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陪她一同去祭拜爹娘。
姜映晚望着他温和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轻声应道:“好。”
天子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笑道:“都要娶你了,怎能不去拜见岳父岳母?”
听到“岳父岳母”这两个字,姜映晚的脸颊又泛起红晕。陛下待她如此用心,以他的身份,本不必亲自前来,可他却冒着风雨来了。
她凝视着他的脸庞,因方才的亲昵,他的脸颊也微微泛红,眼眸如陈年美酒般醇厚,令人沉醉。这样的气度,是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
陛下就是最好的,无人能及。
“陛下放心,我爹娘一定会喜欢您的。”她怕陛下心中有所顾虑,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爹娘生前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地活着。可若没有陛下,她或许早已不在人世,更别提如今这般被人宠爱、呵护,仿佛捧在手心里一般。
天子见她如此笃定,不由得摇头轻笑:“那可未必。”
为人父与为人夫的心境终究不同。他想起自己当初将晚晚当作女儿时,为她挑选驸马百般挑剔。若是那时晚晚说要嫁给一个像他这样的男子,恐怕他真要气得噎死过去。
可如今他自己想娶晚晚了,却巴不得全天下都站在他这一边。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王伯的声音:“小姐,衣服取来了。”
姜映晚心中一颤,生怕王伯推门进来撞见她和陛下抱在一起的场景,那非得把老人家吓昏过去不可。她连忙推开陛下,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衫,随后端端正正地坐回椅子上,摆出一副从容的模样。
天子被她推开,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并未多言,只是从容不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神色如常。
姜映晚确认自己身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后,才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唤道:“王伯,进来吧。”
王伯推门而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姜映晚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端坐在椅子上,与那陌生男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神色也未见异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小姐没被占了什么便宜。
王伯手中捧着一件青色外衫,恭敬地对天子说道:“这位公子,请随我到后头更衣吧。”他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姐亲眼看着一个男子换衣裳,毕竟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名声要紧。
姜映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目光依依不舍地追随着陛下,忍不住叮嘱道:“王伯,他身份尊贵,您……您小心一些。”
陛下平日里在宫中,衣食住行皆由精挑细选的宫人悉心照料,姜府的下人自然无法与宫中相比。更何况王伯年事已高,姜映晚生怕他哪一处服侍得不够周到,将来若知晓了陛下的身份,恐怕会吓得魂不附体。
王伯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重视,原本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挑剔也随之收敛起来。
他原本只想着小姐如今是深受陛下宠爱的郡主,却忘了陛下素来喜怒难测,小姐跟在陛下身边,想必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唉,这样柔弱的小姐,背地里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天子随他走进更衣房,见这老人家浑身紧绷,便淡声安慰道:“无妨,将我当作自家人便好。”
说罢,他从王伯手中接过衣裳,自己对着镜子利落地脱下外衫,换上新的衣物。
王伯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着他。这男子看起来年纪虽大了一些,但模样气度却真是不赖。他原本以为柳公子已是少年俊才,可与眼前这男子一比,却显得稚嫩了许多。
难怪小姐看不上柳公子。
天子见他目光游移,便轻轻拍了拍衣襟,语气温和道:“老人家若有疑问,不妨直言。”
王伯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老奴确实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与我家小姐,究竟是
何关系?”
天子眼中泛起一丝笑意:“我是她未来的夫君。”
果然如此。王伯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虽小姐再三叮嘱他这男子身份尊贵,需小心伺候,但他仍忍不住多言道:“我家小姐性子温顺柔和,深得陛下宠爱。公子既为她的未来夫君,还望好生待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天子听出他话中的关切,心中了然。如今晚晚父母已逝,这老人家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对她未来的归宿自然格外上心。
他神色郑重道:“请您放心。”
姜映晚独自坐在外间,心急如焚。她手中捧着一杯茶,目光不时朝里间张望,心中忐忑不安:不过是换个衣裳,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在她第五次抬头时,终于见到王伯和陛下走了出来。她连忙站起身,下意识想要朝陛下飞奔过去,可瞥见一旁的王伯,又硬生生在陛下跟前刹住了脚步。
她仰起头,细细打量着陛下。平日里,他总是一身绫罗绸缎,华贵非凡,如今换上她爹爹的衣裳,反倒多了几分儒雅之气,衬得脸庞愈发清俊,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锐利。
“您……您这样看着,很不一样。”她莫名有些心慌,悄悄瞥了他几眼,又飞快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天子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是么?我还以为晚晚又要说我像你爹爹了。”
姜映晚听出他是在打趣自己之前总唤他“爹爹”,脸颊顿时染上一抹绯红,低声道:“确实……有点让我想起爹爹了。”
身后的王伯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惊愕不已: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映晚拉着他坐下,亲手端来厨房刚熬好的姜汤,柔声催促道:“您快趁热喝些,暖暖身子,别着了凉。”
天子接过汤碗,眼也不眨地一饮而尽。
“我已经让下人给您安排好了房间。不过,您这次出来,身边怎么连个随从都没带?”姜映晚想到他方才独自一人站在门外,身旁既无人服侍,也无人保护,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天子出行,自然不会无人随行。只是那些护卫都隐在暗处,他不想让旁人打扰他与她独处的时光,便未让他们露面。
见她眉头微蹙,目光中满是关切,他温声道:“我是私下来看你,不便大张旗鼓。再说,晚晚这里不是还有一队禁卫么?”
姜映晚这才想起自己出宫时他特意派给她的那队禁卫,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语气坚定道:“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天子见她明明自己柔弱得需要人呵护,却一脸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不由得低眉一笑。
这种感觉,倒真是稀奇得很。
姜映晚又转身吩咐下人准备午膳,一连报出十几道他爱吃的菜肴。从前在皇宫里,都是陛下护着她,如今陛下到了她家中,她自然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王伯听她报出的尽是些山珍海味,再看那安静坐着、被小姐轻声细语哄着的男人,心中越发不顺眼,便将她拉到一旁说话。
姜映晚满脸疑惑:“王伯,怎么了?”
王伯斟酌片刻,试探道:“小姐,我看那公子似乎比您年长不少,不知他今年贵庚?”
他心中担忧,那男子虽气度不凡,可一看便不是年轻小郎君了。他家小姐今年才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年岁上怎么看都不大相配啊。
姜映晚被问得有些心虚,眼神躲闪,迟迟不答。
王伯见状,心都凉了半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若是比小姐大个七八岁也无妨,年纪大些,懂得疼人。”
姜映晚在老人家殷切又担忧的目光下,终究不得不开口:“他……他今年三十有四了。”
王伯老脸一僵,声音都颤了几分:“那不是比老爷还大一岁?他……他都能做您父亲了!”
姜映晚心道,可不是吗,从前她都是叫他爹的。
只是王伯年事已高,姜映晚生怕他受不住刺激,连忙解释道:“他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待我极好,我一点都不在意。”
“他这般年纪,可曾有过婚配?”王伯仍不死心,追问道。
“他确实曾有过婚配,但妻子早已过世了。”姜映晚绞尽脑汁,试图为陛下挽回些好印象,“而且他的长子对我也很好,把我当作亲妹妹一般看待。”
她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王伯,希望他能对陛下有所改观。然而,王伯却浑身一僵,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小姐啊,”王伯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您怎么就看上了个老鳏夫,还带着个比您都大的儿子?这叫我日后如何向老爷夫人交待啊?”
姜映晚不敢再刺激他,却又不想让他继续误会陛下,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王伯,他真的待我很好,那些我都不在乎的。”
王伯呜呜咽咽哭了半晌,仍不死心地问道:“小姐当真非他不嫁了?您如今可是郡主,又深得陛下宠爱,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好儿郎找不到?我看那柳公子就挺不错的。”
姜映晚心中一紧,执拗道:“我就要他,没有谁比他更好了。”
什么柳公子、王公子,谁能比得上陛下?
王伯从未想过,自幼柔顺乖巧、毫无主见的大小姐,竟也会有如此固执的一面。他哭了半晌,终究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小姐若执意如此,老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他年纪这般大,将来若比您先走一步,您一个人可怎么办?”
姜映晚抿了抿唇,语气坚定:“他身体康健,一定能陪我走到白头。”
不过是相差十八岁罢了。等他七十岁时,她也五十多岁了。到那时,两人都已白发苍苍,腰背佝偻,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年轻时,他照顾她;等他老了,便换她来照顾他。
这样多好。
王伯见她提起那人时,眼中泛起温柔的光,心中又酸又涩,终究只能叹息。
罢了罢了,小姐既然这般喜欢,就随她去吧。
姜映晚回到屋里,见陛下仍如她离开时一般,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连姿势都未曾变过。
她想起方才与王伯的谈话,又想到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眼眶微微泛红。
天子将她轻轻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像哄孩子一般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
姜映晚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声音哽咽:“陛下,您会一直陪着我,不会丢下我先走的,对吗?”
天子拍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两人之间的年岁差距,眸色一暗,久久未曾回应。
见他不语,姜映晚抬起头,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眼眶湿红地望着他:“您必须答应我,不然我就不嫁您了。”
半晌,天子轻叹一声,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朕的确年岁大了些,不过朕会努力活得久一点,陪朕的晚晚走到白首。”
听到他的承诺,姜映晚这才破涕为笑,亲昵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我不管,您答应我了,就必须说话算话。”
天子紧紧抱着她,久久不曾松手。
到了姜家夫妇忌日这天,阴霾多日的天空终于放晴,草地上仍带着些许湿润的露水。
一大早,姜家的下人们便抬着沉重的祭品来到墓园。纸钱漫天飞舞,白色的祭幡在风中高高飘扬,显得肃穆而哀伤。
姜映晚跪在墓前,想起一年前的今日,她还在家中绣花,却忽然听闻父母的噩耗,当她见到他们裹
在布匹下苍白的面容时,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此刻,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虽然她曾因爹娘偏心映晗而感到委屈,但心里始终深爱着他们。映晗离家后,她更是想带着映晗的那份孝心,好好侍奉双亲。可谁能料到,他们竟突然离世,她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头一看,竟是陛下陪着她一同跪了下来。
她惊道:“陛下……”
天子神色平静,手持一柱香,缓缓朝墓碑拜下,郑重道:“请你们放心,今后我会好好照顾晚晚。”
他这一生,只拜过天地祖宗。即便是年轻时娶妻,也未曾拜过先皇后的父母。可今日这一拜,他心甘情愿。
虽然他不喜那个自幼走失的女儿,但姜家夫妇将那孩子养大,终究对皇室有恩,这是其一;如今他即将娶姜家的女儿,姜家夫妇便是他的岳父岳母,这是其二。
此刻,他在这里的身份不再是天子,而只是晚晚的夫君,是姜家的女婿。
只是一个叫李元恪的男人,来拜见他的岳父岳母。
姜映晚怔怔地望着他,哭声都停止了。
天子拜完,见她脸色苍白泪眼斑驳,心中怜惜,轻声哄道:“朕如今,也算是和晚晚提前拜了高堂,只差最后两拜,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第72章 夫君夫君,或是九郎。
入夜后,姜映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白日里陛下说的那番话,忍不住将脸埋进被子里,偷偷笑了起来。
陛下怎么能这么好呢?他说要娶她,便愿意陪她一同拜见她的父母,丝毫没有自恃身份。
她真的好想快点嫁给陛下啊,那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离了。
她眨了眨眼,一双晶莹的眸子在深夜里闪烁着微光。
忽然,房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伴随着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晚晚,睡了吗?”
是陛下的声音!
姜映晚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满心欢喜地披上外衫,快步跑去开门。
门“嘎吱”一声从内打开,天子的手还未放下,便见一个身影如风般扑进自己怀里。他稳稳地接住她,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腰。
“陛下!”姜映晚紧紧搂住他,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喜悦。
天子半抱着她走进屋内,目光扫过她的闺房,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满意。
这房间太窄小了,远不及宫里的宽敞华丽。
他抱着她坐下,下巴轻轻贴着她的脸颊,叹了口气:“你那管事,白日里像防贼似的盯着朕。”
但凡他靠近晚晚一些,那管事便死死盯着他,更别提想与她亲近了。他在宫里时,想抱晚晚便抱,到了姜家却要处处看人脸色,心里憋屈得很。
姜映晚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自己几次在王伯面前与他避嫌,不由得有些心虚。她讨好地凑上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娇声安慰道:“王伯年纪大了嘛,陛下您多担待些。”
感受到脸颊上那抹柔软的触感,天子的神色缓和了些,语气淡淡:“朕若真要计较,也不会等到这时才来找你了。”
他虽心中不悦,却也明白这里是姜家,是晚晚自幼长大的地方。王管事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他自然得收敛些,不能像在宫中那般无所顾忌。
“晚晚,你还未向王管事说明朕的身份?”他轻轻抚摸着女孩儿白瓷般的脸颊,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姜映晚并未察觉他眼神的变化,只是苦恼地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王伯开口。若是直接说您是陛下,他怕是会吓坏的吧?”
毕竟在王伯心中,陛下是如同她父亲一般的存在。老人家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接受他们如今的关系。
天子低笑一声,拾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吻了吻她柔嫩的指尖,抬眸看她:“他迟早都要接受的。等朕回宫颁布圣旨,天下谁人会不知晓,你是朕的贵妃。”
姜映晚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直窜上头皮,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陛下似乎从她的手指上得了什么乐趣,竟张口轻轻啃咬起她的指尖。那一瞬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从指尖爬过,痒得她忍不住轻颤。
她红着脸,另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声音软糯:“您……别咬了。”
天子却置若罔闻,细细品尝了一番她的指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姜映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沾着些许湿意,还印着浅浅的齿痕,指尖微微泛红。她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燥热,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忍不住小声嘟囔:“陛下怎么这样……”
天子见她这副娇羞的模样,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朕如今又不是你的父皇,为何不能对你这样?”
姜映晚听他提起“父皇”这个称呼,脸颊瞬间烧得通红,羞愤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你……不许再说了。”
她这才恍然明白,为何之前他执意不让她再唤他“父皇”。如今两人做着这般亲密的事,再提起从前的关系,那种隐秘的禁忌感如藤蔓般缠绕心头,既令人心慌,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绝不再提“父皇”二字。既然要做夫妻,那便做到底,绝不能再让那些过往的身份搅乱此刻的心绪。
天子顺势吻了吻她温热的掌心,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诱哄:“不叫父皇也无妨,只是朕不喜欢‘陛下’这个称呼。晚晚再想想,还可以叫朕什么?”
姜映晚轻轻瞪了他一眼,像被烫到般缩回手,竟真的低头认真思索起来。
她也不想总是叫他“陛下”,那样显得太过生疏,仿佛她与那些宫人大臣并无二致。
可是,不能叫“父皇”,除了“陛下”,还能叫什么呢?
