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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在游向海面的一路上, 简明微思考了不少问题。


    最关键的“阿哈为什么盯上星期日”想不通先放着，然后就是她第二惦念的事情。


    “如果我真的回到现实，这边那个简·明微会如何运转呀？”


    系统在她脑海中翻了个身, “就像人造人一样,根据从你身上观察提取的数据模拟最可能的行动。”


    “大方向的性格什么基本一样,不过做事的细节处理没那么鲜活，所以我建议你回匹诺康尼再撤离。”


    不像完全未知的露莎卡星，好歹匹诺康尼的事务比较固定, 简·明微模仿简明微露破绽和消耗的能量少点。


    “所以你不用想着现在就偷懒让她上班，简·明微没你那么大胆,玩家暴打阿哈的事情在她身上不可能发生。”


    简明微摆臂浮水的动作一顿, “我是那种不守规则的人吗？！”


    回忆过往发生的所有经历，简明微泄气, “好吧我好像真是。”


    但她都是被逼的啊, 她本意只想当个默默无闻的老实人啊, 她的处事原则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啊！


    “你过去抓的那些也都是犯人，”系统吐槽, “不仅抓犯人, 你还窝藏犯人。”


    说到这里，简明微倒想起一开始被阿哈打断的正事了，连忙出声嘱咐系统。


    “对，网络，系统你查一下今天网络上有关露莎卡和知更鸟兄妹的帖子，把涉及两人身份的先封禁了。”


    “没问题。”系统推了推突然架在脸上的眼镜, 爪子开始在虚空敲打处理相关数据。


    “不过……”小龙用尾巴卷着变出的桌椅固定身体,它捞起智脑光屏朝简明微探脑袋。


    “阿哈的那个任务你打算怎么完成？”


    鲜红的倒计时就挂在它旁边，系统尝试用角和爪子破坏过, 但这鬼东西被打散后只会变成个怪笑突脸。


    滴滴滴的读秒倒扣声实在惹人心烦，简明微头疼地闭了下眼，“看情况吧。”


    主要是阿哈说的乐子内容，倒计时结束她身上究竟会发生什么？如果能自己承受就最好不过了。


    “现在重点是露莎卡的海平面上涨，深海的星核和玛丽，以及她说的帝芙娅……我们还得找斯卡纳城主一趟。”


    “斯卡纳？”系统惊诧。


    “嗯，我觉得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海面的另一道金色，金尾的人鱼在风浪中展臂定海，简单观察完这片海域的简明微伸手握住缠绕腰际的荆棘。


    或许风浪太大，金色荆棘传来明显的颤抖，如同令人心悸的惊慌，岸边兄妹俩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


    如鸟投林的拥抱冲撞，简明微刚站稳就被怀里这力道撞得一个趔趄，小鸟悲伤的哀啼声声入耳。


    “好啦好啦，等等，我没事，我回来了。”


    脸颊蹭过小谐乐鸽的绒羽，简明微捧起撞到怀里的等等仔细检查。


    “让我看看你的翅膀，幸好没羽毛折断，脚爪也没问题……但这样不疼吗？傻孩子。”


    等等完全没注意她的话，只是不断地朝简明微低头啼叫，脚爪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指不肯放开，几乎嵌入血肉的疼痛感。


    一个劲的低头和急切凝视，简明微知道这是小鸟强烈不安的体现，从言语安慰到抚摸轻吻，带着体温的颤抖贴近心。


    “明微……”


    记忆在混乱中被重新安排，如果不是身边哥哥的存在证明，知更鸟根本不敢相信简明微消失了一段时间。


    现实和记忆里的消失空缺，甚至回来都有理由填补，知更鸟一遍遍回忆着脑海中简明微对她说的分头行动……


    那是假的。


    怎么做到的？谁做的？为什么这样做？


    “嗯……按照中立的说法，应该称呼祂为欢愉星神或常乐天君？”


    岸上人多，简明微把等等捧到胸口护好，接着她朝站在对面的兄妹俩耸肩。


    “虽然我更想称呼祂为痴妄祸祖。”一个寻乐至死的疯子。


    阿哈？祂为什么……


    星期日和知更鸟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那个问题是没意义的了。


    只需要快乐，不计后果不择手段，此外的什么事情都不重要，祂比毁灭更残忍更难摆脱。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太多了，我想你们两个可* 能需要遮掩躲避一下。”


    简明微蹙眉，死亡的威胁暂时远去，这时候知更鸟的身份则会在人群掀起新的波澜。


    “……如果不介意的话，先去我那里待一会儿？”温润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仿佛动听如诗的乐曲。


    金尾的人鱼向岸上三人抚肩致礼，“斯卡纳城欢迎你们——它在海底，应该能暂避一些风波。”


    *


    爱欲是皮肤饥渴的抚慰源，分离是焦虑情绪的催化剂。


    不知从哪来的凉风自西向东，它漫过匹诺康尼的忆质和露莎卡的海洋，掠过层层叠叠的舰船和人群，最后停在略显凌乱的红发边。


    波尔多红的长发散落，它们随主人低头的动作垂下，微痒的一缕拂过面颊，和轻吻同样柔软温暖。


    “咕咕。”


    等等的啼鸣唤醒了走神的星期日，灰蓝色的发丝搭在额头，他透过这雾霾般的天色看对面的简明微。


    蓝眸一片海，她就站在他面前，周围人声鼎沸，他们的世界热闹起来，喧哗中他却连触碰她都不能。


    简明微依旧理智，很快和斯卡纳城主商量好后续行动，甚至在等待他做完海面安排的同时还能接着安抚知更鸟。


    就轻避重地大概讲述自己遇见阿哈后的经历，她摸着等等的脑袋和翅膀对知更鸟笑。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啦，我没事，罗宾，让你受惊了，真不好意思……”


    ……


    无法再看下去，缠绕腕间的荆棘嵌入血肉，星期日闭上眼睛。


    现在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动，周边是扑过来紧锁的冰冷空气，他自身难保避无可避，不能连累别人。


    至于——阿哈——


    “嗯？哪里不舒服吗？”熟悉的气息靠近，不用反应便跃然唇齿的名字。


    “明微……”呼唤是低低的颤抖，和眼睫一样，和心跳一样。


    无序的天地间星期日睁开眼睛，几乎用目光捧住濡湿的叹息，他在她眸中歇落，心跳比他更先认出她。


    “在想什么？”手指温柔地覆上腕间荆棘，她把它们一点点扯松理好，“怎么感觉不太高兴？”


    “何止不高兴啊，”系统在简明微脑海抱紧自己，“那看起来都要开着神主日拿指挥棒把谁当陀螺抽了好吧！”


    “哪里会？”简明微好笑道，“星期日是那种不庄重优雅的人吗？”


    连多米尼克斯的招式名都叫什么“在梦中的”“翩翩起舞的”好吧？


    确实，系统很快就知道星期日不会做出那种举动了。


    因为它听见了他回答简明微的问题。


    “在想……去仙舟看看。”


    “嗯？”太过突然且离奇的答案，简明微不禁好奇，“去仙舟做什么？”


    “研究下新的论题，”星期日垂眸，“比如普通人转生成巡猎星神的可能性。”


    啊？简明微愣住。


    这论题是个什么运行道理？为追杀阿哈转生成为帝弓司命的我天下无敌？


    “明微！”那边和斯卡纳对话完的知更鸟回头朝两人招手，“可以走了。”


    “哦好。”简明微点头。


    不过……还有件事情。


    “等等。”她一手拉住星期日，一手开始在口袋里翻找。


    “嗯？”星期日意外地回头等待。


    “低头。”说着低头的同时简明微朝他踮脚，手指和微凉的唇瓣相触。


    “我把它们和手机一起放在防水袋里，应该没受潮或变味吧？”


    想起之前小姑娘送给自己和知更鸟的糖，她歪头思索，虎牙的尖尖因笑容露出一点。


    剥开的糖纸犹如彩虹绽在手心，简明微把它也塞给星期日。


    “哥哥，别不开心，你做的已经很多很好了，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因为干涸，唇齿在刚碰到糖果时有种陌生的苦涩，然后是相濡以沫的等待陪伴，它被含化融入口腔。


    犹如金星落进深海，有爆发的甜意倾泄，太过炽热的温度从心间涌上眼眶，几乎成泪连串的流淌。


    不是这些，不止这些，他想要更多。


    从言语到温度的抚慰触摸，从牵手到拥抱的皮肤饥渴，还应有更多。


    想要她留下的标记，可以证明她证明自己的标记。


    应该有吻落向手心和唇舌。


    *


    “我就不信了，阿哈到底能把什么乐子当我的惩罚？”


    海底的某个宫殿里，简明微不信邪地和系统商量对策。


    “只要我心态放得开，哪有什么扛不住的？要不咱反抗下试试？”


    从陆地到海洋，被斯卡纳城主放进水泡缩在她怀里的等等就不用提了，走几步就回头的知更鸟也看得简明微心疼。


    还有一改沉稳快要和她寸步不离的星期日……


    坚定、疲累和破碎交织，连低垂双眼都是缓缓的，长睫在掌心颤动的弧度仿佛带着湿意，和幼时同样害怕离别的孩子。


    “PTSD，战后心理综合症，又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天杀的，”简明微咬牙切齿，“别让我知道兄妹俩小时候和母亲分开的战火是哪方势力掀起的，不然我一定拔枪挨个爱死他们。”


    现在这种状态还让她搞什么背叛的告密，她根本下不去手啊！


    系统用尾巴拍打着那个鲜红的倒计时，“但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呀，这东西的运作模型我解不开。”


    简明微沉思，“别急，离星期日和知更鸟出来还有一段时间，我想想办法。”


    ——其实故事应从几人进入海底的银白之城斯卡纳说起。


    金尾的人鱼对他们不曾隐瞒，“坦白来说，露莎卡的情况并不好，这次的海平面上涨异常迅猛，而且看不到停止尽头。


    “我会尽我所能暂缓它近来的增长速度，但最多一周，一周之后海水就会全面反扑，直到覆没整个露莎卡。


    “等下我去联系陆城的城主盛澜，这些天我们将全力以赴为这里的游客创造撤离环境，你们……也快点走吧。”


    主客观都很真诚的发言，当然，简明微在意的不是这点。


    她只是问：“帝芙娅，帝芙娅是你夫人的名字吗？她的姐姐说我必要时可以来找她。”


    熟悉的名字，完全意外的对话，金尾的人鱼顿时愣住，被自己藏住许久的情绪冲破冰层，无措和悲伤几乎同时出现在脸上。


    重新调整到风度翩翩的待客状态实在艰难，他只能侧过头去，声音是掩盖不住的晦涩。


    “抱歉……现在，她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如果有需要可以告诉我，我立刻去安排。”


    “不，我不是来找她帮忙的，我只是有些事想确认一下——比如深海的星核和那位【母亲】。”


    星期日跟着补充，“露莎卡海水上涨的原因我们大概知道，此行只为寻找具体的解决措施，比如确定它们在深海的坐标。”


    知更鸟则提出另一种可能，“听说夫人的病和心事有关，我们来自匹诺康尼的【同谐】家族，或许能试一下调律的作用？”


    ……


    想到这里，简明微不禁叹息，“同样来自家族，这同谐的调律我是一点不会啊！”


    系统安慰她，“话不能这么说，帮助队友把敌人全部杀掉，这怎么不算一种同谐呢？”


    它的话有种人机感，简明微听得若有所思，“只从结果看的话……”


    那能不能弄虚作假骗过那个倒计时呢？


    说干就干，她立刻拿起手机，准备挑衅，啊不，尝试一下。


    先从能告密的对象试探，舒翁也算家族的人，向她揭发星期日怎么不算……


    “滴滴滴！”鲜红的倒计时在简明微点开舒翁头像的瞬间剧烈震响。


    它扭动着快速翻滚， 23 ： 12 ： 20 ， 23 ： 12 ： 19……12 ： 00 ： 00 ！


    “哈哈，抓到你啦！”从炸弹变成只有一张嘴的欢快大笑，它跳到简明微面前。


    “就知道你会不老实，所以——噔噔噔，倒计时减半！它结束的乐子也先给你体验一下哦！”


    11：59：59，11：59：58，11：59：57……


    新的倒计时直接贴到脑门上，简明微傻眼，“不是，你这体验期不停止计时啊！”


    “惩罚，惩罚，这可是惩罚！”咧开的嘴角不满炸开，变成礼花糊了她一脸。


    “绝对好玩的乐子，你拭目以待吧，大家拭目以待吧！”


    ……还没行动就被抓个现行，面对未知的惩罚简明微丝毫不敢大意。


    任何可能造成危险的物品都要躲避，她连手机都不敢玩了，直接找个角落贴墙站立！


    “ 270度半包围，只有此面向敌，”简明微比划着活动范围，“就算阿哈打来了我也能趁机再扇祂几巴掌。”


    系统同样高度警惕，“ 360度立体扫描开启，任何能量波动都逃不过……等等，有人来了。”


    来这么快！


    简明微准备摸刀！


    但是“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然后星期日的询问传来，“明微，我可以进去吗？”


    星期日？真的假的？他不和知更鸟在一起研究调律吗？


    系统试图通过扫描确认，“我这边看是真的，身体各项数据都和之前一样。”


    或许是简明微没有及时回话，那边的声音明显变得焦急几分。


    “明微？你怎么了？还好吗？”


    倒计时在眼前整蛊般泼血流淌，简明微没忍住抹了把脸，视线血呼哧啦的一片，实在有碍瞻观。


    “我没事，”她给星期日开门引他进来，“不过你怎么来了？”


    “调律确实有点作用。”星期日跟着简明微进屋坐下。


    “但真正施行时只能由一种声音统领，所以在协助罗宾确定谐乐方向后，我就退出了。”


    “嗯，罗宾在这方面的确最厉害，你过来休息……”


    半晌没发现所谓的惩罚动静，简明微给星期日转身倒茶，“休息一下也好……艹！”


    最后一个单字音被低眸所见震撼而出，她手抖到茶水差点洒一身，慌乱的推攘，完全闭眼把星期日按回座位上。


    “阿哈，他宝贝的阿哈在哪儿呢？！我要弄死祂！现在就死！同归于尽！”


    接近崩溃的发狂情绪，系统被简明微吓一跳，它颤抖着问：“明，明微，你看见了什么？”


    一直遵循巡海游侠美德的人第一次连纯正的脏话都飙出来了，阿哈的那个乐子究竟是什么？


    看见了什么？


    呵，简明微根本没勇气和力量回答，她只能转脸把头磕进沙发。


    ——她单知道那倒计时能改变她看见的东西，但没想到它能把她眼里人的衣服都扒了啊！


    还不是一开始就全扒的那种，而是有审美有选择的、骗完她警惕心再暴露的暗扒！


    简明微情愿自己立刻失忆，但那倒计时显然不会放过她，直接把刚才的画面在她脑海一遍遍重播。


    从掐腰的风衣开始，略紧的裁剪将身材完美呈现，劲瘦的腰身和宽阔的肩膀，那是她曾经趴和搂过的地方。


    如果只这样还好，能接受，但是，它那滤镜把星期日外套里面的衣服全去了啊！


    在她眼里他现在就一件风衣空荡荡地裹在身上啊！


    转身刹那是个俯视的视角，毫无防备的简明微目光直接哧溜顺着领口往下滑了个完全。


    瞬间的视觉冲击力，宽肩窄腰的另一种表达，精致锁骨和流畅肌肉在风衣下若隐若现，简明微差点没瞎。


    从有气无力到咬牙切齿，她找上系统，“你去告诉阿哈，这招对我没用，没用！”


    “别说只是半脱，就算我喜欢的男人不脱站在我面前，我也得给他脱了，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伤害男人就是我顺手的事情！”


    铿锵有力的呐喊，却不是以心声的形式听见，因担心靠近她的星期日自我怀疑地愣住。


    “明微……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出来了！


    简明微的震惊肉眼可见，系统把脸缩在尾巴后面点头，“就，突然，你直接开腔了……”


    从看到说，顷刻不受控制的两方面，简明微猛地反应过来，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什么？ ！


    从看到说再到做，可怕的顺序涌现脑海，意识到这点的简明微一激灵坐直身体。


    她都不敢再斥责阿哈和让星期日快点远离了，只想手忙脚乱地翻过沙发快点逃跑！


    但已经迟了。


    还没思考出简明微变化原因就被她突然按倒在沙发上的星期日：……


    “别拽扣子，”在反抗和自救中他先选择尊严，“衣服散开会被发现。”


    第62章


    按住沙发和把人按倒在沙发上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掌下的触感结实紧致，说话间更带得胸膛轻微起伏。


    但就像自己突然不受控制的行为一样，简明微对星期日的反应无比震惊。


    不是,现在的重点是衣服扣子怎么处理吗？重点是这人再不跑外套就要被她脱了啊！


    从肩前的蓝金色星星到羽毛, 纤细白皙的手指眷念般抚过, 然后是好奇的继续探索，侧腰斜边扣被拉起轻勾。


    根本不忍直视，简明微几乎哀嚎出声, “哥哥你快自救一下呀！”


    她的表情太过天塌地陷，星期日连忙撑臂起身试图安慰, “没事, 我里面还有一件。”


    简明微：……问题就是那一件在我眼里没有啊！


    不行不行，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要花钱的东西不能看！


    这是赌上信念的一战,简明微在心中不断念着“ -6480 、 -6480 、 -6480” ，扣费账单流水般刷过眼前。


    或许是扣费速度比倒计时的读秒还快, 简明微的理智逐渐占回上风, 指尖解完星期日风衣腰腹处的那颗扣子后真的停了下来。


    ——险之又险。


    简明微轻舒一口气，星期日的风衣开叉高，本来就在腰带的上方，要是再解两颗扣子就完蛋了好吧！


    同样紧张的系统跟着放下悬起的心，“还好你坚定，不能看的东西……”


    没等它把话说完,原本安分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犹如简明微促狭时的挑眉一笑，它轻点着吸引在场两人的注意力。


    ——不详的预感。


    简明微拔腿就想往外跑, 系统却一句话叫住了她。


    “等等，明微，你能确定你是只看星期日这样，还是看所有人都……”都半脱甚至全脱？


    实在可怕的问题，星期日下意识收腹坐起想去拉她。


    ——它等的就是这一刻。


    因为星期日的动作，半散的风衣下摆主动垂落，他将自己送过来，指尖慢条斯理地趁势挑开腰际布料。


    然后是顺理成章地探入，手指就近从胸肌外侧向下滑，一直滑到他的腰部，再接斜着上移的抚摸，直接攀向肋骨最上部的中心位置。


    系统：……我勒个呜呜伯，这手指和简明微一样，他宝贝的会战术！


    不能看没说不能摸嘛，还是星期日主动撞上来的，谁能怪得了它？


    简明微：……死手你在干嘛？ ！快停啊！


    虽然摸着知道确实有衣服，但脑子里跟着感知浮现的画面是裸的啊！


    星期日：……


    他根本不能思考或回应什么，额发随着喘息错乱，抬起的腰部无力跌回沙发。


    ——她手指所走的路线是身体上皮肤较薄的部位，那是即使衬衣也挡不住的敏感战栗。


    一个无法自控，一个无力阻拦，唯一清醒的系统尚处于化形无实体阶段插不上手。


    好在有风衣遮挡，具体发生什么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两个因看不见而触感更加敏锐的当事人。


    是指尖的继续勾勒，胸骨停留过后的向下，微长的指甲路过某点时侧着轻刮，最终结束于他的另一侧胸肌外部。


    游走完整的一个“ w” ，如同唇舌的缠绵，朦胧中谁人低头，喉间的呻吟不敢溢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插进了丝般顺滑的红发里。


    “嘶……轻，轻点……有点疼……”


    在海里待久了体温难免变凉，此时却有不断的炽热传来，不知是肌肤熨烫亦或发丝牵扯，简明微竟在加速的心跳中察觉出些许痛意。


    虎牙开始变得尖痒，无比渴望的食欲骤然升腾，查看完星期日情况想抬头的简明微不自觉顿住，唇边香甜的血肉极具吸引力。


    脑后有手指抚摸穿梭，它们同样渴望地压她低头，从欲要逃离的站立到牵引踉跄，她被拉着单膝跪在他腿间倾身扶肩趴伏。


    金瞳凌乱潮湿，蓝眸逐渐深邃，抬头和低头的交错，柔软唇瓣几乎相擦而过，尖尖的虎牙出露直奔星期日脖颈探去！


    ——不对劲！


    靠近时他的耳羽颤抖扫过面颊，简明微瞬间警惕地眯眼抬头，哪里出了问题！


    “咣”的相撞，她的额头和他下巴同时出现红印，简明微吃痛地寻回理智，侧脸后退再利落翻身站起。


    “连环计，这是阿哈的连环计，祂太歹毒了！”


    她握拳朝系统愤怒吐槽。


    “本来触摸光塔明珠的副作用都快消失了，祂又一招把它引出来，太过分了！”


    上次咬完星期日脖颈的后果实在难忘，简明微结合相关资料专门咨询过盛泽，基本确定那珠子有问题。


    水灵化鲛的特性？食人血肉的欲望和莫名的蛊惑力？连星期日都抵抗不了？


    “嘶……”想到这里简明微又开始头疼了。


    不仅是被撞的，还有刚才星期日伸手摩挲时挂到指环的长发，当然，最主要的当属……


    “阿哈！”蓝眸燃起金焰，简明微气愤地扭头。


    沙发上的星期日显然还没从深陷的情绪挣脱出来，后仰轻喘中表情堪称空白，手指无意识蜷缩，连下巴上的红印都顾不得揉。


    简明微：……不是，这人不还有件衣服吗？ ！


    静立片刻确定自己已经摆脱那种摸人或啃人的冲动，简明微连忙半闭着眼睛帮他整理外衣。


    先把围领扯开尽量遮住领口，然后火速拉拢风衣把斜边扣复原，拍拍褶皱，再把星期日额前垂落的月形刘海拨回去。


    “哥哥你冷静一下坚持住啊！”简明微恨铁不成钢。


    ——遇见这种情况，当然得快点指责把锅甩出去，不然要收她钱了！


    “玩得开心吗？”鲜红的倒计时流淌过来，哗啦啦变成一朵花绽开，花中嘴角大笑着上扬。


    呵，输人输阵不输势，简明微轻佯吹了吹指甲，“区区惩罚，不过如此！”


    “哦？但他看起来不太好诶？”


    嗯？星期日怎么了？简明微被骗得下意识回头。


    “嗷！”哀嚎中她惨烈失去倔强，“投降投降，任务我做还不行吗？！”


    ——脱内衬就足够过分了，把外衣也变得半透明要闹哪样？ ！还有那荆棘，是能攀着腰缠绕上缚的吗？ ！


    “哈哈哈哈，这局是我赢啦！”跳跃的倒计时无比欢快。


    “记得别耍花招哦，不然把你眼里滤镜变成永久的，这样你出门看谁都是六星魂啊哈哈哈——”


    拉长的尾调伴随礼花再次炸了简明微一脸，简明微：……


    她默默竖起中指：狗东西，记住你了，回去就写你和阿基维利的同人文，我要让你被各种方位十八嬷！


    ……原来是惩罚和任务。


    说不出何种心情，星期日偏头闭上眼睛，海波流转无力躲避，他只能抬臂用手背挡住光线。


    挟着热意的疾风在她放手的那刻停滞，此时的话语不过将它彻底打破，本就应当从云端坠落，幽暗尘泥之下的冰窟。


    透澈的蓝色无比无际，星期日不知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简明微，对比之下他的私欲暴露无疑，痴念暴露无疑，病态暴露无疑。


    “那什么，刚才的事吧，你别放在心上，我能理解……”她的声音被海水阻隔，听不出远近。


    “都怪阿哈和那珠子，前一个先记着，我现在就去把后面那个解决了！”


    略显急促的脚步随关门声远去，简明微离开得坚定果断。


    ……确实如此，她从来都没有真正逾距过。


    红发消失的海底更难将息，隐藏的耳羽颤抖遮上眼睛，眸中原本积蓄的水意以另一种心情溢出。


    ——简明微看似经常逗他，可她也牢牢卡着分寸的界限，平日触及的地方不是有衣物遮挡就是能直接展露。


    至于天环族的特征……耳羽会因好奇抚摸，但真正不能由外人触碰的天环，她想都不会想，更别说提过。


    *


    “你就这么走了？”看热闹看得正欢的系统傻眼。


    “不然呢？”简明微疑惑，“你尴尬的时候会希望有外人在场吗？”


    “不希望。”系统乖顺摇头，它当然想自己缓缓。


    “这不就对了！”简明微点头接痛心疾首，“而且吧，咱很快就要给他表演一波举报了，待在那里我心虚呀！”


    心虚但是不得不做，不为什么，在风衣也变的时候，那通缉令上的价格就不止是星期日的身价了，还是他的清白啊！


    “另外就是，正好在斯卡纳城，我去知更鸟那边看看，如果能通过帝芙娅搞清楚那个明珠究竟什么情况就更好了。”


    再结合盛泽曾经给出的预知画面，这动不动就想咬人的日子她是一点过不下去了！


    ……


    “明珠？”银尾的鲛人撑床坐起，旁边的斯卡纳城主适时伸出手臂从背后为她提供支撑。


    帝芙娅依旧虚弱，但她还是坚持参与了几人的聚集会谈。


    见状简明微也不敢耽误，尽量简洁精准地描述情况。


    “就光塔里那颗明珠，我听说是当年某位水灵送出的，触摸它之后想……吃人正常吗？”


    “那是颗鲛珠，”帝芙娅垂眸，“它来自深海，来自我的【母亲】。”


    “吃人……正常来说应该不正常，已经很多年了，别说普通人，即使水灵也不会受到它的影响。”


    “那，”星期日想起露莎卡的传说，“水灵的两种进化，真的依靠食人血肉？”


    “不……”反驳的话是斯卡纳城主说的，“它不是依靠，是诅咒。”


    横在正常进化道路之上的诅咒，对于压制力量向人隐藏的水灵还好，对顺应力量发展的鲛人来说就是灾难。


    抗拒便会导致无限的挣扎，身体在消耗中陷入衰弱，直至失去理智屈服本能，或者……彻底沉眠。


    有瘦削细白的手从旁边探过来，十指依偎般交错，颤声的咳嗽，金尾的人鱼俯身轻拍妻子的肩背。


    可以的话……他情愿向她献出所有血肉，但那无疑饮鸩止渴，只会把她推向更深的无日沉渊。


    “我会去趟深海，”斯卡纳城主朝几人颔首，“我尽量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如若不能……”


    不能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翻涌的海水将很快覆灭露莎卡，一切都将沉落海底，窒息般的抹除。


    他看向简明微，“你对明珠的反应确实有点奇怪，但在远离或它消失之后应该就没事了。”


    “城主是想自己一人去往深海吗？”简明微反问他。


    “嗯。”有金芒化戟出现手中，金尾的人鱼温言解释。


    “有它在，这几天海平面上涨速度能勉强控制住，所以你们不用担心离开……”


    “不，不是我们，我指的是……”简明微环视四周寻找支持自己说法的论据。


    或许是知道这次海水上涨难以避免，这次被唤醒的帝芙娅竟是微笑着的，显然会支持斯卡纳城主的决定。


    那就只有……


    “于滚滚，”简明微眨眼“出卖”曾经的“同窗”，“他还那么小，他的身体……”


    “他身体的问题其实根源于我，”帝芙娅坐起，“还有……”


    “既然想听的话，就直接进来吧，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挤在那个小狭道里啦。”


    嗯？ ！


    银尾鲛人的话温柔含笑，简明微几人不禁跟着她的视线转头。


    然后，被震慑般，海藻珊瑚掩映的角落里“哎呦呦”滚出一条小人鱼，他抱着鱼尾震惊又小心地靠近。


    “我……没有藏好吗？”耳鳍轻抖着脸红，小斯卡纳紧张游到母亲身边。


    帝芙娅微笑抚摸着他的脑袋，斯卡纳城主则忍不住吐槽，“我早就想把那个通道补起来了，每次装没看见都好麻烦。”


    每次？ ！鱼滚滚睁圆了眼睛回头看父亲。


    “哎呀，我只是想知道他几岁才会知道那里已经藏不下鱼啦，谁料每年滚滚都能把自己团吧团吧再塞进去。”


