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单铭收到消息, 说同伴小队找到了藤兰的信息。
他在刚听到时便有不妙的预感,眉心微跳。
自从跟谢坠凌达成过共识后,其实他对找到藤兰这件事便没有太强的欲望,只是监察队的工作还是得做, 而且上面也不会允许他放松得太明显, 所以便只让几个小队伍去调查细枝末节。
根据他的判断,这些细枝末节应当没那么容易发现端倪才对。
可听说信息来源是石毕, 这种情况又好像情之中了。
石毕急功近利, 脾气也阴晴不定,在连续几次的基础心素质考核里面都不过关,但是他的异能强悍, 身体素质也高, 是监察队里面的佼佼者, 所以才会被分配到罗单铭这里才由他亲自管束。
这次的任务中他野心勃勃, 竟然妄图动谢坠凌的主意, 所以罗单铭才把他分配到别的任务小队里面去,但是想也知道他也不会甘心就这样放弃。
“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罗单铭挂断电话后,立马就朝着石毕方向赶去。
在途中他还在不断地思索,如果石毕拿到的信息量不多的话他倒是可以周旋,要是拿到得多就不可避免地要上报, 到时候就有点麻烦了。
可谁知他才到密林外面, 就猛地察觉到不对, 里面的动静好像不止是石毕与他队伍的同伴而已,还有令他至今都有些畏惧的气息……是谢坠凌与白采。
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罗单铭皱眉加快了脚步,可谁知终于找到石毕的时候, 便听到他充满野心的声音,
“……白采你得交给我们监察队。”
“直到我们认定没有问题为止。”
前面那句话就已经足够猖獗,听到最后的时候,罗单铭的脑子直接嗡了下。
他当然知道石毕是什么意思,上次他打听谢坠凌的精神创伤时,就认为白采对于谢坠凌的作用至关重要,若是没有了白采的稳定治疗,说不定谢坠凌的状态还要更加不稳定些。
越是强大的力量便愈发不可控,其他人或许还没有那个胆量直接跟谢坠凌对着干,但是石毕敢,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带走白采。
把白采扣在监察队,让谢坠凌失去治疗手段,甚至借此拉扯特管局!
治愈系的妖物难找,能够治愈精神力创伤的更是难寻,由此特管局愿意跟他们达成部分条件当然好,就算达不成放任谢坠凌的状态继续恶化下去……
这是何其可怕的想法与勇气,罗单铭几乎是要钦佩他了!
然而谢坠凌独自强了这么多年,难道就真的没有人产生过类似的念头吗?可他们为什么不敢这样去对谢坠凌?为什么谢坠凌到现在依旧是人类异能者的巅峰,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吗!
只见谢坠凌转过身来。
原本他都要走了,听到石毕这话还真停下来。
他气质冷冽,眉眼清凌凌的看起来好像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却莫名让罗单铭心底重重咯噔,谨慎地上前想要阻拦,“谢队……”
“你想要白采?”谢坠凌轻而缓慢地反问。
语气里面流露出一丝戾气,仿佛克制得特别好而不易察觉,更多的却像是积累到极致的汹涌,暴风雨前的诡异平静。
其实石毕说任何话他都能接受,不管是争论这东西到底是白采的还是藤兰的都无所谓,因为只要是他想要,不管是特管局还是监察队都没有资格阻拦他。
可偏偏石毕要提白采,在那几个字眼击中他耳膜的刹那,让谢坠凌的情绪陡然崩坏。
“他不会要的。”罗单铭强势地站在中间,仿佛风暴眼的调解员,“我们监察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拘留同事!”
这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
然而石毕一经调解更加愤怒,脸色几经变化几乎扭曲,“凭什么!”
他一把扯下藏在肩领的徽章,那是他作为监察队小队负责人的标志,即便等级远不如罗单铭总队那样高,却已经代表了一定程度上发号命令的权利。
“我们有由怀疑白采就是跟藤兰有关系!现在带走白采出于正当,在彻底调查清楚前绝对不允许——”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他神色猛然僵住。
甚至他都没有看到谢坠凌有什么动作,他手里面狠狠捏着的徽章便已经成为齑粉,随着微风从指缝里面洒落下来。
这徽章的能量非同小可,组织在发放给队长的时候百般强调让他们在危机时刻使用,可连任何动静都还没有发生,竟然就已经被摧毁得这么彻底。
可最可怕的还不是这里,是谢坠凌真的敢做这件事。
监察队在职能上等级更高,他们畏惧谢坠凌只是因为其能力而非其地位,可现在谢坠凌竟然敢直接摧毁监察队的象征,这意味着他根本就不在意监察队,甚至连特管局可能的处罚他都不在乎。
在认清楚这点后,石毕的愤怒退潮,恐惧终于将他拉回来了点智。
他看到谢坠凌冷淡的抬手,那是个对于在场所有人都很眼熟的姿势——最起码他屠戮妖物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丝毫都不血腥,可精神力的威压会直接将其所有的内核与神经摧毁,渣都不剩。
身体就算是残疾都还有机会愈合,可若是内核与神经断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重则毙命即便是最轻的也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当异能者……永远成为废物会比杀了他还要折磨!
“你、你真敢动手?”石毕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可大抵是压得很重很深的愤怒与野心还没消散,都到了此时他竟还在色厉内荏,“我代表的是监察队!你在任务中这样做是重大过错……”
“谢队!”罗单铭猛喝了声。
随着他声音落下,同步爆发的是巨大的狂风,罗单铭试图用自己的异能去阻挡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恐怖精神力,可就像是蚍蜉撼树般无能为力。
几乎是瞬间整座密林如同摧枯拉朽,罗单铭愤怒的吼叫与石毕痛苦的声音交杂,又在狂风中被撕裂。
倘若此时真有人能睁开眼睛去看,便会发现谢坠凌的表情冷得可怕。
所有人都说他有可能被力量所吞噬,所以才表现得那么冷漠,却从来不知道他真正地被负面情绪所笼罩到底是怎样的情景,那是种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会被他摧毁的暴戾。
那从来不是什么无感情无机质。
而是失控。
……
……
谭乌的心态崩了。
明明她亲自看着谢坠凌签字休假,但是这几天压根就没有停歇过,要么就是他的相关任务信息要自己去处,要么就是监察队那边还要应付。
罗单铭带人走了以后还稍微好点,只需要自己写报告就行了,可尽善尽美的报告才刚交上去,她就接到紧急电话,说监察队那边有人出问题了。
“监察队的人昨天刚走。”谭乌冷静地道,“就算出问题也跟我们没关系。”
“但是谢队在场。”后勤部成员沉默了下,“而且对方伤得挺重。”
“?”谭乌恍惚了下。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谢坠凌动手哪儿有伤的重的,不都是当场暴毙吗?两秒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猛地拔高音量,“你说什么!”
此刻,罗单铭带着石毕,谢坠凌带着白采已经回到特管局。
这是罗单铭强烈要求的,他绝对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队员受伤却不追责……虽然这确实也算是石毕的自取其辱。
石毕的外表半点伤口都没有,但是精神识海受伤严重,全程捂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嘶吼,浑身冷汗仿佛都已经陷进癫狂,若非罗单铭控制着他恐怕随时都会发疯。
把石毕迅速地丢进医疗室里,看着大量紧急赶来的医务人员为他处,罗单铭的胸膛急促起伏着,猛地回头去看谢坠凌,“谢队你——”
话到半途又顿住,看到安静跟在谢坠凌背后的白采,捏着他衣角紧抿着唇的模样,突然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能解谢坠凌,是石毕太过分了。
白采只是个藤系妖怪而已,虽然谢坠凌的口中他应该也挺有实力的,但是落到那种状态的石毕手中的话,绝对不仅是幽闭监管那么简单。
为了能要挟到谢坠凌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白采既具有治愈精神创伤的能力,又是跟藤兰格外相似的藤类植物,研究价值也高……
罗单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却还是压抑着火气,“你不能因为他还没有做的事情就毁掉他!”
谢坠凌抬起冷冽的眸子,有那么瞬间罗单铭的心脏狠狠跳了下。
他竟然觉得,现在谢坠凌的情绪比他还要愤怒危险。
也因此,他竟是没有等到谢坠凌的半句解释。
谭乌就是在此时急冲冲赶来的,撞见罗单铭跟谢坠凌对峙的场面,差点当场眼前一黑,竭力让自己顺了顺气才靠近,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隐约感觉到问题严重,气氛剑拔弩张,可她作为特管局一员的立场在这里,不论如何她都是要先听谢坠凌的说辞,然后再想办法拉偏架的。
只见谢坠凌缓缓抬起手来。
他黑色皮质手套紧贴着皮肤,看起来冷漠又令人心惊,然而指尖猝然流淌出金色的浮光,那是精神力实质化的表现。
旁边罗单铭跟谭乌瞬间头皮微炸,条件反射竟然是想退,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地知道,这到底要多强才能做到。所以他现在是要做什么?失控得连所有人都要毁掉吗?
直到下个瞬间,他们听到他碎冰般的嗓音,“精神反制。”
“他脑子里面想的那些东西,我只是将其被施暴方换成了他自己。”
谢坠凌的声音慢慢的,却让人感受到其中刺骨的寒意,“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第32章 代价
精神反制。
这个名词对于大部分异能者来说都不陌生, 而熟悉的来源就是谢坠凌。
人类异能者里面能觉醒到精神力这个层面的,本来就非常罕见,这是种后天完全没有办法靠着改造开拓出来的力量,天赋就决定了其上限, 而且杀伤力非常强大。
妖物里面倒是更加常见, 当年混沌地被打破,妖物流窜到人类地界肆虐的时候, 为首的便是那几只能够使用精神力的妖物。
而当她们遇到谢坠凌这种级别时, 铺天盖地的精神攻击被反制回去,对于它们自身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那时候人类还没有完全了解到谢坠凌的强大,每次任务结束后都会对他做非常长时间的检查与研究, 想知道这样庞大的用量会不会反噬、会不会留下隐患被妖物侵染……
可不论如何检查, 都会被他密不透风的识海挡在外面。
也是这些年逐渐习惯谢坠凌的作风后, 他们终于知道, 这对于谢坠凌来说只是普普通通随意抬手便能做到的事情。
而现在, 这个词汇竟然出现得这么具象化。
都已经能够细节到控制脑海中的画面主体,这说明谢坠凌的能力又增进了?
有那么瞬间,谭乌都想闭眼不要再问了,越问越觉得他可怕。
罗单铭的脸色更是难看,虽然他有心准备石毕的冲动与野心,却真没想到他表现出来的, 比起他脑子里面想象的差远了, 甚至若非撞上的不是谢坠凌, 都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由于妖物天生的特性,不论是在特管局还是在监察队,地位都不会很高,为了表面的和平与颜面, 说不定真的会将跟自己结契的妖怪给交出去。
现在连石毕这样的人都无法承受自己的手段,精神几乎崩溃,更别提换做白采……
罗单铭的目光陡然凝滞,发现白采正好抬起头来。
浓密的睫毛轻微抖动,纯真漂亮的眼眸晃着水光。
“既然如此,这件事绝对不全是我们谢队的责任!
谭乌的偏架拉得很快,看到罗单铭情绪复杂无话可说的模样,立马假公济私,“所以罗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会协助出报告告诉局长的。”
“……”罗单铭还能怎么说。
他难道还能说,是自己的队员捡到了白采的东西不愿意归还,借口白采跟藤兰的相似度要把他强行带走吗?
还是说他最想做的,其实是借着把白采带走的契机,让谢坠凌疯掉?这样的话这种恐怖的存在就不会横在他们监察队对于特管局的掌控路上,其实石毕是个非常优秀非常有脑子的队员?
对了,还有石毕调查到的那个藤兰信息。
到底真的是藤兰,还是确实属于白采只是被辨认错了吗?
罗单铭头痛不已,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斟酌着措辞,“起因还是我们的同伴,调查到了疑似藤兰遗留的枝条……”
……
……
分枝已经在白采的手里面悄悄消化掉了。
他跟谢坠凌站在旁边,看着谭乌跟罗单铭交谈,隐约觉得今天这件事没办法这么快结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旁边的谢坠凌。
谢坠凌察觉到他的目光,垂眼道:“怎么了?”
他说话还是那副冷淡冰凉的语气,让白采的心头轻微一跳。
趁着没人注意到这边,白采抱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下来,试图将脸颊靠近他,小小声问道,“谢坠凌,你的心情是不是很差?因为他们说要把我带走吗?”
