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撑在舱体内壁时发出沉闷回响, 惊得裴宁谕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墙壁。
"许司度我已经道过歉了!你"破碎的尾音被撕咬进唇齿间。暴烈的气息直钻肺腑。他试图偏头躲闪,后脑勺却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死死扣住。
“贱民!”裴宁谕尖锐地骂道。许司度的冒犯像是撕下他的脸皮往地下踩, 虹膜泛着玻璃似的水光, 他仇视地盯着许司度:“这种下作手段你们一个玩的比一个好。”
裴宁谕冷笑:“傅褚什么下场你没看到吗?你拿什么比傅褚, 我敢保证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他好……啊!”
骤然收紧的指节截断空气,许司度直接掐上了裴宁谕的脖子:“闭嘴。”
光是看着裴宁谕这副厌恶他仇视他的模样, 许司度就已经尝到了自己舌尖渗出的血腥味,混着对方言语里的辛辣,在密闭舱室里发酵成某种带着腥甜的恨意。
那些不明不白的恨意终于再次找到了出口, 每次看着裴宁谕痛苦, 他便好似得到了什么心灵慰籍一般。
“一点破烂也想打发我?裴宁谕,你当我是什么, 一根骨头就能满足的狗吗?”
那他想要什么他倒是说啊!
裴宁谕不明白,在这掐着他的脖子, 就能解决他之间一切仇恨了吗?
裴宁谕的指甲在许司度背上刮出尖锐的伤痕,就在许司度再次俯身的那一刻,裴宁谕感觉一股寒流顺着肱动脉直冲心脏。?
“你怎么了?”
许司度警觉裴宁谕状态不对,在裴宁谕身体软绵绵顺着墙壁向下滑的时候, 第一时间截住了裴宁谕的身体。
“裴宁谕?”一开口, 许司度震惊于自己声音的慌乱。
“别吓我。”
无数气味在鼻腔炸开, 裴宁谕闻到了属于omega的水蜜桃味,许司度身上的雪松味道, 还有来自更早之前, 曾经进入过这个船舱内部的alpha工程师信息素味道,不同味道烧得他眼前浮现大片灼烧状黑斑。
耳蜗深处传来许司度咬着牙的声音:“让医疗组进来。”
过了会儿,他又听见许司度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不用进来了, 把信息素检测仪和alpha抑制剂拿进来就行。”
alpha抑制剂?
难道他要分化了吗?
骨骼重塑的剧痛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分化时达到顶峰。裴宁谕满身冷汗蜷缩在许司度怀里,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许司度先是在裴宁谕手腕上绑上了信息素监测仪,然后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以免自己的信息素干扰到裴宁谕分化。
检测仪上的数字一点点从30往上升,直到检测仪发出了尖锐警报。
他终于要分化了。
裴宁谕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很快调整好了心态,连身体上的剧痛仿佛也可以忍受了一般,只因他终于可以分化成裴序那样的alpha。
许司度没经历过正常分化过程,他对于分化的理解,仅仅就是熬过去睡一觉,醒来后自然会分化完成,所以他笨拙地指挥着裴宁谕:“闭上眼,很快就好了……”
裴宁谕呼吸都在颤抖,更多是兴奋,他新奇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为自己即将成为一个alpha而开心。
裴宁谕呼吸频率都急促了些,主动握着信息素检测仪,去查看仪器的变化幅度。
40。
45。
50。
……65了。
裴宁谕喉结滚动着,捏着信息素检测仪的手指泛起青白色……
动啊。
怎么不动了?
在信息素水平达到一个高峰后,检测仪便不再变化。
裴宁谕将检测仪在地上磕了两下,看检测仪是不是坏了。一边发现自己鼻腔中信息素气味层层褪去,最终只剩下船舱里漂浮着的空旷气息。
当最后一丝信息素消散在鼻腔时,裴宁谕惊慌地发觉自己分化期好像已经结束了。
与此同时检测仪上的数字骤减,一直从65减到了0。!!!
怎么会这样。
裴宁谕低着头,黑发湿着粘在他身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脑子里很乱,指甲掐进了肉里。
他的分化期居然结束了?
他还是什么都闻不到。
许司度离他这么近,他还是什么都闻不到!
裴宁谕眼底红了,他凑近了努力去闻许司度身上的味道,在许司度的颈窝处下了狠劲嗅着,许司度估计是觉得痒,不自然地动了一下,就被裴宁谕当作是反抗,指甲直接陷进了许司度锁骨处的肉里,将人按住。
直到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他被许司度推开。
许司度用手摸他的额头,是一种不能表现得很凶恶后别别扭扭的感觉,配上他冷淡正经的样子,显得很奇怪:“还是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叫什么医生!
“不行!”
裴宁谕黑眸狠狠瞪着许司度,努力抑制自己好让自己接受他居然分化成了一个beta的事实。他不想在许司度这种人身上表现出来一点点脆弱,他生怕下一秒,许司度会踩着他的脊梁,打碎他的尊严。
他居然在怕。
看许司度一脸无措的样子,裴宁谕很快明白,许司度大概不知道自己已经分化完成了,许司度没有闻到他信息素,也许忽悠忽悠,可以让许司度以为他刚才不是分化,而是真的突发了什么疾病。
许司度:“医生进来一下。”
"别动通讯器!"裴宁谕劈手按住许司度通讯器的紧急呼叫键,冷汗正顺着脊椎滑进尾椎骨处。
裴宁谕截住许司度的手:“我没事。”
“我刚刚就是头晕了一下。”裴宁谕嘴巴一张又吐出一溜谎言来,分化成beta的炸裂事实将裴宁谕激出了一身冷汗,他无比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分化成beta,他就完了。
几息之间,他很快找到了以前的状态。
即使他心里慌得心跳声呼之欲出,但他还是装得和以前没有区别,倨傲又冷淡。
“许司度,你打算带我去哪?”
许司度沉默了一下。
裴宁谕心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他拧上了许司度的衣领:“你居然都没做计划吗?你绑了裴家二少爷,居然没做出逃脱的方案?!裴序不会放过你……太子也不会,被抓住你就完了!”
裴宁谕痛骂着许司度,事实上心里苦的却是他自己。
——他现在不能回去。
他失踪后,被带回的第一时间就会是做身体检查,一旦beta的身份被发现,他就完了。
他不是裴家真少爷的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但他分化成了beta,他真的会万劫不复。
然而事与愿违,下一秒,警报声就刺穿了耳膜。
舱内剧烈晃动了一下,桌面上的陶瓷杯在重力失衡中摔得粉碎,暗红色警示灯显示着外面有战舰对他们展开了包围。
裴宁谕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剧烈震颤的指挥台,直接拍下了紧急制动按钮,所有灯光骤然熄灭。
在绝对黑暗降临前的瞬间,裴宁谕拽着许司度的衣领:“暗门在哪?一般舱内都会藏着直通备用引擎舱的维修管道……别给我说你不知道。”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许司度与他对视良久,久到裴宁谕以为许司度没听清,就当他打算再重复一遍的时候,许司度开口了。
许司度眼眸里还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你不用担心我,我被抓了就被抓了吧,我有办法,你身体没事吧?”
谁在担心他了?
许司度爱被抓就被抓吧,他怎么办啊。
裴宁谕咬着牙,尝到了口腔中的血腥味,他终于知道恨铁不成钢是什么滋味。
第52章 第 52 章 许司度是个傻的,可……
许司度是个傻的, 可他哥哥不是,太子更不是。
要瞒过他们难上加难。
许司度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裴宁谕霍然起身, 手电筒从倾倒的桌上滚落, 在地上敲出清脆的颤音。
裴宁谕没理会, 他只顾着在黑暗中大步向前,摸黑疾行。
借着对商用舰的熟悉, 途中经过三处交叉管道,裴宁谕绕过几个弯道,拐了一小弯。
他伸手抹过舱壁, 指尖沾上冰凉的冷凝水珠——这是接近备用引擎舱特有的低温现象。
裴宁谕意识到他已经找到了直通备用引擎舱的维修管道。
他正要踏出去, 结果眼前,一队身着迷彩服的军人身影闪进右侧舱壁的暗门——那后面正是裴宁谕要找的逃生舰。
裴宁谕踏出去一小步的腿又收回来了, 他靠着船舱内壁,思索了两秒, 立刻决定转身往回走。
结果,就在下一个廊道拐角,与匆匆赶来的太子迎面相撞,对方军装上的银鹰肩章亮得刺眼。
“宁谕, 你跑什么?”
饶有兴致的嗓音灌入耳中。
裴宁谕僵在原地, 很快便平息了自己此刻的心情:“殿下。”
*
应急照明灯的冷光在走廊投下锯齿状阴影, 裴序的军靴踏过地面裂缝时,感应式防护罩在头顶泛起水波纹的蓝光。临时行政中心选址在第三工业区地下, 通风管道里还残留着能量矿石的刺鼻气味。
皇宫由于受袭, 只能由临时行政中心代替,军部和安全部都忙得像热锅上蚂蚁一般,每个人都惴惴不安, 等着悬于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太子已经革了两拨人的职,趁着这次机会,他以雷霆手段快速清除了三大核心部门的异党,栽赃陷害的手段玩得很好。
裴序知道,这个罪会不会按在他弟弟头上,其实也就是太子一句话的事情。太子是不可能放过幕后真凶的,但这种好时机,太子同样也不会舍得放过裴宁谕。
唯一的突破口在于,宁谕跟了他那么久,多少该有点感情,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太子也不该将这事怪在宁谕身上。
五个宪兵胸前的银鹰徽章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光,那是太子近卫才有的标识。
年轻的军官身上沾染着外面的尘土味:“他在哪?”
他是谁不言而喻。
宪兵目不斜视,没有一点人情味:“嫌犯刚刚被殿下提走。”
*
裴宁谕被反扣在磁力拘束环里的手腕已经渗血。他一回来就被带去做了全身检查,嫌疑犯的检查报告上会不会呈现分化性别,裴宁谕自己也摸不准。
不过,裴宁谕从刚开始的惴惴不安,担心自己的第二性被发现,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焦虑担忧的心情渐渐淡去。
他头颅后仰,在束缚椅上找了个放松的姿势。
曾经他羞辱beta时,觉得就应该如此,beta不就是这种被人拿捏在手心上的玩意儿吗?