感受到天子温柔而灼热的目光,她的心忽然微微一颤,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姜映晚羞涩地抬起眼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声音轻如蚊呐:“夫……夫君。”
话音刚落,还未等到他的回应,她便羞得将脸埋进他怀里,再也不敢抬头。
天子浑身一僵,仿佛被什么击中般,过了许久才缓缓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后颈。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蕴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悸动,落在她耳畔:“再叫一声,晚晚。”
姜映晚脸颊滚烫,紧紧咬住唇,说什么也不肯再喊第二声了。
他现在还不是她真正的夫君呢,至少……至少要等到他下旨之后,那样才算是名正言顺。
天子眼中掠过一丝遗憾,却并未强求。来日方长,待他们真正成了夫妻,总有机会再听她唤一声“夫君”。
他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宽阔的身躯几乎将她完全包裹住,声音温柔:“我名元恪,兄弟中排行第九,晚晚也可以唤我‘九郎’。”
九郎?姜映晚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比起“夫君”,这个称呼似乎更容易说出口。
她终于从他怀中抬起头,柔润的眼眸与他对视,嗓音轻软,带着一丝试探:“九郎……”
天子眸色一颤,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对,九郎。只有你可以这样唤朕。”
他的生母、父皇,乃至所有的长辈血亲,从未有人这样唤过他。只有她,只有晚晚,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称呼。
姜映晚感觉他的吻如细雨地落在她的眉心,又悄然渗入她的心间,让她的心田也下起了一场绵绵小雨,甜蜜地绽放出花朵。
“九郎。”她轻声唤他,声音如同蜜糖般甜糯。
“嗯……”他低沉地应着,高挺的鼻梁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嘴唇在她的嘴角轻轻啄吻。
姜映晚被他蹭得有些痒,忍不住抱住他的头,侧过脸咯咯地笑:“好痒……”
她在他的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神色却依旧懵懂,毫无一丝自觉。
天子静静凝视她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稍稍向后靠了靠,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姜映晚却浑然不觉,依旧不依不饶地贴过去,像只小兔子般依偎在他身上。
天子未曾料到,曾经令他欣喜不已的依赖,如今竟成了他的折磨。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手臂上的青筋都因此凸了出来。
不能吓着她,他的晚晚胆小又敏感。他好不容易才让她接受了自己,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将她吓退。
他轻轻环抱着她,面色云淡风轻,
唯有那微微紧绷的手臂,才隐隐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夜色渐浓,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姜映晚缩在他的怀里,方才的嬉闹让她也生出了几分倦意。
“九郎……”她打了个哈欠,声音软糯,带着一丝迷糊。
“困了?”天子垂眸看她,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夜色。
姜映晚在他怀中蹭了蹭,像只小猫般撒娇:“您哄我睡,好不好?”
从前她还是他女儿时,每逢夜深,他总会耐心哄她入睡,直到她沉沉睡去才悄然离开。如今,这习惯早已深植于心。
天子那哄人的本事,全是从她身上练就的。听她说困了,他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而娴熟。
被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姜映晚合上双眼,不一会儿便坠入了梦乡。
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天子才缓缓起身,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他默默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目光深邃而克制。许久,他才轻手轻脚地熄了灯,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二日清晨,姜映晚刚梳妆完毕,便见王伯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焦虑与不安。
她连忙停下手中的事,关切地问道:“王伯,出什么事了?”
王伯眉头紧锁,犹豫片刻,终于咬了咬牙,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到她面前。
姜映晚目光一落在那枚雕刻成龙形的玉佩上,心中顿时了然。
“小姐……”王伯嘴唇颤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这是我今早替那位公子收拾衣物时,在他房中发现的。他……他竟然是……”
话到嘴边,他却不敢再说下去,心中对那人的身份已有了猜测,却始终无法将那个尊贵的称谓说出口。
姜映晚从他手中接过玉佩,紧紧握在掌心,眼中带着一丝歉意,轻声道:“是他。”
王伯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想起自己先前对那人的种种不敬,只觉得自己的性命怕是难保了。
姜映晚见状,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关切道:“王伯,您没事吧?”
王伯勉强站稳,抬头看向她,眼中含泪,声音沙哑:“小姐,您和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映晚被他看得心中一紧,低下头,轻声道:“陛下说,等我回宫后,便封我为贵妃。”
王伯听罢,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那人怎么会是陛下呢?若陛下与小姐之间没有那层过往的关系,他定会为小姐感到高兴。可小姐曾经是陛下的女儿啊,如今却要做他的妃子,这……这如何能行?
他看向姜映晚,心中仍有千言万语想劝,可当他对上她那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再劝又有何用?小姐对陛下一片痴心,而陛下过去对小姐的宠爱,他也是亲眼所见。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理由再去阻拦呢?
王伯嘴唇颤抖,最终只喃喃道:“小姐……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老爷夫人已逝,他如今唯一的期盼,便是小姐能过得幸福,寻得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他看得清清楚楚,陛下那般尊贵的身份,却为了小姐在老爷夫人灵前下跪。这样的情意,谁能说陛下不是小姐的良人呢?
姜映晚眼中泛起泪光,轻轻点头:“王伯,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好……”王伯眼神终于释然,“那就好……”
送走王伯后,姜映晚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玉佩,唇角不自觉地抿了抿。
陛下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件随意放置?他分明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王伯发现他的身份。
想到昨夜他在自己面前的抱怨,姜映晚不由得叹了口气。罢了,该知道的终究会知道,陛下既然已经如此坦然地向外人宣告,她又何必再畏首畏尾?
总不能让他独自抵挡风雨,而她却躲在他身后无所作为。那些质疑与流言,终究需要他们二人一同面对。
第73章 留宿今晚不必再叫父皇了。
十月二十八日,姜映晚再次踏入了阔别两月的京城。
舜华宫已然焕然一新,若非见到熟悉的宫人,姜映晚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回想她重生后的这半年多,住在舜华宫的日子还不足一半,中间又是含元殿、别苑、行宫轮着住,对这舜华宫的归属感,竟还不如陛下的含元殿来得强烈。
不过,从今以后,这里将是她的贵妃寝宫了。
趁着喝水的间隙,姜映晚悄悄打量了下宫人们的脸色,似乎她们还不知晓陛下的打算,待她的态度依旧如从前做公主时一般。
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若是有人此时来质疑,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待宫人收拾妥当,她随手拉了个宫女,询问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宫里可有发生什么大事,才得知映晗已经出嫁了。只是陛下不在皇宫,太子对这个妹妹也并不上心,映晗出嫁时的场面颇为冷清,唯有嘉阳大长公主出席,勉强为她撑了场面。
姜映晚愣了片刻,随即竭力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既然映晗已决心与姜家断绝关系,那她也当作从未有过这个妹妹吧。
这时,御前来了位小太监,笑眯眯地道:“郡主可休息好了?陛下请您晚上到含元殿一同用膳。”
姜映晚点头应下。虽然回宫至今她与陛下分离还不到半日,但一想到待会儿又能见到他,心中便忍不住泛起期待。
入秋后,天气一天凉过一天,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已泛黄,打着旋儿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尚宫局早早送来了秋季的新衣,姜映晚打开一看,一只长长的拖尾凤凰盘旋在裙角,金灿灿的,几乎能晃花人眼。
“这是尚宫局送来的?”姜映晚抚摸着那华贵的新衣,有些犹豫,不敢轻易穿上身。凤凰,乃后宫之主的象征,即便她从前再受宠,衣服上也多是绣些花儿、孔雀之类。如今她才刚回宫,尚宫局怎会送来这般逾制的衣裳?
贴身宫女青岚看了一眼,轻声道:“是陛下命尚宫局缝制的,郡主放心吧。”她是陛下特地调到姜映晚身边伺候的,对陛下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听说是陛下吩咐的,姜映晚这才放下心来,伸展双手,任由宫人将那件华丽无比的衣裳披上身。
等坐到梳妆台前,她才发现这衣裳竟还配有一套首饰。当那支沉甸甸的凤簪插入发间时,镜中的柔弱少女已摇身一变,多了几分贵气与端庄。
姜映晚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模样,抚摸着发间的凤簪,一时有些出神。陛下不是说封她做贵妃么?可这衣裳首饰的形制,却与皇后一般无二了。
“郡主这样打扮真好看。”为她梳妆的小宫女赞叹道。
姜映晚转头看向她,发间的金色流苏随之轻轻晃动:“真的好看吗?”她总觉得镜中的人有些陌生,与从前的自己相差甚远。
宫女看着她略带迟疑的眼神,脸颊微红:“好看,郡主这样瞧着更有气势了。”
更有气势?姜映晚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她今后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了,她是陛下的贵妃,是与他举案齐眉的妻子。她得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
换上一身新衣,姜映晚便朝着含元殿的方向走去。
刚到门口,正巧碰见太子从里面出来。姜映晚欣喜地迎上前:“太子哥哥!”
太子抬头,见到她这一身装扮,不由得愣在原地。虽早知父皇对晚晚的心思,可从前她总是作小姑娘打扮,如今不过两月未见,她竟已换上了后妃的装束。那裙摆上金灿灿的凤羽,刺得他眼睛生疼,连心脏也随之一紧。
见他不语,姜映晚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凑近了些:“太子哥哥,您怎么啦?”
太子压下满心苦涩,温和地望着她的脸:“无事,只是两月不见,晚晚
变化很大。”
姜映晚笑盈盈地弯起眸子,声音轻快:“太子哥哥倒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展露无遗,那张与陛下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太子静默地看着她,双手缓缓攥紧。
姜映晚探头往殿内张望:“太子哥哥和父皇谈完事了么?晚上不如一起留下来用膳?”
虽然陛下曾让她今后将太子当作儿子看待,可她总觉得别扭。太子明明更像哥哥,即便她嫁给陛下,哥哥也不能突然变成儿子啊。
她脸上的欢喜与两月前的迷茫截然不同,太子只觉得心口愈发沉重,脸上却不得不克制着,不露半分异样:“我回东宫还有些事,晚晚和父皇一起用膳便好。”
“这样啊……”姜映晚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柔声道:“那太子哥哥先去忙吧。如今父皇回来了,您也可以多休息一下,别太累了。”
她心里暗暗想着,得好好劝劝陛下,不能总把事情推给太子哥哥。他才十八岁,如今便这般操劳,实在让人心疼。
太子对她微微一笑,手掌微微抬起,终究没能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好,晚晚真乖。”
姜映晚乖巧地站着,任由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躲避。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走近。
“晚晚。”天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冷淡,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姜映晚眸子一亮,欢喜地转身朝他跑去,仰起脸望着他,脆生生地喊道:“父皇!”
天子神色渐缓,顺势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怎么又叫父皇了?不是才改的口吗?”
姜映晚悄悄瞥了一眼静立在不远处的太子,脸上泛起一丝犹豫。
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太子哥哥的面,改口叫陛下“九郎”。
天子这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神色平静,微微颔首。
太子缓缓抬手,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低沉:“儿臣告退。”
等到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姜映晚仍有些出神地望着那个方向,直到一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缓缓扳了回来。
天子眸色微沉:“晚晚就这般舍不得太子么?”
姜映晚回过神来,唇角扬起一抹娇俏的笑意,顺势扑进他怀里,软糯道:“我好久没见到太子哥哥了嘛,陛下难道连自己儿子的醋也要吃?”
天子竟真的点了点头,语气认真:“朕心眼甚小,晚晚今后只需看着朕,不准再看他人。”
“那您干脆把我关起来好啦!”姜映晚嘟起嘴,半是撒娇半是玩笑地说道。
她只当陛下是在逗她,却不知天子心中当真曾闪过这样的念头——将她锁在身边,只属于他一人。
天子轻笑一声,伸手轻弹了下她的眉心:“叫九郎。”
姜映晚脸颊微红,心中虽仍有些羞怯,却还是抬起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他,轻声唤道:“九郎。”
“真乖。”天子眸中笑意更深,满意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带着她一同往殿内走去。
一进殿,天子便将她抱坐在膝上。姜映晚依偎在他怀里,手指轻轻拽了拽衣袖,抬眸问道:“您怎么让尚宫局给我做了这样一身衣裳呀?”
天子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下移,眼中掠过一丝惊艳:“有何不妥?朕觉得晚晚这样,甚美。”
从她还是公主时起,他便喜欢看她每日换上不同的珠宝华服。她生得美,无论怎样的装扮都能稳稳压住,仿佛天生就该被珍视。
“可是……”姜映晚轻轻伸了伸腿,裙摆上的凤凰顿时振翅欲飞,她皱了皱眉,“这样不是逾制了吗?”
天子抚着她的脸颊,眸色深沉:“晚晚,在你身上,没有任何逾制一说。”
若非顾及她性子柔软,恐怕承受不住太大的风波,他甚至想直接封她为皇后。他曾以为,与太子生母卢氏那般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便已足够,如今拥有她,才真正明白何为情至深处,不能自已。
喜爱一个人,本就是该将最好的都送到她面前。没有什么政治权衡,也没有什么权力制衡,他只是想随心所欲地宠着他的晚晚。
姜映晚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静静望了他半晌,忽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隐隐带着哽咽:“九郎……”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就像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天子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晚晚,再等等,朕会把一切都给你。”
皇后的尊荣,与他并肩的位置,这一切都是她的。他等了三十四年,才终于等到他的晚晚,等到这片江山的女主人。
姜映晚轻轻吸了吸鼻子:“我相信陛下。”
从她重生到现在,除了那句“会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陛下答应过她的每一件事,都一一兑现了。
她曾告诉自己,能做陛下的贵妃已是莫大的幸运,可当陛下提起那个位置时,她才发觉自己其实还是不满足的。
她想要成为他真正的、独一无二的妻子,像先皇后那般,名字与他并立于史册,生生世世与他相伴。
回宫后的第一顿晚膳,菜肴丰盛至极。姜映晚吃到七八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见外头天色已暗,她起身想要告辞回宫,却被陛下轻轻拉住了手。
“晚晚今夜便留在含元殿吧。”天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几分缠绵的意味,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似有若无地摩挲。
姜映晚被他的神情和语气蛊惑,乖乖点头坐下,心中并未多想。毕竟从前她也不是没在含元殿留宿过。
直到陛下牵着她走进寝宫,看到那张宽敞的龙床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几分不对劲。
寝宫内烛火摇曳,暖黄的光晕洒在绣着金线的帷帐上,龙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隐隐透出一丝旖旎的气息。
“父皇……”姜映晚懵懵地抬头看他,下意识换了个让她觉得更安全的称呼。
天子长眉微挑,那张在她眼中一向冷峻威严的脸庞,此刻却多了几分危险而蛊惑的气息。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卷入其中,令她心头狂跳,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晚晚。”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声音低哑,“今晚就不必再叫父皇了。”
姜映晚只觉得耳根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荡。
她往外看了看,离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逃恐怕是逃不掉了。
第74章 自控您不要了吗?
