
黑发谍报员缓缓叹了口气，面前的稿纸写满密密麻麻的句子，还有几乎覆盖半张纸的涂改痕迹——这份面对老师的主动汇报讲话稿已经是第四版，
“抱歉，老师，当初保罗希望能够带异能体离开，与我产生争执，打斗中吸引了日本军方的注意，为避免身份暴露，我选择用彩画集读取人造异能体，不料发生难以控制的大爆炸，保罗为中止爆炸，选择开启第二阶段与异能体对冲，最终均葬身火海。如今我恢复记忆，便第一时间回国汇报情况，我愿承担……”
小声念了两遍后，她把稿件焚毁，撤掉笼罩书桌范围的彩画集，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眺望远处几乎看不清的铁塔，又怅然地叹了口气。
飞机落地时，巴黎还是艳阳高照的午后，兰波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返回铁塔，而是挑挑拣拣，选定了这个酒店——位置刚好卡在波德莱尔“恶之花”被动展开领域的范围边界，能够让她不被察觉，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回去应对各种问题的准备。
但是……
兰波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睡裙。
有一个问题，好像根本没办法解释啊……
第37章 兰波的场合老父亲喜迎女儿
兰波习惯准备万全，谋定而后动，比如到底是直接去铁塔，还是先去找老师，说明清楚情况后再一起回铁塔，再比如到底要不要回去之后提辞职等——都是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所以第二天清晨醒来后，兰波依然待在郊区。
——并不是不敢回去。
19区的外国人比她印象中变得更多了，大约是异能大战结束后，国家之间的封锁不再那么严密的缘故。
兰波叹了口气，轻轻粉碎一个小偷的腕骨，看着肮脏到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跪地哀嚎后，街上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瞬间远离她这个“肥羊”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直到拐过三个弯，才在一栋破旧的楼房下站定。
“老金。”
青年女性的声音是与阴郁气质不太匹配的清润柔和，她嫌弃地看了眼锈到发绿，又被人来人往摩擦到光泽的铜环，默默拔高声音，
“金烂牙！”
“——是金牙！”
静默的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声，一道略显沧桑的声线气急败坏地反驳，
“谁家的女娃，这么不懂规矩！？”
大门被用力拉开，老金骂骂咧咧的嘴却停了下来，他不解地挑着眉头，
“……你是？”
这么标准的汉语，他还以为是国内谁家的小女娃跑来巴黎耍，出了什么事来找他呢，怎么是个外国女娃？还有点眼熟？
兰波没有自报家门，只是从拎着的小皮箱外侧开口处掏出一沓钱，
“DGSS最近两年的情报。”
“……我勒个——”
老金差点背过气去，
“——进屋再说！”
再次从那栋破公寓出来时，太阳已经高挂在头顶，空气温暖了不少，街上往来的行人很多都脱了外套，显得仍旧用一看就厚实的风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兰波更加另类。
兰波并不在意这些，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前往埃菲尔铁塔后，开始思考刚才获得的情报。
如她所猜测的一样，即便身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异能组织之一，法兰西特殊战力总局也没逃脱其他国家官方异能组织的命运，在异能大战结束的第二年，也就是去年年初，便进行了重组。
作为世界知名的法兰西“镇国者”，雨果依然担任局长一职，波德莱尔却从副局长的位置退下，如今和战时就离开的伏尔泰、卢梭、巴尔扎克等人一样，顶着“顾问”的名头，算是半个闲人。
四个部门中，不论是兰波和魏尔伦曾经所处的行动部，还是情报部和后勤部，人员都裁减了一半以上，只有财务人事部因为人本就不多，倒是没什么变化。
至于更加细节的人员调动名单和异能力者动向——老金只是个普通的情报贩子，还没手眼通天到那种地步。
不过，看在兰波态度良好、出手大方的份儿上，老金额外赠送了一份情报——“如果你是要找DGSS的异能力者，他们现在不住16区了。”
铁塔生活区的范围从7区到16区中间，改为了15区。16区中那些曾经的独栋小屋已经全部拆除，只有7区还留着两栋翻新过的，离铁塔最近的老公寓楼，据老金说，DGSS的领导们大多搬到了这两栋楼里，剩余的异能力者则被安排在15区新建的叠层公寓中。
——还好她没一大早就跑去16区找老师，不然肯定扑个空。
兰波叹了口气，像个普通观光客一样，绕着铁塔走了两圈，又沿着塞纳河往前，仿若无意地走到暗哨分布最密集的两栋公寓楼下。
波德莱尔的家很好认，两栋楼一共八户的阳台，只有左侧二楼的那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当然，兰波能一眼认出来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这些植物，而是正站在阳台，给花草浇水的银长发少年——半退休的夏尔波德莱尔本人。
“咚！”
这是银质的长嘴浇水壶落地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
这是波德莱尔极速奔下楼的声音。
“阿蒂尔……？”
这是身为老师的银长发少年不敢置信地看向学生，迟疑纠结的声音。
兰波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掐住袖口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张张嘴，犹豫地开口，