    母亲也知道？ ！鱼滚滚一脸绝望地翻肚皮漂起来。


    知更鸟看得同样想笑，白金色的圆溜瞳孔和可爱包子脸，原来哥哥的“学生”是这样的。


    不过想起帝芙娅的话，她不禁皱眉，“身体的问题，是指那个先天不足吗？”


    那个让小斯卡纳被嘲笑成“不会游泳的鱼”的身体问题。


    “嗯。”帝芙娅略显伤感地垂眸，但很快又笑起来。


    “我那时身体不好，导致滚滚生下来就是条容易翻肚皮的小鱼，后来姐姐把他接走带过一阵子……”


    本就压抑着的身体对血肉爆发极致渴望，那时斯卡纳城主的手臂几乎没有哪天完好，唇齿和尖利指甲划出道道血痕。


    ——但也只是血痕，齿尖嵌入又颤抖移开，情感、理智和本能的交锋，她到底没吞咽过哪怕一口香甜的血肉。


    这也是斯卡纳城主一直后悔的地方，他认为自己应该坚持，至少应该让她吃下一点的，这样她的身体说不定能好一些。


    ——不适应海里生活的于滚滚被玛丽在近海带过一阵子，小朋友的情况并未随生长好转太多。


    然而，某一天，玛丽发现他的鱼尾能够变成双腿，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海底的妹妹帝芙娅。


    “水灵的另一种进化方向，”银尾的鲛人和身边斯卡纳城主对视，“那时我们都是开心的，至少，至少这也算适合滚滚的生活。”


    “只是谁都没想到……”斯卡纳城主接着道，“他渴望回到深海，失败无数次的下潜，可他还是不断游着。”


    模糊的记忆在父母的对话中补全，鱼滚滚呆呆地看向两人。


    “谁也不知道滚滚为什么想要游泳，我尝试让他待在姐姐身边，但玛丽拒绝了。”


    眸中水光闪烁，帝芙娅轻笑，“她说，你这样太残酷，你在剥夺他的天性，打的还是为他好的旗号。


    “不会游泳的鱼应该回到海里吗？注定艰难的旅途应该启程吗？我们不知道，只能遵循内心的想法去做。


    “毕竟，我们不希望滚滚在很久之后只能看着海洋慨叹——曾经，或许我有机会看和体验更多……”


    “还要谢谢你们，”斯卡纳城主再次向星期日道谢，“感谢你对滚滚的教学和陪伴，他的进步很明显。”


    “所以不必担心，”他转头看向小斯卡纳，“如果我有幸解决了深海的麻烦，即使无法归来……”


    金尾的人鱼将手中璀璨的三叉戟递给鱼滚滚，“他也会接替我的职责，成为海城新的斯卡纳。”


    “不不不……”白金色的小人鱼摆手连忙后退。


    “嗯？”这是来自父亲和城主的威严的单音质问。


    鱼滚滚又含泪滚回来，白嫩的小胳膊伸了又伸，但最终没敢接。


    盯着被激活处于使用状态的三叉戟，他几乎哭道：“爸爸，不是我不想接，而是它现在这重量我接不住啊！”


    真要他伸手接的话，那会被直接砸成鱼饼的！他还不想变成鱼扁扁啊！


    ……


    片刻的沉寂，海水里只有小孩晶莹的泪泡珍珠般咕噜噜升腾。


    帝芙娅先被逗笑了，简明微第二个没忍住，她把头埋到知更鸟身边笑得颤抖，知更鸟则在拉着哥哥的袖子强行保持严肃。


    不能全都笑，会伤害小孩的自尊心呢。


    “出息。”斯卡纳城主没忍住拍了下自家小鱼的脑袋，然后随意抬手把三叉戟往旁边一放。


    宫殿地砖随之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帝芙娅闻音朝他瞥去淡淡一个眼神，“离开之前你得亲自把它修好。”


    被围观“嘲笑”的鱼滚滚：“……呜呜呜……噗哈哈……呜别打我屁股！”


    那么多人呢，老师也在呢，他不要面子的吗？ ！


    自己教过的小孩求助地望过来，星期日不负鱼望地思索着看向斯卡纳城主。


    “不知……城主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嗯？什么可能？”金尾的人鱼正色回应他。


    “就是，由我们出航前往深海，而您在这里为整个露莎卡稳定海洋秩序。”


    星期日垂眸看过简明微和知更鸟，“相辅相成的计划，比您单独一人的冒险成功率可能高点？”


    “嗯？”这下不止斯卡纳城主震惊，帝芙娅和鱼滚滚也纷纷扭头看过来。


    银尾的鲛人率先反应道：“不，怎么能让你们卷入这场危险，深海有……”


    “有星核，还有水灵们的【母亲】，”简明微补充，“以及我的朋友——玛丽。”


    “我们知道的，”知更鸟微笑点头，“这是我们自愿的事情。”


    “可……”


    “这是目* 前最好的办法，我们对星核的接触了解更多，配合起来也更方便。”


    没等帝芙娅再说什么，星期日抚肩致礼，“不过在出发之前，还需要向两位了解更多关于深海的消息，麻烦了。”


    简明微和知更鸟也没说什么，就像帝芙娅先前一样，她们用眼神表达着自己对这个计划的坚定和支持。


    熟悉的目光和心境，帝芙娅的眼神颤了颤，半晌，她缓慢抬起手臂——


    几股海流小龙般缠绕上来，原本黯淡的鱼尾突然华光恢弘，银白的鳞片中溢出丝丝缕缕的血色。


    耳边传来痛苦的闷哼，斯卡纳城主胳膊微颤着扶住妻子，但他没有打断她，只是看着莹润的明珠在她掌心形成。


    没有海岸光塔的明珠硕大，可它如同净水般的明亮，圆润无暇的一颗，然后被尖锐的指甲掐住掰裂。


    鲛珠一分为二的同时鲜血从唇边流涌，斯卡纳城主迅速递上自己的掌心，剧烈的咳嗽中一大口血水呕出。


    “这……”匹诺康尼几人因这一幕怔住。


    “鲛珠。”帝芙娅把其中一半递给知更鸟，她虚弱地闭上眼睛。


    “有我控制它不会产生什么负面影响……如果去深海见【母亲】的话，带上它吧，应该能提供一些帮助。”


    无比贵重的心意，知更鸟垂眸道谢接过它，然后转手把明珠传给了简明微。


    “哎？”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简明微睁大眼睛。


    “要论安全和作用的话……”知更鸟眸光轻漾。


    “还是放在明微这里比较合适呢，毕竟，遇见事情你总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难以反驳的证言，简明微只能小心接过放好它，她郑重地看向帝芙娅和斯卡纳城主承诺。


    “我一定把它完好无损带回来，到时候……”到时候能修补好吗？


    没说出口，但眼神生动地传达出这个疑问，帝芙娅不禁失笑，弓腰咳嗽一声后解释。


    “可以的，只是需要时间……”


    鲛珠是鲛人用血肉孕育的明珠，和水灵供养的潜水灵珠还是有区别的——


    更珍贵，失去的代价……也更沉重。


    “那就好。”手中只有一半的鲛珠仍旧如珠似宝，简明微松一口气。


    明珠的边缘划蹭掌心，莫名灵光闪过脑海，她急切抬眸问帝芙娅。


    “鲛珠，如果有人类吞下和鲛珠有关的东西，他的身体会产生什么变化吗？”


    眼前出现盛泽曾给她看过的后颈印记，鳞片状的图腾、盛家的预知天赋、东陆光塔明珠缺少的一部分……


    线索几乎串联起来，简明微有些恍惚，这其中的关系又是什么？


    “不清楚。”帝芙娅只是摇头。


    “水灵化鲛的本就少数，交出自己鲛珠的也没听过几个，再和人类有牵扯的话……没有相关记录，我也不知道吞下鲛珠会有什么变化。”


    “但我觉得结果应该不怎么好，”她认真思索，“强行融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不同物种，反噬是必然的……”


    想到深海的【母亲】，帝芙娅担心地嘱咐几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坚定本心，坚持理智……”


    失去理性，那可就迷失在深海回不来了。


    “如遇困难或难处理的突发情况，还请立即返航。”斯卡纳城主则看着星期日几人承诺。


    “放心，不管进度如何，在你们离开的第五天，我都会启程赶往深海。”


    “我也去！我也去！”白金色的小人鱼摆尾游过来。


    他把一个串着鳞片和珍珠的手链递给星期日，“老师，这是我用自己掉的鳞片编的，你别嫌弃……”


    “这几天我会加紧练习游泳的，我能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手串位置，第五天我去接你们回来！”


    露莎卡的未来和此次深海之行都很凶险，但无论如何、无论多久，他都会坚持找到几人并把他们带回来的！


    有些鱼天生属于深海，同样，有些鸟注定属于天空，大家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归途。


    *


    “盛家……”有星期日领路和知更鸟牵引，简明微边走边思考。


    前往深海的行动刻不容缓，在斯卡纳城了解完相关信息和细节，几人便直接向盛家那边赶。


    出海这事还需要盛澜提供相关方便，最好见面商量好后即刻出发。


    “鲛珠……”她还是觉得盛家所谓的预知天赋和那明珠脱不了干系，但自己想也想不明白。


    求证加试探，简明微再次尝试给盛泽发消息。


    “还是没有回应……”他那边究竟怎么了？


    她的眉心皱起，星期日没忍住抬指抚过去，“没事，就快到盛家了，到时候直接问吧。”


    虽然不怎么喜欢简明微联系盛泽，但通过上次商谈，他也知道那人不是在关键时刻会突然甩手玩失踪的人。


    “也有道理。”简明微准备收起手机抓紧赶路。


    不知为何，越靠近盛家感觉越紧绷，这是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和紧张因素。


    发生什么了？


    前方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和呼喊，简明微不解但顺眼地瞥过去。


    但这一瞥不要紧，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只见最前方领队的一人突然愣住。


    愣怔之后的低头，通过观察，他在一张纸上比对着什么。


    什么情况？


    不等简明微思考，比对完成的领队者抬头看向这边，然后是气沉丹田的大喊。


    “特征点没错，就是这个人，抓住他们！”


    “哎？哎！”不止前方，四边都有家丁打扮的守卫靠近，他们拿着长枪一步步围过来。


    简明微警铃大作地问系统，“什么情况？你偷偷把星期日举报了？！”


    系统同样懵，“没有啊，没你准许我哪敢做这种事情？！”


    星期日已经上前尝试交涉了，“有话好商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算荆棘可能暴露他的身份，但他伪装还在，不应该这么快被找上门啊！


    “有什么误会？通缉令上画得清清楚楚！”


    领队守卫持枪指向被星期日挡在身后之一的简明微，“红头发的年轻小姐，就是她！”


    “嗯？嗯！”突然被指的简明微，“我？抓我的？我干什么了？”


    她才是抓人的那个啊！这不倒反天罡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没给她机会逃跑，守卫长□□出直接抓人，“小小姐失踪了，有人目睹举报她是被你从盛家带走的！”


    盛家，小小姐，盛泱？盛泱失踪了？ ！


    “别别别，都别打架，我不跑——”


    来不及多余思考，简明微连忙拉住荆棘缠上手腕的星期日，她开始质问守卫。


    “但抓我的话，你们可得想清楚，这可是涉及外交层面的事情，没有证据……”


    “谁说没有证据？照片都拍得明明白白！”


    领队者翻出收到文件向几人展示，“昨晚在海岸光塔那边的照片，三个人并肩散步……”


    “最右边是小小姐，中间是盛泽少爷，最左边这个红色长发的——”


    他又看了眼简明微，和照片上的半张脸对比过后更加肯定，“不就是你吗？！”


    被证据怼脸的简明微：……


    愤怒迷茫但说不出话来，不为什么，他宝贝的，照片里的人还真是她！


    旁观证据的星期日/知更鸟：……


    “不是她。”星期日再次挡住简明微。


    “她昨晚和我在一起，虽然长得像，但这人不可能是她。”


    是啊！简明微疯狂点头，她昨晚确实去了光塔，可那是和星期日一起去的啊！


    盛泽和盛泱……


    她现在才知道这两人失踪好吧！


    “……长得像？”这句话在领队者脑海转了一圈，他又看了眼照片和本人。


    “胡说，这分明就是一个人！”这种脸和气质很常见吗？糊弄谁呢？ ！


    “而且，你说昨晚她和你在一起……你们是一直在一起吗？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星期日：……这东西怎么证明？


    “没话说了吧，”领队扬手，“看来是团伙作案，三个一起抓走！”


    长枪和荆棘几乎一同暴动，烟尘瞬间飞散炸开，被荆棘卷住横扫的守卫反攻中拿起联络设备呼叫。


    “发现嫌疑人，嫌疑人存在剧烈反抗行为，请求支援……”


    有枪却不敢用只能在混战中躲避的简明微：……不是，这都什么事啊？


    “玩得开心吗？”


    红尾的游鱼漫过天际，熟悉的嬉笑声在耳畔响起，“亲爱的，喜欢我送你的戏剧吗？”


    “是你干的？”


    简明微迅速扭头，但她却看不见花火的身影踪迹。


    “照片里的人是你变的？你把盛泽和盛泱带哪里去了？”


    狐狸面具下的双马尾随着铃铛轻摆，叮铃铃的脚步欢快。


    “怎么说话呢，最后带走他们的可不是我，让我想想，这两人失踪之前的事情……”


    “咦？好像是去了海里呢，月色下的海面真美啊，尤其还有一条碧色尾巴的人鱼……”


    第63章


    碧色的人鱼？玛丽？玛丽为什么会和盛泽盛泱扯上关系？


    震惊萦绕心间,简明微却淡淡地扬眉笑了起来，同时嘴里出现另一种音调的说话声。


    “这样吗……看来我还真是幸运呢……”


    奇怪的表现和发言，花火不禁顿住, “你什么意思？”


    “难得出次任务,竟和花火大人盯上了同一个目标,现在还发现海面下另有隐藏的波澜……”


    虚幻扭曲的面具在掌心出现，最终定格成夸张的大笑，简明微随意地弹了下自己从阿哈那里薅的战利品。


    玩味的目光滑向花火声音所在的地方,她笑着抚肩鞠躬，“还未来得及正式进入【酒馆】的愚者向花火大人问好。”


    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 花火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简明微”, 是熟悉的气息和面貌，但她手中的面具……


    散发的命途力量甚至比自己的假面更强, 不可能造假的欢愉证据, 完全具备模仿替换真正简明微的能力。


    “该死, 她可是我的猎物，你究竟是谁？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缠绕着红丝带和铃铛的手指抓住衣领往下拽,简明微被花火爆发的力量拉得踉跄俯身,可她面上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猎物的身上可不会标注你我，当然是先下手者为强，至于我是谁……”


    思考着自己没玩过的游戏，简明微抬指抚平衣领褶皱，她贴着花火耳畔笑语。


    “或许，花火大人可以称呼我之前的代号——舰长。”


    不想吃刀完全没碰过崩坏3, 这是绝对找不到她的地方, 即使花火记仇事后跑去报复也没用哈哈哈哈。


    至于现在……


    虽然看不见，但娇小的身体已经快被她环进怀里,确认可以禁锢抓捕的简明微毫不迟疑地回头喊星期日。


    “哥哥，来根荆棘！”


    虚空环抱的姿势实在显著又诡异，听见简明微呼唤，一束荆棘迅捷如电地应声而至，顷刻将她怀里的人捆得结结实实。


    还在思考“舰长”是什么的花火：……


    挣扎无用，虚化逃跑也不行，捆人的荆棘闪烁着浅紫带金的光芒，分明是秩序和同谐的力量。


    知更鸟的歌声早已响起，安抚也是镇定，周围守卫们的抓捕行为不自觉慢下来，如梦初醒般茫然对视。


    眼见场面向好发展，简明微立刻站直紧牵着花火“投降”，“别打了，我跟你们回盛家！”


    现在这样是打不死人的，只会浪费时间让更多人去死啊！


    “明微……”星期日和知更鸟也聚过来，显然要跟她一起去盛家。


    看到这里，花火哪能不明白自己又被简明微骗了？反正被捆也逃不开，她索性现出身形朝简明微竖中指。


    “——你完了，我记仇！”


    谁给简明微的面具、简明微所说的“舰长”是什么，她一定都调查清楚，一个都不会放过！


    古灵精怪的狐狸少女突然出现，知更鸟警惕地望向她，“又是你——假面愚者，照片里的明微也是你变的？”


    星期日的目光则落在简明微身上，眼神检查后再言语确认，他看着她低声询问，“没事吧？”


    刚才她才是混战中被主要针对的那个，身边还莫名出现一个欢愉乐子人，怎么都让人放心不下好吧？ ！


    “我没事，”简明微摇头又蹙眉，“但我感觉盛家可能出事了。”


    盛泽和盛泱的失踪是一方面，盛澜也不可能对她下达直接抓捕的命令，现在这情况……


    “去看看就知道了。”结合目前所知，星期日冷静给出判断。


    “城内没有乱起来，守卫的状况也还行，应该还能控制。”


    “有什么好控制的，都乱起来才好！”花火不甘寂寞地探头参与话题。


    目光滴溜溜地扫过面前几人，她突然笑道：“亲爱的猎犬小姐，在所谓的失踪事件上，你可并不完全无辜……”


    扯着身上烦人的荆棘，花火着重看向星期日强调，“毕竟，盛家那兄妹俩，确实因为看见的人是她才出门的呀~”


    微不可察的神色变化，但还是被紧盯着星期日的花火发现了，然后，她就看见他很快调整表情地平淡纠正。


    “——她昨晚和我在一起，他们看见的不是她。”


    真不知是关注清白还是自欺欺人，故意落后几步，花火在路过星期日身边时轻笑挑衅。


    “哟，昨晚在一起，只有你们两个吗？又或者……”


    调皮的马尾随指尖轻晃，假面愚者的眸中蝴蝶振翅似飞，那是和声调一样的诱导或挑拨。


    “你们能一直在一起吗？”


    *


    在星历3400年的火劫时代，为掠夺建木，造翼者率众第二次入侵仙舟。


    这是一场失败的征伐，丰饶的神迹传播失败，反被尚未成神的帝弓司命借用燧皇力量斫断了建木和穹桑。


    然后是星历5320年的反物质军团入侵，从斫断到彻底被毁，造翼者失去故土流离于宇宙之中。


    但这不是结束，如今的造翼者仍在行动，以【孔雀天使】军团为首，他们的目标是寻求一颗星核令故乡穹桑复兴。


    造翼者的等级森严，并非所有羽民都有资格加入军团，成为雇佣兵和星际海盗，他们以其他方式攫夺积累资源。


    背生翅羽的使者择巨木而栖，就像天上的云君，他们理应主宰地上的生命，可他们却在露莎卡受挫了。


    不理解，不接受，盛家的院落不如穹桑辽阔，带着海水咸湿潮气的风也让人不自在，尤其还有那个……


    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把他们小队分支全抓起来的黑发女人，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像面前来送食的奴仆一样对他们毕恭毕敬！


    但幸好——


    报应般的，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海平面反扑涨起，城中地势最低、并有深潭连接海洋的盛家最先遭殃。


    地牢一点点被淹没，无边无际的海水从漫过膝盖涨向胸口，带来强烈压迫的同时也送来锋锐的行刑用具。


    从刑具变成救生武器，利刃划向腕间与双翼的锁链，血肉受损没关系，它们会很快痊愈，因为祂的神迹。


    而现在……


    雨后的天色依旧灰暗，重获自由的空气却无比清新，领头的造翼者活动着双翅腾步跃向天空——


    “现在，是属于我们的复仇时刻！”


    凡土的弱者不懂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神迹，他们只会慌乱逃窜，但这有什么呢，庭院里的狩猎罢了。


    卫天的双翼在风中拍击，造翼者俯冲而下，耳畔满是炸开的空气与尘民的惨叫。


    抓起一只猎物，将他拖入层云，满是恐惧的挣扎令人兴奋不已——


    那些低劣的生物应当叩首，而非愚蠢地反击，他理应感谢云君，感谢云君将他掳为仆役，否则这尖叫只能向地面远去，直到零落成泥。


    “……我去！”


    刚踏入盛家院落就差点被砸，简明微连忙拉着知更鸟低头躲过，星期日则及时释放荆棘接住被摔下来的人。


    “这什么情况？盛澜人呢？”


    不仅是天上的造翼者混乱，院子里的海水也漫涨起来，一脚踩下水花四溅，比外面的街道更加严重。


    “咦~”花火第一个抬脚跳起，不想接触海水加报复，她几乎挂在简明微身上。


    “呃，放，放开我的脖子……” /“放开我才对，放开花火大人！”


    差不多前后响起的求救和气愤怒声，星期日眼疾手快地扯过荆棘，直接把花火从简明微身上扒拉下来放远。


    重获自由的简明微迅速在知更鸟身后躲起来，她按住怀里想冲出去搏击长空的等等，再次环顾四周寻找盛澜。


    “……在这里呢。”随手把当诱饵失败的盛家长老扔到地上，盛澜右手拄刀擦着他的脸插进地面。


    “家门不幸，有群蠢货嫌麻烦，没把地牢用完的刑具和利器收回去，导致那些造翼者跑出来了。”


    “好在他们也蠢，出来的第一时间不逃跑竟然只想报复，就是……地对空对我来说实在不算方便。”


    她朝已经开始拔枪和抓“鸟”的简明微和星期日道谢，“多亏你们来得及时。”


    “不亏不亏。”造翼者只有三五个，在简明微一人双枪的密集扫射下很快自乱阵脚，然后被抓住一切时机的金色荆棘缠缚拽落。


    简明微朝盛澜笑着继续回话，“因为我们是被抓捕归案的来着。”


    “这群蠢货……有人手不去城里帮忙，竟然真用来抓你们了……”


    深切怀疑盛家还有没有待下去的必要，盛澜带不动地扶额叹息。


    “我们有什么错，人家举报的照片都显示了，就是她带走小小姐的！”


    被甩在地面水坑不服输的长老呐喊。


    “说你们是蠢货还不信，”盛澜把吩咐侍从取来沏茶的杯子往他脸边砸，“谁家举报的证据恨不得贴脸写出嫌疑人的名字？”


    有那时间和距离拍照不能当场阻拦或报案？非得等人失踪后第二天再来举报？


    作为举报的导演兼演员，花火毫不在意地偷偷环上简明微肩膀，“诶嘿，反正目的达到了。”


    星期日再次头疼地把花火从简明微身上扯下来。


    ——他深切怀疑，花火先前说那些话就为了让他走神，她分明是在创造机会自己接近简明微！


    两次被扯的花火同样不爽，目光恶狠狠地瞪回去，她现在是没有荆棘捆也不想走了，一定得想办法气死这个鸡翅膀男孩！


    后面两人的机锋斗争在暗中汹涌，前面的简明微则挽着知更鸟好奇问盛澜，“这地面的水怎么回事？”


    作为城主府，盛家怎么淹得这么快？


    “哦，这个呀，”盛澜无所谓道，“为最及时地得知海水涨落情况，不知哪届城主在盛家挖了个连通海洋的深潭。”


    “反正是流动的水，除去观察水位还能拿来抛尸，”盛澜总结，“我觉得挺好用的，就没把它封住。”


    知更鸟/简明微：……


    摸了摸鼻子，简明微转头看向地面，“那，这杯子？”


    这种瓷器茶盏不都是成套的吗？就这么抓过一个直接摔碎了？


    “嗯……”盛澜浅浅沉思了一下，最后选择说出实情。


    “其实这些都是假货，现代机器的流水线产品，盛家真的那些古董早就被我卖得差不多了。”


    因为旁边大刀威慑躺在地上不敢动的长老：……


    分不清胡子还是手指颤抖，他只觉得嘴唇都在哆嗦，“你，盛澜，逆子……”


    “谢谢，但还请叫我逆女。”盛澜踢刀拎起自己的武器，她朝长老微笑。


    “这还得感谢你们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呀，要不是你们的努力终于把盛家败光了，我至于用这种方式填补城主府的公库吗？”


    “不过，”她转头安抚简明微，“上次给你们用的那套是真的，虽然就剩那一套了。”


    “噗”的吐血声刺耳，地上本就被造翼者翅膀扇过的长老最终没抗住晕了过去。


    和星期日吵架暂停的花火啪啪鼓掌，“又一个有趣的朋友，亲爱的猎犬小姐，你认识的人果然也很有乐子呢。”


    一个陌生的伙伴，盛澜疑惑看向简明微，“这是……”


    “这是盛家对吧，盛澜在哪儿？别跟我说她忙，我知道她在家！”


    “哐”的巨大撞门声响起，熟悉的男孩瞳孔燃起金焰，他扛着父亲留下的长刀气势汹汹闯进来。


    “她有本事纵容守卫抓人，怎么没本事和我当面对峙？把我姐姐交……”


    愤怒的宣言在院内相谈盛欢的氛围中戛然而止，大刀几乎掉落砸到脚背上，里奥看着被个狐狸面具姑娘缠住肩膀的简明微，“这是……”


    这是盛家吧？这又是谁啊？说好的当街掳人剑拔弩张呢？


    又来一个，花火在简明微耳边轻笑，“亲爱的，男女老少都有，看来你在露莎卡这段时间的经历很丰富呢~”


    一回头就发现花火又缠上简明微的星期日：……不是，他就一眼没看住，这假面愚者的属性是牛皮糖吗？ ！


    *


    里奥是怀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情赶往盛家的。


    焦虑在今早突然下大雨时开始，好在身边的弟弟妹妹们都很乖巧，跟着城内负责指引撤离的护卫有序赶往连夜搭建的安置处。


    之后客运码头的动乱也有听闻，从“完了周天哥哥在那边”，到“真完了明微姐姐也赶去了”，再到“还好有罗宾姐姐跟着”，里奥只觉自己的心比真在船上还波澜起伏。


    煎熬到午后，帮助护卫完成这一片所有孩童安抚工作的里奥终于在庇护所待不住了，他和几个孩子分头上街打探最新消息。


    各类消息，从陆到海，从本地居民到外地游客，从紧急招募志愿者到通缉……等等，通缉谁？ ！


    明媚的红发在通缉令上出现，里奥看着公告上所属的盛家家徽傻眼，什么情况？他担心的那一架就非得打吗？


    其实，在海水上涨的情况下，盛家长老们又没从盛澜那里获得网管的公告权限，这则纸质通缉令并未流传开。


    ——正常人都在安置处避灾，除去拿工资不得不执行命令的盛府家丁，也就闲不住的里奥他们发现简明微被通缉了。


    就像终于等到这一天，忧心忡忡的里奥吩咐几个孩子散开收集线索，他自己更是多方面打探相关信息。


    没有用，这通缉来得突然而且莫名其妙，直到有孩子目睹盛家护卫当街抓人，里奥也没想明白简明微究竟干什么了。


    她，她平时是凶了点，但本质是大好人啊，而且……还有周天哥哥和罗宾姐姐在旁边看着呢！


    不过，虽然没找到被通缉的原因，里奥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原来，上次盛泱的预知是这个意思！


    带上那把刀，带上父亲的那把刀，男孩拍案而起，他总算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了——


    好你个盛家，做事还怪礼貌哩，被人打上门之前还特意提醒一声！


    ……


    “……所以，这就是你带刀打到盛家的原因？”


    盛家会客厅里，看着面前从耳朵红到脸的男孩，花火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妖怪，还我姐姐，你进门应该这样喊才对，更有气势哈哈哈哈！”


    比简明微更恶劣的姑娘，里奥捂住耳朵求助地看向星期日，“周天哥哥……”


    “哈哈哈，还周天哥哥，哟，鸡翅膀男孩，看来伪装这套你玩得很熟练嘛，连小孩都骗，要是他知道你才是真正被通……”


    “愚者——”/“够了。”


    知更鸟和简明微的声音同时响起，只是，和知更鸟的微愠担忧不一样，简明微的阻拦另有原因。


    面前鲜红的倒计时几乎嵌进眼眶，简明微在心里朝系统哀嚎。


    “阿哈那有没有什么没嘴的面具，我再去抢一个给花火戴上！”


    告密是她的任务啊啊啊，要是花火提前说出来了，她该怎么办啊啊啊！


    系统安慰简明微，“没事，还有不到9个系统时，你在这期间快花火一步揭秘举报就行了。”


    ……举报？


    听见心声的星期日眉眼一凝。


    什么举报？那个让简明微提前接受惩罚的任务？


    “盛小姐，”知更鸟还记得正事，她顺便转移话题询问盛澜，“那个通缉明微的原因，令弟和令妹的失踪究竟怎么回事？”