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成了beta的缘故。
他完完全全否认了自己曾经的想法。beta怎么会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会像动物一样发情的alpha,怎么看都应该是被歧视的那个才对。
他分化成了曾经自己那么瞧不上的性别,换做别人该如鲠在喉,要么痛恨曾经自己跋扈,要么责怪命运不公。
裴宁谕两种感觉都没有。
他从不自我厌弃。
他觉得自己未分化时欺辱beta理所应当,大环境如此。现在他分化成beta,他又觉得alpha这种人人追捧的第二性也不过如此。
连傅褚、顾时泽这样的人都能分化成alpha,alpha能是什么金贵东西。
太子走进来时,屏退了身边其他人,仅仅留了裴宁谕在面前。
“那些人也太不小心了,怎么绑这么紧。”太子喟叹一句,揉了一下裴宁谕的手腕,拘束环的幽蓝纹路随着他揉捏的力度明明灭灭,太子将拘束环打开,“自己揉揉。”
裴宁谕没动也没说话。
“宁谕,怎么不看我?”温热的吐息拂开裴宁谕垂落的额发,“生气了?”
“怪我绑你回来,让你丢面子了是吗?”十九岁不就这点心思吗?太子一猜就是。
裴宁谕在袖中掐紧掌心,目光沿着太子身穿的西装攀援而上。四目相对的刹那,悬浮的监视器红光骤然转绿,太子开启了隐私屏障。
眼见太子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裴宁谕猜测,太子现在多半不知道他分化的事情。
……总算有件顺心的事。
“没事,除了我的近卫,还有裴序几个身边人,没人知道这事。”
见裴宁谕还是不理他,太子蹲下来,忽然扣住他后颈,鼻尖几乎触到他的鼻尖。
“是分化后没休息好吗?”
裴宁谕眼眸一瞬间睁大,喉结猛地滚动。
太子轻笑:“怎么这副表情,我不仅知道你已经分化了,我还知道你其他秘密呢。”
裴宁谕心中不妙,他眼皮跳了跳:“比如?”
“比如你不是裴序亲弟弟的事。”
“……”
裴宁谕哑然。冷汗顺着脊骨滑进后腰的拘束带,裴宁谕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子:“知道这么多干什么。”
太子倚着桌子,指尖漫不经心划过裴宁谕的脸:“别害怕,嗯?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所以你别怪我绑你过来,来我这比待在裴序身边好,你也不想让裴序知道你分化成个beta的事吧,他那么古板。”
裴宁谕抬起被冷汗浸湿的睫毛,重复了一遍:“你早就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子:“这不重要。你只用知道,我会站在你这边不就行了吗?”
裴宁谕从面无表情,一点点变得冰冷:“很重要啊,殿下,如果是在我十几岁时就知道我未来会分化成个beta,那就太让人倒胃口了不是吗?”
每个字都像从冰层里凿出来的。
倒胃口?
他还真敢说。
太子冷睨了裴宁谕一会儿,半晌没说话,良久,他轻笑一声:“宁谕,别惹我生气。”
“外面那些人都等着要你命呢,你知道裴柏声吗?他昨天被人暗杀。”
裴宁谕抬头:“死了?”
太子嗤笑一声:“在我面前还要装成这副很惊讶的样子吗?这不是你干的吗?”
“没死。”
听到这个结果,裴宁谕狠狠拧着眉,指甲陷进了肉里,他闭了闭眼。
“……”
太子:“和你说这事就是要告诉你,你做的事一旦暴露出来,你知道你要面临多少人的报复吗?”
“裴序难道会善罢甘休吗,傅褚、许司度你算是得罪完了,裴柏声也不是什么好货。”
难道他就是什么好货吗?
裴宁谕只要一想到太子早就知道他会分化成beta以及他不是裴序亲弟弟的事就觉得恶心,他受那些人威胁时,太子端着红茶看戏般欣赏他徒劳挣扎。
现在是终于忍不住了,想自己亲自威胁了吗?
alpha对beta抱有的亵玩心思,裴宁谕自己最清楚,如果太子早在他小时候就知道他会分化成beta……呵呵,变态。
真会恶心人。
裴宁谕冷笑着嘲讽:“我把这些人得罪透了也有您的手笔吧,殿下好像很想看到我被所有人厌弃的那一天。”
裴宁谕的语气很尖锐,这话不知道戳中了太子哪里,太子脸色冷了几分:“宁谕说这种生分的话,是想要我们就事论事,谈谈你不慎泄密,导致君主受袭这事?”
“裴序为你求情,在我面前说了很多好话,要是让他知道你不是他亲弟弟……”
裴宁谕粗暴打断道:“那你干脆就告诉他啊,随便。”
真是年轻气盛的小beta啊。
在滔天权势中养得如此刁蛮。
呵。
“看来我真该让所有人看看,帝国基地最优秀的营员,军部高官最疼爱的弟弟是个假货”
被威胁了那么多次。
裴宁谕极其厌恶这种感觉,他不想再委屈自己,面对别人的威胁一次次讨好,这不是他的性格。
装乖、讨好……每一件事都不是他愿意的,他早就不想装了。
“beta应该到beta该去的地方对吧?宁谕你也该磨磨你自己的性子。”
太子弹了弹衣襟上不存在的灰渍,瞳孔缩成两道竖线,阴森着一张脸:“我现在让人送你进白塔。”
什么?
白塔?绕是裴宁谕做好了分化成beta的准备了,他也没想过他会进白塔这种地方……
裴宁谕:“疯子,我说破你的目的,你恼羞成怒了?”
太子黑眸游移到裴宁谕脸上,手指抚过他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宁谕,我说过吧,别惹我生气。”
太子暗哑嗓音抵入耳膜:“等你长长记性我们再谈话吧。”
*
白塔。
裴宁谕的睫毛在颤抖。刚才有人将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蒙眼布浸透了冷水,隔着绸缎能感受到穹顶水晶灯刺目的白光。后颈残留着□□的灼痛,耳畔回响着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
"哐当——"
水桶砸在地面的震动让他脊椎发麻。
他听见皮革手套摩擦的声音,有人在撕扯他手腕上的束缚带。
蒙眼布被揭开的刹那,裴宁谕的视网膜映出一整面鎏金琉璃墙。孔雀尾翎状的花窗将阳光折射成翡翠色的光斑,投在十八世纪风格的雕花铜床上——如果忽略床周环绕的六台全息监护仪,这简直像皇宫的某个寝殿。
又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水流顺着锁骨滑进衬衫,在腰腹处汇聚成一小摊。
裴宁谕脾气差得要命,连太子都没这么对过他,结果在这里先是被人电晕了不说,连续两盆冷水浇下,早将他的耐心给耗尽了:“我要杀了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不管你是谁,在这里你就是001号!”
“你听好,在这里你不再有自己的名字,无论你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你仅仅只是个beta。我叫你001号的时候,你要跪好,并且立刻回答,请吩咐主人。”
“001号!001号马上回答!”
荒唐。
裴宁谕早就听闻过白塔里面手段厉害,没想到玩得居然是这种洗脑方式。裴宁谕想努力撑起身体,结果发现自己连坐起来都困难。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凌厉的鞭子声抽打在裴宁谕脚边,靴尖踢中他的小腿骨,穿黑色防护服的男人拽着他的头发抬起他一整张脸:“白塔里的空气迷幻剂成分29%,想爬起来都困难,你就别想着跑出去了。”
“001号你是殿下送来的重点人物,我更会特别关照。”
第53章 第 53 章 怪不得从来没有be……
怪不得从来没有beta成功逃出过白塔。
裴宁谕只是发了一会儿愣, 鞭子下一秒挥到他身上,钢鞭撕开他身上凝固的血痂,刺痛沿着脊椎一直向上, 连裴宁谕都没忍住抽气, 眼底猩红地瞪他。
“不是教过规矩吗?要说请吩咐, 主人。”鞭柄挑起他下颌,黑袍训诫官的面具折射着无机质冷光。裴宁谕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
军靴碾上他膝盖的瞬间, 裴宁谕的手精准缠住训诫官脚踝。可惜,对方踉跄摔倒,并且将刑具架掀翻轰然倒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裴宁谕没有一点力气。
“漂亮的小把戏。”
“一般beta现在都已经去大厅等待了, 而你还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 看来我得用点特殊手段了。”
训诫官单手拎起他脖颈时,裴宁谕听见自己骨骼发出脆响, 在氧气被掐断后的几秒,训诫官又将他扔在地上。裴宁谕狼狈地捂着脖子疯狂咳嗽。
“疼吗?”平直的声线钻入耳膜。
裴宁谕在剧烈的咳嗽中, 还不忘扯开染血的嘴角,挑衅道:“爽爆了。”
“你就这点手段?等着我出去杀你……”
裴宁谕表情出现一抹空白:“这是什么?”
眼前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一台机器,训诫官慢条斯理转动控制台旋钮,机械运转声骤然轰鸣, 金属座椅连接着数十根电极贴片。
见裴宁谕并不专注, 训诫官提着裴宁谕的头发按到了座椅上。
“电击椅, 这本来是至少经过一轮训练的beta才能用上的硬家伙,现在你提前见到了, 高不高兴?”
训诫官将裴宁谕的衣服往上捋, 用电极片缠上他裸露的腰腹。
“……”
裴宁谕脸色表情彻底暗了下来,笑意凝结成冰:“你敢对我用这种东西,裴家会放过你?”
下一秒, 电流声化作千万根淬毒银针,顺着脊椎直刺大脑。他真敢。裴宁谕咬肌绷出凌厉线条,汗珠沿着下颌线砸在通电的金属踏板上,滋啦腾起带着焦糊味的白烟。
训诫官毫无畏惧,他甚至仰着下巴。
“按理说,进入白塔的beta没有与外界联系的渠道,但我可以免费透露你一个信息,裴序已经知道你做的事了。”
“所有事。”
裴宁谕瞳孔骤然收缩,只见训诫官低头俯视着他:“所以你乖乖听话才最安全。”
“这滋味怎么样?”
裴宁谕深深垂眸:“……”
就当训诫官以为他屈服的时候,被烧灼的声带像砂纸打磨过钢板:“爽!”
黑袍下训诫官饶有兴致地勾唇:“再大点声?”
裴宁谕挑衅地勾起淌血的嘴角,瞳孔深处炸开燃烧着的金色火星:"爽死了!有种弄死我啊!"