“……嗯，是我。”
黑色卷发的、瘦削苍白的青年女性，用波德莱尔陌生又熟悉的语气呼唤，
“我回来了，老师。”
“……”
波德莱尔觉得自己在做梦。
四十分钟前，恶之花扫描范围内突然出现那朵许久未见的金绿色花朵时，他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但片刻后，实际年龄已经四十的中年人就暗暗嘱咐自己——不能激动，要冷静地迎接学生，摆出严肃的样子，让学生好好解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
可站在阳台上浇了半天水，看到学生姗姗来迟的身影后，波德莱尔还是震惊地忘了一切预想。
“……所以，到底怎么一回事？”
仔细检查了许久兰波的心灵之花也没发现任何问题，波德莱尔眉头紧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之前的体检没检查出问题？”
眼看老师的表情变换莫定，马上就要猜测她是否先天被判定错了性别，兰波无奈地摇头，
“不是的。”
她的记忆很完整，也很确信自己曾经绝对不存在性别认知障碍。
但从擂钵街旁的临时救援所醒来后，周遭人对她的态度就已经是在
面对一个失忆流浪的外国少女。
“也就是说，问题在于那场爆炸？除了失忆之外有没有更严重的伤呢？头部的伤还有没有问题？魏尔伦去哪了？——算了。”
波德莱尔已经没心情管其他问题，他揉揉眉心，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开始一个一个地拨打电话，开口“速来”，听到回应就挂，兰波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闭上嘴，静静听老师一个接一个地喊人。
……雨果先生、大仲马先生和卢梭先生也就算了。
“——为什么要请桑女士？”
兰波攥紧衣摆，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询问道，
“老师……不信任我的记忆吗？”
“？”
处在焦虑中的波德莱尔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摆手，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不是、怎么可能，阿蒂尔既然说没问题，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叹了口气，轻声解释，
“但你的身体状态……卢梭先生的异能力针对使用的效果比全身恢复更好，所以得有个人帮你检查身体，我们都——不太方便。”
乔治桑是财务部的部长，铁塔唯一的女性高层，也是波德莱尔在铁塔中关系最差的损友——甚至比大仲马还更差点，异能大战那会儿，负责行动部和情报部统筹管理的波德莱尔，隔三差五就要跟桑吵一次架。
要不是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认识的女性，他也不会给这家伙打电话。
波德莱尔宽慰学生，
“放心，只是让她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她敢看你的记忆，我就把她的近况全都告诉肖邦*——阿蒂尔，你有心事？”
如若不然，就算是时隔两年回到巴黎，也不应当这么草木皆兵。
“嗯。”
兰波瞥了眼窗外，垂下头，轻声把打好的稿子默背出来，又加了一句，
“……保罗只是想要自由，我却等同于亲手杀了他。我……不想重新回到DGSS工作了。”
“……”
波德莱尔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阿蒂尔。”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的妥协，
“你确定要用这个作为汇报，帮魏尔伦那家伙彻底假死脱身？”
兰波垂下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
桑和波德莱尔确实不对付，对兰波的印象也并不是太好——兰波曾经也算是铁塔的花钱大户之一。但涉及到后辈的健康问题，她还是耐心又仔细地检查了两遍之后，才拉着已经羞耻到面色通红的兰波走出卧室。
“……就是这样，除了大脑还可能存在的损伤以外，只有手腕的旧伤和膝盖的冻伤比较严重，别的都没什么问题。”
桑冷着脸说出结果，然后想起什么似的，
“还有一些吻——”
“桑女士！”
兰波几乎在大喊了，
“——谢谢您。”
“……哦。”
桑明白过来，她无所谓地点点头，
“那就是没什么别的事了，我走了，下次有事别喊我，波德莱尔，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闲。”
“多谢您光临，桑女士，出门左拐记得帮我扔垃圾。”
波德莱尔的微笑十分机械。
桑竖起中指，随后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咳。”
大仲马眨眨眼，
“‘三剑客’也显示，阿蒂尔的异能力没有什么问题，除了可能因为大脑损伤造成整体的强度下降以外——所以这个性别到底怎么回事？”
“只要身体没别的暗病就好。”
在兰波的陈述下，波德莱尔也已经放弃探究这个问题的根源，
“没有任何异能力波动，也没有任何外力痕迹，连心灵之花的形状都没有任何变化，‘三剑客’的检测中依然是同一个‘彩画集’——如果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阿蒂尔的性别，那就只有真正的神能做到这点了。”
银长发少年耸耸肩，他倒不是不在乎学生的身体，而是相较于性别这种小事，还是健康更重要，
“反正阿蒂尔自己也无所谓，等卢梭先生到了，恢复好身体情况就行。”
“话是这么说啊……”
大仲马“啧”了一声，摸摸下巴，忽然扬起一个笑，
“阿蒂尔，你觉得亚历克斯怎么样？”
第38章 分别的第三天老父亲拒绝所有
“亚历山大仲马？”
