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俩不听劝。”黄皓幸灾乐祸道,“穿成这样,你们不热谁热?”
赖栗穿了条颜色花里胡哨的工装裤,上身是一件灰白色的卫衣,对于九月这个天气来说确实赘冗,背后湿了一大片。
宋自楚平时也穿长袖长裤:“我还以为诞市九月不热呢,就没带短袖短裤。”
姜孝好奇道:“你北方人啊?”
“是。”宋自楚笑着说,“听不出来吧?”
“确实听不出,一点口音都没有。”黄皓一边说一边跨入山门,不由惊叹出声,“我去——”
寺庙里,袅袅香火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侧是古朴庄严的殿堂,一路往山上延伸,视野的末端,一口巨大的梵钟在云雾里若隐若现。
姜孝跟着仰头:“操!真他妈壮观……”
宋自楚无奈道:“别在庙里说脏话。”
“这得多少人才敲得动啊……”黄皓掏出手机,“拍个照,发朋友圈。”
姜孝对拍照不感兴趣,晃着一头卷毛左顾右盼:“财神爷在哪?我得先去拜拜他老人家以表诚意。”
赖栗单手插兜,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台阶往上走,第三座佛堂就是。”
黄皓问:“你是不是来过?”
赖栗嗯了声:“年年来。”
姜孝乐了:“这庙他家建的,你说他有没有来过?”
黄皓又操了声:“难怪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来。”
“不止有戴家出资。”赖栗懒得解释,“你们去拜吧。”
“那你呢?”
“去拜我的专属财神。”赖栗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皓张大嘴巴,啊了半天:“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还有专属财神?”
“难道是在庙里修了私人佛堂?”姜孝挠头,也不懂,“不过这庙就是他们家建的,确实想怎么样都行吧……”
宋自楚抬头看了会儿,目光晦暗,转瞬即逝:“走吧。”
三人挤进人群:“今天是不是有公益活动啊,好多志愿者……”
赖栗甩开室友,轻车熟路地往山上走,都不需要刻意地回想路线,身体就提前辨别了方向。
很快,他就在山顶亭子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戴林暄靠着柱子,衬衣扣子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夹着一支燃烧的烟。
他慢慢地吸上一口,烟雾与周围的香火融在一起,模糊了清隽的面容,平日温和的眉眼毫无笑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淡漠。
手机突然响了下,戴林暄垂眸扫了眼——
【谁家的小癞皮狗】:哥,你不学好。
同时,一只手从身侧伸来,捏走了他手里的烟。
戴林暄就着那只手上的青筋看了会儿,目光上移,落在其主人脸上。
被吸过的烟头濡湿扁平,突然出现的赖栗也不介意,直接咬进嘴里吸了一口,没过肺。他倾身凑近,将烟雾尽数吐在戴林暄脸上。
被烟雾刺激到,戴林暄眯了下眼睛。
“哥,你不学好……”赖栗咬住烟头,又说了一遍,“竟然在佛门净地抽烟,有辱斯文。”
“还能更有辱斯文。”戴林暄扫了眼他嘴唇,面色淡淡地换了话题,“现在烟可不在我嘴里。”
赖栗善解人意地说:“我替你抽,免得佛祖恼你。”
“……”戴林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戴翊说的。”
“所以你不是……”戴林暄顿了顿,“你和小翊关系破冰了?”
“我和她什么时候结过冰?她还没资格。”赖栗满不在意,追问戴林暄的未尽之言:“不是什么?”
不是陪“心上人”来爬山。
戴林暄虽然让李觉实时报告赖栗的行踪,但并非每次都会及时查看,比如他今早在佛堂跪了两个钟头,起来后才看到李觉发来的消息,当时赖栗距离寺庙就只剩几步路了,身后跟着宋自楚与其他两个室友。
戴林暄无视追问:“那谁有资格?”
赖栗舔了下凸起的虎牙,也无视戴林暄的问题:“哥,你以前不抽烟。”
“海外不比国内,没人在意我是谁,应酬的时候难免要沾点。”戴林暄眼尾微微垂下,“不是烟也会是别的。”
赖栗顺着他的话问:“比如?”
戴林暄说:“比如在国内不合法的东西。”
国外合法国内不合法的东西无非三个字,黄赌毒,起码选其一。
赖栗轻吐一口烟雾:“那你碰了吗?”