现在的情况白采看得明白,谢坠凌说石毕被精神反制都快疯了,那说明他原本也想把自己带走做很坏很坏的事情。
其实白采不怕,他只是丢了分枝又不是没有力量,最差的结果就是暴露自己的身份人人喊打而已,他只是不想让谢坠凌担心。
所以他才说完这句,又认真地补充道:“你不要不开心,我不会跟他们走的。”
谢坠凌微怔,撞进他亮晶晶的眼底。
小妖怪的眼睛总是水润润的,这样注视着的时候更显得纯粹诚挚,倏然拨动谢坠凌的神经,那种躁郁跟无止尽的戾气涌动好像都被慢慢安抚下来。
他今天没有跟白采说,在听到他要被带走的那刻的真正心情。
那是种从未有过的愤怒,脑子里面甚至闪过无数的暴戾手段,没有人真正知道他为了能够留下白采到底都会做出些什么。
即便现在冷静下来了,那种幽晦的偏执依旧没有减少,只是被藏在了更深的地方,让他表现出来的便只有这点负面情绪外溢而已……还被白采给发现了。
“能再说一遍吗?”谢坠凌俯身贴近他,低声道,“后面那句。”
“我说我不会跟他们走的……”白采轻轻眨眼。
他在猜是谢坠凌没有听清,还是没有安全感需要确认,正打算说点什么,听谢坠凌忽的又道:“这句话的有效期多长?”
白采愣住,茫然地抬起头,像是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会有有效期。
谢坠凌与他对视片刻,却并没有打算接着说下去,微微松开便要直起身来,谁知道白采猛地将他拽住,硬生生又将他拽下来。
“我永远都是不会跟别人走的!”白采莫名心慌、焦躁,“我不喜欢别人,谢坠凌,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这句话谢坠凌听过。
才刚认识白采的时候他就这样说,为此甚至还偷偷从监狱里面跑出去,看着那些战斗员们深陷风险也不愿意救,满心满意只想着跟自己结契……
可现在听到,他却有着与那时截然不同的感受,心脏不受控制地鼓动,让他忍不住深深地凝望着小妖怪那张脸,仿佛要烙印进灵魂里。
甚至有那么瞬间,他都希望小妖怪不要这样讲。
因为只要听到,他就会当成真的,滋生出更多可怖的欲望。
了解完现场的情况,谭乌心里总算是有了底,觉得这事儿是肯定还有斡旋余地的。
因为罗单铭的态度并不算强硬,虽然他很生气谢坠凌把他们的队员伤成那样,但是说道石毕也是咎由自取,而且谢坠凌那样的性情,能做到这种地步是个人都知道的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你也不要觉得我们谢队……手段残忍。”谭乌低声道,“白采对他来说很特殊。”
罗单铭心头微动,“是因为白采能治愈精神创伤吗?”
“我觉得不止。”谭乌耐心地解释,“最开始的时候谢队也没有很喜欢他,其实是白采强行要留在他身边的,跟想跟他结契都不好使。”
她没说的是,最开始她还拼命阻止白采呢,怕的就是谢坠凌一不留神把他给干掉了。
可谁知道后面他俩的关系能这么融洽,而且很显然白采在谢坠凌心里面的重要程度在不断上升,从白采丢了他会匆忙去找,再到去裂谷的时候他会纵容白采赖在他身上,现在还会因为白采被欺负这么动怒!
他会跟罗单铭这样说,其实也算是一种提示跟警告,“所以最好不要有下次,不仅仅是要对我们谢队尊重,我们谢队喜欢的东西也不要去碰。”
罗单铭没说话。
他忽然想起来,才进裂谷的那天,谢坠凌跟白采的举止确实很亲密。
自己跟在他们背后,谢坠凌扣着白采的脖颈,那姿势几乎都要吻上去了,那时候罗单铭的心里就咚咚狂跳,总觉得他们的森*晚*整*关系其实比谭乌说的还要微妙。
微微定了定神,罗单铭也平静地给了提醒,“但是不论怎么说,白采也是藤系,我之前跟谢队说过藤兰的部分特征,白采应该是有相似地方的。”
“有些举动或许只是出自藤类的天性,他应当分得清楚。”
谭乌没有听懂他最后这句,略微寻思,以为他只是在讲,白采跟藤兰有相似特征。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石毕想要把白采带走的由也是这个,而且至今他们都没有办法分辨出来白采的物种到底是什么,在某些情况下非常容易造成困扰。
看起来这件事也得提上日程了啊……
给罗单铭单独开了权限,让他能够在这里待到石毕康复为止,谭乌又过来找谢坠凌。
谢坠凌此时正扫了眼电话,是局长办公室那边打来的,这件事闹得整个局里面都动荡不安,除了安置石毕、要交详细的报告以外,局长赵常威肯定也会需要单独找他聊聊。
谭乌注意到他的动作,忽的脚步微顿,低声问了句,“谢队,这个月的药片你领了吗?”
“没有。”谢坠凌冷淡淡地回答。
谭乌心头微凛,觉得有点不妙。
本来就已经靠近要领药片的时间了,结果又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她真的很担心会引发不必要的猜疑——虽然换做几个月前自己,说不定也是猜忌与畏惧的一员。
但看着谢坠凌的表情与往常无异,好像他自己完全没有当回事的模样,谭乌的情绪又定了定,试探着道:“那你现在去吗?我会在这里帮你陪着白采。”
谢坠凌的目光,随着这句话落在白采身上,发现他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无意识紧了紧。
这就像是并不希望他离开的表现,谢坠凌低垂的睫毛抖动了下,将掌心放在他的脑袋上抚摸,解释自己很快回来,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白采懵懵地望着他的背影,有点担心地抿了抿唇,“他去见局长,会受到处罚吗?”
“你是担心这件事上升到组织矛盾的高度?”谭乌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白采,发现他是真的比想象中要聪明很多。
基本上没怎么询问,就已经知道现在谢坠凌伤了监察队的人,极有可能会被监察队借题发挥、给特管局施压,到时候承受压力的肯定还是谢坠凌。
不过换做其他人也就是算了,强到谢坠凌这种地步,最终谁也不可能处置他,而且监察队自己人也不是纯无辜,他们最多也就只能干瞪眼。
但问题就出在,谢坠凌的力量……
“你知道不知道那件事。”谭乌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突然压低声音,“谢队天生力量强大远超常人,而要得到这种力量必须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他付出的代价就是,本性逐渐被力量所吞噬。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也治愈过他的精神力创伤,应该也有感觉到吧?”
白采的神经微颤,抿唇抬起头来。
说什么治愈精神力创伤都是假的,就跟他之前被认定为植物治愈系一样,但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反而只是将谭乌专注地望着。
“我知道,你之前就提醒过我,说因此谢坠凌会很危险。”
“危险之处你今天应该也亲眼见到了。”谭乌斟酌间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点担忧,“在这种节骨眼出事,也不知道现在局里到底会怎样想他。”
第33章 生气
特管局局长赵常威, 从大清早开始就在忙。
自从知道监察队那边掌握着局里所不知道的信息,他就在想尽办法做调度,只是组织与组织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想要打通关节, 可以预想到会花费极大的功夫。
好不容易将手里面的事情忙完, 突然他就收到令人震惊的消息,说是谢坠凌以恶劣手段伤害了监察队的成员, 对方已经疯了。
赵常威猛地顿住, 下意识地想法是:疯了?竟然还活着?
无怪乎他会这样想,谢坠凌屠妖的本领赫赫在目,而且脾气也不怎么好, 在任务这方面几乎是分毫不让, 甚至赵常威自己心里都默许, 只要他能完成任务使用任何手段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接踵而来的就是心脏一沉, 缓缓地道:“别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监察队那边当然会添油加醋,从谢坠凌抢夺藤兰枝条开始讲起,怒斥他仗着自己的力量胡作非为。
听到这里时,赵常威就已经轻微的不悦了,现在追踪藤兰是他们两个组织都在做的事,当然谁强谁就收获得多, 他并不觉得谢坠凌到底有什么错, 甚至听着听着, 还从里面抓到个漏洞。
“你说谢坠凌使用的是什么手段?”赵常威反问,“精神反制?”
他不疾不徐地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精神反制的重点在于,对方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否则反制也不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能否知道,你们监察队的成员石毕,到底都做了什么才会被反制得崩溃发疯?”
对方猝然噤声,意识到自己的沟通被抓到把柄,这下再想要挟就由不够了。
反而是赵常威心头冷笑,在这个位置待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乘胜追击的道,在电话里面将刚刚被强行扣下的帽子全都还了回去,最终这件事的性质恶劣程度层层下降,竟就变成了任务过程中的正当竞争。
而且由于谢坠凌只是使用了反制,最大的恶人竟然还变成了石毕!这样算下来根本就是监察队先动的手!
电话那头被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地挂断。
赵常威那虚伪的寒暄笑容也慢慢消失,情绪沉甸甸的,半天没有别的动作。
这通对话里面,相互间为了推诿责任其实模糊了重点,他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到底是谁做得不对,却几乎没有提及到谢坠凌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
精神反制,确实这个手段并不算陌生。
但是从前谢坠凌使用的时候,浩瀚恐怖又暴戾,铺天盖地的精神力网就像是潮水般将敌人密不透风地挡住又回击,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精密的时候。
精密往往是最困难的,这意味着谢坠凌此时对自己力量的掌控,已经愈发地自如,甚至都有可能与力量高度融合——这也正是被其吞噬与改变的一种体现。
那么现在的谢坠凌,究竟还在他们特管局的掌控下吗?
等到他与力量融合度越来越高,会不会他的自我想法愈发强盛,就像是那时……
突然,办公室有人推门进来。
赵常威抬头,看到的就是谢坠凌冷冽的身影,还有经过时如瀑般倾泻的银发。
旋即这道身影在办公桌前站定,依旧是从前那样笔直凌厉,五官绝美锋锐,抬眼的瞬间却骤然让赵常威的神经猛抖了下。
赵常威沉默又无声地观察着他,室内便陷进了很长时间的寂静。
赵常威是局长,年轻的时候也是能力非常强的异能者,强大与威压并存,很多时候当部长们来汇报情况的时候,都会被他身上那种沉淀的杀意所震慑,交流不自觉地就会轻声细语。
可即便是此时这样反常的状态,谢坠凌也没有半分异常,毫无波动地冷静等待着。
“……”赵常威的眸色几番晦暗变化,也不知道到底是思索了些什么,片刻后倒是正常开口,“我刚刚收到监察队那边的举报了,说你在任务里面恶意竞争。”
“没有。”谢坠凌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冷淡,“谈不上竞争。”
赵常威登时就笑了,情绪也似恢复到了常态,“确实如此。”
“监察队那边的态度你不用担心,做任务就算用点手段也无所谓,尤其是在藤兰这件事上。”
说话间他将最新获得的文件,递给谢坠凌看,“除了让情报部门那边加快处速度以外,我也想办法从监察队那边得到了些信息,看看是否对你有用。”
说到这里,就好像是正常的任务对接那般,谢坠凌还是那个杀戮机器,而手握使用方法的特管局则是在背后全力支持与兜底。
可将这件事徐徐讲完,室内又安静下来。
只有谢坠凌缓缓翻页的声音,大约是因为从来没有任务这么麻烦过,他看起来对这件事也格外重视,每行看得很慢,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后便平静地合上。
“你还记得你之前接触藤兰的时候吗?”赵常威突然出声。
谢坠凌抬眼,神经倏地轻轻跳动。
他当然不记得,但是知道赵常威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有部分原因就是曾经自己跟藤兰接触过,虽然记忆有所残缺可感知应该还留着,会比其他任何战斗员都适合。
以前他从未多想,只觉得应当是在战斗里面受到不可逆损伤导致的,唯独前几天白采突然告诉他,自己跟他有过很深的接触,再听到这话便觉得全身的敏锐度都无声扩大开来。
“那时候藤兰太强了,妖界的霸主确实不是那么好对付,即便是你——”
想到那时候的场景,赵常威的语气变得凝重,“在跟藤兰的战斗中也受了重伤,而且导致力量失控,那是你第一次失控,把我们都吓坏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你才开始定期服药,为的就是减缓力量对你的影响,最起码不要完全被他吞噬失去智……”
“你是觉得我这次,也是有点失去智?”谢坠凌冷淡反问。
赵常威微顿,语重心长地换了委婉说法,“就像上次我说过的,那只妖怪的治愈力确实可贵,但是你也不要产生太重的依赖性,不要让他影响到你在任务期的冷静。”
这话对谢坠凌来说并不算冒犯。
毕竟他在特管局这么多年,定位也已经很清楚了,仅次于局长的高级干部,极高的权限与极大的自由度,但是与之相对的就是永远毫无波澜的情绪、与永远保持锋利的刀刃。
过于失控对于特管局来说太可怕了,谢坠凌能够解,这也是几年间愿意接受无间断服药的原因。
可也不知道为何,这次他忽然从赵常威的语气里听出来点压抑的畏惧。
别人都怕他可以,赵常威不应该怕他才对,按照赵常威的叙述,那时候自己与藤兰交手失控,是他亲自把自己从混沌地给带回来,又是亲自想办法将自己的智拉回来的,他经历过自然知道应该如何控制自己。
可对上赵常威那双眼睛,又好像是错觉般,只感觉到了沉静。
“知道我的意思吗?”