审讯官沉默片刻,忽然切断电源。骤然降临的寂静中,他对着通讯器微笑:“今天用来以儆效尤的beta找到了,我马上带他到大厅。”
*
顾时泽的指节叩在金属桌面第三下时,傅褚终于掀开眼皮。
地下室的白炽灯管在两人头顶滋滋作响,两块悬浮电子屏环绕着堆满数据线的操作台。傅褚向前拖动椅子,锈蚀的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白塔的粒子屏障每十二小时轮换密钥,你搞到的神经接驳器——”
“已经足够烧穿白塔的防御系统了。”顾时泽将计算数据推过台面给傅褚看,全息投影在他冷白的面容上投下蓝光,"前提是你的人能黑进白塔的中控室。"
曾经争得头破血流的两人难得平和。
从前年少的时候,两人为了争一点点裴宁谕的关注,背地里做过不少坑害对方的事,他们心里门清,只不过现在为了维持装出来的和平,都不肯说罢了。
傅褚扫了一眼数据,漫不经心:“其实,宁谕分化成beta也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顾时泽明白傅褚话中的潜在意味,心里痒了一下。
确实不错。
分化成beta,不必被Alpha的压制性信息素干扰,他们也不必顾忌AO间该死的吸引力。此刻他们站在同条起跑线上,至少不会因为区区信息素,就输给不知道从哪来的omega。
顾时泽:“等把宁谕弄出来后,我们公平角逐。”
在这方面,顾时泽更有信心。裴宁谕绝对会选他,而不是傅褚这个死对头。
顾时泽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傅褚扯了扯嘴角,眼底幽深:“好,公平角逐。”
……谁会答应一场注定输掉的比赛。
傅褚勾了勾唇:“那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见到顾时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傅褚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
去呗。
去了也是送死。
白塔的防守级别是S+,事情一旦败露,顾时泽就完蛋了。然后他就不用再面对顾时泽这个竞争对手。
傅褚很高兴看到这一幕。
干嘛非要喊打喊杀,这事完全有和平的解决方法。
*
裴序的指尖在量子屏上反复划出裴宁谕与他的亲缘报告,冰冷的数据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裴序异常的沉默,他一直以来小心护着的弟弟其实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这一真相吞噬了所有未说出口的诘问。
他没想到裴宁谕宁肯骗他,宁肯瞒着他做了那么多事,也不愿意和他说实话,但凡裴宁谕早一点告诉他这真相,事情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他之前看到的乖巧,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裴序知道,他现在应该出现在裴柏声面前,安慰他这么多年来,哥哥对他的种种忽视和冷落,就像他曾经对裴宁谕做过的那样。
然而,他却一直坐在书房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烟草燃烧时在太阳光下投射出淡金色的雾霭。
一天前,太子那边传来消息,假情假意地说他一定会让裴宁谕得到应有的惩罚,装的真好像一个秉公办事的君主一样。
如果他不知道这个惩罚是将裴宁谕送进白塔的话,裴序说不定还愿意信任一下,这位一直以来他侍奉的君主。
他还以为太子至少会心软一点,毕竟那可是自小就陪着他的人。
多讽刺,将近二十年君臣,原来多次召裴宁谕入宫的那些秉烛夜话,那些落在裴宁谕腕脉的指尖温度,都不过是裹着砒霜的糖。
裴序骤然抬眸,他将烟头掐进手心,喉结滚动咽下了心里难平的情绪。
裴宁谕怎么能进那种地方?
就算他没流着裴家正统血脉,就算他分化成了beta。
那么倨傲的一个人,裴序想象不出来,裴宁谕会从白塔出来后,完完全全褪去了傲骨,变得和那些beta一样,毫无生气,完全顺从的模样。
他情愿不要那样的乖巧。
裴序一个按铃将外面一直等着的助理叫了进来,助理进来时刚巧踏过全息投影的《白塔监察条例》修正案,全息影像在他脸上投下文字。
“那些傀儡账号都准备好了吗?”
助理:“今早已经全部投放,现在舆论已经被发酵起来了,您看。”
助理上前一步,指尖划过舆情监测屏,将星网上如今最热门的话题呈现在裴序面前。
“为什么一直不开放白塔,当权者享受着那么多的omega,连残羹剩饭都不给我们这些底下人留?”
“不开放白塔就是怕让我们这些渣滓看到官员趴在beta的肚皮上睡觉吧。”
“我敢打赌,白塔一直都是开放的,只不过不针对平民大众而已。”
裴序皱眉,将监测屏推开。一想到这些人意淫的对象中也包含他弟弟,他就觉得恶心。可现在他最需要这些人。
蝼蚁无用,但也能用身躯为他撕开一条缝。
他得让太子看到,白塔开放的大势不可阻挡。
哪怕没办法将裴宁谕带回来,见一见也好,他还有好多话没有问出口。
官网请愿数突破二十万。
裴序指尖划过全息屏:"继续引导舆论"
走廊警报骤响,裴序脸色微变:“什么声音?”
助理向门边走去,刚打开门就发现傅褚的指腹还悬停在解锁界面上。傅褚见门开了,顺势用鞋尖抵住门框。这个动作既截断退路,又巧妙维持着社交距离。
“我找哥有事。”
没等助理反应过来,傅褚已经走了进来。
“哥。”
傅褚在裴宁谕面前一副势如水火的样子,在裴序面前倒是老老实实。
这声称呼刺得裴序太阳穴一跳,谁是他哥?现在他的弟弟现在还少吗?
裴序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和傅褚本就是上下级关系:“从第二星系回来有向军部报备过吗?”
傅褚:“报了。”
裴序眉峰骤压:“那你该叫我什么?”
裴序这人真没意思,怪不得宁谕一直不喜欢他。
傅褚垂眸:“长官。”
裴序:“去走审批流程。”
傅褚扬了扬下巴:“报告,来找您是私事。”
“什么?”
傅褚上前,掏出一叠电子图纸放在桌上:“这是新缴获的虫族母舰坐标,柏声弟弟这么多年没回家,该去锻炼一下镀个金回来。”
裴序不动声色,什么话都没说,扫了一眼那图纸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傅褚脸上。
几个月前傅褚和宁谕剑拔弩张、势如水火,此刻却把新缴获的星图拍在他面前。
裴序当然听得懂,傅褚是想要用坐标图为交换,让他放裴宁谕一条生路。
只可惜他找错了人。
果然,傅褚开口道:“宁谕还小,能不能放过他?”
他才不会像顾时泽那么蠢,居然想着武装将白塔打开。在傅褚看来,这事完全有回转的余地。
裴序恨裴宁谕,但太子护着裴宁谕,所以裴宁谕此时才能免受重罚。只要解决裴序,剩下的一切都好说。
裴序总该顾念一下旧情吧。
裴序:“……”
傅褚居然以为是他做的。
也对,裴宁谕占了他弟弟位置那么多年,他应该恨裴宁谕的。
裴序喉咙里滚着苦味,将坐标图纸扔回傅褚怀里。
“他不需要这个,裴柏声首先是军人,他会凭着自己得到这些。”
裴序抬眸扫了一眼助理:“送他出去。”
“再有,如果你下次还敢擅闯我办公室,我肯定不会轻拿轻放。”
第54章 第 54 章 裴宁谕从来没有……
裴宁谕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短短几个月的经历, 完完全全超过了他从出生以来的认知。
他之前觉得自己需要低三下四地去求顾时泽为他隐瞒身世就已经足够难堪了,结果他现在挨着训诫官的打,还必须要学着听话, 说什么“请吩咐, 主人”。
现在想想顾时泽又算得了什么, 好糊弄得像个木头。
真可笑。
裴宁谕抵着铁栏,白炽灯管在头顶嗡鸣。
他刚刚被训诫官吊在大厅里以儆效尤, 现在手腕上还是一阵麻意,一圈红痕在冷白的皮肉上特别显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塔内特殊磁场的缘故,裴宁谕的思绪很乱, 一会儿在想, 太子要怎么处置他,一会儿又想自己到底是哪步做错了。好像自从身世暴露开始, 他的好运气一刹那全没了。
他也不会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作风乖张,导致自己众叛亲离。
裴宁谕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裴柏声哪点比他更有资格做裴家二少了?
想到之前裴序那么瞧不起裴柏声, 结果现在发现两人是亲兄弟,裴序该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裴宁谕就忍不住想笑。
金属栏杆的寒意渗入脊椎,裴宁谕陷在思绪里, 以至于眼前走进来一个人都没注意到。
直到太子隔着皮革手套去捏他的喉结, 裴宁谕腰线下意识一瞬间绷紧, 骤然抬眼。
捏喉结这种事情,其中亵玩意味自然不用说。
“宁谕, 干嘛这个眼神看我。”太子的手依旧放在裴宁谕喉结处, 居然还佯装委屈。
太子俯视着裴宁谕,温和出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想我呢。”
“想你?”
太子勾唇:“是,毕竟相比于这里, 还是我更温柔一点对吧。”
太子对他依旧摆出一副爱护姿态,换作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人,大抵都想不到,他裴宁谕被扔进白塔,居然是因为揭穿太子下流心思,太子恼羞成怒罢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太子又何必装成这副样子,裴宁谕看了就觉得恶心。
裴宁谕被绑在铁栏上,只能任由太子一寸寸视线扫过,声线平直,毫无情绪:“错了,我还是觉得这里比较爽一点。”
“真的吗?宁谕不会喜欢这里,喜欢到都不想出去了吧。”太子明知故问,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铁栏上暗红的锈迹。
裴宁谕挑眉抬眸:“是啊。我现在学习beta的礼仪学得很像样,殿下可以问问负责我的训诫官,我今天下午的表现是不是很好。”
太子也不反驳:“表现这么好,那训诫官怎么没告诉你回话的规矩?”
裴宁谕唇角抿平,今天下午训诫官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卡着他的喉咙,逼他念那句“请吩咐,主人”,想起来就想吐。
太子扫了一眼裴宁谕的神色就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勾唇道:“看来是这位训诫官手段不够,我需要为你换一个新的训诫官了。”
太子喜欢裴宁谕桀骜不驯,有时候又觉得硬骨头太过不好下口。
硌牙。
四年前,全星际都见过裴宁谕穿着白色军礼服站在他身边接受军校荣誉勋章的模样——那个时候,除了他和裴序,没人能想到这个帝国最有可能进入军部最高层的军官,会分化为beta。
而裴序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
所以,只有他知道。
他一边保守着这个秘密,将裴宁谕带在身边,一度让裴宁谕成为别人眼中的“宠臣”;一边又在想,这个前途无量的“小alpha”将来跌落谷底的时候,他要怎么收回溺爱的代价。
以至于,后来只要一想到beta身份,就再难注意到裴宁谕所做出的成绩,而忽视他足够出众的外表。
如此漂亮,又是个beta,怎么可能躲得过被亵玩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他也就愈加娇惯了些。裴宁谕闹腾出来的哪件事情不是他给摆平的?裴宁谕这副乖张的性格,光靠裴家是兜不住的。
只是——养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太子觉得他最初就应该让裴宁谕尝尝忤逆他的代价。
太子凝视着裴宁谕凌乱的领口。深蓝服早被冷汗浸透,却衬得那截脖颈愈发像冰雕玉砌。
太子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吗?外面有很多人想救你。”
裴宁谕:“救我?”
