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的手札乃是一份被卷起来的羊皮, 卡莉拿到手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它的异样。
直到摊开后她才发现这张羊皮很完整，完整到就算是她这个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一定是从一只小羔羊身上细细剥下来的一整张皮。
并且刚一打开,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就弥漫开来, 红褐色的字迹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得黯淡，却依然充斥着邪恶的气息。
卡莉指尖一顿，这些字不会是用血写成的吧？
卡莉有些嫌弃的将腿上铺开的羊皮放到了床上, 忍耐着看了起来。
上面记载了很多邪术, 要么是用各种有毒的蛇虫鼠蚁当做诅咒载体施展诅咒, 要么是用人的血肉熬制效果邪恶的魔药，要么是用人的灵魂献祭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只一眼，卡莉就可以确定这个手札的主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黑巫师。
羊皮的末端记载着黑巫师制作稻草人的全过程。
‘从小饲养一头羊羔，在它最信任的时候将其折磨致死，保留满是怨气的头骨。
在山下假装摔断腿, 成功将一个灵魂纯净的少年诱骗上山, 一点点割取血肉浇灌树苗和稻苗，接着将其折磨致死。
用山羊头骨、根须和稻草扎成一个稻草人, 在其周围画满符咒，最后将满是怨气的灵魂塞入其中, 念动咒语。’
制作过程的边上还有几行带着不悦的字迹。
‘稻草人制造成功之时, 胸膛内部凭空诞生了一团血肉心脏。’
‘弱点太明显了, 失败品。’
‘必须找出原因, 下次规避。’
卡莉看完总算明白她的老祖宗, 那个卑鄙的老混蛋为什么在得到这份巫师手札后没有把它流传下来，而是和稻草人一起封存在老宅了。
除了泯灭人性的疯子外, 没人会希望这种东西流传下去。
随后卡莉看了眼手札上‘再生能力极强，只要不损毁心脏, 再重的伤都可以在两小时内修复’的记载，又扭头对着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装虚弱的文盲稻草人微微一笑。
“亲爱的，别担心，我已经找到帮你的办法了。”
稻草人也在看她。“什么办法？”
越是看不清楚卡莉的面容和表情，他就越是忍不住揣测卡莉此刻的情绪和想法。
他的新娘现在在想什么呢？她到底是真的想帮他，还是想要利用手札上的黑巫术杀死他这个邪恶恐怖的怪物？
稻草人虽然不识字，但他在杀死黑巫师之前曾被黑巫师奴役了许久，看过很多次黑巫师施展邪术的画面。
所以他很清楚卡莉的体内没有巫力，她只能通过外物布置来施展巫术，而他会在她布置好之前将她拉进自己的体内。她的灵魂将与他同住这具身体，日夜相对。
那些垂在地毯上的根须躁动起来，缓缓朝着床的方向爬去。但就在这时，本来坐在床上的卡莉却忽然赤脚下地，于是那些根须又吓得迅速缩了回去。
卡莉的注意力都在稻草人身上，并未注意到脚边的异样。她再次走到了稻草人面前，语气轻柔道。
“手札上说了，你可以通过吸取人的血肉快速修复伤势，你放心，我这就救你！”
说话间她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随身携带的美工刀，对着自己的掌心就是一划。
稻草人虽然视力不好，但这么近的距离也足以让他看清楚卡莉手里拿着什么了。他的心脏骤停了一瞬，立刻抬手阻止。
“等等！”
那丑陋的手掌紧握住卡莉拿刀的右手，干枯的褐色根须惊慌的顺着她的手臂缠了一圈又一圈。强大的力量不容易拒绝的将卡莉的右手猛地拉开。
但卡莉故意零帧起手，稻草人到底没有彻底拦住。
等到根须将卡莉手中的美工刀强行夺走的时候，她的左手掌心已经被划出了一道三厘米长的血口子。猩红温热的血液滴答落在了那冰冷丑陋的公羊头骨上。
稻草人僵硬的坐在墙边，只觉得那几滴血液烫得他心脏颤动。
他一直都知道卡莉随身藏着一把美工刀，他还恶意的揣测过，或许她有朝一日会像是她的祖先那样将那把美工刀插进他的心脏。
刚刚他也已经做好了卡莉想要杀死他的准备，却完全没有想过卡莉会愿意为了救他而伤害自己。
下一秒稻草人惊醒过来，他将卡莉拉到自己怀中，几条根须缠绕住她受伤的手，时为她压迫止血，其余根须则是蜂拥而出。敏锐的嗅觉让稻草人即使人在卧室都可以隔空确定客厅里医药箱的位置。
同时没有了他的刻意压制，他早就积蓄好力量的躯体迅速再生，几个呼吸间就变回了完整状态。
窝在稻草人怀中的卡莉侧头看了眼这断肢再生的一幕，微不可查的挑眉。
而她身后的稻草人打开医药箱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使用，只能在卡莉的指挥下笨拙的给她上药包扎。
很快卡莉掌心的血口子被雪白的纱布覆盖，她挑眉看了眼完全恢复的稻草人。
“没想到我的血这么管用，几滴血就将你完全治好了，我还以为得放很多血呢。”
稻草人嗅着浓郁的血腥气，声音更干涩难听了。
“抱歉。”
卡莉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还是故意疑惑道：“为什么忽然对我道歉？”
稻草人沉默几秒，垂头道：“因为……刚刚的重伤只是我伪装出来故意试探你的。”
他没有说自己确实被打伤了，只是压制了自我修复的能力，因为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欺骗了她，而她却选择用自己的血来救他。
“我知道。”
卡莉把身体往后一靠，感受着稻草人胸膛处那些根须的蠕动。
稻草人已经做好了她会愤怒的准备，完全没想到她的回应是如此的平淡：“你知道？”
卡莉从他卷曲的根须中拿回了自己的美工刀，她随手把上面的一丝血迹擦在他破烂的西装布条上，把美工刀收回了睡裙口袋，然后语气淡淡的将手札上有关他再生能力的记载说了出来。
稻草人的指尖颤动，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欺骗……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不就是你想要看见的吗？”
卡莉轻笑一声，紧接着话锋一转：“所以别问我为什么了，你应该问我疼不疼才对。”
稻草人根本无法理解卡莉此刻的所思所想，他忽然觉得怀中的人就好似一团迷雾，等到阳光照进来，这团雾气就会很快蒸发消失。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快要把稻草人折磨疯了，他只能抬起双手紧紧搂住怀里的卡莉，无数根须蠕动着紧紧缠绕着她的身体，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减减缓她消失的速度。
他想说这并不是他想要看见的，但那惨白的上下颌骨无声开合了几下，最终只是问道：“你疼不疼？”
另一边，卡莉再次清楚的感觉到那些干枯表皮在她皮肤上摩擦留下的微妙触感，有一丝火辣辣的疼，但久了之后却酝酿一种成奇异的麻痒。
随着那些根须钻进她的睡裙，那些不断盘旋往上缠绕的触感更是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卡莉呼吸乱了一瞬，耳根发热。
之前在玻璃花房的时候，她遇到这种情况还误以为这个稻草人是想占她便宜，但经过这三天的相处，她很清楚这个稻草人的躯体完全是由根须和稻草组成的，连作案工具都没有，他根本不懂人类男女之间的情欲之事。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却因为他的行为产生了微妙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的卡莉身体瞬间僵住了：……这……这游戏还能不能好了，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在这里越玩越变态了呢！肯定是游戏的错！
她深呼吸一下，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绪，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上。
其实在下调百分之五十的痛感下，这种划伤带给她的只是像被锋利的草叶划破掌心的微微刺痛，远比不上她之前在另一款全息恐怖游戏里断臂的疼痛。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道：“特别疼！”
“……抱歉。”
稻草人双手松开卡莉，下一秒他抬起右手猛地撕扯下自己的左臂！
脱离他的身体后那只左臂瞬间失去活性，一堆断裂散落的根须掉落在地。其中几根血褐色粗壮主根的断裂面处立刻有殷红的血液渗出。
卡莉正准备利用苦肉计攻下稻草人的心防呢，见状当即转过身惊愕的看向稻草人。
“你这是做什么？”
可惜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从一颗惨白的头骨和一双空无一物的眼眶中看出情绪来，只能看见稻草人面无表情道：“这是赔礼。”
卡莉挣扎着拽开身上的根须，站起来踹了稻草人一脚。“我才不需要这样的赔礼。”
稻草人跟着站了起来，他身上的碎布条根本无法蔽体，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他周身那些蠕动的根须，他身上那股诡谲的非人感也更重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两米多高的羊头怪物却亦步亦趋的跟着卡莉出了卧室。
卡莉刚一坐到沙发上，稻草人就立刻跟着坐到旁边，几条根须在茶几的阴影下爬到卡莉的脚边，顺着她的脚踝一路往上纠缠了一圈又一圈。
“那你需要什么？”
卡莉动了动腿，那些根须顿时缠得更紧，她的耳根也更红了。
“我饿了，我要吃早餐。”
稻草人：“好，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不开心的卡莉故意一口气点了好几道难搞的菜色刁难他。
稻草人抬手凝结出一个矮小的稻草人分身，让它去准备食物。随后稻草人一转头，就见卡莉正在看着自己。
稻草人忍不住上半身前倾，低头看向那双澄澈的蓝眼睛。
“你在看什么？”
卡莉抬手抚过他的头骨，有些疑惑自己刚刚滴落在上面的血迹哪去了。
稻草人抓住她的手，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你的血在这，我将它们都藏在了心脏中。”
心脏？
卡莉脑中迅速闪过手札上的某些内容，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是吗？这个赔礼倒还算让我满意。”
第102章 老宅
安东尼号游轮顺利返航, 早就收到消息的警察们立刻赶来封锁了游轮，带着警犬上船搜寻起了卡莉斯塔·科尔以及诺顿父子三人的踪迹。
科尔女士因为心系女儿的安危，选择待在游轮上。她没空亲身上阵找诺顿家的麻烦, 但也没想要放过诺顿家。反手就将诺顿父子三人失踪的消息告知了家族和公司里的几位心腹下属。
没过两天, 诺顿家就‘热闹’起来，老诺顿剩余的两个婚生儿女以及不知道多少的私生子冒了出来。为了争权夺利大打出手，你方唱罢我登场。
科尔公司和诺顿公司作为同行冤家, 多年来早就互生觊觎之心, 老诺顿当初打的就是吞并科尔公司的主意, 可惜他的计划失败了。
如今诺顿公司落入颓势，科尔公司自然也是快乐的落井下石，蚕食鲸吞起了诺顿公司的一切。
*
深夜，一轮弯月被阴云遮蔽大半。
卡莉站在海湾角落一处集装箱的侧后方，仰头远远的看着那艘为了找她而依然灯火通明的游轮。想到科尔女士肯定还在不辞辛苦的找她,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虽然她在离船的时候又给科尔女士留下了她很安全的提示。但她也知道自己一日不回去, 科尔女士就一日不可能放心得下她。
咸咸的海风吹来，吹得她蓝色的裙角好似浪花荡开。
缠在她右脚脚踝上的根须勒紧了几分, 接着更多的根须从她后方的黑暗中爬出，诡异而偏执的缠满她的四肢。
虽然这些干枯的根须没有强行拉扯卡莉, 但她还是明白了它们的意思。她顺从的回到集装箱后方的黑暗中, 转身对着身前的怪物亲昵的伸手。
“今晚的风有点冷。”
一道两米多高的身影往前一步, 此刻的稻草人又穿上了一套黑色的笔挺西装, 遮住了他那诡异可怖的躯体。
他低下头, 褐色的畸形双手搂住卡莉的腰，无数根须顺着卡莉的身体盘旋而上, 将她裹得密不透风，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眶如往常一样盯着怀中的新娘,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卡莉没有理会那些黏糊纠缠的根须，她也抬手回抱住稻草人的腰，依赖的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对方那隐约震动的心跳，心中无声低喃：还有四天……