中原中也趴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提出疑问，
“这个名字是不是刚才出现过？”
“对哦，刚才魏尔伦大哥介绍DGSS的时候说过，亚历山大仲马，是DGSS的副局长。”
中原治肯定了她的问题，并提出新的疑问，
“所以是有同名同姓的人吗？”
总不至于是DGSS的副局长，堂堂超越者会亲自出外勤来抓捕他们吧？
“是同名同姓的父子。”
魏尔伦靠在躺椅上，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个亚历山大是小仲马，与他父亲大仲马共用同一个名字。”
“诶……？”
中原中也不太能理解，她盘腿坐起来，看向兄长的侧脸，
“父子两个人叫同一个名字，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橘发女孩皱着眉头举例，
“比如我和爸爸或者妈妈叫同一个名字的话，别人叫‘中原小姐’或者叫‘中也’，那是在喊我，还是喊爸爸或者妈妈呢？”
“我知道，因为西方人和东方人的取名思路不一样。”
没等魏尔伦开口，中原治就轻哼一声，仰着脸解释起来，
“我们取名大多会避开父亲或长辈的名字，然后遵循一些什么辈分传统之类的，但西方人取名不一样，他们更喜欢用父辈或者名人的名字取名，并把这种一模一样的名字视为一种祝福，所以那个大仲马肯定是很喜欢他儿子，才会给儿子取和自己一样的名字。”
魏尔伦冷淡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欣赏窗外的风景，
“通常是这样，但小仲马的名字并非如此。”
人造神明其实不太想讲这些无聊的东西，可回忆着曾经兰波为了替他出气，边带着他偷拍大仲马约会照片，边小声给他解释父子关系的那些话，他的神色又不自觉柔和下来，
“小仲马的名字是他母亲起的，大仲马曾抛弃了他们母子，直到那个女人也拒绝抚养小仲马后，才把7岁的小仲马接回巴黎。”
讲到这里，魏尔伦忍不住嗤笑，
“一个心里只有抛弃自己之人的母亲，一个对孩子漠不关心的父亲——可笑的人类。”
“这样啊……”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语气有些低落，
“那他岂不是很可怜？为什么不离开呢？”
“因为他们父子都有病。”
魏尔伦冷哼一声，脑海里又出现某个黑长发小孩紧跟在父亲身后，宛如背后灵一般的样子，
“大仲马以前对儿子不管不问，接回来后倒莫名对他好起来了，小仲马又在母亲的教育下对大仲马有天然的崇拜和向往，再加上觉醒异能力后，得到了大仲马尽心尽力的教导，所以对小仲马来说，DGSS是个好去处。”
“……哦。”
中原中也快被“Dumasfils”和“Dumas”绕晕了，她决定不再研究这份法国父子八卦，
“确实好奇怪……哥哥你继续说小、小仲马的异能力吧，为什么要提防他？”
“不是提防他，而是提防DGSS行动部的外勤异能力者。”
中原治开口纠正她，
“魏尔伦大哥的意思是，如果兰波姐姐把我们的行踪上报，DGSS就会派人来把你和魏尔伦大哥都抓走！”
“你也跑不掉。”
魏尔伦转过身，挑眉看向黑发男孩，
“一个迄今为止几乎没有出现过的‘反异能力’者。”
“……”
中原治沉默地瘪瘪嘴，魏尔伦勾起唇角，继续讲述，
“小仲马比我和兰波小一些，今年应该是16岁——也可能17，无所谓，年龄并不重要，重点是他的异能力‘茶花女’，在初觉醒时就已经拥有逼近超越者级别的异能总量，而且是极为罕见的双效果，且包含精神系效果的异能力。”
这也是他不得不谨慎行事的
原因，“茶花女”的伪装与精神攻击，即便如今仍没有达到超越者级别，仅凭异能效果本身，就已经足够防不胜防。
魏尔伦摇摇头，语气变得相当严肃，
“‘茶花女’可以让小仲马变成任何一个他曾见过的人，融入任何一个他想融入的环境中，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目标，再通过精神控制使目标昏迷或死亡。DGSS足够了解我的能力，所以他们最有可能派出来抓捕我们的人，就是小仲马。”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不会接触任何陌生人。”
中原中也严肃地点点头，又赞叹起来，
“‘茶花女’这个异能力听起来真好用啊……”
“——‘茶花女’多好用啊！双异能效果，实用极了！”
大仲马吹嘘着，
“阿蒂尔要是看腻了这小子的模样，就让他随便变成别的帅哥——喜欢美女也行，反正他什么都能变。”
他拽着被一个电话从楼下喊来的小仲马，在儿子茫然的眼神中，继续介绍，
“再说了，别看他现在异能力的使用范围不够广，还需要锻炼几年才有可能踏入超越者的行列，但‘茶花女’毕竟是精神系异能力，精神系异能力有多恐怖，阿蒂尔你肯定清楚的，所以从实力上来说也算匹配。”
“……”
兰波的神色同样很茫然，她扭过头看看老师，又扭回来看向大仲马，
“但是……”
“怎么了？阿蒂尔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大仲马满脸堆笑，
“哪里不满意就直说，这小子都能改。”
“……不是。”
兰波的声音有些僵硬，
“我记得亚历克斯应该才……16岁吧？”
虽然现在已经比两年前长高了很多，整个人都壮实不少，但无论如何，小仲马都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啊……？
“16岁不好吗？16岁多好啊！”
大仲马毫不在意——不如说，反而更加兴奋了，
“你当初带着魏尔伦那小子的时候不也才15，15、16岁，正是好调教的年龄哇，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可以把这小子往那个方向——唔！”
大仲马龇牙咧嘴地蹲下了。
额头迅速红肿起来——波德莱尔扔的茶杯。
头顶也肉眼可见的鼓了个包——小仲马面无表情砸的拳头。
“……”
兰波有点遗憾地熄灭了手中的金色立方体，
“大仲马先生。”
她恢复礼貌的微笑，轻声询问，
“您别开玩笑了——是亚历克斯最近有什么问题吗？”
“亚历克斯这两个月刚开始接任你之前的位置，不太上手。”
