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考入太学, 对于外人而言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于蒋家而言,这便是大事了。锦娘虽然对外面的人云淡风轻, 但是自家人她都备下酒席, 请大家过来为宁哥儿庆贺一番。
转眼,宁哥儿也十三岁了,看起来小大人似的了。今日是他的好日子, 锦娘还连夜替他赶制了一件褙子, 很为他骄傲。
罗玉娥也是赶早就来了,锦娘正同她道:“娘和爹这次过来, 正好住些日子再回去,乡下虽然清静些, 但难免冷清的很。马上暖炉节, 还是和我们一起过吧。”
在儿子家, 罗玉娥她们总觉得非常受拘束,在女儿家,她总觉得舒服许多。又见筠姐儿劝道:“外祖母, 你就留下来吧, 我也想你了。”
蒋羡在旁道:“是啊,我如今白日常常不在家里,岳父岳母过来,正好帮我们看家,大家一起也热闹一些。”
“你们俩白日要去别的园子里看看花, 去酒楼里吃些好吃的, 咱们等你女婿哪日休沐,还能一齐出去走走,那多好啊。”锦娘笑道。
如此, 罗玉娥和魏雄答应了,他们夫妇本来常年就跟着锦娘住。锦娘这次把她们直接安排住在园子里三间房舍里,她如今功夫多了不少,女儿嫁妆准备齐整了,儿子也考上太学了,小儿子也在读书,算是把自己该忙完的事情忙完了。
在一旁的张平君看着蒋羡若有所思,她想蒋羡是怎么跟公婆相处的呢?慢慢看下来,人家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却比她情绪饱满太多了。
他是怎么忍下的?
她不明白。
然而有些话还无法说出来,张平君还要道:“姐姐,这也太劳烦你了。”
“什么劳烦,你成婚前我就说过的。你们俩口子自己住,爹娘想热闹时就住我这里,想清静时回乡下玩几日。”锦娘笑道,根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此时,张平君才恍然,原来当年人家的确是为了她好。
宴毕,客人们纷纷离开。
锦娘先安排她爹娘住下,又同筠姐儿道:“咱们苏州的庄子上,因为种了桑田,所以每年都会进些未染色的丝绸来。你洛阳的庄子上,到时候也可以出钱买几匹织布机,每年让她们固定交一些布,着染了颜色,再裁些给下人穿,至于固定匹数之外,那些妇人们可以自留自穿或卖都成,如此也是对大家都好。”
女儿明年三月就要出嫁,算起来不过半年,她得把自己知晓的一切都教给女儿。
“娘,女儿知晓了。”筠姐儿笑眯眯的。
锦娘心道她虽然穿越过来受穷过几年,二十岁之前都常常是辛苦、忍耐为主,唯一幸运的便是丈夫孩子们都很好。
不过,她又叮嘱女儿:“你刚进魏家时,还是得先入乡随俗,再把七郎拉拢好,日后你不管做什么,总不至于孤立无援。否则,一开始你便是再能干的人,你没有获得人家的信任,就是再好,也没人会听你的。”
这便是经验之谈,筠姐儿听了恍然。
另外一边,周四娘子总算是把嫁妆备下的七七八八了,她丈夫孙世琛如今也升了从六品上的大理寺丞。
只不过她手里也是几乎把钱都用干净了,她原本想把女儿多留几年,然而女大不中留,她亦是没法子啊。
正想着,宋娘子到了,周四娘子起身相迎。
“宋姐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如此,我也好安排啊。”
宋娘子心道以前攀附自己的人,一个个的都不一样了,魏锦娘自不必说,便是周四,也是另有一番变化。
但她没办法,丈夫犹如潜龙在渊,需要人提拔,这个提拔的人还得麻烦周四引荐到蒋放那里。
周四娘子也不傻,因为蒋放此人才高而尖刻,他连他蒋家的人都不怎么提拔,对自己丈夫都是面上情,只不过外人不知晓这其中关系,所以孙世琛还能混一混。
这般怎么好引荐别人给她?
因此周四娘子全程打马虎眼,惹得这位宋娘子只好悻悻然离开。
等宋娘子离开,孙大姑娘过来道:“娘,江大姑娘怎么没过来?”