“所以药片还是要记得去拿,不要耽误。”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醒了,谢坠凌淡淡道:“嗯。”
等谢坠凌离开办公室,赵常威站在原地,突然剧烈头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接踵而至,那是谢坠凌跟藤兰大战后从混沌地里面出来的场面,血腥,混乱,仿佛世界都在崩坏。
也不知道藤兰到底对谢坠凌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谢坠凌的状态看起来逼近发疯边缘,那副恐怖的模样看起来能够屠戮掉在场的所有人!
明明他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藤兰的意识,设计引诱了无数的妖物去分食他的分枝,最后等谢坠凌到的时候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可谢坠凌为什么还是会被刺激成这样?是因为自己违背了他的意愿?还是真的因为藤兰的实力过分可怕?
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回想,赵常威甚至那时候都想借机将谢坠凌的力量核心给剥离出来,只是实验失败才被迫转成的药片,中间也费了非常大的功夫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导致他现在的异能创口都没有能恢复,时不时地就会痛得生不如死。
赵常威紧紧地闭眼,没片刻就冷汗淋漓,面部肌肉像是无法自控般轻轻抽搐。
直到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地抬手擦拭自己的汗水,可手抖得厉害,就像是转瞬间就从个不怒自威的强者,变成了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
……
“你是说,他们会觉得这次的事情是谢坠凌太过分了吗?”
白采听完谭乌的话,突然发问。
谭乌原本也正在慎重思考这件事,听到这话立马抬头,却发现白采的眉眼灼热,很显然已经生气了。
……谭乌的心情瞬间复杂,让她想起来刚认识白采那会儿,白采都还因为这件事跟他大吵了架,自己在说谢坠凌如何如何凶残,他那副模样恨不得直接把谢坠凌拖到面前证明给她看。
而这些时日其实也足够证明了,谭乌顾虑到他的情绪,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其他人可能会这样想,我知道这样对谢队来说其实并不公平。”
是非常、不公平!
白采的眉眼狠狠压着,觉得今天这件事完全就不能怪谢坠凌。
本来他们要去拿回的就是自己的东西,只是因为身份不方便暴露,谢坠凌在没有任何追问的情况下就替他收回了分枝,是石毕自己在那里不依不饶的,然后谢坠凌才动的手。
甚至他都觉得谢坠凌太善良了,要是换做自己才不会等到最后,早在石毕叽叽歪歪的时候就会绞死他——那是他自己的东西!凭什么人类要将他的东西占为己有还这么直气壮?
可现在,谢坠凌不但没有能好好报仇,甚至只是反制都要被其他人这样评判。
想到自己刚来到人类地界的时候,听到那些人对谢坠凌的评价,再想到此时这种情况只会变本加厉,白采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一股子酸涩夹杂着愤怒涌上来。
“!”谭乌冷不丁看到他眼眶红了,吓得手足无措,“不是!等等!”
她不是都在解释了吗?这小可怜怎么又要哭?
白采掉眼泪的样子她只见过一次,但就那次就已经足够印象深刻了,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腰去哄,可是绞尽脑汁话都还没有说两句出来,背后突然有冷冽的风吹进来。
谭乌没由来头皮发麻,猛地扭头去看,便发现已经踏进来的谢坠凌,目光正清凌凌地望着她,如同扑面而来大雪般的严寒。
谭乌:“……”
第34章 生动
谭乌都傻了。
此时她的姿势, 正是将手搭在白采的肩膀上,而白采气得眼眶通红几乎都要哭出来,倒像是刚被她用语言霸凌过似地。
“……”不是!怎么就刚好被谢坠凌撞见这幅场面!
眼见着谢坠凌那冷若冰霜的脸越来越近,谭乌瞬间头皮发炸, 条件反射地跳开几步远, “不是我!我绝对没有欺负他!谢队你听我解释……”
可没等谭乌解释,谢坠凌就的身形就彻底遮住了白采, 就像是浩雪将开花的藤蔓所掩埋, 即便冰凉凉的,却足以隔绝所有人的视线将其包裹在里面。
谭乌愣愣地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谢坠凌俯身, 应当是将白采的脸蛋轻轻捧了起来。
但是她这视角什么都看不到, 就连脑子都被此情此景冲击得白茫茫一片, 有种我是谁我在哪儿, 为什么我能在谢坠凌身上看到这种动作的懵逼。
都是过了片刻, 她的双腿才迟钝地往外迈,后知后觉地,该把时间留给他们俩了。
……但总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事情。
到底漏掉了什么呢?
谢坠凌俯身,撞进白采灼热又酸涩的眼眸里,忽的愣住。
他不过才离开一会儿,不知道白采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晦暗的情绪已经不自觉地滋生汹涌, 让他的声音都变得轻缓而危险, “怎么不高兴?有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白采想要摇头,却发现脸颊被谢坠凌的掌心禁锢着。
这种感觉反倒是让他很有安全感,忍不住小幅度侧了侧脑袋用皮肤去蹭他,紧紧抿着唇半天, 才压抑着难过与愤怒小声道:“谢坠凌,没有人欺负我,但是他们都在欺负你。”
谢坠凌骤然定住。
果然还是有什么话让小妖怪听到了。
跟白采在一起这么久,他已经大抵能够猜测出对方的想法,自己身上的流言与谈论实在是太多,可唯独白采从来不会因此畏惧自己,他只会觉得那些人丝毫不讲道。
其实从办公室里面出来以后,谢坠凌的情绪确实不算高,可此时只是这样笃定地两句话,却忽的让他心脏软得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都在欺负我?”谢坠凌低低地明知故问。
“你刚刚难道不是去接受批评了吗?”白采声音哑哑的,可依旧掩饰不住心疼跟火气,“谭乌跟我说的,他们肯定都会觉得这件事是你太凶了,可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你不觉得我凶?”谢坠凌眸色微动。
“我一点都不觉得你凶。”
也许是谢坠凌的手不自觉松动,白采突然挣脱出来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好像只有将他紧紧纠缠着才能够发泄自己此时的情绪,“谢坠凌,都是他们不好!”
“你不要听他们的话,也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去管,反正不是你的错!”
明明声音并没有很大,可所有字眼猝然清晰的砸在谢坠凌的耳膜里面,像是滚烫的烙印,让他的神经都被拨动得轻微发颤。
而自己的胸口、白采脸颊紧贴着的地方,心脏也在剧烈地震响,缠绕在他腰上后背的双手触感也格外明显。
谁都没有说话,就好像都是在消化情绪,然而或许是因为从来都只是自己独自承担、甚至发展到如今早就已经毫无波澜的事情突然被热意融化,彼此又无形间像是被温暖所缠绕着。
不知道多久过去,谢坠凌弯腰与他贴得更紧密些,应答声几不可闻,“嗯。”
“我会记住的。”
……
……
一墙之隔的地方,谭乌正纠结地跺脚。
虽然最重要的还没想起来,但片刻后,她猛地警醒起另外一件事:等等!所以他们谢队到底有没有去拿药?
这件事虽然目前看起来事态平息,但是报告还是要写的,谭乌出自私心……亦或者是被刚才白采那副委屈恼怒的样子触动,他其实不希望谢坠凌的力量问题还会被别人在暗处声讨。
如果谢坠凌按期申请了药片,并且由她呈现在报告里面,或许能够替他避免些麻烦?
可谢坠凌并没有,直接把白采带回了家。
今天原本他们是去找记忆的,可谁知道会突然闹出这么档子事来,零落的分枝被白采吸收了,但是直到现在才有空去看看到底效果如何。
“好像没什么东西……”白采坐上沙发,苦恼地道,“应该就是我藏记忆的时候沿途落的。”
而且这点分枝也很小,跟他以前丢的那些大相径庭,也能区分出来肯定不是他受伤时散落的那些。
“没关系。”谢坠凌将掌心放在他的脑袋上,轻声安抚,“这件事本来就很难。”
“我知道,否则我之前也不会想尽办法把它们都藏起来了。”白采偷偷地瞄着他,语气软软的,“但是我就是想找到找回来呀……”
他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小动作都很多。
要么就是像这样瞄他,要么就是抱着他的力度会收紧,或者是试探着用脸蛋去蹭他,像是只小心翼翼想讨好的漂亮猫咪,硬生生把植物的特性表现得像是动物。
……可是都特别可爱。
看得谢坠凌忍不住轻轻拨开他的碎发,安静地注视了会儿他的眼睛,一面压着躁动的白采不让他悄悄搞那些往自己身上蹭的小动作。
“以前我确实见过你。”谢坠凌忽然出声。
白采愣了下,迷茫又试探地看他,这件事难道不是自己一直在讲吗?
说以前就是谢坠凌救的自己,否则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复生,自己也是为此而来的,但是谢坠凌为什么现在会提到这个,难道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看到小妖怪眼底突然迸发出来的小小期许,谢坠凌不得不抬手覆盖在上面,才能够接着忍心去违背他的希望,“不是想起来了,是我今天听到了这样的信息。”
“你应当知道我以前屠杀过很多妖物,尤其是……”
说到半途顿住,即便现在谢坠凌几乎都已经认定面前的小妖怪就是藤兰,可现在形势复杂,他依旧没有把这层关系彻底戳破,片刻后又改换了说法。
“尤其是你这样的藤类植物,所以从我知道的信息来看,以前我不但没有救过你,甚至极有可能伤害过你,我们应当是宿敌一类的存在才对。”
“不可能!”白采几乎是跳起来。
但是谢坠凌压着他,他又被弹回到谢坠凌的怀里,他不可置信地爬起来,双手撑在谢坠凌的腿上,“我只是记忆缺失,但是我不可能记错!”
“而且如果你伤害我的话,我怎么可能还会来找你!”白采紧紧地抿住唇,即便没有什么依据,却依旧像是被气到般说了,“……反正你不可能伤害我。”
谢坠凌望着他,很轻地“嗯”了声。
他当然知道,自从第一次见到白采嗅到他的味道开始,他就笃定自己绝对不可能会与他成为宿敌,不管他到底是那个别人眼中孱弱无力的小妖怪,还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巨妖。
问题就出在这里,赵常威明明说,那时候自己是去清藤兰的,只是在与他的战斗里面受到重伤才会导致失控,甚至连部分记忆都被损伤。
可现在看起来,这些应当都只是别人知道的表面而已。
自己那时候又与白采真正的发生过什么?
“不论如何,当有别人问到你这些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答。”谢坠凌抵住他的额头,彼此抖动的睫毛几乎都触碰到了一起。
可谢坠凌冷冽幽晦的眼眸盯着他,显得清醒又郑重,“这件事你要好好记住,明白了吗?”
“我知道。”白采乖乖地点头。
只要是他答应过谢坠凌的事情,到现在都做得很好,小妖怪本身就很聪明,也就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从来不设防而已。
想到此处,谢坠凌的心脏发软,原本覆盖在他后颈的指腹,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下,低声道:“就像是今天那样,就做得很好。”
他说的是从遇到石毕开始,即便好几次白采都非常愤怒——尤其是发现石毕竟然妄图把他从谢坠凌带走的时候,他都压抑住自己的杀心没有对石毕动手,而是一直躲在谢坠凌的背后,咬着唇偷偷地告诫自己不能给谢坠凌添麻烦。
还有后面知道谢坠凌又会接受批评,又会被别人异样的目光看待后,他也在竭力忍着,都快要被气哭的时候都只是扑进谢坠凌的怀里委屈抱怨。
这对于天性就不知克制的妖物来说,几乎都是让人吃惊的地步。
谢坠凌是真的觉得他做得特别好。
“真的吗?”小妖怪却浑然不觉,只因为谢坠凌对他的夸奖而雀跃起来,湿润的眼眸亮晶晶的。
“嗯。”谢坠凌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地重复,“很真很真。”
白采真的超级高兴!