波德莱尔从沙发旁的矮柜里拿出一套新茶具，倒了杯茶后，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才缓缓解释道，
“行动部进行人员裁减时，战时贡献比较多的人大都选择提前退休，留下的都是些新兵蛋子，需要出的任务也少，他没有太多锻炼的机会。”
小仲马尴尬地笑了笑，拎着父亲的后领口，一起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是的，以前还觉得行动组长这种职位很简单，现在却发现什么都很难——协调组员的任务，跟上司和后勤部、财务部沟通，找情报部要资料，策划任务流程这些……”
黑色中长发的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
“偏偏还有个父亲当直系上司，我做什么都怕他不满意——真希望父亲明天就猝死啊，这样家里再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女人出现，我也可以更骄傲地说我是‘已故超越者’的儿子了吧。”
“喂喂喂！”
大仲马痛心疾首地抬头，眼里含着泪，
“看吧，这就是叛逆期的小孩，再让他待在家里，我都怕哪天半夜睡醒看见他提着刀站在我床头——阿蒂尔，娶走这臭小子，我什么都不要，你想的话，让他改名叫亚历山大兰波、或者亚历山大波德莱尔我也不介意。”
“……不必了。”
她介意，老师也肯定介意。
兰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就是说，您希望我能帮您教导一下亚历克斯，对吗？”
感受到目的即将达成的前兆，大仲马的泪立刻收了回去，他想要握住兰波的手，又想起来现在这样不太好，只能转个方向，握住波德莱尔的手，深情又真挚地望向多年老友那双定格在少年时光的紫罗兰色眸子，
“对，就是这样，夏尔，把阿蒂尔借给我几天，等亚历克斯出师——”
“——松手。”
“等亚历克斯出师就行，最多一周，刚好最近有一些简单的任务，让阿蒂尔带他多熟悉一下流程——”
“——我说松手。”
“哎呀反正用不了多久的——啊！”
波德莱尔又砸了一个茶杯。
“……”
辛苦了。
兰波朝着小仲马颔首，目光中带着轻微的同情，而小仲马已经恨不得从地缝里钻出去。
————————————————————
重新回铁塔并不麻烦，但波德莱尔清楚学生的意愿，也尊重学生的选择——能够见到平安归来的学生已是万幸，更何况他自己都提前半退休了，怎么可能要求学生继续留下来被奴役。
“……也不至于说成被奴役吧？”
雨果无奈地打开档案袋，把魏尔伦的那份盖上“死亡”，又把兰波那份盖上“离职”，
“亚历山大虽然不太靠谱，但好歹依然是副局长和行动部的部长，现在军方对铁塔的管控能力已经没那么强了，而且还有我在呢。”
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就拿出魏尔伦的档案。
“亚历山大……你是不知道那狗东西今天说了什么。”
波德莱尔咬着牙，
“他让我把阿蒂尔嫁给亚历克斯！”
“……”
雨果的手僵了一瞬，
“……他就是、开玩笑。”
“哼。”
波德莱尔才不管这些，他直接从雨果手里抽回两份档案，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
“还是回头让阿黛尔跟阿蒂尔好好相处相处吧，那孩子不是也不愿意结婚，等咱们都没了，两个不结婚的女孩待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
这下换雨果扶额了，
“阿黛尔才10岁，她说那些孩子气的话算不得数。”
金卷发的中年男人顿了顿，
“而且阿蒂尔……说不定愿意结婚呢？”
“？”
波德莱尔不解地眨眨眼，
“怎么可能？她就十三岁早恋了那一次，后来哪有什么认识的同龄人？”
“魏尔伦。”
雨果微笑，
“不过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想——嘶！”
波德莱尔今日扔出第三个茶杯。
……
“说正事吧。”
雨果默默坐得远了点，
“刚好最近有个去丹麦的任务要交给亚历克斯，抓一个逃跑的军方卧底，挺简单的，可以让阿蒂尔带着他顺一顺流程。”
“丹麦？”
中原中也抬起头，
“不是要去冰岛吗？”
“我和兰波说过去冰岛。”
魏尔伦垂眸，看着手中被切成兔子形状的洋梨，
“他们会优先来挪威和冰岛搜寻——所以我们要避开这两个国家。”
丹麦离得近，还有安徒生在，按常理说，他不可能往那边跑。
“哼哼，这就是那个道理。”
中原治叉了块洋梨送进嘴里。
“哪个道理？”
“坠危险度地黄就书坠安全的！”
“……吃完东西再说话！”
中原中也锤了下臭弟弟的头。
第39章 魏尔伦的场合单身父亲带俩娃的隐居生……
事实证明，带孩子不仅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甚至对于魏尔伦来说，脑力的消耗要更大一些。
听到身后传来
的惊呼声，魏尔伦正在付钱的手僵硬了一瞬，他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看到了扑在面包摊上的两团毛球。
“……”
当年的他有这么令人头疼吗？
魏尔伦本想否定，却忽然回想起十七岁那年的某次任务时，他因为厌烦，将一个莫名其妙想要摸他的男人的手切成八块，导致兰波不得不从背后打晕——其实本来也疼晕过去了的——那人，用彩画集一点点修好对方的手，并提醒他这是友国高层，不能乱杀时，尚且带着稚气的秀丽面容上，无奈又包容的神情。
——要包容。
人造神明深吸一口气，一手抓紧中原中也的小熊帽子，一手拽住中原治的小猫腰带，把两个毛茸茸的球状物都拎到半空，面对摊主，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抱歉，妹妹——和弟弟有点调皮。”
面包摊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魏尔伦向下瞥了一眼，看到被压扁的鱼馅饼和肉桂卷，还有几块吐司，不自觉地磨了磨牙，