“陛下……”姜映晚怯怯地抬眸望向他,此刻连“父皇”或“九郎”都不敢唤出口,生怕再刺激到他。
当初答应做陛下的贵妃时,她便已接受会与陛下发生亲密之举。可那时她只敢想到拥抱与亲吻,再深一步的,她从未敢去细想。
男人的眼眸幽深如潭,仿佛要将她吞噬。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手揽住腰肢,牢牢锁在怀中,动弹不得。
“晚晚,别怕。”即便这个时候,他的神情依旧冷静自持,唯独那双眸子,隐隐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姜映晚被他紧紧禁锢,躲不开,也不敢躲。她早已习惯了对他顺从依赖,哪怕此刻心慌意乱,也只能任由他施为。
他抬手抽出她发间的簪子,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铺满他的怀抱。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唇角,随后缓缓下移,滑过她光滑的脖颈。相触的刹那,姜映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敏感地颤抖起来,从耳垂到肩颈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
当他想往下更进一步时,姜映晚终于忍不住抱住他的头,面红耳赤地轻唤了一声:“父皇……”
她本想借此提醒他,试图用这个称呼让他有所克制。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副香肩半露、娇羞无措的模样,落在他眼中,反倒成了最致命的诱惑,让他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愈发炽烈。
天子本未打算今日便要了她。可当他看见她与太子并肩而立,笑语盈盈时,那股浑浊而阴暗的情绪瞬
间冲上心头,再也无法压抑。
他的长子,顶着他年轻时的那张脸,与他最心爱的女孩儿站在一起。他不得不承认,在外人眼中,他们竟是那样般配的一对。
若他始终对晚晚抱着慈父之心,将她当作女儿看待,那他甚至会立即下旨为晚晚和太子赐婚,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女儿。可他做不到——他早已不是一个慈父。他爱上了这个曾被他视作女儿的孩子,想将她据为己有。
每当看见太子那张与自己肖似却更年轻的脸,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幻想:年轻的自己与年轻的晚晚在一起,没有年龄的阻隔,没有身份的差距。那样的画面美好得令他嫉妒,却也刺眼得让他无法释怀。
或许晚晚也在某个时刻对太子有过心动……这样的念头如毒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无法忍受她的目光停留在别人身上,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晚晚,”他从她胸前抬起头,幽深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用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说你爱朕,永远也不会离开朕。”
姜映晚咬着唇,几次想要开口,却终究没能说出那句话。
“爱”这个字太深重了,让她感到茫然无措,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羞耻。
见这情形,天子收紧了握住她的手掌。一阵天旋地转间,姜映晚已陷入柔软的锦被之中。
“父皇”她慌忙撑起身子,话音未落,男人灼热的身躯已然覆了上来。
天子双臂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目光如炬扫摹着她的每一寸神情。姜映晚受不住这般注视,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纤长的睫毛轻颤着,泅出几分仓皇无措。
“晚晚。”男人掌心抚上她发烫的脸颊,指腹摩挲着那抹绯红,喉间溢出一声怜惜的叹息,“这个时候,你不该再叫朕父皇。”
那声称呼犹如火星溅入干柴,非但没能平息躁动,反而让蛰伏的欲|望烧得更旺,他几乎能听见心底困兽挣脱锁链的声音。
“父皇……九郎……我……”姜映晚耳朵尖都红透了,唇瓣张合间尽是慌乱,混沌的思绪里,终究还是抓住了最令她安心的称呼。
天子凝视着她羞赧的模样,眼底暗潮翻涌,忽而低笑出声:“唤父皇也好。”
横竖这两个最亲密的身份——既是君父又是夫君,都叫他一人全占了。
至于晚晚的亲生父亲,他实际上的岳父,死者已逝,怎能和活人作比。
温热掌心顺着腰线游移,最终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隔着轻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栗。
若是这里再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骨血……
想到那柔软的腹部会因他而微微隆起,天子喉结微动,眸色又深了几分。
有了这血脉相连的羁绊,他的晚晚就再也逃不开了。
姜映晚浑身一僵,那具灼热的身体紧贴着她,烫得她心尖发颤。陛下从未如此直白地显露他的渴望,滚烫的吐息缠绕在她耳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抬眸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晦暗的欲|望,却又清明的可怕。他就这样坦然地凝望着她,无声地宣告着——他想要她。
她的呼吸都凝滞住,睫毛轻颤着垂下,缓缓松开了攥紧的衣角,细嫩的手指陷入锦被。
姜映晚选择闭上眼,将自己全然展开在他面前。
如果陛下想要她,那……那她就给陛下吧。
谁让他是陛下,是最爱他的人……
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耳膜,她咬住下唇,连指尖都在轻轻发抖,却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宛若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将最脆弱的咽喉送到猎人的唇边。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到,她困惑地睁开了眼睛,却撞入一双温柔的眼眸。
“陛下。”她松开咬得发白的嘴唇,怯生生地支起半身,小指勾住他的尾指轻轻一拽,“您……您不要我了吗?”
话音方落,便被卷入一个炽热的怀抱。天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却偏偏克制着没有进一步动作。
“陛下?”她茫然地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天子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手掌轻抚着她颤栗的脊背,声音低哑:“是朕唐突了,对你不住。睡吧,晚晚。”
指尖触到她后背细密的冷汗时,天子眼底翻涌的暗潮骤然退去。
他的晚晚分明这样胆小柔弱,他身为长者,本该一步步安抚她,让她逐渐地适应,可今日却险些失去理智强行要了她。他分明答应过会永远宠她,爱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天子忽然喉间发苦,无比恼恨自己的多疑。他的晚晚已经勇敢地跨越重重阻碍来到他的身边,何必再去求证她对自己是敬是爱?只要她愿意留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
便足够了。
姜映晚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两人之间只余下交织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床帐内轻轻回响。
陛下……
她想起过去,自己也与陛下有过许多亲密的时候,可从未像此刻这般,与他肌肤相贴紧紧依偎在床榻上,好像这房床帐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天地。
好喜欢……她依赖地往他怀中蹭了蹭,鼻尖被灌满令她安心的檀香。
“陛下……”姜映晚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的惊慌,感受到他的身体还有些发热,脸庞微红犹豫道,“您真的不要了吗?”
她会努力做好准备迎接陛下的,只要那个人是陛下,对她怎么做都可以。
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天子按住她不安分磨蹭的小手,低声道:“朕好不容易克制住,乖,别再闹朕。”
姜映晚往他怀中钻,带着一丝不服气道:“我才没闹。”
分明是他在闹,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却又忽然冷静下来,可她脑海中还记得他方才的模样。
脸上忍耐又克制,和平时冷淡禁欲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一向是知晓陛下长得俊,那份独属于年长者的稳重与包容让她迷恋不已,可是没想到在床榻间,这样失控的他却显得更活色生香了。
食色性也,姜映晚不得不承认,圣人的话果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察觉到她的躁动,天子掌心微动,掀开她腰间那层薄薄的衣料,指腹贴着肌肤轻轻一按。姜映晚身子一颤,瞬间绷紧了脊背。
“当真想要?”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指尖从他胸膛缓缓收回,气虚道:“……不要了,我、我要睡了。”
嘴上逞强,可身体却诚实地瑟缩了一下——她果然是只纸老虎,方才的胆大不过是虚张声势,真到了这般亲昵的地步,心里仍是怯的。
偏偏他的手掌仍贴在她腰腹间,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烙进肌肤里,甚至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惹得她浑身发软,连呼吸都乱了。
“陛下……”她抬眸望他,想让他停下,可话到唇边,又羞于启齿,只得咬着唇瓣,眼睫轻颤。
天子低笑一声,似是看穿她的心思,终于收回手,转而将她揽进怀里,下颌抵在她发顶,嗓音微哑:“睡吧。”
姜映晚这下彻底老实了,乖乖闭上眼,一动不敢动。虽是初次同榻而眠,可被他这样拥着,竟出乎意料地安心。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酣沉。
第二日醒来时,床上却只剩她一个人了。虽然知晓他是天子,需要早起临朝,可在睁眼时看不见他的那一刹,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郡主,您醒了?“宫女上前服侍她起身穿衣时,姜映晚羞赧地低着头,又小心翼翼地飞瞟了一下她的神色。
她身为郡主,却在陛下的床榻上醒来,不知道宫人看见了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她不知羞耻。
然而宫人脸上却平静无波,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好似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姜映晚悄悄松了口气,梳妆打扮好宫人便引她来到外间就膳。
银著轻触瓷盏的轻响里,她忽然有些恍惚——上一回在含元殿留宿时,她还是陛下的令仪公主,满心唯有女儿对父亲的仰慕敬爱,她到底是如何和陛下发展成如今这样的关系的呢?
而此时的朝堂上,群臣却因陛下的一道旨意哗然如沸。
第75章 册封她是贵妃娘娘了!
“陛下,请三思啊!”
满朝文武无不骇然变色,谁能想到陛下竟要册封令仪郡主为贵妃?那可是曾经名正言顺的天家公主,是陛下亲口昭告天下认下的女儿啊!
老御史浑身发抖,花白胡须不住颤动,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些年陛下励精图治,好不容易将弑兄夺位的恶名渐渐洗去,如今竟要自毁名声?
“陛下!”礼部尚书扑通跪地,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上,“令仪郡主曾为公主之尊,岂可再入后宫?此乃违背伦常之举啊!”
越来越多的朝臣出列劝谏,整个金銮殿顿时沸腾起来。
龙椅上的天子却只是冷冷扫过众人,修长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朕意已决。”短短四字,掷地有声。
群臣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那位始终沉默的储君。若令仪郡主成为贵妃,受到最大冲击的可就是这位太子殿下了,太子要如何接受自己疼爱的妹妹成为自己的庶母?
就在此时,太子忽然出列。年轻的储君神色平静,声音清朗:“儿臣以为,令仪既已除籍,如今不过是寻常贵女。父皇若有意,纳妃亦无不可。”
满朝哗然。几位老臣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子微微抬眼,深邃的目光与长子相接。太子坦然迎视,仿佛早已忘却当日跪在宣政殿,求请父皇成全的那段往事。
淮阴侯适时出列:“令仪郡主蕙质兰心,确是难得的佳人。臣恭贺陛下喜得良缘。”
众臣瞪向他,淮阴侯这一出,和当年他母亲嘉阳大长公主公开拥立陛下上位的举动何其相似!他这一句,便已表明宗室对此的态度。
天子唇角微扬:“姜家于皇室有恩,如今只剩这一脉孤女。朕若不顾,岂非忘恩负义?众卿这般阻拦,莫非是要朕做那薄情寡恩之人?”
老御史涨红的脸突然僵住,喉头滚动几下却说不出话来。姜家满门忠烈,收养公主抚育成人,这份恩情确实无可指摘。若是没有先前错认公主那桩荒唐事,此刻他定要第一个站出来称颂陛下仁德。
可偏偏……老御史眼前又浮现陛下曾在朝堂上夸赞令仪郡主的场景。那时陛下眉目慈爱,一口一个“朕的女儿如何孝顺贴心”,如今却要纳其为妃?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笏板,指节都泛了白。
“钦天监。”天子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监正浑身一颤,在众臣刀子般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出列。他额上冷汗涔涔,却分明感受到上方投来的视线更为凌厉。两相权衡之下,他扑通跪地:“臣……臣这就去择选吉日!”连声音都吓得变了调。
礼部尚书在心底暗骂一声“谄媚小人”却听天子又道:“册封典礼交由礼部操办,一切仪制……”天子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按皇后规格来。”
“陛下!”礼部尚书猛地抬头,却在触及天子眼神的瞬间如坠冰窟。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哪还有半分温度?分明是当年血洗宫闱时的森然杀意。
他这才惊觉,这些年陛下的温和宽容,竟让他们都忘了这位主上是如何踩着尸山血海登上龙椅的。老尚书颓然垂首,喉头发苦:“臣……遵旨。”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方才还慷慨激昂的老臣们此刻都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金銮殿上静得可怕,只有天子指尖轻叩龙椅的声响,一声声像是敲在众人心上。
圣旨传入后宫时,顿时激起一片哗然。
陛下竟要立贵妃了?满宫嫔妃无不惊诧——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入得了这些年愈发清心寡欲的陛下的眼?
待听闻是令仪郡主,众人先是愕然,继而恍然:若是她,倒也不足为奇了。
细想起来,这事早有端倪。众妃亲眼目睹陛下对这位郡主的宠爱,天底下哪有父亲日日与女儿同食同寝的?何况还是真正没有血缘的假父女如今这道圣旨,不过是把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摆到明面上罢了。
比起前朝那些迂腐老臣的激烈反对,后宫嫔妃们反倒适应得很快。惆怅虽有,嫉恨却少——横竖这一年过来陛下眼里也只有令仪一人,她们早习惯了这般处境。
“娶令仪也好。”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那孩子是我们看着进宫的,性子温婉,纵使当了贵妃,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
至于争宠?嫔妃们相视苦笑。自打令仪入宫,陛下何曾正眼瞧过旁人?如今她做公主、郡主还是贵妃,对她们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难以接受的,也仅有那曾经与令仪郡主有过过节的寥寥几人。
“陛下竟要纳她为妃?”杨婕妤面色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是陛下的女儿吗?这般悖逆人伦,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刚从嘉阳大长公主府回宫的四公主嘉柔听到消息,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想起前些日子父皇终于松口允她回宫时眼中的欣慰,又想起那道将她逐出宫门的圣旨——都是为了令仪姐姐。
“父皇要娶令仪姐姐了?”小姑娘喃喃自语,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复杂神色。她忽然想起大长公主说过的话:“你父皇待令仪,从来就不是寻常父女之情。”
杨婕妤突然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啜泣:“陛下纳了令仪为贵妃,我们母女可怎么办啊?”泪水打湿了嘉柔的衣襟,“若是她再诞下皇子……”
“母妃,”嘉柔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声音却异常平静,“令仪姐姐性情良善,不会为难我们的。”
她顿了顿,稚嫩的声音里带着超乎年龄的清醒,“况且……父皇心里何时有过我们?”