“这我哪里知晓,上回说生了病,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弄的。”周四娘子也觉得怪。
孙大姑娘却似有所觉:“上回她还跟我打听起蒋大姑娘的未婚夫来,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魏家七郎?”
周四娘子也恍然,宋娘子也跟她专门打听过魏锦娘和魏家的关系,她也不得不佩服女儿见事明白,好似火眼金睛一般。
“那蒋大姑娘知晓吗?”
这才是重点。
孙大姑娘笑道:“即便是知晓了,也佯装不知吧。江大姑娘并不能影响什么,又有什么好放在眼里的。”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江家早已山河落下,而蒋家却如旭日东升。
每三年一勘磨,蒋羡之前是从四品保和殿待制,算是天子近臣,他虽然不是申知军铁杆,但申知军分派的事情,他常常最快完成,同时他因为一笔字写的好,文采出众,在魏大学士升为右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后,蒋羡依旧是保和殿待制,权知开封府。
锦娘也情知,这大抵是申参政上任这几年来,权势最盛之时,故而蒋羡蒋放都连连升官。这次锦娘和已故去的蒋六夫人都是三品淑人的诰命了。
府上来庆贺的人络绎不绝,多日不见的宋娘子都带着女儿江颂过来,实际上若非两家是邻居,恐怕锦娘都不会见她。
“淑人,魏夫人和姑爷来了。”阿盈进来道。
江颂一听到“姑爷”两个字脚就迈不开了,然而锦娘道:“宋娘子,我家嫂嫂过来了,恕我失陪了。”
青蓉这边已经准备送客了,宋娘子想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带着女儿准备离开,在前廊自然是看到魏夫人并儿媳妇们一起过来,再看女儿痴痴的眼神,不免在心里暗道“痴儿痴儿”。
以前锦娘她们对魏家都是仰视的,如今随着蒋羡已然是开封府府尹,不说完全平起平坐,如今锦娘已经不需要如往常那般了。
“嫂嫂来了。”锦娘出门迎接。
魏夫人心想自从结亲之后,蒋羡的官位如今已经到了从三品的位置了,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没错。
因魏夫人过来,锦娘请了筠姐儿出来,筠姐儿红着脸出来。
这接近一年的功夫,锦娘就跟养花似的养女儿,让她好生歇息,饮食荤素搭配,还常常打发她去运动,连魏夫人见了都有些挪不开眼睛。
“大姑娘生的愈发出挑了。”
筠姐儿道:“您谬赞了,我下去给您点茶。”
女眷们都捂嘴直笑,筠姐儿出了院子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的目标就是将来嫁人之后 ,能和娘这样单门独户的生活,也把爹娘接过来和自己过,不知道多幸福。
只是没想到在廊下又看到了魏七郎,他和宁哥儿一起过来的,虽说锦娘管家甚严,但他们都是自家子侄,当然就没那个避讳了。筠姐儿想了一下娘说的话,自己以前对魏七郎的确没想太多,但将来若是嫁过去了,肯定先得拉一个同盟,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魏七郎一眼。
魏七郎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表兄弟二人进来请安,锦娘和魏夫人都欢喜的让他们去园子里招待宾客,一个女婿抵半个儿呢。
这边魏夫人正问起罗玉娥:“老亲家,怎么回令来了,也不见去我们家里玩?”
在旁的张平君见魏夫人这般看重婆婆,心想自己倒是忘记了,魏家当时虽然给的财礼少,但是人家可是和魏家联宗了。况且那些嫁妆也都是她自己的,如今她还是官夫人,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人就是这样,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很多摩擦,如今不住在一起,她对公婆又很愧疚,觉得自己不孝顺,不是好儿媳妇。
罗玉娥在外倒是不会说家里人的不是,她只笑道:“我们年纪大了,除了来锦娘和她弟弟那里,去哪里都觉得累。亲家太太来我这女儿家,咱们一处见面也是好的。”
“您真是生了个孝顺的女儿。”魏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平君一眼。
显然锦娘这边虽然不往外说,但是魏夫人何等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儿媳妇若是孝顺,怎么可能还住女儿家?