片刻后，随着阴云散去，月光驱散了集装箱后方的黑暗，刚刚还在那紧密相拥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深山老林之中，稻草人抱着卡莉朝着一个方向极速前进，周围的一切在卡莉的眼前‘唰唰唰’的飞速倒退。
接下来的两天，稻草人每天都会为卡莉准备最合她胃口的食物，最舒适合身的衣服和鞋子。然后抱着卡莉远离人烟、快速赶路。
*
两天后，也就是约定的第五天。稻草人带着卡莉来到一处山脚下的荒宅前。
这里就是科尔家的老宅。当初科尔家祖宗的祖宗也算阔过，可惜家道败落，到了那老骗子的时候就只剩下一栋破旧的老宅了。
也正因为祖上阔过，老骗子总惦记着以前的好日子，不愿意干活吃苦，所以才会在发现稻草人很好骗的时候起了歪心思，胆大包天的欺骗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老宅周围杂草丛生，树木参天，看不见任何人烟。
木质的入户台阶烂了小半，有几扇窗户已经腐朽掉落，只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风一吹，二楼一扇还勉强挂着的木质窗户架子就在那好似吊死鬼一样的摇晃，发出‘吱吖吱吖’的声响。
杂草已经长进了荒宅内部，一楼的地板早就腐朽空洞，无数杂草在残破的地板间长得郁郁葱葱。
此刻已是黄昏，如血残阳洒在这栋荒宅的身上，为它更添了一抹阴森。
它看起来比卡莉的别墅还要更像鬼屋，相信再过个几十年它就会彻底坍塌，被同化为山林的一部分。
卡莉惊叹：“都三百年没人住了，这屋子竟然还没塌？”
稻草人闻言摇头。他表示他被封印的第一个一百年，上方经常传来人类居住活动的动静，小孩子的大喊大叫十分有穿透力。
一百多年后的某一天上方传来非常喧闹的人声，似乎有很多人进入了老宅，接着是物品被搬动拖拽的声音。
当天夜里老宅安静下来，稻草人从此再也没有听到那些人类生活在这产生的声音，只偶尔听到有人过来弄出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二百多年后，这样的敲击声在某天过后也再也没有响起过。整栋老宅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死寂之中。当时的稻草人以为自己会被彻底遗忘在这黑暗孤寂的地下了。
以前他恨透了科尔家的人，只觉得上方传来的孩童的欢笑声尖叫声吵闹，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些人类幼崽都杀了。
但后来的稻草人又觉得仇人的欢笑也罢，吵闹也罢，总比这片死寂来得好，对于稻草人来说，孤独就是一种被人彻底遗忘，几乎要将他的心脏和思想冻结的冷意。
好在几十年后，也就是一个星期前，几个人类进入了老宅，封闭了三百多年的密室终于再次打开。
卡莉听完沉默着没有说话。越是知道稻草人的遭遇，她越是能理解他对科尔家的恨意。说实话，如果稻草人现在想要去掘那老头的坟，她绝对在边上递铲子！
同时她略微思索就明白过来稻草人听到的那些声音代表着什么。
她的老祖宗没找到杀死稻草人的办法，只能将他封印在地下，那老混蛋也知道自己做得太绝，为了避免稻草人挣脱封印报复自己，他就算自己不亲自看着，也肯定是要派人来看守老宅的。
但三百多年的时光实在太长了，老混蛋的叮嘱逐渐被淹没在了时光中，科尔家内部有关稻草人的传说也逐渐失传。
看守的人撤离，只偶尔安排工人前来修缮老宅，最后科尔家彻底遗忘放弃了这栋老宅。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和科尔家有仇的诺顿家一伙人不怀好意的打开了密室……
卡莉再次抬头仔细端详老宅，很快就从上面发现了修缮的痕迹，正因为几十年前一直有人修缮，所以老宅才能继续矗立在这。
她走了进去，有些意外的发现老宅已经被人提前打扫过了，破旧却干净，并没有她想象中被厚厚灰尘掩盖的画面。
稻草人带着卡莉往楼上走，卡莉伸出脚试探的踩了踩那木质楼梯，发现它虽然有些吱吖的声响但却还算结实，这才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
同时，她的手紧紧握住稻草人的手，生怕中途楼梯朽烂导致她一脚踩空。
稻草人紧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根须顺着她的手腕缠绕上去，两米多高的他本可以抬腿就上三个台阶，但此刻他却刻意放慢脚步。短短一段楼梯硬是走了三分钟。
接着他推开二楼一扇房门，让卡莉进去暂时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吃晚餐了。
卡莉站在门口往里面一看顿时目露惊讶，这间卧室一看就被人搬空过，只剩下一个破旧的衣柜和沉重的四柱床。
但就是这样满是老古董气息的四柱床上却已经铺好了满是现代气息的被褥枕头，天蓝色被子上的小黄鸭正在冲着她傻笑，童趣十足。
卡莉：……
“这是怎么回事？”
稻草人：“我提前让分身回来整理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卡莉看了眼被子上那些傻兮兮的小黄鸭，又看了眼身上红裙，这才意识到稻草人应该是偏好鲜艳的颜色。
知道这是为她准备的后，她坐到床上挑剔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周围。
“一般吧。”
虽然完全比不上她家里的卧室。但能将一栋荒宅打扫成这样也算有心了。
稻草人走到她身边，锯木头般的嗓音响起：“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为你弄来。”
卡莉闻言站起身，再次拉住稻草人的手：“是吗？那我想要去那间密室看一看。”
稻草人动作一顿，他看了卡莉一眼。“好。”
稻草人带着卡莉拐进了一个敞开的密道，顺着石质台阶一路往下走，很快就进入了地下那间阴暗的密室。
里面的温度很低，卡莉刚一进去就感觉有点冷，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抬头朝着周围仔细看去。
只见四面墙和天花板上的圣经已经被撕掉了，只残留着些许粘得太紧的碎纸。
地上插满的十字架也不见了，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碎纸屑和碎木渣。一根纯金雕花的绅士手杖就这么被丢弃在了角落。
就在卡莉盯着那手杖看的时候，稻草人低头在她耳边道：“害怕吗？”
卡莉收回视线：“害怕什么？”
稻草人凝视着她片刻，忽然上下颌骨开合：“第七天的晚上，我会在这间密室亲手杀了你。”
卡莉一直记着七日之约呢，闻言自然没有感到意外。她只是用双手捧住稻草人的左手，声音放软。“亲爱的墨菲先生，如果我说害怕，你会放了我吗？”
稻草人只觉得那双柔软温暖的手正抓住他的心脏肆意的揉捏，她的每一句话都会牵动他的心神。
稻草人几乎要顺着她的心意说下去了，但他看着她模糊不清的面容，最后却还是冷冷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已经分不清那七日之约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其他，他只知道他想要永远留下她，所以他不会放过她的。
“哦。行吧。”
卡莉果断松开手，抬脚就出了密室。“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快点给我准备晚餐。”
稻草人抬脚追上去，沙哑的嗓音硬邦邦道：“这本来就是我们约定好的，你不能生气。”
卡莉都快被气笑了，这家伙的脑子里都是稻草吗？他要杀她，竟然还不许她生气？
“我知道这是我们约定好了，但人在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总是会有点小情绪的。”
卡莉立刻叉腰回怼：“一个合格的丈夫就该包容妻子的小脾气。你不仅不包容我，安慰我，反而还斥责我，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这话一出，卡莉就发现她身后的稻草人不说话了。她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回到了二楼。可惜她的腿没有稻草人的腿长，她前脚刚进了二楼卧室，后脚稻草人就跟了进来。
卡莉坐到床上，他也想坐过去，卡莉见状立刻踢了他小腿一脚。稻草人的裤管伸出几条根须顺势缠上她的小腿。而稻草人本身则是站在卡莉面前默默低头盯着她看。
第103章 第六天
卡莉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表面上则是毫不示弱的仰头瞪过去。但没过几秒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点傻。
这家伙压根没有眼睛，只有黑洞洞的眼眶，她瞪个几分钟就要眼酸了, 这家伙却可以‘瞪’她几天几夜, 她拿什么和他比？
于是卡莉抱胸冷哼，凶巴巴道：“看我干嘛？”
稻草人虽然看不清，但却听得清她的怒意, 他抬抬手又放下, 完全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做, 惨白的上下颌骨无声开合了几下，难听的嗓音响起：“我该怎么安慰你？”
本来还想抓住机会和稻草人吵一架的卡莉一愣，她收回浮于表面的怒意，上下打量了一眼身前高大恐怖的羊头怪物。
回想到稻草人透露出的那些经历，她的心头划过一丝古怪的情绪。
一个从未被人爱过的孩子是不懂如何爱人的, 同理……稻草人不懂怎么安慰人, 是因为他从未受到过旁人的安慰。
卡莉一时间气不起来了，于是她站了起来。
“当你身边的人感到生气难过的时候, 如果你没有帮她解决难题的办法，那么……你可以选择抱抱她, 就像这样。”
说话间, 卡莉垫脚抱住了稻草人, 手越过他的肩膀像是哄小孩轻拍他的背部。
这个柔软拥抱让稻草人身子一僵, 心脏仿佛熟透了浆果, 薄薄的表皮在卡莉安慰的轻拍下裂开，涩然的液体从中流出。
他不知道这股情绪代表着什么, 他明明很喜欢她的拥抱，为什么这一次心脏会酸涩发胀很不舒服呢？
稻草人茫然的僵在原地好几秒, 随后才缓缓回神，抬手学着卡莉的姿势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部。
“是这样吗？我安慰你……你就不生气了吗？”
卡莉很大方道：“不生气了。”
反正很快就不会再见了，卡莉决定剩下的两天对这个缺爱的大傻子好一点。
*
晚上，卡莉洗完澡换上自己喜欢的棉质睡裙，却没有选择上床睡觉，反而是伸手握住稻草人的手。
“走吧。”
稻草人有些疑惑：“去哪？”
前几天卡莉洗漱好换上睡裙后就只会在卧室待着酝酿睡意。要么是缠着他讲睡前故事，要么是自己看书，又或者是将书上的故事读给他听，教他认字。等困了之后，她就会乖乖钻进被窝睡觉。
所以稻草人有些不明白，这么晚了卡莉想要去哪？
“去看星星啊！”
卡莉笑着抬手数着自家祖先哄骗稻草人时候允诺的约定。在春日的田野牵手漫步，在夏日的夜晚看星星，在秋天摘野果，在冬天相拥取暖。
她的声音都是甜蜜的笑意：“虽然现在是秋季不是夏季了，但星星依然很美，值得一看！”
“等到明天我们就去周围散步，摘野果。然后晚上一起相拥着睡觉。最近的天气开始降温了，还是抱在一起睡暖和。”
虽然稻草人的身躯都是稻草和根须组成的，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温度，不过保暖功能还是有的。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阳光麦田的气息干净又好闻，她很喜欢。
卡莉的话一出，稻草人顿时怔愣在了原地。
他最近的注意力都在卡莉身上，一心记挂着和她的七日之约，早在不知不觉间淡忘了这些约定的内容，没想到她却记得。不仅记得，她还准备将它们一一实现。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明天是约定的第六天，而第七天则是……
稻草人扭头努力看向卡莉，明明那糟糕的视力并不支持他看清卡莉此刻的表情，但在那暖色的烛光下，他恍惚间似乎看清了卡莉脸上甜蜜的笑容。
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着，那股酸涩发胀的古怪情绪再次在那猩红的肉块内翻涌。
当她的灵魂和他同处于这具身体，她就永远无法朝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她一定会恨他的……
稻草人的上下颌骨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那可怕的猜疑却好似附骨之疽再次爬进他的思想。
同时，当年科尔家的祖先利用他的信任，将那柄纯金手杖插进他的心脏的画面也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稻草人移开了视线，看向这栋困了他足足三百多年的老宅。
再等等，得到七天后……他再宣布七日之约作废……
“走吧。我们去看星星。”
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卡莉的身上，随后抬手回握住卡莉的手，畸形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学着那些人类的样子十指相扣，多余的根须蠕动着卷住她的指尖，缠住她的手腕。