这句话像把利刃,刺得杨婕妤浑身一颤。嘉柔望着宫墙上摇曳的灯影,想起在大长公主府学到的第一课:认清自己的位置。父皇对令仪姐姐的偏爱,早在她回宫前就已心知肚明。
“母妃放心,”她轻声安慰道,“儿臣毕竟是父皇的血脉。只要安分守己,有大长公主照拂,总能有立足之地的。”这话说得乖巧,眼底却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黯然。
曾经骄纵任性的公主,终究是不得不成熟起来了。
姜映晚呆坐在含元殿的软榻上,无意识地啃咬着指尖。陛下的圣旨来得太快了——昨日她才回宫,今日就颁下立妃诏书?她原以为陛下至少会做些铺垫,让朝野上下有个适应的过程。
“娘娘,可要传午膳了?”大宫女青禾恭敬地问道。
姜映晚猛地抬头,指尖从唇边滑落:“你……你叫我什么?”
青禾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天气:“陛下既已下旨,奴婢自然该改口称您娘娘了。”
“娘娘……”姜映晚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谓,只觉得耳尖发烫。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我从前可是……”
“奴婢斗胆,”青禾温声打断,眼角含着几分了然的笑意,“陛下待您的心意,阖宫上下都看在眼里。您可还记得有一回你喝醉了,陛下亲自将您抱到床上的模样?还有天寿节那晚,陛下牵着您的手一起回宫……”
姜映晚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那些被她当作父女亲昵的往事,如今想来竟处处透着暧昧。她突然想起自己曾无数次扑进陛下怀里撒娇的场景,连耳根都烧得通红。
“所以……你们早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青禾抿唇一笑,没有作答,但那了然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殿外传来更漏声,姜映晚这才惊觉,原来最迟钝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自己。
“陛下下朝了吗?”姜映晚绞着衣袖问道。她实在放心不下,这样突然的圣旨,朝堂上定是掀起轩然大波了吧?
青禾会意一笑:“奴婢这就着人去打听。”
姜映晚轻轻点头,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的花纹。不过半个时辰,殿外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倏地抬头,正对上那道挺拔的身影——陛下还穿着朝服,玄色衣袍上金线绣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可那双望向她的眼睛却温柔得不像话。
“陛下……”她刚唤出声,又想起什么似的,声音顿时
软了几分,“九郎,你回来啦。”
天子眸色微深。他的晚晚站在殿中央,像只归巢的雏鸟般眼巴巴地望着他,那双杏眼里盛着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揽住那纤细的腰肢,将人抱坐在自己膝上。
“别……”姜映晚耳尖通红,这样亲昵的姿势让她羞得想逃,可陛下的臂膀像铁铸的一般,她只能乖乖窝在他怀里。
“想朕了?”天子抚着她散落的发丝,声音里带着笑意。
“嗯。”她老实点头,小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颈,“那些大臣……可有为难您?”
“他们不敢。”天子轻描淡写地带过,却见她眉心微蹙,显然不信这番说辞。
姜映晚将脸贴在他胸前,闷声道:“若我从前不是您的女儿就好了……”
倘若陛下要娶的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女儿,定然不会受到像现在这般多的阻拦,他贤君的名声也不会被破坏。
陛下闻言低笑:“是谁当初说,要做朕一辈子的女儿?”
“那、那时候怎知道您存着这样的心思……”她羞恼地瞪他,却见天子眸色渐深。
“朕倒觉得甚好。”他抚过她泛红的脸颊,“若非如此,朕如何能名正言顺地宠着你?”
他的晚晚,合该从小就被捧在掌心娇养。那些缺失的宠爱,他如今都要一一补回来。
姜映晚想起过去那些经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甜蜜,往他怀中依偎地更紧了。
在朝堂的雷霆手段之下,反对的声浪渐渐平息。钦天监呈上的吉日就在十月二十九,天子朱笔一挥,连一日都不愿多等。
册封当日,寅时的更漏刚响,舜华宫便亮起了烛火。姜映晚睡眼惺忪地被扶到妆台前,待看清那套贵妃礼服时,顿时清醒了大半——那明黄锦缎上赫然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金线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这……”她指尖微颤,这样逾制的纹样让她心头一跳。
“娘娘放心。”青禾为她戴上缀满明珠的凤冠,轻声道,“这是陛下亲自命尚服局改的图样。”
想到陛下素日的行事,姜映晚忽然就安下心来。当沉重的礼服加身时,她恍惚觉得,自己正被那人无声的承诺层层包裹。
太和殿前,晨光初现。姜映晚抬眸的瞬间,呼吸为之一滞——陛下竟身着衮冕朝服立于丹陛之上,十二章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四目相对时,他眼底的温柔让她鼻尖发酸。
“晚晚,来。”
这声轻唤打破了肃穆的礼制。承制官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天子伸出的手。姜映晚提着繁复的裙裾拾级而上,每走一步都听见珍珠步摇清脆的声响。
鸣鼓声中,金册金宝在御案上泛着冷光。当她翻开册宝时,指尖都在发抖——这分明是皇后的规制。抬头望向身侧之人,只得到一个安抚的颔首。
“臣妾……”如今他们的关系变了,也应当改口。
然而三跪九叩的礼才行到一半,就被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托住。礼官刚要出声,天子一记眼风扫过,满殿肃然。鸣赞官宣读圣旨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姜映晚却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礼成后,舜华宫前早已跪满嫔妃皇嗣。姜映晚端坐在鸾座上,看着昔日的长辈向她行大礼。陛下就坐在身侧,衣袖下的手始终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提醒着她——这不是梦,是陛下给的全天下最郑重的承诺。
她无意为难那些妃嫔,一一受了她们的礼,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直到那个挺拔的身影跪在他面前——太子殿下手捧茶盏,玄色朝服下的四爪金龙亮得刺眼。
“太子哥……”她下意识轻唤,话音未落便被太子沉声打断,衣袖下握住他的手也微微收紧。
“儿臣拜见贵妃娘娘。”天子垂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听见他恭敬地自称儿臣,她眼眸中忽然有些涩意。
她从此再也不能唤他哥哥了,至少在外人面前是不能说出口的。
“殿下请起。”姜映晚轻声道,心中的幸福甜蜜忽然就被这一声恭敬的问候给冲散了些。
太子沉默地站起退到一边去,从始至终未曾看她一眼,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在父皇面前露出异样。
他早该接受了晚晚不可能属于他,甚至她可以是自己的妹妹,却永远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太子妃。然而看见她娇艳如花地坐在父皇身侧,内心仍旧免不住苦涩。
太子退下后,下一个上来拜见的是静仪公主,这位骄傲肆意的长公主殿下,如今再没有往日的张扬,见到她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规规矩矩地行完跪拜礼,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下。
就在姜映晚稍稍松口气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抬头望去,只见与她一起长大的妹妹——姜映晗,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姜映晗虽跪下,然而看着自幼熟悉的那张脸,实在喊不出“贵妃娘娘”四个字,这明明是她的姐姐啊,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反观她呢,虽然如愿当上了公主,可父皇却视她如无物,连她出嫁都未曾有过半分关怀。
叶景泽恼恨她的欺骗,成亲后一直冷落于她,甚至宁愿出去花天酒地,公公婆婆恼恨她害自家丢了爵位,对她也克扣薄待,若非她还有个公主的名头,只怕真的是生不如死。
她失神地看着眼前华服加身的姐姐,心中大喊不该是这样的!这些富贵荣宠本来都还是属于她的!
“姐姐……”她不知不觉喊出了口。
一声落下,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姜映晗缓过神来,额头瞬间冷汗直流,她说错话了。
尽管所有人都知晓姜映晚曾经做过陛下的女儿,如今又做他的妃子实在有悖人伦,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找不痛快。
天子缓缓抬眸,帝王的冰冷气势瞬间倾泻而下。
他望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女儿,声音异常地冷:“你该称她一声母妃。”
姜映晚急忙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叫贵妃就行。”
姜映晚感受到那股冲自己而来的冰冷威压,终于咬着牙叩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咽着刀片,疼痛至极:“儿臣……拜见母妃。”
自己曾经的妹妹跪在自己脚下,恭敬地唤着自己母亲,姜映晚觉得这一幕着实有些奇怪。
从她重生之后起,事情好像就奔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去了。
“公主请起。”她好歹克制着自己没有再叫出一声妹妹。
终于等到最后一个人拜见完退下,姜映晚只觉得腿都要坐麻了。
接受完拜见,接下来还有晚宴,姜映晚觉得这一天从早忙到晚,可真是该累坏了。
所幸晚宴时并未怎么折腾,
平平稳稳地结束了。
姜映晚不胜酒力,在宴席上也只是拿酒沾沾嘴唇做做样子,众人也知晓这位过去的令仪公主,如今的贵妃娘娘是如何被陛下捧在掌心里宠爱,并没有哪个作死地敢出声挑事。
晚宴过去,她便与陛下一起坐上銮车,回到含元殿。
虽然她更想回自己的舜华宫,可陛下却似乎在这块儿格外坚持,非要她到含元殿不可,姜映晚竟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寝宫究竟是在哪处了。
然而进入含元殿,她才知晓为何陛下一定要带她来这里,只见含元殿上下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绸,贴着大红的喜字,俨然是喜堂装扮。
“陛下!”她满眼惊喜地望着他,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今日不止是她的册封礼,更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
天子牵着她坐下,执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满满的两杯酒,然后端起其中一杯,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陛下这是要和她喝交杯酒……姜映晚心中羞涩,脸上如同火烧,也学着他端起酒杯,两人手臂缠绕地喝下了这一杯酒。
这酒并不算烈,然而一杯下腹,姜映晚脸上却瞬间飘起了绯红,眼眸湿漉漉的,夹杂着几分醉意,还有几分说不清的缠绵。
“晚晚。”天子在她面前挥一挥手,嗓音里带着笑意,“喝醉了么?”
姜映晚摇摇头,感觉到那股令自己舒适的气息,便朝他身上依偎过去,牢牢地抱住他的腰。
“父皇……”她迷迷糊糊地蹭着他的胸膛,胡乱地叫着。
天子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不知道她对“父皇”这个称呼是有什么执念,总也改不了口。
然而这种时候,他也不忍心再纠正她。
他俯身将醉醺醺的小人儿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铺满锦被的床榻上。姜映晚迷蒙地睁开眼,伸出双臂软软地撒娇:“要抱……”
这模样让天子不禁莞尔,想起她在生辰宴上醉酒的光景——也是这样泪眼汪汪地拽着他的衣袖,像只离不得人的小兔子,乖得让人心都化了。
“好,抱你。”他俯身将软绵绵的人儿揽入怀中,大掌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姜映晚满足地眯起眼睛,在他胸前蹭了蹭。这方宽阔的胸膛总是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亲昵片刻后,她忽然仰起小脸,红唇微微嘟起,醉眼朦胧地望着他。天子眸色一暗,发现他的晚晚醉酒后不仅格外粘人,还分外大胆。
他顺从地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勾住她的小舌轻轻缠绕着。她唇齿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却乖巧地仰着头任他采撷。
这一会儿亲昵下来,两人的身体俱是有些发热,天子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庞,忽然有些庆幸她喝醉了,不会再对他露出害怕的神情。
他当着她的面褪去自己的衣衫,接着对上她懵懂的眼眸,手掌竟有些颤抖,所幸她十分乖巧地躺在他手臂上,一点也没有挣扎。
那片雪白的肌肤头一次展现在他面前,在摇曳的灯火中隐隐泛着光晕,像柔腻的瓷器,又像冰凉的雪,他手掌缓缓抚上,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将她捂化了。
“晚晚。”他屏住呼吸,克制地去看她的神情,她软软地躺在锦被里,柔润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没有丝毫抗拒。
他才放下心来,小心地用手试探,然而这一触,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太柔弱,也太稚嫩,恐怕承受不住他。
这是他的晚晚,是他用命去疼着的孩子,即便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她受一丝苦。
沉思片刻他便下定决心,头往下伏去。
“嗯……”迷蒙着的姜映晚蓦然发出一声惊呼,双腿不自觉地夹紧,手指难耐地攥住了枕头。
一时之间,室内唯剩下细微的吞咽声和喘息声在回响。
许久过后,天子才抬起头,伸手擦去唇边的水渍,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姜映晚头发凌乱地散着,浑身大汗淋漓,眼眸空空地望着上方的床帐,俨然已失了大半神志。
“晚晚。”他喉结滚动,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轻声安抚,“别怕……”
说着一边缓缓地沉身,姜映晚皱眉咬紧嘴唇,又被他用手指硬生生掰开。
“别咬自己,咬朕。”他声音压抑而克制。
姜映晚摇摇头,转头咬住了枕头的一角,随着他的动作呜呜噫噫地哭泣着,眼泪流了一脸。
夜还很漫长,不知过去了多久,床帐仍旧在咯吱咯吱地摇晃着。
第76章 晨事晚晚,陛下和太子,各叫各的。……
云销雨霁后,姜映晚猫儿似的蜷在锦被间,肌肤泛着薄红,只露出半个肩头,上面缀着点点红梅般的痕迹。
天子从身后将她拢入怀中,薄唇轻蹭她耳垂,嗓音低哑:“可是难受了?”
他原想着要温柔些,可情潮汹涌时终究失了分寸,到后来连她带着哭腔的讨饶都充耳不闻,只贪得无厌地索取更多。
姜映晚将脸埋进锦被,酒意早散了大半,此刻满脑子都是方才荒唐画面。他竟那般孟浪……不仅亲她那个地方,还握着她的脚踝不许她躲,任她怎么呜咽都不肯停。最可气的是明明都……却还要缠着她再来一回。
越想越羞,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人。
天子见她这般情状,当真以为伤着她了,心下懊恼:“让朕瞧瞧可好?”
指尖刚往下伸,触碰到那片软肉,就引得她浑身轻颤。
“不许看!”姜映晚裹紧被子往床里缩,声音闷闷的,“……我没事。”
天子知晓她害羞,然而这种事却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耐心地哄道:“乖,让朕看看伤着了没有?你年纪小怕是受不住,若实在不想朕看,朕去叫个医女过来。”
姜映晚闻言倏地睁圆了眼睛,他还要去叫医女,那满皇宫不都得传遍了,她受不住陛下宠幸,竟要劳烦医女看诊,那她今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见他执意要查,她索性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声如蚊呐:“……那您看便是,不许叫医女。”
横竖更羞人的事都做尽了,何必再扭扭捏捏,只是被角仍被她攥得有些发紧,透出几分强撑的倔强。
天子才俯身察看,那朵初承恩泽的小花犹沾着露滴,含着苞微微绽放,看起来楚楚可怜。
“还好……”他悬着的心略放下些,取过案头的翡翠玉盒。冰绡般的药膏刚染上肌肤,便听得锦被里漏出一声轻哼。
姜映晚忽然感觉到灼痛处漫开一丝沁凉,忍不住掀开被角偷觑。却见他正垂眸为她上药,长睫在烛火中投下浅影,沾着药膏的指尖莹白如玉。
她心中羞耻万分,又有一丝说不出的甜蜜,她和陛下成为真正的夫妻了,从今以后他们就彻底有了羁绊密不可分。
天子上完药又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姜映晚眨了眨眼,终究战胜了内心的羞涩,转过身去面向他。
他的神情不似平日里那般冷峻,微垂的凤眸中带着一丝餍足,看向他时满满的温柔和怜爱。
这就是陛下呀,不止是她的父皇,还是会陪伴她一辈子的夫君。
她弯起眸子,撒娇地往他怀中蹭了蹭。天子身体微僵,才平息下去的欲|念又蠢蠢欲动,然而想到她方才哭得眼泪汪汪时的惨状,又叹息一声强行压了下去。
“乖,该睡了。”他拍着她的肩轻声哄道。
姜映晚顿时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声,要不是他非要再来一回,她早就睡着了。
陛下自己做了坏事,又装作无辜,道貌岸然地来哄她,他怎么这么坏!