只不过她也知晓当初这场婚事属于寒门进士配富家千金,也亏得魏家父母生了蒋夫人这样的好女儿,拎得清,相互之间没有攻讦的。
罗玉娥呵呵直笑:“可不是,我这女儿也是从小当男孩子养的。”
这边欢声笑语,江家却是气压低沉,方才江状元也过来了,然而他早已人走茶凉,蒋羡对他和往常没有两样,但他自己早已是敬陪末座的存在。连对门的孟郎中,都比他的位置更靠前些。
宋娘子既要安抚丈夫,还得和女儿说话,她恨铁不成钢的道:“等过些日子,咱们宁可多赔些嫁妆,也要说门进士,将来总归也不会太差。”
可是就连宋娘子都知道官家子弟可比寒门子弟有门路,仕途好走多了。蒋羡当时不缺人脉,最缺钱,所以找了魏锦娘,因为如此阶层也没有降落,到如今仕途十分顺畅,人也开怀许多。
殊不知,锦娘和蒋羡这里高兴归高兴,但二人皆有打算。
二进三面的宅子年初看了两家都不成,一直到暖炉节过完,房牙才寻到太学附近一座宅子。锦娘如今是开封府府尹的娘子,房牙哪里敢得罪,不敢漫天要价,两千三百两的价格拿下后,还介绍了一位非常实惠的装背匠给她。
锦娘又花了二百贯重新把那边修缮了一下,家具也让木匠打了,房契到手,她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咱们家将来即便分家也就没什么了,如今就别赁出去了。让方妈妈和她侄儿一起去那边住下,帮忙看房子。”
以前找方妈妈跟着外放,一是因为她是蒋六奶奶旧人,二是因为她是个有见识的妈妈。
但这么十几年过去了,方妈妈上了年纪,年逾花甲了,常常腰酸背痛的。锦娘也不好让她一直伺候自己,况且现在她身边阿盈青蓉都是新一代的佼佼者,还都识字,就更强一些,如此,把方妈妈安排到那边宅院里最合适不过。
不用干活,还一个月能够有二钱的工钱拿。
等方妈妈搬到新宅,已经是腊八都过了。
罗玉娥和魏雄夫妇天冷了,倒是不怎么出去了,在园子里猫冬。筠姐儿那里是严禁出门了,明年春日她就要出嫁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若她闷了,就找罗玉娥来,大家一起抹牌说话。
今日汴京飞了些雪粒,正房热闹的紧,锦娘手边放着一盅小吊梨汤,两样点心。筠姐儿笑道:“娘,我这一长小痘子,您就准备这个,实在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锦娘看了女儿一眼,忍不住道:“你呀,惯会说好听的哄我,怎么魏夫人在这里的时候,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筠姐儿脸微微一红:“娘,您又取笑我。”
在一旁的罗玉娥替外孙女解围:“原先这桩亲事算是咱们高攀,如今也算不得高攀,咱们筠姐儿这般也很好。”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知遇之恩,不能忘本,当年你爹官位低,人家却依旧结亲,也算是人家看的起咱。”锦娘就认为男子的知遇之恩在仕途上,女子除非是像她曾经的文绣院能够被提拔,多半深闺女子,能够改变命运的,还是一场亲事。
筠姐儿听锦娘的话,忍不住点头:“您说的是。”但她也不好老往自己身上扯,又笑道:“娘,我听说孙家大姑娘这个月就要嫁到孟家来,也不知道怎样呢。”
锦娘听她提起孙大姑娘,才发现日子过的好快。
周四娘也是如此想的,她的嫁妆和嫁妆攒完,人都快虚脱了,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想着长女立马就要嫁出去,又是十分的不舍。
孙大姑娘倒是劝解妹妹孙二姑娘:“你呀,也别眼睛挑花了,趁着姨爹姨妈如今愿意替咱们作主,选一户殷实些的人家嫁过去,也算是找条出路。”
做子女的不想说母亲的不是,她娘有时候看似懂很多大道理,有时候又很偏执很天真。
总说女儿们一辈子不嫁也不好,可一辈子不嫁,将来还不是要看弟媳妇的脸色,父母一旦故去,难道就不会赶走她们么?