“……我全要了，谢谢。”
面包摊主的脸终于彻底放晴，而中原治仰起脸，比了个耶，
“好耶！全都买下来！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面包！”
他左右摇摆了两下，语气兴奋，
“这么多面包一次性吃光会不会撑到死哇——撑死是不是很难受？”
“……闭嘴。”
与中原治相比，中原中也明显更清楚自己犯了错，橘发女孩在空中扑腾两下，没能成功挣开兄长的手，又不敢使用异能力，只好瘪瘪嘴，小声道歉，
“对不起，哥哥。”
魏尔伦冷笑一声，把视线从正在一样一样打包的摊主身上移开，看向手中的橘色小熊团子，
“对不起什么？”
中原中也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我不该在这么窄又不平的路上跟治追着跑……”
就算她有把握不摔跤，也挡不住中原治会摔，然后拉着她一起摔。
“下不为例。”
魏尔伦没有要把妹妹教成淑女的想法，但再怎么放任她野蛮生长，也该懂得为人处事基础的礼貌——这是身为“人类”，要在人类社会中生存应有的技能。
他松开手，把两个小孩放到地上，随后接过摊主递来的超大纸袋，语气冷漠地吩咐中原治，
“你，去把刚才买的鹿肉拿上，我们该回去了。”
“好——”
中原治拖着长腔，挪到方才魏尔伦付了钱的另一个摊子前，扬起大大的笑脸，
“谢谢阿姨！阿姨，你真漂亮！”
“哦，可爱的孩子。”
卖驯鹿肉的中年妇女忍不住笑起来，又往装着驯鹿肉的袋子里塞了一小包熏制的三文鱼，
“可别再惹你哥哥生气了，快跟上回去吧。”
黑发男孩点点头，接过快有他上半身大的纸袋，“噔噔噔”地小跑到中原中也身旁，撑开纸袋，换成日语开口，
“当当！三文鱼！”
“——？”
偷偷扭头看到了全过程的中原中也十分震撼，
“这样就可以得到赠送的食物吗？”
“这可是我们的优势！”
中原治洋洋自得，
“有这么可爱的我们进入这种小村子，大人们肯定都会喜欢的——刚才那个摊主大叔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很生气不是嘛。”
“好、好像是哦。”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想起什么，把声音压到最低，
“我刚才跟哥哥说话的时候，表情应该也很可爱吧。”
但魏尔伦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变过，教育完她就把她放到了地上。
中原治同样压低声音回答，
“没办法，这招对魏尔伦大哥不管用的，因为魏尔伦大哥根本就不是人——嘶！”
不知从何而来的两枚石子，精准落在中原中也的头顶与中原治的额头上，魏尔伦仿佛没听见身后小孩们的吸气声，仍抱着一袋面包和馅饼，迈着不大不小的步伐向前。
————————————————————
小屋内的壁炉发出“哔啪”的燃烧声，魏尔伦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旁，将大纸袋中被压扁的几个鱼馅饼和肉桂卷取出，又将剩下的面包放到一旁的木架上。
中原治蹬着小短腿，把昨天没吃完的螃蟹从冰箱里拿出来，顺手递给中原中也，橘发女孩皱皱鼻子，
“你一天不吃螃蟹不行吗？”
“可是再放就要坏了。”
黑发男孩振振有词，
“而且我晚上不吃啊。”
“……服了你了。”
中原中也一边念叨着，一边把那盘螃蟹漂浮起来，送进微波炉，按下30s的加热键。
魏尔伦没有理会两个小孩的对话，他把扁扁的鱼馅饼切成合适大小后摆盘，径直端到餐桌上。
——这样熟稔自如的相处，自然不可能是一两天就能形成的氛围，从离开挪威，到抵达丹麦，搬进欧登塞城市边缘的这栋小屋中，已经过去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
欧登塞是安徒生的故乡，这位丹麦超越者每年都会回家一段时间，所以在“危险”的丹麦中，最“危险”的并不是与童话村庄隔了一小片森林的首都哥本哈根，而是欧登塞。
“最近根本没有什么消息吧？”
中原中也叉起一整块鱼馅饼，慢慢咀嚼吞咽后，看着还在播报新闻的电视，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可能治说得是对的。”
橘发女孩把鱼肉馅儿最多的一块放到兄长的餐盘里，语气小心地开口，
“就是、兰……她没有把我们的消息说出去。”
“不可能。”
魏尔伦的回应一如既往，他垂着眸，将鱼馅饼切成更小的块状，
“不管是挪威还是冰岛，最近都有城市戒严的消息——不能只看表面，抓捕逃犯的行为往往极为隐蔽，不是随便就能看出来的。”
“……哦。”
中原中也撕下一条三文鱼，
“但是——”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魏尔伦轻轻瞥过去，
“就算没在咀嚼，吃饭时说话也并不礼貌，我不想再强调了。”
“……”
嘁，明明只有她提到兰波姐姐的时候才会开始重点强调各种各样的礼节，到底是在强调礼节还是不想提起兰波姐姐，她自有定论。
中原中也撇撇嘴，从中原治的餐盘里拎走一条蟹腿。
“——！？”
中原治无辜且生气地瞪过来，然后赶在中原中也之前，抢下鱼肉第二多的那块馅饼。
等这顿安静的午饭吃完，新闻播报也到了尾声，电视台开始放起没什么意思的影片，魏尔伦挥手关掉电视，看向窗外时，发现有雨点落下。
“又下雨啦。”
中原中也凑到窗边，有点忧心忡忡，
“不会又跟上次一样，把出去的路冲断吧？”
欧登塞九月份的天气实在有些多变，这栋小屋也着实有点太远离人烟。
魏尔伦带着两个小孩搬过来的第一天，白日里还艳阳高照，到了晚上就下起持续整夜的暴雨，小屋前往镇中的石子路被雨冲得彻底消失。
为了不暴露身份，兄妹二人都不能使用重力异能飘着去镇里，人造神明思来想去，只能等第二日雨停后，先用异能力修复了靠近小屋的路，再挽起裤脚走到镇上，买来工具和材料，雇人把靠近镇子的路重新铺好——要不是一开始囤够了面粉、奶酪和火腿，三人怕是要饿肚子两天。
所以，中原中也的担忧不无道理。