“对,你哥哥最有意思,裴序上书要求开放白塔,联名书现在都已经交到议会了。”
“你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救你的还是……”太子轻声吐出那几个字:“羞辱你。”
如愿看到裴宁谕微微动容的表情,太子满意地勾唇,忽然掐住他下巴,拇指碾过渗血的唇角:“开放白塔,宁谕你可要出去接客了,我很好奇,宁谕你想不想让他们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太子指尖勾开他后颈汗湿的碎发:“如果受不了,可以改变心意来找我谈,我等着你,宁谕。”
*
在推波助澜下,白塔相关的各种消息很快引爆星网。要求“开放白塔”的声音甚嚣尘上,不知道哪股势力为了煽动民意,竟然直接黑掉了白塔系统,将非法获取的beta照片公布在了网上。
其中一张最特殊。
别人都是方方正正的白底正脸照,穿的衣服是统一样式的深蓝服。只有他,是从某次比赛中截取的照片——眉骨凌厉没入碎发,下颚线收束在作战服立领间。
不知道是哪位权贵的恶趣味,偏偏选了裴宁谕在颁奖台领奖的一张照片,作战服都没脱。
此刻维度军校训练场悬浮屏反复轮播着那张影像,周遭充斥着黏腻口哨声。有人将画面局部放大,在裴宁谕胸间用红笔画了两个爱心型的乳/钉挂饰,还在那两枚乳/钉P上了晃动的银链,终端AI合成的喘息声正从悬浮屏里渗出。
那张过分凌厉无情的一张脸,因为那个乳/钉,显得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也能变成他们掌中之物似的。
有人把裴宁谕的照片印了出来,撒得训练场满地都是,下面写了一行小字。
“特殊服务,五十一次,可无套。”
搞得像是红灯区里那种□□的小广告似的。
裴宁谕得罪的人不少,有人这么搞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要是没进白塔,还在军校里,估计会更惨。
训练馆穹顶的冷光打在金属地面上,第三休息区歪歪斜斜靠着七八个alpha。
刚好有一张照片飘到坐着休息的一圈人里,说话者用鞋底漫不经心碾过裴宁谕的面容:“哎,你说裴宁谕可真有意思。就算是个假少爷,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吧,裴家不保他,太子也该保一保啊。”
“我甚至都觉得,这次白塔开放的舆论,就是专门为裴宁谕给做出来的。有人想睡他,甚至等不到他从白塔出来后,直接搞了个开放白塔的理由。”
“他骗了裴序那么多年,裴序不可能放过他,军校里他得罪的人也不少,等白塔真开放了,我们要不要组团去啊。”
有人嗤笑:“当然要去,白塔开放日我们去送份大礼——”他抛接着军用匕首,刃尖在悬浮屏投射的胸口虚划,“比如替他戴上真正的乳/钉。”
“真好奇白塔能把裴宁谕训化成什么模样。”
尹席殊倚在一旁的墙壁,他垂下睫毛,任由那些人滔滔不绝讲着关于裴宁谕的荤话。他的视线滑过照片里裴宁谕凌厉的腰线,最后悬在胯骨处的军用皮带卡扣上。
那腰很细,和他们这种人真不一样,尹席殊都能想象出他扣住那截腰的触感。
直到一旁有人喊他:“席殊,你去不去?”
尹席殊收回视线,将自己的东西收进训练包:“你们去吧。”
“别不去啊,我们还想抢个第一次呢。”
第一次。
尹席殊听到这三个字顿了一下,勾了勾唇,裴宁谕第一次哪能轮到他们这种人手上,估计早被顶层那帮鬣狗分完了。那群人见过玩过那么多beta,不知道面对裴宁谕时会不会手下留情。
这么一想,裴宁谕真的有点可怜了。
那么矜傲的一个人,居然沦落到这种结局。
第55章 第 55 章 外面的一切,裴……
外面的一切, 裴宁谕一概不知。
但是,太子说的那几句话,也够让裴宁谕心慌了。
开放白塔, 让那些平时被他踩进泥里的人, 看他现在这副狼狈样子,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些对他积怨颇深的人,会不会用军靴碾着他的脸合影留念, 这实在太好猜了。
可是,让他跟太子服软,裴宁谕又说不出口。这时候, 裴宁谕才后知后觉, 他得罪太子,真是太冲动了——他本可以用太子牵制这些人的。
训诫官给他说接/客的事项, 告诉他像他这种才受训几天不懂规矩的人本来不能参与,但谁叫军部有高层点名见他。
军部高层不就是裴序吗?他就算不是裴序亲弟弟, 他后来哪里装得不乖了?裴序居然这么对他。裴序对他这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能硬的起来吗?
太子也来见过他几面,其中暧昧意味自不用说,太子有时候故意拿信息素注射剂吓他,说想看他泪水涟涟索求标记的模样。
太子说他有一次看见有人用这药, 那beta本来就像裴宁谕一样不听话, 结果用了药之后放一点信息素就受不了, 随随便便被alpha一勾立刻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脸,腿软到跪在alpha面前, 只会失去理智地崩溃哭叫。
裴宁谕注射过两次, 但还是被太子说得头皮发麻。
“你答应我就只有我见到你这副样子,不答应的话,可能就很多了, 宁谕,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强求。”
不喜欢强求。
裴宁谕听着想笑。因为拒绝含住太子的手指,太子手指插进他濡湿的额发向后拽,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他脸上火辣辣地疼,羞辱感从脊椎一阵阵向上冒。
又说什么不喜欢强求。
军校拷问特训时他被踹断三根肋骨都面不改色,却真的受不了太子轻飘飘却羞辱意味极强的巴掌。太子掌心掐着他的腰侧,唇瓣蹭过耳廓:“我对你还不够宽容么?你一直违抗训诫官,我都没舍得罚你。”
训诫官教裴宁谕如何顺从、如何跪着去咬alpha的皮带扣,如何服务好alpha,要下跪、塌腰、接受alpha的标记。
那些影像里的beta跪着用牙解开alpha皮带,接受alpha标记的画面总让裴宁谕后颈发紧。
裴宁谕反口咬了太子一下,咬出血了:“不过因为你想亲手教而已。”
太子看着自己手上的咬痕,眼尾弯起冰冷笑意:“对,宁谕还是这么聪明,是我想自己教。”
太子告诉裴宁谕自己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让裴宁谕记住,裴宁谕每次都想糊弄过去这个话题,回答的答案次次都不一样,可太子却对这个话题很执着,非常认真地反驳他:“不是,只是有一点水仙花味道。”
花不都一个味吗,裴宁谕分不清,愈加不耐烦:“不都一样吗?”
太子:“怎么会一样。”
太子并不恼怒,甚至称得上好脾气,只是他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愈加阴冷,好似一张面具上绽开无数道裂隙,暴露出底下粘稠的恶意。
见裴宁谕并不臣服与他,太子也并不像顾时泽他们好糊弄,指尖划过他的后脖颈,温声说出极为恐怖的话:“下次我问你,你要是再记错了,记混了,我就咬烂这里。”
见裴宁谕透过冷冷的厌色,耻辱让他的脸泛起薄红,太子又吊着他:“宁谕你今天要是学会了训诫官教的问候礼仪,我就不让别人过来。”
这条件很让裴宁谕犹豫:“学会了就行吗?”
太子眉一弯:“对。”
这交易很划算。不过是让他学着说上几句荤话。
可裴宁谕喉结滚动着,卡了半天,最终也没说出口。
裴宁谕只是慢了一会儿,太子竟然直接动手去撬他牙关,太子不似那些人一样惯着裴宁谕,自从太子不装了后,没怎么顾忌过他。
他咬了太子一口,太子也咬了他一口,裴宁谕绷紧的肩胛骨撞上冷钢墙面,剧烈咳嗽着,睫毛在颤动,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像只被激怒了的狼:“你再这样我就……”
他就怎么样?
裴序不也得跪在太子面前吗?
裴宁谕气不过,使足了力气提了太子一脚,丝毫没顾忌后果,太子硬生生挨了,挨完还笑了下,裴宁谕又觉得那个笑是在挑衅他,又拿头磕向太子的头,他的手被绑着,有什么用什么,一个军官居然跟三脚猫似的毫无战术而言。
“帝国最年轻的军官。”太子束住他,用手掌拍打他颤抖的后腰,“怎么连学舌都不会?”
“真可惜。”
太子的叹息拂过耳际:“我其实真的不想你恨我。”
裴宁谕看着太子虚伪的一张脸,厌恶掩盖不住,他其实不信太子真的会开放白塔,太子把他弄进白塔,目的是把他洗干净往别人床上送,太子有那么蠢吗?
裴宁谕:“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太子勾唇,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原来我在宁谕眼里有那么善良。”
*
顾时泽因为裴宁谕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有人在军校里散发一些暧昧不明的小传单,上面分别P上了裴宁谕的各种身体部位,和羞辱意味极强的话,顾时泽找到了造谣的源头,销毁了一批小传单。
但想要真正阻断军校里那些戏谑调侃的声音难上加难。
那些小传单上,裴宁谕军装领口是扯开的,嫣红的舌尖吐出来一点,他半眯着眼睛,往日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蒙着氤氲雾气,含着一汪春水。
说实话,这张照片P得有点不像裴宁谕本人了,因为裴宁谕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
但顾时泽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将被揉皱的传单攥在手心,并且鬼使神差地索要了原图保存进了自己的加密文件夹里。
顾时泽脑子里想过无数遍裴宁谕此时会有多痛苦,最难以接受裴宁谕变成这样的人其实是他,他跟在裴宁谕身后那么多年,不单单只是喜欢裴宁谕,其中还夹杂着仰望。
可是当太子身边的宫廷侍官告诉他,他有资格进入白塔见一见裴宁谕时,某种更阴暗的欲望突然咬住了心脏。
尤其是侍官告诉他,他是第一个被允许进入裴宁谕所在囚室的人。
取而代之的是期待。在等待的过程中,每天晚上他被一股燥热烧得难以入睡,一闭上眼都是些他肖想出来的凌虐画面,谁让宁谕这么对他,他被冷落那么久,宁谕真的对他有过半点愧疚吗?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
宁谕还是一次次践踏他的真心。
他做了一个又一个梦,宁谕蜷在囚室角落,冷白皮肤浮着不正常的潮红,而自己军靴碾过他的颤抖的脚踝…在梦中,他可以在宁谕身上肆意发泄自己的不满。
那些在军校里散布的小传单也给他顾时泽勇气,好似裴宁谕真成了什么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
不得不说,太子走了一步好棋。
轻而易举瓦解了顾时泽。
毕竟,除此之外,顾时泽不可能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一旦裴宁谕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们所有人,都别想得手。
顾时泽打了一天的拳,打到最后帆布沙袋凹陷处已经渗出细沙,顾时泽喘着粗气,手都是麻的。
顾时泽觉得自己很贪心。
他既想要裴宁谕回到从前,又想要裴宁谕爱他。
可这两项并不能兼得,最终顾时泽挣扎了一下,他郑重其事地洗了个澡,穿上一件象牙白立领军礼服,腰间配着三指宽的鎏金绶带,由宫廷侍官护送至白塔中。
侍官将他送到门前,就告诉他,这段路需要他自己进去。
顾时泽大步迈着,很快将侍官抛之脑后。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见到宁谕他会干什么。他大约会先问问宁谕有没有吃什么苦,宁谕大约会皱着眉,咬着牙骂他蠢货,一天到晚问一些没用的问题。
他想好好向宁谕表白自己的心意,问宁谕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他们反抗不了太子,隐姓埋名一起离开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结果,推开门那刻,顾时泽所有热望骤然冻结。
顾时泽心潮澎湃,见到的却是裴序铁青的一张脸。
或者说,不只有裴序。
他还看到了傅褚、尹席殊等人。
所有人都黑着一张脸。
内室,裴宁谕暴怒到极点的声音传进他们每个人的耳朵里:“别碰我!”