    “这件事……”盛澜叹一口气，“这事确实古怪。”


    盛泽昨晚和她说要去海岸光塔查看情况，但她不知道盛泱也跟他一起出门了，这一去两人就再没有回来。


    “但她留下了一张字条，”盛澜重复道，“出门之前，泱泱在她房间桌面的轮船模型上留下一张字条。”


    她朝几人摆出那张只有一句话的纸条——“命运已如舵轮开始运转”，落款是一个w。


    作为主要内容的前者字迹沉稳清隽，落款则偏向稚嫩可爱，它画着一个像猫猫嘴的w 。


    “所以，我觉得盛泽和泱泱不是失踪，而是有预谋的离开……”


    盛澜耸肩看向简明微，“这张字条应该是留给你的，虽然看不懂什么意思。”


    提前知晓的命运，曾经海边的预言浮现脑海，简明微下意识和里奥对视一眼。


    ——是盛泽说过的片段？深海的匹诺康尼和……婚礼？


    ——是盛泱描述的画面？海上的行船和……赖着不走的自己？


    两人的反应实在明显，旁观众人心里大概有了底。


    星期日不禁蹙眉，又是那天下午，他就不在那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火同样好奇，所以她直接靠近简明微，歪头拈指的笑语，“亲爱的，又有什么乐子瞒着我呢？”


    知更鸟带着疑惑试问，“明微……是和我们计划有关的事情吗？”


    我们，计划，这两个词引得花火转身回头，“哟，不愧是大明星，说话就是讲究。”


    里奥：……不是，这个是亲爱的，那他一直以为的cp原来是假的吗？还有大明星是怎么回事？ ！


    “停停停，”简明微抬手阻止几人的思维发散，她郑重道，“接下来，我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宣告。”


    “首先是露莎卡的海水，经过我们多方调查，它的上涨和深海一颗星核有关，所以我们打算即刻出海。”


    说着简明微看向盛澜，“这方面的事情还得麻烦城主了，细节等下我们再具体商量。”


    “另外……”简明微的视线移到花火脸上，她向她正式地再次确认。


    “花火大人，这次的乐子非比寻常，你确定，昨晚看见盛泽和盛泱跟一条碧尾的人鱼走进了海里？”


    难得见简明微如此严肃，花火鼓了鼓脸回答她，“是真的，我骗你干嘛，花火大人可从来不说假话。”


    好，看来盛家的预知天赋与深海那条被镇压的水灵脱不了干系，于是简明微向花火提出请求。


    “【酒馆】成员应该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吧，你把桑博叫来。”


    既然是注定和命运，那避免不如直面，与其之后猜桑博为什么会出现，不如把握主动直接把他叫来。


    嗯？ ！简明微的想法其他人可不知道，这听起来就是太过突然和意外的发言。


    不止花火，星期日和知更鸟也纷纷愣住。


    桑博……


    不知为何，里奥心中突然涌现一种奇怪的感觉。


    “叫桑博干嘛，虽然他挺好玩的，办事也靠谱，但他总会被所谓的底线绊住——”


    花火摇头，“就像缩在雅利洛六号不喜欢挪窝一样，束手束脚，这可是欢愉的大忌！”


    “而且最重要的，”指间铃铛摇晃，绯红的双瞳望进蓝眸，“亲爱的，你有点贪心呐，身边有我一个假面愚者还不够吗？”


    “这不是贪不贪心的问题，”简明微叹息，“就比如，有人的心就像一个房间，只能住进一个人，小而温馨……”


    “但是，”简明微扼腕感慨，“也有的心被她生长的环境滋养，例如匹诺康尼，它本来就是个大酒店、我还是它的管理者兼股东啊！”


    花火/星期日：……谁把她出生点丢在匹诺康尼的？快拉回去重塑一下！


    “雅，雅利洛六号？”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在脑中把桑博、假面愚者和雅利洛六号联系起来，里奥鼓起勇气问：“桑博……是寒腿叔叔的名字吗？”


    寒腿叔叔？熟悉的称呼，花火扬起习惯性的假笑看向男孩，“你听说过他？”


    “不是听说，而是认识，”简明微帮忙纠正，“在你之前，被你说不喜欢挪窝的桑博已经来过露莎卡了，很欢愉吧？”


    花火：……


    染红的指甲搭上男孩脸庞，花火抬着里奥的脑袋仔细观察他，“你和桑博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愚者，你别太过分。”眼见自己的学生被花火捏着脸摆弄，知更鸟忍不住上前把里奥护到身后。


    “开个玩笑而已，歌者，你别太严肃嘛。”不过失去一个目标，花火笑嘻嘻地朝简明微转移阵地。


    “亲爱的，你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 吧，既然想让我帮你干活，还不快把真相都告诉花火大人？”


    “真相就是桑博背着你养了个孩子，”身边趴着人不影响简明微淡定地喝茶，“他还给里奥一个可以联通【酒馆】的面具呢。”


    “——那个面具，他放在【酒馆】让我们保管的东西？！”


    回忆所有事情，花火顿了一下后咬牙笑道：“好好好，怪不得桑博离开前，还说什么如果有小生意请多关照……”


    “我还以为通过面具传来的是他那些破烂交易呢，原来是给这孩子开后门行便利呀……”


    这下不用继续简明微劝了，花火立刻主动地联系桑博，说话是愚者间的调侃怪调。


    “哟，寒腿叔叔是吗，我这儿有个大生意，你想不想掺一脚呀……”


    这是则意料之外的通话，那边的桑博明显一愣，而后语气迅速转向熟络圆滑。


    “嘿，什么大生意能让花火大人想到老桑博我啊？老样子——可别坑自己人哇。”


    “不坑不坑，”花火转着指间的面具低笑，“我本意是去露莎卡玩一趟而已，只不过……”


    “偶然遇见了一个孩子，真巧，他身上有熟悉的气息呢，让我想想，【酒馆】、交易、欢愉……”


    “等等等等，里奥，你找到他了？”桑博严肃起来，“有话直说，你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我只想近距离看看你们的相处模式。”花火摇头晃脑。


    “给你发坐标，半个系统时，如果半个系统时内看不见你，我就……”


    她哈哈大笑，“就只能把这个孩子的存在暴露给【酒馆】其他人，大家一起来鉴赏一下啦哈哈哈！”


    极具感染力的狂笑，说完不等对面反应就挂的通话，里奥不禁往知更鸟身边缩了缩，“姐姐……”


    他错了，简明微根本不可怕，这个新的姐姐才叫可怕啊啊啊！


    “好啦，别吓到孩子了，”简明微给花火递茶，“感谢花火大人的鼎力相助。”


    “没什么，我也真想看看桑博那家伙脸上的表情。”花火接过简明微送的点心和茶水。


    轻咬了一口梅花糕，她重新看向简明微，“那么，你想宣告的另一件重要事情，是什么？”


    是什么？如果比不上第一件事的重量级，她又怎么会把二者相提并论？


    “这个……”简明微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鲜红的倒计时跳动，她先看了星期日一眼，对视中摸出手机准备给苜蓿草家系的家主奥帝·艾弗法打电话。


    “那什么，我举报……”


    第64章


    举报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 时间、地点和人物都得注意，比如现在就刚刚好。


    因为今天城主府来客众多，而盛澜几乎把盛家实情抖落得差不多了,她也就没再安排那些表面的仪式和客气。


    原先中看但把人距离拉开太远的太师椅撤下,直接长条形会议桌一推挨个落座,无论商讨还是观察都很方便。


    以主位的盛澜为区分，简明微一人成军拖住花火坐在左边，星期日、知更鸟和里奥则在右侧入座。


    ——这就代表, 当做出举报这件事时，简明微能把她对面星期日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同理, 星期日也一样。


    心脏在听见简明微和系统对话的那刻就高高提起, 正式的举报宣告更如匕首刺入掌心，是弦断音乱的震颤。


    举报, 惩罚, 任务, 如果任务被判失败……


    先前她在自己眼前消失的画面再次浮现脑海，根本来不及思考, 金瞳闪过慌乱神色, 星期日下意识翻掌释放荆棘。


    害怕的保障和急切挽留，收拢尖刺的荆棘在桌下潜行，攀住脚踝再缠绕向上，蜿蜒前进的金色最终乖巧趴伏在她右腿根部。


    刚开始拨老奥帝电话的简明微：……就，她还没告发呢，这人也有预知？这是报复？ ！


    暗色如羽的桌布垂幕,幕布之后暗流汹涌,无害却也执着，荆棘不知为何在腿上环绕收紧,一个被勒住牵扯的发力动作。


    仿佛两人之间不应有这样一张长桌，它只会影响他和她的斗争——


    应该是抬腕收束的牵引，从荆棘攀缠的右腿到腰身，有人被拉拽进怀里，膝弯被顶住分开，恳求中带有迫使的诱导。


    然后低头咬住腕间皮质手套的绑带，堪称粗暴的解除脱甩，修长手指裹挟颤抖的热意覆上柔软腰肢，眼尾跟着沁红。


    秩序的混乱让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拉过来的女子并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鸟，她的十指纤细但同样有力。


    没去管连接右腿和他左腕相连的荆棘，她只是注视着面前那双金瞳，从清疏温润到雾漫夕港，和指尖喉结滚动的变化一样。


    落羽遮住眼睛，耳畔金属耳环却带着微凉晃向谁人唇舌，明明被惩罚地掐住脖颈，他却在笑。


    情至深处的喟叹，嗓音因喉间压迫和欲望变得喑哑，他在笑着夸赞，“很棒， My Sweety 。”


    w的发音需要唇舌配合，气流从双唇摩擦而过时声带振动，正如见她需要调动的眼神和心跳。


    而她足够清醒，这让他产生另一种放心——她不会因为他一时的不在被他人诱拐。


    至于他现在的困境……


    两人相处至少需要一方主动，她在情爱的空缺自然由他弥补，虽然不知具体如何动作，但他会朝她迈出一步步。


    ——允许靠近已是特殊，手指抚摸上荆棘缠缚的右腿，托起低头的动作，羽毛般的吻隔着衣物烙向肌肤。


    桌布的流苏随她的低头查看轻晃，坐在简明微左边的花火好奇探身移过来，“亲爱的，发生什么了？”


    怎么说完“我举报”就突然停住了，她还等着看乐子呢！


    “没什么，”简明微摇头，她启唇朝电话那边吩咐，“帮我转接奥帝先生。”


    通缉抓捕是公事，自然得走工作流程，所以得等苜蓿草家系那边的通传。


    至于她现在的处境……


    他荆棘攀升的位置有点高，仿佛给大腿添了个金色腿环，桌布若动就会有金痕若隐若现。


    旁边就是探身过来的花火，在场其他人也都耳聪目明，根本没法做什么大动作纠正，简明微只能嗔视瞪了对面的星期日一眼。


    然后是左腿抬起的交叠，右腿荆棘被遮挡的同时也给予她更强烈的存在感，微硌的摩擦反馈。


    简明微的目光似恼似怨，一丝红发因摇头掠过唇间又落到肩前，星期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么。


    但这会儿才意识到已经晚了，荆棘被交叠的双腿压住，他只能悄悄垂下左手，随之滑落的风衣袖口替主人遮掩着腕间金痕。


    “嚯嗬嗬嗬——”极具特征的笑声传来，绿衣服的皮皮西人打破这边涌动的暗流。


    “难得有简主动找我的一天，是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勉强有趣吧……”那边的星期日在尝试收回藤蔓，荆棘拉扯的痒意惹人心烦，简明微借着抱臂后靠的动作抬腿踢向对面。


    她本想提醒他别乱动，但桌下的动作幅度看不见，星期日本就怕她生气而紧张，这瞬间更是想起了曾经海底被简明微揍到鸡飞蛋打的那名造翼者。


    某些时候疼痛会感同身受，下意识的本能自救，星期日在简明微这一腿踢实之前赶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只想踢一下荆棘结果左腿也失守的简明微：……


    深吸一口气，她在花火看热闹的期待眼神中望向桌面老奥帝的视频投影，咬牙切齿的干脆宣告——


    “我举报，家族的叛逃者星期日会在露莎卡出现，我申请家族即刻派人手过来进行抓捕支援！”


    刚想把手里简明微左腿放开的星期日：……还是抓着吧，不然感觉她下一脚一定会踢实的。


    恨不得两只眼睛分开观察所有人表情的花火：哦豁，大义灭未婚夫，好喜欢的戏码，爱看！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到但能接受的知更鸟：……明微已经顶着压力坚持很久了，哥哥他应该有后备计划吧？


    稍微状况外的盛澜/完全状况外的里奥：这还在盛家吗？今天一定得有人被抓吗？


    “哦？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简小姐确定吗？”老奥帝坐直身体严肃起来。


    “当然，我确定，以及十分肯定……”


    战术长裤的裤脚因抬腿上缩，手套的皮革质感使脚踝泛起微凉战栗，简明微面色冷清，“星期日会来到露莎卡星。”


    视频通话的视角被固定，年轻的猎犬家系代理家主眉梢微扬，“跨星系的消息传递没那么方便，奥帝先生有所不知……”


    她抬指压着肩前红发，“露莎卡这边出事了，它的海水突然大规模上涨，非常严重，而在这之前……”


    简明微把镜头移向另一边的知更鸟，同样年轻的银河歌者在镜头一闪而过，相伴的解释简洁明晰。


    “我以慈善机构的理由把知更鸟小姐半骗到了露莎卡星，只要把这两个消息传出去……”


    简明微的目光穿过老奥帝的投影落向星期日，言语中是轻肆却胸有成竹的笑意。


    “我想，面对正在遭遇危险的妹妹，那位向来温柔的兄长，不可能不想尽办法赶来露莎卡星吧？”


    把腿从他手中收回的动作遭遇阻拦，就像倾听简明微的发言一样，星期日垂眸等待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安静柔和；


    与此同时，桌下的右手却在得寸进尺，五指握住脚踝上攀，紧凑的距离使温度传递明显，她小腿肌肤很快暖了他指间的戒指。


    “这计划的可行性确实很高，不过……”


    老奥帝摸着胡子大笑，“你就当着鸢尾花家系那位的面把实情说出来了？不怕她怨恨你？”


    “奥帝先生说笑了，正如您所说，知更鸟小姐是鸢尾花家系的优秀成员，她自然会以家族利益为重。”


    简明微在尝试踹星期日，“况且，她现在、以及未来一段时间还要跟着我呢，我所做的事情……”


    “联系东陆两方城主，在露莎卡发展公益事务和商业合作，收集线索执行抓捕任务……有哪里错误吗？心虚者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会议桌的高度有限，却有手掌在膝盖不小心撞到桌面前挡住危险，但是，还没等简明微略感欣慰，那只手就抓着她的腿拉向了对面。


    其实，放在平时，再给星期日一百个心理建设他也做不出这种事，不过现在……


    再不压制一下，星期日都感觉简明微能直接把会议桌踢翻扑过来和他对打了——


    所以，这会儿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哪是她的腿，分明是两人的清白、大家的安宁、简明微没照顾完全的羞愤以及他的未来啊！


    “当然，”简明微表面笑眯眯，“奥帝先生派人过来时带点救灾物资就更好了，毕竟得有个正式的行动名义。”


    “而且，星期日的悬赏金额可不低，这本就家族发现的线索，何必再引其他人半途加入分一杯羹呢？”


    说着她看向知更鸟，“我相信，有知更鸟小姐的协助，家族成员在露莎卡的动作都能找到完美理由吧？”


    无需沟通的默契，知更鸟秒懂点头，她装出憔悴但不得不做的表情，叹了口气才给出最终承诺。


    “我……他们来露莎卡是为了配合我进行公益救援的，普世同谐，群星共熠，家族的谐乐应当响彻银河……”


    “很好，嚯嗬嗬嗬，很好，两位小姐不愧是同谐最忠诚的孩子，有你们在，家族的未来可谓欣欣向荣啊！”


    得知星期日线索还省了一大笔赏金的老奥帝不吝表扬，“希佩在上，祂将用慈爱的光辉为你们赐福。”


    “那就这么说定了，”简明微淡定道，“还请奥帝先生尽快派人前来，能成功埋伏抓捕最好，如若不能……”


    她掏出自己那柄幽蓝色泽的手枪，眉眼的明艳被冷色压住，“追猎他的第一枪自当由我扣响！”


    ……


    隐忍且真实的愤怒，别说远在匹诺康尼的老奥帝，就连简明微身边的花火都不觉得这是表演。


    通话挂断后的沉寂，有人在厘清逻辑，有人在发散浮想，也有的……可能不算人在跳脚。


    “你，你作弊！”鲜红的倒计时暴跳如雷。


    “我哪儿作弊了？”简明微头都不抬，“你就说我当没当星期日的面举报他？而且是不是没一句假话？”


    对，知更鸟在露莎卡星，这里的海水突然汹涌上涨，星期日得知妹妹面临危险九成九会赶过来……


    “但，但是——” 这不是祂要的那种效果啊！


    简明微能把星期日扣押等家族的人来抓？她马上就要带他和知更鸟出海了，家族那些人明显是被她骗过来给露莎卡干活的！


    倒计时变成一连串的扑克牌散开瘫倒，哗哗的纸牌碰撞声响起，紧接着，似乎抓到了简明微的漏洞，它突然弹跳起来。


    “不对，你说谎了，你说你会打响抓捕星期日的第一枪——” 就现在这情况，祂可不觉得简明微会往星期日身上开枪！


    “我说打响又没说打中，”简明微不耐烦，“你连头都没有，要求倒还挺多，而且……”


    小腿上的抚摸犹如呼吸清浅绵长，羽毛停留般的轻柔眷念，指尖摩挲带起细密燃烧的火苗，落雨和海洋也无法浇灭的炽热。


    “而且，谁说我不会向星期日开枪？喵了个呜呜伯，我现在就想一枪爱死他！”


    他宝贝的，这鸟怎么回事？报复心这么重，海里被摸了就得找机会摸回来？ ！


    懒得再跟那倒计时废话，简明微调整心情看向盛澜，“盛小姐，说到这里，我有件事情还得跟你坦白……”


    “当初露莎卡的光塔其实是我爬的，不过因为提前做过伪装，所以从盛泽和泱泱的画上看不出来……”


    “这个呀，”盛澜捏着茶杯点头，“行，我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对那些造翼者也没影响，刚才的袭击已经让他们的罪名更新了，大概就是从意图损害圣物变故意杀人、量罪从三十年有期变死刑吧。”


    “死不了的，”简明微思考，“他们丰饶民来着，反正露莎卡现在缺人手……”


    “哥哥，”带着威胁的提醒，简明微的视线落向星期日，“留出几根荆棘，把那几个造翼者绑去将功赎罪吧。”


    蓝眸明光流转，很明显，再不松手她就要动手了。


    “……好。”星期日低声应她，是对两件事的一并回复。


    仿佛一条鱼摆尾入海，她从他手心溜走，毫不留情的移座起身，简明微……直接绕去对面走到星期日身边。


    是弯腰接过荆棘和嘱咐的小动作，指尖在搭他肩膀时不经意向上，那里有隐藏却依旧熟悉的耳羽。


    “哥哥，”手指捻捏过耳羽绒软的根部，简明微示意星期日偏头看盛澜，“你对海上的事情比较了解，出海需要什么就由你和城主商量吧。”


    偏头时耳羽“主动”送入自己掌心，简明微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站直身体，显然是准备回到对面。


    ——嗯？没动手？


    这实在不像简明微的作风，星期日没忍住回眸望她，金瞳里矜持的防备变成疑惑，如日出海的澄澈清透。


    ——确实没动手，蓝眸笑意弥漫，神色却是平静淡然的。


    根本看不出简明微的真实情绪，但现在也没机会询问，星期日只能选择先和盛澜商量事情，他打算速战速决然后再私下找她。


    ——简明微等的就是这一刻，这是比第一次更大幅度的转头。


    借着他自己的力道和弧度，直接从耳羽根部一次性捋到轻盈的羽尖，云堆般蓬松柔软的触感滑过，颤意痒痒留在指尖。


    “亲爱的狐狸小姐，”这么多人呢，知道星期日肯定不敢再次回头，简明微唇角扬起走向花火，“我们也谈个生意怎么样？”


    愤怒到愉悦的很快转变，花火警惕地盯着简明微，“咦，有话直说，当然，具体结果得看花火大人心情。”


    “和我们一起去深海吧。”简明微笑意盈盈地坐回原位。


    “深海？你们说有星核的地方？我不去——”花火拉长尾调窝进椅子。


    “花火大人还有数不完的乐子没找呢，才不要跟你们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只有我们的话，确实不一定成功，所以才请花火大人出马嘛。”简明微从自己盘中挑了块花火喜欢的糕点送过去。


    “我保证，这趟出海绝对有乐子，比如……能吃席？”她回忆盛泽讲过的画面。


    “嗯，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聚会，有冒险、有cosplay、有悬疑、有情感纠纷……很热闹，还能看人吃瘪！”


    出海=冒险，变鱼=cos ，为什么变鱼是悬疑，变鱼和谁结婚是情感纠纷，队伍里两个假面愚者不可能没人吃瘪……


    简明微复盘完总结性地点头，“对，暂时知道的就这些，没一个字骗你！”


    ……


    花火疑惑地抬头看了对面的知更鸟和星期日一眼，“你们两边说的出海，是同一件事情吗？”


    那俩兄妹和盛澜的商量都到遇见海上风暴、暗礁、凶兽该怎么办了，这边的简明微为什么在办派对？


    知更鸟帮忙纠正，“是我们，没有两边，而且说的确实是同一件事情。”


    至于简明微为什么这么说……


    浅碧色的眸子略显迷茫，但知更鸟怕这是简明微忽悠花火的计划，便打算回去后再私下细问。


    “怎么样？一起不？”简明微没放弃游说花火。


    “倒不是不行，”花火被简明微和知更鸟截然相反的说法勾起了好奇心，“不过……”


    不过花火大人还是有些矜持的，于是她伸出手指点向简明微，“如果你能说服桑博也出海，我就跟你一起~”


    “这容易，”简明微跃跃欲试，“我有办法！”


    明媚张扬的熟悉感觉，花火不禁轻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话说桑博怎么还没到？”


    “到了到了，你我都是家人，路途远时间紧，别催那么急……等等，怎么这么多人？这些都谁？！”


    从地面突然出现滚落的炸弹，烟雾中有绑着半边肩甲的身影摇晃着走出，然后是看清室内人群的震惊。


    碧绿微垂的眼睛瞬间睁大，桑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传错了地点，或者说，就是花火把坐标定在人家家里？ ！


    “嗨，在这里~”花火向桑博招手，接着朝对面努嘴，“喏，你捡的小孩，还瞒挺紧。”


    “什么叫捡的小孩，”担心男孩会被花火盯上，桑博下意识反驳她，“我只是碰巧遇上，然后见过一面而已。”


    “寒，寒腿叔叔……”


    几年未见却是这种重逢场景，既因自己被当做把柄威胁桑博自责，又因听见他的回答难过，男孩努力昂头，但眼里依旧泛起晶莹。


    这表情桑博很眼熟，仿佛回到当年那个月夜，从海里爬上来的孩子抬头看向旁边的面具怪人。


    “里奥，我……”不擅长对付要哭不哭的孩子，桑博选择扭头看向花火。


    “哎，花火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少说两句放过孩子吧，当然……如果能连我一起放过，那就更好了。”


    “我？我就说了一句话，还是给你提示，花火大人可什么都没做！”惹哭小孩的黑锅花火可不背。


    在场的大人虽多，但沉稳靠谱的没几个，最终还是知更鸟上前安慰里奥，她给男孩递纸，轻柔地拍着他肩膀。


    “别伤心，桑博先生不是那个意思，他其实很关心你的，你看，他一听你在，就赶来露莎卡了呢……”


    “我，我知道，”里奥用手背抹掉眼泪，他朝桑博露出一个笑，“我就是太激动了。”


    温情的场面桑博同样不擅长应对，他再次扭头看向花火，“话说回来，花火小姐究竟找我什么事？”


    ——快点把事情解决再去找里奥吧，正好私下检查检查他这几年长进多少。


    “我？也不是我有事找你呢，”花火笑着搭上简明微肩膀，“找你的是这位——匹诺康尼家族的猎犬小姐。”


    “匹诺康尼？我不就去过一次？家族的人找我做什么？”完全想不明白，桑博疑惑打量面前的红发女子。


    曾经贝洛伯格地上地下的领路人，现在却以这种形式见面，简明微觉得很新奇，所以她抓住寒腿叔叔的特点重拳出击。


    “桑博先生，你想实现经济自由吗？”


    ……传销一般的口吻和自信表情，花火没眼看地扭过头去，就连对面的星期日都没忍住悄悄瞥了简明微一眼。


    “不用不用。”能和花火一起把自己坑过来的小姐会是善茬？桑博警惕后退，“我的经济已经够自由了！”


    简明微戳破他，“不是钱全从钱包跑走的那种自由，我说的是真正的自由——贝洛伯格面临寒土重建，应该很缺钱和资源？


    “你觉得与我合作怎么样？从个人的小项目开始，然后到领导层的洽谈……你不是一直想在布洛妮娅小姐面前露脸吗，把我引荐给她如何？


    “你知道的，匹诺康尼是盛会之星，还在全宇宙上市了，到时候两颗星球交轨，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又是大功臣不用我说吧？”


    并非商业谈判的严肃，简明微的表情是从容轻松的，甚至还能给旁边吃糕点呛到的花火递茶，但她所说的话又充满了诱惑力。


    明知引诱却又无比真诚可行的建议，桑博在脑中飞速搜索和简明微有关的消息——


    猎犬家系的代理家主，和掌管经济的苜蓿草家主老奥帝私交不错，身上还有和橡木家系的婚约，和鸢尾花家系出名的知更鸟小姐，呃，是差一点有交集的前姑嫂关系？


    完了，越想越觉得她能说到做到，可是，为什么……


    似乎猜到桑博的犹豫原因，简明微轻笑道，“合作的两个原因，第一，同样面临和解决星核危机，我看中雅利洛六号的发展潜力；


    “第二，我目前有件事情需要聘用桑博先生一程，这算是看中您个人的能力？”


    “放心，合作不会是空谈，我们可以从小项目进行……”看出桑博的动摇，简明微乘胜追击。


    “比如桑博先生做的生意，据我所知种类很丰富呀——刚巧，匹诺康尼也有一种特殊资源，忆质，这可是梦境独有的东西，桑博先生有没有兴趣掺一脚？”


    会客厅光线柔和，照得简明微右耳的珍珠坠饰散发出日晕般的光华，但这仍不及她眸子的色泽夺目。


    “曾在折大的财富学院学习过，我也勉强算半个商人，桑博先生大可放心，我不会在这方面坑你。”


    “而我相信，只要你拿到忆质，即使随便改造包装下，也能把它们卖个好价钱吧，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指尖拂过肩前长发，简明微朝桑博举杯敬茶，“如果担心，等下我们就可以拟合同，我会在匹诺康尼划出一片区域供你采集忆质。”


    “与此同时还有月工资，嗯……就按匹诺康尼的平均标准来， 1个月保底100万信用点如何？”


    话语快于思考，听见数额的下意识反应，桑博脱口而出，“能不能加个0？”


    “对之前的条件不满意？也行，”简明微莞尔，“加0就加0，10个月给你100万信用点好吗？”


    ……可怕的资本家，匹诺康尼的奸商，这下桑博相信简明微确实是想和他长期合作了。


    没忍住的试探，桑博开口，“那工资可以预支吗？”


    “也可以，我现在就能给你三千万。”简明微眼也不眨，非常自如淡定。


    这么有钱？ ！三千万的流动资金都能随便拿？


    不止桑博花火，知更鸟和星期日也不禁侧目，然后简明微不负众望地回应桑博。


    “千万要开心，千万要健康，千万要幸福，够吗？不够我还能加，反正也就几句话的事。”


    桑博/花火/知更鸟/星期日/里奥：……这人谈钱是这种画风的吗？


    只有盛澜有感而发，“我们应该早点认识的，这样我当年糊弄那些长老就不会那么心累了。”


    第65章


    尊贵的三千万掷地有声, 开心、健康、幸福，多美好的祝愿。


    知更鸟星眸闪烁地看向简明微：她就知道，明微一向这么善良！


    星期日则在反思自己短时间内是否真能再凑出三千万, 无论哪方面的三千万。


    桑博愣过之后开始拿笔唰唰记语录, “这个好,以后我开业的宣传也可以这么整——凡是消费达到一定次数的顾客都将获得三千万！”