卡莉看了眼自己被根须纠缠的左手，随后面色如常的和稻草人手牵手走出了老宅。
这些天她也算习惯了稻草人黏糊糊的姿态，这家伙大概是之前被骗得太惨了，所以对她有着很强的掌控欲。
因为山路不好走，稻草人直接抱着卡莉往上走，卡莉搂住他的脖子，脸靠着他的胸膛，漂亮的蓝眼睛好奇的看着月光下的一切。
稻草人在穿过一处阴暗潮湿的山坳的时候脚步一顿，脑中闪过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幕幕。
这里曾经矗立着一栋二层小楼，黑巫师就是在这创造出了他，后来萌生出神智的他拒绝再为黑巫师杀人敛财。
他厌恶那些黏腻的鲜血，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厌恶，但他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黑巫师因为他的拒绝想要杀了他，结果反被他杀死。
后来他下了山，看见了一对夫妇正在墓碑前哭泣自己的儿子。他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促使着他上前，于是他过去了，却只得到了惊恐的尖叫。
接着一群人类手持棍棒和火把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边大喊着‘怪物’一边驱赶他。他知道那些人类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的心里还是升起了奇怪的恐慌，于是他选择了落荒而逃。
再后来他每到一处地方就会听到人类惊恐的尖叫和愤怒的攻击，最终他只能选择回到了这处死寂的山林，躺进了黑巫师之前最喜欢的棺材里。
他睡了很长的一觉，直到那个骗子将棺材撬开，阳光和尖叫将他吵醒。
稻草人如今还能清楚的记得当初的一切，但当年的那栋木屋却早已被杂草和树木吞没。他很快就移开视线，抱紧怀中的卡莉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很快两人就到了山顶。卡莉拉着稻草人朝着一棵树下走去，她本想席地而坐。但最后却是稻草人席地而坐，而卡莉则是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的双手和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根须紧紧搂在了怀里。
卡莉也没挣扎，她靠着对方的胸膛，愉悦的呼吸着夜晚微凉的空气。“今晚的天气不错，星星很亮！”
只见夜幕上，弯月高悬，星河璀璨。卡莉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睛，她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的看见过如此清晰漂亮的星河。
稻草人仰头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看不清楚。”
卡莉拍了拍他的手臂。“没关系，我可以说给你听。”
好为人师的卡莉抬手指着夜幕，轻声告诉稻草人那些星星的方位和名字。
她教得认真，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稻草人压根没有抬头，而是一直低头静静的盯着她的侧脸。然后那丑陋的双手和根须又默默将她搂紧了一些。
夜晚的山风吹过，将卡莉的低语带到山林的各处。
*
约定的第六天，卡莉难得起了个大早，熟练的对着靠坐在床上的稻草人落下一个早安吻。
“早安！我亲爱的墨菲先生。”
稻草人将她抱下床，冰冷的头骨贴在卡莉的侧脸。“早安。我亲爱的新娘。”
随后卡莉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刚一吃完早餐就拉着稻草人出了门。“走吧，我们去林子里逛逛。你知道哪儿有能吃的野果吗？我想尝尝！”
卡莉从小就喜欢摘果子、挖海鲜、钓龙虾这样的游戏，所以她此刻兴致高昂，完全把这当成了野外郊游。
稻草人时而和她牵手漫步在林间，时而看着她低头采下一朵毒蘑菇问他这个能不能吃，时而用根须将卡莉托举到树上，让她可以亲手摘下树梢熟透的野果。
他听着她雀跃的声音，只觉得心脏越发的饱胀，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好多都被鸟儿啄过了，只有这两颗是完好的。”
被根须从树上解救下来的卡莉朝着稻草人高举起手里瘦小干瘪的野果，仿佛一个高举着权杖的国王。
稻草人思索着人类的举动，模仿着拍手道：“恭喜，恭喜。”
卡莉笑得更得意了，她走过去把手里的果子塞进稻草人的手中。
“看在你今天格外会说话的份上，我就将这两枚珍贵的果子赐给你啦！对了，你可以像人类一样进食吗？”
“我不能像人类那样进食，只可以通过根系进食。”
稻草人小心的捧着那两颗小野果。“这是你好不容易摘的，还是你吃了吧。”
卡莉当即背过手。“我才不吃，这两颗果子鸟儿都不吃，味道肯定又酸又涩不好吃。”
稻草人：……
他默默将两颗野果放进西装口袋，准备带回去收藏，然后牵着卡莉的手带她去找更甜蜜的野果。
两人中午在郊外野餐，一直玩到晚上才手牵手回了老宅。
*
晚上，卡莉没有打开稻草人找来的台灯，反而是点亮了老旧的烛台。
暖黄的烛火摇曳，照得屋内陈旧的设施越发朦胧，让整栋老宅都仿佛穿越回到了三百多年前那个古老腐朽的时代。
那里有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可怜的贫苦百姓，邪恶可怖的黑巫师，有睡在棺材里的稻草人以及一个胆大包天的老骗子。
如今解开封印的稻草人将老骗子的血脉后代掳回了老宅，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几代人的怨憎纠缠似乎即将迎来一个结局。
第104章 第七天
洗漱完的卡莉穿着棉质睡裙坐在桌边, 暖黄的烛火摇曳下，她的侧脸似乎都多了三分往常没有的温柔。
“我来教你写字吧！”
稻草人：“好。”
他坐到了卡莉的身边，黑洞洞的眼眶一直注视着她。
卡莉拿起钢笔在纸上书写, 为了照顾稻草人的视力, 她刻意将字写的很大，然后指着那行字告诉稻草人：“看，这就是你的名字。墨菲。”
随后她将笔递给稻草人, 让他仿写。
稻草人却没有接笔, 而是询问卡莉：“你的名字该怎么写？”
“我的？”卡莉闻言在纸上‘唰唰唰’的写起来：“卡莉斯塔·科尔, 这就是我的名字。”
稻草人这才接过钢笔，他头低垂着，手笨拙的在纸上写下卡莉的名字，接着又在边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看着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名字，他顿时满意了。
卡莉见状当即拿过笔, 又在两个名字的中间添了几笔：“这是爱, 爱情的意思。卡莉斯塔·科尔爱墨菲。”
稻草人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他扭头, 那惨白的公羊头骨在闪烁的烛火下似乎都柔和了几分，随后他拿起钢笔在纸上笨拙的再次写下：墨菲爱卡莉斯塔·科尔。
卡莉笑了, 对着稻草人的侧脸就‘吧唧’亲了一口。笑盈盈道：“我亲爱的墨菲先生, 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稻草人终于忍不住贴近了卡莉的脸, 他努力捕捉着她脸上甜蜜的笑容, 然后小心的抬头在卡莉的额头印上一吻。
“开心。”
这是他最幸福的一天。
“那么我们将剩下的红酒喝了庆祝一下吧。”
卡莉拉着稻草人的手下楼, 去将中午野餐时喝剩下的大半瓶红酒以及两个酒杯拿到卧室。
随后她将写着爱语的纸一分为二，将碎纸凑到烛火上烧成灰, 两份纸灰融入两杯红酒之中。
卡莉当着稻草人的面摇晃着两个红酒杯。
“你知道婚礼吗？新娘穿着雪白的婚纱，新郎穿着帅气的西装, 在神父的主持和祝福下互相允诺相守一生，交换对戒，亲吻。这就叫婚礼。”
“只有完成这样的仪式在我们人类世界才算是真正的结婚。而只有真正结婚的男女才能被称为夫妻。
稻草人的注意力立刻从卡莉奇怪的举动转移到了婚礼上。他沙哑难听的声音迅速响起：“那我们今晚就结婚。”
卡莉无语：“笨蛋，结婚都是白天，哪有大半夜偷偷摸摸的。”
“我只是想说中式婚礼有喝交杯酒的习俗，你也知道我很喜欢中式食物和那边的文化。所以我们想今晚试试交杯酒的滋味。”
她笑着将其中一杯红酒递给稻草人，态度自然道：“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明天结婚。”
稻草人还以为将写有两人名字和爱情的纸张烧成灰放入红酒中也是人类习俗的一环，于是他抬手接过了酒杯，按照卡莉的要求和她胳膊交叉。
眼看着卡莉将杯中殷红的酒液一饮而尽，已经放弃让卡莉和自己融为一体的稻草人也张开惨白的上下颌骨。将酒液往喉咙里倒，无数根须从顺着颈骨爬上他的喉咙处，将那些甜蜜的酒液吮吸的一滴不剩。
卡莉在纸上写下了对他的爱语，而他喝下了这杯掺杂了纸灰的酒，是不是代表着他将卡莉对他的爱也吞吃入腹？
稻草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一些，但这种喝酒方式还是过于伪人了，反倒是让他的非人感再次加深。
卡莉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她缓缓抽回手，嘴里开始低声呢喃着什么。
稻草人心里升腾起古怪的痛楚，心脏内深藏着的那几滴血液突然开始翻涌。他下意识想要上前听清楚卡莉在说些什么，却感觉身体麻痹得无法动弹。
啪！
他手中还残余着几丝猩红液体的玻璃杯摔在地上，当即四分五裂。
稻草人努力抬手想要触碰眼前的新娘，然而卡莉却后退了两步和他拉远了距离。
稻草人的心顿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愿意相信。固执的张口。
“你……做了什么。”
卡莉再次后退，语气平淡：“我对你下了咒。”
稻草人黑洞洞的眼眶中升起幽绿的火焰，他的声音沙哑。“你骗我……你果然……在骗我，你恨我，你想杀了我。”
“我最后……还是上了你的当。”
“是，我骗了你。”
卡莉：“但我不恨你，也不想杀你，我知道这都是我的祖先的错，但我也不愿意用命去替那个老混蛋还债，所以我对你下了遗忘咒。”
“它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任何损伤，只会让你忘了我，也忘了有关科尔家的一切。”
“不……不……”
不是这样的，他已经决定放弃七日之约了，他已经不想杀她了……
稻草人猛地往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卡莉没想到稻草人处于麻痹状态竟然还能动，吓得赶紧又后退数步，心里开始怀疑起了这个巫术的效果。
好在她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很快就狼狈的摔在了地上。笔挺的新西装沾上了灰尘和酒渍。眼中的火焰犹如风中残烛，似乎风一吹就会立刻新灭。
但稻草人却不肯昏迷过去，他执着着看向卡莉的方向，可惜那黑洞洞的眼眶只有两团闪烁的幽绿火焰，卡莉无法理解他此刻翻涌的情绪。
她只知道自己的祖先用七天骗了他六次，而她花了七天，成功让稻草人在科尔家人的手中被骗了第七次。
卡莉心生怜悯，她蹲下来抬手轻抚过稻草人的脸，然后叹息着在他的侧脸落上一吻。
“晚安，我亲爱的墨菲先生。”
稻草人上下颌骨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沉沉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意识的最后，他只觉得心脏痛得厉害，却分不清这份疼痛源自于那邪恶的巫术，还是源自于她的欺骗。
卡莉眼看着稻草人强撑着抬起的头彻底低垂下去，这才松了口气。
但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稻草人拖到了房子外，接着她回到老宅，将所有有关她的痕迹全部堆满那间稻草人细心收拾出来的卧室。
衣裙、洗漱用品、食物、书籍、钢笔……甚至就连那些她白天才送给稻草人的野果和野花也被她面色冷酷的扔了进去。最后她用烛台点燃了柔软的床铺。
秋天干燥，老宅又基本都是腐朽的木质结构，所以很快这栋满是罪孽的老宅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好在卡莉之前已经让稻草人处理掉了房子外围的杂草和树木，所以大火并没有蔓延到山上。这里也没有人会发现火情赶来救火。
卡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栋满是罪孽的老宅被彻底烧毁，随后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最开始她是想过干掉稻草人的，毕竟打boss的精髓就在于‘打’上面，但稻草人实在太可怜了。