如果真一辈子不嫁人的,总得有后路才行。
看蒋筠的弟弟十三岁考入太学,另一个弟弟日后也可以恩荫出仕,兄弟们都做官,家族兴旺,养个把人不算什么。
孙二姑娘却道:“姐,我年纪还小呢,急什么。我看孟家那位夫人不像是好相与的,孟三郎又是庶出,你这一去,恐怕就要受气呢。”
她可不愿意找庶出的,人家骂人都爱骂小娘养的,还不是就是骂人出身不正。
孙大姑娘被妹妹抢白一处,撇嘴也不再多说。
腊月十二,孙大姑娘的嫁妆先送过来,整条街上都在看嫁妆,凑热闹也是人的本性。这样的热闹少不了阿盈,阿盈看了回来直摇头:“统共不过三十六抬嫁妆,孟夫人脸色不好,嫌弃她嫁妆少了。”
“不至于啊,周家四姑娘我听香茗说起,周老太太故去可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的。”锦娘道。
阿盈笑道:“我倒是听说她们家买宅子,把手里的钱用光了。您不知晓,首饰也只两幅,一套看着还不错,另一套才八件,有一顶金冠子很轻。”
大家就热衷于这么比较,尤其是孟家三个儿子,就愈发比的厉害。
可周四这也太拉胯了……
“陪嫁了田吗?”锦娘不解。
阿盈摇头:“好似没有。”
在一旁的筠姐儿都道:“娘,您不知道孟家三姑娘是庶出都陪了三百亩奁田呢。虽说孟二姑娘陪嫁的是开封上等良田,孟三姑娘只是些下等中等田,但好歹说出去也好听。”
锦娘道:“是啊,孟家明面上还算是一视同仁,怎地孙家这般了。”
孟夫人也在家中同孟老爷说起:“亏你还说什么孙家系书香门第,又是什么大官的亲戚,这些嫁妆也是太寒酸了。”
孟老爷反倒道:“挑女方嫁妆那是下等人的做派,咱们家里只要姑娘人品好就好。”
原本孟夫人是觉得孙家算不得有钱,但是这般太少又伤了她的面子,可听孟老爷故作清高,忍不住发笑,这家里一草一木哪一样不要钱。
就那书桌上的砚台,就花了百贯,没钱哪来的这些。
风雅都是用钱堆砌的。
虽然孟夫人嘀咕,但孙大姑娘依旧在次日正常嫁了过来,吹吹打打,还是很热闹的。锦娘还过去吃了一杯水酒,筠姐儿如今当然是不会再抛头露面了,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越到关键时刻,就越不能掉链子。
而宋娘子却把女儿江颂带了出来,到底孟家这样的中层官员,又有皇亲的身份,来的也有不少有身份的人。
如今主座坐的是锦娘,她是开封府府尹的夫人,宋娘子在次桌坐下,她引以为豪的江颂,被那些五六品官员的夫人打量,甚至有的还上手拉着看,连她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素来心高气傲的女儿。
锦娘和筠姐儿其实都经过这些历程,这些人也是讨嫌,把人家女儿当货物,故而她也算是帮她们解围:“易夫人,你看你,家里女儿那么多,出来了,还馋人家的女儿呢。”
易夫人笑道:“我这个人就是爱凑热闹呢。”
“要我说今年咱们戏酒的日子可不能似去年那般撞了,怎么着都得一人拈一个日子。”锦娘岔开说别的话题。
大家纷纷都说好。
锦娘却想身份带来的好处是真好,但同时似宋娘子这样掉落阶层了,恐怕难以忍受,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推人及己,自己如今是三品淑人,家中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可是将来有一日掉落阶层,也得保持平常心才行啊。
黄昏时分,孟三郎迎了孙大姑娘进门,锦娘见孟三郎相貌比孟大郎还秀气些,心想那位素未谋面,却又死掉的黄小娘肯定是个美人。
等新婚夫妇出来拜见众人后,锦娘才从孟家回去,走到家门口,竟然看到了蒋羡。
“你怎么在这儿啊?”锦娘笑道。
蒋羡上前道:“自从我做了这个开封府府尹,上要不得罪王公贵胄,下要帮黎民百姓解决问题,忙的都没有自己的功夫了,还好今日忙里偷闲。”