他扑到谢坠凌的怀里,原本想要四肢并用将他缠住的,可是沙发就这么大,他这距离几乎都已经是坐在谢坠凌的腿上了,即便用力抱着他的脖子反复地蹭,像猫似地反复留下自己的气味与印记还不满足。
有那么瞬间他突然特别想变回自己的本体,那样就能谢坠凌狠狠地绞起来,粗壮的藤蔓将他缠得密不透风,就像是个巨大的全然裹住的茧。
可是他的本体很吓人,现在丢失了分枝以后留下伤疤就更丑啦,即便他有偷偷地让谢坠凌帮他看过,可这样直接暴露出来还是让他有点胆怯。
大约是他反复偷瞄的动作实在太过明显,本来就被他蹭得满身凌乱的谢坠凌直起身,一把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提起来,眸色轻微晃动,“在想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谁知话音未落,白采突然挣脱他的掌心,很轻地咬了下他的耳朵。
怪物的牙齿与普通人不太一样,尤其是谢坠凌亲自看过,最里面的那两颗像是犬齿般地尖锐,让人很难不怀疑平时也会用来撕裂其他妖物的血管。
可这么危险的牙齿,在触碰谢坠凌皮肤的时候迅速、谨慎又小心翼翼,像是想要打人但是又不敢伸出利爪的猫,反倒是骤然在他皮肤上激发出一层细密的麻意。
谢坠凌愣住。
就像是悄无声息地按了暂停,连空气都微微凝滞。
他又忘记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跟小妖怪说过,他五感强大所以格外敏锐,很多地方都不能轻易去触碰,而耳垂仿佛是敏感点的中心,被湿热的舌头卷过时令他的神经都猛然颤动。
烙印般的触感令他浑身灼热,紧盯着白采的瞳仁缓慢扩大,可白采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般,与他对视的眼眸亮得惊心,“谢坠凌。”
“你再让我咬两口好不好?”
第35章 隐忍
客厅里寂静得惊人。
在听到这句话后, 谢坠凌没动。
白采紧张局促地望着他,胸口被各种情绪挤占汹涌着,令他那种想要占有与缠绕的欲望更加强烈,到最后全都转换为牙齿的细密发痒。
等待半天, 他开始忐忑谢坠凌会拒绝他, 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贴过去,脸颊讨好地蹭了蹭他的鼻梁。
两人的距离本来就很近, 白采坐在他的腿上, 晃荡着水光的眼底满映着他的面容,好像是在谨慎打量。
然后小心翼翼又凑过去,张口差点都要咬他的鼻尖。
但到底还是没敢, 又变成用唇瓣去蹭, 蹭完迅速地撤回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来回反复几次, 就算没咬也几乎都把谢坠凌的整张脸都沾了个遍……
突然, 谢坠凌一把拎住他的后颈。
白采停留在张嘴要咬他的姿势,抵在接近他下巴的位置,感觉到被禁锢后,僵硬又装乖地小心抬起眼睛,想知道谢坠凌现在到底还愿意不愿意。
可谁知猝然撞进谢坠凌的眼底,幽晦冰凉的眼眸正压抑着汹涌。
他的气息格外深, 周身气压也沉沉的, 片刻后才轻轻问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想咬你两下。”白采小声地道。
“为什么?”谢坠凌的指腹缓慢地移动,强迫他张开嘴,“牙齿不舒服吗?”
即便口腔早就被他的手指入侵很多次,可犬齿在被抚摸到的瞬间, 依旧会有麻意猛然窜起,让他忍不住轻微呜咽了声。
谢坠凌微顿,检查他的牙齿也并没有问题,想也知道,这几天他们几乎没有分开过,不管是饮食还是状态自己都有在好好看着。
等他稍稍松开,白采终于能够沙哑委屈地说话,“不是,没有不舒服……”
“那是为什么?”谢坠凌低低追问。
“就是想咬你呀。”白采有点受不了,一直这样被谢坠凌桎梏着,连小小的挣扎都做不到,眼底的水光竟像是雾气般可怜,“好不好呀谢坠凌……”
谢坠凌的神经轻微震颤,险些毫无底线地就要答应他。
白采蹭他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便后面他再也没敢像最初那样猝然咬上来、摩挲他的耳垂,可柔软的唇瓣每次沾到皮肤,依旧会带来极其强烈的触感。
这让他破天荒觉得,自己天生敏感的知觉就根本不是用来战斗的,而是就为了此刻去感受白采每次烙下的、湿热滚烫的印记。
可捏着他后颈的手下意识收紧,用力得青筋微微凸起,谢坠凌最终竟是强迫着自己没有松口。
他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白采对他的黏人程度实在是太高,很显然都已经超过了普通藤系植物的度,甚至因此他还亲口问过到底对方是不是天性使然,最后也得到了笃定且否定的答案。
喜欢撕咬,喜欢亲吻,喜欢用他的味道将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很多时候都会让谢坠凌产生错觉,他的感情是不是与自己同频。
可小妖怪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感情吗?妖物与人类的感知与表达手段真的是同样的吗?
“谢坠凌……”白采逐渐急躁起来。
他的欲望本就来势汹汹,要是无法与谢坠凌更深更紧密的接触,他都快恨不得伸出自己的藤蔓将他狠狠地绞住。
眼见着谢坠凌只是盯着他,好像非要得到个答案的样子,白采的那种躁郁更加强烈,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森*晚*整*回答,他就是想得到呀,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
他想要占有谢坠凌难道不是生来就该如此的吗?
“我、我……”白采几乎团团乱转,在谢坠凌的腿上怀里来回折腾,没有注意到谢坠凌愈发危险压抑的气息。
终于,在他乱蹭再次被谢坠凌捞回来的时候,他猝然埋头咬上他的掌心,尖锐的牙齿毛躁地失去轻重,几乎是没进了肉里。
可传来的触觉并不是疼痛,而是血液的猛然汹涌与颤栗,如同迸发出火星,令谢坠凌的瞳仁缓缓扩大。
知觉在此刻仿佛被放大千万倍,白采湿热的口腔,咬他时无意识舔舐过的舌尖,每寸细微的动作都在疯狂触动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将白采拎起来,然而白采就像是怕被他丢掉似地,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又趁其不备狠狠咬在他的下巴。
突然就像是失去了对抗的意图,谢坠凌安静下来。
他的掌心覆盖在白采的背,是个将他全然禁锢在自己怀里面的姿势,看起来好像是白采的主动,可彻头彻尾掌控着的人是自己。
他拉着白采坠进他的深渊,试图将他永远留在这里,强迫他只能任由自己摆布。
即便此时此刻没有得到答案,但是他总会得到的。
片刻后,当白采抬起灼热的眉眼,蕴着水汽朦胧看着他的时候,谢坠凌与他对视,又轻轻侧了侧脸,仿佛无声的纵容与邀请。
白采的心脏砰砰狂跳,胸口汹涌而来滚烫的喜悦,这意味着谢坠凌同意了,谢坠凌接受了他。
紧密拥抱与占有的欲望铺天盖地的满足,白采还轻轻舔舐了他下巴的牙印,亮晶晶的眸底像是落着星星,“谢坠凌,你觉得疼吗?”
“不疼。”谢坠凌低低地道。
本以为这样说,白采下口的时候会更加肆无忌惮,可是在这只小妖怪使劲浑身解数前,他只是这样将他望着,胸膛克制不住起伏着,好像有特别特别多的话要跟他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真的好喜欢谢坠凌呀。
要是能永远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贴过去,大抵是那些急躁与凶狠都已经得到了安抚,这次他反倒是轻轻的,咬谢坠凌耳朵,咬完又去看他的脸色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开心。
可谢坠凌压根就没有让他看,掌心突然压在他的后脑勺,仿佛是要将他深深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骨节因为克制而用力凸起,隐忍得近乎发颤。
……
……
特管局的医务室门口,气氛安静得诡异。
据说石毕的伤势经过抢救后有所好转,所以谭乌、罗单铭都来看看他,作为当事人的谢坠凌当然也会来。
然而当他出现的刹那,谭乌与罗单铭全都噤声,震撼地看着他。
谢坠凌依旧是那副绝美锋锐的模样,气质冷冽不容靠近,可是下颌处的咬痕清晰可见,几乎是触目惊心令人想忽略都难。
“……”罗单铭猝然回头,用灼热的目光看着谭乌,很显然是要求她给个解释。
“?”谭乌无法置信,让她给解释?她知道怎么回事吗就让解释?现在她根本就是脑子过风暴,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要干什么好吗?
所以谢坠凌到底为什么会顶着个牙印来这里啊!
大约是他俩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热,谢坠凌冷淡地看过来,让他们猛地激灵了下。
“谢队……”谭乌好歹也跟谢坠凌共事了这么多年,知道他可怕但是也没有真到跟他接触就死的地步,到底是该死的好奇心占了上风,片刻后实在没忍住道,“你怎么会……受这种伤的?”
措辞已经非常委婉了!
谢坠凌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由搪塞他,不管是出去做任务的时候遇到“牙齿怪”也好,还是被围攻根本抽不开身所以被偷袭了也好,虽然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然而更荒谬的是,谢坠凌听完只是随意点头,“白采咬的。”
感觉跟吃饭喝水似地毫无波澜。
“……”谭乌跟罗单铭突然失声,就像是被下了什么咒语,只有神色还震惊着迟迟无法消化。
……白采咬的?那只小妖怪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咬谢坠凌而且还留下这么重的痕迹?好吧确实平时谢坠凌跟他关系密切……可那是咬痕啊!重重的咬痕啊!
谭乌跟罗单铭都要崩溃了!连谢坠凌什么时候推门进医务室的都没有注意到。
谢坠凌特地来看看治疗中的石毕。
石毕的精神受损严重,但是现在既然是特管局的医疗队伍在负责,那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给他给治好了,否则这影响到的可就是两个组织间的关系。
所以医务人员费了巨大的功夫,能够让石毕在精神力痛苦的紊乱中短暂清醒会儿,虽然时间还比较短,但是足够重新建立起些他的部分认知了。
在谢坠凌来的时候,石毕正好刚刚清醒。
原本他的块头特别大,肌肉壮硕都快要接近两米,现在躺在床上却好像被痛苦与崩溃抽干了所有的精力,眼窝凹陷虚弱得吓人,唯独看到谢坠凌身影的时候猛地弹起来。
那是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瞳仁睁大忍不住地发颤,张口几次想要说点什么,视线却突然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谢坠凌的下巴上。
那里是个触目惊心的牙印,在谢坠凌这张绝美锋锐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
石毕愣住,饱受折磨的脑子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去思考,像是生锈的发条般迟钝地转着,到最后费劲浮现出来的只有受伤前最关心的东西:是那只藤系妖怪。
那牙印部分位置极深而且孔圆,看起来就不像是人类能够留下,而唯一能够做到这点的除了白采还能有谁?谢坠凌不是那么维护他吗?常在河边走竟然也会有湿鞋的一天?
只要想到这里,石毕的兴奋狂热,瞬间竟将他脑子里面剧烈的疼痛都冲散了些,声音拔高,“谢坠凌!你被你自己结契的妖物给咬了?”
突然他又变得愤怒,很显然状态极其不稳定,“我就知道那只妖怪有问题!你凭什么你不把他交给我们监察队!你见过那种结契还会咬人的妖怪吗?连谢坠凌你都逃不过……”
蓦然他被牵扯到剧烈的痛苦,捂着脑袋弯下腰忍无可忍地惨叫着。
外面听到动静冲进来的谭乌跟罗单铭,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谢坠凌什么话都没说,神情冷淡淡的,可石毕按捺着神经的折磨也要无能狂怒,指责谢坠凌没有自己那只妖怪交出去,指责他即便受到反噬还是这么冷漠高傲……
“……”谭乌沉默半天,险些气笑出来。
就连罗单铭都不忍目睹,在心里长长地叹气。
他很想告诉自己的同伴别瞎愤怒了,人家那牙印真的是受伤吗就搁那儿愤怒,可与现在这种状态的石毕说话只是做无用功,罗单铭朝着旁边的医护人员礼貌致意,请求他们还是赶紧把石毕治好吧……短时间内别清醒了。
虽然也不知道,到时候真正清醒过来领悟到这里面的意味,会不会再度崩溃。
“谢队。”安置好同伴,罗单铭还要去跟谢坠凌解释,“别管他,我们不是这意思。”
谢坠凌点头,忽然又问:“那是什么意思?”