裴宁谕像是从齿缝挤出回应,后槽牙几乎要 碾碎:“权度,我要杀了你!”
他带着有高压电击功能的拘束器,还因为药剂作用浑身潮红,膝盖被迫分开成标准承辱姿势。
裴宁谕被药效烧得殷红的眼尾扫过来时,顾时泽感觉军装下的衬衣瞬间被冷汗浸透——裴宁谕满眼都是抗拒神色,正在被这份屈辱气得浑身战栗。
而太子就站在裴宁谕正前方,回头轻蔑地瞥了他们所有人一眼。
太子旋开一瓶水,一饮而尽,塑料瓶子被他捏成一团,扔到一边。
接下来会做什么不言而喻。
第56章 第 56 章 六年后。 ……
六年后。
垃圾星。
雨丝像陨铁碎屑般斜斜刺入地面, 在钛合金废料堆上溅起细小的白烟,表面腐蚀出密集的气泡。这是垃圾星特有的景象,这种浓度的酸雨能直接灼穿皮肤, 所以防护服成了垃圾星最畅销的商品。
青年沉默地摘掉呼吸面罩, 一瞬间带着铁腥味的潮湿空气涌入鼻腔。
与此同时, 厨房门框被打开,系着油渍围裙的alpha端着盘子冲出来:“你刚刚去哪了?”
青年没说话, alpha从青年防护服袖口被蚀穿的破洞中自己找到了答案:“你去了辐射区?”
“为什么又去?如果被人发现你是beta怎么办……”
苍白的指节扣住呼吸面罩——哐当一声巨响,呼吸面罩被扔在地上,打断了alpha喃喃不休的话。
铁锈味瞬间涌入喉管, 青年喉结剧烈滚动两下, 骤然抬头时一双眸子灼灼亮得吓人:“被发现又怎么样,我会被qiangjian是吗?”
alpha愣了一下, 他眸光闪动一下,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半晌道:“我是担心你。”
为了避免在这件事上发生更激烈的争吵,alpha还是习惯性地选择退让,转化了话题。
他用指尖将餐盘推向青年,桌面上立刻拖出一道油痕:“之前你说喜欢维度军校里早餐店的三明治, 我问了左誊后, 自己研究了一下, 味道应该大差不差。”
青年盯着餐桌上焦黑的三明治。面包边缘碳化的纹路像某种古老图腾,融化的合成奶酪正顺着缺口往下淌。
alpha忐忑地看着青年的反应, 青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沉默了半晌,眉头还是习惯性地皱着,似乎是倒胃口的表情。
“下次别做了。”
青年:“你又没去过维度军校, 怎么会知道三明治的味道。”
alpha疑惑:“三明治不都是面包片加黄油和培根吗?”
闻言,青年顿住,他抬眸嫌弃的视线扫过alpha,黑色眸子透过冷冷的厌弃。
愚蠢。
愚不可及。
骨瓷餐盘突然被掀翻,餐盘里的食物倾泄而下,哐当一声将盘子扔在地上,一刹那玻璃渣子满地。
“重点不是三明治的,是中心城区。”
青年踩着满地狼藉逼近,军靴碾过玻璃渣跨步欺身向前。
他猛然揪住alpha的领带:“屈洛,你当初答应过我,说你会考进维度军校,说你会带我回去中心城区,拜托你别在愚蠢地纠结在三明治怎么做才会好吃了。”
alpha被青年迫人的气势逼退,喉结滚动,军靴后跟磕在翻倒的椅子上。alpha五指深深掐进掌心,张了张口,最终没开口说什么。
他确实许诺过,会把青年带回第一星系。
如今没有兑现承诺,确实是他的错。
四年前,白塔首次向垃圾星的平民投放了一批beta。
omega数量稀少,被第一星系和第二星系牢牢占据,只有零星omega很小几率在第三星系出现,垃圾星没有omega,却有很多beta,不过大多都是在走私犯手里流转了十几道的二手beta。
从来都是这样,能源、环境、矿产……现在包括beta,都是中心城的人不要了,才会向垃圾星排泄这些废弃残渣。
首次投放的那批beta仅仅只有三十五人,但是,却因为是新鲜的“一手货”,即使beta在垃圾星并不稀奇,也掀起了一番热潮。
alpha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万里挑一的机会会落到他的头上。
直到漂亮的beta屈膝坐在转运仓里抬头,他看见beta黑曜石般的瞳孔扫过自己的工装褶皱,alpha脑袋轰得一声,这才意识到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他的身上了。
“B-0731为您服务。”beta的声线像锋利的冰凌坠落地面。beta的声音很厌,冷白皮肤,但一点没影响到他那张脸的漂亮程度。
beta屈身在狭窄的转运仓内,屈洛俯视着beta,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本该让他占据优势,却在对方抬眼的瞬间彻底颠倒。
在目光相抵的瞬间,屈洛下意识攥紧工装下摆,布料上陈年的机油污渍突然变得滚烫,好似他才是被挑选的那个人。
屈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幸运过。
他不过是一个在废旧机甲堆捡零件的底层矿工,从小出生在垃圾星,父母双亡。
却在那一天,莫名其妙拥有了一个合法的beta漂亮老婆。
*
屈洛一边收拾碎掉的餐盘,一边小声辩驳道:“我不止问了左誊维度军校三明治的味道,我也有向左誊问机甲驾驶的问题,我觉得你心情不好,所以才想着给你做喜欢吃的三明治哄你开心……”
裴宁谕俯视着alpha,难以言喻的沉寂笼罩在他身上,喋喋不休的借口让他觉得厌烦,他眸光游移了一下,皱眉。
“所以你有好好练习吗,今天几个小时?”
屈洛仰头时露出犬齿尖,作战绷带松垮缠绕的胸膛剧烈起伏:“下次带你去训练场看我操纵机甲。我和那家训练场的老板很熟,我们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去,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你是beta了。”
裴宁谕重复了一遍:“今天几个小时?”
屈洛:“四个小时。”
裴宁谕扭过头,沉默了一下。
他就多余问。
他才是彻彻底底的蠢货。
真可笑,他曾是联邦最年轻的军官,现在居然落魄把最后的赌注押在这个无能的alpha身上。
六年前,维度军校大考分配结果出来,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裴柏声,居然去了炙手可热的军部核心位置。而在军校里向来风头无两的顾时泽、傅褚等人无一例外,全部发配至二三星系去做一个小小指挥官。
裴序被迫退二线后,在太子的支持下,裴柏声风头无两,他甚至让维度军校开放了平民招生额度,平民也可以和贵族公平竞争。
一切都重回了正轨。
本不该在第一星系的他,也灰扑扑地回到了垃圾星。
“听着,屈洛, ”裴宁谕军装立领束着瓷白的颈,他凌厉的眉峰微微蹙起,“马上就会是维度军校入学资格选拔了,我要你参加这次选拔。”
看到屈洛脸上愣住的表情,裴宁谕流露出几分厌恶,但还是耐着性子补充道:“我也会进入选拔赛,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拿下入学资格。”
屈洛反应很大:“你又不会操控机甲,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阿谕,我不想去参加选拔赛,我也不想你去参加选拔赛。而且——这种比赛应该都有黑幕吧,选什么人不都是已经注定好的吗?”
屈洛觉得自己的小妻子真是异想天开了,三个月前他还在机甲模拟舱摔得鼻青脸肿,怎么去参加选拔赛。
屈洛觉得一定是宁谕太想去中心城区才会出此下策。
屈洛突然放软音调,鼻尖蹭过裴宁谕的脸颊:“阿谕,我马上就可以攒到移民去第一星系的钱了,再等我一段时间。我最近接了一个大单子,有位客人要我修理好一个胸腔从内部炸开的机甲。”
第57章 第 57 章 屈洛能明显感觉……
屈洛能明显感觉到, 阿谕对他说的移民之路丝毫不感兴趣。他的阿谕生了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望向人时却犹如深潭,让人读不懂情绪, 只是觉得冰冷冷的。
屈洛曾经问过阿谕, 为什么一直执着于维度军校。beta并不肯说。
眼前之人有事瞒着他, 姓名、家在哪里、过往经历如何,一概不肯告诉他。屈洛不是没有猜测过阿谕的身份, 而是每次他询问时,阿谕就露出一副厌恶抗拒的样子,让他再不能多问一句, 那种被驯养过的、淬毒的美丽, 刀锋般冷锐,能够轻而易举让他闭嘴。
他有查过, 维度军校有两个人名字中最后一个字是“谕”,第一个人叫林谕, 现役少尉,另一人更显赫,那人是裴家的小儿子,在维度军校只待过两年, 分化成了omega就和现在那个暴君订婚了, 四年前因为难产死了。更早的资料, 他就查不到了。
他的阿谕一点都不像从维度军校训练过的样子,细嫩的皮肤如凝脂一般, 藕白的脖颈隐约可见淡青血管, 连指腹都寻不到半点枪茧,吐息间都是一股甜腻的气息,显然是被人调教过后的模样, 与维度军校炼狱场里淬炼出的钢筋铁骨相去万里。
屈洛接的那个大客户,据说就是来自第一星系。需要维修的那艘机甲损坏情况很严重,胸甲的能量核心被某种高能粒子束贯穿,裂痕从胸腔位置贯穿至尾椎,并且不断渗出冷却液。
屈洛用沾满机油的袖子抹了把额头,看着悬浮平台上那具暗金色机甲,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这是他在垃圾星二十年来,头回见到活体的SA-09「天启」,出品于星穹公司,价值相当于半颗小矿星。
“怎么搞成这样的?”屈洛指尖轻轻抚过机甲腰侧深可见骨的裂痕有些惋惜,要是他能得到这款机甲,肯定会把机甲擦得锃亮,哪舍得将机甲搞成这样。
“能修吗?”客户没回答他,反问道。
屈洛在垃圾星没见过这种高级机甲,更没见过修复难度这么高的机甲,一般来说,能买得起这种机甲的人在机甲成这样后,会选择直接报废机甲,跃跃欲试,整个人都有点兴奋,毫不犹豫地回答:“能。”
“那就好,修完后尾款会打到你账户上。”客户语气平平,似乎对这机甲并不上心,目光扫过工棚里堆积如山的零件山,最终落到屈洛身上。
“你这衣服都破成这样了还穿啊。”
屈洛低头看向左襟,靛青工装服上爬着不同颜色的补丁,补丁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
屈洛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机甲上,随口撒了个谎:“我老婆给我补的,舍不得丢。”
“哦,这样啊。”客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怎么娶到这么贤惠的老婆的啊。”
屈洛没说话,他忙着修理机甲没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
*
裴宁谕喜欢去垃圾星的辐射区,是因为那里开设着垃圾星唯一一家黑拳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能够很好地掩盖住他beta的身份,让他混入其中。
八角笼里两个alpha正用赤手空拳互殴,观众席爆发的信息素浪潮几乎掀翻场馆。
这一幕看得裴宁谕眼红,他也想参加。但是进去的第一步就是测试信息素水平,作为beta,这一标准直接将他卡死了。
擂台忽然传来选手倒下的闷响声,观众的欢呼声浪瞬间吞没了裁判的判分声。一场比赛结束,裴宁谕没打算在这地方多留,他今天要去地下黑市买一种药。垃圾星什么都稀缺,连违禁药他都等了将近一年,昨天黑市的联络人说药到了,让他去取。
他想要二次分化剂。
当初许司度注射的那个。
裴宁谕在太子手里的时候就想注射来着,针都扎进去了,在药物即将推进血管的瞬间他被太子攥住手腕,就差那么一点,气得裴宁谕踹了太子一脚,踹到了肚子上,事后太子掐着他的脖子发疯。
太子说他不想做beta可以,皇室内部医疗团队正在开展腺体重塑实验,可以给他做腺体手术。
但只能做omega。
然后给他生个孩子。
太子异想天开想要个继承人,居然打到他身上。
裴宁谕让太子去死。
裴宁谕之前还抱有等到太子对他不感兴趣后就会让他走的幻想,自从意识到太子不可能放过他这一事实后,他再也没掩饰过恨意。
经常出现的场景就是,他抄起珐琅台灯往太子背上砸,两人从雕花床柱滚落到满地狼藉,缠斗间撞翻不少东西,裴宁谕发狠咬住太子手腕咒骂他,这也导致后来太子咬他后颈时从来都不收力气。两人都撕破脸,自然是怎么难看怎么来。
黑市里帮他找药那人是裴宁谕从前军校里认识的人。
说是认识,其实裴宁谕对那个人没有什么印象,那人估计在军校里见过他一两面,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那人第一句话是:“裴宁谕,你怎么沦落成这样了?”