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同学骗走一块钱都要哭出猪叫的时光，卡莉对于被骗得凄凄惨惨的稻草人多少有两分怜爱。
这两分怜爱不足以支撑她自愿被稻草人杀死，或者永远受困于他，但却可以让她按下杀意选择另一种更温和的通关方式。
月光和星光将荒野照得亮堂堂的，心知这是游戏世界的卡莉心里半点不慌，走得非常稳当，她一边感慨自己果然人善心美，一边打开游戏面板查看起了新打出来的结局。
似乎是信号不好，淡绿色的游戏面板刚出现就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卡莉没当回事，低头看起了新出现的两张cg图，一张是她和稻草人在烛火下喝交杯酒的画面，一张是她站在昏迷的稻草人身边，眼看着远处老宅火光冲天的画面。
下方则是cg图的名字，只是【爱与欺骗】她可以理解，但这个【被遗忘在原地的新郎】是什么意思？不该是‘被遗忘的新娘’吗？
卡莉多看了两眼，随后漫不经心的选择了关闭，而她眼前的游戏屏幕又闪烁了一下才彻底消失。
*
约定的第七天，太阳逐渐升起又落下，皎洁的月光和点点星光洒向大地，照得荒野银白如雪。
一个高大的身影狼狈的从地上坐起来，那是一个身姿挺拔，身穿黑色西装，脖子上却顶着一个公羊头骨的怪物。
他的头骨在月下闪着冰冷惨白的光，两根盘旋的羊角尖锐锋利，浑身都是一股邪恶的非人气息。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很快，这个怪物就站了起来，褐色畸形的大手下意识抬起整理了一下领带。但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动作一顿。
稻草人墨菲低下头，黑洞洞的眼眶看向自己的领带，他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是哪来的，他之前从未见过这种衣服。
他更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手会那么熟练的整理脖子上那长长的布条，就像是他曾经整理过很多次一样。
这里是哪里？为何周围的景色那么熟悉又陌生？眼前那被烧的焦黑一片的废墟又代表着什么？
稻草人下意识的朝着前方焦黑的废墟走去，大火早就灭了，唯有浓烈刺鼻焦味不断涌来。
而随着他越来越靠近那片废墟，他原本常年不变的心跳开始莫名的紊乱，仿佛针刺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疼痛之余又是空荡荡的，就像是他的心脏深处被挖走了一块。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彻底停下。
稻草人面无表情的抬起手直接插入了心口，西装破了个大洞，里面血褐色的根须焦躁的蠕动着。
一颗连接着无数血褐色根须并且剧烈跳动的猩红肉块就这么被他捧到了黑洞洞的眼眶前。
他沉默着端详了许久都没有看出自己心脏有何损伤，反倒是发现自己的胸膛里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件……柔软馨香的裙子。
第105章 回家
伊芙林·科尔自从宝贝女儿失踪后就一直吃不好睡不好, 昨晚她在秘书的劝告中终于离开游轮住进了附近的酒店。
她知道自己不是警察，更不是什么专业侦探，留在游轮上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如果她在此时病倒反而还会添乱子。她必须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健康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寻找女儿。
于是当晚, 伊芙林服下一片安眠药逼迫自己好好睡了一觉。
秘书的建议很有效, 伊芙林醒来后觉得自己最近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不舒服一扫而空。只可惜她的胃口还是不太好。
早上，她一边在酒店食不下咽的吃着早餐，一边透过窗户看着海港的方向。不知道第几次期盼自己的女儿可以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也就在这时, 她的手机响了……
“卡莉！”
当伊芙林·科尔从电话那头再次听到宝贝女儿的声音后, 她猛地站起身, 一直强撑着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平日很注意形象的她顾不得擦眼泪，只顾着询问女儿的位置。
等听到卡莉的回答后，她有些惊愕睁大眼睛。卡莉怎么会流落到那种穷乡僻壤去了？怪不得她和警察怎么找也找不到！
“你别急，别害怕，妈妈马上就去接你, 你乖乖在那等着, 千万别乱走！”
“我不急，我也不害怕。妈妈你……”卡莉本想安慰一下科尔女士, 但此刻的科尔女士可听不进去这些。
她转头就吩咐秘书去准备直升飞机，她要立刻飞到卡莉身边。同时她还不让卡莉挂电话, 就这么保持通话, 直到她去见她！
“科尔女士, 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安娜忘了平日对科尔女士的畏惧, 忍不住上前一步请求。
科尔女士看过去, 她本来想给这位生活助理放假的，但安娜坚持留了下来, 这些天安娜跟着她忙前忙后面色也憔悴了很多。
商场沉浮这么多年，科尔女士也学了一套看人的技巧, 看得出来安娜对卡莉的关心都是真的。
这位母亲眉宇间的焦躁消失，终于露出了最近的第一个笑容。
“当然可以，我们一起去接卡莉回家！”
*
很快，待在警局的卡莉就在直升机的嗡鸣声中和科尔女士以及安娜重聚，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母亲惊喜的怀抱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卡莉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感受到科尔女士手臂上坚硬的肌肉，也是第一次彻底相信了科尔女士说她的枪术比保镖还要厉害的话。
快要被勒变形的她张口想让科尔女士松一松，但当她感受到科尔女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肩膀后，她顿时不说话了，只伸出手回抱住科尔女士。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随后安娜也眼眶通红的狠狠给了卡莉一个拥抱。她哽咽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将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和此刻的惊喜全部融在了这个拥抱里。
这感人的一幕被有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引来了不少评论，很快就有记者闻风而来。
科尔女士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擦干眼泪，勉强恢复了平日里干练的模样，带着卡莉上了直升机。
她已经为卡莉计划好了一切，先送卡莉去医院做身体检查，接着吃一顿大餐，最后让卡莉回家好好睡一觉恢复精神。
但卡莉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反而关心起了一下自己之前带上游轮的那些物品。
科尔女士：“为了不破坏线索，你的房间被封存了起来，这几天只有警察可以进入，所以东西都还在游轮的房间上。”
卡莉闻言当即对着直升机驾驶员表示，先去海港，她要直接去游轮那拿回自己的东西。
科尔女士：“干嘛这么急？”
卡莉：“布拉姆斯还在游轮上，我答应过希尔斯阿姨要照顾好他的，这几天将他遗忘在游轮上本来就已经算失约了，现在我回来了，自然要带他一起回家。”
她怕自己再不回去，那几个性格扭曲的非人类就要发疯了。
“只是个人偶而已……”科尔女士虽然为希尔斯夫妇的遭遇感到唏嘘，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自己的女儿。
反正那只是一个叫布拉姆斯的白瓷人偶而已，在游轮上多留一天也不会饿死。
但卡莉不同意，坚决要去游轮带回布拉姆斯，科尔女士拗不过她只能照做。
飞行驾驶员应了一声，很快就驾驶着直升机朝着海港的方向飞去。
直升飞机的后座，终于找到空档的科尔女士侧头对着莉的耳语，声音狠厉的询问到底是谁袭击了她，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卡莉回想到这些天的经历，最终只归结为：“有个和我们祖上有仇的劫匪绑架了我，他说我们的祖先曾经从他那骗走了一大笔黄金和珠宝，还差点杀了他。所以他要报复。”
“报复？他对你做了什么？他伤害你了？”
科尔女士一听不是为了钱而来，顿时面色担忧的抓起卡莉的胳膊检查。好在她很快就见女儿穿着一件短袖长裙，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并无任何伤痕。
“那倒没有。”
卡莉凑到科尔女士耳边小声嘀咕。“我勾引了他，这些天在他身边一直吃好的喝好的，昨天晚上我找到机会在他的红酒里下了毒，直接送他去见了上帝。”
科尔女士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女儿，只见小姑娘皮肤白里透红，发丝柔顺有光泽，浑身都散发着健康活泼的气息。
眉宇间更是没有丝毫沉郁、痛苦之色，反倒还有些得意。这精神状态可比她这个担惊受怕的母亲好多了。
科尔女士沉默了一下，然后果断捧住女儿的小脸狠狠亲了一口，低声恶狠狠道：“干得好！”
随后她又压低声音询问那具尸体在哪，她好派人现在去处理干净。
卡莉赶忙劝住了科尔女士，她表示自己故意将那个胆大的劫匪骗到了他们科尔家的老宅。
昨晚她不仅毒死了他，还一把火烧了老宅彻底毁尸灭迹了。那里处于荒郊野岭，根本不会有人去，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任痕迹。
这个时候派人再去清理一遍完全是多此一举，反而容易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科尔女士闻言看了卡莉几秒，眼眶又悄无声息的红了，
“别怕，妈妈在这呢。”
她伸手把卡莉搂在怀里。“那个劫匪死有余辜，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不必为此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的女儿长大了，更成熟聪慧了，但这份成长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卡莉才二十多岁，还是个孩子呢。科尔女士根本无法相信卡莉在那种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独自毒杀凶手，毁尸灭迹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卡莉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回抱住科尔女士。
*
三个小时后，直升机直接停在了安东尼号的停机坪上，刚下直升机的卡莉转眼就被游轮上的警察们围住了，一心破案的警察们赶忙询问卡莉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莉面对他们说的自然就没那么详细了，只说自己被一名潜入游轮的劫匪绑架下了游轮，随后劫匪将她带到科尔家废弃的老宅准备一把火烧死她。千钧一发之际，她跌跌撞撞的逃出来跑到镇上报警，这才得以获救。
至于劫匪长什么样子？
不好意思，她被蒙住了眼睛没看见。
至于消失的诺顿父子三人在哪？
被绑架的她压根不知道诺顿父子在她失踪之后也跟着失踪的，所以她什么都不清楚，无可奉告。
有警察觉得她没有说实话，想要再逼问几句，但被护犊子的科尔女士以‘自己女儿刚死里逃生，精神状态还不稳定’为由给拦住了。
卡莉则是表示想要回自己的房间看一看，这样她或许可以想起什么。警察们闻言立刻带她过去。
刚走了没有几分钟，安静的走廊内就猛然刮起一道阴冷的狂风，科尔女士、安娜以及几个警察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纷纷伸手挡住眼睛。
“奇怪，哪来的这么大的风？！”
卡莉也被迫闭上了眼睛，同一时间，一个冰冷的拥抱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她的脸靠在了那冰冷坚硬的胸膛上。
那里没有任何心跳，一如往常那样死寂，但卡莉却仿佛听到了里面深藏着的急切和痛苦。
冰冷柔软的唇吻上她的耳廓，无形的恶灵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抱着卡莉持续了好几秒。
他感受着怀中柔软温暖的身躯，嗅着那熟悉的馨香，心中不断翻涌的杀意和疯狂终于在此刻冰雪消融。