老男人,坏透了!
天子不禁失笑:“再哼哼,天都要亮了。”
姜映晚带着一丝控诉地望着他,眼眸中水光流转,像是在说:都是你的错。
天子被她看得心软,低头吻她眉心:“都是朕不好,朕保证下回不再犯了。”
姜映晚无声地凝视着他,她才不信这人在床笫间的承诺——平日端方持重的陛下,红绡帐里竟像变了个人。最过分的是方才……竟掐着她下巴逼她叫“父皇”,非要听她带着哭腔喊出来才肯罢休。
好坏好坏!
天子伸手覆盖住她水汪汪的眼睛,既是有些心虚,也是担心自己再克制不住,想到方才她惹人爱怜的模样,他不觉滚了滚喉结。
姜映晚被迫合上双眼,耳畔静悄悄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或许真是方才那一番折腾了太多体力,如今安静下来,倦意忽如潮水般漫上,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终于抵不住疲倦,贴着他的怀抱沉沉睡去。
翌日,姜映晚在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朦朦胧胧地张开双眼,轻眨了几下,待看到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时,脑子迷糊了好一会儿。
天子比她早起,仅披着外袍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卷书缓缓地翻看
着,听到身旁的动静,目光转过来。
“醒了?”他搁下书,俯身吻了吻她的脸,一缕黑发滑落到她的脸颊上,痒痒的。
姜映晚懵懵地望着他:“您没去上朝吗?”
往日她们也同枕共眠过,每每早上醒来,枕畔都是空荡荡的,此时见他仍在,竟有些不确定。
“大婚休朝三日。”天子指尖绕着她散落的青丝,眼底漾着罕见的慵懒,“朕若丢下晚晚独守空闺,岂非辜负春宵?”
说话间,指腹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的红痕,惹得她轻颤。
醒来第一眼就能见到他,姜映晚心中甜滋滋的,说话也像是含着蜜糖,软软糯糯:“那多好呀,我也想您多陪陪我。”
闻言,天子眼眸倏地转暗,偏偏她毫无自觉地说着这些勾人的话,神情却天真懵懂,眼眸满满对他的依恋。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试探问:“晚晚还疼吗?”
姜映晚还不知人世险恶,天真地摇头:“不疼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多疼,只是有些灼热,昨晚上完药就好了很多,早上醒来时更是感觉清清爽爽毫无不适。
“嗯。”天子淡淡地颔首,神情正经得不行。
结果就在女孩儿茫然的眼神中,俯身朝她压了下去。
“不要……”姜映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亲吻间呜呜噫噫地发出一丝声音,又被他堵住。
“乖,朕这回快一点。”天子轻哄的声音贴在她耳畔。
姜映晚睁大眼睛,明明昨晚才说过再也不会这样的。
果然,他就是骗她,坏透了!
这一番折腾,再起床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姜映晚趴在梳妆台上,眼尾泛着红晕,呜呜哭着:“你骗人,我不要理你了。”
说好很快,结果又磨蹭了好久好久,她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哪有新婚第二天早上还闹起来的,幸好这宫里没有皇后太后,她不需要早起去请安。
天子帮她梳拢着头发,下了床榻他又变回那个冷静威仪的帝王,一点也看不出先前荒唐的模样。
“朕年岁渐长,总盼着能再得个麟儿。”玉梳划过发尾,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晚晚多担待些。”
姜映晚抬起头,眼眸湿漉漉的含着春水,没什么气势地瞪着他:“我才不要……”
话音未落,自己先红了耳根,这种闺房私语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天子轻笑,拇指轻抚过她微肿的嘴唇:“除了晚晚,这宫中还有谁能孕育朕的子嗣?”
“您不是已经有太子哥哥了吗?”她话音未落,便觉得抚在唇上的指尖骤然收紧。
天子眸色暗了暗,随即若无其事地执起螺子黛:“来,朕给你画眉。”
这话题转的生硬,姜映晚却轻而易举地被他吸引走了注意力,她警惕地后仰:“您……您别给我画成大花脸了。”
她还记得他先前拿着毛笔在她脸上画小猫的事,还叫郭公公看见了,想起那日的窘境,连脖颈都漫起了薄红。
“朕会不会,你一试便知。”他说起这话时十分自信。
姜映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接着就被他一只手抬起了脸。
他在她脸上细细地打量着,思考片刻才终于下笔。姜映晚眼睫轻颤,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望着他那张认真的脸,不知不觉又出了神。
她平日里见过他执笔批阅奏折的模样,神情冷峻威仪十足,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可如今他捧着她的脸为她画眉,眼神认真的竟是和批阅奏折时一模一样。她恍惚觉得此刻他捧着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另一片需要精心描摹的河山。
过了许久,天子才搁下笔:“晚晚看看,可是满意?”
铜镜中映出一双远山含翠的罥烟眉,衬得她杏眼愈发清澈如水。
姜映晚指尖轻触眉梢,那弧度竟然比她平日描的还要精致三分。
“陛下……”她抿着唇,“莫非常为嫔妃画眉?”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颊边飞起两片红云。
天子微微一怔,随即轻按住她的肩,目光灼灼与她对视:“朕此生,只为晚晚一人画眉。”
姜映晚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那您怎么就画得这么好呀?”
她自己第一次学画眉时,都险些把自己画成了大花猫,莫非陛下格外地天赋异禀?
天子眼眸微垂,指腹摩挲着她方画好的眉尾:“或许是……朕早在梦中,已为晚晚描摹过千百遍。”
在更早之前,甚至他还不知晓晚晚身份的时候,偶然一次见她对镜画眉,他心中便生出了这般妄念。
这话听得姜映晚心尖发烫,转身扑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闷声道:“那……便饶过九郎这回。”
到底舍不得同他置气,连晨间被折腾得泪眼汪汪的委屈也暂且搁下了。
天子抚着她的脸,眼神温柔,缠绵的情意在两人之间交汇着。
如今姜映晚在这后宫中位份最高,今早众妃嫔本该早起来向她请安,只是她一想起那些人在过去都曾做过自己长辈,再见面总是有些尴尬,便免了她们拜见。
然而有些人却不得不见,姜映晚瞥了身旁的天子一眼,又望向下方来请安的太子。
真不知道陛下和太子哥哥这是在较什么劲儿,非要让太子亲口认她为母亲。
今日并无外人,她也不似昨日那般拘束,依旧喊他“太子哥哥。”
反正太子殿下就是她的哥哥,她、陛下还有太子,他们三个各论各的。
第77章 养生必须养生!
姜映晚乖巧坐着,听太子向陛下汇报着政事,他们父子说这个从来不会避讳她。
从前做公主时陛下教过她,所以她也能多多少少听懂一点,只是越到后面他们说的越深奥难懂,实在让她有些头晕了,就在这时,天子从桌子上抓了颗果子递到她手上。
姜映晚低头咬了一口,又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在太子面前正襟危坐,气势沉静,一点也看不出先前在床榻上放浪形骸的模样。
她也是被他给骗了,陛下从前在她心中既是威严冷酷的君王,也是温柔慈爱的父亲,现在更是霸道缠绵的夫君。
一个人怎么能够有这么多面呢?
临近晌午,天子便停下来开始逐客:“今日便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姜映晚睁大眼睛,忙道:“太子哥哥也一起留下用膳嘛。”
话音方落,两个面容相似的男人便同时向她看过来,小的那个微怔一下,微笑地点点头道了声:“好。”老的那个脸色却有些发沉,幽幽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先前做父皇时的余威尚在,姜映晚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往,又大胆地道:“来来去去多麻烦呀,太子哥哥这几日也辛苦了,一起留下吧。”
她现在可不是陛下的女儿了,她是他的妻子,坚决不能再怕他,他……他也不能再拿训女儿那一套来训她,不然她就不让他上床了。
太子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虽然不能娶晚晚做妻子,可像现在这样能日日见着她,似乎也不错。
姜映晚见陛下仍沉着脸,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您之前去越州寻我,将太子哥哥一个人丢在宫里,他多辛苦呀,您就不心疼一下您自
己的儿子吗?”
算起来太子哥哥不知道为陛下承担起多少的政务了,最开始她和陛下出宫去别苑,舜华宫是交给太子重建,在行宫里他也是将一大堆事物都丢给太子,再加上最近几次……陛下可真是太任性了,仗着太子懂事又能干,就肆意剥削他。
太子哥哥好可怜的。
天子垂眸看着她挽在自己臂上的手,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晚晚越来越有做母亲的风范了。”
姜映晚和太子二人同时脸上一僵,接着她气呼呼地瞪着他道:“我就不能还做太子殿下的妹妹吗?”
太子也在心里默默点头,虽然晚晚嫁给了他父皇,可他还是只能将晚晚当作妹妹,母亲这个称呼他实在叫不出口。
“你叫他哥哥,”天子伸手捏了一把她鼓鼓囊囊的腮帮,语气浅淡,“那该叫朕什么?辈分不可乱。”
他……他还敢提辈分?若不是顾着太子在场,姜映晚都要拿手指着他了,明明昨夜他还逼着她叫“父皇”呢,结果一下床他就半点不认了。
她羞恼地低下头:“我不理你了。”
太子看着她和自己的父皇打闹,心中感到了一丝冰凉,为什么父皇要喜欢上晚晚,但凡那个人不是父皇,他都能有一争之力。
他甘心吗?无论甘不甘心,在他父皇面前,他都必须表现出甘心。
天子享受着她对自己发些小脾气,也没错过太子艳羡的眼神。
他当着太子的面抱住她低声安抚,让太子亲眼看见他们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不同于以往的父女身份,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与她亲近,无人敢说出半个不字。
说笑间,他也默认了太子留下来。
姜映晚正为自己拿捏了他而沾沾自喜,结果等太子用完膳离开后,她就迎来了他的报复。
桌案上的书册早已散落一地,她被压在上面,衣裳松乱,雪白的锁骨上散落着点点红痕,发间的凤凰发簪在身后不断的冲撞下终于撑不住,“啪”地一声滑落坠地。
天子俯身在后,身上衣裳倒是整齐严肃,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她的喉咙,堵住了她“呜呜”的哭声。
“晚晚,”这种时刻下,他声音居然冷静得不像话,灼热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还叫他哥哥吗?”
姜映晚眨眨眼,泪水汩汩落了下来,滴在桌面上溅起一滴小水花。
“呜呜……”她摇着头模糊叫了两声。
他却故意当作没听懂,这一下又深又重,撑得她手指都攥起来,却滑得什么也握不住。
天子看着她无力的手,心中忽然生起一股噬咬的欲|望,他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堵在她喉咙里的手,姜映晚咳嗽了几声泪水横淌,一声“九郎”刚叫出口,右手便被他握住,令人骨头发麻的酥痒从她指尖绽开。
“晚晚……”天子咬着她的手指,既想顺从着心里的欲|望将她嚼碎了吞下去,又出于对她的怜惜爱护不忍下重手,只是轻轻地咬着、含着、舔着。
姜映晚回过头,讨好地凑上去亲亲他的脸,像只雪白玲珑的小兔子般怯生生道:“九郎……父皇,我受不住了,您……您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她好累好累的,从前只想着嫁给陛下了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哪里想到还要承受这么多,他根本都不带休息的,精力旺盛得跟老虎一样。
听见她的讨饶声,天子眼眸微暗,松开了她的手,动作也停了下来。
姜映晚几欲喜极而泣,然而下一刻她浑身都僵硬下来。
他凑近她的耳朵,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道:“叫朕哥哥。”
从前不在意,可今日听她一口一个“太子哥哥”,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头却嫉妒得几欲发疯。
凭什么晚晚都没叫过他“哥哥”,而他的儿子却享有了。
哥哥,与父皇或是夫君完全不同的称呼,却包含着另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心中被一张网牢牢地笼罩着,她是被困在网中的小玉兔,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的每一条线都应当连向自己,这张网上除了他们两个不应该再有他人。
感受到她的僵硬,他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伪装后的温柔:“晚晚,叫哥哥。”
姜映晚的脸逐渐涨红,咬着嘴唇半晌不语,直到下一波毫无预防的冲撞来临时,她才绷不住地软在他怀里,尖叫着出声:“哥哥!”
“呜呜……”她又开始哭,实在受不住了往他怀中赖,泪眼朦胧地寻找着他的嘴唇,“陛下哥哥,您饶了我吧……”
天子看着她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心中的怜惜终于盖过欲|望,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轻叹道:“太可怜了晚晚……”
他的晚晚怎么能这样可怜,是他让晚晚变得这样可怜。
天子眼中涌现出一丝愉悦的笑意,轻柔地抱着她,像波涛托着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于岸边卷起了千堆雪。
……
姜映晚抽抽噎噎地缩在他的怀中,宫女进来收拾残局时她始终埋着脸不肯抬头,从耳根到脖颈一片通红。
天子轻拍着她的肩,像哄小孩子一般:“不哭啊晚晚……”
等宫女都离开,她才伸手轻轻锤了一把他的胸膛,闷声闷气道:“都怪您,我都没脸见人了。”
那些宫女进来看到一地狼藉,肯定都知晓他们方才做了什么,他怎么能在处理政事的地方这样乱来,那些奏折都被弄脏了。
天子不偏不倚地任由她捶打,安抚她道:“男欢女爱乃人间常事,晚晚不必介怀。”
姜映晚瞪他:“您可是陛下,怎么能这样纵|欲?”
是的,在她看来,他从昨晚到今天的种种行为就是在纵|欲,明明他从前都是那样寡欲绝情的,她入宫大半年了都没见他临幸过哪个妃嫔。
他还整日说着要养生,催促她早些睡觉,现在可好了,他自己不睡,还整夜缠着不让他睡。
呜哇……他怎么这样呀?
她想着自己从昨晚累到现在,又忍不住泪眼盈盈了:“您……您不养生了吗?”