    盛澜勉强理性地提出看法，“万一有顾客以虚假宣传的名义告到当地管理部门怎么办？这样折腾下来不会赔钱吧？”


    “哈哈哈，没事, 城主小姐不必担心……”花火没忍住笑出声，绯红的眼眸轻眨。


    “虽然寒腿叔叔不一定挣得到钱,但他肯定会累到啊！这怎么不算一种收获呢——”


    “另外, 因为逃跑速度太快，某人在雪原被认成深蓝野人的故事就不用我说了吧哈哈哈。”


    “花火小姐……”桑博举笔投降, “屋里这么多人呢,又不在【酒馆】 ,咱能不能互相留点面子？”


    “这个嘛，怕什么,花火大人当然有分寸,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


    或许是周围注视过来的目光太过缤纷，花火拈糕点的动作一顿，“等等，你们这眼神什么意思？我没说过自己其实是好人吗？”


    说着她朝会议桌甩出一个礼物模样的按钮，“哦对,我好像真没说过——因为我根本不是好人哈哈哈！”


    无比熟悉的东西在桌面骨碌碌滚动, 认出炸弹的几人眉头一跳，简明微眼疾手快地把它抓住收进游戏背包。


    然后是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 喂食递水安抚，简明微偏头给花火擦嘴边的糕点屑，凝视她的蓝眸明亮透澈。


    “花火大人为何这样说？你分明就是好人呀，无论怎么使坏都无法影响本质，那种可爱呆萌无辜水灵大方俏丽感总会自然流露！”


    除简明微和花火外的其余众人：……


    抬眸便能瞥见对面两只小鸟暗沉几分的脸色，花火开心地没有再掏炸弹，她朝简明微哼道，“没想到呢，原来你对花火大人的崇拜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这没什么，”简明微准备逃向知更鸟，是跨步撑桌的回眸比心，她朝花火笑，“偶尔一句违心话而已，想听还可以给你说~”


    “简——明——微——！”


    几乎掀翻会议桌的愤怒，桑博连忙上前拉住要去拼命的花火，“姐，两位姐，屋里这么多条命呢，咱来谈正事怎么样？”


    乱作一团的欢愉，但也冲散了室内的那点尴尬疏离，红发明媚的姑娘跃步而来，知更鸟笑着接住她低声询问。


    “明微，我们这算是聚齐了？”


    ……


    聚齐是聚齐了，不过简明微还有一个问题放不下，并且直到所有事情商量完毕、几人前往特种勘探船停泊的港口边集合时也没想明白怎么处理。


    “怎么了？”灰蓝色的发丝搭至肩前，风衣在海边烁烁作响，星期日携着暖意从侧面靠近她。


    “在想事情……”简明微思索沉吟，然后没忍住抬手捏了一下星期日风衣背后那条长长的金色飘带。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星期日无奈垂眸，他把右肩那条飘带抓过来塞进简明微手里，同时尝试追问，“什么事情？”


    掌心突然多出个安抚物转移注意力，简明微便把烦恼的蹙眉换成了指间布料的揉捏轻绕，她忧心忡忡，“等等该怎么办呢？”


    不像在斯卡纳城短暂待的一阵子，他们这次出海肯定需要深潜探索，那种环境可不适合小谐乐鸽。


    而且……


    盛泽的预知描述里也未曾提过小鸟，那究竟代表等等没跟大家一起出海，还是……


    无法再想下去，简明微向星期日求助，“哥哥，等等被收养以来还没与我和罗宾分开过，这次……”


    “虽然觉得等等应该不喜欢这种安排，但我认为……”


    肩上发丝被风吹动，这感觉就像小谐乐鸽歪头用喙好奇轻啄，星期日想起等等初到露莎卡看海太久的晕乎模样。


    “还是把它暂时留在陆地吧，就放在里奥身边？之前等等经常和他一起出门侦查收集消息，相处起来还算融洽？”


    小谐乐鸽在里奥真诚向简明微道歉后原谅了他，并且不计前嫌地展翅陪他玩耍和出任务，两个孩子的友谊建立很快。


    至于里奥……


    星期日转头看向海边的男孩，里奥正在观察准备出海的航船，和刚认识一样，他的视线带着潜意识的回避。


    受小时候的经历影响，男孩可以接受*身体被海水完全浸没包裹，但他不喜欢、甚至畏惧被船隔着漂泊海面的感觉。


    “只是分开几天，我们先和等等说好再及时赶回来，还有里奥在，等等不会有事的……”


    “不，不是这样，里奥他……”不想揉皱指间的飘带，简明微放手摇头。


    ——在那个被预见的未来里，里奥是跟在她身边的啊！


    即将向深海出发，曾经未察觉的细节一点点浮现，简明微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才会导致那样的变化。


    “不是这样？”蓝眸中的无措明显，结合她的话，星期日瞬间联想到他缺席的那个下午。


    金色的飘带被简明微放开，星期日索性把手递给她，“是那天？盛泽跟你说了什么？”


    “嗯？”一个伸手欲牵的姿势，太过自然的动作，简明微疑惑抬眸。


    因为要隐藏身份，她没法直接称呼星期日只能喊哥哥，所以他这是……真把自己当哥哥了？


    “不方便告诉我吗？只透露和哪方面有关也不行？”长睫轻掩的侧颜清雅柔和，言语和伸出的手却很执着。


    这次出海归来后，简明微和知更鸟肯定要回到匹诺康尼，这就代表着与她们的又一次分离。


    又一次不知多久的分离，而在这之前……


    星期日静静地凝视简明微，有些事情，比如两人关系中她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应该找简明微聊过确认一下。


    “明微，”这会儿暮色四合，太阳即将沉落，他的目光仿佛扑向深海的飞鸟，“给我点时间，我们谈谈好吗？”


    从身体到言语的正式，简明微愣怔地对上那双金瞳，星期日认真专注地望过来，她在他的眼中看见熔金日晕和淬蓝海波。


    以及……被蓝金色波光倒映缠绕的自己。


    “好。”简明微轻轻点头，虽不知道星期日找她什么事，但能被他提出口的想法……


    那八成已在心中深思过无数次，简明微觉得星期日应该有分寸，她自然会遵守约定做他的倾听者。


    “好”，轻柔而明晰的回答传入耳畔，不会逃避问题，这是给他以抚慰的、简明微一如既往的作风。


    僵硬不敢动的耳羽和紧张心跳在她的声音中缓和，星期日不禁低头想离她更近一点，“那我们走……”


    走远点私聊，在这里谈的话，星期日总感觉下一秒花火就会从不知什么地方窜出来打断他。


    ——但已经迟了，在他的“走”字刚说出口时，更热情大声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


    “周天兄弟！”两名水手结伴而来，巴伦拉着亚当斯朝星期日挥手。


    “不声不响干大事啊，还挺符合你的性格，”握拳与肩膀的碰撞打招呼，“不愧是我们当初一眼发现和认定的兄弟！”


    “嗯？你们怎么来了？”身边的简明微看见两人过来便往后退了一步，被让出的星期日只能暂时放下心事。


    “为你送行呀，这可是露莎卡的传统，就像过几天我们还要过来接你返航一样，”巴伦压低声音调侃他，“总不能妹妹来了就忘记兄弟吧？”


    “不，不是我们，”勉强从失魂落魄状态调整出来的亚当斯纠正同伴，“是你来接航。”


    嗯？ ！不久前才被另一位兄弟“因为我喜欢她”震惊的巴伦闻声猛地侧目。


    “带上我吧，”亚当斯目光灼灼地看向星期日，“带我一起出海，我也是水手，能在航行中帮上忙的。”


    “船邦那边的事务我已经交接好了，玛丽……我让她等过我太多次，现在该我去找她了，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得做出行动。”


    ……


    水手的眼神颤抖而炙热，巴伦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星期日下意识回头看简明微，却在她脸上看见了明显的茫然。


    简明微确实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如果队伍里只有知更鸟和星期日，她相信兄妹俩一定会理解和让亚当斯加入行动的。


    但……那个未来里也没有这名水手的存在，是花火或桑博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所以被拒绝了吗？


    “哟~想什么呢，愣在这里吹风？”从侧面扑过来的欢快声音，花火眨眼观察站着不动的几人。


    活泼的红眸少女跳步出现，没见过的面孔，但她这语气无比熟络，完全是习惯性反应，巴伦转头看向星期日。


    “……又是你妹妹？！”


    “又”这个字就用的很灵性，花火一边盯着星期日的表情，一边飞速思考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有口难辩的星期日：……他真的只有一个妹妹！


    先把简明微往自己身边拉过来一点，星期日警惕提防着花火无奈回答：“她不……”


    “不什么？亲爱的哥哥——”只能说小鸟的表现太过稚嫩，花火瞬间从他动作猜出原因，紧接着就是唇角扬起的调侃。


    “在匹诺康尼的时候，你我可是做过一段时间兄妹的呀，怎么，有了新的妹妹就忘记过往旧事啦？”


    “妹妹”一词被刻意加重音调，显然不是表面那回事儿，巴伦的目光忍不住在星期日、简明微和花火身上反复徘徊——


    这这这，不会是他想的那样，这两个都是假妹妹吧？


    但他兄弟才对身边那个“妹妹”说喜欢……那后来这，啊不，按时间算应该是先来的“妹妹”又什么身份、什么情况？ ！


    “哥哥？怎么了？”另一道动听的声音传来，是知更鸟，她被聚集的几人吸引了注意。


    因为还在露莎卡，她就没撤下伪装，清秀的面容上浅碧色的眸子星月荡漾。


    知更鸟在发现花火后跟着警惕起来，她快步走到星期日身边，低声关切询问，“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又，又一，不对，应该说第一个妹妹也来了！


    巴伦连忙伸手去拉还在困惑的亚当斯，两人迅速后退撤出星期日与三个妹妹的包围圈。


    原本跳脱的水手看了眼身边刚被未婚妻丢下的兄弟，又看了眼被三个风格迥异姑娘围住的兄弟，最后看了眼没有未婚妻也没有妹妹的自己……


    沉默，八卦的沉默，沉默之余是谴责，巴伦痛心疾首地给明显茫然的亚当斯解释。


    “其实，关于周天兄弟和他的妹妹，我有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那小子对他“妹妹”居心不良啊，还背地里朝我示威啊，有本事跟本人说喜欢啊，讲给兄弟听有什么用啊！


    “嗯？关于周天兄弟和他妹妹？那这件事我应该知道。”亚当斯回忆自己在海岸光塔看见的事情。


    不就是隐藏身份和妹妹是知更鸟嘛，没想到兄弟喜欢的大明星就是兄弟妹妹呢，哦对，他未婚妻也喜欢知更鸟的歌……


    “咦？你也知道？我又是消息最落后的一个？！”之前去旅馆看望妹妹就慢一步的巴伦震惊地睁大眼睛。


    “不对，那你反应为啥这么平淡？”即使心态好，面对自己“失去”未婚妻而兄弟追求未婚妻的对比也会失落吧？


    亚当斯不理解，“你的反应不也挺平淡？”听歌应援时总喊知更鸟小姐偶像，没想到看见本人反而意外地矜持呢。


    “哟，这是说相声还是打暗语呢，还挺有趣，”花火趁机笑着靠近简明微，“亲爱的，既然他们有事要聊，咱俩就先走吧~”


    刚以为自己吃完瓜的巴伦：……等等，怎么这两个又成了亲爱的，那他兄弟是什么？


    怪不得亚当斯这么平静呢，原来他知道的事情更深——兜兜转转到最后，周天兄弟未婚妻也没了啊，三人回到同一起跑线了呢。


    不知为何突然想打喷嚏的星期日：……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蛐蛐我？


    “不不不，花火大人，”简明微却拦住了要走的花火，“他们要聊的事情和出海有点关系，你也留下听听嘛。”


    “还有桑博，”简明微环视海岸寻找寒腿叔叔，“他在和里奥聊天……算了，一起叫过来吧。”


    ——她有一个猜想需要验证，这关系到未来的整个行动规划。


    拉人和安抚同时进行，蓝眸和手臂一起环过去，简明微把下巴枕到花火肩上压住她。


    “我们现在是一个集体了，有些东西还需要花火大人拿意见呢。”


    知道亚当斯上船两位假面愚者的想法很重要，星期日不敢浪费简明微争取的“封印”时间，连忙挑关键把事情说了一遍。


    对此桑博的反应倒在简明微的意料之内，“多个帮手？这还不好吗？老桑博当然支持和欢迎！”


    花火则是瞥了眼星期日才说话，“哦？又一件和未婚妻有关的事情？想上船，我没意见呀~”


    这不是送上门的乐子嘛。


    指间铃铛轻晃，她笑着去拉简明微，“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走，我们去看看船~”


    “不不不……”听见两名假面愚者的回答，简明微反而愣住了。


    ——不对劲，问题更大了，花火和桑博也同意了，那亚当斯为什么没在未来出现？


    是盛泽的预知不准确吗？这样的话，里奥和那场婚礼……


    “明微？”她的恍神太奇怪，知更鸟难免担忧。


    “我……”简明微深吸一口气看向里奥。


    “姐，姐姐……”她的眼神亮得诡异，男孩害怕地朝桑博身边缩了缩。


    “里奥呀，姐姐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简明微环顾四周，“对了，等等呢？”


    “在我这里。”星期日抬手把小谐乐鸽递给她。


    “好。”简明微用脸轻蹭了下小鸟软乎乎的胸脯，她想尝试改变那个未来。


    ——别的不说，不知对象的结婚能避免最好，不然对方想缠上来分她家产怎么办？ ！


    “里奥，你知道的，等等还有项训练一直没做……”简明微从小鸟的脚环里摸出一枚炸弹。


    她垂眸把鸟和炸弹都塞给男孩，“对，空投训练，之前的环境不太允许项目进行，但现在不一样了呀……”


    “你瞧瞧这海洋，多宽广，人也都撤走了，倒是海里有些凶兽受惊上浮大肆捕猎鱼群，这多破坏海洋环境……”


    “所以，”简明微朝里奥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带着等等把面前这片海域清理一下？”


    围观众人：……不，不是吧？要走了都不放过鸟和小孩？


    直觉告诉星期日，此时简明微的变化和她还没告诉他的事情有关，但他猜不出具体原因。


    被放在手心的炸弹沉甸甸，里奥颤巍巍看向简明微，“就，这事一定得我去做吗？”


    “嗯？这是没感受到我对你的信任？我懂了，”简明微鼓励地拍拍男孩肩膀，“那就连带附近海域一起炸了吧，然后等我回来检查哦。”


    ……


    简直没眼看下去，桑博迅速把里奥推给旁边的巴伦，“快，快说收到。”


    说完赶紧跑啊，再不跑衣服都要被邪恶的资本家扒了啊！


    “没事，你们慢慢商量，我先带花火去看看我屯的粮。”蓝眸弯起，为了小世界和平，简明微决定带走另一枚“炸弹”。


    但这却引发了桑博的疑惑，“等等？什么粮，你让我搬的那箱？那不是一箱枪械吗？”


    “对呀，”简明微理直气壮，“别人屯粮我屯枪，别人就是我粮仓，看上什么直接抢，放进锅里嘎嘎香！”


    这可是出海哎，和露天自助餐有什么区别？想吃什么直接杀啊！


    ……


    或许是简明微离开前的发言太过震撼，几人连后续的行动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生怕她和花火一个开心或不开心就联合起来把船炸了。


    这种担忧持续的时间还不短，直到轮船安全起航并朝着深海坐标顺利地前进才被逐渐放下来。


    此时夜色已深，露莎卡的海洋更显一种神秘和魅力。


    月光洒落，大海的蓝柔和而深邃，夜风拂过，海面泛起银色的涟漪。


    仿佛来到梦中的幻境，隐隐浪声更是美好的安眠曲。


    也就是这时，星期日终于想起登船后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的问题了——


    等等，简明微呢？被花火带走之后就没回来啊！不是说谈谈吗？


    没有过多犹豫，星期日推开房间门准备直接杀到对方面前——


    他就赌一把简明微没睡，如果睡了……


    睡了也得起来！说好的谈话还没开始她怎么敢睡着！


    ……


    在夜间还有海浪的掩护，细微的推门声并不明显，却依旧惊动了某些心虚和时刻警惕着的生物。


    “咕咕”的啼叫刚响起就被捂住，里奥捧着小鸟在船舱底层往货物堆里缩了缩。


    “嘘，嘘，我们是偷偷溜上来的，我知道你想找明微姐姐，但是现在被她发现就完蛋了，还得等轮船航行得更远点再说。”


    “咱先藏着啊，放心，到时候东窗事发，我们就往周天哥哥和罗宾姐姐身后躲，至少能保证活着！”


    第66章


    其实, 有想法和具体去做还是有点区别的。


    考虑到人手分配，盛澜拨出的这艘勘探船从吨位来看挺多算中型游轮，但它备有最先进的全天候观测系统、综合导航系统和拖缆采集系统, 自动巡航能力极强。


    于是, 在夜间航行平稳顺畅的情况下, 星期日放心地准备去找简明微，只不过……


    刻意放轻的步子一路穿过大厅、训练室、楼梯，再登上二层甲板, 拐个弯前行，直到停在某间客房门口。


    这个点……万一她睡了……


    抬起的手欲敲又止,星期日在原地自我罚站三分钟,三分钟后他拿起手机开始给简明微发消息。


    ——来都来了，没获得什么结果之前是不可能打道回府的,就先线上问一句把礼貌做全算了！


    好在简明微的回复发来得还挺快, 略微惊讶后的应允, 她干脆道：“门应该没锁，你直接进吧。”


    没锁门？简明微安全意识会这么差？还有“应该”是什么说法？


    指尖搭上把手,轻轻按下,推开，星期日带着疑惑走进房间。


    单人客房的空间不算很大，绕过玄关走几步便能看见柔软床铺和台灯的暖黄灯火，床边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靠着抱枕半躺看书。


    显然是等人的状态，被隐藏的耳羽不自觉地欢欣轻颤，星期日尝试垂眸压抑那点不受控制的热意扩散。


    “你……”你没忘记我们下午的约定？


    “你回来了？”这句话直接截断了刚想开口的星期日,带着微闪喜悦的声音熟悉而动听。


    ——但是不对劲,什么叫“你回来了”，不应该是“你来了”吗？ ！


    星期日震惊地抬眼,视线正好落进一双明亮的翦水秋瞳里，仿佛走近清晨时分的森林，浅碧的湖水映衬着星月无垠。


    “妹妹？！”/“哥哥？！”


    没有谁比谁好到哪儿去，知更鸟放下书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打量星期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质疑出声。


    “这不明微的房间吗？”/“简明微在哪里？”


    对视的目光僵在空中，半晌星期日率先反应过来，他上前把知更鸟因起身滑落的小毯子重新给她盖好，然后稳住心情又询问一遍。


    “明微约你来的？她现在人呢？”妹妹都换睡裙躺她床上了，星期日根本不信这事会和简明微无关！


    然而知更鸟摇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她就不在，只发消息告诉我想做什么尽管随意。”


    实在放不下之前简明微对花火描述的所谓“派对”，知更鸟在没获得结果之前果断放弃了打道回府的想法。


    “……所以你就进来等她了？不对，简明微都不在，谁给你开的门？”这房间不会还有第三个人吧！


    “我自己开的门呀，”哥哥警惕环视的时候额前一抹月牙会随之轻动，知更鸟没忍住浅笑，“明微把她房间的钥匙分了一个给我。”


    星期日并未得到安抚，他低头看向妹妹的衣着和姿势，“那这……”


    “一个人坐在下面太无聊，又不能弄脏明微的床铺，我就顺便在她房间洗漱了，至于穿着……”


    知更鸟拎了拎睡裙的边，“很正常啊，我和明微在彼此那里都留有几件衣服，不然哪天临时起意想过去玩多麻烦。”


    犹豫半天才敢上门的星期日：……


    “不对，”妹妹为什么出现不是关键，星期日想起真正的问题，“所以——简明微在哪里？”


    ……


    简明微在哪里是个好问题，至少她需要别人问这个问题来解救她。


    当看见星期日发的消息时，简明微如蒙大赫，她连忙抬手阻止还要给自己杯子里添酒的花火，“等等，我接个电话！”


    然而旁边的假面愚者眼神实在太好，红眸一瞥就知道那只是条短信，当即毫不客气地出声嘲笑。


    “哟~还接个电话，你怎么不接个闹钟就走呢？不会是玩不起吧？”


    “对2 ，下一个，”铃铛轻响中花火甩出指间的扑克牌，她探身看向斜对角的深蓝男子，“怎么，接得住吗？”


    “哎哎哎，花火小姐，打牌可有打牌的原则，趁机偷看要不得哇，”桑博机敏地捂牌后撤，“要不起！”


    ——对于花火拉着简明微大晚上摸到他房间这回事，桑博最开始不怎么赞同，孤男寡女女的多影响清白啊！


    而且花火找简明微的原因桑博也知道，无非觉得这位猎犬小姐特意把两个假面愚者拉进自己队伍的举动太奇怪，想联合他试探试探罢了。


    本来花火的计划是搞什么尼尔迪斯牌赌局，为此掺过酒精的果汁都准备了几瓶，势必把简明微灌醉搞个酒后吐真言。


    这事桑博不太想参与，不提家族那对警惕心十足的兄妹，单是简明微自己也不好对付，万一东窗事发会被她当靶子突突吧！


    他也能看出简明微没这半夜聚会的意愿，那双略显呆滞的蓝眸就只写着四个大字：我想睡觉！


    对此老桑博表示赞同，熬夜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它会消耗商人的精神，瓦解商人的美貌——


    别连累得自己的三七分深蓝色中长卷狼尾都不飘逸潇洒了，他还要靠优秀的精神面貌吸引顾客呢！


    但是，当简明微强行打起精神应付要找乐子的花火大人，然后唰唰唰笔绘扑克牌并介绍了一款叫“斗地主”的游戏时，所有事情都变了。


    碧绿眼眸瞬间睁大上扬，桑博只感觉数不尽的商机哗啦啦砸到了面前——


    直觉告诉他，这是可以媲美某仙舟帝垣琼玉的国民级游戏啊！


    然后他就热烈欢迎并加入了花火和简明微的聚会，至于熬夜……


    熬夜当然不好，那通宵不就完美了！


    两个假面愚者兴致勃勃，简明微也能看出花火想要捉弄自己，为避免被动陷阱，她决定主动出击——


    在斗地主的基础上再加“真心话大冒险”的玩法，直接把花火的欢愉愿望全部满足！


    本来一切都好，简明微把控着老玩家和新牌手的差距，甚至还有系统偶尔当记牌器提供辅助，即使花火和桑博有新手保护期，她也能想输就输想赢就赢。


    但这就引得花火大人不满了，半天下来没把简明微话套出来，反而自己的面具都快被扒了，这怎么行！


    于是规则瞬间加了一条——每次牌局之后，输的人去真心话大冒险，赢的人去喝酒。


    是的，花火大人准备充分，不仅搞了掺料的假果汁备用，还带有真的小麦果汁当前锋！


    花火的惩罚不是那么好接的，在疯狂转脑筋回答完“你觉得星期日哪里最敏感”这个问题后，简明微开始被迫疯狂灌酒。


    不为什么，她不敢放水了，再输的话，星期日刚用通缉令换回来的清白又岌岌可危了啊！


    坦白而言，简明微的酒量还不错，但这也禁不住连着喝，甚至到最后不得不提出果汁代酒的请求。


    对此花火毫不客气，虽然通融允许了这一替换，但要求是两杯换一杯。


    这会儿简明微的蓝眸已经逐渐朦胧，闻言懵怔地乖乖喝果汁，然后狠狠地上堵桑博、下拦花火，让他们的牌攥在手里打出不去！


    旁观的系统：……啧，简明微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呢？


    “我，我没醉，”简明微努力摇头想证明清醒，“四个7，炸弹，报单了。”


    她在花火思索自己该出什么牌时拿过手机，星期日给她发的消息，哦，说什么我在你门口。


    嗯？简明微下意识抬头看门，星期日也到桑博这里了？


    哦不对，她揉着太阳穴低头，应该说的是她那个房间，话说这么晚他能有什么事……


    “王炸！”再不拦简明微又要赢了，花火最终气势汹汹地拍出大小王。


    “没人要得住吧，那我再出……三个4带A，飞机！”


    花火在尝试给桑博喂牌，不为什么，桑博手中的牌比她少，而她刚才看见了，他那牌里有三个6 ！


    果然，桑博配合出牌，“三个6带9，下一位！”


    下一位，下一位的简明微只有一张牌，花火忍住哈哈大笑，“过。”


    ——谁的大脑还不能当记牌器了？


    结合自己的牌花火都算出来了，桑博手中应该还有个对子，但他的对子肯定比不过她，那么，只要她一拦……


    绯红的眸子转向桑博，花火笑嘻嘻地准备验证猜想，不出意外，桑博说的应该是……


    “3！”


    嗯？ ！花火震惊抬头，然后她就看见简明微麻溜地把手中单张甩出去，“ 6 ！”


    “出完了出完了，说好的这是最后一局啊，”简明微仰头喝下杯中果汁，“我得回去了。”


    ——知更鸟好像也在她房间来着，这下兄妹俩不会撞见吧？那星期日不得又觉得她对他妹图谋不轨？ ！


    “桑博！”花火扑过去晃他肩膀，“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出对子，这不对8吗？出完我就能赢了啊！”


    “呃，是啊，你能赢……”桑博被她摇得头晕眼花，“但是，花火小姐，这局你抢的地主，我和简小姐才是队友啊！”


    花火：……


    她压低声音威胁桑博，“我不管，反正我的关键问题还没问出来，你看着办！”


    “行行行，”桑博举手投降走流程，“那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花火磨牙切齿地瞪人，“……大冒险。”


    “好，”桑博极为上道地“命令”她，“那我让你送简小姐回房间！”


    ——一下子送走两尊大佛，谁说这牌出得不好的，这牌可太棒了！


    “没问题。”花火麻溜起身拉过简明微往外走，甚至不忘捎上一瓶掺了酒的果汁。


    简明微被花火拽得踉踉跄跄，她迷茫地接过花火塞来的“果汁”询问：“嗯？给我这个干嘛？”


    “这瓶刚开封呢，就那两杯还是你喝的，你不带走岂不是浪费！”花火推她出门，“快走快走，咱别耽误桑博的睡觉时间。”


    走到甲板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一点的简明微：“……花火大人，要不你抬头看看星星，究竟是谁带谁熬夜的？”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来来来，正好我有话问你……”


    *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深夜的静谧如同黑色的天鹅绒，轻轻覆盖在海面上，船舶摇篮般轻晃。


    “哥哥，要不你先回去？”掩唇打了个呵欠，知更鸟转头询问坐在小榻那里研究地图的星期日。


    “嗯？”拨开额前垂落的发丝，星期日抬眸观察妹妹的情况，“困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没事，不用，”知更鸟摇头，然后拉起被子往里一缩，“我可以在这儿睡。”


    星期日：……不是，之前大床时偶尔睡一下就算了，现在这环境睡的话不可能不碰到彼此吧？


    但也确实挺晚了，他起身来到妹妹身边，先把台灯的光调暗一点，然后帮她掖了掖被角，“我出去看看。”


    ——出去抓人，他就不信简明微今晚不回来！


    “……嗯。”知更鸟乖巧点头，睫毛扑闪的弧度让星期日没忍住扬起微笑。


    室内静谧温馨，他小心提步走向玄关，手指搭上门把，刚想拉开却听见门外传来些许动静。


    “亲爱的，你可有点不诚实哦~”


    先是悠扬的调笑，有人被推按到门前，然后是比平日声音更低的慵懒安抚，仿佛能感受到她轻笑时的肩膀微颤。


    “哪有，你的问题我不都回答了嘛，包括，嗯……那个游戏和面具的来源……”


    勉强推开身前的花火，简明微靠着舱房的门稍作休息，“太晚了，其他的明天再说吧。”


    “哼，你那答案——”想起简明微说的异世界和阿哈，花火抬手轻戳她的肩膀。


    “花火大人会去验证的，最好是真话，别让我发现你在拿花火大人找乐子~”


    异世界，又是那个“舰长”是吧，还有阿哈，欢愉是吧，她就不信自己去不了其他世界！


    “行行行，知道你玩累了，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放你休息好吧~”