锦娘在他面前,完全不会端着,只说些新鲜事,不免提起隔壁江姑娘:“还好咱们早年就帮女儿定下亲事,否则被那些人拉着跟看牲口物品似的,也是很可怜。”
蒋羡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能被人家看的,说不定还有些希望,若是人家眼尾都不扫你,那才是悲哀。”
“也是。”锦娘想一件事情从每一个人的角度都不同。
且不说江颂回去又哭了一场,而孙大姑娘虽然被孟夫人新婚头一日晾了一会儿,但是她依旧笑脸相迎,似乎没有丝毫芥蒂。
孙大姑娘的丫头很为她不平:“娘子对她们那般恭敬,亲手做了那么些针线,她倒是摆婆婆的架子。”
孰料,孙大姑娘笑道:“这不正说明我这位婆婆是位喜怒摆在脸上的人,然而该给的也都给了,总比那些两面三刀的强。”
丫头也恍然:“倒还真是。”
孙大姑娘则道:“太过精明的婆婆,恐怕就只有她算计你的份,哪有你算计她的份。那样的人,是斗不过的,做儿媳妇的还有苦说不出。”
再者,她昨日和孟三郎成亲,发现孟三郎的确也是有些学问的,屋子中他原有摆设也不俗,显然虽然是庶子,但生活上并没有受到苛待。
这桩亲事,她不要表面,只要里子,将来孟三郎科举出仕,她可以去姨爹那里举荐,将来孟三郎有皇亲作保,前途靠妻家,自己不过是忍受一时冷待罢了。
倒是蒋筠不好办呐,魏夫人可是个极其精明的人。
第142章
过小年前, 张平君把公婆接了过去过年,还说把家里布置的很妥当。锦娘就同罗玉娥道:“你们左右两边住着,反而是抢手货, 若真死心塌地跟着人家, 人家就觉得不管怎么对你们,你们还上杆子,就不珍惜了。”
罗玉娥听了这话, 心里很难受, 她觉得女儿真的为她们着想太多。
事事都想到她们前面。
以前总觉得有宅子,和儿子媳妇住一起就好了, 因为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他们夫妇现在有自己的田地, 哪里住不爽快了, 就回自己庄院。平日, 回去乡下了,上汴京还能带些土产上来,总觉得腰杆子都能挺直。
送走爹娘, 迎回了宁哥儿, 宁哥儿过了十三岁之后,个头见长,跟吃了窜天猴似的。
“娘,还是家里暖和。”宁哥儿笑道。
原本宁哥儿准备在太学住几日就回来家中,锦娘也同意了, 没想到住了几天,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搞特殊化,所以还是在太学住下了。
锦娘笑道:“你看你,快过来坐下, 咱们吃一盏热热的杏仁饮才好。”
宁哥儿只觉得口干,这杏仁饮味道不甜腻还回甘,一口直接饮尽。又胡乱用帕子擦了嘴,才笑道:“您不知晓咱们太学的舍长要出去买柴,我常常听您跟我说家里耗费,一听就知晓哪些贵了,哪些便宜。”
国子监的斋长舍长,很多都要出去为斋里学子买吃食炭火这些,也算是一等锻炼了。
不过,锦娘道:“你年纪小,你们舍长也让你一起出去么?”
“您不知晓到了年底课考的时候,都想考的好些,谁耐烦做这些?我这不是被拉了壮丁么?可儿子能够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宁哥儿想起太学生也有不少眠花宿柳的,那些人都太不正经了,读书的人不读书人,专好这些。
若是有些人原本家境好就罢了,偏偏有的家境不好,浪费家里的钱,去做坏事。
母子二人正说着趣事儿,定哥儿过来了,筠姐儿也揣着汤婆子过来了。大家有说有笑的,欢聚满堂。
筠姐儿觉得很高兴也很满足,但是从屋子里出来,她又有些落寞。年后没几日,她就得出嫁了,魏家肯定是没有自家这样的,即便魏家已经算是她自己家外最熟悉的一个地方了。
从懂事起,她就在魏家读书,后来逢年过节和魏家也是往来频繁。
可是魏家其实和蒋家氛围完全不同,魏家更重规矩,父母与子女之间都森然法度,很讲究尊卑上下。
她去了人家家里,还会像在自家这般惬意吗?