魏尔伦回头看了看厨房架子上的囤货，托两个小孩在街上打闹的福，面包倒是一时半会儿都不用发愁，但火腿已经没了，至于今天买的那份驯鹿肉，就算加上赠送的熏三文鱼，也还不够三人吃一天的。
“我去镇上买点肉。”
清点完囤货，人造神明取下门口的雨衣，换上雨鞋，小声叮嘱妹妹，
“待在家里，别乱跑。”
“可是木柴估计也不够用了。”
中原治眨眨眼，
“我记得昨天去仓库拿的时候就只剩一小摞而已。”
“……”
最终还是一起去了镇上。
汽车在泥泞的土路上开不动，魏尔伦第一次修好路后就弄来一匹马，又自己用木头做了辆挺大的
马车，此刻赶着马车往前，先在镇子边缘买了三大捆木柴，才接着往镇子里走。
“哥哥这样好像王子。”
中原中也趴在马车窗边，看着即使因为要隐藏身份，到丹麦后就一直戴着宽大围巾和黑框眼镜，却依然挡不住挺拔身姿和优雅气质的兄长，不由得感叹，
“嗯……也不对，更像骑士。”
“那你是什么？公主？”
中原治露出皱皱巴巴的表情，
“好恶心哦，明明就是个暴力狂、怪力人，居然想要当公主吗？”
中原中也磨磨牙，转过身来，狠狠捶了他一下，
“我当然是公主。”
橘发女孩的语气自信而张扬，
“而且我还要跟哥哥一样当骑士，守护所有我想守护的——比如家人，像是哥哥和你，还有兰——”
“——呼哇？”
中原治的五官已经几乎全都皱在一起了，
“好可怕啊！你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中原中也懒得理这个别扭的臭弟弟，她叹息一声，放低声音接着说，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说得对。”
橘发女孩知道兄长听得见，
“兰波姐姐肯定没有把我们的行踪上报给DGSS，她不会这么绝情的。”
中原治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他偷偷瞄了眼坐在马车门口的魏尔伦，
“但是……”
中原中也和他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尔伦怎么觉得。
他没往下说，只是耸耸肩，而中原中也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橘发女孩抿着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起来，
“算了，我只是……只是有点想兰波姐姐了。”
“……”
魏尔伦冷着脸停下车，
“你们在车里别乱跑，我去买完就出来。”
人造神明跨步走下马车，推开肉店大门时，有一道身影擦肩而过，差点撞在他身上。
“抱歉！”
棕发男人脱口而出的是英式口音的英语，魏尔伦侧过身给他让开路，买完两条火腿和一条鲜驯鹿腿回到车上时，若有所思地往棕发男人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中原治挪挪位置，坐得离驯鹿腿远了点，看见魏尔伦的视线，毫不在意地开口，
“那人好像是个军人之类的。”
“诶？”
中原中也同样往外坐了点，她不解地抬头，
“为什么？”
“手上的枪茧，故意弯腰伪装的身份，很刻意的英式口音。而且他还受了伤，在左腿上。”
中原治一点点分析，
“不是刚从战场下来的军人，就是正在被追捕的逃犯。”
“战争早就停了，只有非洲的一些地方还在打。”
魏尔伦赶着马车往回走，语气却凝重下来，
“他手上的枪茧位置很标准，不像是逃犯，更像是——”
“——我知道了！”
中原治恍然大悟，
“是间谍！”
第40章 火速重逢？似乎有点不妙
飞往欧登塞的飞机上，兰波托着下巴，看小仲马埋头整理资料。
黑长发少年脸上写满被戏耍的愤怒，一边翻找新护照，一边不满地抱怨，
“他至少提前半年就策划了这场叛逃，不然不可能那么顺利逃出柏林，从冰岛跑到挪威，现在居然还能溜进丹麦——”
小仲马咬着牙，从一沓证件里揪出丹麦的那份，
“这次他不可能跑掉了。”
“是吗？”
兰波眨眨眼，语调平静，
“去挪威的时候你也这样说。”
“……”
十七岁的新人谍报员脱力地趴到桌板上，把脸埋在胳膊里，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开口，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父亲说你当时十四岁进行动部，十五岁就成了组长，完美地完成那么多任务，我——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比你差。”
“情况不一样。”
兰波摇摇头，
“那时的我怀揣守护国家人民的信念，知晓自己每完成一个任务，就能救下数不清的人，当然会全力以赴。而你现在所追捕的只是一个叛逃的谍报员，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况且他看起来相当惜命，一心逃窜，不太会在短时间内造成严重后果。”
“……哎。”
小仲马应了一声，苦恼地挠挠头发，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恢复正常，
“我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收拢桌上杂乱的资料和证件，只留下一张地图，
“这次我确定追踪到的痕迹是正确的，去哥本哈根的另一艘渔船是纯粹的陷阱，从挪威离开的路径被打乱后，他打算从欧登塞一路向东，顺着波罗的海进入俄罗斯。”
在地图上标出一条路径后，小仲马又在靠近欧登塞港岸的地方画了个圈，
“他要避开摄像头和暗哨，势必不会在欧登塞市内停留，但跑了半个月，接下来又要长途跋涉，必须补充物资，所以这三个小镇中，一定有一个是正确答案。”
“恭喜你。”
兰波鼓了鼓掌。
其实她刚刚还在想，倘若小仲马这次仍找不到正确方向，就算揍对方一顿也要强行干预——先不说那个叛徒偷的东西是绝不可以外泄的内容，光是在北欧绕的这半个月，已经足够耗尽她对后辈的耐心。
“不过，还有一些同样需要考虑的内容。”
离职的前谍报员拿过笔，将红圈的范围缩小，