    似乎有雾气蒙上眼睛，简明微歪头应她，“好好好，你问吧。”


    “如果……”花火背手踱步，“一天你被监督着执行抓捕任务，持枪即将射击的时候，你突然发现任务目标的兜帽滑落，那是张熟悉的脸……”


    “哦，你和星期日掉海里先救谁的翻版？”简明微疑惑垂眸，“熟悉的脸是你还是星期日，想让我杀谁？直接来吧。”


    花火差点跳脚，“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咱俩到底谁问谁？我就想听你个态度而已。”


    “嗯嗯，那你继续，”简明微抬肘撑着门试图站直，“看见熟悉的脸之后呢？”


    “之后你下意识一愣，这时耳麦里传来监督者的催促声音，提问：愣的这一秒你会想些什么？接着会怎么做？”


    “这不是……”简明微真的一愣，“两个问题？”


    “好我知道了，两个都答两个都答，你别生气嘛，还请花火大人听听我的话~”


    她倾斜着身子，笑容从唇边流淌而出，伴随眼神懒洋洋投向面前的双马尾少女。


    “兜帽滑落证明环境变化，也许是风，也许是人，愣的那一秒当然会想应该怎么调整射击参数……”


    足够冷静的回答，但没答到花火的心坎上，她控诉，“那可是熟悉的人，就算不救星期日，你怎么忍心对我开枪的？！”


    跟着简明微被折磨一路的系统：“……不是，都到门口了，明微你明知道她想听什么回答，就像星期日哪里最敏感一样，你应付一下嘛。”


    “不不不，这和那个对待家人最敏感不一样，”简明微对它摇晃食指，“在涉及态度的问题上，我从来不说假话应付谁。”


    ……温情却又无情的话，这倒也是她。


    隔着一扇门参与简明微和花火的交流，星期日从“亲爱的”“玩累了”一直听到现在的“态度考验”。


    过程中星期日几欲移动手指，或是挪开当听不见，又或者……直接拉开门出现在她们面前？


    可是，他在某些点上什至不如玩世不恭的假面愚者，无论情意还是关心，他做不到直白大胆的表达。


    出去又能做什么呢？沉默吗？狼狈吗？他最多只敢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但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争抢的底气。


    花火显然也对简明微的回答不满意，她来回踱步道：“怎么可以，这可是花火大……”


    “嗯，这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花火大人。”他听见简明微又笑了声，然后她应该俯身抱住了她。


    因为花火的脚步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没被完全哄好的轻哼，“哼，这招对花火大人没用，我看透你……”


    “不，只是花火大人的问题我还没回答完呢，”简明微又靠回门边，“调整好射击参数，确保可以一击毙命，然后……”


    她朝花火比划了一个开枪的手势，“——找到给我派发任务的监督者，扣响扳机。”


    含有酒意的感慨似咏叹，简明微笑得无奈，“怎么会朝你们开枪呢，就像现在的相处一样……”


    “无论你、星期日、知更鸟亦或更多人，我是因为喜欢才接近你们呀，不是你担心的算计或任务要求……”


    声音说到后面已经低至呢喃，仿佛贴向耳边的密语，她轻轻摇头，柔软的长发散开，如纱铺了一肩。


    “怎么会呢，任务自有无数种解决方法，但是，亲爱的，你们只有一个呀，如果不是背叛在先，我怎么会做伤害你们的事？”


    花火确定简明微喝醉了，可她这微醺的状态比平日理智时更令人难以招架，蓝眸趋近迷离，连它漾出的波光都带着缠绵的酒意和果香。


    哦对，花火瞥了眼被简明微反手握住的那瓶“果汁”，行吧，一个警惕到立刻就能暴起拿瓶子把人头敲烂的姿势。


    看来简明微并未因醉意失去理智，那，花火沉* 吟思考，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也太……


    “咦，”花火抱住胳膊迅速后撤，“等等，简·明微，你先告诉我，你的性取向是什么？你不会对花火大人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花火不能不警惕，她自己不过口头禅是“亲爱的”，可没真想和谁发展过什么……


    即使那个人是简……


    ——不对，不能这么想，花火大人在外面都是玩玩而已，所有行动都是假的！


    但她没想到自己一个问题给简明微问懵了。


    “性取向？我性取向是什么？”头脑不是很清醒的简明微努力辨析题目。


    这句重复直接震惊门内门外的两人一统，花火再退一步，星期日差点把门把手掰断，系统瞠目结舌地开始查看简明微抽取的角色。


    “男女女男女男女女……微男偏女？不对，考虑到游戏公司出角色的性别比例，你这和一半一半差不多……”


    “平时相处呢……完了也挺公平的，明微你，”系统数据打结，“你性取向究竟……”


    “这不重要，就比如说，我还喜欢我自己呢，这能证明我性取向女吗？不，这只能证明我自恋。”


    简明微的逻辑天马行空中带着点合理，总体以飘忽居多，“话说回来，系统，你的性别是什么？”


    她还真没怎么留意过这个问题，之前都把系统当智脑用的，谁会关注一个超级计算机的性别呢？


    但现在系统化形了啊，蓝银渐白的小龙崽，珊瑚龙角和祥云尾巴，可爱却也依旧看不出性别。


    ——这是个重要问题，星期日破门而出的冲动几乎达到顶峰。


    不为什么，从系统曾经怼他和看乐子的表现，星期日觉得它就不可能是个软萌姑娘！


    于是他开始沉思，那么，同谐和秩序的力量，哪个比较适合执行剥离呢？无论剥离整体还是某一部分……


    好在系统及时给了回复，虽然它的声音同样迷茫，“我，我好像没有性别来着……”


    简明微挺能理解，“没事，这也不重要，就算你说你的性别是武装直升机也对社会没啥影响。”


    至于性取向……这更简单了。


    “花火大人，”她笑着垂眸，“性取向可不是受性别限制的，它完全可以是个人呀。”


    “你喜欢谁，想靠近谁，难道是因为ta的性别吗？当然因为ta就是ta。只不过有些人对性别更明确点，可以提前排除一些选项。


    “所以，纠结我的性取向可没用，关键当然是谁身上的那些点被我喜欢呀，或者说，谁想要我喜欢ta ，好歹得知道我喜欢什么吧？


    “反过来亦是如此，如果谁说喜欢我，那ta能判断自己对我的喜欢是真是假吗？能说出喜欢我什么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等等等等，这种相关的问题太多太复杂啦，”简明微耸肩，“其实很多人并没多喜欢谁，只是环境影响和心理暗示让自己误会了。”


    “总结一下就是别去想别去碰别去管，与其思考那么多不如回家睡觉，”她朝被自己说晕的花火挥手，“那就晚安不送啦。”


    同样喝过酒的花火确实觉得自己有点晕，她在离开前顽强宣告，“行，今天就到这里，你以后也不许躲着花火大人——”


    “好，”简明微拎着果酒靠门，“那就明天见啦。”


    花火是被简明微送走了，但系统还没放过她，“等等，明微，按照你的逻辑来算，这就根本没有真正的喜欢啊！”


    很多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好吧！


    “对呀，因为我糊弄花火的，喜欢哪有那么多条件，”她轻笑，“真正喜欢一个人，身体自然就表现出来了。”


    “眼神，心跳，笑容，温度，语言……很多时候，身体的本能可比思想反应更快更诚实。”


    “当然，两人想在一起的话，光有反应还不行，行动也很重要，这就是所谓的追求和仪式？属于彼此的外在证明？”


    简明微的思维和话语还算清晰，但比平时要过于活跃，系统知道她这还是醉了，于是它想趁机偷师固宠。


    “那，明微……你喜欢什么？”


    “我？我喜欢……”回忆般的叹息，简明微尝试抬头望天，她想从星空中找到熟悉的那颗。


    “我喜欢我的家，你知道吗，含蓄中的深情，这是它的文化特色……”


    国人的习惯性含蓄，不擅长言爱，深情往往细品才能体会，就像母亲牵住又放开的手。


    但是，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简明微记得，母亲对幼时的她说过很多爱，难道这爱长大就会消失掉吗？


    她不相信，所以她选择直接地表达感受，我想你，我爱你，我希望你陪陪我，你对我很重要……


    她成功了，虽然母亲还是不会像她那样说出来，但她会在女儿靠过来时接住她贴贴脸颊，我也爱你。


    如果反复重复的祝祷就会成功，简明微眼睫微颤，这次她该说多少遍喜欢才能真正回家？


    醉意会把人的情绪放大，本就汪汪的蓝眸在眨眼瞬间更是染上水光，迷离的月色流连着微红脸颊。


    “哎，明微你别哭啊，我错了我不该问这些……”


    系统的慌张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先是一点站立不稳的踉跄，然后有手臂圈抱扶住她。


    恍惚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简明微愣怔抬眸，然而抱住她的人俯身拉近距离，更暖的同时她只能看见他耳边的坠饰。


    最简单的那种造型，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晃动人心痒，像是旋律停在耳边的小小篇章，和心跳同频的震颤幅度。


    “喜欢，我喜欢你，不为什么，是你就好。”


    刚学到的知识，表达和追求同样重要，他不会忽略哪怕一步。


    低头能闻到萦绕的果味和酒香，星期日总算知道了今晚简明微失态的原因——


    她确实是醉了，安静且乖巧，星期日帮她拭去泪水，简明微却下意识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指，红着眼圈的依偎。


    ……她的安全意识呢？


    星期日下意识问她，“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别是这种时候谁都能靠近吧？这样他得想办法预防简明微所有可能醉酒的状况了。


    “你是……”


    熟悉的拥抱和味道，令人安心的感觉，简明微又往他怀里钻了点，“星期日……”


    略乱的红发被手指温柔地拢好，她在这抚摸中低声念出唇间含着的后两个字，“……先生。”


    一滴水落入海洋的涟漪，这轻波最终停在灰蓝发丝旁轻晃的耳坠上。


    被单拎出来的“先生”莫名多了点缱绻意味，不像平日跟着礼貌对上的“简明微小姐”，它似乎值得另一种回答。


    目光滑过广阔的海面，这回答被愣住的星期日暂时掩在心口，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无法提供相应的条件。


    手指捧住抚过简明微脸上的红痕，他摘下硌了她的指环，“夜深了，先进房间吧。”


    第67章


    星期日算是发现了, 对简明微影响最大的其实不是醉酒是哭泣。


    就像之前海边的那次一样，浸透泪意的蓝眸乖巧得近乎茫然，眼下莹白的皮肤也被揉得泛红,倒是睫毛尖尖还顽强翘着,振翅欲飞般轻颤。


    “明微……”


    伸臂揽腰环她进门, 星期日低头探了下简明微脸颊的温度，“你还好吗？”


    眼泪被柔软的指腹蹭去，耳边的珍珠坠饰散发着凝神静心的气息,简明微闭眼把头磕在星期日的肩膀上，“……有一点晕。”


    不应该呀, 简明微努力思考, 就算前面喝的酒有点多，但她后来又灌了一大瓶果汁, 酒精浓度不会被冲淡吗？


    “哥哥？是明微回来了？”听见开门声却没见人进来, 知更鸟连忙起身下床赶到玄关。


    然后就抬眼看见了靠在哥哥身边的人,空气中淡淡的果酒香萦绕，她有些担忧地上前, “这是……醉了？”


    “嗯……醉？我没醉。”


    条件反射地睁眼, 简明微转身看向知更鸟，蓝眸里亮晶晶的莹光摇曳，“我能认出你，罗宾……”


    脑中似乎响起谁的声音和发问，简明微歪头思索，接着是抬臂和拥抱,她贴近知更鸟的耳边认真表态。


    “喜欢,罗宾，我喜欢你,无论站在舞台还是人群，你都是熠熠生辉的启明星，你的梦想会实现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怀中骤然一空、只剩手中被塞了一瓶果汁的星期日：……


    拧开瓶盖轻嗅，他疑惑地询问简明微，“果酒？你今晚喝了多少瓶？”他得估计下她的酒量。


    “酒？这不是果汁吗？”绚丽的星空橙被星期日抬臂半举，简明微索性就着他的胳膊扶瓶又尝了一口。


    “嗯……感觉不出来，我在它之前喝过不少酒，但花火……她不至于拿这骗我吧？两杯果汁才换一杯酒呢！”


    红发如丝从简明微的肩前滑落自己臂弯，一捧缠绕绽放的花朵，星期日顺势把她带进怀里，轻拍安抚的同时尝试检验“果汁”。


    转动瓶身换一边倒出些许在指尖，他用唇沾了点细细品尝——


    是熟悉的感觉，隐藏在果味之后的微醺，就像曾经某人使坏在羽毛上滴的酒，滚动弥漫的清香，神经沉醉酥麻起来。


    刚被抱住表白、还没来得及回应又遭截胡的知更鸟：……


    “哥哥，”她无奈垂眸扶额，“小心点儿，你的酒量……”


    无论橡木家系家主的职责还是本身性格影响，除去必要的应酬星期日饮酒不多，他那严整到一丝不苟的习惯也包括头脑清醒。


    “一点点而已，没事的，”相同的果酒香充盈唇齿，星期日低头叮嘱简明微，“就是酒，花火骗你的，下次你少和她玩儿。”


    携带热意的呼吸拂过额头，简明微不适应地抓紧掌心衣物，她借力靠着星期日稳住身体含糊应答，“知道了。”


    “还有……”蓝眸半眯转向知更鸟，简明微努力维持理性，“让你久等了，罗宾，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再说也行，”看出简明微困得不行，知更鸟打算伸手接过她，“先休息吧。”


    “不……”这次却是简明微摇头表示拒绝。


    “罗宾，我身上都是酒味，会熏到你的，”她看了眼知更鸟穿的睡裙，揉着太阳穴轻声道，“我去你房间睡，明天来找你。”


    迷蒙中的关怀，不想简明微再多劳累，知更鸟柔声应她，“好，那我去把你的换洗衣物拿一套过来。”


    虽然她房间里有简明微的衣服，但简明微这状态找起来应该不方便。


    “嗯。”


    点头之后是临别的相拥，星期日从妹妹那里接过装衣服的手提袋，他看两人蹭着脸颊互道晚安。


    浅碧色的眸子略弯，知更鸟小声回应简明微先前的表白，“明微，我也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这句话直接让简明微的眼睛更亮两度，眸光盈盈流转，连推门而出的步伐都轻快几分，揽着她的星期日感受明显。


    夜里凉风从海面吹到甲板，简明微下意识往身边人的怀里缩了点，相似的果味和酒香混在一起，星期日环紧她的同时没忍住垂眸。


    “……那我呢？”


    “什么？”


    他为更好地扶人而俯身，简明微只感觉耳畔被柔软的羽毛蹭过，呼吸一般微痒凌乱。


    “你喜欢罗宾，”压低的声音略显复杂，正如主人不定的心绪，“那我呢？”


    她要把他忽略掉吗？


    “你……”垂眸时星期日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安宁静谧，简明微不禁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嗯，喜欢，也喜欢你。”


    柔软、低垂，带着细微的振颤，月色中的情意在掌心歇落，睫毛轻扫似羽舒展，仿佛捧起一束清透日光。


    “那什么……”简明微终于忍不住开口，“星期日先生，你的耳羽在抖。”


    受惊般抬头后撤，星期日望见一双含笑的蓝眸，本想摸向自己耳羽的动作一顿，“你……”


    她不会是故意开玩笑吧？他明明有好好隐藏起自己耳羽的！


    “没开玩笑，”星期日的表情太过生动，简明微把脸埋进他的脖颈忍笑，“就，它刚刚动的时候，不小心戳到我了。”


    ……


    不受控制的热意蔓延，星期日偏头挡住泛红的耳尖，他伸手把简明微按进自己怀里强装镇定，“你喝醉了。”


    “嗯嗯，”被人半托半抱着行走，简明微慵懒又纵容地应他，“怪我，劳烦亲爱的家主大人操心了。”


    混着酒意的低笑勾缠心弦，星期日忍住慌乱把她带到知更鸟房间门前，“应该在清醒时候问你的……算了，明微，钥匙呢？”


    “钥匙？”简明微踉跄起身皱眉回忆，“我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知更鸟给她钥匙后她怕弄丢，也没想到什么时候会用，就先收起来了。


    谁知这么快就……


    沉默一瞬的对视，简明微弱弱开口，“那，现在回去拿？”


    “别了吧。”星期日思索叹息，刚才道别的时候知更鸟有锁门，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去我房间睡吧，”他撩起她耳边碎发，指尖蹭过白皙的耳垂，“我再去找间客房。”


    “也行。”吹了会儿风，简明微冷静不少，她扶着门站直身体，“麻烦你了。”


    星期日：……倒也不必清醒得如此快。


    “话说……”走几步又退回来，简明微心虚眨眼，“哥哥，你住在哪里来着？”


    上船以来她就没闲着，只在自己房间待过一会儿，剩下时间从知更鸟、花火再转到桑博那里，她还真不知道星期日的房间位置。


    短短一段时间称呼换了三个，星期日无奈扶额上前领路，错身之时有手指乖巧扯住衣袖，亦步亦趋的跟随。


    而简明微不是很理解星期日某些时候的动作，比如此刻下楼梯的抬手搀扶，有这功夫她都能从六楼滑到一楼了。


    但星期日莫名地坚持，淬蓝熔金的眼眸专注凝望，仿佛不是带她回房间，而是要一起参加什么宴会。


    “……行吧。”不过两阶楼梯的距离，简明微最终妥协，准备把手递给他。


    “嗯？”从大厅传来的疑惑声，一般路过的亚当斯犹豫道，“周天兄弟？”


    有心事的水手夜里睡不着，他本来打算去船长室查看巡航情况，结果走几步却撞上了……面前这奇怪一幕？


    上次看见类似的场景还是教堂的神父接引新娘，指尖浅浅交错的指示引导，他应该拿着圣经微笑祝祷。


    “现在有请新郎上前……”


    “嗯？怎么了？”被喊住却没下文，简明微的手也收了回去，星期日不禁按住眉头看向踟蹰的水手。


    连忙摇头甩开脑中的奇怪画面，亚当斯真诚询问：“需要……帮忙吗？”


    大晚上不睡觉摆出这种造型，被接引的还是简小姐，想起对方长发飘扬弹无虚发的样子，他下意识以为她遇到了麻烦。


    “多谢亚当斯先生的好意，我们没什么事，”就说等来牵去的会浪费时间，简明微下行两步站到星期日身边，“正准备回房间而已。”


    嗯？ ！水手震惊睁大眼睛，如果没记错，轮船一层房间住的都是几位男性？


    “这……”相似的果酒醇香交织，亚当斯错愕的目光滑向两人路过时牵着的手，究竟是谁诱拐了谁？


    眼见水手快要警惕地进入法律频道了，星期日停住脚步敛眸无奈说明，“……未婚妻。”


    “一直都是，自愿的，”灰蓝色发丝垂搭额前，他轻声道歉，“之前不得已隐瞒了身份，抱歉。”


    金瞳倾泻的眸光流连在牵握的双手上，他知道可以再找理由继续隐瞒，但……


    “没事，这有什么，”愣怔过后的抬拳触碰，亚当斯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这是好事，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仿佛记忆里的人还是那个独自站在船头的异乡旅者，迷茫的蓝调向海坠落，而他和巴伦好奇试探地摸索靠近。


    从一程航行、一个馅饼或一杯酒开始的友谊，过往如烟似梦，几人结伴陪他看望玛丽的欢笑好像昨日，真正睁眼却……


    “等等，等一下，”简明微突然出声，瞬息的变化，她从腰间取出帝芙娅那半枚鲛珠，“它是不是在发光？”


    被捧着的鲛珠剔透温润，柔和的莹光点点逸散，月华般的玉泽在表面流转，它确实逐渐明亮起来。


    ——糟了，海洋！


    对视后的奔跑，三人不约而同冲向甲板，扶着船舷栏杆低头观察，目光恨不得穿透波涛暗涌的大海。


    夜里的能见度不高，躲过月色的部分海面显得漆黑，似乎有潜伏的凶兽等待着跃海窜出择人而噬。


    船舶的运行还算平稳，随波浪的起伏摇晃正常，星期日蹙眉检查比对着各项观测数据，“……海水和气象没问题。”


    但明珠的发光还在继续，简明微环顾四周，亚当斯已经找到船用望远镜开始远眺观察，“那里，三点钟方向！”


    “看到了……”幽幽的一点荧光飘忽闪烁，海面上的魂火绿芒，时隐时现着拉近与轮船的距离。


    幽灵鬼船、千年老尸、孤怨离魂……


    无数种可能浮现脑海，遍阅各种灵异小说的系统和简明微几乎同时在心里抖着嗷叫一声。


    “粽子粽子，海里也有尸变和不干净的东西吗？这不是撒把糯米能解决的事情吧！”


    “明微，冷静点儿，”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星期日警惕地捂住她的耳朵，“还有亚当斯，小心你听见的声音。”


    不仅是幽绿的光芒，星期日还从海面察觉隐隐的缥缈乐声，带着诱人投海的蛊惑，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等等，”他的话却给了简明微提醒，灵光一闪她转身急切道，“玛丽，会不会是玛丽？”


    闻言亚当斯身体震颤地猛然抬头，滚烫泪意不受控制涌现，他提步上前拼命眨眼注视寻找海里穿梭的身影，手中也慌张忙乱地试图解开下放能入海的小艇。


    “等一下，先确定情况，”星期日暂时拦住身边另一人，“万一是假的怎么办，真的玛丽还在等你呢。”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亚当斯不得不按捺住紧张激动的心情，他和简明微紧盯着海面，手中牢拽着随时准备下海的小艇缆绳。


    不用看脸，青荧荧的一豆幽芒高举，两人在熟悉的提灯入目那瞬间便翻身跳船，划桨与摆尾的相会。


    能理解但又没看住队友的星期日：……


    不能都下去，他得观察海面环境给简明微和亚当斯提示预警，还要确保在遇见危险前拉两人回来。


    “玛丽……”是颤抖的呼唤，水手想要伸手却不敢靠近，碧色鱼尾拨开海水，这像梦里的泡影。


    “你怎么来了？”没有时间叙旧，月色下的水灵看过他一眼迅速转向简明微。


    “明微，你听我说，这次【母亲】的变化很不对劲，深海是我也无法知晓的危险，你快回去，不要再靠近了。”


    陌生的变化，仿佛从沉寂千百年的本能躯壳苏醒，【母亲】总在海底抬头望天，祭品收缚却未使用，她在筹办一场典礼。


    是回归后的继承吗？ 【母亲】的虚弱很明显，她的身体无法再支撑了，她需要召回自己的孩子。


    那……玛丽扪心自问，她能在仪式之后保留一丝清醒吗？


    如果不能，尝过血肉的食人本能……


    太多的话无法表达，她不想让朋友知道未来自己可能变化的模样，几乎是恳求的颤音，尚显温雅的亚麻色长发披散。


    “明微，你回去吧，海水的上涨我会努力控制，你，还有亚当斯，你们……”


    玛丽仰头看向月亮，眼角处浅碧的鳞片呈三角排列，仿佛悬而未决的泪滴。


    “不，玛丽，这是一颗星球而非个人的事，它不应该交给你承担。”简明微跪着倾身去握她的手。


    “告诉我，【母亲】究竟想做什么？还有盛泽和盛泱，你为什么带走他们，他们，或者说盛家又和【母亲】什么关系？”


    玛丽咬唇摇头，“【母亲】的意识早已逝去，现在不过一缕残念，我并不清楚她的意图。”


    “至于盛家……”鳞片划破深海，她举起的提灯轻晃，“他们的祖先吞食了【母亲】的血肉，那么，他们的后代自当用血肉来偿还。”


    有尖利悠远的声波从海底扩散，波澜骤然泛起席卷，受惊的玛丽惶恐转身，手中提灯炸开的同时摆尾——


    碧色的鱼尾举起为小艇两人挡住海浪，她着急地慌张后撤，“不行，我得回去了，你们也尽快离开！”


    “咳咳”，冲击被挡但还有海水浇了一身，简明微一手拉住旁边的亚当斯一手缠紧攀延到小艇上的荆棘。


    海里穿行的碧影消失很快，亚当斯只能握着刚才和海水一起送到手心的鳞片朝她遥遥呼喊。


    “玛丽，你注意身体，我会跟上你的，无论哪里的陪伴——不管你什么样子，我永远喜欢你！”


    强烈的情绪表达对水手来说同样艰难，然而，直到攀着绳梯回到轮船甲板，亚当斯依旧在喃喃重复，“我会找到她的，一定……”


    抬眸所见是星光，简明微知道亚当斯赶去了船长室，上方星期日俯身递出自己的手，她从侧舷登船，即将伸手搭握的瞬间一愣。


    海洋暂时恢复原样，波浪与船体的碰撞砰击响在耳边，但是，好像不止这一种声音……


    星期日没有因为简明微的愣神停顿，指尖下探相牵，握住她手的下一秒把人直接捞了上来。


    “等等，我身上都是水，别弄湿你衣服，”简明微先抬手隔开星期日的怀抱，“还有……”


    她犹豫蹙眉，目光疑惑不定，“我怎么感觉，我刚才听见了等等的声音？”


    咕咕的轻声啼叫，仿佛就在身边，简明微拉着星期日侧耳倾听，“……怎么又没有了？”


    “好像确实没有……”星期日换了几个位置倾听无果，他转眸看向简明微，“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我再陪你找找？”


    不确定简明微有没有听错，但她状态不太好是明显的，湿发和衣服粘附，连微微偏头露出的脖颈都凉透。


    “行。”简明微也不确定酒精对自己的影响是否还在，她跟着星期日来到他房间，抬手接过装衣物的手袋。


    “等等，”这次是星期日愣住，调试热水的动作一顿，他向简明微确认，“明微，罗宾有给你拿明天穿的衣服吗？”


    手袋里就那几件衣物，简明微都不用翻找，“……没有，她应该以为我在她房间，明早可以从那里拿的。”


    但现在……


    “哥哥，”她真诚询问他，“你能安排管住船上成员明早的行动吗？比如给我腾个穿睡裙冲回去换衣服的时间？”


    星期日：“……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他起身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递给简明微，“穿这个吧，应该合身。”


    “这是……”


    “有一次偶然看见的，感觉它和你很像，就顺手买了。”


    一条银白幻蓝渐变的鱼尾裙，腰部是形如鳞片的淡色手绣薄片，下摆的裙尾并不紧缚，只是羽翼般收拢垂落，转动便流风似花地绽开。


    美丽又不影响行动，可以说很贴心了，只是……


    简明微扶额，“哥哥，你这比喻能力……”


    从像一颗星球到像一条裙子，简明微觉得，即使哪天听见星期日说她像根木头都不必意外。


    “嗯？不喜欢吗？还是哪里有问题？”


    看见她接过衣服却放到一边，不太有替换的想法，星期日瞬间紧张。


    “也没有……”总不能说害怕变鱼吧，因为一条裙子，奇怪的理由。


    而且，现实不是改变了吗，里奥留在陆地，亚当斯来到船上……


    “喜欢喜欢，我明天会换的，”蓝眸看见的金瞳放松下来，简明微不想辜负他的心意，“谢谢你，星期日先生。”


    第68章


    幽闭的底层船舱分不清昼夜,哗啦啦的海浪声似乎随时可能穿透船壁涌进来，然后就是口鼻被扼住的窒息。


    黑暗，黑暗, 精神上的黑暗, 令人折磨的重压……


    无比无际的潮水包裹过来,身体被束缚拖拽，抬头不见月光。


    “咕咕”，小谐乐鸽展翅从伙伴的头上掠过,羽毛扫过面颊带起阵阵痒意，里奥猛地从梦魇中惊醒。


    “咕咕” ,等等用喙轻啄男孩的头发,抓住手指的小鸟脚爪使力收紧，丝丝疼痛传递着生存的感觉。


    悄悄往货物那边挪了挪, 里奥从衣服里拿出干面包掰碎喂鸟, “等等, 还好有你在……”


    他是躲在海里趁众人忙碌时偷偷登船的，只带一点淡水和干粮扒住救生艇潜行,为避免暴露一直缩在底舱不敢动。


    “也不知道船舶行驶到哪里了, ”里奥蹭了蹭小谐乐鸽的翅膀，“我知道你也不喜欢黑暗，再坚持一下，我会带你出去的。”


    “我跟你说啊，睡着的时候我还做了个梦，梦见一艘巨大无比的船从我头顶经过,而我待在海底仰望……”