戴林暄倏地笑了,赖栗神色立刻紧绷起来,盯着他喊了声:“哥。”
“换作以前,你不会这么问我。”戴林暄收了笑意,抽出赖栗嘴里的烟,“只会默认我不可能碰。”
赖栗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怪你,我确实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湿软的烟头戳在掌心,另一端被戴林暄的中指与拇指掐灭,“——按猥亵罪算,起码够我进去蹲个大半年。”
赖栗脸色瞬间变了,隐隐有些难看:“我没打算追究。”
“为什么?”戴林暄走下台阶,顺势将烟蒂扔进垃圾桶,“不敢,还是不想?”
赖栗眉眼间陡然升起几分冷意:“戴林暄,你站住!”
戴林暄如他所愿地停下,侧身看着他:“你顾虑什么?因为我是你哥,不想毁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赖栗很难说清这件事情,他并不在乎戴林暄对自己怎么样,在乎的是戴林暄不该这样。重点在戴林暄,不在他自己。
戴林暄目光落在赖栗拧起的眉头上,又是一颗石子落进心谷,只不过这次大颗一点,沿着崖壁磕磕碰碰,难免带下去一些碎屑。
两年前的赖栗或许算不上完美受害人,可如今的他确实无辜。站在赖栗的角度,就是唯一的亲人出国两年一回来,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止一次地对自己做出与犯罪无异的举动。
以至于赖栗手足无措,孤立无援,找不到人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地不予追究,试图回到自以为的过去。
念及此,戴林暄竟然有点心疼。他扯了下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还是如那些媒体所说,怕跟我翻脸后,没法再像如今一样肆意挥霍地生活?”
赖栗嗤了声:“你这些年的资产有三分之一都在我名下。”
外人并不了解这些,只以为赖栗类似“金丝雀”的存在,戴林暄宠他,就能无法无天,戴林暄厌弃他,就会瞬间跌进尘埃。
而实际上,赖栗名下有很多资产和乱七八糟的股份,比绝大数同辈人都富有。只要不碰违法的东西,哪怕从此和戴林暄一刀两断,就靠钱生钱,下半辈子也一样能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戴林暄轻叹了声:“那你忍什么?”
赖栗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生,前两年就能和戴林暄在格斗场上打得胜负难分。
而戴林暄回国以来的二十多天里,赖栗唯一一次动手,竟然还是因为没送他去学校报道,才甩来毫无威慑力的一个耳光。
“我没有忍——”
赖栗倏地闭嘴,他确实在忍,不过忍耐地是戴林暄的改变,而不是自己的遭受。
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戴林暄听完又会怎么理解?
赖栗并不希望戴林暄继续走同性恋这条病态坎坷的道路,世人眼中的谦谦君子应该在合适的年龄,选择一个同样没有污点的伴侣,结为夫妻,再孕育一两个继承了优良基因的孩子……过完光明、坦荡的一生。
而不是和一个男人、甚至是自己养大的弟弟搞在一起。
“哥,今天中秋,我不想和你吵架。”赖栗走近两步,低头顶住戴林暄的肩膀,声音轻轻的,有点请求的意味,“你别这么和我说话。”
“……”戴林暄一垂眸就能看到赖栗平滑的后颈,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了动。赖栗刚爬完山,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汗味,和挥发的沐浴香一起融成了咸湿的荷尔蒙气息。
戴林暄过了会儿才开口:“还想出国留学吗?”
赖栗藏在阴影里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他深吸了口气,尽力克制语气:“你当初走了,把我留下,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又想把我送走?”
戴林暄手臂横入两人中间,试图把赖栗推开,却被死死扣住手臂。
他只好就这个姿势,模仿着从前的态度,当一个合格的兄长:“就当体验新生活,不喜欢再回来。”
赖栗忍耐了会儿,调整呼吸轻声说:“我这么混账,你就不怕我在那边沾上不好的习惯?就算我不主动碰,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算计,和不三不四的人睡到一起,甚至抽上叶子,哪天横死街头你都没法给我收尸……”
戴林暄打断道:“赖栗!”