托比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要诉说自己这些天的痛苦，他思念她思念得发疯。如果不是那个小丑说她还活着，他或许已经疯了。
他想说当游轮回到海港，游轮上的人准备下船的时候，小丑杰克蛊惑了那个蠢笨的人偶，希望人偶能将盒子抱到出口处。
他们要封锁这艘游轮，直到找到她为止。如果那些人类不配合，那就干脆杀光整艘游轮的人。
托比知道卡莉不想他们胡乱杀人，这会给她带来麻烦。更何况游轮上还有她的母亲和朋友。
所以托比用尽最大的理智拒绝了小丑，制止并劝住了他们，这才没有让游轮发生无人生还的恐怖血案。
但当他看着那些人类陆续离开，守在那黑暗死寂的237号房间内的他却忽然感到了久违的饥饿。于是他冲入了玻璃花房将那丛红蔷薇全部吞吃入腹。
这样多的‘食物’给他的灵魂带来了很大的负担。那种感觉就仿佛无数红蔷薇在他的体内肆意的生长，满是尖刺的墨绿色茎秆缠满了他的五脏六腑一般，痛得他只是动一下，五脏六腑就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剧痛似乎唤醒了他的神智，但清醒过来的他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疯了……
但最终……那道阴冷沙哑的嗓音只是在卡莉耳边轻轻呢喃：“欢迎回来。”
第106章 缓和
托比的话直接触及了卡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短短几个小时里, 科尔女士、安娜、托比……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向她敞开了怀抱，欢迎她回家。
这是卡莉在奶奶死后第一次久违的体会到了家的感觉。所以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虚拟游戏，她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狂风中, 她迟疑的抬手抱住了身前冰冷的‘空气’, 轻声安慰。
“嗯，我回来了。”
无形的恶灵身子一顿，随后更用力的拥抱她, 似乎恨不得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但随着卡莉轻拍托比的胳膊, 理智还是让他强忍着不舍松开了手, 阴冷的狂风也随之停止。
科尔女士等人有的揉眼睛，有的整理帽子，有的皱眉把飞进嘴里的头发扯出来。
“这种走廊又没窗户，哪来的这么大的风？”
“前几天我在走廊搜查的时候也感觉有冷风吹过，虽然没这风大, 但却冷多了, 害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以为这么快就又要降温了。”
“我也是。”
“我也是诶！”
几个警察纷纷发言, 随后他们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大家竟然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虽然风吹是很常见的自然现象, 但游轮内属于半封闭状态, 很多位置连窗户都没有, 白天也全靠灯光照明, 这种情况下总是有阴风袭来或者狂风大作就显得很奇怪了。
几个警察不由想到了之前安东尼号返航时出现的海盗袭击事件, 船上的船长、大副和船员们都是本事过硬的专业人员。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没有一个发现安东尼号的偏航，更没有一个人提前发现海盗的靠近。
布朗先生和他们警方都怀疑有内鬼作祟, 而在后续的审问中他们也确实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士。
船上多出了一位完全不在工作员工名单内的陌生侍者，但无论是安排工作的主管还是和那名侍者搭班的同事当时都没有察觉出这个人的异样, 直到警方询问后他们才如梦初醒。
更奇怪的是……和那名侍者接触过的主管和侍者们只记得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貌特征。
而警方这边很确定减去失踪的四人和死亡的船员外，当日下船的人数是刚刚好的，完全不存在多出一个人的情况。
那个神秘的侍者就仿佛凭空的出现在游轮上，又在众人下船前凭空消失了一样。
警方只能通过那些侍者和主管的叙述以及游轮上丢失的一套侍者工作服，被睡过的员工床铺等痕迹猜测或许真的存在过这么一个神秘的侍者。
另外，那些海盗们的死状也非常的凄惨和诡异。
没有人看见他们是怎么死的。船员们说他们先是听到了灯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种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
有船员听到了海盗的咒骂、求饶声。但更多的船员表示他们遭遇的海盗并未发出任何声音，黑暗中只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咯噔’声，最后一切归于死寂。
尸检结果表明，海盗们是被某种粗糙的长条物一瞬间勒断了颈椎而死。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用绳子勒死人很简单，勒断人的颈椎就是一件大工程了，而听船员们的描述，那些海盗们基本没有发出任何挣扎和抵抗的动静，疑似是瞬间全部毙命。
警方猜测肯定是一群膘肥体壮的大汉摸黑杀死了那群海盗，但他们想不通那伙人是怎么能坐到如此整齐划一，迅捷利落，更想不通这伙人躲在了哪里。
下船的人不多不少，那几艘海盗船也没有丢失，这些人难道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警察们面面相觑，有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骂了一句：“这安东尼号真邪门！”
不过大多数警察还是更相信科学的，另一个老警察道：“别大惊小怪的，估计是之前船上的人和海盗交火的时候打坏了部分通风系统和控温系统。所以才会时不时吹点冷风。”
“又不是什么大事，觉得冷就多穿点衣服。入秋了，大家注意保暖。”
其余人都觉得这个解释最有可能，闻言心里那股毛毛的感觉也逐渐散去。
卡莉没有理会几个警察的谈话，她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之前居住的客房前，门没有锁，随着她抬手扭动门把，门应声而开。
卡莉抬脚走了进去，她身后的几人也跟着抬脚想要进去，谁知下一秒，砰！
厚重的实木门仿佛被风猛地吹动一样，在卡莉的身后重重关上，也阻隔了几人继续向前的道路。
走在最前面的老警察赶紧缩回脚，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自己备受甲沟炎困扰多年的右脚脚尖。
上帝啊，刚刚真的是太危险了！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刚刚他的右脚大拇指被门夹住，他会变成一个多么悲伤的老头！
“怎么回事？”
科尔女士和安娜立刻上前。
老警察尝试按动门把，又掏出房卡试图开锁，但那扇红棕色的油亮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走在最后面的警察狐疑：“那位小姐把门关上了？”
老警察摇头：“不是科尔小姐，她背对着门根本没有动手的可能，我瞧着这门好像是被风吹得关上的。”
“那怎么打不开？”
“难道是刚才那一震把门锁震坏了？”
*
卡莉听到动静下意识看了眼身后，见门关了，她下意识想对托比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转而轻声道：“干得好。”
接着她对着沙发上的安娜贝尔、木偶芬利以及茶几上的黄铜盒子张开双臂。语气一如既往的活泼。
“宝贝们，我回来了，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安娜贝尔嘴角上翘了一厘米又很快拉直，恢复了以往的冷漠脸。
木偶芬利瞥了眼大恶魔灿烂邪恶的笑容，吓得赶紧咧嘴回以傻笑，那一口塑料大白牙被窗外的阳光直射，顿时亮出一道闪光。
卡莉的笑容下意识的扩大，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布拉姆斯呢？”
托比缓缓显形，苍白瘦削的男人站在卡莉的身侧，他抬起手，冰冷修长的指尖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撩到耳后。
“他不在，你失踪后他就没回来过，一直在外面找你。”
托比的话很平铺直叙，但卡莉回想着布拉姆斯的性格，很轻易就从中品出了一丝安静的疯感。
卡莉的心里不由多了一丝紧张，类似于养宠人把自家高度粘人的疯狗关在家里七天，过完长假回家后站在门前不敢开门的那种紧张，
就在这时，茶几上黄铜盒子发出急促的音乐声，紧闭的盒盖忽然打开，这次石膏小丑没有从中弹出，反倒是一道沙哑虚弱，惊喜中透着的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那浓稠的黑暗中传出。
“卡莉小姐……是……是你吗？”
紧接着另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亲爱的卡莉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找得心都快碎了。”
小丑杰克的尾音习惯性的挑高，但那‘活泼’的声音却压不住其中的虚弱和疲惫。并且这两道声音中都夹杂着‘赫赫’的模糊气音。
卡莉瞬间从这两句话的语气和习惯中分辨出了迪迪埃和小丑杰克，她还没空思索小丑杰克是什么时候从地狱回来的，就先听出了他们声音下无法掩盖的虚弱和疲惫。
她皱眉走到茶几边，双手撑着黄铜盒子的边缘朝里面看。
“你们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怎么有些怪怪的？”
盒子内黑漆漆的，她什么也可不见，只能听到迪迪埃低声嗫嚅：“卡莉小姐请不用担心，我们没事。”
小丑杰克努力嬉笑：“我的声音很怪吗？没有吧，我觉得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滑稽好听，嘻嘻~”
卡莉见问不出来，直接扭头看向托比。
托比一直跟在卡莉身后，她往前他就往前，她往后他就往后。乌沉沉的视线一直黏在卡莉的身上。
只有她完全处于他的视线里，他这可悲的灵魂才能获得一丝安宁。
见卡莉扭头看过来，托比因为那双明亮澄澈的蓝眸恍神了一瞬，明明他们只是七天没见，但对他却来说恍若隔世。
幸好……幸好她回来了，幸好……她还在……
卡莉见他紧紧盯着自己不说话，只能出声道：“托比？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
盒中传来小丑杰克沙哑不悦的声音：“我亲爱的卡莉小姐，我就在这儿，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何必去问一个外人？”
托比回过神来，他看也没看黄铜盒子一眼，只是沉默片刻道：“他们不希望我告诉你。”
他自然知道迪迪埃和小丑杰克的情况，他们每天都会出来找卡莉，但因为他们无法离开盒子太远，每次超过那个距离界限就会被盒子强行吸回去。
他们的身体在穿过盒子的时候受到了强烈的挤压，就好似被捏爆的浆果，四肢扭曲折叠，鲜血四溅，筋骨尽断。
不过托比从未听见他们哼过一声，每一天第一缕阳光和第一缕月光照进来的时候，伤势愈合的小丑就会再次爬出盒子。
而今早小丑才刚出来过，现在伤势还没恢复，所以才会这么虚弱。
卡莉一愣，她听出了托比的意思，他确实知道迪迪埃和小丑杰克的异常，但他想要为他们保守秘密。
当然，如果卡莉选择继续追问的话，他还是会将一切告诉她的。一切都看卡莉的选择。
托比和迪迪埃以及小丑杰克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卡莉敏锐的察觉到她离开的这七天，几个非人类的关系似乎多了些默契和缓和。
第107章 衣柜
卡莉没有选择追问。
“既然你们不想说那就算了。”
盒子内没有传来小丑杰克的回应, 倒是传来了迪迪埃沙哑的声音：“很抱歉，卡莉小姐，那天是我太过无能……”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卡莉打断了迪迪埃的话。久别重逢后她只感觉到托比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缓和, 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们的态度也更加温柔和认真。
“迪迪埃, 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这世上错的只会是加害者，而不会是受害者，更不会是像你这样保护别人的人。”
“好好休息, 我很快就带你们回家。”
盒子内传来迪迪埃更低的呢喃。“……好。我等着卡莉小姐带我回家。”
*