    “蔚蓝的海水飘荡, 那里有一座宫殿，里面灯火辉煌, 奇怪的生物聚集参与一场宴会，有鸟，有鱼，还有……”


    “还有什么？”梦境般扭曲靠近的声音，光影明亮的模糊，仿佛日光穿梭在空气和海面中。


    分不清现实幻觉，男孩下意识回答：“——还有戴着面具的狗狗和狐狸。”


    “哦，不错，梦里的种类还挺丰富，”简明微侧身掩门挡住光线，抬手指向里奥吩咐旁边人，“抓住他们！”


    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碧绿下垂狗狗眼的桑博还在愣怔自己怎么会看见里奥，星期日已经率先抓住了自家小鸟。


    见到简明微和星期日的等等不禁欢快啼叫，这声音唤醒了震惊对视的桑博和里奥两人——


    被简明微大清早赶着满船乱窜找异常的桑博：“你为什么在这里？！”


    心虚攥紧手中面具又往后缩了缩的里奥：“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


    “呵，怎么找到，一间间挨个找的！”


    简明微放不下昨晚听见的鸟叫，今早直接找系统开了扫描仔细排查。


    “你们倒是胆大得很啊，偷着上船还躲起来，如果不是我发现，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出门？”


    简明微的语气严厉，但小谐乐鸽丝毫没有犯错意识，展翅就往她身边飞绕，简明微接住它弹了下呆毛又把鸟塞给星期日。


    “等会儿再跟你们算账，”简明微的目光从桑博扫到里奥握着的面具上，“现在，把他捂住眼睛给我带走！”


    说完她推门转身就走，紧随其后的星期日悄悄把等等往领口围脖藏了藏，害怕被连坐的桑博连忙胳膊夹着男孩跟上。


    “哎，简小姐，咱先打个商量，这在海上也没个医生，打孩子不好控制力度，不如多给他布置点训练和作业得了……”


    *


    “好啦，慢点吃，别噎着，”知更鸟拍拍男孩的背给他递水，“喝点水吧，等下……”


    等下挨打的时候好歹有点力气。


    “里奥，你怎么……”高大的水手仔细观察男孩，然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临行前你把你父亲留下的刀给我了……”


    作为家的小船在一场夜晚的海水上涨中沉没，那把长刀是里奥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寄托，从拎抱到双手勉强举起，男孩常常望着它发呆。


    这次出海亚当斯完全没想到里奥会把刀送出，原本他以为是男孩对大家的担忧，现在看来根本就早有预谋。


    “哟，这灰头土脸的小孩是你们从哪里找出来的，隐忍和躲藏技巧可以呀，花火大人看好你哦~”


    说着她搭上旁边躺椅里简明微的肩膀，“亲爱的，今天气色不错嘛，裙子也很衬你，不过——”


    “你这神态不会是被气的吧，或者昨晚的酒还没醒？表情放松点呗，看见花火大人不开心吗？”


    “哼，开心？花火大人怕不是忘记你提供的那些果汁了，”简明微揉着太阳穴半瞌眼眸回她，“我可真得谢谢你。”


    “嗯？你发现了？不应该啊，我明明小心调好的，”花火疑惑围她转了一圈，“你怎么尝出来的？”


    别说简明微在那之前喝过不少酒，就算没喝过也难察觉呀，这可是花火大人特调——究竟谁对酒精那么敏感还给她透题了？ ！


    “这不重要。”醉后清醒的声音仍带着点撩人的沙意，简明微起身走向里奥，柔软裙摆轻盈绽放，和她口中的话形成鲜明对比。


    “——想好自己要面临的后果了吗？”


    放沉的蓝眸凝视如勾魂摄魄，里奥打了个寒战，他毫不怀疑简明微将会对他来一场“掏心掏肺”的关怀。


    慌忙擦嘴后的奔逃，* 男孩抱住船上的桅杆闭眼大喊，“我不回去，死也不回，露唯尔人死也要死在海上！”


    “嚯，还挺有骨气，不是说最惜命吗，”简明微差点气笑了，她转头去看曾经提供信息的星期日，“你说呢，周天哥哥——”


    拉长的尾调追责意味明显，星期日连忙把手中的等等塞给知更鸟上前拉架，“明微，孩子总会长大的，有自己的想法……”


    “哦对，长大，”简明微扫视站在另一边的桑博，“这可算你带出来的孩子，当年给他留的都是什么东西？那些书和面具……”


    桑博举手投降，他靠近哈哈大笑的花火寻求精神庇护，“简小姐，我就随手一递，哪知道里奥真的都去学了……”


    眼见可能的援兵一个个败退，里奥更紧地环住桅杆睁眼自救，“明微姐姐，你们的行动我都听见了——


    “露莎卡的海水上涨和星核有关，你们是去找星核的，就像罗宾姐姐说过的，问题要从根源解决，让我待在陆地干等着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带上我吧，你之前让我好好跟着你的，我可把你们的话奉为圭臬，你就宽大为怀饶恕我的胆大妄为吧！”


    “哟，”这次是系统感慨出声，“这小孩进步挺快啊，成语用得熟练多了！”


    而且话还说得挺有道理，当然，最主要的是里奥躲得确实好，好到简明微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把男孩送回去了。


    但是……


    “呵，”简明微轻笑一声，“还知道自己是胆大妄为啊，我就问你，关于出海之后的事情，你带等等上船时考虑过吗？”


    “不说能做些什么，你俩的安全怎么办？这可不是陆地，没有海岸供你游泳深潜途中调整休息——”


    他是露唯尔人又不是依沓人，在深海还不一定有鱼滚滚适应呢，至少小斯卡纳在训练后进步不少。


    “我……”里奥愣住了，露唯尔人是天生的游泳健将没错，但毕竟不是天生的鱼啊！


    “没事没事，船上还有一些氧气设备，而且我的灵珠可以和里奥交换着用。”亚当斯替补救场。


    星期日跟随表态，“我会照顾好等等的，也会尽力看着里奥。”


    “你看着？不用那么麻烦，”简明微伸指点向男孩，“你给我过来。”


    恐怖的压力，里奥只能在知更鸟安抚的微笑中鼓起勇气挪步，一点点靠近简明微，他看见她扬手——


    并非害怕脑补的被拎起扔进海里，而有一道亮晶晶的弧线划过，男孩连忙伸臂去接，入手是熟悉的沉甸甸触感。


    “这……”一颗潜水灵珠，和简明微曾经给过、又被他留给小巷孩子们的一样。


    “收好了，弄丢别怪我揍你，至于偷渡登船的事情，回去再跟你具体算账——”


    简明微打着哈欠窝回躺椅，“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最好跟紧我，如果三米之内我抬头没看见你，呵——”


    相似的威胁，这次里奥却敢直接靠近她了，男孩眼泪汪汪地给简明微扇风，“明微姐姐……”


    星期日则拿出自己的灵珠递给她，他垂眸望向银蓝中的那抹红，“明……”


    “停停停，别给我来煽情这一套。”简明微没忍住睁眼，她推回星期日递过来的东西，同时随手又掏出几个潜水灵珠抛甩。


    她很疑惑，“不是，咱这次出行是有计划的解决问题吧，又不是去送人头——这种关乎生存的物品你们就没带备用的？”


    潜水灵珠只是昂贵又不难买，而且都认识斯卡纳城主了，他那意思一下的收费简直是白送好吧！


    被点到且扎心的众人：……


    两个假面愚者就算了，简明微几乎没眼看面前表演孤勇者的星期日和里奥，她连连摆手，“你们还是去找等等玩吧，别挡我晒太阳。”


    还说什么“成人之后就把孩子的事抛弃了”，依她所见，这俩的心理年龄也就和身为幼鸽的等等坐一桌。


    系统赞同点头，“还好咱有先见之明，不仅灵珠，连饮食什么的都在背包准备了不少。”


    有牺牲和殉道精神值得钦佩，可是，能好好活着的话，为什么要送死呢？


    对此桑博深感认同，就像找乐子一样，欢愉某些时候也是需要有个度的，这位简小姐的踏实作风简直和他不谋而合啊！


    “家人呐，这是真家人，这次和你出海老桑博真是赚了，以后的合作也请简小姐多多关照了哈哈哈——”


    合作伙伴的善良固然让人感动，但她的靠谱更令人心驰神往，桑博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两人分红数钱的美好未来了！


    寒腿叔叔热情洋溢，这点激动没影响简明微，倒让系统意识到一件事情，“明微……你不喜欢我吗？”


    “嗯？此话怎讲？”简明微闭目养神，“不应该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说过想爱死你？”


    “不是这种喜欢，”尾巴拉过来遮住脸，系统几乎委屈落泪，“是当家人的那种喜欢——”


    “你在等等出现的第二天就给它起了名字，但是，从来都没有和我谈过相关的话题……”


    系统又不是它的名字，这跟人天天对着一只猫喊“猫、猫”有什么区别，连虚无星神那个摆子都有专门的称呼叫IX呢！


    晶莹剔透的泪水从漂亮的小龙眼睛滚落，成珠散开砸在精致鳞片上，珊瑚小角都哭得一抽一抽，简明微没忍住多瞥了两眼。


    别说，哭得还挺好看的，不愧是数据模拟出来的场景，连滴落的眼泪都一个个很圆。


    至于名字……


    简明微扶额，“不是我不给你起名，而是我的起名水平你知道——如果非要称呼的话，我脑子里只有小统龙三个字啊。


    “你可是有自主意识的大孩子，我当然希望你能有自己喜欢的、觉得好听的名字，怎么会是我不喜欢你的表现呢。


    “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彼此默契和感情当然无可取代，系统呀，你在我心里同样独一无二嘛，再没有一个你了……”


    再没有一个这么好诱拐的实习乐子统了，她还指望它成长起来去偷阿哈的家呢。


    简明微传递情绪时的表现永远真诚深情，连每句话语气的一咏一叹都纵容讲究，阅历有限的系统很快被哄好。


    按住不自觉想摆动的尾巴尖尖，它疑惑，“明微，明明你的名字就很好听，为什么你的起名水平……”


    艺术细胞不应该继承遗传吗？难道简明微一点没学到？


    “我的名字？”闻言简明微轻笑出声，尾调像悠悠扬扬飘坠云端的音符，“你说的是它的表面意思吧？”


    “但其实，在明光和微风之外，它本意指的是一本书——我妈妈是搞数学的，微积分是她研究领域之一，《简明微积分》是重要的教本来着。”


    “对了，”简明微补充，“除去数学，化学也是我妈妈的专长，她之前在国防部门工作过，所以，对于枪械和炸药，我还真没那么陌生……”


    被阿哈坑了没调查直接莽的系统：……它还以为简明微那是单纯的游戏玩得多！


    当务之急是表示衷心，小统龙游动着思考按爪，“那明微，你要去换件衣服吗？”


    未来似乎在朝着盛泽的预言狂奔，它不禁开始担忧画面里的事情。


    “不换了，”轻绸裙摆如羽毛落在身边，耳畔珍珠坠饰温润，简明微回忆着某只小鸟的表情，“有事直接刚吧。”


    “怕什么，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催泪瓦斯、冲锋枪、火箭炮、步兵战车、航空炸弹、虚数脉冲……”


    “话说回来，”她沉思，“如果花火桑博他们都去吃我的席，那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给我送礼？”


    系统：“……你脑子里想的就只有这些吗？”


    “也不全是，”简明微摇头，“要是变鱼可以选择的话，我能不能变章鱼？这样不仅可以同时扇八个人，还能转着圈给一个人八个嘴巴子。”


    系统：“……不愧是你呢，真好啊，永远年轻，永远优雅地说话难听。”


    简明微躺平，“吾日三省吾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反正我是没有错！不说了，补觉补觉。”


    *


    海上的气候变幻莫测，随着勘探船朝深海坐标的航近，晴朗的天空也变得阴云密布，明明接近正午，海水却显得晦暗。


    昨晚熬夜加早起，星期日知道简明微很困，但他不得不先叫醒她。


    “明微，”他弯腰靠近躺椅上的人，手臂小心地绕过后背想把她托起来，“可能要下雨了，回去睡吧。”


    “……嗯？”睁眼一瞬的迷茫，简明微险些以为自己在梦中，梦中站在自己病床前的那对兄妹……


    可是灰蓝色的发丝蹭过侧颈，她在他眼里只看见个红发蓝眸的倒影——系统所谓的灵魂本色投射。


    但这不是她现实的模样，即使长相没什么区别，可这里所有人看见的都是……


    “哥哥，”或许睡前的谈话让她想起一些事情，或许此时星期日俯身环抱的动作令人恍神，简明微没忍住问，“如果我变了副样子，你还能认出我吗？”


    “为什么认不出？”伸手搀扶的动作行云流水，金瞳中的困惑近乎理所当然。


    星期日不知她的忧虑从何而来，指尖抚摸脸颊，他凝望她认真道，“明微，你就是你，我们不是因为样貌记住你的。”


    “我，等等……”简明微想说的话被意外打断，目光越过星期日的肩膀看向海面的天，她惊疑观察，“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某种巨大的生物，接天连海地出现又隐没，低垂的阴云中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确实有东西在靠近。”


    不仅是系统提醒，在驾驶舱监控海面动静的亚当斯也通过广播召集众人，“大家注意，附近洋域突然涌现大量鱼群！”


    瞬息异变，晦暗的海水沸腾翻滚，紧接着远处有极宽漆黑的物体出露，看不清全貌，却在船舶的强光照射下威势明显。


    “是海兽，”小队几人在甲板汇聚，星期日蹙眉思考，“怎么会这么多？”


    勘探船正在规划航线准备绕行，这会儿已经可以清晰看见远处的动静了——


    洪波激浪，巨大的鲸鲵之属成群结队浮出海面，如同一座座海中的黑色礁岩，先前所见不过是它们露出的脊背。


    这些海兽周围还有各种形态的鱼群，借势逃命般，它们在海中全力跃出窜游，身上鳞片如月闪光照亮了附近的天。


    “通常情况下，只有遇见特别强大的捕食者，鱼群才会疯狂逃窜，”里奥抓着栏杆喃喃，“但这次连海兽都……”


    深海对于所有人都是未知的，阴云下各类水族仓惶逃命，那冷白反光将大海照得阴森通彻，空气中仿佛有股无形的力场，压得人喘息不得。


    海潮穹幕般奔涌袭卷，全速避让的勘探船也被带得东摇西晃，花火在起伏不稳的甲板上转头看向其他人。


    “——还不动吗？这可不是回合待机，花火大人没法等你们十秒哇！”


    “你待机也只等三秒啊！”简明微吐槽着直奔船舷炮位做御敌准备，“寒腿叔叔呢，帮忙搬箱炮弹！”


    面对可能的危险几人闲时有过多次演练，现在不过按照部署迅速地就位。


    简明微和花火调整炮位，慌张的里奥跟上桑博去拆弹药箱，知更鸟护住等等为大家传递讯息，星期日观察着海情配合亚当斯规划航向。


    低沉的天色和海水连成一片，波浪翻涌轰鸣作响，船身的摇晃愈发剧烈。


    灾难来临的预感令人头皮发麻，系统和知更鸟的示警几乎同时响起，“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异动，东侧的海里出现个白蒙蒙的巨大的物体，速度快到难以反应，水花滚陷中已到近前，目标明确地直接撞上勘探船。


    猛烈的震颤，船头险些被撞得粉碎，炮弹瞄准发射也只得到铜墙铁壁的触感反馈，火星擦过鳞甲的咯吱声让人牙根发酸。


    “可恶！”


    攻击失败的花火愤怒无比，重新填装炮弹需要时间，她索性掏出自己的炸弹延时引爆朝不远处的异兽抛去。


    这一下确实有成效——


    只见海中白练翻滚，龙蛇般的巨大海兽浮水现形，狰狞粗尾裹挟着冰冷的海水甩动，眨眼便把红光闪烁的炸弹原路扫回船上！


    “我勒个崩铁奥赛尔、露莎卡末日兽啊，”系统在简明微“快上三月七套盾”的呼喊中瞠目慨叹，“怎么它也会战术！”


    眼看炸弹马上就要在自家头顶爆炸了，桑博没忍住抱头躲避哀嚎，“花火小姐，这里是自己人啊，您可收敛点儿！”


    虚数中子弹的滴滴倒计时贯耳，甲板上金色荆棘扶摇攀升，千钧一发的瞄准抽击，硝烟扬起中有荆棘碎片飘落。


    炸弹爆破的同时那巨兽海蛇也没闲着，猛龙过江的力道，嘶吼紧接掉头摆尾横扫船身，海水跟着旋转翻滚兜头砸下。


    “里奥！”这一下直接把勘探船撞得甩退，船舷边的男孩体轻力弱瞬间失去平衡，抓住的缆绳脱手，整个人被猛地抛向高空海面。


    简明微刚给大家套完盾，现在想扑过去解救都来不及，眼看男孩就要落入汪洋大海了，星期日当即跃出船身去接他。


    被颠簸的高度差让星期日在坠海前成功捞住里奥，但他腕上的荆棘刚被炸断，这会儿只能勉力凝出几根新的甩向船舷。


    巨大的海兽依旧肆虐，知更鸟和花火在尝试用歌声和幻术干扰它的行动，桑博腾身想要抓住荆棘，却在船身躲避海兽攻击的调整中险险错过。


    简明微在倾斜的甲板上狂奔踩住护栏，拔枪朝海射击的同时高声提醒星期日，“右边！”


    接连三枪的近身射击，子弹呼啸扑向洋面冻住海水，短暂的凝冰平台为星期日提供了落脚之处，拧腰扬臂金色荆棘再次抛甩。


    船边的简明微和桑博连忙拽住藤蔓把两人拉上来，与此同时花火的跳脚声传来，“不行不行，这家伙对幻术有抵抗力，我最讨厌这种怪了！”


    就和匹诺康尼梦境的简明微一样，海里和水灵鲛人为伴的海兽对这种迷幻蛊惑的技能有抗性。


    船上广播里亚当斯的声音响起，“还有一线希望，船体并未大破，我找到航线了，舰船动力全开有机会摆脱它——但需要大家先把它逼退一点。”


    “没问题，”简明微重新架炮调整方位，“不求击杀只为压制的话，这些炮弹足够了！”


    这会儿知更鸟和星期日也顾不上伪装了，羽翼展开，天环浮现，歌声牵引中海里大片荆棘穿刺束缚，再加上花火桑博等人的炮弹协助，蛟龙般的海兽竟然真被逼得潜入海洋躲避。


    勘探船的性能卓越，又有最优秀的水手掌舵，抓住这一瞬息迅速转向奔逃，船尾激起的白浪比鲸鲵鱼群更快，只盼离那条海蛇巨兽越远越好。


    船身在海浪的起伏中急速航行，甲板几人被星期日的荆棘串着抱住桅杆或护栏根本不敢稍动，咸湿的海水扑面，眼前一阵忽明忽暗。


    倾斜晃荡的眩晕，在脸侧呼呼生风的喧嚣中，花火朝简明微顽强竖中指，“这就是你说的派对，花火大人简直信了你的邪！”


    海涌波涛巨响，简明微只能扯着嗓子回她，“我也说了有冒险啊！”


    桑博在悬壁而起的水幕旁扭头喊话，“两位姐，这是关键吗？关键是那头海兽有被甩开吗！”


    水深风大根本看不清追兵，简明微只能拜托系统查看情况，系统依言扫描，“好消息，它觉察可能追不上，停下来了……”


    “那……”简明微心中有种不祥感。


    系统沉痛闭眼，“没错，还有坏消息——不止你们有技能，它也有，它在蓄势！”


    技能是什么？不用简明微沉思，她很快就知道了。


    时间停滞般，勘探船的急速前行突然顿了顿，然后，在船上探照灯和荆棘羽翼的华光中，海洋的变化可怖而真切。


    ——从附近开始，波浪突然打转盘旋，吸力极大的旋涡正在一圈圈产生，后方海兽的怒鸣震耳欲聋，船体被不同方向的潜流带得来回晃动。


    真正毁天灭地的自然之力，人类的科技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如龙海蛇卷动水势再次撞过来，勘探船瞬间大幅度倾斜。


    从桅杆到甲板，六个人如风中飘叶一样连串下滑，全靠星期日缠绕在船身的荆棘勉强固定身体。


    “嗷嗷嗷，”桑博大叫，“拽腰就算了，别扯裤子啊！”


    “你以为我想吗？！”花火竭力抓其他东西保持平衡，“你腰上挖的到处都是洞，我能拽哪儿？！”


    “这样不行——”知更鸟朝半跪调整炮筒的简明微喊话，“它绕到船头，躲进炮火死角了！”


    那怎么办？几人面面相觑。


    再等下去要么被扩大的旋涡吸进去卷碎，要么被海兽撞碎船身落水而亡，它不会放过所有入侵深海的人。


    “杀了吧！”简明微踉跄起身，“我们几个配合，如果连一条海蛇都干不掉才是真乐子。”


    有三月七的盾套在身上减缓磕碰，简明微调转身形朝船头奔去，有腰间荆棘保持平衡，她直接抬臂双枪同时射击。


    知道子弹对鳞甲的作用微乎其微，她更多是借用冰凌冻住海水，从海面到海兽身上，金色荆棘并着寒冰拼命限制它的行动。


    层叠的冰凌蔓延而上，几乎把海蛇冻成冰条，荆棘缠绕拽动，这头凶兽在两股力量的交织下顿住，形如龙首的上半截身躯被拉着倒向勘探船这边。


    “——快，来个人把它头砍了！”


    等等，谁来砍？


    听见简明微呼喊，船上剩余成员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从腰间取出最后一排子弹装枪维持冰凌的简明微：……


    他宝贝的，失策了，这船上现在只有三同谐一存护一虚无！


    但都这种紧急情况了，排除小孩和一个普通水手，那就剩下……


    不得不拎刀冲上前的桑博：“我是欢愉的，平时只是个小本生意人，也不擅长输出啊啊啊！”


    暗紫色的双刃突刺劈斩，锋利刀光精准刻入大海蛇的鳞甲，然后，在不详的摩擦声中……成功给对方身上添了道尺深的见血伤痕！


    简明微/星期日/知更鸟/花火：……看得出来，这已经是这把刀的极限了。


    “别怕，”花火摩拳擦掌，“两刀不行就多来几下，我们给你辅助！”


    三个同谐都是拉条的呢，只要老桑博撑住，刀都能给它砍卷刃了！


    “不，重点是，”扯着荆棘感觉最明显的星期日理智发言，“那条蛇会乖乖等我们动刀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子弹耗尽的简明微：“……快撤，冰要碎了！”


    没有后续支撑，海蛇身上那层冰凌脆不可言，只见那海兽巨龙抖甲般将身躯狂扭，犹如弓身射月，冰凌炸开的同时荆棘寸寸断裂，愤怒的嘶吼响彻云霄。


    撤？撤无可撤。


    阴云蔽日，海中白浪涌起，无限的潮水幕墙般升腾，冰凉海水哗啦啦砸了众人一身，眼看波澜就要淹没整艘船。


    精神在潮湿和发霉，里奥呆呆地抬头仰望，恐怖的灾难现象，正如曾经毁掉他家的那个夜晚，正如露莎卡的古老预言。


    【是为天龙降翳雨，海波倾覆，沉尸千万里——】


    已经无力回天，但勘探船仍在不死心地尝试奔逃，星期日抬臂释放新的荆棘想要束缚肆虐的海兽争取时间。


    两个假面愚者在配合简明微下放橡皮救生艇，知更鸟摸出潜水灵珠安抚身边战栗的男孩。


    “别怕，等会儿你先和我待在……等等，里奥，你要去哪里？”


    是为天龙降翳雨……


    海水沸腾翻涌，巨兽掀起的波浪如天倒灌，男孩抹了把脸上的海水，他看向被断裂又重生的荆棘强行捆在原地的龙蛇。


    纵使天龙降翳雨……


    抬手握住父亲留下的遗物，锋锐长刀在雨中依旧寒光四射，那是父亲曾经一刀刀斩出的荣耀，煞血之气可隔数海里震慑凶兽。


    似乎有炽热的金芒熔坠，从刀锋，从眼眸，里奥拖着沉重的长刀奔向船边海兽，就像曾经那样——


    抬臂，抡开，刀锋与血肉相撞，流淌的金色熔岩将刀芒燃成实质，仿佛有强健的臂膀带男孩挥出势不可挡的一击。


    “纵使天龙降翳雨——”


    金芒切进鳞甲，滚烫的鲜血迸溅，痛苦的咆哮挣扎，里奥颤抖着压胯挥臂砍实这一刀。


    “我将……持刀斩龙首！”


    骨骼断裂的嘎吱声刺耳，凄惨的抽搐中巨兽轰然坠海，天上下起红雨，混杂碎肉的血水飘落。


    “那是……纳努克？”毁灭星神的瞥视？ ！


    “应该是。”及时用遮阳伞罩住自己和知更鸟的简明微点头。


    “我，我做到了？”男孩气喘吁吁地看向船上其他成员，眼睛亮得惊人。


    被血水淋了一身的桑博/花火：……算了，就当见证这小子成长了。


    从容躲避依旧优雅的星期日谨慎提问：“现在的问题是，一切结束了吗？”


    结束了吗？


    船舶逐渐平稳，几人扶着栏杆观察大海，混合鲜红的暗蓝深邃，数不清的水族残骸浮尸海上，低垂的天空依旧昏暗。


    “明微……”


    扫描全开的系统颤声提醒她，“你看十点钟的海面。”


    十点钟……


    天色晦暗，但有剧烈的轰鸣提醒大家方位，抬眼望去，无限的海水旋转翻滚，更大的漆黑海洞出现。


    随即一阵黑浪冲天而起，在汹涌旋涡中数道巨大的白影腾空，如临万丈深渊的压力，一个个龙蛇兽首尖啸袭来。


    “一、三、五……”花火数脑袋的手指顿住，“他阿哈的这是九头蛇啊！纳努克呢？快回来瞥几眼再救一下啊啊啊！”


    末日般的场景，船上众人脸色惨白，想不到应该如何抗衡的局面，这一刻仿佛海水都凝固在虚无的黑暗之中。


    “等等，等一下——”是知更鸟的叫声，前所未有的恐惧尖利，简明微循声望去，瞳孔瞬间放大。


    ——就像曾经的训练一样，小谐乐鸽很听话做得很好，蓝紫色的流星划破天空，牛仔送出的改装炸弹落向海面。


    空投训练，小鸟记在心上，朋友给的礼物很珍贵，应该用在最重要的地方，等等不想大家害怕，所以它要飞翔。


    “等等！”


    分不清泪水和尖叫哪个更先涌出，简明微在接天连地的水幕中扑向海洋，手中的枪早就空了，她绝望地丢枪伸手。


    “明微，明微，别慌，我在盯着给等等套盾，炸弹余波可以挡住，只要那头海兽不……”


    不喜欢扰人的小鸟，被炸弹掀翻鳞甲血肉的那条蛇身吃痛潜入海洋，其余脑袋则猛然回首张开利齿咬向幼鸽。


    白色的巨大海兽卷起汹涌海浪旋身，拉长的弓弦即将迸发，露莎卡的海洋和时间都安静下来，幽幽的蓝色飘坠。


    “……凝冰。”


    泪水落向海洋，蓝色从指尖弥散开，转瞬攀升的冰凌凝成高墙，冰塔冻锁住狰狞的凶兽。


    系统愣怔，“不是六相冰……”


    那是简明微自己的冰。


    三秒的绝对冰封，随即高塔坍塌碎裂，九首的海兽破冰而出，咆哮的音浪几乎掀翻这片海域。


    但已经够了。


    足够等等归来，足够众人做出判断，足够明确下一步的行动。


    系统扫描提醒简明微，“攻击它最中间的头，像龙首的那个，不致命也能弄残它！”


    花火笑嘻嘻拿下面具去戳桑博，“哟，寒腿叔叔，难得有我们并肩作战的机会呢，别玩儿了，快发挥出你隐藏的实力吧~”


    “哪里玩了，我那只是需要准备而已，”桑博拎起里奥的刀看向知更鸟，“家族的小姐，不知能否借你的同谐力量用一下？”


    简明微擦掉眼泪和桑博分配目标，“你干扰牵制一下其他脑袋，最中间那个交给我。”


    “还有，”她转头找到星期日，“哥哥，我得靠近它，你……”