“这就听不下去了?”赖栗抬了下脸,搭在他哥肩上,再抱住腰,“哥,你想都别想。”
“……”
“不论你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要看着。”赖栗语气寻常,指尖力道却不断加重,“——我要在最近的距离看着。”
戴林暄听着,难得皱了下眉头:“松开。”
“不松——我以前没抱过你吗?”赖栗轻吐一口气,突然放软姿态,低低地说,“你两年没有陪我过中秋了。”
戴林暄偏开头:“太忙了。”
借口,你只是不想见我。
赖栗面无表情地说:“去年中秋,我一个人瘸着腿在医院等了一天一夜你都没回来。”
“这倒是记得挺清楚。”戴林暄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腿剐破了一层皮而已,别说的和骨折了一样。”
赖栗满不在乎地说:“是啊,反正没死。”
不等戴林暄发作,他就松了力道,往后退开一步,目光在戴林暄的前襟来回逡巡,随后若无其事地抬手,把他哥衬衣最上方的两粒扣子系上了。
“你今天什么安排?”
山顶的风刮过空荡的胸口,带起一阵凉意。戴林暄脚尖一转,向外走去:“要在寺庙待到下午一点,再去河东福利院,晚上回老宅吃饭。”
“然后呢?”
戴林暄没说话,他原计划是吃完晚饭就去接赖栗,并没打算在老宅过夜。毕竟以他对赖栗的了解,今天再不见面铁定要出事,就像前不久被刀划伤的脖子。
没想到赖栗直接找了过来。
戴林暄刚刚注意看了,赖栗的体质今非昔比,那么重的咬伤,竟然不到一周就恢复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片浅淡的淤青,过不了两天可能就彻底代谢了。刀伤更是早已愈合,只是伤口位置的皮肤颜色比旁边粉白一些。
“你要愿意去老宅吃饭,福利院那边的事结束后我来接你。”戴林暄说,“不想去就等我吃完饭再来找你。”
赖栗跟上他的脚步,好脾气地问:“请问在你来找之前,我做什么?”
戴林暄说:“想做什么做什么。”
赖栗忍无可忍:“和宋自楚也可以?”
戴林暄一顿,微微回眸:“你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忍。”
赖栗停下,盯着戴林暄的背影。
“如果我能忍,那么恭喜你,将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男友,做什么都可以。”戴林暄说,“如果我没忍住……”
他没有回头,在原地笑了下:“我也不确定会怎么样……毕竟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大哥了,做什么都有可能。”
话音落下,戴林暄又戴上了从容温和的面具,和迎面走来的企业家握了下手。
这次的公益活动聚焦在“重疾孤儿”的救助上,福利院少有完全健康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养活他们并不困难,治病才难。
所有报名的志愿者及企业家签完到后,活动正式开始,寺庙的住持现身,率领一众僧人为那些命运坎坷的孩子们诵经祈福。
悠扬的梵音在山林间回荡,气氛庄重肃穆。
周围人群里有几个认识的人,例如一身运动装的霍家两兄妹,应该是个人名义来上香,顺道和他哥“偶遇”,还有前段时间刚有过冲突的汤远扬父子。
公司都要破产了跑这来做什么?装出一副慈善心肠博取他哥的同情吗?
赖栗目光一转,又瞧见一个熟面孔,是上次坐在汤薛达车里、被他警告过的那个小舟。
很好。
赖栗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潜入人群,抵住小舟的后腰。小舟猛得僵住,被赖栗悄无声息地挟持到无人的偏殿走廊,用力甩在到墙上。
小舟撞得肩膀一麻,痛都不敢呼出声,看清赖栗手上拿的是棍子而不是刀,才松了紧绷的那口气,胸口急促地起伏。
“赖、赖少……”
赖栗折断粗长的棍子,并在一起,贴心地拔掉木刺:“我上次说过什么?”
“我只是过来上香,碰巧遇着了您和戴总。”小舟两腿发软,贴着红砖墙,努力不让身子滑落,“赖少,请您相信我!”
“这么急着挨操,我成全你好不好?”赖栗圈住棍子比划了下,他的语气温和起来竟然和戴林暄有几分相似,“你闭上眼睛,把我当成我哥就好,尺寸应该差不多。”
小舟咽了咽喉咙:“这里是寺庙,赖先生!”
“不是寺庙你就可以接受了?”赖栗遗憾道,“可惜,我就喜欢寺庙。”
赖栗步步逼近,身子挡住了阳光,将小舟完全罩进阴影里。
小舟到底只有十八岁,只觉得面前的赖栗阴毒可怖。他看过一个叫“赖栗指南”的文档,其中一条就是赖栗曾找人把一个试图爬他哥床的男模特给轮了,纯纯是个目无法纪的混蛋!
裤腰被棍子勾开的刹那,小舟的眼泪不争气地糊了满脸:“求,求求您放过我吧!——我、我可以告诉您汤总为什么找我接近戴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