罗单铭瞬间头皮轻微发炸,差点就要交代自己觉得他跟白采关系异常了!但是自己揣测是一回事,在谢坠凌面前道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惹祸上身。
眼看着谭乌在旁边,罗单铭迅速说了句“我没什么意思谭组长有”,就立马转身跟着医务人员进里面去了,还顺便关了门显得自己非常专注同伴病情的样子。
“……”谭乌都惊呆了。
她在心里怒骂了罗单铭跟监察队五百遍,愤怒发誓对方休想再让自己配合他们任务,这才僵硬着身子转过来,猝然对上谢坠凌冰凉如月华般的目光。
谢坠凌神色安安静静的,好像是真的想知道。
他会毫无遮拦地带着这伤口来局里就反常,而且在他们有所猜测的时候竟也会处处有回应……谭乌想到这里心脏就怦怦狂跳,感觉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又震撼的真相。
可谭乌才不会真当罗单铭的挡箭牌,深深呼吸好几口,说的倒是跟白采有关的话题,只是委婉地转换了方向,“对了谢队,我想起件重要的事情上次忘记说了。”
“白采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定物种吗?这确实很容易引发麻烦。”
“就像现在石毕做的那样,他会认定白采作为藤系植物跟藤兰有联系,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因为藤系植物都有近似的特征而已,所以——”
谭乌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们能不能,顺便想办法把白采的物种定下来?”
谢坠凌的眼睑轻轻一跳,倒是想起来某些鉴定特殊未知物种的方法。
之前白采刚来局里他们就用仪器检测过,但是谁都没看出来,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想办法让谢坠凌用精神力渗透进去,尽力搜索探查他的本体,反正他们俩这么亲密,连下巴这么深的咬狠都能接受……
……应该,没问题的吧?
第36章 炫耀
原本这手段, 也没什么特别的。
真要说的话就是特别难而已,一来是需要使用者的力量强大,才能真的渗透进妖物的体内去找到本体所在;二来就是有些残忍,因为妖物一般抵抗性都特别强, 会对别的力量产生极大的排异性, 整个过程会痛不欲生。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这都是作为酷刑存在的, 比如强行逼迫妖怪结契的时候, 或者是想要从他们脑子里面得到信息的时候。
但是随着部分妖物倒戈,也能够作为特管局的同事伙伴相处,排异程度下降了后, 种种痛楚得以忍受, 甚至只要妖物本身不那么抗拒, 放松地将自己交出去, 也是能够与人类很好地进行配合。
以谢坠凌那种浩荡的精神力, 更是毫无压力。
很多妖物会因为恐惧,压根没有反抗的机会,自然也就感受不到痛苦,而且他想要借此找到本体或者是其他什么信息也会特别轻松,几乎是瞬间就能够完成。
但谭乌说完这话后,还是忐忑得浑身紧绷。
心说谢坠凌连被咬得这么明晃晃都不在意, 那证明他们关系亲密, 各方面也都会特别顺利的吧……
可谁知谢坠凌看他两眼。
谭乌立马站直, 谨慎地试探,“不、不可以吗?”
“放在平时他都会咬我。”谢坠凌淡淡反问,“你觉得他能接受精神力渗透吗?”
谭乌愣了下,还真是这个道, 但隐隐又觉得这句话里面的逻辑有哪里不太对劲。
本来还以为谢坠凌这冷冰冰的脾气,愿意保留痕迹就已经算是心意相通,结果现在看起来主导权还在白采的手里吗?这是不是有点太颠倒了!
“但是白采的物种问题……”谭乌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压低声音,“为了避免后面再闹出这种事情,也是需要解决的。”
片刻后,谢坠凌冷淡点头,“我知道。”
“……”谭乌忍不住深深沉默。
不是,这就没了?这件事难道不是局里必备的流程吗?而且谢坠凌作为高级干部,但凡是换成其他妖物都直接送去研究部了吧!
但是说到这种地步,谭乌也知道谢坠凌是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只是到底用怎样的办法就不得而知。
片刻后她点头道:“那就等你消息了,谢队。”
……
……
除了谢坠凌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对白采的精神力渗透已经是常态。
从第一次白采吃撑开始,再到后面在他的请求下浸透进他的皮囊仔细研究他的本体,甚至昨天被他咬的时候……
谢坠凌沉默,罕见地有些愧疚。
白采最开始咬他的时候压根没有那么凶,即便妖物的犬齿确实比人类的更加锋利,以他的恢复度也不至于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是后来他没有克制住自己,将精神力渗透进去抚摸他的本体,小妖怪猝不及防,差点当场哭出来。
至今谢坠凌都还记得那时的感受,那是比起□□皮囊更直达灵魂深层次的存在,它敏感的触觉仿佛就是为此而生的,普通的抚摸完全无法满足的颤栗渴望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满足。
所以现在他的下巴才会留下这么重的伤痕,那是因为白采根本受不了。
站在家门口半天,谢坠凌强迫自己定神,推开门进去。
小妖怪独自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埋着脑袋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竟然破天荒地连谢坠凌回家都不知道。
也不排除是昨天谢坠凌有点过分,他会有点生气……即便最开始提出要咬他的是白采,可最后实际上得到满足的是谢坠凌自己。
谢坠凌无声无息停在他背后,发现他是在收拾地面上的花瓣,有些已经枯萎了,却还是全都小心翼翼地收拢来。
“收这些做什么?”谢坠凌出声问。
白采被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到是他,眼睛却瞬间亮起来,高兴地扑到他的身上,“谢坠凌!”
看他心情还那么好,谢坠凌高悬的心脏也不动声色地沉落原处。
稳稳地将他接住,垂眼还对上小妖怪担忧的目光,“谢坠凌……你下巴看起来好严重,是不是我昨天把你给咬疼了呀?”
“没有。”谢坠凌将掌心覆盖在他脑袋上,“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在看大脸花给我递回来的信息。”白采抿了抿唇,像是想到这里有些不悦,“上次带我们去找的东西没太大用,我还在让他们接着找。”
“别不高兴。”谢坠凌低声哄他,“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不全都是因为他们没找到不高兴——”
白采说到半途,忍不住去瞄谢坠凌的脸色。谢坠凌看到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心里面肯定有别的事情,眉梢微抬,“怎么了?”
白采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大脸花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差点被自己吃掉,生死关头他们又急忙抖了些自己关心的信息,是关于谢坠凌的。
最近这段时间,是谢坠凌状态最不稳定的时候。
——这些话都是来到裂谷的那些监察队队员说的,当时大脸花们偷偷躲在旁边听了好多,他们在提到的时候脸上也多是畏惧的神色。
谢坠凌状态差这件事其实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大部分是由于前段时间出危险任务过于频繁,杀意太重消耗过大,还有部分就是因为他必须定期服药,以控制精神力失控与紊乱。
而这些与他冷漠无机质的性格同样,都是被力量吞噬带来的负面影响,越是接近爆发期,这种状况就会更加严重。
讲到最后,大脸花硬着头皮还是吐露了些真相,很显然所有人都在期盼这个爆发期的到来,甚至期待谢坠凌能够熬不住这次,状态跌落谷底甚至废掉。
白采都要气疯了!
要不是大脸花说完就跑溜得快,他们真的会当场被白采给绞死泄愤!
到底凭什么!就因为实在是太强让他们觉得可怕吗?还有这次明明是保护自己却还是被其他人认定是滥用力量,至今白采都还怀恨在心。
他心底又酸涩得要命,好想去帮谢坠凌,帮助他隔绝掉其他所有人的视线与评论,让这些事情再也不会伤害到谢坠凌。
“谢坠凌。”白采凑近他,终于鼓起勇气道:“谭乌之前有跟我说过,要我登记物种的事情,我想直接告诉他们。”
“你说什么?”谢坠凌忽地定住。
霎时间他的气息冰凉又危险,将白采的脸蛋抬起来,定定地反问:“你要选择登记你的物种?”
“嗯。”白采点点头。
谢坠凌险些没有控制住力度,可他知道白采做决定一定会有自己的考虑,他不是真正的笨蛋,便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这样对你!”白采抿了抿唇,胸膛都在急促起伏,“等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就不敢那样说你了,我要吓死他们!还敢说你坏话的都被我吃掉!”
其实还有一点,白采知道其实自己的本体挺让人厌恶的。
以前就是这样,所有看到他的妖怪都会逃窜,就连人类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流露出戒备的表情,那模样跟现在他们看谢坠凌……几乎别无二致。
也许是因为自己曾经死掉,所以他们就没有攻击的人了,转而才会去声讨谢坠凌,可弱是他们知道自己的物种,他们最讨厌的人又会变成白采,再也不会去骂谢坠凌。
白采才不怕被他们骂,反正只要被他知道,全都卷回来吃掉!
越想,他的眉眼就愈发灼热,完全没觉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甚至他反复深呼吸几次,最难做的准备还是要跟谢坠凌坦白这件事,告诉他自己丑陋的真实身份,“谢坠凌,其实我是……”
还没有说话,他的口腔被猛然抵住。
白采懵在原地,只能感觉谢坠凌用力地捏住他下颌,居高临下地逼近他的眼眸,大概是背光的缘故,那张脸在阴影里面看起来格外地幽晦。
“不要说。”谢坠凌一字字地提醒,“谁都不能说,包括我。”
“……”白采困惑地眨了眨眼,慢慢地竟还有些委屈。
为什么呀?
他明明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告诉谢坠凌真相的,隐忍着可能会吓到谢坠凌、可能会被谢坠凌嫌弃的不安……
但是这些所有的担心都不如谢坠凌重要,他就是见不得谢坠凌被被人这样对待呀!难道说他真的应该冲到特管局去大闹特闹,把那些人全都给吃掉吗?
发现他眼底水光晃动,谢坠凌的心脏软化了一瞬。
可身份这件事至关重要,谢坠凌知道只要藤兰的事情被人知道,到底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这些东西都不是白采能够承受的。
最起码在自己把事情处好前……
“你听我的。”谢坠凌将用力得青筋微凸的手稍稍放松些,用词却很沉重,“如果……你还想待在我身边的话。”
“!”白采几乎是惊慌地扑过来抱住他,紧紧缠着他不愿意松手,“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别跟他分开!
感受到小妖怪一如既往缠人的力道与温度,谢坠凌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好像才得到些许安抚,拎着他的后颈强迫他跟自己分开一点点,认真望着他的眼睛。
“谭乌今天也跟我说了这件事,物种登记是肯定要做的,但是你可以撒谎。”
“你告诉我跟你最相近的藤系植物是什么,我会替你去找到对应的资料,然后在其他所有人面前,你都只能是这个近似物种,明白了吗?”
“我明白。”白采也慎重不安地点点头。
那他就知道得太多了,藤兰这个物种从远古开始就只生了他一只,但是藤系近似的妖物却有很多,且大部分存续的时间也短,很少被人类研究观察。
他从自己脑海中挑出个物种来,告诉了谢坠凌。
说完后他仍然觉得惶惶的,小心翼翼地去看谢坠凌的脸,“谢坠凌,你真的要跟我分开吗?”
谢坠凌定住。
忽然间他有种感觉,“分开”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太疼痛了。
从答应白采开始,他脑子里面就在不断的设想分开的场面,小妖怪喜新厌旧抛弃了他,小妖怪被他的真实面目吓到了,小妖怪的真实身份暴露遭到所有人的觊觎、再次受伤……
设想到现在,他不但没有能够成功脱敏,这种自讨苦吃的伤痛甚至更深地烙印在心脏,只要听到就会轻微撕裂般地颤动。
片刻后,谢坠凌终于轻声答道:“我不会。”
“你呢?你会吗?”
第37章 物种登记
听到谢坠凌的这句话, 白采才重重松了口气。
只要谢坠凌不跟他分开,他什么都愿意做。
但是他也没有完全放心,忍不住反复去瞄谢坠凌的脸色,小声又快速地道:“我也不会的。”
说完觉得这样的承诺实在是太轻太没作用, 又微微倾身抵住他的额头, 圆润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是认真的。
两人浓密的睫毛几乎都抵在一块儿, 呼吸灼热地纠缠着, 忽的让白采想起来昨天咬他的时候,到后面自己有点难受没忍住咬的很重,也不知道谢坠凌说不疼会不会是骗他。
这样想着, 白采下意识屏住呼吸, 又去轻轻舔舐了下他的伤口。
湿热的舌头卷过皮肤, 触觉敏感得让谢坠凌神经都在发颤, 他不由得抬手拎住白采的后颈, 但到底是没有忍心将他提起来,低声喊他,“白采。”
白采迷茫地眨动睫毛。
“你真的是藤……类植物吗?”谢坠凌的嗓音有些沙哑,“像动物。”
白采其实也挺喜欢动物的,灿烂笑起来,“那我是猫还是狗呀?”