“这种海滨小镇通常人口不多，贸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在人群中就像加了瓦数的灯泡。”
“——！”
小仲马明白了，
“所以他必须选一个常住人口没那么稀少，同时也不会对外来者过分关注的……”
黑长发少年拿起手机查阅起来，片刻后，兴奋地抬起头，
“只有一个镇子。”
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
“只有这一个小镇，旅游业的收入和渔业几乎均摊，甚至经常有外来人口住两三个月后再离开，他如果逃到这里，就会变成众多游客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很好，回去可以交差了。
兰波神色淡漠的脸上，终于勾起细小的微笑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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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的小镇旁，中原中也正在削木板，打算给自己挑高足有3米5的房间加个阁楼，顺便遮住房顶上那根与崭新的墙面和地板有点格格不入的粗壮老木梁。
“你弄得好慢。”
中原治坐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吐槽，
“魏尔伦大哥一下就能弄好了。”
“因为我还没有哥哥那么厉害。”
中原中也并不生气，她放下手里的木板，异能力散去，无形的风也随之消失，
“而且这也算是一种锻炼——哥哥说过的，要提高对异能力的掌握程度，就必须持续不断地锻炼，让自己和异能力融为一体。”
这句话是魏尔伦带着两个小孩刚到欧登塞时说的。
那天上午，魏尔伦把轿车停在镇边的停车场里，喊了辆能装货的小皮卡，拉上早就送来的各种材料，找到这栋荒凉到可以称之为废墟的小屋。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中介没有说谎，小屋主体确实由混凝土浇筑建造，只需要将屋内破败的墙板和木地板更换，再清理一下外表就能正常入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魏尔伦的要求太高，要离机场和港口都近，要物资丰富生活便利，还要人员流动性强不会歧视外来人口，最重要的是，得能在三天内完成过户手续——中介跑得头顶都光亮了些，才找到这栋勉强能符合条件的屋子。
当时见到房子实状后，魏尔伦没多说什么，付完钱让卡车司
机离开，接着在妹妹先震惊后向往的眼神中，用重力精准操控起所有材料，墙面、地面、屋顶、家具、电器……小屋以极快的速度焕然一新，除了那些赶时间选择的连锁品牌成品家具没什么质感，让魏尔伦皱了下眉以外，整体效果都相当不错。
人造神明甚至还抽空找到屋子浇筑的受力点，为几处结构加强密度后，在屋子侧面开了个新门洞，用多余的木料修建了道能直接连通到后院仓库的木质连廊。
从那天起，中原中也就开始主动在每天的文化课和体术课外，加上异能力的锻炼课程，希望自己能早日达到兄长对重力如臂使指的控制程度。
“哥哥答应我了，等我用异能力把这个阁楼盖好，就教我精准控风的技巧。”
橘发女孩握着拳，眸中写满期盼，黑发男孩无语地撇撇嘴，视线穿过窗户，看向屋侧的仓库，然后轻巧地跳起来，掸掸腿上的木屑，
“你加油，我去看看魏尔伦大哥审讯得怎么样了。”
“啊？”
中原中也仰起脸，
“我刚才去看的时候好多血，脏脏的，不知道哥哥清理没，你确定现在过去吗？”
中原治一点都不担心，
“以魏尔伦大哥的洁癖程度，不可能不清理吧？”
他说得没错，魏尔伦早就把仓库清理干净了，只是棕发男人裸露的伤口和地面还都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而被绑起来的男人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他咬着牙摇头，不明白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小镇上翻了车。
“还不打算说吗？再来一次，就不只是切两片肉那么简单了。”
魏尔伦身旁的刀片精灵一样飞舞着，那些粉色在他身前停滞，像是有一道完整的分割线，而人造神明就坐在全然干净的一侧。他眨眨眼，刀片也跟着跳动起来，倏忽间出现在棕发男人面前，
“我只需要一个理由。”
人造神明眉头轻蹙，仿佛真的是被逼无奈，
“毕竟我带着两个孩子隐居在这里，你的出现太危险了——告诉我，为什么来这里，如果和我们无关，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呸。”
棕发男人吐出一口带着血的沫子，终于开口说出被抓后的第一句话，
“假模假样的，恶不恶心？DGSS的狗。”
“……？”
DGSS？
魏尔伦下意识眯了下眼，
“你——在躲避DGSS的追捕？”
“！？”
棕发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干他们这行，大多都对情绪和表情有相当高超的判断技巧，所以他看得出来——对面这个漂亮小子脸上的疑惑是真实的，
“……对。”
他打算赌一把，
“我是从DGSS逃出来的，会出现在这个小镇上是因为从挪威偷渡过来的船刚好停在附近的港口，我需要补充一些物资，顺便规划接下来的路径。”
棕发男人抬起头，做出承诺，
“你现在放我走，我会立刻离开这个镇子，DGSS那个空有名头的新人蠢货不会追踪到这里，你和你的家人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魏尔伦没理会他，而是若有所思地挑眉，回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看到的新闻，
“你从挪威……你是从德国到了冰岛，又顺着海路前往挪威，接着逃到这里的。”