裴宁谕冷笑着打量这个人,那人都沦落到在垃圾星黑市里倒卖违禁物了,居然还能嘲笑他。
“我沦落成什么样了?”
裴宁谕的声音冷得似铁,依旧如当年。只是他的模样较以前变化了太多,连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都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现在那双冷冽的眸子就算不哭,也是种带着湿润的潮红。
从前的裴宁谕,浓得如墨的眼睛几乎不能让人直视,性格也是嚣张跋扈,没有什么事不敢做,偏生被太多人护着,前半生没受过一点儿磋磨。
裴宁谕第一次这么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却在这件事上栽了无数个跟头,这才知道这世界不是围着他转。
裴宁谕从黑市拿到了第二性转化剂,一个小小试管里面冰冰凉凉的液体在晃动,裴宁谕很小心地将试剂放进口袋里。
裴宁谕觉得,许司度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也应该有,上天也应该眷顾眷顾他。
他已经不想要裴家二少爷的身份了,做不了军部高层也没关系。
他不能在垃圾星东躲西藏,太子迟早有一天会来找他的。
他想杀了太子。
想好久了。
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一定要让那个疯子后悔。
*
接近傍晚,暮色浸透锈蚀的铁皮门,屈洛打开玄关灯,歪斜的灯座骤亮,照亮鞋柜边洇着霉斑的墙壁,Beta正蜷缩在弹簧裸露的沙发上沉睡,他看见那人脸颊陷在起球的毛毯里,睫毛轻轻颤动。
屈洛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水槽里泡着中午的碗碟,屈洛打开生锈的水龙头,攥着钢丝球将碗全部刷干净后,将洗完的碗倒扣在沥水架上。
等到他做好两菜一汤,屈洛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端着盘子一出来就看到beta已经醒了,屈洛将饭菜放在餐桌上,回头一瞧,客厅里,Beta正拎着他随意抛在沙发背的灰色工装。
屈洛猛地想起来beta不让他将脱下的衣服随意放到沙发上的话,他光想着给beta做饭,将这事抛之脑后,他僵立着用围裙擦手:“给我吧,你别碰,下午我去修机甲,上面都是机油味。”
裴宁谕沉默着将衣服拋给他,屈洛接住,却比布料更早坠地的,是张烫金卡片,卡片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屈洛下意识弯腰去捡,却突然发现那张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卡片,他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他的口袋。
屈洛把卡片拿在手里,随意扫了一眼,却在发现那上面居然是白塔的服务金额表时,屈洛愣住了。那上面有一个身着银色半透明衬衫的青年正斜倚鎏金软榻,领口一直开到第三颗纽扣。
屈洛早就听过六年前白塔开放后,不限身份,只要有钱就都可以去消费,皇室就算是做拉皮条的生意做得也比其他人强上不少,白塔这几年可以说取缔了不少风/俗场所。
估计是某些人知道他老婆是白塔里出来的beta,怀着些小心思将这卡片塞进他的口袋里想要羞辱他,人心难测。
屈洛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裴宁谕,他顾忌着裴宁谕自尊,怕裴宁谕看到这东西会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还好裴宁谕没有注意到他这里,他悄悄将卡片收回口袋里。
“阿谕,我们去吃饭吧。”
他老婆是从白塔出来的又怎么了,别人想要还找不到呢。
第58章 第 58 章 铁皮折叠桌被屈……
铁皮折叠桌被屈洛碰得吱呀作响, 饭菜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屈洛兴致勃勃地说着今天的经历:“今天那个第一星系的客户要维修的机甲竟然是SA-09「天启」,第一星系的人就是有钱, 那么贵的机甲他竟然一点不珍惜。”
他连眉梢都浸着兴奋, 将机甲维修的每一个细节都讲得惊心动魄。
“阿谕, 如果我也有这么多钱,你想做什么?”
裴宁谕用银匙搅动着汤。屈洛确实是有天赋做一个机甲工程师, 这项技能足够让他谋个生计。但也仅此而已——不过是个供人驱使的工匠,再有能力,也永远只能站在为权贵服务的第三梯队。裴宁谕哪能看得上:“你有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屈洛睁大眼睛:“我有钱就是你有钱啊, 阿谕就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裴宁谕从小在金玉堆里面养大的, 就算是后来进入白塔,也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短缺, 太子没卑劣到这种用钱来刁难他的地步,裴宁谕最穷的阶段反而是现在, 不过没钱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他的愿望也不是钱可以解决的。
青年眼尾微挑:“为什么非要等到你有钱才可以实现我的愿望,现在不行吗?”
屈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裴宁谕现在就有心愿,作为alpha他当然要满足他的beta, 立刻兴致勃勃地追问:“现在阿谕想要什么?”
屈洛对裴宁谕一直态度殷切, 只是裴宁谕一向看不上这种对他言听计从的alpha。太子倒是不听他的话, 但那种若即若离的掌控欲更令人作呕。裴宁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冰凉触感却压不住心底腾起的杀意。
他不是一个能屈居人下的人, 太子这样对他, 裴宁谕不想弄死他才怪。
裴宁谕单刀直入:“下周维度军校的选拔赛,你去参加,通过初选后带着我一起去。”
屈洛沉默了一下, 他将汤匙搁在盘子上,无意间弄出来的响声惊得裴宁谕不满抬头,屈洛拒绝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裴宁谕冷冰冰的眼神堵了回去。
无非又是些“精神力测试过不了”“你连基础机甲操控都没学过”之类的陈词滥调。裴宁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只是想去看一看而已,也未必能走到需要使用精神力的那一步,再说了,你不也会保护我吗。”
换作裴宁谕以前,这种“保护我”的话,他是万万开不了口的。从前他再怎么落魄好歹求的是太子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现在沦落到开口求一个平民帮他。
主要是白塔那几年的经历过于骇人,裴宁谕实在是不想经历第二次。只要能赢,过程不重要,裴宁谕执念太深,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做的。
屈洛怕裴宁谕不高兴,小心翼翼打量裴宁谕表情:“我不是不愿意,但你是个beta如果在比赛中一旦被发现……”
“那时候我会主动终止比赛,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裴宁谕之所以鼓动屈洛去参加维度军校的选拔赛,倒不是因为他想进入维度军校再为自己博一个前程,只要那个暴君在,他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屈居人下的现实。
傅褚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太子在选伴读时没看上他,却在入学选拔赛后突然对他另眼相看。即便裴宁谕在那次比赛中拿了第一,但他向来稳居榜首,偏偏那次之后太子态度迥异。
傅褚的观察力在他们几人中可以说是最敏锐的了,连裴序都没察觉过这一个问题,只当是他表现出色惹得太子青睐。
真实原因其实藏在军校全息模拟赛场地中——那里存在一个隐蔽虫洞,当年他在比赛过程中误打误撞闯了进去,而那虫洞另一端是皇宫。
那天本来在比赛场地的人突然出现在皇宫内,太子生性多疑,因此反复召见他,试图问出他怎么做到的,但因为连裴宁谕自己都不知道虫洞开启的契机是什么,就始终没有和太子说过实话,他整天插科打诨胡说八道,而那时候太子还没有现在那么难对付,纵着他的时候多些。
如果他能找到当年的虫洞,他搞点事情将人给弄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裴宁谕还沉浸在思索之中,铁皮桌上的二手光脑突然发出电流杂音般的蜂鸣,这通突如其来的通讯格外刺耳,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屈洛去接电话,屈洛滑动接听键,听筒里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语气有点距离感。
“你好,我找裴宁谕。”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
阿谕?
声音被紧急刹住,屈洛转过头,他看见裴宁谕正用调羹戳着冷掉的土豆泥,漫不经心的样子,屈洛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喉结滚动着问:"阿谕,电话里说找裴宁谕是找你吗?”