就像宋娘子,靠着宋家何尝不是曾经的天之骄女,只有她让人家不痛快的,何尝有人家让她不痛快的事情。
然而,一旦宋家塌下 ,曾经的政敌举凡一点小事都做文章,宋家子弟只能做富贵闲人,有那等还一如往昔的,不仅害人还害己。
便是宋娘子现在都敬陪末座,江颂这样的傲气的人,也变得圆融许多。
小年之后,很快就到了除夕。
门上的门神对联都焕然一新,桃符旧的也取下来,换上了新的。
蒋羡正在书斋读书,他以前读书是为了功名,如今读书倒是为了悦己。虎头从外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碟薄如蝉翼的春饼,一碟凉拌的豆芽菜。
他颇重口腹之欲,但也会很节制,吃一日重油荤的,连续三日就会吃清淡些的。
见虎头放下菜,他问起:“娘子吃的什么?”
“娘子吃的青菜肉粥,配着几样小菜,还有一个煎夹子。”虎头道。
他们提菜都是在大厨房提的,一目了然。
蒋羡点头:“那你也帮我弄些青菜肉粥来吧。”
虎头立马出去了,又心道郎主如今越来越爱跟着娘子学,娘子要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真是的。
等吃完中饭,他就到了正房,见妻子正在描花样子,娴静如水。
“娘子,刚歇了大半年,又要做针线了啊?”蒋羡笑问。
锦娘则道:“你不知道如今时兴的样子又和往常不同,你看以前的领抹都是一条满绣最好看,如今却在领抹上销金,在牙子上绣些小朵儿的花,显得秀气。”
秀气中还得露出奢华,这便是最近时兴的。
蒋羡虽然爱美食华服,但现在成日穿官袍,回到家里,只求舒适简单就好。这时听锦娘形容,他忙道:“娘子给我做一件吧。”
“早知道我就不说了,你最爱这般。我举凡说什么好吃,你就说‘娘子,我也爱吃,你给我买’,我要说哪件衣裳好看,你也是让我给你做。”锦娘没好气道。
蒋羡嘻嘻哈哈,一把抱住妻子:“谁让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夫人呢。”
锦娘嗔了他一眼,拿他没办法。
今年除夕没去老宅,只有他们一家人过年,但锦娘丝毫不觉得冷清,反而很高兴,这才是她们真正的小家。
只是看向女儿时,她的心微微刺痛:“筠姐儿,今年是你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日后——”
筠姐儿也有些垂头丧气不开心。
却听她娘道:“日后,拐个女婿回家过年。”
筠姐儿失笑。
蒋羡却道:“娘子,别胡说,若是被魏家听到了,七郎怕是不许来咱们家了。”
锦娘挑眉:“这就看咱们家女儿的本事了。”
魏家除夕却很开心,范氏和王氏都在婆母跟前布菜,魏夫人道:“你们且坐下吧。”
范氏笑着凑趣:“太太,明年过年,咱们家就多添了新人了,您也多个人伺候了。不过,要说高兴,最高兴的人怕是七弟了。”
难得魏夫人调侃儿子:“这几日都不吃牛羊肉了,说是发物,怕吃多了脸上长痘子。”
“咱们七弟原本就一表人才,如今又如此保养,咱们未来的七弟妹怕是比不过了。”范氏虽然年纪大,但是性情反而更活泼些。
王氏则在一旁笑而不语。
魏七郎自然很注重仪表,他虽然不敷粉搞的那么隆重,但绝对是头发衣裳都整整齐齐,脸上也要干干净净,他洗面膏就有十瓶左右。
今日除夕,他越发把自己收拾的很好。
这倒不是他一开始就这样,而是前些年去蒋家住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蒋羡是这般的。他的衣裳永远熨烫的整齐,头饰和衣裳搭配的极好,甚至一起出去住时,他才知晓男人其实也是要保养的。
也难怪这么些年,蒋羡走到哪里都有人夸他神仙中人。
过完年没多久,筠姐儿就嫁过来了,自己平日若好好地,偏成亲的时候脸毁了,那就完蛋了。摆着指头算算,没有两个月,他也有夫人了。
比起魏七郎的欢喜,筠姐儿的离愁别绪,孙大姑娘深觉为人媳妇的不容易,倒不是说孟夫人苛待她,而是素来规矩如此,做儿媳妇的在婆婆面前就矮了一头,受了委屈不分辨反而是好事,若一味分辨,即便你是对的,那都是不对。