天子看着她眼巴巴的神情,略微侧过脸轻咳一声道:“朕从前养生够久了,现在稍微放纵些也无妨。”
姜映晚望着他,忍不住道:“您这样放纵,对身体不好。”
天子转过脸:“朕身体好不好,晚晚不该最是清楚?”
想起他的生龙活虎,姜映晚红了脸,讷讷道:“可是……再好也不能一直放纵呀。”
陛下可不是年轻力壮的小郎君了,他从前还时常有些头疼的毛病,姜映晚做公主时就很担心,怕他不能陪她一起走下去。
天子默默看了她半晌,忽然道:“晚晚不放心,朕宣太医来看看。”
他以为她会害羞,谁知道她却点了点头:“好呀,您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找太医请脉了?”
看着她一副关心的表情,天子胸口凭空生起一股闷气。
晚晚居然不相信他。
……
太医正颤颤巍巍地把着脉,对上天子阴沉似水的脸色,心都凉了半截。
陛下这又是怎么了?这才纳了贵妃不该和和美美的吗?怎么好端端地想起来要问脉了?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
他不放心地又重新把了一边脉,这脉象稳健有力,看着也不像啊。
天子见他把个脉用了半天,渐渐不耐烦起来:“可有什么问题?”
姜映晚也紧张地凑过来,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望向年迈的老太医:“陛下莫不是真的有问题?”
说完她就控诉地看了天子一眼,都叫他不好好养生,一把年纪了还整日乱来。
太医正在天子将要杀人的眼神下,颤抖地收回手:“陛下龙体康健,气血充沛,毫无不适之状。”
“真的?”姜映晚怀疑道。
他昨晚到今天都乱来了那么多次,竟然还能气血充沛?太医正莫不是在忽悠她。
天子优雅地收回手腕,瞥了她一眼:“朕的身体如何朕自有分寸,晚晚就不必操心了。”
太医正默默低下头,原来是贵妃娘娘怀疑陛下不行。陛下怎么不行,他可太行了,这样充盈的气血世所罕有啊,竟然都还没能满足娘娘吗?
姜映晚不知太医正心中所想,闻言哼哼道:“那您也还要接着养生。”
养生多好啊,他能多陪她几年,她也能多睡一会儿。
天子心中冷笑,才娶到晚晚怎么可能养生,他养了这么多年的生,再宠幸她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太医正既然来
了,便为贵妃也把下脉吧。“他随口吩咐道。
姜映晚对太医却是不排斥的,自重生后,每隔一段时间太医就要来替她问诊一回,在山珍海味的精养下,身子已经好了太多。
太医把完脉倒也还是说了番好话,只是隐隐对天子劝告着,贵妃娘娘年纪尚小,房事上需克制些。
姜映晚脸一红,又忍不住看向陛下,太医正都说她要克制了,看他还敢不敢拉着她胡闹。
天子眉头微皱,却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他太过放肆了,一时得到晚晚便忘了行,总归他渴求的是与晚晚相携一世,也不该沉迷于这一时之欢。
之后,他又找借口支开姜映晚,自己与太医正私下问道:“可有促使女子怀孕的方子?”
自从嘉柔降世后,距今已将近八年,宫中再无其他皇嗣出生,虽其中有他不大临幸后宫之故,可他也忍不住担心。
毕竟自己比晚晚年长了那么多,今后若他出个什么意外,没有皇嗣相护,晚晚该怎么办。
至于太子,他其实有些信不过,太子或许喜欢晚晚,可既然他能因自己放弃晚晚,将来也可能因为其他缘故而无法护住她。
他只相信自己,自己活着一天就会全力护住晚晚一天,可他虽为天子,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胎,这天下尚有许多他无可掌控之事。
他必须给晚晚一个孩子,一个能像他一样,护住晚晚的孩子。
太医正回道:“陛下,民间虽流传着一些生子丹方,可臣知晓,那些不过是荒谬之语,是药三分毒,若真有这样的丹方,对女子该造成何等严重的伤害。”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了。
天子目光淡淡:“朕知晓了。”
一切该顺其自然,既然他与晚晚能有这段夫妻缘分,想来上天不会残忍到,连一个孩子也不许给他们。
姜映晚捧着茶水回来时,太医正已经离开了,她好奇地问:“您和太医正说了什么呀?”
天子将她抱进怀里,姜映晚想到方才那番激烈和太医正的劝告,下意识地伸出手抵住他:“别……”
“放心。”天子抓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朕会克制住。”
虽然迫不及待想要让晚晚孕育上他的孩子,可比起孩子,自然还是她的身子更重要。
姜映晚才不信他,从他怀中退出来,坐到一个离他远一些的位置,满脸警惕:“您说话就说话,不许再动手动脚了。”
天子微微一笑:“这样不信任朕?”
姜映晚从昨晚到现在被他骗了多少次,哪里还能再相信他的保证,哼道:“我不管,我今晚想睡个好觉。”
天子无奈:“太医正只说要克制,晚晚倒好,直接让朕禁欲了。”
他这话说得可怜至极,姜映晚心中纠结起来,好像才成婚就让陛下禁欲也确实不太好。
她望了望他:“如果您只要一次的话,也不是不行……”
她还是喜欢陛下的,如果陛下不一直缠着她要的话,做那种事也不是不舒服……
天子竖起手指保证:“晚晚放心。”
他只要一次。
第78章 有孕晚晚,你是不是有孕了?
腊月中旬,京城飘起了今年头一场雪。
姜映晚裹着毛茸茸的披风立在廊下,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冰凉的雪花刚落尽掌心便化成水珠,她握紧手掌,仰头望着这场愈下愈急的鹅毛大雪,眼里盛满孩童般的雀跃。
越州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转眼间,整座皇城都覆上了一层皑皑银白,干净得晃人眼睛。
“看了多久的雪?冷不冷?”身子忽然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姜映晚欢喜地转身,正撞进他怀里。
他应当是刚下朝,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未散的寒气,面容冷峻如常,眼底却带着她熟悉的温柔笑意。
她仰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声音软软的:“不冷呀。”
天子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触到那冰凉的指尖,眉头顿时皱起:“还说不冷?”
话音未落,他已展开大氅将她整个裹了进去。姜映晚猝不及防扑在他胸前,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发顶,在他怀里拱了拱,忽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天子紧紧攥住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姜映晚眨了眨眼,笑意盈盈:“九郎这样裹着我,活像只护食的老鹰。”
他本就生得轮廓锋利,身形高大,此刻大氅边沿的绒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更添几分猛禽般的凌厉。
天子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脸颊,眼底浮起笑意:“朕若是鹰,你是什么?雏鸟?还是……”他故意顿了顿,“……小兔子?”
姜映晚歪着头想了想:“九郎若是鹰,那我自然也要做鸟儿的。”
老鹰展翅护着雏鸟,就像他总将她小心地护在羽翼之下。这样想着,她心里便泛起甜丝丝的暖意。
“哦?”天子瞧着她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心头又软又烫,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晚晚这是要与朕比翼双飞了?”
姜映晚害羞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行吗?我前日才读到一首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也想与九郎这样。”
每与他在一起多一天,对他的喜欢就更深一点,尽管他有时霸道不讲理,还总是欺负她,可她就是喜欢他,比任何人都喜欢。
天子闻言一怔,随即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朕与晚晚,原就该这般白首不离。”
他陪她在檐下看了许久雪,直到日近正午才牵着她回暖阁。殿内地龙烧得正旺,炭盆里银丝炭噼啪作响,才踏进门,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将两人身上的寒气驱散殆尽。
姜映晚向来爱吃鱼,今日午膳正巧上了冰湖新钓的冬鲤,熬成一碗奶白的浓汤。可不知为什么,往日鲜香扑鼻的鱼汤今日入口却泛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她顿了顿,强忍着不适咽下这口汤,之后便再没碰过那碗鱼羹。
“今日这鱼汤不合胃口?”天子瞧出她的异样,亲自舀了一勺细品,却未觉异常。
姜映晚担心给膳房惹了麻烦,虽然陛下待她极尽温柔,可他那雷霆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连伺候多年的郭公公在他跟前都时刻提着心。
她抿起唇笑:“只是有点吃腻了。”
天子也未曾多想:“晚晚这胃口可是被养刁了。”
“那还不是您给养的……”姜映晚轻声哼哼,依赖地靠进他怀里,要他抱着哄着。
天子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两个人的心跳声渐渐重合,享受着午后的静谧。直到郭延轻手轻脚地进来禀告,说是静仪公主诊出了喜脉,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大姐姐怀孕啦?”姜映晚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她现在的身份可不能再叫静怡公主“姐姐”了。
她悄悄抬眼去觑身旁
人的神色,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孙辈,嗯……也是她的,虽然她才十六岁就要当祖母,听起来实在有些怪异。
天子神色如常,只淡淡回了句:“朕知道了。”便挥手让郭延退下,那平静的模样,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映晚从他怀里略略离开些,犹豫道:“九郎,您不去看看大……静仪公主吗?”
虽说静仪公主曾经当众给她难堪,但那些恩怨在她看来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她已经得到了他的全部宠爱,又何必再去计较那些过往?
“朕又不是太医。”天子语气淡漠。
从静仪当众揭穿晚晚身份的那一刻起,这个女儿已经被他彻底放弃了。他本就不重亲情,那些子女于他而言,不过是流着相同血脉的陌路人,即便是太子,也不过是因才干出众才得他几分看重。
“晚晚……”他忽然低头,手掌轻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指尖带着几分期待轻轻摩挲,“你何时能给朕生个孩子?”
若是他与晚晚的骨血,自然另当别论。他暗自期盼着,这孩子最好能像晚晚一般,生得玉雪可爱。
姜映晚被他掌心的温度熨得脸颊发烫,害羞道:“这种事情,哪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她原本对这事并无多少期盼,毕竟她年纪还小着,与他在一起也没有多久,可听他这样天天嘴边念着,自己也有点着急起来。
如今陛下连孙儿都要有了,她的肚子却还没有一点动静,再晚几年陛下都快要四十岁了,等到他们的孩子长大,又要让他等好久好久。
她不想让他失望,便凑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信誓旦旦道:“九郎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她这么年轻,身子现在也调养得很好,一定能早日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宝宝。
天子望着她天真稚嫩的小脸,目光倏地转暗,悠悠道:“这种事,自然不能让晚晚一个人努力。”
姜映晚很快便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在床榻上,她对他向来是有些应付不来的,每每只能咬着枕头角哭,任他摆弄,然而今夜想到他白日里那番话,她强忍着羞涩,慢慢地搂住他的脖颈,同他迎合着。
覆在他上方的身形一顿,幽深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的晚晚,多么惹人怜惜的女孩儿,哪怕这般羞涩,仍想要满足他,对他予取予求。
于是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像含着一抹脂膏,甜蜜的滋味瞬间在他的唇间化开。
他也要化在了她的身上。
“九郎……”姜映晚软绵绵地唤着他,仿佛化作了一只菟丝子,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
那双湿润的眼眸迷蒙地望着他,满怀依恋与爱慕,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他不觉更加温柔细致地亲吻她。
……
一切结束后,姜映晚懒懒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小手摸着自己肚子,暗暗想着这里应该快要有陛下的孩子了吧。
她今天可努力了,一点都没有偷懒。
等小宝宝出生了,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会好好疼爱他,陛下也一定会是位好父亲。
这么想着,她脸颊微微发烫起来,撒娇地往他胸膛上蹭了蹭。
天子被她蹭得有些热,然而想起太医的嘱咐仍是克制住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早些睡。”
姜映晚偷偷瞥了眼他的脸色,想说她还可以再来一次,但是今日这番迎合已经让她感到过分害羞了,于是催促自己快些合眼,在他的怀抱中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日姜映晚神采奕奕地起了床,临近年关,宫中还有好多事务需要她处理,毕竟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首。
她需要提前给各宫分发好今年的份例,还要准备除夕当晚的宫宴,虽然陛下说交给内务府来办就行,可她觉得自己既然承了陛下的宠爱,也一定要担起应尽的责任。
刚算好一份账册,宫女青岚忽然进来禀告,说静仪公主递了牌子求见。
静仪公主自从惹了陛下不悦后,便被剥夺了进宫的权利,除非得到宣召。
姜映晚想起她怀孕一事,想着这到底是陛下的第一个孙辈,便点头应允了。
待静仪公主进来时,姜映晚瞧着她的神色,发现这位曾经骄傲高贵的公主如今真的变化很大,即便面对着自己,眼中也没有丝毫的郁闷不平。
“见过贵妃娘娘。”见她正要行礼,姜映晚连忙制止她,让宫女扶着她坐下。
“大姐姐不必多礼。”姜映晚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的腹部,就是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可是从外面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她怀孕时也会和静仪公主一样吗?
静仪听到她的称呼怔了一下,望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揭穿她的身份,或许到现在她还是自己的妹妹,父皇的女儿。
后悔吗?自然是后悔的,因为自己的嫉妒,母妃和弟弟都受到连累糟父皇厌弃,连驸马在族中也受到冷落。
她垂下眼眸:“令仪妹妹,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细想下来,其实父皇对她的态度并未因令仪的出现而改变什么,父皇待她从来就是那般,只是他对令仪太好了,超出寻常的好,才让她被嫉妒迷了心窍。
姜映晚咬了咬唇:“其实,我从来没有怪你。”
因为事实正如静仪那时所说的一样,不管她是有意无意,她的确不是皇室的血脉,静仪身为陛下的女儿,皇室公主,站出来揭穿她也是情有所原。
她只是对映晗感到失望罢了,毕竟映晗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却一点都不信任她,不听她的辩解,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她死,好为自己让位。
想到前世临死前的痛苦,她脸色禁不住有些发白,攥紧双手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前世是前世,前世她与陛下不过是不亲不淡的寻常父女关系,今生她是陛下的爱人,与他成了最亲密不过的夫妻,她不该再念着前世了。
她抬眸望向静仪:“大姐姐见我有什么事吗?”
静仪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求您,帮我在父皇面前求求情,允我见一见母妃。”
德妃被贬为婕妤,罚在宫中禁闭一年,不许任何人探望,如今宫中几乎都快忘了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姜映晚面露迟疑:“可是……”
“若是你开口,父皇一定会答应的。”静仪眼中满是哀求。
对上这样的目光,姜映晚终是点了点头。
当她把这件事说给陛下的时候,他久久凝视着她,直看得她心头忐忑。
“不……不行吗?”她不安地问,“如果不行,那便算了。”
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朕的晚晚这般心软,若是没有朕护着可该怎么办?”