轻柔的声音飘进盒子的最深处, 浓稠的黑暗中, 四肢扭曲的小丑仰躺在地上，迪迪埃指尖颤动着想要爬起来，可惜浑身骨骼尽断的身体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小丑杰克很清楚他们此刻的身体状况，所以他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贪婪而痴迷的看着上方, 盒口的光亮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就仿佛天上的月亮, 离他们那么遥远，但又似乎触手可及。
虽然小丑杰克此刻无法利用石膏小丑看见卡莉, 但他却仿佛已经再次看见了那个闪闪发光的灵魂。
他闭上被挤压充血的眼睛，猩红的唇角习惯性的上翘。
“迪迪埃, 你听, 她说要带我回家呢, 可惜我只想将她拉进地狱, 毕竟……食物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人间对他的压制还是太大了, 地狱才是他这种大恶魔的乐园，只要她的灵魂落到地狱, 落到他的手中，那就再也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抢走她, 上帝也不能！
似乎是怕惊扰了月亮，小丑杰克的声音很低，没了那上扬的语调，他的和迪迪埃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迪迪埃那翠绿的右眼正含着雾气看着上方，闻言他声音沙哑道：“你休想，卡莉小姐的灵魂是高洁而自由的，我绝不会允许地狱的污秽玷污她！”
*
卡莉安抚好小丑后转身再次看向托比。这一次她还没问，托比阴冷的嗓音就已经响起。
“那个人偶在衣柜里。”
人偶为什么会在衣柜？
卡莉疑惑的朝着卧室走去，她伸手拉开衣柜门，只见衣柜还是她之前离开时的样子，带来的日常衣服和礼服被整齐的挂在里面，而小小的白瓷人偶就这么屈膝坐在衣柜的角落。
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的一条裙子，头低垂着埋进膝间，也深深的埋进了那柔软的布料中。好似一只蜷缩着的刺猬。
“布拉姆斯。”
卡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呼唤着人偶的名字。
角落的阴影投在那小小的一团上，人偶一动不动，就仿佛ta真的只是一件死物，或者ta早已在今天之前死去。
卡莉的心头闪过莫名的情绪，她的声音放的更轻。
“布拉姆斯，是我……”
托比站在她的身后。
“自从你失踪后，这个人偶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他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现在似乎是完全陷入自己的内心世界了。”
他和小丑之前试图通过这个人偶和布拉姆斯沟通，可惜没有效果，只能去找布拉姆斯直接沟通。
白瓷人偶已经疯了，布拉姆斯本身疯没疯托比不知道，他只知道布拉姆斯只会在听到‘卡莉’这个名字后，才会以比平常还要迟钝十倍的速度回应他和小丑。
小丑杰克在附近找到布拉姆斯并提议杀光全船的人的时候，托比亲眼看见布拉姆斯用那双空洞无神的的棕眸盯着小丑看了足足一分钟，才仿佛第一次学说话那样回了一个“好”。
布拉姆斯回答得很慢，话语中的杀意却极重。托比从那简单的一个回应瞬间听出了他的想法。
小丑杰克只是想通过封锁游轮来防止那个袭击者趁机带着卡莉离开，此刻小丑杰克的心思全在失踪的卡莉身上，只要船上的人不闹事，他就不会有赶尽杀绝的想法，这对他太浪费时间了。
但布拉姆斯就仿佛一个被格式化后，又被重新输入了‘找到卡莉’这一唯一指令的发条人偶。
这个状态的他只知道执行命令，他那越发迟钝的大脑想不到什么利弊，想不到什么叫浪费时间。
他只想得到一个笨办法，既然小丑杰克说那个袭击者很可能带着卡莉藏在了船上的众人之间，那么把船上的除卡莉以外所有活物都杀光，他就能找到卡莉了。
托比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在那一丝理智的压制下拒绝小丑杰克的提议并阻止他们的了。似乎当他看见卡莉的第一眼后，那些疯狂和痛苦就都在瞬间淡化、远去。
托比也没有要和卡莉提起的意思。这件事说出来只会让她感到愧疚和不安，所以还是算了吧。
卡莉心头闪过一丝酸涩，她伸出手将衣柜里那小小一团抱了出来。
“布拉姆斯，是我。”
白瓷人偶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犹如最温柔的水流包裹住了ta。卡莉的声音好似从天边钻入了ta的脑海。
人偶的睫毛颤了颤，白瓷小手紧紧抱住那件气息早已淡去的衣裙，埋在膝间的脸迟钝的抬起。
卡莉注意到ta平日明亮的树脂眼睛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显得空洞无神。
她在白瓷人偶的侧脸落下一吻。“布拉姆斯，我回来了。”
这熟悉的吻仿佛打开某种开关的钥匙，人偶的棕眸逐渐恢复了神采，平日不爱动的ta伸出手，冰冷的双臂紧紧搂住卡莉的脖子。
几秒后，卧室的窗户传来动静，一道高大的影子突然出现笼罩住卡莉的影子。
有人从后方猛地抱住她，小麦色的双臂肌肉隆起，青筋暴凸，就仿佛两圈铁环一般紧紧箍住她的腰部。
“布拉姆斯……”
卡莉呼唤了一声，但她身后的布拉姆斯却没有回答。
他比之前更沉默了，只低下头从卡莉的发间一路嗅到她的侧脸、脖颈。冰冷的白瓷面具不断蹭过卡莉的耳廓、发丝和颈侧，带起阵阵微凉的痒意。最后他停下来，将头埋进卡莉的颈窝。
白瓷人偶则将头埋进了卡莉的另一侧颈窝。一人一偶都以最紧密依赖的姿势抱着卡莉，无论卡莉怎么说他们都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良久，布拉姆斯那双空洞的棕眸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有眼底深处还残存着一抹晦暗的疯狂。面具下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他在哪，我去杀了他。”
卡莉动作一顿：“……别急，等我回去后在和你们细说这件事。”
*
“砰！”
警察们眼见门怎么也打不开，就开始哐哐敲门呼唤里面的卡莉。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几个警察对视一眼，当即合力撞门、踹门。
几分钟后，厚重的实木大门在他们的努力下被撞开。
卡莉抱着一个白瓷人偶坐在沙发上，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当即看过去。
有警察质问她，她淡定道：“门大概是被风吹得关上了，我有试着给你们开门，但怎么也打不开，大概是门锁坏了。”
“我听见你们的敲门声了，我有回应，大概是房间隔音太好你们没听见。”
有警察狐疑的看着她，但几个警察在套间内转了几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情况，之后他们撬开门锁检查，门锁内也确实有老旧损坏的痕迹。
诺顿父子三人失踪的位置和卡莉的房间相差十万八千里，这间房也被警察们搜查了无数遍了。除了那些断裂的根须、稻草和划痕外。他们没有从这找到任何可以的生物痕迹。
虽然商界的不少人都阴谋论，觉得肯定是科尔家和诺顿家同时出手，这才导致了卡莉和诺顿父子接连失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但表面上这两件案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性。所以卡莉自然可以像其他游轮的权贵富豪们一样下船离开。
有警察询问：“我们真就这么让她收拾东西离开了？我有种直觉，她绝对和诺顿失踪案……”
警长打断了小警察的话。
“不然呢？那位科尔小姐的东西我们已经检查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到目前都没找到任何问题。如今受害者自己回来，她当然可以带走那些没有问题的随身物品。”
“没有证据就别乱说话，科尔家的律师团可不是吃素的。”
*
当天，科尔女士和安娜跟卡莉一起回了家，生怕她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再次出事。
大概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科尔女士和安娜都觉得很疲倦，强撑着拉着卡莉嘘寒问暖了几句，就被卡莉赶到了卧室洗漱休息。
卡莉分别去两间卧室亲昵的帮她们盖好被角，并给了她们两个甜蜜的晚安吻，看着两人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下了。她的心里一软，声音几不可闻。
“晚安，做个好梦。”
随后她出了房间，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结果一转身，她就看见布拉姆斯正在她的身前。她的鼻尖直接擦过他的胸膛。接下来无论她去哪，他都紧紧黏在她的身后。
站在卫生间的卡莉头疼的将布拉姆斯推出去。
“我要洗澡，你跟进来干什么？是打算和我一起洗吗？”
布拉姆斯抓住她推拒自己胸膛的手，从卡莉回来后，他面具下的棕眸就再也没离开过卡莉的身影。
“好。”
卡莉：……
“好什么好，你想得美！”
“你都七天没洗澡了，赶紧去洗澡，否则不许靠近我！”
第108章 糟糕
卡莉好说歹说, 总算是把布拉姆斯给推出了卫生间，她立马关门反锁，这才拉开了浴室的拉门。
但她刚抬脚就又将脚收了回去, 对着周围的空气警告道：“不许偷看我洗澡！”
这话一出, 暗处那道一直黏在她身上的阴冷视线当即消失。
卡莉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感觉不出什么异样后，这才走进了浴室。
她泡在温暖的浴缸里洗去一身的尘土和疲惫, 结果余光一瞥, 就见浴室的磨砂拉门外不只是何时站了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
虽然卡莉知道外面的人也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身影, 但她还是下意识往水里一沉，语气羞恼。“布拉姆斯，我不是让你去洗澡了吗？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拉门外，头发还在滴水的布拉姆斯紧紧凝视着里面模糊的身影。
“洗好了。”
卡莉一噎，但想到白天时白瓷人偶和布拉姆斯的精神状态, 她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片刻后, 裹着浴巾的她拉开拉门，乳白的热气瞬间往外涌, 她的身影陷在白雾之中越发的模糊不清，恍若镜中花水中月。就在这时, 一只大手伸进白雾握住了她的手。
几秒后热气逐渐散去, 卡莉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刚泡完澡的她皮肤绯红, 眼眸水润润的。那只大手掌心粗糙的老茧磨得她的手背有些痒。
她动了动被抓住的右手, 发现挣扎不开，只能瞪了眼布拉姆斯。
“松开。你先出去, 我要穿衣服了。”
布拉姆斯乖巧的松开手，但他不愿意离开卡莉, 于是他选择转身背对着卡莉。
因为发梢还在滴水，他宽厚的肩膀已经被打湿了一片，薄薄的布料紧贴在他宽厚的肩膀和背肌上。
“我不看。”
卡莉：……
她羞恼的抬脚踹了对方的小腿一脚：“我管你看不看，反正我换衣服的时候不许有别人在，快点出去！否则我生气了！”
布拉姆斯最后被卡莉连踢带踹的赶了出去，几分钟后，卡莉换好衣服这才重新打开了卫生间的大门。
刚一抬头，她就见布拉姆斯距离大门极近，几乎是贴着大门站立。高大的身影好似墙一样瞬间笼罩住她。
卡莉双眼瞪圆：“你在偷听我换衣服？”
布拉姆斯动了动手，但想到她刚刚的拒绝又垂下手，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怕又把你弄丢了。”
卡莉闻言一愣，心里的那点羞恼顿时没了。“……算了，随你开心吧。”
她转身去了楼下，布拉姆斯立刻跟上，而暗处那阴冷的视线也再次如影随形。
随后卡莉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可乐，她给了粘人精布拉姆斯一罐，又自己打开一罐。一边想着刚泡完热水澡就喝冰可乐对身体不好，现实里可千万不能这么干，一边‘吨吨吨’的畅饮好几口，然后打了个甜的发腻的嗝。
就这个冰可乐爽！
她拿着可乐朝着沙发走去，刚一抬眼就见茶几上，一枝娇艳的红蔷薇正在花瓶内静静绽放。
因为是下午摘的，这朵红蔷薇上并没有露珠，但它照旧被去了尖刺，系上了纯白的缎带，在银白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熟悉的花香轻抚过卡莉的鼻尖，在嗅觉层面再次告诉她……她已经回家了。
黄铜盒子敞开着，石膏小丑立在上方，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卡莉的身影。
安娜贝尔坐在摇椅上，木偶芬利趴在阳台的窗户处看向庭院内空荡荡的狗屋，似乎在思念着被寄养的开心果和杏仁糖。