“……”谢坠凌说不出来, 觉得都像, 有时候撒娇黏人的劲儿特别像猫, 但是这种动不动就舔舐他撩拨他的行为又像是小狗,仿佛天生带着纯真与热忱。
可转念想想,双腿并用喜欢缠着他的习性,确实又是藤系植物的本能。
谢坠凌缓缓地垂眼, 忽然换了话题,“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什么话?白采懵懵地在脑子里面过了遍,原本不是特别确定,但发现谢坠凌用那样的表情注视着自己,慢慢地竟是莫名也紧张起来,掌心捏出湿热的汗来。
“我说,我也不会的。”
“我不会离开你的,谢坠凌。”
……
……
说的时候,白采心中突然升腾起微妙的感觉。
只是当时他没有脑子去细想这个,当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这种异样重新浮现出来,他嗖地坐起来,好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谢坠凌没有安全感。
自己当然不会离开他,甚至更多的时候都在惴惴不安他会不会抛下自己呢,类似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跟谢坠凌说,可谢坠凌好像总喜欢跟他反复确认。
开心与酸涩同时咕噜噜地冒出来,白采既开心他把自己放在心上,又难过他会有这样的担忧。
白采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担忧的,所以特别明白这种滋味到底有多难受,他不希望谢坠凌难受。
要是能有办法就好了……
第二天,谢坠凌跟白采前往特管局做登记。
直到下车前,白采都还在谨慎地跟谢坠凌复述自己的身份:“芽藤”,那是种跟藤兰有着共同开花规律的藤系植物,但是体型比起藤兰小特别多,枝干也没有那么粗壮,分枝很少很孱弱。
最重要的是,芽藤的枝条中会分泌出一种具有治愈系的汁液,完全能够坐实白采治愈系的身份,到时候跟在谢坠凌的身边也会更加方便。
“我知道了。”谢坠凌在脑子里面过了圈,确实没找到太多关于芽藤的资料。
连他都没有见过,那其他人见过的可能性便更是微乎其微,特管局完全可以将其当做新物种来登记,甚至会辅助给他们找一些古籍来填补缺漏。
确认小妖怪已经将这些铭记于心,他们下车走进特管局。
今天罗单铭居然还在,比谭乌还要先看到他们,白采不知道为什么,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比前几天更多了些敬畏,仿佛他是真正的勇士。
“?”白采有些迷茫,下意识将谢坠凌的胳膊抱紧了点。
听说谢坠凌带白采来进行物种登记,谭乌简直惊喜得不行,急匆匆赶来迎接,“谢队!白采!”
“谢队你是……用了昨天我们说的办法吗?”
谭乌略微有点紧张,毕竟昨天谢坠凌才说了白采可能不会答应,结果今早就已经有了结果,难道真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精神渗透看到本体了?
谢坠凌什么都没解释,只道:“重新做次检测吧。”
上次给白采做检测是在监狱里面,那个仪器是研究部门提供的,但是到底没有研究员本人那么精细,所以这次他们得去研究部让金随看看。
听说白采要来,金随老早就做好了准备,平时做各种精密操作都冷静自若的他,竟然罕见地有点紧张。
无他,白采这物种他没有见过,而且还跟藤兰相似。
在做好充足的准备后,白采将手臂放进仪器里面,感受到里面充盈的探知的力量,他不太舒服地蹙起眉头。
相比于谢坠凌对他的精神力渗透,很显然他对比的接受度就特别低,甚至抗拒得烦躁,时间越长他就有种毁掉仪器的冲动。
突然,有人伸手过来将白采拽回去,所有那些烦躁的抗拒感陡然消散,白采落进了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好了吧?”谢坠凌冷淡抬眼。
金随一直在观察仪器里面的力量状态,在抽离的刹那甚至条件反射想要挽留,听到这话才如梦初醒般,“好、好了……”
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看起来真的跟藤兰很像啊!
只见仪器里面的力量幻化出了淡淡的实体,是细而修长的藤蔓枝条,上面还点缀着没有开放的花骨朵,从头到尾各项特征都特别吻合……
但是等等,藤兰的枝条不会这么细,会特别强壮,而且里面渗透出来的汁液也不会是这种颜色,非治愈反倒是带着浓重的毒性。
“谢队。”金随谨慎地开口,“听说昨天你……想办法亲眼看了白采的本体,跟现在力量模拟的形状相同吗?”
“嗯。”谢坠凌扫了眼,“别无二致。”
那就行了,金随深深吸气,原本因为没有亲眼见过这个物种还担心自己受到干扰。
但有了谢坠凌的肯定,再加上最近研究藤系植物的新发现,金随便能笃定自己的结论了,“是芽藤。”
“之前谢队来找书的时候,我也特地翻了尘封的资料,最开始没能辨认出来这个物种完全是因为这些年几乎没出现在人类的视野里面,反倒是在二十多年前比较多。”
“我们目前都比较怀疑,这个物种因为跟藤兰太过相似,所以很容易被当成藤兰的养料,所以被藤兰给吃灭绝了……”
听到这里时,谢坠凌的眉梢微动,目光落在白采身上。
可白采只是乖乖地垂眼,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总而言之,金随越说越是笃定,在询问过谢坠凌的判断并得到同样的回答后,他眸底陡然放光,立马转头去写登记资料。
谭乌在旁见状,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天知道最近他的压力有多大,本来白采物种空缺这件事就迟迟没解决,结果现在还跟藤兰挂钩,早点鉴定清楚是最好,免得到时候又出现第二个石毕,他们跟监察队的关系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见到白采的资料彻底盖章归档,谢坠凌转身带着白采离开。
金随凝视着资料片刻,却突然道:“等等!”
他猛地想起件重要的事情,从架子里面抽出个密封的盒子,盒子很重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却极其郑重地走过来,“白采,还有件事情得麻烦你配合。”
“芽藤这种物种我们没有标本,所以得收集点你的气息跟汁液,如果还有掉落的枝条什么的当然是最好——”
金随完全就是研究员的脑子,谁知道谭乌在旁边听了,瞬间心惊胆颤,从背后一把将他狠狠勒住。
“?”金随猝不及防,都以为要被谭乌给谋杀了!
正要挣扎,却突然感受到谢坠凌冰凉如雪的目光。
盒子倒是接过去了,谢坠凌接的,打开来看是个很小巧的金属口球,看似镂空,但是里面却密密麻麻交织着封闭气息的力量。
通常采集妖物的气息或者分泌物都是用的这个,但是只要想想用在白采的身上,谢坠凌就非常地不喜欢。
他冷淡地看了眼金随,什么都没有说,却竟也没有将口球还回去,只是带着白采离开。
金随差点被谭乌给闷死,等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猛喘了口气,震惊地道,“……怎么回事?这东西有什么问题?我又哪里惹谢队不高兴了吗?”
看起来他还算聪明,谭乌深深看他两眼,“你也是赶上好日子了森*晚*整*,没见到谢队下巴有牙印的时候。”
“?”金随差点跳起来了,“牙印!白采的?在谢队身上!”
“嗯。”谭乌道:“昨天看起来还挺深的,后面可能白采帮他治愈了下吧,今天就没了。”
问题是治愈不治愈吗?问题是谢队!下巴留白采的牙印,这说明什么?
谢坠凌这种连出S级任务都毫发无损的人,在特管局这么多年唯一受过的伤也就只有跟藤兰大战那会儿,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甘情愿拿给白采咬?这跟家里面养猫有什么区别?
谭乌听到他最后那句描述,摇摇头,却没有仔细解释这其中的区别。
反正她觉得绝对不会是养猫那种感觉,比起来要亲密太多太多了,但是这种事情她不敢乱说,毕竟她还想好好活着。
金随愣了半晌,忽地像是明白什么,沉吟道:“难怪啊……”
“难怪什么?”谭乌问道。
“难怪刚才检测的时候,仪器里面还夹杂着谢队的气息。”
“你不是都知道吗?谢队用过精神力渗透了,所以他才能知道白采的本体到底是怎样的,会有些残留在白采的身体里面也很正常吧?”
“我当然知道。”金随用一副“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的表情望着他,一时有点说不清自己那种异常感。
就是好像,在检测白采的时候,脑子里面轻微嗡鸣了下。
好像那股残留的精神力太强,让他也受到了影响,现在总觉得昏沉沉的,竟都有些记不清楚,当时自己眼睛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细节了。
门外,谢坠凌跟白采走出了研究部。
金属口球依旧在谢坠凌手里面拿着,随着修长的手指来回,球体也在跟着转动,现在里面还空空的,除了封闭的力量在隐隐流动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因为金属的光泽特别舒适,还是这里面的力量激发起了妖物的兴趣,白采似乎对此有些好奇,忍不住反复几次去偷瞄。
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谁知道还是被谢坠凌猝然捕捉到视线。
“怎么。”谢坠凌顿住,注视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声音轻缓,“你喜欢?”
第38章 实体本体
白采确实喜欢。
他没见过这种东西, 金属的色泽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漂亮,亮堂堂的。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这颗球在谢坠凌的手里,黑色皮质手套与极具质感的金色很搭, 修长手指在缓慢摩挲他的时候, 总能让白采想到他用指腹摩挲自己皮肤的时候。
白采抿了抿唇,突然又有点不敢看了。
金随不是说了吗, 这东西可以收集自己的气息与汁液, 汁液就算了藤兰的这种虽然也很香但是具有毒性,但是气息可以往里面埋,连花瓣都可以多放几片进去。
看到他别过头去, 睫毛胡乱颤抖的模样, 谢坠凌便知道他又有小心思了。
手上的动作微顿, 谢坠凌忽然将口球收起来。
白采只觉得那道光华消失, 有些迷茫地转头看去, 谢坠凌的手里面就已经空空荡荡。
“谢坠凌?”白采忍不住凑过去,惊奇地翻着他的掌心,“球呢?”
“是口球。”谢坠凌纠正他,“你知道是怎么用的吗?”
“不知道……”白采谨慎地瞄着他,“是放进我嘴巴里面的吗?”
听名字应该是的,而且那口球的形状大小也很合适, 刚好能将他的口腔塞得满满当当, 不过如果含住的话应该就没有办法跟谢坠凌讲话了。
白采想得很好, 那这样的话他可以睡觉的时候含着呀,这样既可以收集自己的气息给谢坠凌,还不用耽误自己跟谢坠凌说话!
“看来你知道。”谢坠凌冷淡地抬眼,“那你知道这东西要交给金随吗?”
“我不要交给他!”白采立马道:“我可以伪——”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 白采就噤声了。
但是他知道这种东西是可以伪造的,就像是刚才仪器检测、模拟他本体的时候,其实大部分都是谢坠凌的精神力发挥了作用。
他的精神力完全可以影响到观测人的状态,让他看到的就是自己想让他看到的,谢坠凌知道芽藤长什么样,所以其他人在仪器里面看到的也是什么样。
而白采想要交个芽藤的枝条也很简单,他甚至知道仅存的芽藤藏在哪儿。
到时候直接把真的芽藤交上去就好了,谁也不会怀疑。
但这里还在特管局,白采紧紧地闭嘴没有再说什么,生怕会被别人听到。
莫名地,谢坠凌对口球这件事特别在意,白采想尽办法缠了他一路,直到回家他都没有松口,到最后白采都有点急了,忍不住委委屈屈的问,“为什么呀,谢坠凌?”
为什么就不肯把口球给他呀……
谢坠凌垂眼,猝然对上他可怜无辜的眼眸。
有那么刹那他几乎都要心软了,口球而已,在如同天堑般的力量差距前他有上百种办法可以应付金随,随便拿给白采玩,只要最后再交回给自己就好。
但是谢坠凌的智时刻在提醒他,自己最近失控的次数有点多了。
其实监察队的人说得没问题,自己确实需要定期服用药片来抑制力量对自己的影响,但是那并非是因为力量把自己吞噬,而是……一种让他状态跌至谷底的动荡。
在上次见过赵常威以后,他就没有很想去拿药片,这就导致最近他的情绪极其容易起伏,尤其是在对待白采这件事上。
就像是白采咬上来的时候,他会强迫般压着他的脑袋,渗透精神力去抚摸他的本体。
把口球丢给白采玩,他也不知道这只小妖怪还会冲他做出多荒唐的事情来……或者说,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做出多荒唐的事情来。
都到这种地步了,谢坠凌居然还是没松口,白采不可避免地有些沮丧。
“还有件事。”谢坠凌忽地道:“明天我外出调查,你要跟我去吗?”
“我要去!”白采立马道:“还是跟藤兰有关系吗?”
