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阶曾经以为,这辈子都可以再也不与临渊有交集,她躲在永夜城不出便可以永远逃避。那段日子不过是一个错误,但是她却无比贪念。很可笑不是吗?


    她在临渊面前没有承认过,但是好像骗不过自己的心。


    枫叶林的第一眼,被他拥有怀抱中的熟悉感,她便知道这个局无解。


    所有的挣扎也不过是画地为牢。


    临渊一次次问她,那些失去的记忆真的不重要吗?


    但是想起来又如何呢?她选择忘记,便证明那段记忆没有存在的必要。她一千年前已经做了选择,怎么会在千年之后的今日后悔当初的决定呢?


    神魔恋怎么会有结果?


    讽刺的是,她如今要亲手把他关入魂阵。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是她死在临渊手上呢。


    她看着云知走入辰枢的帐中,准备往若水而去,昙华过来了。


    “上神,几位主将和十二神已经去了若水了。”昙华道。


    落阶点点头。


    “这是辰枢帝君和几位上神商议好的作战计划。”说着便把作战图交到落阶手里。


    落阶一边走一边看,“辰枢应该没有交代把这个给我吧?”


    “是。”昙华老实回答,辰枢帝君把魂阵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主动问起作战图要一起给吗?当时辰枢帝君的回答是,“她不需要。”


    她不知道为什么落阶上神不需要?


    昙华也不知道洪荒时是怎么作战的,想了想,还是把作战图交给落阶上神。万一她需要呢?


    她把作战图卷起来,“我看过了。”说完把作战图塞回她手里,往若水走去。


    昙华:“……”


    昙华拿着作战图怔愣了一瞬,看到独自往前走的身影也怔愣了一瞬。在风中层次绽开的裙摆,像路过人间的仙子,完全看不出是去参加神魔妖大战的模样。


    怔愣间她已走远,昙华快步追上去,陪在落阶身侧,与她一同往若水的方向走去。


    见她跟上来,觉得一路无话似乎太寂静了,落阶起了个话头,“昙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上神你问。”


    “不是经历过洪荒大战的人,在战后都封神了么?你为什么还是个上仙?”洪荒大战结束,六界签订了休战条约。神族编写神籍,安排神职。所有参与洪荒大战的都记了功,不用经受雷劫便能飞升为神。


    昙华有点惭愧,但是转念一想,上神竟然知道她是洪荒的人?有点受宠若惊。”我有灵识的时候,洪荒大战刚到尾声,我也没有出上力,所以……”


    落阶感概,“生不逢时啊。”


    并没有好吗?上神。昙华在心里默默道,谁不知道你们洪荒打架出了名的狠,而且,洪荒时期这么多人,最后封神的也没有多少个了。像我这样的,估计一开战就魂归故里了吧。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上神,你不着急吗?”昙华见她慢吞吞的走着,不禁问道。十二位上神估计已经和魔族的八位魔君打起来了,她们得赶紧去帮忙。


    “不急。”这美好的山河,苍苍莽莽的白雪,不多看几眼,万一,她回不来了呢?虽然这世间让人无趣,也没有多值得留恋。


    “想喝杯苦杏酒。”给自己送行。


    “嗯?”昙华有点想哭,“上神,这个时候去哪给你找苦杏酒啊?”


    “没有也没关系,你再陪我走一段吧。”


    昙华觉得这个时候的落阶上神和众人口中的落阶上神不一样。


    传闻中的落阶上神,一把枯叶剑能杀穿昆仑山。


    虽然她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觉得好离谱,当昆仑之主辰枢帝君是死的吗?但是司命星君说,辰枢帝君有可能打不过落阶上神,虽然落阶上神术法和剑法跟辰枢帝君对打不一定能赢,但是她阵法是世间无人能敌的存在。具体请看帝君手上的魂阵,那是落阶上神锻造的,能困住世间万物,至今无人复刻。


    昙华觉得大家说得不对,落阶上神连常用法器都是一把紫竹伞,大抵连打架都是温柔祭出法器的那一挂。


    但是昙华见到一到了若水便加入战局的落阶就是众人口中的落阶无疑了。


    一道青色屏障护着若水,众位上神正在施法破结界。


    白衣神女收起了紫竹伞,白光一闪已然从她身旁消失,转眼便见到她落在屏障前,提着神剑枯叶劈向魔族的结界,结界和枯叶剑碰撞,生出青色流光。众位上神愣了一瞬,继续施法。


    昙华第一次看到这种简单粗暴的破结界方式。


    几剑下去屏障出现裂缝,落阶旋身把剑尖插入裂缝,屏障应声而裂。落阶被一股强大法术冲撞出去,落在地面吐出一口血。


    众神收了破结界的术法,没来得及看她如何,魔兵魔将提着兵器大喊着冲出来,众神迎战。


    昙华也加入了战局。


    落阶笑了笑,不待她起身,一双黑色的鹿皮靴子落在她视野。身后千兵万马在拼杀,他却从容地走过来把她抱起,“何必呢?”