姜映晚顺势依偎进他怀里,软声道:“那您一辈子都护着我就好了。”
“是啊,朕得一辈子护着你。”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到底是应允下这件事。
姜映晚让人给静仪公主传去消息,又安排好时间,之后她就没再关注了,只是听说静仪公主从德妃宫中出来后,颇有些失魂落魄,不知道是不是和德妃聊得不太愉快。
或许是前几日和静仪公主那番对话又勾起了她些许回忆,这一晚她难得梦见了前世的事情。
刺骨的湖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像无数双冰冷的手拽着她不断下沉。四周漆黑如墨,耳边只剩下沉闷的水流声,她试图张口呼救,水流却一下灌满她的口鼻,窒息的痛苦让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好冷……好黑……
她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去了……
“晚晚!”岸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声音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可朦胧的思绪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恍惚间,她看到一道玄色身影破开水面,疯狂地向她游来。她想伸手,想呼救,可沉重的四肢却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任自己下沉……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被紧紧搂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那人带着她奋力向上游去,漆黑的湖水中,唯有他胸膛的温度如此真实。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哽咽着说:“晚晚别怕,父皇在……”
刺骨的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凄厉哭喊。姜映晚茫然地四处张望,入眼尽是刺目的猩红,粘稠的鲜血染红了白玉长阶,不断地向更远处蔓延。
“求父皇开恩!”
“陛下饶命!求您饶命!”
“儿臣知错了!”
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容此刻
完全扭曲,刀光闪过,头颅滚落。那些瞪大的眼睛里凝固着最后的惊惧,空洞地望着漆黑夜空。
姜映晚踉跄后退了一步,绣鞋溅上了血红,忽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她前世死去的那座宫殿。
殿内一片黑暗,唯有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照在殿中央那道身影上。那人一袭玄色龙袍,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眼处溅着暗红血迹,在月光映照下,仿佛实在泣血。
“晚晚……”
他那样高大挺拔的身躯此刻却在颤抖,将怀中早已僵硬的躯体紧紧搂住。低哑的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绝望。
姜映晚站在阴影处,怔怔望着这幕。那是陛下,而他怀中抱着的,是她的尸体。
许是感受到他的凝视,他缓缓抬起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与她对视。那双往日气势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空洞,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魂魄。
良久,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了他染血的面颊。
姜映晚内心瞬间被一股无名的悲痛所笼罩,痛得她几乎要窒息,甚至比前世临死之时还要绝望难过。
……
“晚晚!”一声急切的呼唤将她从梦魇中拽出。
姜映晚猛然睁眼,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胸口剧烈起伏着,泪水早已浸湿了枕畔。她死死攥住胸前衣襟,指尖禁不住发抖。
天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温热的手掌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怕,朕在这里,朕永远都在。”
他沉稳的声音渐渐唤回她的神智。姜映晚缓缓抬眸,对上他满是关切的目光,那里盛着焦急与心疼,却不见梦中的绝望。
“父皇……”她声音哽咽,忽然意识到那或许不单单是梦,而是前世她死后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他该有多痛,才会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无声落泪。
天子温柔地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可是梦魇了?”
“我梦见……”话语在唇边打了个转,却不忍心说出口。
姜映晚忽然仰起脸,带着咸涩的泪水吻上他的嘴唇:“父皇,晚晚也在,一直会陪着您。”
她感受到他手臂瞬间收紧,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月光透过纱帐,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再不分彼此。
这一晚过后,天子明显能感受到,晚晚更依赖自己了,白日里无事便要黏着他不说,连床榻间也对他极致迎合,像只离不得人的雏鸟一般。
他虽好奇她那夜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可每当提起她总找着话绕开,再问浑身便紧绷起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几乎要落泪。他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哄,一点也不敢再问了。
除夕宴将至,姜映晚早早便开始张罗准备。这些日子她几乎日日都要召内务府总管问话,将宴席的每个细节都反复确认。这是她以贵妃身份主持的第一个大宴,生怕出半点差错。
天子早已处理完年前政务,见她这般紧张,便日日陪在她身侧,手把手地教导她宴席的各项规矩。
“若是……若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姜映晚眼中满是忧虑。
天子将她揽入怀中,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有朕在,便是天大的差错,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姜映晚靠在他胸前,闷闷道:“我好笨,连个宴席都安排不好……”
“胡说。”天子执起她的手,在她纤细的指尖落下一吻,“朕的晚晚聪慧过人,不过是初次操持,难免紧张。”
明知他是在哄自己,姜映晚还是忍不住眉眼弯弯,仰起小脸娇声道:“那您可得护着我,不许旁人说我半句不是。”
天子失笑,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这是自然。”
待到宴席将开,天子亲自牵着她的手往太和殿行去。殿内早已济济一堂,前朝重臣、后宫嫔妃及皇嗣们见帝妃驾到,纷纷起身行礼。
天子摆手免礼,带着姜映晚径直走向上首。待二人落座,礼部尚书瞥见贵妃竟与天子并肩而坐,正欲进言,却被同僚一把拉住。
那位老臣冲他摇头,眼中满是劝诫之意。这两个月来,谁人不知贵妃夜夜专宠,大半时间都宿在含元殿。而陛下更是日日下朝便往贵妃宫中跑,从未间断。这般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分明。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位贵妃娘娘的位份就要再进一步了。
礼部尚书想起立妃当日天子的决绝态度,终是叹了口气,默默退回席间。
与此同时,太子缓缓收回望向御座的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曾几何时,他与晚晚一同站在父皇身侧。而今父皇身边,却只容得下晚晚一人。
父皇终究还在防着他。
在一片恭贺新岁的祝词声中,宴席正式开始。钟乐司的伶人们鱼贯而入,丝竹声起,歌舞升平。
姜映晚对歌舞并没有太大兴致,上一回看歌舞还是在行宫,映晗混进乐队演了出《金鲤记》给她看,让她心中都有些阴影了。
“可是身子不适?”天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这些日子他明显感觉到晚晚总是心神不宁,即便他日日陪伴安抚,也未见多少好转。
想起那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时泪流满面的模样,天子暗自决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个明白。
姜映晚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为免他担心,她勉强撑起精神,夹起盘中刚呈上的清蒸鲈鱼。鱼肉雪白细嫩,还冒着袅袅热气。
可这鱼肉还未入口,光是闻到那股鱼腥味,姜映晚胸口就突然涌上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慌忙捂住嘴,皱着眉干呕了几声。
“怎么了?”天子立即放下筷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被鱼刺卡着了?”
姜映晚强压下那股不适,轻声道:“我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恶心……”
话音未落,她抬眸对上天子幽深的目光,那眼神既惊喜又期待,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晚晚,”天子一向沉稳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第79章 立后那是一封立后的圣旨
姜映晚原以为自己只是近日贪嘴吃坏了肚子,被他这么一问才猛然发觉其他可能,心头倏地一颤,声音都打着飘:“我……我不知道……”
边说着,手掌无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当真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吗?这个念头让她呼吸都轻了几分。
天子瞧着她这副懵懂模样,眼底一片柔情。他的晚晚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自己却是当过父亲的人,分明察觉出她这段时间的异样,竟也没有多想。
他将人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不怕,朕让太医正来瞧瞧。”
姜映晚攥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天子当即传召太医正。殿内众人早将方才种种看在眼里,几个机灵的宫人交换着眼色,脸上都掩不住惊喜,贵妃娘娘这莫不是有喜了?算起来圣上已有九年未得子嗣,偏巧静仪公主也才诊出喜脉不久,如今皇嗣和皇孙都一块儿有了,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丝竹声歇,满殿目光都聚焦在太医搭脉的手指上。
姜映晚屏住呼吸,心脏扑通乱跳,若是诊错了可怎么办?陛下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恭喜陛下!”太医正收回手,郑重拜下,“娘娘确已怀有龙裔一月有余。”
她真的怀孕了!姜映晚惊喜地睁大眼睛,看向孩子的父亲,却发现一向冷静稳重的陛下竟像是僵住了一般,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
“陛下。”姜映晚拉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腹部上,嗓音中带着掩不住的欢喜,“您摸摸看,我们有孩子了!”
心尖像浸了蜜糖甜丝丝的,她竟然也要做母亲了!不知道她和陛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她觉得陛下长得很好看,希望孩子长得更像陛下一些,这样陛下、太子哥哥和她的小宝宝,他们父子三人站在一起,看起来该多么赏心悦目。
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天子终于慢慢缓过神来,手掌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他的晚晚,他最爱的人,怀上了他的骨肉,他曾经万分遗憾自己与晚晚之间缺失的那道血脉牵连,如今终于在另一个地方补齐了。
这道独一无二的羁绊只属于他和晚晚两个人,是任何旁人都无法插足的亲密。他喉结微动,眼中泛起湿润的柔光。
“晚晚……”天子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那是她所熟悉的,既温柔又慈爱的笑,“我们有孩子了。”
姜映晚惊喜地已顾不得还在人前,笑盈盈地抱住他,像个孩子赖在他怀里。
“陛下,我好高兴。”她除了这句话什么也不会说
了,望着他乐呵呵地傻笑。
天子摸着她红扑扑的脸,目光温和:“朕同晚晚一般。”
如今众人的注意力显然已不在宴会上了,看着陛下和贵妃亲近欢笑,在座的众妃嫔心中唯有苦涩,哪怕早已预料到贵妃会有孩子,毕竟这段时间陛下对贵妃几乎是夜夜专宠,可这一天来得也太快了。
“贵妃真是好福气。”不知是哪位妃嫔低声说了一句,落在周围人耳朵里。
可不就是好福气嘛,一个商户家的孩子,先是被认作公主受尽荣宠,叫陛下连亲生的女儿都不要了,现在更是成了万人之上的贵妃,怀上了真正的皇家子嗣,若这一胎是个皇子,只怕……
不少人的目光望向太子,若是谁最不想贵妃娘娘有孕,也只能是这位了。可她们却惊讶地发现,太子望向贵妃的目光竟是惊喜又温柔,似乎十分期盼这个孩子降世。
太子的确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晚晚是他的妹妹,也是他曾经唯一喜爱过的姑娘,这个孩子无论是叫他哥哥还是舅舅,都是他除去父皇和晚晚外的另一个至亲之人。
至于储君之争,他还没必要与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计较,即便父皇当真爱屋及乌到要改立储君,他自会据理力争,但这与晚晚和她的孩子无关。
他会做个好兄长,像父皇当年教导他那般悉心教导这个孩子。有时他也会想,若那日父皇应允了他的请求,此刻晚晚腹中的,或许就是他的骨肉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
“儿臣恭祝父皇,贵妃娘娘。”太子率先起身贺喜。
天子望向自己的长子,见他眼中带着真心实意的期盼,眸光微动,向他轻轻颔首。
姜映晚倒高兴得不行:“谢谢太子哥……太子殿下!”
好险,差点又说漏嘴了,万一她在这大殿上当众喊出了太子哥哥,那些大臣不知又要怎么想,光陛下回去后估计就要折腾她不久。
不过,她现在可是有了身孕,太医正特地叮嘱过在胎象稳下来之前不可再行房事,陛下再心痒难耐也只能忍着。
这个孩子就是他的护身符,他再也不能随意折腾她了!
天子眉头刚蹙起,听她机灵改口,脸色才和缓几分。她对太子叫得可真是亲热,若非自己刻意胁迫,只怕再不会叫自己一声“哥哥”。
思及此,他目光微深,是该给太子物色太子妃了,早日成家娶妻,也好彻底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念想。
随着太子率先道贺,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贺喜。天子今日心情极好,对臣子的态度也难得比平日温和许多,这般和颜悦色倒让众臣有些受宠若惊。
就连向来对贵妃颇有微词的礼部尚书,此刻也难掩激动。为官数十载,这还是头一回得见陛下对他这般平易近人,果然是喜事临门,连圣心都变得柔软了。
宴席将散时,天子已小心翼翼地扶着姜映晚先行离席。这般举动自然不合礼制,然而此刻却无人置喙,贵妃娘娘身怀龙种,谁敢说个“不”字?
回到含元殿内,天子迫不及待地将姜映晚抱入怀中,却又谨慎地避开她的小腹。姜映晚能清晰地感受到,环抱着她的双臂正微微发颤。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心头既甜蜜又安稳。虽然她想到接下来的生产还是有些怕的,可是被他抱在怀里,她就立即安心下来。陛下一定会护住她,不让她发生任何事,只要他在,她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您怎么激动成这样?”她轻抚着他的后背,声音软糯,“又不是头一回当父亲了。”
她本是想宽慰他,却不料天子闻言神色一肃,捧着她的脸郑重道:“晚晚的孩子,与旁人自然不同。”
那些皇子公主中,也唯有太子降生时能让他稍感期待。可他与先皇后卢氏不过是相敬如宾,哪里比得上与晚晚这般恩爱缠绵。
“您这样说,太子哥哥可要伤心了。”姜映晚虽知他对其他子女素来淡漠,却以为太子哥哥至少是特别的。
天子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道:“若晚晚这胎是个皇子……”
他自知不该这般偏私,可一想到这是他与晚晚的血脉,便忍不住想将世间最好的都捧到这个孩子面前。
“皇子怎么了?”姜映晚尚未领会他话中深意,不满地嘟起嘴,“若是个小公主,您就不疼她了?”
“自然不是。”天子展颜一笑,“只是她做不得朕最疼爱的小公主了。”
“为什么呀?”姜映晚急得眼眶都红了。虽说陛下已有几位公主,可她私心里还是盼着他最爱的是自己的孩子。
天子轻弹她的额头:“你说呢?朕的令仪公主。”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姜映晚霎时红了脸颊,她小声嘟囔着:“如今我可不是公主了……”
她轻抬起下巴:“我可是贵妃娘娘,你不许再把我当女儿看。”
要不然,以后她的孩子该如何自处呢?陛下不能既给她当爹,又给她的孩子也当爹。
“朕做不到怎么办?”天子不禁失笑地轻吻她的额头,“朕既想做晚晚的夫君,又想做晚晚的父亲,还想……做晚晚的哥哥。”
所有与她相关的,他能够占据的身份位置,他一个都不想让给旁的人。
姜映晚捂住他的嘴,脸红似火:“您……您害不害臊呀?”叫那些大臣听到了,还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晚晚叫朕父皇时可不见害臊。”天子顺势吻了吻她的掌心。
姜映晚痒得缩回手,想起那些床榻间的胡言乱语,害臊地侧过脸:“我以后再也不叫了。”
她要管住自己的嘴,就算再折磨也绝不会再喊出那个称呼,不然以后万一在孩子面前说漏了嘴,这可不好解释。
天子眼眸微深,晚晚若不叫了,他岂不是要少许多乐趣?