棕发男人没说话，不过无所谓，他脸上细微的表情足以让魏尔伦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人造神明顿了顿，接着询问，
“你到底为什么叛逃？”
“……”
棕发男人还在沉默，轻手轻脚走进来的中原治歪歪头，稚气的童声如魔鬼般响起，
“在他的左腿里。”
黑发男孩仿佛没看到棕发男人一瞬间紧缩的瞳孔，嘟囔着继续，
“我昨天居然分析错了，他左腿上根本不是受伤，而是自己往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只有自己主动切开的伤口，才能让他的行动几乎完全不受限——可恶，魏尔伦大哥，有没有什么更难一点的谍报员课程之类的，我想多学学。”
魏尔伦瞥了他一眼，无情地拒绝，
“你没有学习这些的必要，那些书对你没用，好好学体术。”
“嘁……”
中原治抿抿嘴，往前走了两步，捏住魏尔伦身旁飘着的一把小刀，又蹦跶着跳到棕发男人面前，哼着调子切开他的裤腿和侧面的绷带，毫不犹豫地划断缝合线，但是……
“……可恶！”
那张精致可爱的面庞上浮起恼羞成怒的红——棕发男人死死夹紧腿部肌肉，中原治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也探不进去。
“噗。”
跟过来观察情况的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出声，
“好菜啊，让你不好好锻炼体术。”
“就算锻炼了也不可能有10岁小孩能用手指捅开成年壮汉的大腿！”
“……谁让你们过来的，都回去。”
魏尔伦揉揉眉心，
“昨天的法语和英语作业，中午吃饭前交给我。”
“……！！！”
中原中也飞速拽着中原治离开了。看着两小团身影彻底消失后，人造神明转过头，轻轻招手，藏在皮肉下的小型电子储存器瞬间飞出，带来棕发男人猝不及防的嚎叫，
“啊啊啊啊——”
冷汗和鲜血一束一束地涌动流淌，棕发男人咬紧牙关，
“——我、我告诉你怎么打开这份资料，你放我走。”
他只是为了谋财，犯不上在这里平白丢掉性命，
“那是我从、从DGSS柏林分部的情报储藏室里偷出来的，被非常严密看管着的重要资料。”
也许是大腿肌肉被硬生生贯穿撕裂的痛有点太难忍，也许是真的有可能死亡的预感太过强烈，棕发男人的说话声带着无法遮掩的颤抖，他终于抛弃无谓的坚持，低声下气地哀求，
“我可以把它给你，你放我走，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是吗。”
魏尔伦的微笑礼貌极了，他看着棕发男人，真诚地回答，
“听起来您已经打开过了，那请这位先生先告诉我，这份资料的内容是什么？您说完，我就会放您离开。”
“……是一些实验数据。”
棕发男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他仰着脸看向魏尔伦，期冀能交换最后的生存希望，
“一些关于‘人造异能体’的资料，DGSS收容的那个已经、前些天已经被证实并登记死亡，这份资料就是最后的存档。买家一开始开价10亿，死亡消息传出后，现在已经是50亿了！那可是50亿！50亿美金！我一分都不要，你可以全都拿着，我把开启方法和交易联系方式告诉你，我一分都不要——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
“……哦。”
魏尔伦的微笑弧度淡了一些，
“原来——”
修长白皙的指尖微微用力，坚硬的储存物质瞬间化作飞灰，人造神明叹息一声，语调却莫名轻快起来，
“——我已经死了。”
“！！！？？？”
棕发男人瞪大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惜，他再也不可能发出任何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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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赶在截止时间前写完了作业，蹦蹦跳跳地跟在兄长身后出了门，反倒是没有作业的中原治边走路，边丧着脸念念有词，
“不想住这里，不想住这里，不想住这里……”
出门要走四十分钟才能到镇上的小屋到底谁在住啊！？
黑发男孩鼓起脸颊，连等会儿能买帝王蟹当午餐的快乐都没冲淡这份怨念，但令他惊讶的是，这次的念叨居然有了回应，魏尔伦语气轻缓地安排道，
“再住一周，下个月我们出发去哥本哈根，带你们逛逛鼎鼎大名的‘童话之城’。”
“诶！？”
中原中也惊讶地抬起头，
“哥哥不是说不能去大城市吗？”
“已经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魏尔伦就又沉默下去，中原中也和中原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茫然——怎么感觉，哥哥/魏尔伦大哥好像很开心？
魏尔伦确实很开心，这种开心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从镇上最大的超市出来。他把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又往上绕了绕，扶了下黑框眼镜，手里拎着高品质的三文鱼腩、
帝王蟹以及一块牛排，正要领着两个小孩回家时，与一辆黑色轿车擦肩而过。
人造神明的脚步猛然停下，他半侧过身，看向那朝着旅馆开去的轿车，视线穿透脆弱的双层钢化玻璃，凝视其中坐着的两人。
黑色中长发的红眸少年，看那张有点眼熟的愚蠢的脸，应该是小仲马，而坐在小仲马身侧，将卷发编成长辫，似乎瘦了0.2kg的纤细身影，正是半个多月不见的兰波。
两人都没察觉站在路边认真伪装过外表的魏尔伦，正在聊些什么，聊得兰波眉眼柔和——
——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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