谢坠凌点头,任务是刚刚谭乌发给他的,他看完却没觉得会有什么重要内容。
在找到大脸花后,他们能够凭借白采的气息去找分枝与记忆,效率当然会比情报部门高很多,连他们目前都没有更多的信息传回来,那么这次调查应该也只是清个场。
白采想了想,倒是决定明天先找大脸花问问,真要是这次调查里面没有,这么久过去他们也必须要给出点东西来。
看到白采陷进沉思,漂亮的脸蛋纠结着,还以为他就已经被这事转移了注意力。
可谁知道回屋没有多久,他正准备洗个澡休息,忽然察觉到外面有动静。
浴室的门关着,水声也哗啦啦地在流,他站在氤氲的水雾里面,感知到白采偷偷溜进他的房间里面,连带着花香都在幽幽细细的往鼻尖里面钻。
他顿住,无声地朝着外面看去,透过模糊的玻璃捕捉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白采蹑手蹑脚地进屋,率先做的就是把门关上。
屋内扑鼻而来是谢坠凌冷清如雪的气息,果然他自己的房间里面要比其他地方浓郁很多,让白采忍不住轻轻吸气嗅了嗅,觉得好舒服。
但只是短暂几秒,他开始做贼心虚,嗖地从这里移动到哪里,偷偷翻找起来。
今天谢坠凌只是翻翻手指,那颗口球就不见了踪影,肯定是被他藏到衣服里面,外套就在沙发上,可兜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到底在哪儿呀……
白采忍不住抿抿唇,都快要把谢坠凌的房间给翻遍了,当然还有些很角落的地方没有敢动,生怕动静太大惊扰到谢坠凌被他发现。
他只能边找,边试探性地伸出点藤蔓枝条,甚至连气息都只能收着收着,谨慎地往外探……
谁知突然,他即将触碰到浴室的藤蔓尾端被人握住,湿热的掌心顺着抚摸上来,让他忍不住猛地颤抖了下。
白采猝然回头,发现谢坠凌已经从浴室里面出来了。
与平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罕见地只穿了个睡袍,散开的银发湿漉漉的落下来垂到腰间,更显得那张脸绝美锋锐。
没有皮质手套隔绝的掌心,现在正将白采偷偷散出来的藤蔓枝条紧紧握住,就仿佛抓到了他的致命弱点,淡淡地抬眉,“你在做什么?”
“……”白采僵硬在原地,半天后才别过脑袋,没有说话,但是睫毛却胡乱颤抖着。
这一看就是做了坏事心虚。
然而都没等追问,他忽地颤抖着声音道,“谢坠凌,能不能先把我的藤蔓放开。”
放开?谢坠凌的目光扫过自己手上的藤蔓枝条,应该是他本体上非常小的分枝,因为细细长长的而且还点缀着一两朵小花,两片嫩绿的新叶片,看起来状态特别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实体的藤兰。
之前见到的藤兰本体,在白采的身体里面,以妖力凝聚而成显得格外庞大,甚至一眼都望不到尽头,而眼前的这个,与那种与灵魂深处勾连的感觉又不相同。
他的指腹无意识轻轻地摩挲过,白采好似有些不太舒服,但更多的是酥麻掠过头皮,让他紧紧抿唇去克制这些异样。
谢坠凌定住,眸色陡然变得幽晦,掌心下用力将它握得更紧,却又用智强迫自己缓缓地松开。
即便现在的他,真实念头是想顺着这藤蔓缓慢地抚摸上去,将小妖怪拽到自己的怀里来,感受他随着自己的动作而颤抖的身体,还有不受控制的所有异样反应……
可就在他松开的刹那,突然藤蔓又缠绕上他的手指。
就像是无意识不想让他松开的反应,谢坠凌站在原地没动,只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白采。
“白采。”谢坠凌轻声喊他。
白采埋着脑袋不愿意抬起来,可这也无法抵挡谢坠凌轻缓的追问,“所以我……到底是松开,还是不松开?”
只见白采微微僵硬,像是局促不安地,挣扎着终于慢吞吞将自己的枝条收回来,落在谢坠凌的视野里面,可以清晰看到它到底是如何隐没进阴影的。
“松开了。”白采小声地道。
谢坠凌的神经忽然像是被撩动了下,明明是小妖怪自己先把枝条晃悠悠伸过来,却好像搞得是自己强迫他似地。
指腹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抚摸藤蔓的触感,片刻后望着他询问:“那现在呢?”
“还想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句提醒,白采才猛地记起来,自己原本是偷偷摸摸进来找口球的!
很显然这举动已经被谢坠凌抓个正着,他拔腿就想跑,谁知道谢坠凌直接拎住他的后颈把他捞了回来,白采猝不及防撞进他滚烫的胸膛里面。
谢坠凌的身体要热很多,与他表现出来的气质截然相反,人类的体温与行为总还是无法超脱常,刚洗完澡的皮肤更是显得灼人。
白采从来就没有这么亲密无间地贴过他,脑子里面嗡鸣了声,瞬间好像就已经被他铺天盖地的气息淹没。
“嗯?”偏偏谢坠凌垂眼看他。
银色发丝垂落下来,扫在白采的脖颈微微发痒,他甚至能感受到谢坠凌灼热的吐息。
震响的耳膜边是他缓慢的追问,“还想要什么?”
胸腔里的心脏也跳得格外厉害,咚咚地,在安静的房间里面完全无法忽视。
明明白采不应该回答的,只要他倔强地抿着唇,将脑袋埋得深深的,谢坠凌应该不会逼他才对,谢坠凌从来不会强迫他做什么……
可白采从来藏不住事,尤其是在谢坠凌的面前,只要心底想的什么恨不得立马全都告诉他,现在也不例外,滚烫的词语在舌尖来回几,终于还是颤抖着出声,“口球……”
“谢坠凌,我想要口球……”
第39章 换房间
谢坠凌就知道是口球。
刚刚在浴室里面的时候, 他就感知到小妖怪在外面翻来翻去的,几乎连他的床单都掀起来了,还是那副蹑手蹑脚的样子,除了找口球也没别的目的了。
但是他就这么喜欢口球么。
自己不给他, 他偷偷跑起来也要拿走?
眼见着白采说完以后立马埋着脑袋, 浑身紧绷格外局促的模样,谢坠凌无意识又附身靠近了些, 想知道他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可谁知白采又猝然别过头, 唇瓣险些擦过他的鼻梁,柔软温热的触觉转瞬即逝。
谢坠凌还没反应,白采自己愣了愣, 瞳仁微微地睁大却没有移开, 反倒是就这样与他呼吸纠缠着, 片刻后像是鼓足了勇气, “谢坠凌……”
“你可不可以把口球给我?”
“这么想要?”谢坠凌的眸色微微晃动。
这么近的距离, 几乎可以看到他冰凉瞳仁里面的倒影,全是白采那张漂亮又紧张的脸蛋,仿佛都要将他全部吞噬进幽暗水底。
“想要。”白采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
既然都已经被他知道,那偷偷搜寻肯定是没机会了,白采悄无声息地将他的手臂紧紧抱着, 后背与他的的胸膛贴得更近不想让他离开, 软软地委屈道, “我不会给别人的……”
“我想要就是要给你的呀,不是要拿去给金随的,芽藤的枝条我会想办法单独给他的……”
白采小声抱怨与解释,可灼热的吐息落在谢坠凌的皮肤上, 让他不由自主地,忽地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的目光聚焦在他漂亮饱满的唇瓣上,张合的时候偶尔露出里面温热干净的口腔,再往里就是他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尖锐犬齿,自己好几次用指腹用力地按压过……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白采已经委屈到开始不安了,“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啊?谢坠凌,是不是觉得我的气息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接受……”
话都还没有说完,白采的下颌便被抵住,他这个姿势特别轻易就会被握住脖颈,脑袋仰着像是轻易就会被折断的脆弱天鹅。
但是他眼睛湿漉漉的,还夹杂着点愤怒,就算知道这样是不要他说话的意思,却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下。
“不要乱说。”谢坠凌眉眼压低,“我没有任何不接受你气息的意思。”也永远接受不够。
那到底是为什么?白采得到回答猝然起身,竟是让谢坠凌桎梏他的掌心都下意识松开。
白采换成了面对着他的姿势,双手撑在谢坠凌的腿上,湿热的眉眼定定望着他,执拗地道:“那你给我!”
“谢坠凌,你给我。”
“给我——”
整个房间都被他翻过了没有,那就肯定是在谢坠凌的身上,白采笃定后直接伸手去摸。
从谢坠凌的肩膀摸到他的腰,翻看浴袍的口袋,手指好几次擦过他滚烫的皮肤,探过去翻他背后的时候,身体几乎是要陷进他的怀里。
也不知道是白采的身体无意识擦到哪里,谢坠凌猛地伸手将他拽回来,强迫他坐进自己的怀里面,两只手的手腕被他压着动弹不得。
“呜——”白采猝然停住。
他看到谢坠凌的眼眸逼近他,竟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幽晦与危险,胸膛轻微急促的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莫名地,白采被他看得心脏砰砰打鼓,也不敢再做些什么了,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任由他禁锢着。
“乱动什么?”谢坠凌低低地开口。
白采抿了抿唇,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挑衅谢坠凌,也不要违背他的意愿做事,这种状态对彼此都很危险。
“我知道口球在你身上。”他却还是没有忍住,鼓起勇气道:“你说我有没有猜错。”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谢坠凌身上那种沉压压的气息忽然好像被冲破些许,周遭还残留的,就只有他们俩相互纠缠的冷清香气。
“没错。”谢坠凌道。
白采微愣,激动得蹭地直起身,结果忘记自己还被压着,被迫再次跌坐在他的腿上。
谢坠凌的视线无声扫过他,纤细的脖颈,漂亮的脸蛋还有凌乱的衣领,半天后淡淡地道:“那你自己来拿吧。”
“……”白采彻底懵逼了。
谢坠凌承认,但是谢坠凌不给他。
也不是不给,意思是只要自己想办法,只要能偷回来就是自己的,但是他怎么可能打得过谢坠凌?而且、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跟谢坠凌动手的呀?
但谢坠凌已经拎着他站起来了,白采手脚并用还想缠着他不放,却被他直接扔到了床上。
砸进柔软的被窝里面,谢坠凌独属的那种味道扑面而来,白采突然就浑身发软没了挣扎的力气,就这样狼狈地坐着,迷茫地把谢坠凌望着。
“你要待在这里,还是回房间?”谢坠凌问。
“待在这里!”白采几乎是毫不犹豫。
即便料到这个答案,谢坠凌还是顿了下,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白采还以为他是要跟自己换房间。
那也挺好的,白采没有在谢坠凌的房间睡过,爬上床后才发现跟自己的房间区别很大,那股像是碎雪般冷清的味道很重,却又夹杂着点自己拼命塞进来花香,那种味道是让他从内而发感到舒适的好闻。
尤其是当他扑倒在谢坠凌的枕头上,翻来覆去竟感觉比自己的床还要软一些。
是错觉吧,探出手去再摸摸,其实床垫都不如他垫那么多层,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安心呢,让他只要躺下去都忍不住想睡了,其他任何念头在此刻都抛在脑后……
就在这时,谢坠凌又推门回来了。
白采蹭地坐起来,有点警惕怕他把自己赶走,却又带着点犯困的迷糊。
眨了眨眼他才发现,谢坠凌是从他房间里面把他枕头拿过来了,怕他睡得不习惯,俯身要去给他换掉。
谁知道白采直接扑上去,抱住了谢坠凌的枕头,“我就要这个。”
“你自己。”谢坠凌抬眼示意道:“你不喜欢?”
“更喜欢你的。”白采脆生生地道。
他答得太直接了,有时候都让谢坠凌无所适从,安静地注视了他会儿,发现白采非常坚决没有丝毫反悔的意思,这才把带过来的枕头又抽出去。
“那我们换一个。”
白采还以为他也要睡觉了,瞳仁微微睁大,坐在原地等他。
可谁知道谢坠凌把他的枕头放在沙发,反而从桌面上拿起资料来看,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很昏暗其实更适合睡觉,但是并不影响谢坠凌的视力。
白采跟着看了会儿,忍不住试探道:“你是在研究明天的任务吗?”
“嗯。”谢坠凌淡淡回应,“你睡觉吧。”
“哦……”白采有点失落。
原本刚刚他都升腾起了点期盼,要是谢坠凌陪他的话,不但能贴着他睡觉,到半夜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偷他身上的口球。
不过他还是乖乖的答应,因为闹到现在他也有点累了,重新缩进谢坠凌的被窝里面,闭上眼闻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很快便陷进沉睡。
谢坠凌独自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那几页资料。
都是跟藤兰、植物系等妖物相关的古籍,也勉强算是跟明天的任务有关吧,可其实这些文字真正的作用并非要研究什么,而是强行把谢坠凌的躁动给平息下来。
被白采撩动的神经,血液加速流动迸发的火星……
谢坠凌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情绪还可以如此多维,甚至不需要过多的动作,只需要白采冲着他笑笑,那只灼热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便能掀起惊涛骇浪。
……
……
这次的任务罗单铭也去。
谭乌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有点牙酸,毕竟藤兰的事情,其实只用谢坠凌跟白采去办就行了,他们一个是特管局的杀神,一个是跟藤类植物类似的物种,效率又高还都会将成果归属于局里。
但罗单铭不同啊,罗单铭是监察队的,跟他们一块去不就等于多双眼睛盯着吗,到时候还要求他们成果共享怎么办?