整幅画面静谧又温馨。一切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一个念头在卡莉的心头闪过：这是她的家，她在这里拥有了一个属于她的家。
苍白瘦削的男人拿着吹风机来到了卡莉的面前。“我来为你吹头发吧。”
卡莉抬头和托比那凌乱黑发下的黑眸对视，光明只会穿透恶灵的身体照在地面，永远不会停留在恶灵身上，所以这双乌沉沉的眼眸永远反射不出光亮。
它们就像是两个小型的黑色漩涡，时刻渴望着靠近她，吞噬她。
曾经托比也说过这话，当时的卡莉拒绝了，而这一次……托比终于等来了他最期望的回应。
“好啊。”
卡莉欣然同意，坐到了有插座的单人沙发处。
托比猛然攥紧手中的吹风机，随后他快步上前站在了沙发的后方，伴随着电吹风低低的嗡鸣声，他冰冷修长的大手小心翼翼的穿过卡莉半湿的发丝。
属于活人的体温和干燥的热风不断传来，似乎将让亡灵那苍白的指尖也染上了暖意。
布拉姆斯立刻跟过去贴着卡莉坐下，他的眼中只看得见卡莉一个人，完全无视了沙发后面站着的托比。
当然，托比也同样无视了他。
一个单人沙发坐两个成年人自然很挤，卡莉往边上挪了挪，结果布拉姆斯像是一只得了分离焦虑症的大狗一样又贴了上来。
卡莉清楚的感觉到他宽厚的肩膀紧贴着她的肩膀，结实有力的大腿紧贴着她的大腿，成年男性比她略高的体温正透过他身上薄薄的衣服源源不断的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他身上那和她同款的沐浴露香气。
而那正在她发间小心穿梭的冰凉大手同样不容忽视，身后传来的那股蔷薇的香气似乎比之前更浓郁了。
只是接触的话……真的能沾染这么浓郁的花香吗？
卡莉不太明白托比身上的蔷薇花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渴，于是又仰头灌了好几口可乐，冰凉甜腻的液体刺激着她的味蕾。
与此同时，身处于黑暗中的迪迪埃也在通过石膏小丑的眼睛凝视着卡莉，只有一直看着她，他那颗空荡荡的心才会被再次填满。
小丑杰克难得没有出来破坏气氛，一直到卡莉的头发被吹干，吹风机低低嗡鸣声消失。他的声音才再次出现。
小丑杰克问起了那个袭击者以及卡莉这七天的遭遇，嬉笑的声音里透着浓稠的恶意。
“我亲爱的卡莉小姐，向我许愿吧，我会让那个伤害你的卑劣之徒付出代价的。”
托比声音阴森：“你不需要许愿。只要告诉我他的位置，我就可以去杀了他。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家伙罢了，真面对面的打起来，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布拉姆斯扭头看向卡莉，面具下的棕眸透着无机质的冷然：“他在哪？”
阳台处的安娜贝尔和木偶芬利也默默看向了客厅。
卡莉迟疑道：“其实……这件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她缓缓将三百多年前的恩怨，有关新娘的约定，稻草人的复仇以及她设计逃脱的事说了出来，她没说稻草人失忆了，只说：“我已经解决了他，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袭击者已经死亡的消息并没有让托比开心起来，他不是非人类中年纪最长的，却是几个非人类中最具有‘人性’的老古董。贵族出身的他非常看重婚约。
“新娘？你承认了和他的婚约？”
站在沙发背后的他弯下腰，冰冷的手臂犹如巨蟒搂住卡莉的脖子，苍白俊美的脸贴近卡莉的侧脸，那阴冷的嗓音好似毒蛇吐信‘舔’过她的耳廓。
“你的祖先犯下的错事根本轮不到你来还，你生来就是自由无辜的，谁许下的承诺就该谁来完成，你祖先许下的承诺，就该他来嫁！”
“那个下流卑贱的稻草人要复仇也该去地狱找你的祖先！他之所以来找你，只不过是不辨是非，欺软怕硬罢了！”
“这种儿戏的婚约根本不能作数！”
托比本以为自己那些可笑的嫉妒早已在这些天的折磨中彻底干涸了，结果没想到只是眨眼间，那嫉妒之火又再次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婚约……婚约……那个丑陋畸形的稻草人怎么配和卡莉有这样深刻紧密的联系？
甚至他还逼迫卡莉在这七天和他以夫妻相称。简直下流！卑鄙！丝毫没有作为人的体面！
布拉姆斯拉过卡莉的手，粗糙的手指钻进她的指缝，强行和她十指相扣。
等这些动作做完，白瓷面具下才传来他沉闷的声音：“科学家说过没有爱情和祝福的婚姻不是真的婚姻。”
迪迪埃轻声劝道：“卡莉小姐，那样的人配不上你。”
小丑杰克笑不出来了，他偷偷在黑暗空间暴躁的骂了句脏话，随后才冷笑道。
“我亲爱的卡莉小姐。请你千万别被那种下流的货色骗了。谁知道那所谓的婚约是不是他编出来欺骗你的呢？”
“就算他真的和你的祖先有过恩怨，这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蠢，绝对怪不到你的身上，退一万步来说，你的祖先当初承诺的是他的大女儿，可不是他所有的后代女性，自然也不包括你。”
“作为恶魔的我非常了解这种货色心里的想法有多肮脏。那个下流货色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见色起意，想要占你便宜罢了！”
“只是毒死他，将他的尸体烧掉还是太便宜他了。”
黑暗空间内，身穿雪白小丑服的小丑咧开嘴，原本正常的人类牙齿已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锯齿。猩红的唇齿仿佛要择人而噬。
“他最好不要有灵魂留下，否则我一定要将他的灵魂投入地狱的岩浆池里泡到世界毁灭！”
托比吻上卡莉的耳廓，阴冷的嗓音带着三分循循善诱：“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去睡个好觉，忘记那可笑的婚约以及这几天所遇到的所有糟糕的人和事。”
卡莉回想着被她骗得团团转的稻草人：……其实也没那么下流糟糕吧？
第109章 守着你
随着夜色渐深, 卡莉回到了卧室。
布拉姆斯、托比当即想要跟卡莉回房间，但却被她坚定的拒绝了。理由是他们一直盯着她看，她会睡不着的。
托比没说什么, 瘦削的身影沉默着消失在空气中。
布拉姆斯面具下的狗狗眼静静的盯着卡莉看, 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讨到进房间的机会。
卡莉踮起脚对着他面具的侧脸亲了一口。
“早点睡吧。晚安。”
布拉姆斯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抱住卡莉，然而卡莉亲完就立刻后退，然后‘砰’的一声, 她的房门在布拉姆斯的面前无情的关上。
灯都关上了, 别墅内黑漆漆的, 走廊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布拉姆斯依然没有走，他静静的站在房门外倾听着里面卡莉活动的动静。
两个小时后，他拧开了门把手。门没锁，他很轻易就打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内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卡莉整个人侧躺着缩在柔软的被窝里, 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呼吸绵长, 睡得正香。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白瓷人偶，之前一直盯着天花板的人偶在她睡熟后侧过头, 正静静的盯着她看。
但布拉姆斯却觉得不够，他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够, 只能犹如野兽一般顺应着自己的本能行动。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卡莉的床边, 随着床的右侧凹陷下去, 布拉姆斯躺在了卡莉的右侧, 将脸贴在卡莉的后颈, 汲取着她的气息，棕色的眼眸静静的注视着卡莉微微翘起的睫毛。
冰冷的面具冰得卡莉身子微微动了动, 布拉姆斯立刻不动了，直到卡莉再次沉沉睡去, 他才试探的伸出手，强健有力的胳膊隔着被子紧紧搂住她的腰部。
面具下他的嘴唇微动，做了个口型：晚安。
也是这时，被子的左侧逐渐隆起，隐约形成一个人体的轮廓。布拉姆斯察觉到阴冷的气息，眸色幽深的看过去。
托比则是看都没看布拉姆斯一眼，他没有显形，也没有如布拉姆斯那样紧贴着卡莉。而是睡在了床铺的左侧边缘，和卡莉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肆无忌惮的视线越过那碍事的白瓷人偶，阴冷而黏腻的扫过卡莉安静酣睡的脸庞。就仿佛毒蛇盘踞在他的宝物边，因为舍不得吃，所以只能时不时舔上几口。
一楼的黄铜盒子也传来了动静，小丑杰克掌控着身体走到了二楼，然而就在他伸手准备打开门进去的时候，迪迪埃却阻止了他。
小丑杰克低声不悦道：“你干嘛？！”
迪迪埃声音更低：“我们在这守着卡莉小姐就够了。”
小丑杰克：“……那两个家伙都进去了，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迪迪埃：“因为你不配，像你这样满心算计的恶魔不配接近卡莉小姐。”
迪迪埃和小丑杰克一体双魂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很熟悉小丑杰克的思维模式，恶魔是忠诚于欲望的种族，他所做的一切都源自于欲望。
而小丑杰克最近且最强烈的欲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卡莉小姐的灵魂。
之前迪迪埃没工夫想太多，如今他静下心思考后，很快就察觉出小丑杰克以回地狱为借口让他出来肯定没安好心。
“你躲在身体深处，故意让我出面和卡莉小姐接触，是想让卡莉小姐来怜悯我，然后利用这份怜悯谋取她的灵魂对吧？”
小丑杰克眼眸一闪，他知道早在自己沉不住气冒头的那一刻，破绽就已经出现了，所以他没有掩盖，直接大方承认。
“没错，我本打算做些手脚让她和你培养起足够的感情，然后引诱她向我许愿释放你的灵魂。”
结果计划刚开始就夭折了。
“不过我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与其帮你夺取美人心，倒不如我亲自去引诱她，嘻嘻~”
这次他不只要她的灵魂，还要得到她的爱情。
小丑杰克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毕竟贪婪是恶魔的本性。
他再次把手伸向门把手，迪迪埃再次阻止了他。“死心吧，你配不上卡莉小姐。我绝不允许你玷污她的灵魂。”
小丑杰克被气笑了，他猩红的唇角高高翘起，幽绿的眼中满是恶意。“我不配？可笑的迪迪埃，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为了不吵醒卧室内的卡莉，两人的声音都很低，但却丝毫没有妨碍他们用言语朝对方捅刀。
“你既然觉得我配不上她，为何不帮她摆脱我？摆脱那个盒子？别说你做不到，你很清楚最关键的规则是什么。”
所谓的许愿后献祭六条人命，盒子才会重新关上的规则一开始就是错的，
真正的规则是：只要让盒子吞食掉六条人命，轮盘的数字6朝上，盒子就会再次关上，寻找下一个打开盒子的人。
想要谋取灵魂的从来只有盒中的恶魔。
如今轮盘上是数字3朝上，只要迪迪埃愿意再杀三个人，那么盒子就能关闭离开出现在其他人的眼前，等待着下一个‘幸运儿’的出现。
迪迪埃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呵，当然是因为他不想离开……
见迪迪埃没了声音，小丑杰克又道：“你其实也很期待她向我许愿释放你的情况吧。”
迪迪埃当即反驳：“我没有，我从没有想过伤害卡莉小姐，我只希望她能永远开心幸福。”
“而且你我之间的联系已经密不可分，你根本不可能将我的灵魂分割释放。杰克，你是蛊惑不了我的。”
小丑杰克冷笑：“你当然没有想伤害她，你只是在渴望那份她宁愿牺生自己，也要救赎你的爱罢了。”
“让我猜猜看……如果真有那天，你肯定会坚定的拒绝，义无反顾的牺牲自己换取她的幸福。懦弱的可怜虫根本不敢幻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才会期盼用死亡在她心里留下一道烙印，让她此后都永远忘不了你。”
“你一边期望她嫁给别的男人后可以夫妻恩爱、甜甜蜜蜜的过着幸福的生活，却又期盼她能在心中给你留下一个其他人永远无法踏足的地方。”
小丑杰克伸手摸上心口，恶劣的低声讥笑。“迪迪埃，这颗心跳的好快啊。这是不是说明你的心事被我说中了”
“明明希望她幸福，却又止不住产生这样阴暗的思想，你还说自己不是恶魔，不，你的爱情比我这个恶魔所能想象的还要懦弱、阴暗、扭曲！”
迪迪埃听着卧室内传来的绵长呼吸，虽然很清楚卡莉小姐不可能听见。但他的面色还是越发的苍白，胸腔内的那颗心剧烈跳动得有些发疼。
他低下头，根本不敢看面前紧闭的门板，翠绿的右眼泛起羞耻的水雾。他只知道自己熟悉小丑杰克的思维，却没想到小丑杰克也早就将所有阴暗不堪的心思看在了眼底。
“别说了。”