“这有什么不好?你叫,他也叫,你和他都是朕最疼爱的孩子。”
姜映晚软绵绵地瞪他:“您是他的爹爹,一定要做好表率,不许胡乱教导他。”
“嗯。”天子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情不自禁地上前亲了一口,“晚晚放心,朕会好好教导他,要爱护娘亲,保护好娘亲。”
这是他对这个孩子最大的期望。
姜映晚心中甜蜜,又忍不住反驳:“不对,我是娘亲,应该是我要保护他。”
从前她都是受人保护的那个,可现在她都要做母亲了,她也想强大起来,保护好这个孩子。
天子温柔地吻着她的嘴唇,声音低沉:“好。”
他会好好护着晚晚和这个孩子,只要他活着一天,任何人都绝不能伤害到这对母子。
第二日,天子又召来太医正详细地问清楚孕期注意事宜,生怕有半句遗漏。
姜映晚觉得他甚至谨慎得有些过头了,连她想出去看看雪,他都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一刻都不敢分神。
“外面地滑,天气也冷,晚晚在门口看一刻便回屋吧。”天子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不住皱眉。
姜映晚虽还想再看上一会儿,然而瞧见他紧张的神情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陛下也是为她好,她得让他多省点心。
“好吧,正好我也站累了。”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乖巧地任他牵着。
才转过身,就望见太子从长廊另一端走过来,姜映晚停住,欢喜地向他挥手:“太子哥哥!”
天子看见自己的长子面露不愉,至今他仍记着太子向他求娶晚晚的那一幕,心里像扎着一根刺。
“晚晚。”太子走过来到他们跟前停下,低头看向姜映晚的腹部,“你身子可好?”
姜映晚弯着眼眸:“我可好啦,一点也没有不适。”
太子温声道:“那就好。”
天子目光微冷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揽住姜映晚的腰,凉凉道:“是谁昨天差点在宴席上吐出来?”
姜映晚顿时脸红道:“我今天胃口就好多了!”
“怀胎尚有九月,你若不听话,后面可有苦头受。”天子看着她娇小的身子仍有些担忧,虽然太医正说晚晚如今身子养得很好,若无意外自然能顺利生产,可女子怀孕本就是在鬼门关走
上一遭,这又是他最爱的孩子,承受不住半分失去她的可能。
若不是他年岁已大,担心万一出事护不住晚晚,也不会让她在这么小的年龄就怀上他的孩子,甚至,他宁愿晚晚一辈子都不必接受生产的痛苦。
他的晚晚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姜映晚却还没想到那么远,现在她才刚刚怀孕,若非偶尔闻见鱼腥有些不适,她对腹中这个孩子几乎没有任何实感,“我肯定会好好听话的,陛下放心。”
天子握紧她的手心,扶着她往屋里走去,直到坐下后才向太子问明来意。
太子看着晚晚乖巧地依偎在他父皇身边,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眼眸微黯。看来晚晚是真心喜欢父皇,或许从一早他就失去了机会。
他勉强收起内心的酸涩,回道:“儿臣只是听闻晚晚怀孕,心中有些担心才来看一看,毕竟晚晚也是儿臣的妹妹。”
天子掀起眼眸,语气淡淡:“晚晚这里有朕照料,太子不必担心。”
太子掩在袖下的双拳微紧,脸上微笑道:“儿臣知晓。”
天子望了眼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儿,揉了揉她的脑袋,转向太子道:“正好朕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他命宫人照顾好姜映晚,才带着太子往书房走。没有姜映晚在身旁,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瞬间下降到冰点。
太子垂头不语,忽听见他道:“朕前些日子收到上奏,言太子年岁已长,应尽快择选太子妃以备成婚。”
自太子年满十五岁后,这样的折子便未曾少过,只是从前天子念着皇后早逝,加上熟知太子性情,便一直尊重他的主意。只是如今的确再拖不得,太子过了年便十九岁了,再不成婚只怕前朝也会有所猜疑。
太子缓了缓呼吸,淡笑道:“父皇,儿臣想再等两年。”
“你是为何而等?”天子不容回避的目光望向他,“是你自己不想娶妻,还是因为晚晚?”
“父皇,”太子手指微动,面上冷静道,“儿臣如今只将晚晚当作妹妹,再无其他想法。”
天子凝视他许久,道:“记住你这句话。”
他移开目光,将那封请旨为太子选妃的奏折丢到他面前,声音发冷:“此事再缓不得,你若想保住你的太子之位,便该仔细思量。”
说罢,他便丢下太子,起身走出了门。
太子静默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缓弯下腰捡起那封奏折,上面记录的名字是卢修远,他的亲舅舅。
他阖上眼深深呼吸,才收拾好情绪上前欲将手里的奏折放回去,却在看见桌上那张刚拟好的圣旨时僵住。
那赫然是一封立后的圣旨。
第80章 罪名废二皇子为庶人!
天子回去的时候,见到姜映晚手里正拿着个小虎头帽细细端详,那双杏眼亮晶晶的,满是好奇和专注。
他轻手轻脚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问:“在做什么呢?”
姜映晚转头一笑,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虎头帽:“九郎你看,漂不漂亮?”
天子顺着她的手望了一眼,那小虎头帽做得十分精致,耳朵边上一圈雪白的绒毛,虎目圆睁,看起来活灵活现。
他眼中泛起温柔浅笑:“我们的孩子戴上,定是这世上最俊俏的小老虎。”
姜映晚闻言眉眼弯弯,整个人软软地偎进他怀里,嗓音甜得像掺了蜜:“我要给宝宝亲手做一个,比这个还要漂亮。”
天子想起她给自己亲手缝的那件衣服,不禁莞尔:“晚晚的巧手自然无人能及,只是每日最多只能做半个时辰,不可累着眼睛。”
姜映晚掰着手指算了算,离宝宝出世还有足足九个月的光景。即便每日只做半个时辰,时间也是绰绰有余的,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九郎,”她忽然仰起脸,眼中盈满期待,“你说咱们的宝宝会更像你,还是更像我呢?”
一想到腹中正孕育着他们共同的血脉,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若是个小皇子,我希望他更像你,生得英武不凡,往那一站就威风凛凛。”
像她可不成。她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好拿捏,哪有半分震慑力。哪像她的陛下,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两腿发软。
天子垂眸凝视着她,心尖被这番话熨得滚烫。世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殊不知男子亦如是。从前他从不将容貌放在心上,可自从有了她,倒时常盼着自己能再年轻俊朗些,好与她更相配些。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鬓发,声音低沉:“朕倒盼着这孩子更像晚晚。”
一个肖似晚晚的孩子,才能弥补他未能参与她幼时岁月的遗憾。若时光能倒流,他恨不能将小小的晚晚从姜家抢来,亲自捧在手心里养大。
从咿呀学语的婴孩,到垂髫稚子,再到及笄少女,他要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这样,他的晚晚就不会是那个因父母偏心而偷偷垂泪的柔弱姑娘了。
姜映晚歪着头想了想,眼睛弯成月牙:“像我也不错,九郎定会把他疼到心坎里去的。”
她和九郎的孩子,一定会是被双亲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再不会受半点委屈。
天子接过她手中的虎头帽,郑重其事地戴在她发间,望进她眼底柔声道:“在朕心里,晚晚才是那个最该被疼爱的孩子。”
姜映晚望着他,眸中水光颤动,终究是忍不住埋进了他怀中,声音带了一分哽咽:“您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
明明一开始她出现在他面前时,只是一个素昧谋面的女儿,他却对她比在身边养大的公主还好,即便后面知道了她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态度也未有任何改变。她何其幸运能重生一回,得到陛下的千般爱护。
想起前世自己对他的畏惧躲避,她心中更是悔恨至极,若是她前世能够勇敢一点接纳他,是不是就不必重生这一回,直接能与他白首到老了。前世陛下抱着她的尸体,心里该多绝望呢?
一想起梦中他流下的那滴泪水,她心中便绞痛起来,恨不得能回到那时抱抱他,告诉他不要难过了,他们还有下一世。
天子轻抚着她的后颈,像安抚一只柔弱易惊的幼兽,浑身醇厚的气息将她包裹着,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因为朕初见晚晚的那日,这颗心便不由自主了。”即便那时只当她是失散多年的骨肉,可当那双小鹿般惊慌的眸子怯生生望来时,他的心尖就像被羽毛轻轻扫过,酥酥麻麻地发颤。
他想保护她,让她对着自己笑,看到那双眼睛里盛满对自己的依恋。
“九郎……”姜映晚泪眼朦胧,仰起头绯红的小脸,主动将嘴唇贴上去,“我也好喜欢九郎。”
天子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回应的吻轻若羽
翼,如同在亲吻枝头初雪,生怕力道重了,这捧雪就会在掌心化作春水。
待到唇分之时,姜映晚已两颊晕红,眼中水光潋滟地软在他怀中轻喘。那只原先端端正正戴着的虎头帽,此刻也歪歪斜斜地挂在发间,衬得她愈发娇憨可人。
她其实还想与他更亲近些,可是摸摸平坦的小腹终究压下去那丝绮动,只是乖巧地贴在他胸前,静静听着那一声声令人心安的心跳。
天子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抚下,忽然低声道:“晚晚,朕已拟好立后诏书。先前只封你为贵妃,实在是……委屈了朕的晚晚。”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与歉疚。若非顾忌那些流言蜚语会伤着她,他本该一开始就让她凤冠加身。如今她怀有龙裔,由贵妃晋位中宫,朝野上下便再无人能置喙。
他要让他的晚晚与他并肩立于丹墀之上,共享这万里江山。待千百年后,当后人翻开史册这一页,都能看见——
“帝李元恪情深义重,与姜后映晚鹣鲽情深,白首偕老。”
天子闭上双目,仿佛已见着了他与晚晚齐名于青史上的画面,不禁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脸埋进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间。
姜映晚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颈边,睫毛不由得轻轻颤了颤。
做陛下的贵妃,她何曾觉得委屈。陛下给她的宠爱早已超过了千言万语,更不知为她挡住了多少来自于前朝的压力,可此刻听闻他要立自己为后,心尖仍止不住地发颤。
成为皇后,便是与他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妻。是得天地见证,受祖宗认可,要在史册上并肩而立的存在。
“好。”她声音微颤,却十分坚定地抱紧他,“我要做九郎的皇后,做您明媒正娶的妻子。”
……
天子向来雷厉风行,翌日早朝便当廷颁下立后诏书。朝堂之上顿时哗然,数位老臣跪地死谏,却被他以雷霆手段一一驳回。
就连素来持重的礼部尚书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陛下,不若待贵妃娘娘诞下皇子,再行册立?”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附和。毕竟贵妃方才诊出喜脉,尚不知腹中龙裔是男是女。若贸然立后,届时诞下公主,岂不徒惹非议?
天子闻言却龙颜一沉:“贵妃乃朕心之所系,即便诞下公主,亦当为我大燕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陛下这是铁了心要立贵妃为后,连“嫡长公主”的名分都提前定下了。
众臣偷眼觑向太子,心中暗忖:若贵妃正位中宫,所出皇子便是嫡子。以陛下对贵妃的盛宠,难保不会起了易储之心。这位龙椅上的主儿,可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当年夺嫡时的血雨腥风,至今想来仍令人胆寒。
太子却往前一站,朗声道:“贵妃娘娘身怀龙裔于社稷有功,当为皇后以示嘉奖。”
闻言,群臣顿时眼睛一瞪,一系太子的拥趸者甚至脸都瞬间涨红了。他们在这里为太子拼命厮杀,谁料到太子竟自己主动先投诚了。
下朝后,当朝国舅卢修远便忍不住对太子发起火,痛心疾首道:“你怎能支持陛下立后,若贵妃这胎生下皇子,便是与你一样占着嫡子的名分,而你生母早逝,贵妃却正当盛宠,你如何争得过他?”
太子面色却十分平静:“孤早入朝堂,即便贵妃此胎生下皇子,在年岁上也赶之不及,孤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
卢修远拿手指着他:“无知啊,你难道不知幼子堪怜,他年纪越小,陛下对他越无需防范,而你呢?至今陛下还未选定太子妃,对你何尝不是已起了防备之心?”
“舅舅,”太子抬眸定定望着他,“孤是自己不想娶妻,并非父皇不愿。”
卢修远震惊地几乎失了声:“你说什么?”
他为太子选妃一事前前后后上了多道折子皆被压下,原以为是陛下对太子心生不满,谁知竟是自己的好外甥在给他拆台。
太子淡淡道:“孤如今并无中意之人,即便娶了妻也不过是无端耽误人家,何况太子妃当真能给孤带来助力么?卢家身为后族,父皇待你们的态度又是如何?可曾因为母后的缘故给予你们半分优待?”
他早将他父皇看得透彻,那是一位天生的帝王,对一切有着绝对的掌控欲,冷血无情不将任何人看进眼里,哪怕他自幼被封为太子,那也不过由于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如今父皇心里有了晚晚,对晚晚的孩子自然是与众不同,恐怕在晚晚诊出身孕的那一刻,父皇心中已生出了易储的念头。
他并不相信他的父皇,可他相信晚晚,如今晚晚是那条唯一能束缚住父皇的枷锁。
卢修远无话可说,但心中仍有不甘。
这时,太子望向他的目光中已含了几分警告:“舅舅,贵妃不仅是贵妃,还是孤的妹妹,曾经的令仪公主,孤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卢修远对上他的眼神心头一颤,太子却已继续道:“孤知道你最近在与何人接触,若想继续维持住卢氏的风光,孤奉劝您,最好安分守已什么也不要做,孤能知道的,必定也瞒不住父皇。”
闻言卢修远顿时咽了咽口水,想起帝王那狠绝的手段,腿脚禁不住一阵发软。
与此同时宣政殿内,天子随手翻开呈上来的信件,一声令人胆寒的冷笑过后,那叠轻飘飘的纸便狠狠飞到了跪在地上的方越脸上。
方越头垂得低低的,死死屏住呼吸不敢泄露分毫。
自贵妃有孕后,陛下便各处严防死守,尤其防备着几位皇子背后的势力,竟真有些不怕死的想要出手。
天子脸色平静,眼眸却阴沉发黑:“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一想起那些信件上针对晚晚的阴谋,他就忍不住杀意。
竟打算派人在坊间制造流言,说晚晚实际是他的亲生女儿,当初认错公主一事不过是他为霸占亲女扭造事实,如今他欲立晚晚为后,实在是父女媾和有违天伦之举。
若此流言传播散开,他与晚晚的孩子岂不是生下来便要背上孽种之名。
没想到一直被忽视的二皇子竟能想出如此计谋,还欲拉国舅卢修远一起下水,能想出此般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小看了他。
天子闭了闭眼勉强平复下心情,冷声道:“传朕旨意,二皇子有悖圣意,当即废为庶人幽禁于冷泉宫,至死不出。”
“罪名为……谋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