    “临渊。”


    “嗯?”周围厮杀声似乎远去,他只听到她唤他名讳里的温柔缱绻。


    “杀了我吧?”她抬头看他,似万千流光落入瞳孔。


    “我怎么舍得呢?”他轻笑,抬手擦掉她唇边血迹。“在魔族陪我不好吗?神族有什么好?不值得你卖命。”


    但是神魔殊途。“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他把她揽入怀中,下巴垫在她的肩上,闭着眼吸了满腔馨香,是木槿花的香气。他低声在她耳畔道:“为什么不相信我?”


    突然,一只断手落在他们身旁,瞬间发成齑粉消失不见。大家都在用命搏斗,他们不该在这里风花雪月。


    她浅笑一声,摊开掌心念诀,落在地上的枯叶剑瞬息间出现在她手中,她毫不犹豫,提起枯叶剑便往他肚腹刺去,他飞身后退挡了这一剑。


    “果然,上次是你故意不躲的,为什么?”


    为什么?为你让你愧疚。怎么说出口呢?


    临渊沉默不语,良久才化出渡魂剑。“回去吧,我不想伤了你。”


    “临渊。”她捏紧了手上的枯叶剑,“我们打一场吧。”


    她闪身向他而去,枯叶剑起,无数只枯叶蝶向临渊飞去。抬起渡魂剑把枯叶剑的剑气格挡,施法出一道黑色屏障,枯叶蝶撞上屏障顷刻消散宛若星光流转。枯叶剑便在万千枯叶蝶中出现击碎了屏障。


    渡魂剑撞上枯叶剑剑锋。


    一场恶斗。


    谁都没有用术法,兵刃相击,从地上到云端到若水之上。


    两把剑相碰撞出流光,她错身躲开往喉间而来的一剑,耳边长发被削去一缕。


    临渊勾唇一笑,“你从前剑术便不如我。”


    “以前的我输了吗?”


    临渊想了想,“你只要祭出阵法,便永远不会输。”


    “那再分一次胜负罢。”


    剑锋再次碰撞。


    落阶想,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但是,还是要结束了。


    其实有时候,没有胜负成为遗憾也不错。她这一生从未求来圆满。


    落阶凝聚全身法力祭出魂阵,撤去枯叶剑的法术,原本格挡渡魂剑的枯叶剑消失无踪,她轻笑,任由渡魂剑刺入腹中。


    变故来得太快,临渊只来得及撤去法力,硬生生看着她受了这一剑。


    她从若水上方坠落。


    他飞身过去单手把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捂住她腰腹的伤口,“是为了还那一剑吗?”


    她轻轻一笑,吻上他毫无温度的嘴唇。


    “为什么要自毁?”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根本就不想活。


    “我没有自毁,我只是打不过你。”这么多年她没有辜负苍生也没有辜负神族,连封印魔尊这最后一件事,她都已经做好了。魂阵一经祭出,便没人能阻止,就算她身死。


    魂阵已经祭出,画卷在云端缓缓铺开,泛出金色流光。


    魂阵要把他吸入其中,他与法术相抵,不愿放开握着的手。


    “落阶,别放手。”他低声恳求。下方是长年瘴气缭绕的若水,她放开手便是毫无法术掉下去。


    但是,若水是她为自己选好的墓地,魂飞魄散若水是她选择的最终归宿。


    她松开了临渊的手,毫无眷恋。


    “落阶。”他大声嘶吼着叫她名字。终是抵挡不住上古神器的法力,他被吸入魂阵,看着她伤重掉入若水。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结束了,没有辜负神族的期望。


    临渊觉得她是为了还他那一剑,其实不是,她只是厌倦这了无生趣的人生。世事莫测,她没有想到她会爱上一个魔尊,人生漫长却爱而不得,一辈子只能靠回忆活着,算了。


    从前的事她想不起来,但是魔族的那段日子,她在永夜城孤寂的每一个日夜都在怀念。但是神魔殊途,她是落阶便永远不能顺从自己的心。


    日渐一日像堕入魔障,每一日都是煎熬。


    活了几万年,好像也够了,不如在今日结束罢了。


    恨吗?其实有点。不过算了。


    她闭眼,任由若水的黑暗扑面而来,冰冷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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