    “我知道，”星期日从简明微手里接过等等，眸光温柔落在她身上，“小心点儿。”


    是话音落下的荆棘攀附，带刺成股的金线狠狠勒进海蛇的脊背，白鳞密布的蛇身溅起一片鲜血，紧接着更多的藤蔓交织捆缚。


    聚集编织的荆棘一路向上，抓紧蛇身再绷直，顷刻连成一条金色的航路，简明微直接踩上这条路飞速奔向最前方的龙首。


    从海面穿破层层水幕的追猎，金线中溯流越空的蓝，裙摆随风飘动，简明微扬起双臂跃步跳出，手里冰凌成锥穿刺，血河从破裂的眼球流淌。


    海兽的头顶布满坚硬的鳞片，没关系，闪烁着冷冽光芒的寒冰冻结血液延至脑内，只要有液体的地方就有锋刃！


    握住冰锥，旋转搅动，简明微在身下巨蟒垂死挣扎的嘶吼声中轻笑，“据说深海有场宴会等着我，那我就在这里先请个客……”


    拨出的冰刀红中带白，各种组织物混合，她耸肩，“今日宜吃席，所以，我请你去死。”


    失重的坠落，巨大的九头蛇倒向海面，金色的荆棘第一时间拉回简明微，勘探船被亚当斯掌舵灵活绕开海兽砸下的身体。


    海水翻涌着逐渐平息，冰凌、荆棘、落羽和各种水族的鳞片沉落海底，不知何时，天空的阴云散去，放眼所见是清冷皎洁的明月清辉。


    安静，宁和，生死博斗后的放松，众人几乎瘫坐在甲板上，纷乱的喘息难分彼此。


    桑博靠着船舷感慨，“天，我在贝洛伯格十年也没露莎卡一天凶险，简小姐，你这生意可不好做，得加钱呀。”


    “当然，看在大家共患难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折，九九折怎么样，九九归一，代表——”


    “等等，桑博，”简明微拦住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九九折？”寒腿叔叔疑惑，“你要不满意咱可以再商量……”


    “不是，上一句。”她的神色凝重。


    桑博回忆道：“我在贝洛伯格十年也没露莎卡一天……”


    “就是这句，”简明微撑着船壁起身环视海面，“我怎么记得，我们遇见海蛇的时候，今天才到中午呢？”


    那此时水天一色的粼粼月光……


    没等谁再思考，深海有银色的光晕泛开，仿佛皓月当空，明晃晃的海面有巨大的鱼尾浮现。


    根本来不及反应，银色的鱼尾直接朝勘探船拍来，半海的波浪席卷吞没船只，所有人落水坠向深海。


    银月随之隐没，海底有蓝眸的少女朝天展开双臂，缥缈似歌的清音，她浅浅微笑。


    “——欢迎，欢迎大家参加我的婚礼。”


    第69章


    深海冷寂。


    身体失重坠落, 有幽蓝如同透明的薄翼滑动，无边无际的海水壮丽扭曲，旁边传来呛水的咳嗽声, 星期日本能地释放荆棘缠绕过去。


    不知漂荡多久,脚下突然传来实地的触感,无暇细想这是哪里，他急忙睁开眼睛寻找众人身影，金色的引线将大家牵扯靠近。


    “咳咳, 这次真的玩大了，简明微呢, 我要跟她算——”花火的控诉在巡视目光落空后戛然而止。


    荆棘连接着五个人,水手、假面愚者和一对兄妹，此外所见便只剩头顶高阔的穹隆,犹如海底山脉嵯峨倒悬,裂谷仰望再无其他踪迹。


    “还有里奥和等等, ”知更鸟扶起星期日低声询问，“哥哥, 你看见他们了吗？”


    “……没, ”忍住眼睛被洋流冲击的疼痛，星期日匆匆环顾四周，声音茫然又无措，“我……”


    荆棘脱力般凋零垂散，一旁却有清脆的笑声传来，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蓝眸少女歪头凝视这边,紧接着笑容盛放,她展臂轻灵躬身。


    “——欢迎，欢迎大家参加我的婚礼。”


    “明微？”/“玛丽？！”


    惊异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知更鸟仔细观察后摇头，“不，不是她俩，这更像个幻影，她看的也不是我们。”


    确实不是，星期日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因为在少女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另一道虚影从他身边穿透走了过去。


    琥珀色的眼眸温柔落向少女，男子抬手抚摸她的长发，偏浅的亚麻色流淌指尖，他半是纵容半无奈地轻笑。


    “不，玛蒂亚，婚礼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它是一种象征感情和仪式的契约……”


    他的话没说完，被称作玛蒂亚的少女睁大眼睛尝试论证，“可是，我们之间也有契约呀，婚礼上的人看起来都很开心，盛……”


    她的舌头在和唇齿打架，努力念出不习惯的名字发音，“盛舟，你经常会一个人陷入沉默，不想开心点儿吗？”


    “不一样的，我们商讨的契约是两个族群的合作，况且，”盛舟缓缓摇头，“我只是陆生种这边某个家族的代表，负责带你熟悉人类社会而已。”


    “婚* 礼则是两人感情到达一定程度后的仪式，因为渴望获取亲友及社会的承认和祝福，所以相爱的人想要举行婚礼。”


    “好吧，”玛蒂亚还是笑，蓝眸透澈如海，她问带领自己走向另一种未来的人，“那么，在明天的签约仪式上，我应该怎么说呢？”


    盛舟垂眸凝望面前强大却过分天真的水灵，“你不需要说什么，或者说，你应该把自己的笑容收起来。”


    “玛蒂亚，不要笑，人类是最贪婪和最会审时度势的生物，你保持沉默就好，他们会带着对你的敬畏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的。”


    ……


    “这是，”知更鸟蹙眉沉思，“当年陆地和海洋合作的开始？盛家的祖辈和玛丽的【母亲】？”


    很快对话结束，两道人影变得透明消失，幽幽的蓝光流动收敛，最终聚成一个抱尾蜷缩的小鲛人。


    她闭着眼睛流泪，身体的蓝色随之逸散，一点点铺满充盈这片空间，能够想象到，之后某个时间那段回忆又会被播出重演。


    “哥哥，”知更鸟看向心神不宁的星期日，“等等的脚环有无线定位，刚才我看过手机了，点位和我们差不多是重叠的。”


    她的目光扫过剩下三人，“各位，这里有点像匹诺康尼的筑梦空间，可能我们才是被困幻境的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出去。”


    “嗯嗯，知更鸟小姐说的有道理，”桑博连连点头加补充，“落海时我离简小姐比较近，看见她游过去捞里奥了。”


    “那等等更不用担心，”花火转着指尖面具轻笑，“按照简·明微谁敢动我鸟我跟谁拼命的气势，有危险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而且，你们口中的玛丽是她的又一个朋友对吧，这么算下来……”


    花火耸肩去戳星期日，“鸡翅膀男孩，你家谐乐鸽和未婚妻不比我们处境好？你快振作起来带队，花火大人要去找她算账！”


    “可是这里联系不上外界，”尝试发消息失败的亚当斯提问，“我们该怎么找简小姐会合呢？”


    两边隔绝，怎么知道简明微在哪里？她和等等、里奥又怎样了？


    “——我可以试试，”星期日闭眼凝神，“让我试试。”


    *


    “我的孩子。”


    冰凉的尖利指甲划过侧脸，简明微被按在镜前端坐，清如水的镜面映出两双相似的蓝眸。


    亚麻色的长发垂落肩前，银鳞黯淡的鲛人用残损的耳鳍轻贴简明微的脸颊，“帝芙娅，我的孩子，你回来了。”


    “【母亲】，”殿外传来恭敬的呼唤，碧尾的水灵垂眸等待，“祭台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仪式。”


    “好。”行尸走肉般的转身飘浮，“玛蒂亚”僵硬地抚拍玛丽肩膀，“不要哭，你应该开心起来的。”


    “我……”玛丽下意识摸上眼尾，那里只有三片碧鳞，并没有泪水。


    ——她是在眼泪中诞生的分裂体，但她从不哭泣，因为她生来就不会流泪。


    简明微在通过镜子观察身后的动静，几不可闻的叹息响起，随着银尾鲛人的离去，有声音在脑海凭空出现。


    【她还是那么脆弱啊，背叛、炮火、仇恨，她什么都没学会，仅剩的力量反到用来对抗我了。 】


    “谁？”简明微蹙眉低斥。


    【谁？玛蒂亚，最强大、最愚蠢、也最可悲的水灵，她的灵魂逝去千百年，血肉却不得安宁。 】


    “星核。”没有理会近似嘲讽的发言，简明微冷静为脑海中的声音下了定论。


    【很好，我就知道你能发现，果然，你才是深海最合适的继任者，强大的力量，你我合作……】


    话没说完就中断了，简明微疑惑偏头，“系统？”


    “不，不是我，”系统卸去隐藏回她，“我只挡住了它声音里的蛊惑，避免你的意识受影响而已，它的消失另有原因。”


    “明微？”她的愣神被房间另一人注意到了，玛丽游过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不久前海洋剧烈震荡，沉寂的【母亲】突然出手，玛丽根本阻拦不及，只能趁乱把跟着简明微的等等和里奥带走藏了起来。


    “没事，”简明微掏出半颗皎洁莹润的鲛珠，“可能因为这个，她把我当成帝芙娅了。”


    “不过，”她转身望向玛丽，言语略显焦急，“你知道我的其他伙伴在哪里吗？”


    “嗯，”理解简明微的心情，玛丽直接摆尾给她引路，“你跟我来。”


    一座被遗忘的海底宫殿或墓穴，残旧的石梁透出无尽寂静，每处都散发着一种荒凉，海水碧幽阴沉，殿内珊瑚礁和贝壳破碎散落。


    简明微跟着玛丽小心地寻道绕过古迹石殿，一路看见数个或大或小的鲛人泡影，各种挣扎的动作表情，生动到诡异。


    “这些是……”


    “【母亲】分离出来的记忆或情绪，有的两者皆具又被注入力量就会成为新生的水灵，”玛丽顿了一下接着解释。


    “我和帝芙娅就是如此诞生的，但也只有我和她拥有自己的思维，其他的都是囚困深海的本能生物。”


    游走的狭道越来越偏，给人一种下墓的挑战感，直到推开面前高大斑驳的殿门，规模宏伟的大殿森然矗立。


    简明微仰望进入其中，黑暗幽深的空阔令人格外压抑和不安，海水在殿外涌动撞击石壁，轰轰然的回声震耳。


    但是……


    放眼观察只有远处白骨堆砌的三层祭台醒目，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没有骗你。”玛丽摇头指向地面，那里满是被随意抛弃的小鲛人，蜷尾哭泣或展臂望天，绝大部分都有残缺。


    “这是【母亲】曾经被关锁镇压的地方，也留有她最初最多的记忆——你的朋友与祭祀无关，八成被【母亲】困在了忆泡幻境里。”


    “那怎么……”简明微急切地问。


    “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他们自己找到回归现实的路，”玛丽直视她，“要么记忆的主人放他们出来。”


    “明微，我知道你没放下盛家兄妹，这次带你来只想说明一件事——不要想办法阻止仪式，这两人必须留在海底。


    “盛家的祖先吞食过【母亲】的鲛珠，他们的血脉流淌着【母亲】的力量，而【母亲】需要这份力量对抗你们所说的星核。


    “你近距离接触过【母亲】，应该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很糟糕了，但我保证，无论【母亲】还是我成为那个继任者，海水和你同伴……”


    “玛丽，你想说你来努力解决这两件事情吗？”简明微的声音很轻很淡。


    “可是，露莎卡海水上涨是你【母亲】借星核发出的诅咒，即使这次通过盛家兄妹的血脉暂时压制，那之后呢？”


    “【母亲】的身体溃败，由你接任她的枷锁，面对万界之癌，你要继续吞噬吗？下一步是谁，亚当斯还是帝芙娅？”


    她拥向碧尾的水灵，透澈蓝眸望进紫罗兰绽放的瞳孔，“危机的根源是星核，我们应该找到并封印它。”


    “告诉我关于【母亲】的一切，我需要判断一些事情，比如，她说的欢迎大家参加我的婚礼究竟指什么？”


    按照现在的情况判断，一场血色的献祭为什么会被称为婚礼？


    玛丽愣住，“婚礼指的就是婚礼呀，从我继承的记忆看，【母亲】曾在和某个人类的婚礼上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一场在海洋举办的仪式，水灵们欢歌而庆，陆生种跟着船队到来，然后是喜炮声和红色，好多好多红色……”


    “海洋被染成红色，”她痛苦地蹙眉踉跄后退，眼角鳞片闪烁，“我不记得了，红色之后……”


    “别急，玛丽，不要再想了，”简明微轻拍她的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等我的消息就行。”


    “啊？”没跟上节奏的系统傻问，“我们该怎么做？”


    简明微带着玛丽边退边解释，“根据星核说的话，很明显，它也在寻找机会攫取力量压制玛蒂亚。”


    “那博弈的关键就是盛家兄妹，我得找两人商量下计划，最好能在祭祀上把星核引出来，而且……”


    她停顿思索，耳边珍珠坠饰轻晃，“说不定星期日他们可以感应到星核的气息，借此找到破除幻境的路径。”


    *


    不知行走多久，身边的记忆虚影变了又变，花火一路目睹露莎卡陆地与海洋的合作发展史。


    从最简单的海洋渔业和海上运输，到滨海旅游和海底矿藏开发，陆生种和水灵的联系越来越紧密，玛蒂亚和盛舟的关系也越走越近。


    “哎我说真的，鸡翅膀男孩，你好了没有，能联系上人吗？”花火仰头望天用面具挡脸，“花火大人可不是来上历史课的！”


    “花火小姐，这些记忆严谨来说是地理课，”桑博纠正，“而且还涉及不少商业知识，你不觉得启发很大吗？”


    花火：……与一心向钱的人无话可说。


    记忆在继续，这时的玛蒂亚已经掌控了严肃这项技能，面对人类不合理的提案，她会掀起眼皮淡淡瞥一眼，“不行。”


    但这只是简短的冷酷，几乎汇报人离开的下一刻，她弯眸回头，然后传来盛舟的夸奖，“做的很棒，保持那样就好。”


    两人合作过无数次，从最初的生涩到熟练应对，他站她身后陪她成长，教她如何为自己和族群争取更多利益。


    “不对劲，”认真研究影像的知更鸟摇头，“这样发展下去会出问题的，人类对海洋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真正占利的一方又何需学着争取？两边的契约最开始就存在漏洞，人类默认没有明确禁止的行动即可作为。


    只想找乐子的花火没兴趣研究这些东西，于是她选择继续攻击星期日。


    “那两人的眼睛跟简·明微和盛泽这么像，你能忍住看得下去？！再等小心他俩真从合作变结婚了！”


    从始至终就没抬眼看过几次虚影的星期日：……难道他想在这里待着？这不是联系不上简明微吗！


    “等等，”额前灰蓝色的月牙轻扬，星期日缓缓停住脚步，“有消息了。”


    “什么什么？”瞬间几双眼睛围过来，聚光灯般的集中。


    他的表情变得复杂，最终如实复述自己听见的四个字，“……死人微活。”


    花火：“嗯？这话简·明微说的？简直听得花火大人活人微死——你怎么联系她的，把端口换给我试试。”


    “没法换，”星期日看向知更鸟，“妹妹，那边是在对话，我挑关键词转述一下，具体分析靠你了。”


    ……


    “死人微活”，这是简明微对玛蒂亚目前状态的最精炼描述，也成功把对面的青年说沉默了。


    藏在红发中的羽饰轻拨放到肩前，她抬头观察盛泽，“那么，你问这个是？”


    “我在光塔发现一封书信，”琥珀色的眸子轻阖，他缓声道，“被盛家一位单名舟的先祖刻在砌成明珠展台的砖石上。”


    “它记录了盛家预知天赋的来源、被掩盖原因的陆海战争……以及一场血红色的婚礼。”


    陆海合作始于一份契约，陆生种从海洋获得资源，水灵从人类身上汲取智慧，初期的尝试给双方带来充足益处。


    水灵的领袖天真而强大，对带领她走向人类社会的盛家具有天然好感，甚至在当代家主海上遇难受重伤时把自己的鲛珠送了出去。


    这是救急，所有人都知道，盛家家主也未想过占有，只是，在吞下明珠后，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片段。


    或近或远，从扭曲到清晰，熟悉的场景陌生的画面，直到眼前所见与现实发生的事情对应上，他才明白那是预知。


    记录和比对都在疯狂进行，在重伤养病的那段时间，盛家家主借着对未来的观测做出数项抢占先机的利益规划。


    然后身体好转，在盛舟的催促监督中，他把鲛珠归还给了玛蒂亚——


    那些预知画面随之一点点淡去，这过程的痛苦比垂死的重伤还要煎熬，更可怕的，最近屡屡受挫其他家族察觉异常找上门来。


    太痛苦了，盛家家主目光呆滞地看向半空，那里有个几不可见的虚影。


    他知道，那将是自己看见的最后一幅预知画面，那是……


    他睁大了眼睛。


    ——那是炮火与战争，银尾的鲛人纵横海洋掀翻无数舰船，熔毁的礁岩旁传来溺水者绝望的哀嚎，蓝眸被海水映成红色。


    水灵与人类的对决，他看见玛蒂亚举起手臂，尖利指甲刺穿盛舟的胸膛，唇边是尚未吞噬干净的流淌血迹。


    没等他看清更多细节，画面最终散去，盛家家主无法思考，身边其他家主的话语却越来越清晰。


    “玛蒂亚那丫头越来越过分了，你们不知道，她前几天竟然把我们海底新建的管道全拆了，说什么污染和扰民……”


    “这在工业发展中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她就不能带着水灵再往深海迁移点？还有，你们盛家的盛舟……”


    “他不是你们这代最优秀的子弟吗？怎么做事总偏向水灵那边——话说盛家近来风头不错啊，对外的几笔投资又赚……”


    “因为预知，”盛家家主闭目开口，“我吞了玛蒂亚的鲛珠，能提前看见未来发生的事情，所以总是成功。”


    知道其他家族此刻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他并没有睁眼，只是补充，“那丫头把鲛珠要回去了，现在的我无法预知。”


    “但我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是她带领水灵向人类发动了战争，血水染红海洋，我们……”


    “我们得提前应对，”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便达成协议，“阻止灾难的到来。”


    ——所以这是在维护正义和人类的未来。


    盛家家主找上盛舟，“她杀了你！手都捅你心窝里了！你想想她最近对人类的态度，怎么会不信我呢？你是盛家最优秀的孩子，我能害你吗？”


    “父亲或许精神压力太大，”盛舟放下茶盏离开，“这种话不要让我听见第二遍，否则我会思考您是否需要去别院颐养天年。”


    各种尝试都宣告失败，盛家家主气得瘫倒在椅中，但快来不及了，其他家主都已准备好，为了炮火不落进自家，他必须提供配合。


    几天后的缓和，他再次找上盛舟，“玛蒂亚和我们的对抗你也看见了，这让陆海两边怎么放心继续合作？！”


    “眼下有个不得已的计划，如果成功可谓皆大欢喜，只是需要你牺牲一点……”


    “你和她结婚吧，作为维系契约的桥梁，你入赘去深海。”


    盛家家主看向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可能听起来像人质，但这是我向几大家族争取的最好条件。”


    相似的琥珀色眼眸对望，盛家家主笑了，“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她——我们可是父子。”


    他的想法盛舟大概明白，异族又怎样，只要利益足够，一切都能接受。


    ——那时的盛舟以为自己是被舍弃的棋子，但他愿意，愿意放弃盛家和陆地的一切去往海洋，以己身换取两边的维和。


    这足够了，用看似繁华的生活换一场本以为永远无法举行的婚礼，心意终于得以展露，他将和她结为正式的夫妻，日月星天皆知此事。


    ——可是盛舟没想到，人心的贪婪远比他认识的更加沉痛深刻。


    玛蒂亚和盛舟的婚礼，水灵和人类的仪式，这是即使两族合作也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情，或许象征着未来的另一种方向。


    于是水灵们聚集欢唱，她们用歌喉献上祝福，幽蓝的翼膜轻摆舞出憧憬与向往，她们以为自己已经被人类逐渐接纳。


    于是人类的船队出海，水手们唱起美丽的海谣，然后礼炮响起，不是天空绽放的绚丽烟花，是向海宣战的猛烈炮火。


    一场喜庆的婚礼，好多好多红色，利刃刺入血肉，鲜红染透海洋，礁岩在灼热中碎裂，眼泪流到流不出了。


    展臂望向天空，银尾的鲛人纵横海洋掀翻无数舰船，熔毁的礁岩旁传来溺水者绝望的哀嚎，蓝眸被海水映成红色。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玛蒂亚转眸，那是曾经慈爱望着她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盛家家主，他正看着盛舟勾起唇角。


    “——做的很棒。”


    那是盛舟无数次夸过她的话语，即使只看嘴型也能轻易认出，可是玛蒂亚宁愿自己失明失聪。


    身边的水灵们挣扎着沉落海洋，晶黑的双眸久久无法闭上，她们是怀着对她的祝福来的，她们无法看见她幸福了。


    她不可能幸福了。


    玛蒂亚憎恨婚礼，憎恨人类，看不清盛舟在对她说什么，尖利的指甲穿透胸膛，她吮下复仇的滚烫热血。


    旷日持久的炮火与战争开始了。


    第70章


    “……等等, 按照盛舟书信记录这一切的说法，”听哥哥转述的知更鸟扭头看身边虚影，“当时玛蒂亚没杀死他？”


    影像中银尾的鲛人正在海中畅游,是回眸等待的微笑,蓝眼睛望进另一双琥珀眸里,耳鳍折射的粼光似洒白糖。


    从陆地到海洋，从商业会谈到深潜探险，两人与海共情与山眠, 星空月色下一叶浮舟涟漪相陪。


    “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脏在哪里，但是……”花火伸出染红的指甲比了个抓握的姿势。


    “就像现在对抗星核延缓海水上涨一样, 那条鱼还是心软了——她当初下这个诅咒不会是为了水灵能重回近海吧？”


    遭工业驱逐的水灵们失去家乡,被背叛的首领与星核签订复仇之契，但露莎卡的海洋这么多年还没完全覆没整颗星球……


    “讲真的, 露莎卡的危机还有必要解决吗？淹就淹吧！” 花火双眼放光。


    “鸡翅膀男孩,不如你跟简·明微说一声,让她在玛蒂亚吃完盛家兄妹后把我们放出去，咱撤退吧,寰宇那么大,一颗本该毁灭的星球就别管了！”


    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吗？


    星期日垂眸，灰蓝色的发丝遮掩视线，通往地狱的道路往往是由善意铺就的。


    可是……


    “愚者，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知更鸟握住哥哥的手，“罪人早已逝去, 现在受难的基本都是无辜者。”


    “而且这里还有玛蒂亚想要保护的水灵, 她一直期待族人能够更好地生活，为此至今都在坚持……你的想法才是辜负她。”


    妹妹的话温柔而坚定,星期日深呼吸后抬头，指尖翻过的书页有金色的圣灵们相牵出现。


    领航的观察员，他抚过放飞它们，“准备启程，我们尽快突破这个幻境。”


    *


    “盛舟没死？”这也是简明微听完叙述的第一反应。


    “当时没死，”盛泽缓缓摇头，“他在当天带伤杀了盛家家主，剩下那些参与谋划的人也没放过，短短三天手刃十七人，直到……”


    “直到失踪，根据我翻查过的资料，有的说他被通缉逃离、有的说他被抓获处死、也有的说他自杀殉海，至今没人找到盛舟的尸骨。”


    简明微疑惑地抱臂，“等等，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拆了光塔明珠的展台，”琥珀色的眸子流光，盛泽轻声道，“在看见你触碰它之后。”


    和明珠有关的事情皆为盛家禁令，简明微的举动却让他对被要求的规则产生怀疑——为何不能靠近？


    “我尝试移动它，但失败了，那颗明珠根本拿不出来，它被困在小小的展台上。”盛泽回忆解释。


    “透明的水箱打不破，所以我借检查之名连夜拆了展台底座，”说到这里，他的眉眼不自觉温和几分，“嗯，泱泱有在给我递刀。”


    “然后，在砌成底座的砖石内侧，我摸到了类似文字的刻痕，一块块砖的替换，我用几天把它们悄悄带回了盛家。”


    “盛舟的信就夹杂在这些砖中间，但砌展台的工人可能怕纸张因时间受损，就找工具把真相在石头上又留刻一遍。”


    颠覆历史的信件，轻描淡写的友好合作被血泪揭开真相，不止光塔，那段时间盛泽几乎把盛家祠堂都掀翻研究了一通。


    从家谱古籍到陆海历史，他找来所有和曾经相关的资料，依照信件提过的人一一比对生平经历，过往被拼凑复现。


    “当年，在战事失利时，”盛泽深吸一口气，“那些人用水灵做陷阱骗出了玛蒂亚的鲛珠，他们把它一分为四，而玛蒂亚……”


    “害怕她还会报复，失去明珠的鲛人被强行镇压在深海——这也是我和泱泱来到这里的原因，错误需要人来弥补。”


    他找来贝壳，在地上画图给简明微说明情况，“最初关锁玛蒂亚的祭台所在是露莎卡的海眼，那里海气凝结沉降，是万流归墟之地。”


    “据说天下之水都会流入归墟深处，所以他们在此地修筑宫殿作为陵墓，希望她能被海流所镇压制不出。”


    “但是，墓穴毕竟是墓穴，选址修建什么的都有考究，经过我这两天实地探察……”


    眸光明亮，盛泽伸手在地图划出一道线，“从这个地方斜着向上，只要不被玛蒂亚拦住，就可以逃出宫殿进入海洋。”


    眼睁睁看人徒手直绘建筑结构图的系统/简明微：“……冒昧问一下，你确实是盛泽吧？”


    他不是城主府的嫡系子弟吗？怎么又拆塔又看风水又研究墓道的？ ！


    “确实是我，”盛泽微微抿唇笑道，“露莎卡的情况你也知道，陆地面积有限、古迹城市被淹……所以我在建筑学方面下过点功夫。”


    他抬头看简明微，“如果祭祀结束之后，不需要泱泱的话，你能带她离开吗——我实在拗不过她，只能拜托你了。”


    “不。”简明微轻轻摇头，长发如焰河熔落，眼眸却是清冷的冰。


    “既然是万流汇聚之处，那么……”她伸手拉起他，裙摆从银白渐蓝，仿若袭天羽翼绽放。


    “堵不如疏，我们为什么不把祭台炸了，让多余的海水进入归墟呢？”


    “盛泽先生，妹妹当然得自己带才能不担心被人拐走呀。”简明微耸肩轻笑。


    “再说，我刚被你的建筑学本领震撼，还在思考怎么邀请你到折纸大学的筑梦学院客串教学一下呢。”


    她看向面前的青年，语调略扬似调侃，“我会给工资的，你应该不会拒绝吧？这可是我第一次尝试外聘老师！”


    蓝眸弯起含笑，偏偏眼神又是真诚的，盛泽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些什么。


    而简明微已经开始规划了，“到时候我跟你上祭台，假装进行仪式把星核骗出来，那会儿我的同伴说不定也能赶到封印它……”


    “然后就，”她比划一个引爆的手势，“嘭，大家一起沿你指出的道路撤退，让上涨的海水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吧！”


    很生动的演示，盛泽认真听着思考，“似乎可行，但有个问题……那祭台会有巨型海兽常来看守，我们怎么对它动手脚呢？”


    “巨型海兽？”简明微疑惑，“我跟玛丽去过一趟祭台，没看见什么看守呀？”


    “不在吗？我刚才还看见它呢，白色的龙蛇……”


    “等等，龙蛇？”她叫住盛泽，目光复杂沉重，“你说的守护兽有几个头？”


    “几……应该九个？”


    “那什么，现在可能是七个了，”简明微指尖绕着肩前的羽饰轻咳一声，“你在哪儿看见它的？带我过去可以吗？”


    ——原来没死啊，头多就是好，命大呢。


    *


    “哎哎哎别跑，”白色的兽影一闪而过，简明微连忙抬手凝冰封锁它的逃窜路线，同时朝对面扬声喊，“里奥，你刀呢？拦住它！”


    “右边30度，”盛泱眨眼为男孩提供支援，“2秒后提刀前刺——就是现在！”