听到“裴宁谕”三个字,裴宁谕的调羹"当啷"掉进碗里,溅起的酱汁在桌布上洇开深色斑点。裴宁谕眼皮一跳,指尖下意识地攥紧桌角:“给我。”
这些年他一直在垃圾星躲着,没有换过地方,其实一直呆在这里是很蠢的做法,只是裴宁谕是为了等他的第二性转化剂才迟迟没有离开,他换了地方,就再也找不到有首都星人脉能帮他找转化剂的人。
裴宁谕接过电话,喉结滚动着,听到记忆里有些久远的声音响起:“宁谕,是哥哥。”
裴序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裴宁谕自己都没察觉这瞬间的松懈,睫毛却先于意识垂下来,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还好不是其他什么人。
“你找错人了,我没有哥哥。”裴宁谕嘴唇抿成薄锐的直线。
裴序的亲弟弟在军部权柄赫赫,而他不过是个从白塔爬出来的残次品。裴序怎么会是他哥哥?
在裴序知道裴柏声真实身份之前,裴序对待裴柏声的态度历历在目。在裴序眼里,他算个什么东西。
“宁谕,别跟哥哥闹脾气。”
裴序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却依然带着惯有的温沉,“你手里是不是有第二性转化剂?把它扔了。许司度能成功转化,你未必可以。”
裴宁谕身形骤然僵硬,脑海中迅速盘算出黑市老板与裴序关联的可能性——应当不大,若那人真是裴序的眼线,他根本不可能拿到药剂。
“你怎么知道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闷,像隔着层浸水的棉絮。
裴序好似是轻叹了一口气:“傅褚告诉我的。”
“四年前白塔数据库毁损,原始记录消失,所有人编号打乱。你借机顶替其他Beta换了四五次身份才逃出来,能瞒四年已是极限。”
傅褚……
这两个字刚滚到舌尖就烫得喉管发焦,裴宁谕后槽牙咬得发酸——他如今狼狈至此,傅褚怕是早就笑掉大牙了。不过傅褚也没好到哪去也就是了。
“太子知道吗?”裴宁谕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藏在袖口的药剂管。
“应该不知道。”裴序的声线忽然低了半度,像暮色里压下来的云层,“他最近在边境忙着收拾星盗留下的烂摊子。但宁谕”
电流杂音突然剧烈起来,裴序的话音被割裂成碎片,却在间隙里漏出滚烫的碎片:“别再盯着Beta的身份了,那管药”
“把它扔了。”裴序说,“忘了白塔,忘了裴家,忘了”
“够了!”
裴宁谕神情沉寂。他的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垂眸时,冷白肤色浸着薄瓷般的清透,鸦青色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他生就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黑色瞳孔此刻凝着血丝。
忘了?
说得容易。
裴序从出生就是备受瞩目的裴家长子怎么会理解他的心情。就算在以前,他的名字也是要冠着“裴二”的后缀,裴序现在退居二线前成功将裴柏声推了上去,当初怎么迟迟不愿意将他推上去。
可见裴序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如今他顶着偷来的Beta身份躲在贫民窟,裴序竟然还要求他东躲西藏一辈子。
裴序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明明亲眼见过自己所有的痛苦。
裴宁谕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裴宁谕对着死寂的通讯器咬牙低声道:“裴序,你不能因为想护着裴柏声,就剥夺我的位置。”
裴柏声现在风生水起,而他呢,他已经什么没有了,裴序至于这样耳提面命,再三警告他不要回来吗?
如果裴序真在乎他,当初就不该弄出开放白塔的事情来羞辱他,最后这件事激怒了太子,受苦的还是他。
想起太子漫不经心笑着抽出皮带的样子,那些足够惨痛的经历突然在记忆里复苏。
裴序站在一旁,眼神怜悯又疏离,像在看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金丝雀——现在这只金丝雀好不容易挣破牢笼,他却要说“忘了吧”?
“我以后怎么样都不用你管,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当初知道我不是你亲弟弟,你很开心吧?”
第59章 第 59 章 一周前。 ……
一周前。
“我们宁谕就算过了六年……也才25岁, 多漂亮的25岁。”太子指尖摩挲着相框边缘,尾音拖得缠绵,袖口随着动作垂落, 在办公椅扶手上荡出慵懒弧度。
裴家书房里, 裴柏声笔直站在波斯地毯中央。裴序退居二线的这些日子, 都是他顶着裴家二公子的身份周旋,有很多人都说, 他现在的风头不亚于当年陪在太子身边的裴宁谕——这可不算什么吉利话。
太子斜倚在办公椅上,漫不经心的目光像毒蛇信子,反复扫过照片里那张脸, 裴序居然还把裴宁谕的照片摆在书桌上, 这让他很不满。
太子坐在裴序往常会坐的位置上:“裴卿,你说是吧?”
裴柏声站在书房中央, 他垂眸掩住眼底冷意。
时隔六年,裴柏声依然对裴宁谕的事心有余悸, 曾经不可一世的军官被束住手脚送到了太子的床榻上,烈药灌了几年,皮鞭加巴掌也没能让人从了,谁看了不觉得可怜。
不过也是裴宁谕活该。
长成那个样子还敢张扬, 就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才落得这个下场。
太活该了。
太子忽然转了转鎏金扳指, 语气骤然变冷:“裴序还在装病吗?”
“哥哥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裴柏声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那抹笑不达眼底, 眼尾凝着薄冰似的凉意。
太子嗤笑一声。
“裴宁谕在裴家当活祖宗的时候,他可精神得很, 熬三个通宵处理完工作后还能继续给裴宁谕擦屁股。怎么你这个正品一回来, 他就缠绵病榻了?”
太子信息素裹着威压扑面而来:“看来在裴序心里,花心思在你这个亲弟弟身上,倒成了浪费。”
裴柏声默不作声, 并不开口反驳这一说法。
太子见裴柏声沉默,突然开口:“你不怕吗?”
“他回来,这里依旧没你的位置。”他抬眼时瞳孔微缩,像盯着猎物的毒蛇。
怕?
裴柏声冷笑,一个beta而已,就算回来也只能爬到太子的床榻上,只要太子不倒,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裴柏声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唇角却仍勾着得体的笑:“怕啊,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像他这种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啊。
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裴宁谕这么自命不凡的人怎么会忍气吞声,不知道哪天爬回来剜他的心。
太子勾了勾唇,裴宁谕自小陪着他,虽然混了些,做臣子他不能包容,但做枕边之人刚刚好,如果当初裴宁谕忍一忍,他再耐着性子哄几年,或许两人关系也不会搞成这样,再过两年,那些不快乐的记忆淡了,他们之间也有了感情,裴宁谕再给他生个小omega,能继承裴宁谕的外貌,多好。
都是惯的。
将人惯成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居然敢悖逆君主。
“最近你多去垃圾星转一转,尤其是什么机甲修理铺,”太子眼眸泛着冷光。
太子勾唇:“从地下室爬出来好不容易坐到这位置上,为什么不多出去炫耀炫耀呢。”
太子意有所指:“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嫉妒你……嫉妒得发疯。”
太子指尖敲了敲桌面,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裴卿,接下来我会多次晋升你的军衔。”
裴柏声抬眸,眉骨轻挑间,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讥讽:“晋升仪式也办在垃圾星吗?
太子唇角却仍挂着散漫的笑,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戾气:“不,全国直播。”
“也让某些人看一看,君主的恩宠,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舍弃的东西。”
裴柏声低头:“要不要我直接将人带回来。”
带回来有什么用。
把裴宁谕骨头打断,带回来也依旧是不服气的,再强迫多少次都只会恨他。
他要裴宁谕心甘情愿。
太上赶着不仅跌份,还会让人厌恶,何必呢。
太子让裴柏声管好自己,少做多余的事情。
这也是裴柏声会出现在垃圾星,看一个普通至极的机甲修理工在他面前修理机甲的原因。
他上次将白塔的□□卡片放进那人的口袋里,结果这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很是让他失望。
裴柏声静静坐在旁边:“看不出来你都结婚了啊。”
屈洛熟练地钻进机甲里面:“我都结婚好几年了。”
“是和beta结婚的吗?垃圾星可没有omega。”
“对,我老婆是beta。”
“老婆”一词听得裴柏声头上青筋直跳,他话堵在嗓子眼里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嗤笑:“真羡慕。”
裴宁谕用不到一年时间从白塔里逃出来,辗转了四五个地方,最后顶替了白塔投放到垃圾星的一个beta的身份,停留了有三年多的时间。
裴柏声看不出来眼前这人有什么特别的,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能让逃亡途中的裴宁谕停留那么长时间。
这很明显不理性。
裴柏声指尖敲了敲泛着冷光的金属台面,忽然起了点恶趣味:"你们有孩子吗?"他明知故问,目光掠过屈洛紧绷的肩线——裴宁谕连太子碰他都那么抗拒,怎么可能让这人睡。
屈洛正在调试焊接枪的手顿了顿。他沉默一会儿,良久故作轻松开口道:“有啊,小alpha,淘气得很。”
他又想起前两天的那一通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有点堵。
裴柏声知道这人在撒谎,仗着视线遮挡笑中有点讽刺意味。
屈洛:“你是这附近那几个军团的士官吗?”
最近有好多军团驻扎在垃圾星,搞得附近很乱。
裴柏声:“是。”
“突然来这么多军队,要出什么事?”屈洛的问题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太子要大婚了。”裴柏声耸肩时,制服领口露出锁骨旧疤,"各星系例行巡检而已——垃圾星向来容易发生暴动,军队自然驻扎得多些。”
屈洛愣了下:“什么时候结婚啊。”
裴柏声:“今天早上你没看新闻吗?就在这个月月底。”
"我机缘巧合见过一次太子的未婚妻。"裴柏声望着操作台倒影里对方骤缩的瞳孔,慢悠悠补充,“太子带那位小omega检阅舰队时,确实明艳动人。”
看着愣住的屈洛,裴柏声就知道,他今天透出来的消息都会传到那人的耳朵里的。
*
裴宁谕的指尖刚触到二次分化剂的针管,冰凉的金属触感尚未浸透皮肤,手腕上的智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弹出来的是一则新闻——裴柏声少将今日授衔军部中央舰队。
新闻界面里,裴柏声少将授衔军部中央舰队的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那人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星芒在冷光下泛着银蓝,唇角噙着标准的微笑。
他盯着屏幕里风头无限的裴柏声,喉结剧烈滚动。
连升三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和太子睡了的人是裴柏声呢。
裴宁谕喉间泛起铁锈味。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少将」二字,指节抠进桌子边缘的凹痕。
凭什么?