这样快活的日子,高兴的是男人们,忙碌的是女人们。
便是林氏,这般高门贵胄的女儿,在孟夫人面前也是小心殷勤,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初二回门,她带着孟三郎一起回娘家,周四娘子看到女儿喜极而泣:“好孩子,总算回来了,我和你爹盼着你们许久了。”
“娘,这是上等燕窝红参,一样一包,您平日滋补吃燕窝,若是炖鸡汤,便用红参,都是极好的。”孙大姑娘道。
这些东西因为孙大姑娘准备嫁妆,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周四娘子虽然生于周家那样的中等官宦世家,但是刚嫁过去的几年孙世琛未中进士,全靠孙家接济,每年赁房花销几百贯,好容易中了进士,期集、打点、路费也耗费了不少银钱。做官这几年,虽然偶有盈余,但家中开销大,房子买了之后几乎捉襟见肘。
紧接着女儿备嫁妆,现银就得五百贯出去,还不提衣裳、首饰、家俬、器具,要了老命了。
然而就这些东西在孟家看来还嫌弃稀薄,这些话孙大姑娘不会跟她娘说,以免娘自责,无论如何,娘已经是把最好的给她了。
年初三,锦娘她们家的戏酒,年前早定好了弹唱、杂耍、说书的,只消让厨下杀鸡烹羊就好,如今这鸡都是自家庄上的,羊是买的河西那边的,酒是照旧定会仙楼的,没办法,人家会仙楼会做生意,平日只要有新酒都会送一坛过来。
不似别的店家专门做杀熟的生意。
邻居们如孟夫人一老早就过来帮忙了,她这个人其实和很多人都相处的一般,但和锦娘却是处的不错。
锦娘这里也有她娘和弟妹帮忙,再有魏七郎也是早早的就过来了,大家还一处先用了饭。
“姐姐,我特地把陈皮鸭送了些来,这可是我家的老方子,吃过的人都说不错。”张平君笑道。
大多数女人嫁人之后很容易有一种心态,就是觉得自己是姑子娘家人,难免地位要高些。但对于锦娘而言,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说白了,以前还觉得有弟弟会门楣提升,后来人家儿子读书更胜一筹,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张平君那日接罗玉娥回家的时候,姑姐其实还敲打过她:“帮扬哥儿从外调入汴京,是你姐夫帮的忙,我们这里不必你们谢,但是工部几位上官家中,你们还是得打点一二,要不然人家不说你们,反倒说我们。”
表面上说的是工部的人,实际上说的是蒋羡。
你可以不用谢我,但是必须谢蒋羡。
这般,张平君和魏扬俩人重新备下蒋羡喜欢吃的茶,一幅上等文房四宝,还有专门给锦娘的绸缎,锦娘也是说到做到,她不要自己的,只要了蒋羡的。
她曾经印象中的姑姐,当时两家只作为世交往来,觉得她面容温柔,人很能干,但慢慢接触,觉得她居然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且似乎不在意外人眼光,人家在家就是老大。
回过神来,众人正和孟夫人交际,孙大姑娘自然也在其中。她那位平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婆婆对蒋夫人颇谄媚,此时正说起鱼来。
“鲥鱼也吃得,等再过一二个月我家庄头就会送过来,到时候你过来吃就是。鱼这东西,南边的人做的好吃。”锦娘笑着,又想起已经吩咐范庄头等人今年要早些到。
虽说窦媛如烟她们不会来,但是锦娘也都亲自写信过去了。
孟夫人笑道:“那我沾您的光了。”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不是应该的么。”锦娘也笑。
一行人在正厅说话,不一会儿范夫人,魏夫人还有申夫人都过来了,这些都是京中顶级权宦。锦娘和魏夫人有亲,申家是旧年的关系,范夫人则是姻亲的姻亲,再有蒋羡和范学士关系走的很近。