    宽厚的长刀应声抡动，锋锐金芒乍现，预判使得大海蛇直接撞向寒刃，瞬间的急刹导致它身上鳞甲都噼里哐当一顿响。


    “又，又不杀你，”简明微急喘气赶到，她拽住海蛇脖子把它一个脑袋扳过来，“躲什么，就跟你商量件事而已。”


    “别装听不懂，”刀芒映出在鳞甲上划动的冰锥，“你在船头躲我们炮弹的时候，不是挺聪明吗？”


    整个船队三分之二的战斗力都在这里了，被面前两人斩了两个头的海兽用眼珠子表演瑟瑟发抖。


    “咕咕？”等等好奇地从简明微肩前探身。


    ——咦，这不是之前那个大怪物吗？怎么又见面了？


    熟悉的蓝紫羽毛小鸟，险些被近距离爆破炸断脖颈的脑袋：……真是倒血霉了！


    “等等，小心点儿，”简明微把差点踩到荆棘羽饰的谐乐鸽移到另一边，“嗯，这样应该没事了。”


    盛泽微笑看向水泡里的活泼小鸟，“原来它也跟你过来了，上次见面就想说，它和名字一样可爱呢。”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熟人，等等很开心地朝兄妹俩咕咕，漂亮尾羽跟着一摆一摆。


    简明微好笑地挠了挠小鸟胸脯，“喜欢？不过下次再一起玩吧，今天有点事情要做。”


    “喂，”她把冰凌拍上海蛇的呼吸孔，“知道你负责监督海域，我来了还没想跑呢，只是想找你帮个忙，你别紧张。”


    “很快有个仪式要举行知道吧，场地你应该熟悉，到时候看我指示，我发令你就横扫蛇身撞——”


    简明微眨眼问盛泽，“撞哪里台子会毁得比较快？”


    “现在我也不确定，”盛泽严谨道，“那里我还没去过，不太清楚具体结构。”


    “没关系，我会尽量给你争取观察时间，”简明微的目光接着移向里奥，“我得跟泱泱的哥哥登个台，监督海蛇的任务就交给你？”


    “登，登台？”联系坠海听见的婚礼和刚才的仪式，男孩震惊，“那周天哥哥呢？”


    “他？我不知道啊，可能在赶来的路上？”简明微耸肩，“没事，他不会介意的。”


    ——就，冒险引诱和接触一下星核，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简明微姿态随意，里奥打量着她耳边随动作轻晃的珍珠坠饰，回忆所学努力憋出一句。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前者不争不抢啊！以后周天哥哥不会成为第三者吧？ ！


    “什么玩意儿？”简明微一巴掌拍向男孩肩膀，“你语文体育老师教的？怎么用诗呢？”


    “哎呦，”里奥龇牙咧嘴，“好好好，我不说了——如果把你训练和揍我算成体育教学，那我语文还真是体育老师教的呢！”


    牵握哥哥的手，盛泱笑眯着眼提醒简明微，“姐姐，我们得快点回去，那尾银色的水灵要找人了。”


    ……


    银尾的鲛人，重新见到玛蒂亚的简明微心情复杂，她不禁想起先前镜中凝望的两双蓝眸。


    当那场血色的战争没发生时，玛蒂亚是否坐在镜前期待过自己婚礼的场景呢？


    “我的孩子。”尖鳍蹭过来，见面的相贴，这次简明微抬臂抱住了她残损的身躯。


    “【母亲】。”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的身躯，她替帝芙娅唤出这句称呼，即使怀里的触感冰凉僵硬。


    “明，明微你别哭呀，”看见简明微突然眼圈一红，系统瞬间紧张，“咱们毁掉祭台也算还玛蒂亚一个解脱了。”


    “不止是这样……”多种情绪交织，简明微挑出最浅和明显的反应说明。


    “一想到我现在抱的是具不知多少年的尸体，我，我本能还是有点害怕啊……”


    她可是个熬夜玩恐怖游戏都要放景元将军立牌镇场的胆小鬼，独自应对这种局面时，生理性的反应根本控制不住好吧。


    “这么说来，”简明微的话令系统深思，“玛蒂亚的身躯早该在失去鲛珠和灵魂后沉寂腐化了，为什么还能活动呢？”


    “不清楚。”简明微环顾四周，前方的三层白骨祭台嶙峋，满地散落的小鲛人无声哭泣，殿外海水的轰鸣震耳，隐约可见巨大的白色海蛇翻腾巡逻。


    “【母亲】，”玛丽从祭台下来，低头恭敬道，“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借海蛇遮掩躲在殿外的里奥震惊，他握紧手中刀柄扭头看盛泱。


    “你哥哥要参加的仪式是这个？！”被锁链捆在祭台上等放血啊？ ！


    “嗯，”盛泱乖巧点头，“本来应该我过去的，但哥哥阻止替代了我。”


    按血脉判断，这时候躺在祭台上的是她才对。


    “没关系，”她对里奥抿唇笑了下，“如果哥哥不足以支撑仪式的话，我会补上的。”


    “不是，”最惜命的男孩不懂且大为震撼，“送死这种事情你们还要争着来啊？”


    ——争抢是门学问，刚巧简明微很擅长，她不动声色地错*步挡住玛丽的路。


    “【母亲】，”红发从肩前滑落，蓝眸相望对视，“我陪您过去。”


    片刻的沉默，银尾鲛人缓缓抚上她的面颊，“……好。”


    白骨阴冷的森然高台，锁链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绞缚，琥珀色的眼眸闭上，他等待着胸膛被尖齿利爪活活剖开，跳动的心脏流出温暖肺腑的滚烫热血。


    简明微跟着玛蒂亚来到盛泽面前，她看那干瘪枯瘦的指节从他心脏划向侧脸，丝血溢出连成红线滴落祭台，然后是蹙眉的歪头。


    蓝眸迟钝疑惑，玛蒂亚的舌头在和唇齿打架，苦涩的发音年久失修，“盛……舟？”


    【她还是这样，放不下那些可悲可怜的东西，就像分裂出来的水灵，竟然是承托情感的玛丽先诞生灵智。 】


    星核的声音回响脑海，这在简明微的预料之中——渴望毁灭的万界之癌不会眼睁睁看着玛蒂亚汲取力量压制它。


    只是……


    她不解地观察祭台和锁链的咒文，“玛蒂亚是怎么离开祭台的？水灵为何需要食人进化？”


    【离开？我也不知道，那群人类就没想过让她挣脱锁链，玛蒂亚是骨台的唯一祭品，谁知她怎么离开的。 】


    星核幽叹，玛蒂亚是最强大的水灵，它本想借她燃炽的复仇火焰颠覆这颗星球，却因那可悲的情感同样被困锁深海。


    不能再等下去了，它必须寻找新的宿主，毁灭的熔岩永远流淌，它需要吞噬更多，它得把自己的意志向寰宇扩散！


    玛丽不行，星核不愿重蹈覆辙，它试过召唤继承鲛人本质的帝芙娅，她却被莫名的力量阻碍没能回归深海。


    不过……


    有更旺盛强大的生命到来，贪婪的目光扫过面前女子，它渴望她的躯体，只要蛊惑精神将其击溃占领……


    【至于食人进化，那更可笑了，它源于她表露真心的一句话——】


    水灵们在陆海的合作中进步明显，她们汲取人类的智慧经验，模仿改进他们的行为，天生的纵海本领令人惊羡。


    面对陆生种的利益试探，天真的水灵领袖将一切总结浓缩，她学着人类社会的风格发言表态。


    “——因为情感，这是我们从你们身上汲取的力量，它们带领我们更好地前进。”


    蓝眸烂漫微弯，玛蒂亚想起陆生种比水灵要充沛复杂得多的情感，她们从中学会成长，陪伴、合作、守护、进步……


    【那句话成了战争中陆生种宣判水灵有罪的证据之一，他们指控她们利用和攫掠人类的精神，非我族类的异种进化。 】


    祭台上的血液越漫越多，流动的鲜红填充着锁链和白骨上的符文，银尾鲛人的手臂探向随呼吸起伏的胸膛。


    【被背叛的失乡水灵在绝望中咒下无言之啸，她吮吸热血，从血肉到情感，传承至今的祝祷，她宁愿水灵能够通过吞噬进化，而不是任人宰割。 】


    “原来是这样……”肩前羽饰忽而飘荡蹭过脖颈，简明微垂眸旁观一场祭祀。


    【你还在等什么？世界如此丑恶，万物有何存在必要？接纳我，我能给予你更加强大的力量，带我走出深海——】


    “……好，”她轻笑着抬手抓住身旁鲛人的手臂，“【母亲】，你该休息了，所有事情交给我吧。”


    【对，就是这样，不要反抗，我会把自己的力量转移过来，你我联合……】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灵魂出窍般的迷惑，视野扩大飘散，简明微看见幽暗宽广的深海，带着寒意的漫蓝无边无际。


    然后被吸附牵扯，她变成这座大殿，镇压千年的冷漠俯视，祭台犹如心脏缓缓跳动，诡异的微光闪烁，血液随之翻涌。


    ——在哪里？


    头疼欲裂，无形的压迫感萦绕侵蚀，简明微踉跄着跪倒在地，窒息让她难以思考，手指在痉挛中抓向祭台的锁链。


    ——星核在哪里？祭台的承重点在哪里？星期日……在哪里？


    “咳咳，上二右五，”绑缚脖颈的锁链被简明微扯断，盛泽咽下喉中鲜血快速报点位，“攻击那里！”


    挣扎着回头，简明微凭记忆所在朝里奥和盛泱打手势传消息，还有祭台的其他锁链……


    似乎能听见体内骨骼的细微裂声，简明微强忍痛苦借星核之力破坏锁链，她得赶在海蛇攻击前带盛泽离开。


    只要找到……


    “明微，”变出实体的小龙游回来，声音急切夹杂惶恐，“找不到，找不到星核的实体！”


    简明微的任务是引星核显形，它则需要趁机判断星核位置，这是真正封印必不可少的两步，可是……


    “所有宫殿我都翻找过，根本没有，”祥云尾巴缠上简明微肩膀，系统试图拖拽她后退，“快撤！”


    不知星核本体在哪无法封印，而它在通过祭台转移力量，再不撤退简明微真会被星核寄生的！


    “暂时不行，还有一条锁链，”简明微咬牙拼命去扯最后的束缚，“该死，为什么这条断不了——”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愤怒的尖啸在脑海炸开，仿佛巨锤砸下，震荡的声波几乎让简明微失明失聪。


    【别想反抗，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属于我！ 】


    话音即落的反击，不仅她手中的锁链无法扯断，其他锁链也突然抖动，阴狠的毒蛇般昂首，它们仿佛活了过来，哗啦啦地扭曲爬行。


    “小心！”盛泽眼疾手快地按下简明微的头，凌厉迅疾的铁索擦着他的手背而过，从贯穿变成血肉外翻的失利。


    旁边有碧色鱼尾急卷缠上鳞片黯淡的银尾，玛丽抱住欲要攻击的玛蒂亚，“【母亲】！”


    殿外的盛泱转述催促里奥，“上二右五，祭台最脆弱的地方！”


    “可是，”里奥略有犹豫，“我姐姐和你哥哥还在上面……”


    “快来不及了，”抬手指过具体方位，盛泱推一把男孩持刀的手臂，她对差点被砍的海蛇扬声道，“攻击那里！”


    *


    “攻击那里！”


    面前的蓝眸少女含笑递出自己的鲛珠，她希望它能挽救一条生命。


    荆棘扶摇穿刺，星期日指向虚影手中莹润剔透的明珠，“幻境的记忆支撑点！”


    无需多言，数道攻势不约而同地袭向指示位置，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少女手中的鲛珠和幻境同时破灭。


    分不清身体还是精神的飘坠，最终传来实地触感，花火扶着桑博尝试站稳，“可算出——哇！”


    还没站住就被拽着迅速蹲下，海蛇白练般的长尾从头顶气势汹汹扫过，裹挟无边怪力轰地撞向不远处的祭台。


    凶猛的撞击使得海水旋动翻卷，扬起的激浪泡沫和破碎骨片飞溅，系统惊叫着给简明微和盛泽疯狂套盾。


    ——但还不够，只有抖动袭来的锁链被震退，三层的白骨祭台依旧矗立着岿然不动。


    而星核的压迫愈发强烈，身体完全不能动，简明微勉强眨眼，肩背却被无形的力量拉拽低向祭台。


    “明微！”金色的荆棘伴随呼唤缠绕腰身，她能感觉到星期日抬臂试图把她扯回去。


    可是没用，像与祭台融为一体，只有充斥脑海的杂乱混音激荡——


    【你是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属于我！ 】


    “呸，”借着盛泽的拉力抬头，简明微看向无际的海水，“是你个呜呜伯，我他宝贝的只属于自己！”


    海波恍如水镜，映照出一张黑发黑眸的容颜，她跨越时空而来，浅笑俯首拥向另一个模样的自己。


    “盛……”还没说出的“澜”字随那道身影消散，奔向祭台的星期日金瞳睁大反应过来，“明微？！”


    精神的融合，简明微摆脱控制从跪站起，旁边的盛泽在找她凝冰借刀，他扫视自己被困锁的右臂，“砍了吧。”


    “小心身后！”腰间的荆棘骤然暴涨分束，简明微和盛泽被它们按倒护住，下一秒白色的粗长蛇身横扫而来。


    ——显然，这是那条海蛇脱离刀锋威胁后的报复，它不再攻击祭台，转而攻击他们了！


    “混蛋！”花火和桑博也注意到了简明微的困境，当即和知更鸟包围攻向狰狞凶兽。


    但它的头太多，愤恨几乎烧红眼睛，竟然不管被斩击的那几条蛇身，直接扬起脑袋对着祭台狠狠砸去。


    这下连凝冰斩断手臂都不行了，盛泽把简明微推向金色荆棘的来处，“快走！”


    “等等——”恍惚间有另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出现，温柔地落目注视，原本坚不可摧的锁链突然断裂滑落。


    来不及思考，被荆棘带着急速后退的简明微抬手抓住盛泽，两人在星期日的抢救下险险避开砸过来的巨蛇。


    “那是盛舟？”有星期日搀扶站稳，简明微不可思议地询问系统。


    祭台表层被砸得崩碎飞溅，变身小龙的系统趁乱摸了几片碎骨，“让我检验一下。”


    骨片刻出的符咒里就有盛泽淌过的血液，害怕引起星期日怀疑，系统机灵地躲到玛蒂亚身边装跟宠。


    “这片不是，这片也不是，这片……”


    它和简明微进行精神交流，“有碎骨的染色体能对上，明微，那祭台里真有盛舟的尸骨！”


    “怪不得……”简明微喃喃出声。


    怪不得陆地一直没找到盛舟的踪迹，怪不得被重重缚锁的玛蒂亚能从祭台离开……


    ——受重伤还三天连杀十七人，盛舟的被捕和处死毫无悬念，但他们也害怕他，怕他阴魂不散。


    于是深海墓穴迎来一具新的白骨，被凌迟至死的尸首，它本应镇压在祭台底部永世不得翻身。


    ——可修筑祭台的工匠动了恻隐之心，那是一群注定成为墓葬品的工匠的怜悯。


    无需商量的默契，他们联合起来，用戴着镣铐的双手将这具同样可怜的尸骨偷换砌到了最上层。


    “所以盛舟一直在深海……”


    简明微扭头注视蓝眸空洞的玛蒂亚。


    ——原来，在不知情的时候，两人已经尸骨相拥千百年。


    泪水无声涟涟，简明微红着眼圈看向星期日，“我想毁掉这座祭台。”


    “好，”星期日抬指拭去她眼角泪珠，“我帮你。”


    刚才的遭遇凶险，却也证明海蛇的攻击确实有效，两人当即转身支援知更鸟几人的行动。


    荆棘、冰凌和刀光一起斩向白色巨兽，比海面更熟练的配合，已经失去两个脑袋的海兽很快瘫软在地。


    金色荆棘提拉拖拽，桑博等人迅速避让，简明微提臂抓住它的长尾，蓄力抡甩后沉重砸向祭台。


    “就让这一条海蛇——照彻万川！”


    发泄情绪的宣言，七头蛇身并着坚硬鳞甲撞上层层白骨，经历三重劫难的祭台在剧烈震颤中轰然倒塌。


    这下引发的动静可不小，地动海摇一般，有恐怖的气息自下而上冲涌过来，波澜翻腾，大殿跟着崩坍。


    海水的震波几乎导致耳鸣，花火抓住差点被卷走的面具，“什么情况？海底地震了？”


    “是深海的海眼——”来不及多解释，简明微大声提醒。


    “快跑，马上要产生旋涡黑洞了！”


    肉眼可见的海漏现象，自祭台附近开始，海底突然产生几个大洞，海水打着旋倒灌被吸进去，仿佛永不见底的深渊。


    “哇哇哇，”花火拽着星期日释放的荆棘狂奔，“下次这种危险的事情，就不要叫上花火大人了啊啊啊！”


    海水即将大漏，简明微一边凝冰延缓海眼的形成，一边逃跑安慰她，“放心，我……”


    【放心什么？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吗？ 】


    森寒的气息蔓延贴近，紧接着强烈的吸力从身后传来，简明微骇然回头，只见原本零星的海洞迅速扩散，竟被强行连接到一起。


    ——黑洞般无底，真正的海眼形成，乱流把各种残骸遗迹卷入吞没，世间无处不归墟。


    “糟了，”玛丽急急转身扑向黑洞，“这里需要力量维持平衡，你们先走！”


    但这也不是她能支撑的情况，碧色鱼尾的鳞片被激流掀翻剥离，血色淌成小河。


    “玛丽！”亚当斯毫不犹豫地跟过去，他试图用身体为她挡住海水的冲击。


    【……想往哪里走？ 】


    叹息声在脑海响起，简明微凝冰的动作一僵，直接被卷过来的暗涌拖向海眼。


    “明微！”海势倒流如壁阻隔天地，星期日的声音和荆棘皆被冲散，只有形似幕布的层层水波挡在眼前。


    简明微：……说这不是报复她都不信！


    盘旋的旋涡带得人头晕，她回头和身后的玛丽和亚当斯打招呼，“好巧哦，又见面了。”


    “明微，”玛丽尝试控水，“你能凝冰冲出去吗？”


    简明微避浪伸手，“我试……嗯？”


    突然的异变，仿佛星月生辉，清澈的银光撒遍海洋，银尾的鲛人穿破水幕而来。


    “……【母亲】？”玛丽颤声开口。


    枯朽的身躯焕发生机，蓝眸逐渐泛起神采，玛蒂亚轻声应她，“是我。”


    简明微震惊：……嗯？怎么看这都不该是本能躯壳应有的反应吧！


    诈，诈尸了？ ！


    玛丽同样有这个疑问，紫罗兰的瞳孔几乎沁出泪意，“您……”


    “残留的一抹灵魂而已，”相似的亚麻色长发随波交织，玛蒂亚摆尾定海开口，“很快就会消散了。”


    “——还要感谢你们摧毁祭台，”她看向简明微，“不止是我，也为露莎卡的海洋表达谢意。”


    蓝眸对望，玛蒂亚抚摸她的脸颊，“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


    “躺在海底回忆时，泪水似乎应该淹没所有选择的节点，当然，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信任我的水灵们。


    “对战争和炮火的报复，两种诅咒裹挟海水扑向人类，可这没有夺回水灵的自由，反让整颗星球陷入危机。


    “但我没想到，千百年的挣扎，陆地和海洋在遇难后重新联合起来，我所期待的场景竟诞生于注定覆没的结局。


    “悔恨已晚，我被困锁海底，星核的力量无人能阻止，几乎绝望之际……海洋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机，你们来了。”


    “打碎它吧，”手指勾起红发抚至耳后，玛蒂亚凝视简明微轻声开口，“在祭台之后，破坏高塔的明珠——”


    “那不是人类以为的救赎，它是引潮的源流，打碎鲛珠，带给我彻底的死亡……到时候，所有诅咒也将跟着消除。”


    眼尾碧鳞闪烁，玛丽双臂颤抖地拥向她，“【母亲】……”


    “不要哭，玛丽，你应该开心起来。”就像看另一个自己，玛蒂亚浅浅弯眸。


    “情感是软弱的吗？不，即使经历那么多，我也仍然认为它是我们进化的重要原因。”


    各种各样的情感，对变强的渴望，对守护的渴望，对陪伴的渴望……


    就像小鱼游泳吐出的缤纷泡泡，它是望向天空的目标和动力，带领她们更好地前进。


    “所以，”玛蒂亚露出笑容，“玛丽，不要因害怕拒绝启程，尽管去试吧，海洋会是你永远的家。”


    “还有帝芙娅，她……”银尾的鲛人抬头隔海望向远方。


    “她过得还行，”见玛丽泪眼朦胧，简明微帮忙补充，“膝下还有一条白金色的小人鱼，叫滚滚，向往游泳和深海。”


    “嗯，那就好，”玛蒂亚，“……你的名字？”


    简明微犹豫了两秒，“明微，我叫简明微。”


    “好，明微，我的孩子，”最强大的水灵仔细观察她，“你被星核盯上了，它的力量侵蚀着你的身体。”


    沉默的隐痛被点出，简明微摇头，她的目光落向奔流翻涌的海眼。


    “没关系，虽然找不到它，但归墟形成，露莎卡的海水上涨能够缓解，只要我离开这里……”


    “躲避可不像你的作风，它不能带给你真正的自由，”指尖划过肌肤，玛蒂亚拉起她的手，“我有个东西给你。”


    “——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尖利的指甲剖开腹部，银尾的鲛人从中取出一枚不规整的坑洼明珠。


    “我的血肉，”蓝眸透澈摇曳，玛蒂亚轻笑，“那颗星核，它被包裹困在里面。”


    千百年的斗争，它想要吞噬她的身体，海水想要覆没整个星球，她却用柔软的血肉将其一点点包裹，她把它蕴养成另一颗鲛珠。


    “这具躯壳里的意识即将消亡，我无法再压制它，而多余的海水还需要时间流入归墟……”


    玛蒂亚说的是事实，简明微很快明白这点——深海是属于星核的主场，它不会放任何一人离开。


    “但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就像先前挣脱它的控制，你会战胜星核的蛊惑和诅咒的本能……”


    玛蒂亚握住简明微的左臂，长而锐利的指甲划破白皙皮肤，血珠滚动，她把它放进她的伤口。


    【你，你想做什么？放开我，玛蒂亚，你就不怕她堕落成食人的怪物吗——放开我，我不要跟她融合！ 】


    强烈的愤怒挣扎，不再是引诱低语，尖啸的音波几乎掀翻海底，简明微被震得一阵晕眩。


    “记得来时的路，我的孩子……”


    最后的告别，耳鳍与柔软的面颊相贴。


    “——你一定能寻回理智，成功带着自己和同伴们离开。”


    深海的浪潮被急卷吸入海眼，带上从系统那里拿到的碎骨，玛蒂亚拨开水幕以身填补无底的海洞。


    恐怖的旋涡汹涌喧嚣，而琥珀色的眸光柔如清波，身旁银鳞摆尾相伴，他和她走向归墟的另一边。


    ——再没有人间的纷扰，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能感受到身边的波涛奔流减弱，简明微知道玛蒂亚是在给她适应压制星核争取时间。


    可是……


    骨骼在破碎中一遍遍重组，愈合的血肉又崩裂增生，从左臂到身体，意识趋近模糊，简明微痛到蜷缩着无法出声。


    她不是水族，没有蕴灵养珠的能力啊！


    “明微！”系统再次凝出实体扑向她的手臂，试图用尾巴卷住星核把它拽出来。


    简明微就是个普通人，无法承受毁灭的力量啊！


    包裹星核的珠质在消耗中散去，可想而知，等它彻底消失的时候，她也会跟着被摧毁。


    恍惚间叹息声响起，缥缈的黄绿色光芒悠远漫行，它们束带般缠绕过来。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悲悯而慈怀，外翻的血肉被强行按下，枝叶在手臂穿梭蔓延，伤口处绽放诡艳鲜红的眼珠，它们替代她原本的皮肤眨动。


    就知道药师不会那么好心的简明微：……滚开啊啊啊，这是个趁火打劫的！


    竭力抬起手指去抠左臂的鲜红眼珠，刚触碰到就被拉开捆缚，数双手臂从身后交织缠绕，熟悉的朱果喂至唇边。


    简明微扭头抗拒，挣扎中银杏状的叶片飘落，悠扬如旋律覆向伤口，异变陡然发生——


    杂糅的幻彩降落扩散，环抱她的手臂被激荡震开，三重面相的神灵睁开眼睛，祂倾身从药师怀里接过简明微。


    “以强援弱，以死护生，拥你入怀——”


    谐乐回响，拔除左臂缠绕的藤蔓，零碎的拼图填补伤口，但没补几块就被新生的枝叶顶翻，排挤扭打的斗争。


    身体被两股势力当作战场的简明微：……淦！她撑不住啊！


    快从欢愉被逼成存护的系统：……要打出去打！它也撑不住啊！


    身体和精神都无法承受的疼痛麻木，意识坠入无底黑洞，三重面相和千手百眼全部抛之脑后，简明微最后只想着一件事。


    ——她再也不想看见那么多眼睛了！


    *


    浪潮汹涌奔向归墟，海水轰鸣巨响，众人视听都被遮掩，只能看见银尾的鲛人突然走进水幕，之后星核的尖啸刺耳。


    食人、融合？谁？简明微还是玛丽？


    能感受到周围海流的席卷在减弱，但荆棘依旧无法穿行，片刻迎来天翻地覆般的海底震颤，残损大殿被替换，坠落中有熟悉的话语响起。


    “——欢迎参加我的婚礼。”


    婚礼？最先清醒缓过神的知更鸟迅速环顾四周。


    入目是宽敞而恢弘的豪华大堂，地面的大理石饰面和红毯低调奢华，还有被淹没仍旧能看出舒适的沙发……


    白日梦酒店？这里是简明微的幻境？


    她转头寻找其他人，目光却在大堂中央停住，那里站着一个抚肩微笑的迎宾身影，一如既往地优雅有礼。


    “……哥哥？”他怎么在这里？这不是明微的幻境？


    星期日同样不懂，收起被莫名摆出的奇怪姿势，他走近知更鸟低声道，“明微和等等不在，里奥、玛丽和亚当斯也不在。”


    在水灵簇拥中挤过来的桑博观察环境，语气是掩不住的惊异，“……见鬼，这是匹诺康尼？”


    从贝洛伯格被坑到露莎卡星，现在海水震颤一下，简明微又给他整匹诺康尼去了？ ！


    深海大酒店哇，花火摇头晃脑地抛玩着狐狸面具，原来这才是简明微说的派对？ ！


    “哟，熟悉的新舞台，果然是她会整出来的乐子呢！”


    只是……简明微在哪里呢？


    没让几人等太久，海水喧闹起来，从门口到大堂被水灵们清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出现，银白渐蓝的长裙如尾紧附身体，她忽略所有人朝前行走，海涌和波光映出人鱼鳞片的虹色。


    “明微……”兄妹俩下意识去拉她，伸出的手却被屏障般的海水阻挡，只能看见从红发间隐现的浪花状耳鳍。


    不喜欢那冰冷呆滞的神情，绕过主动退开的桑博，花火直接朝简明微扑去，面具和手腕被抓不影响她轻笑。


    “亲爱的，现在的你不认识我啦？”


    没有意外的弹飞，里奥不忍直视地提步跟上简明微，他得在她的虎牙变尖咬人之前表现出乖巧模样。


    显然，简明微很满意他的识趣，走到大堂中心环顾四周，无机质的蓝眸空洞黑沉，她无意识地重复一句话。


    “……大家，欢迎参加我的婚礼。”


    婚礼？花火唰地转头看旁边脸色沉重的星期日，睁眼时的幻境所见跟着浮现脑海。


    哦豁。


    猎犬家系大小姐要结婚了，作为未婚夫的前橡木家系家主是迎宾。


    花火“啪啪”鼓掌，“可真有乐子！”


    知更鸟：……好消息，不用担心哥哥的安危了；坏消息，现在需要担忧哥哥的身份。


    星期日：……怪不得有次简明微问她结婚他会送些什么，原来在这里埋伏他呢？ ！


    他的目光跟着简明微环视酒店，提起的心在看见二楼被监管的盛泽时稍稍回落。


    ——还好，那人也在场下。


    “所以，”吃瓜的桑博提出关键问题，“……婚礼的另一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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