可谁让最近石毕都还在局里养伤,罗单铭也得住在局里没走呢,任何风吹草动又瞒不住他,最后也只能任由他跟着了。
好在这次的调查,看起来内容量不大,谭乌暗暗觉得说不定是白跑一趟。
“这次得到的信息有点偶然。”
临出发前,谭乌解释道:“是情报部门那边抓到两只很奇怪的妖怪,植物类,易食花。”
才听到这名字,谢坠凌跟白采同时抬头。
谭乌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想起来易食花这个名字有点生僻,“……就是大脸花,他们好像也在追踪藤兰的东西,我们猜测是因为他们这物种跟藤兰关系匪浅……反正比那些动物类的要深不少。”
“现在藤兰复生妖界异动,不管什么妖怪都在追踪它,但是大脸花好像更加敏锐点,我们发现他们出现过的很多地方,基本都是我们要去调查的地方。”
“而且他们的警惕心也很强,气息特别微弱,情报部门那边费了好大的劲儿——”谭乌骤然顿住。
终于她察觉到了,谢坠凌对这样的信息毫无波澜也就算了,白采的表情竟也懵懵的,虽然半个字没说,但是总感觉好像这里面藏着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怎么了吗?”谭乌试探着问道。
“大脸花……”白采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可仔细去听里面却还压抑着几丝愤怒,“是不是成群结队的,异化程度很高脸上长着细密獠牙的那种?”
这么细的描述就仿佛亲眼见过,但明明情报部门找到他们都极其不易,谭乌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白采:“……”
第40章 找到回忆
白采就说, 最近怎么大脸花的效率这么慢!原来是被抓住了!
也是因为他不愿意老让大脸花借用他的气息传递消息,送到家里来总感觉玷污了他们家的纯洁,而且最近白采主动找他们的次数也不多……谁知道一不留神出了这种大事!
想到这里,白采气得眉眼都压得低低的。
……这群废物!
眼见着他的情绪并不愉快, 谭乌没由来心底咯噔了下, 忍不住再次问道:“……怎么了吗?”
“这几只妖怪我们见过。”谢坠凌道。
谭乌正想问,突然旁边罗单铭开口道:“我应该也是知道他们的。”
这句有点惊人, 其他人全都朝着他看去, 罗单铭却只看向谢坠凌,说得有点隐晦,“不知道谢队还记得不记得, 我说过在去调查裂谷前, 我们就得知了一些跟藤兰有关的信息。”
这些信息是他单独给谢坠凌说过的, 但是并没有告诉特管局, 所以现在提起来也是点到即止。
“藤兰在裂谷待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大脸花其实就在它身边,看起来有点像它的眷属,所以但凡是有藤兰痕迹的地方,出现大脸花也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谭乌稍稍心惊,又深深看了眼罗单铭。
没想到监察队瞒着他们的事情还挺多。
罗单铭无视掉她的目光,倒是有点想知道现在怎么处这几只妖怪, “谢队觉得呢?既然都已经把他们抓到了, 是逼迫他们说出藤兰的位置, 还是假意释放追着他们的踪迹调查?”
“逼迫没什么用。”谢坠凌抬眼,“你的意思是让我用精神力搜查?”
听到这里,白采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对这种妖物我用不了。”紧接又听谢坠凌冷淡道:“他们会死。”
其实不会,现在谢坠凌对精神力的掌控程度都已经到可怕的地步, 连石毕都能轻易反制,对待普通妖物更是只需要抽出他们的记忆就好。
可他这样说了,罗单铭就会信,而且他现在暗暗里时偏心谢坠凌的,闻言只是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样有点太浪费,既然都已经抓到了,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会更好。”
谭乌认同他们俩的观点,适时道:“今天就放,正好让它们带我们看看,这次发现的调查地点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这次要去的地方有点远。
通常这种横跨几百公里的情况,人类异能者们都不会选择普通的交通工具了,而是借用妖力形成的通道,比如藤系植物的根须连绵数里,就可以借用他们的藤道。
谭乌发消息给申燃,让他们先把两只大脸花给放了,然后借用局里面开放的通道,直接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片非常广袤的沙地,风吹过便能感觉到皮肤被刮得生疼。
白采刚到,忽然如有所察般抬眼。
谢坠凌敏锐发现他的小动作,低声道:“有感觉吗?”
“有点。”白采抿了抿唇,“这次它们……”好像还真找到重要线索了。
大脸花虽然跟着藤兰的时间长,但是他们也是靠着藤兰的气息去追踪的,到底会追回分枝还是追回记忆并不清楚,就像上次遇到石毕那会儿,拿到的就是细碎零落的分枝而非记忆。
原本以为这次也会类似,毕竟给的文件资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眼前沙地也完全留不下什么痕迹,被风吹拂而过就是黄茫茫的一片。
可自从来到这里开始,白采的心脏就鼓动得特别厉害,总让人感觉到地底好像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这正是有可能找回部分记忆的预兆。
“现在要怎么找?”罗单铭就在这时跟上来,询问道:“这片沙地广袤无垠,我们要分头行动吗?”
“分头行动的话,罗队找到线索会共享给我们吗?”谭乌问道。
罗单铭只是笑了下。
当然不会,他只会共享给谢坠凌。
不过看这意思,谭乌也不会建议他们分开,几人便接着往前走,准备待会儿见到大脸花再说。它们看起来智商也不是很高,才被放走大概率还是会回到这里的。
而且跟着藤兰的大脸花还不止被抓的那两只,这沙地里面应该还存在一些,等着跟放回来的大脸花会和。
走着走着,谢坠凌无声地别过目光,覆盖得极其广阔的精神力,捕捉到背后有熟悉的沙沙声,正是落下的那几个大脸花偷偷跟在背后的动静。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直到又走了片刻,罗单铭发现不对劲。
他四周看了看,皱眉道:“我们真的有在往前走吗?还是原地打转?”
沙地实在是漫无边际,没有参照物完全看不出来,而头顶的日光也好似从来没有移动过位置,都让人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最重要的是,风沙也很大,回头去看连脚印都没有,只有一些隐约的鼓包在地面攒动,应当是沙地里面的一些虫子。
罗单铭隐约觉得不安,他曾经在任务里面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是尤其容易出幻觉的时候。
“你把谭乌带上。”谢坠凌突然道。
他的声音冷冽,罗单铭几乎是条件发射拽住谭乌的手,于是就在下个瞬间,浩荡的精神力排山倒海地铺开,直接将他们俩击飞到远处。
只见狂沙漫天,地底有蝎子模样的庞大妖物冲天而起,形状可怖,甚至还不止一只,几乎是遮云蔽日要将他们包围起来,绞杀在这里!
罗单铭就知道!他神色凛然,顾不得满身的沙就冲了出去!
而在黄沙的另外一头,被漫天的妖物隔绝了视线的谢坠凌跟白采,却是站得稳稳的,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
白采的手里面拎着几只刚刚偷偷跟在背后的大脸花,眉头压得低低,忍了又忍还是骂了声,“废物。”
大脸花们差点哭出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他们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原本他们走到这里发现很可能是白采藏记忆的地方,特别高兴就要去调查,谁知道这里还是蝎子怪盘踞的老巢,太过激动不小心就着了道。
有两只小妖怪倒是没遭,但是刚跑出去就被情报部门给捉了,而剩下的那些也是费了老劲儿才跑出来的,都不知道被捉走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但是我们知道你记忆藏在哪儿了!”大脸花急忙表功道:“这些蝎子怪就让他们去打,正好趁着他们都不在,我们直通蝎子老巢!”
“记忆放在蝎子怪的老巢吗?”白采皱眉,“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按道森*晚*整*来说不管是分枝还是记忆,都会有部分力量残留,如果放在其他妖物那里的话,大概率是会被他们尝试吞噬的。
白采很珍视这种东西,绝对不可能去冒这个险,难道是因为它们的老巢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吗?更或者是说……
“也有可能这里原本不是他们的巢穴。”谢坠凌淡淡道。
“而是藤兰的。”
听到这里,白采的脑子里面忽然掠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确实以前他总是会换地方,因为有段时间人类很喜欢追踪它的痕迹,让他受到打扰简直不厌其烦……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决定去看看再说。
在大脸花的引路下,两人在黄沙中逐渐隐没身影,完全没有去管战斗中的罗单铭跟谭乌。
这里看似是一片漫漫无边的沙地,可是当那些蝎子怪全都卷起来以后,狂风在地面形成了个旋涡豁口,跃进去以后,瞬间耳边狂暴的声音全都像是被隔绝在了外面。
只见里面是条长长的石岩甬道,看起来就像是被妖力暴力扩开的,四壁开凿得非常粗糙,只有悬挂着的一些幽蓝色植物在发着光芒。
这里应该有些年头了,因为在“遏妖战”期间人类与妖物的地界被打破,混沌地出现,在人类的地盘里面才会逐渐开始有妖物盘踞,这个洞穴也应该是出现在那个时候。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大脸花有点激动,带头朝着前面蹿去。
白采跟在后面,却是越走越觉得举步维艰。
他觉得特别特别吵。
耳膜像是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噪点,反反复复震响着,这里面充斥着的……熟悉的力量像是拼命挤过来要告诉些他什么,可是全都被隐没在杂音中。
“谢坠凌?你叫谢坠凌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们都这样叫你。”
“……他们?”
“是呀,难道你没发现,你们在商量怎么杀我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吗……”
白采的脑子都快要炸开了,神经绞痛欲裂的时候,突然旁边伸出只手来将他稳稳接住。
谢坠凌察觉到他的异常,迅速俯身,拨开他的碎发,骤然见到的便是他那张冷汗淋漓的小脸,忍不住眉心重重地沉下来。
“没事吧?”谢坠凌的指腹抚摸上他的额头,源源不断地替他梳着神经的暴动,低声道:“疼吗?”
手里面传来的颤栗,让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白采此时到底有多么难受,他的吐息是滚烫,张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整张漂亮的小脸都因为痛苦的扭曲着。
谢坠凌瞳仁收缩,将他抱在怀里持续替他舒缓,回头环顾四周,发现此时面前已经出现了个宽阔的台子,岩石顶部的缝隙偶尔有细细的流沙落下来,沿途经过了些缠绕在岩石上的粗壮藤蔓。
那些藤蔓覆盖着厚厚的树皮,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甚至还穿插绽放着小花,连垂落的叶片都是青绿色,零星还有淡淡的蓝色浮光飘动。
那就是白采留下记忆的痕迹,会显现藤兰的模样。
几乎毫不犹豫,谢坠凌的精神力冲涌过去,原本是想将白采的记忆给收回来,可谁知触碰到的瞬间,就好像自己的所有血液组织、身体乃至灵魂都被深深地卷进旋涡,那道力量正紧紧地黏着他将他朝着里面拖去。
或许是他早就与白采力量交融过的缘故,这种变化来得实在是太快,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将他淹没。原本谢坠凌只要及时抽出来就可以,然而只要抚摸上精神力的是白采的力量,他便放弃了全部抵抗,任由自己沉没进去。
意识仿佛探进了这块记忆。
在无边的白茫茫中游荡不知道多久,场景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然而谢坠凌最先看到的,不是白采,反倒是自己。
那是道冷冽锋锐的身影,银色发簇像是月华般洒下,永远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黑色皮质手套,正抬眼望向满地黄沙的地方。
旁边是赵常威正在跟他说话,“我知道你一直想进混沌地,融掉自己的力量,这样再也不会有人用憎恨畏惧的目光看着你……”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但是你真的能做到吗?”
赵常威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心,愿意放弃自己那样得天独厚的天赋,独自沿着这条路走进死亡之地,直至面对藤兰——那位妖界霸主,所有人类异能者的天敌。
谢坠凌的力量与藤兰旗鼓相当,他们坚信只要谢坠凌肯去,就算藤兰最后没死也绝对不会再有机会威胁到人类,所以在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整个特管局竟然没有一人反对。
他们都沉默地望着谢坠凌,既不主动催促,也不挽留,好像就等着他主动开口,说自己独自去,不需要任何同伴的协助。
然后大家就只需要目送他离开,或许等来他死亡的结局,或许也是两败俱伤,但是不论哪种结局都很好,不会再有人畏惧厌恶他,只会有心而发地展露笑容,称赞他为……为人类和平献身的勇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