迪迪埃强行控制住身体，蜷缩着坐在了门外。“别说了……”
*
第二天清晨，随着一缕晨曦穿过窗帘的缝隙钻进卧室，大床上，左侧凸起的薄被好似融化的冰山一样一点点瘪下去。
趁着卧室的主人还没醒，无形的恶灵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去，只在左侧的床铺上留下一片凉意。
半个小时后，睡梦中的卡莉挪动了一下身体，她抱紧怀中的‘抱枕’，脸在那柔软又有弹性的‘布料’上蹭了蹭。
接着她就感觉怀中的‘抱枕’变得僵硬起来，脸侧的‘布料’也变得硬邦邦的，有什么东西箍紧了她的腰部。
她的意识逐渐上浮，闭着眼睛不太舒服的动了动，想要摆脱那些奇怪的束缚，结果双腿踢蹬间却又蹭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半梦半醒中的卡莉闭着眼睛胡乱抬手朝周围摸了摸，指尖当即触及一片温热和紧绷，一声低低的哼声传入她的耳中。
什么声音？好奇怪……
意识到不对劲的卡莉猛地睁开眼睛，结果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被子，也不是昨晚抱在怀里的白瓷人偶。而是皱巴巴的白色工字背心以及几乎要贴到她鼻尖的麦色胸膛。
她的床上多了一个男人，如今薄被只勉强搭在她和他的腰部，而平日喜欢搂着抱枕睡的她正抬手搂着他的腰部。手不知何时顺着他的背心下摆伸了进去，正贴在对方宽厚紧实的背部，感受着对方的呼吸起伏。
而被子下，她的一条腿就这么搭在对方的一条腿上，两人的肢体紧密相贴，过近的距离让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被子下某个炙热突兀的存在。
卡莉呼吸一促，结果那沐浴露和男性荷尔蒙混合的气息当即让她的呼吸更乱了。
她的大脑刚开机就死机了，有些懵逼的往上看去，就见熟悉的白瓷面闪着冰冷的光泽，面具下的棕色眼眸正低垂着盯着她看，那里面没有丝毫睡意朦胧，只有些许幽暗。
双方对视了数秒，卧室也死寂了数秒，紧接着头发蓬乱，面颊绯红的卡莉震惊的掀开被子坐起身。
“布拉姆斯？你……你……”
她抽手的速度太快，好些天没修剪过的指甲当即在对方身上划了一下。
布拉姆斯闷哼一声，被浓烟熏坏了的嗓子一如往常那样沙哑，却又似乎带上了一丝欲色。
卡莉下意识低头，就见布拉姆斯身上的工字背心下摆朝上翻卷，腹部的肌肉紧绷，沟壑分明。如今那小麦色的肌肤上多了一道狭长暧昧的红痕，正是她刚刚的杰作。
她指尖颤了一下，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温热紧绷的触感。
卡莉耳根一红，赶忙移开视线。“你什么时候爬床的？！”
第110章 早餐
“昨天晚上你睡熟之后。”
布拉姆斯也跟着坐起身, 薄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
他并没有穿卡莉为他准备的睡衣，而是日常穿的灰色运动长裤。结实强健的腿部肌肉和大骨架将那轻薄透气的灰色布料很好的撑起，让人只需要瞥一眼, 就能将那每一寸的起伏都一览无遗。
明明已经不是夏天了, 但卡莉却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蒸笼般的热意，眼神左右飘忽的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她只能先声夺人：“我都说了不许你进来了！”
布拉姆斯回想起昨晚的事，慢吞吞的表示, 他是等卡莉睡熟之后再进来守着她的, 这样就不会导致她睡不着了。
“重点是这个吗？”
卡莉将自己卷到大腿的睡裙下摆往下拉了拉：“重点是你一个男人随便跑到我的床上睡, 这是在占我便宜。这是不对的！”
布拉姆斯花了几秒思索这个问题，然后低头撩起自己的背心下摆，很乖巧的解释：“我只抱着你，没有乱动，是卡莉乱动。”
卡莉下意识看过去, 得益于布拉姆斯强大的自愈能力, 他腹部的那点红痕早已消失了。
她又看向自己的左手，上面的指甲确实长了许多, 越发显得十指纤纤。而刚刚就是这只手在那温热的麦色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红痕。
几秒后，卡莉发现自己竟然愣神了, 赶忙耳根发烫的放下手。瞪向眼前这个让她大早上就心乱如麻的家伙。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占你便宜？你不高兴了？！”
结果她这话刚说完, 就见布拉姆斯摇摇头, 他粗糙的大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将她的左手按在了自己的腰腹。用行动说明他没有不高兴, 卡莉可以随便占他便宜。
卡莉的手忍不住动了动，当即就感觉到指腹下温热的皮肤紧绷起来, 肌肉硬邦邦的。
布拉姆斯的呼吸粗重了一瞬，他更用力的将卡莉的手按在那。面具下的狗狗眼雾蒙蒙的, 似乎在向卡莉诉说着自己的渴望。
“卡莉……我有点热……”
卡莉只觉得那沙哑的声音好似电流一样扫过自己耳膜，她心里一颤，然后……狠狠掐住那温热紧绷的皮肉拧了一把！
“热就去冲凉水澡！赶紧走，别在这瞎叫唤！”
科尔女士和安娜昨晚可是在别墅里住下了，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她的一世清明不就毁了？！
突然的疼痛让布拉姆斯再次闷哼一声，肌肉更加紧绷，他的喉头滚动，觉得自己很渴。
腰腹上还残留着疼痛的余韵，但紧接着那点疼痛就化作了另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莫名希望卡莉再拧她一下。
然而卡莉这时已经甩开了布拉姆斯的手，快步走进了卫生间。她打开冷水洗脸，借助冰冷的水流一点点洗去心头的燥热。
两分钟后，关掉水龙头的卡莉看向镜子，镜中的她头发蓬乱，绯红的脸颊挂满了水珠，睫毛湿成好几缕，蓝色的眼眸也湿润润的。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没了嚣张气焰的落汤鸡，但卡莉却清楚的从镜中‘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躁动。
布拉姆斯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卡莉闭了闭眼，试图将刚刚那些旖旎的画面和想法清除掉。对着镜子干巴巴道：“那个……你还记得你玩的是恐怖游戏……对吧？”
镜中的‘卡莉’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回答。卡莉沉默了片刻，再次拧开水龙头开始冷水洗脸。
等到她出去后，床上已经没了布拉姆斯的踪迹，她看了眼周围，也没察觉到布拉姆斯的视线。
他去哪了？去冲冷水澡了，还是去解决……
回想到布拉姆斯当时炙热紧绷的状态，卡莉的脸又有些发烫。她拍了拍脸颊，转身进了衣帽间。
*
隔壁人偶卧室的房门紧闭着，卡莉出了卧室后侧头往那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接着她又去了另外两间客卧，发现科尔女士和安娜的房门也处于紧闭状态，应该是这些天太累了还在睡。
于是她转身下了楼，准备先在手机上订好外卖。等她们醒了就可以直接吃。
结果卡莉刚到一楼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扭头一看，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按照餐盘、餐叉、餐刀的摆放数量来看。这应该是三人份的早餐。
其中一个餐盘里放着她喜欢的小笼包，餐盘的右侧是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左侧则是一枝艳丽的红蔷薇，明显是为她专门准备的。
就在卡莉站在原地的时候，一双冰冷的大手攀上了她的肩膀。
卡莉没有回头：“托比？”
阴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我的红蔷薇好看吗？”
卡莉只觉得有一条毒蛇正攀在她的脊背，用那阴冷的蛇瞳凝视着她，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就像是其余毒蛇蛰伏在草丛中，时刻准备将路过的猎物一击毙命那样有耐心。
那种冰冷的危机感让卡莉的脊背阵阵颤栗。
“很漂亮。”
她顿了顿又道：“早餐也很香。”
这话一出，她当即感觉到那冰冷的薄唇贴上了她的耳廓，她没有躲开，只等着托比接下来的话。
而这一次，托比没有问她喜不喜欢花和早餐，身为机会主义者的毒蛇早已看出了她此刻的态度，于是他贴着她的耳朵‘嘶嘶’吐信。
“那如果我说……我想用今天的早餐和你换一个早安吻呢？”
卡莉沉默了一下，之前在镜子前问出的那个问题再次回荡在她耳边。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她没说答不答应，只是转过身抬手摸索起了面前的空气。
托比没有显形，融在空气中的无形恶灵任由卡莉的指尖轻柔的划过自己的肩膀、侧颈、下巴。丝丝缕缕的痒意一点点交织起来，让他的每一寸紧绷的肌肉都下意识想要动起来，抓住她作乱的双手。
但毒蛇总是很能忍的，哪怕他的手指已经神经性的痉挛，痒到了骨髓里，他也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只用那被黑发遮挡些许的黑眸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她，似乎是在等待着最好的机会将她彻底吞吃入腹。
卡莉能感觉到那股黏腻偏执的视线，她双手捧住那冰冷瘦削的脸庞，仰头朝着那个角度看过去，
明明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视线却准确的和他的视线撞上，就像是在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和他对视。
随后她踮起脚，准确的吻上了面前那冰冷柔软的‘空气’。
托比瞳孔一缩，曾经的卡莉直言没有爱意的吻如同嚼蜡，拒绝了主动吻他，只允许他去吻她。他正是因为记得这句话，所以才只向她索要一个早安吻。
她不需要爱他，只需要和他互道一句早安就够了。然而此刻，她却吻上了他的唇……
是她吻错了吗？
当然不是，即使看不见，她的双手也已经捧住了他的脸，她根本不可能吻错，所以这是一个真正的吻，男女之间的吻……
托比瞬间忘了所有的克制，双手抱住卡莉的腰，低头深深的吻下去。
就像是毒蛇用毒牙咬住的猎物，在卡莉的血肉中注入了让她晕头转向的毒液，又用冰冷的蛇躯一圈圈的死死缠住她的身体。
那条冰冷的‘蛇信子’不断纠缠着她的唇舌，卷走她口腔中的津液。水声搅动间，淡淡的蔷薇香气在她的唇齿间弥漫。
片刻后，那贪婪的‘蛇信子’不再到处翻卷搜刮，学会克制的它细致的舔吻着，极力的想要取悦她。
卡莉的唇齿变得冰凉，酥酥麻麻的痒意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那种冰冷的异物感根本不容忽视。
它们以最强硬的姿态告诉她，此刻和她接吻的渴不是什么有体温有心跳的人类，而是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冰冷亡灵。
卡莉脑海中再次浮现曾经看过的那幅黑白素描画，面色苍白仰面平躺在水床上的她，黑色的红蔷薇，绑住她双手的黑色绸缎……
这就是亡者的爱，他的爱和他的吻一样带着墓土般的死气和阴冷，不可避免的和死亡交织在一起。
卡莉的心脏在怦怦乱跳，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她的唇越冷，身体反倒越热，热得她呼吸急促，喉咙不断吞咽。也让她的手忍不住滑落，抓紧了那看不见的毛呢风衣。
直到她感觉呼吸不畅，这才抬手想要推开眼前纠缠不休的‘空气’。
托比握住她推拒的双手，再次埋头深吻了数秒才依依不舍的退开。抬起冰冷修长的手抹去卡莉唇上的水渍。
卡莉当即拍开他的手，自己抬手摸了摸唇，倒是没怎么肿，也没有那种火辣辣的疼。
嗯……和‘冰块’接吻也就这点好处了。
卡莉冷哼一声。“我可不知道哪里的早安吻习俗是吻这么久的。”
托比也不辩解，他伸手再次抱住卡莉，视线黏在了她异常红润的唇上，只觉得自己胸膛仿佛被玻璃花房内那一丛丛爆满的红蔷薇给占据了。
那些醇香甜蜜的‘花朵’挤得他的胸腔饱胀得发麻。让他根本无法思考其他东西。只依稀听到自己牛头不对马嘴道。
“我会一直为你准备三餐。”
卡莉推开他，自顾自的走向餐桌。
“然后趁机再问我讨要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你想得到挺美。”
被骂的托比抬手摸上自己冰冷的薄唇，无声的呢喃：不需要那么多，每天一个就够了。
他不知道之后自己会不会想要更多，会不会更加得寸进尺，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只要有这么一个吻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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