这个问句在齿间滚了无数遍,磨得舌尖发疼。
裴序保护他。
太子看中他。
连上天都眷顾他一些,纵使生活在裴家地下室那么多年,也依旧顺顺当当地一步步进入维度军校,更不用说,裴序自愿退居二线后,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政治遗产。
那些东西本该是他的。
裴宁谕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那是他最叛逆的时候,他故意把自己折腾到发烧,就是为了逃避接受裴序的私人训练——裴序太狠了,一点都不像往日里的那些教官,会因为他的身份惧怕他,给他偷偷防水,裴序的声音像冻住的铁,在训练室里说一不二。
裴柏声什么打都没挨过,却能将好处占尽。
视线下滑的瞬间,新弹出的新闻是太子要大婚的事情。
这条新闻明显让裴宁谕原本皱着的眉更深了些。
倒不是因为太子的婚事,这老东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前几天他和裴序那通通话里裴序让他换个地方躲着,却独独没提这场婚事。
一把钝刀子剜进裴宁谕的心里。他想,果然,裴序不喜欢他。
如果裴序对他还有一点点亲情在的话,怎么会不告诉他太子早就有了新的结婚目标,怎么会就只是一心想让他离开,不妨碍到裴柏声的仕途。
整整六年,裴序都没有关心过他一次。只是他想回去的时候,才有了这一通电话。
裴宁谕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很紧。
他被裴序彻底放弃了。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还踏步在原地,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裴宁谕看着手中的药剂,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就算他能分化成alpha,又改变得了什么?
他已经在权力中心彻底被边缘化了。
屈洛一回来时,正看见裴宁谕对着掌心的药剂瓶发怔。
他上前时鞋底碾碎了半片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芯片,脆响声惊动了眼前的人。
裴宁谕几乎是立刻回过头,满脸戒备地盯着他。
那眼神像被踩住尾巴的兽,带着刺人的惶然与敌意。
屈洛一喉头动了动,敏锐捕捉到对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细节,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裴宁谕抿紧唇,半晌才生硬开口:"没事。"
屈洛一指尖试探性擦过他腕骨,刹那间裴宁谕如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抽手,后退半步撞得椅子发出刺耳声响。
"现在连你也要欺负我?"他盯着屈洛一悬在半空的手,喉间滚出质问,"说了多少次别碰我!"
第60章 第 60 章 这句话震得屈洛……
这句话震得屈洛立刻缩回了手, 他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最终挤出来一句:“阿谕, 我不是想伤害你。”
裴宁谕发尾因为冷汗黏在后颈, 露出的一截后颈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色血管。记忆里沉默寡言的青年, 此刻正用看垃圾般的眼神盯着他,那双纯黑色瞳孔里翻涌的憎恶。
他的阿谕怎么能这么对他?屈洛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有股情绪横冲直撞。那眼神实在太让人伤心。
裴宁谕似乎是被屈洛这句话触动了, 瞳孔缩成针尖状:“你觉得你能伤害我?”
“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要来伤害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裴宁谕突然抓起桌子上的台灯砸过去。
屈洛没躲,任由那台灯砸在他身上, 乳白灯罩擦着屈洛耳畔碎裂, 他喉间发涩,却在这时无意间瞥见了裴宁谕智脑。
智脑里, 身穿帝国军官制服的alpha左胸别着刚刚被授予的荣誉勋章,面无表情地正视前方。
“这个人……”屈洛声音卡在喉间。
“怎么了?”裴宁谕看着屈洛骤然变化的脸狐疑道。
“你见过他?”裴宁谕步步紧逼。
屈洛涩声道:“之前我和你说来自第一星系的客人就是他。”
果然是这样……
裴宁谕舌尖抵着后槽牙冷笑一声, 脸上逐渐浮起阴郁的神色。
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对他纠缠不放,太子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那艘机甲太昂贵了,所以我才印象这么深刻,我们下午还聊过天……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屈洛低头, 试图说些其他话来回避刚刚争吵的话题。
“他哪里厉害了?!”裴宁谕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说裴柏声好。对上照片里裴柏声身上挂着的功勋章, 他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裴宁谕警惕道:“他有问我吗?下午你们聊什么?”
“乱聊了点, 问我结婚了没有,还讲了讲他曾经见到太子未婚妻的事情, 说那个omega很漂亮。”
“你跟他提我了?”
“嗯, 我说我们结婚好多年,感情很好。”屈洛低声道,他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裴宁谕, 似乎是想得到一些回应,神色实属有点可怜。
裴宁谕却一脸难堪地皱起了眉。眼前人像被烫到般猛地扭头,耳尖泛起薄红,不知是羞是恼。
屈洛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话了吗?”他盯着裴宁谕绷紧的下颌线,喉咙发紧。
当然说错话了。
裴宁谕脸上火辣辣地烧,裴柏声估计在笑他吧,居然都沦落到了与一个机甲维修师结婚。
裴宁谕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要比他过去躺在太子床上的时候狼狈多了,同样都是恶心的alpha,太子明显比自己身边这个好了不知道多少档次。
优柔寡断、不思进取。
……简直不像一个alpha。
裴宁谕觉得屈洛没理由比自己更有资格成为个alpha。
可事实如此。
命运如此。
“出去,”裴宁谕别过脸,“我想自己待一会儿。”裴宁谕没有比烂的习惯,他不选择垃圾星的屈洛,并不意味着他要选择太子。
只是,直面裴柏声的成功对他来说太突然了,狭小的房间内,裴宁谕感受到无比的挫败,他眉峰折成锋利的弧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坐在床上胸膛起伏。
突然。
一阵刺耳的提示音响起。
沉寂了六年之久的智脑屏幕突然泛起蓝光,如同死水泛起的涟漪,有人向他发起了全息投影。
那张记忆中棱角分明的脸猝不及防撞入眼帘——剑眉下那双眼睛布满血丝,青黑的阴影坠入凹陷的颧骨,却依然锐利如鹰。裴序的脸几乎是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半空中时,裴宁谕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耳边只回响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裴宁谕怔在原地,头保持着一个仰视的姿势。
这还是裴宁谕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裴序,他依旧挺拔俊朗,军装笔挺衬得肩宽腰窄,利落的短发下,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只是他眼底一片青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但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中一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裴宁谕突然心跳很快。
“宁谕,马上去港口,坐标已经同步给你。”裴序的声音从智脑里传来。
他盯着投影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裴序还是老样子,眉头永远拧着,眼神永远带着命令的意味。曾经,他抛下自己奔赴战场,回来后就对他处处管制;如今,六年不闻不问,一出现就是这样不容置疑的命令。
裴宁谕那点刚刚涌起的动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意。
自己这副破败的样子,与新闻里裴柏声笔挺的军装大相径庭,裴序心里不知道在怎么嘲笑他。
从繁华的首都星,到这资源稀缺的垃圾星,他已经足够狼狈。如今又要他走,在裴序眼里,他就必须要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找个地方躲着。
“裴序,你凭什么让我走。”裴宁谕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与不甘,眼眶发红,“这六年你又在哪里?”
裴序都没有管过他的死活。
又有什么资格现在要求他走。
哥哥偏心。
只喜欢自己亲弟弟。
一点都不爱他。
“宁谕,我还没有原谅你。”裴序逐渐挑起眉梢,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你是不是忘了给我说什么?”投影里的人影微微前倾,眼尾青黑在冷光下愈发浓重,裴序顿了顿,语气难得有了一丝波动。
“宁谕,不能因为我是你哥哥,你就可以不给我说对不起吧。”
裴宁谕微怔,眸光一闪。
裴序居然在意这个吗?
都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执拗于一句“对不起”,真蠢,当初骗裴序确实是他的错,可是……那种条件下,怎么让他开口承认他不是裴序亲弟弟的事实。
更何况,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印证了他不该承认。
他刚被揭发出真实身份,裴序就一点都不顾及那么多年的亲情,鼓动那些人开放白塔,害他被恼羞成怒的太子折辱。虽然说……如果当初白塔没有开放的话,他也找不到机会逃出来。
裴序对他恨之入骨。
裴宁谕没觉得自己错了。
“裴序我不会听你的话的……”
这两个字刚一出,裴宁谕就看见裴序皱起了眉,他沉声:“裴宁谕,你叫我什么?”
军装笔挺的身影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裴宁谕又想起从前这人拿着戒尺让自己伸手的记忆,他怄气道:“我本来就不是你弟弟。”
“你弟弟刚刚连升三级,我怎么比得了。”
这语气酸得出水,裴序鲜少见到弟弟这种样子,裴宁谕自从长大之后便冷淡得很,浑身是刺。他指节抵在眉心揉了揉,眼尾青黑在冷光下泛着疲态,却在开口时放软了声调。
“宁谕,去港口,哥哥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就会去找你。”
裴宁谕眉心一跳,裴序说的是什么胡话,在首都星安然享受着高级待遇的人怎么会来找他,真虚伪。
裴宁谕切断了通讯,并不将裴序的话放在心上,至于裴柏声……
他就这么喜欢炫耀?
裴柏声怕是忘了自己正事了吧,来垃圾星那么久,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抓了,太子不知道会怎么问罪他呢。
裴宁谕踹开吱呀作响的门时,看见裴柏声正用丝帕慢条斯理擦拭自己的指尖。那人闻声转头,眉峰微扬,惊诧表情像张严丝合缝的面具:“好久不见。”
看着裴柏声故作诧异的脸,裴宁谕语气冷极了:“装什么?你本来就知道我在这啊。”
裴柏声眨了眨眼:“确实。不然谁会开着定制机甲,来这种连维修工具都生锈的破地方?”
裴宁谕:“你确定你有本事带我走吗?”
裴柏声愣了一下:“带你走?”
他忽然抬眼,目光从上到下扫过裴宁谕,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嫌恶。
裴柏声笑出声:“走哪去?”他故意拖着漫不经心的尾音,像在逗弄一只落难的野猫。
话音刚落,裴宁谕诧异地睁大了眼眸,喉结滚动,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羞辱感。
“弟弟,不是我说你,”裴柏声看着裴宁谕被那一声“弟弟”叫得鸡皮疙瘩都出来的表情,勾了勾唇又努力压住,“你怎么这么自信?”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过得穷酸,可怜你来照顾你生意罢了。”裴柏声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捅了太子一刀,怎么还能以为殿下对你念念不忘呢,他都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个小omega,长得不比你差,脾气还比你小多了。”
每说一个字,他都观察着裴宁谕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到对方睫毛颤抖的瞬间,心底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
没人能接受这种话。
更何况是裴宁谕。
裴宁谕生涩开口:“你……”
“不用感谢我。”
说罢,裴柏声随意拍了拍裴宁谕的肩膀,转身走向门口:“机甲修好不用通知我,尾款会按时到账。”
裴宁谕僵在原地,耳中嗡嗡作响。过往那些被众人追捧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此刻却像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脸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腔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从来他都是被捧到天上去的那一个。
像裴柏声这种赤裸裸的嘲讽,裴宁谕还是头一次经历。
是啊。
裴宁谕。
你哥哥偏心,只疼自己亲弟弟不疼你。
可是宁谕你也不争气,这几年躲在垃圾星,不能让裴序高看你一眼。
裴宁谕盯着裴柏声远去的背影,耳膜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