她在其中,从来都执晚辈礼,也不掺和人家的事情。人家都能过来,她受宠若惊,但是却并不似别人那般上杆子舔。大家保持友好关系就好,再走进一步就很容易掺和人家的家务事,这样反而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筠姐儿今日出来见了大家一面就进去了,大家也都能体谅,毕竟是新嫁娘,不好出来见人。
这样显赫的时候,许氏当然不肯来,只让儿媳妇小邬氏来,还一个劲儿的跟葛妈妈抱怨:“做叔叔的,也不说帮衬一下侄儿,当年若不是我家郎君,他能调到京里来么?人家完全不记恩情。”
葛妈妈也是有些不服,蒋六老爷夫妇常年跟着长房过日子,都是长房的人服侍,小叔子夫妻过的自在的很。如今小叔升了开封府尹,从三品的大官,却对自己的侄子视若无睹。
可许氏这些抱怨,已经没人愿意听了,即便是蒋家族人听了,也并不会当回事。因为大家都知晓,蒋羡的三百亩田一直给长房捏着呢,还有当年蒋六夫人一过世,蒋羡夫妻就搬出去住了。
当然,只有你功成名就时,就自有大儒替你辩经。
初三的年酒,宋娘子也过来了,她现在是不敢不来,本来两家没什么嫌隙,若是她突然不来,人家还以为她对人家有什么意见。
可是即便来了,她连里屋都坐不了,是在廊下吃席的。
倒不是锦娘慢待她,这也是根据身份来的,似孟夫人这样五品官的官夫人,都只能在第三桌。
在席上,也有那些好事的夫人和宋娘子说起蒋家姻亲:“这蒋府尹年纪轻轻,官任三品,真是了不得。但说起来,还是娶了河北魏家的女儿,才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宋娘子心中嗤了一声,什么河北魏家?这些人都完全不知晓魏锦娘的底细。
可知道底细的大部分都是些商户,那些人哪里能登大雅之堂。再有周家人也知晓,可周家如今周三是她妯娌,自家人当然不会拆台,且周三是个精乖的人,倒是周四,这个人怪怪的。
宴毕,锦娘吩咐人连夜就把桌子碗筷全部收拾好,到了次日大家就不必再做这些,只休息就好。
筠姐儿人前不必露脸,人后倒是要跟着忙前忙后,金银器皿要收好,名贵的瓷器也要洗好收拾好,不能弄碎了,下次还要擎等着用,少一件就容易不成套。
锦娘还叮咛女儿,“你别太操心了,天晚了,先歇息,这里我盯着就好。”
以前这句话总是罗玉娥对她说,如今她对自己女儿也是这般,宁可自己累点,也希望儿女多休息会。并非,她们自己不累,而是自然而然的就说出这话来了。
筠姐儿却摇头:“娘,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女儿和您一起做,您才是该多歇着才是。”
“那咱们母女一起吧。”锦娘笑。
筠姐儿也笑着说好。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元宵节,每年开封府因为挤着看灯会凑热闹,踩踏事件还有掳人之事屡见不鲜,蒋羡亦是严阵以待。
筠姐儿不好出门,锦娘便在家里陪她,差陈小郎出去买了些花灯,挂在廊下,大家就在家里赏灯。
孩子们中又属定哥儿年纪最小,宁哥儿找了本谜语书,出了几个谜底考弟弟。若是定哥儿猜中了,他便让陈童取下一盏灯给弟弟。在一旁的筠姐儿怕弟弟们着凉,等他们玩了一会儿,都喊进去吃茶。
不知不觉,筠姐儿也是大姐姐了。
锦娘在旁看着,偷偷抹泪,她本来就有点泪失禁体质,只不过哭归哭,人还是很坚强的。她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魏七郎无论是相貌家世品行才干,都是万中挑一的人物,自己怎么不放女儿离开。
人只有离开旧巢,才能飞往更高的天空。
二月中旬,蒋家就开始扎喜棚了,媒人全福人都穿梭其中,有那等不请自来吹锣打鼓的人也上门了。
这次锦娘请了四司六局的人过来,现下蒋羡做开封府府尹,亲戚朋友同年一下多了许多,橘香恐怕是应付不来。家中还请了罗玉娥和张平君帮忙,只是没想到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过来了,竟然是窦媛。
原来窦家二郎授了官,虽然是荫官,但也让他们从大名府搬到京中。
锦娘和窦媛在大名府就极好,她比张平君还积极,还拉着锦娘的手很亲热道:“我当时收到您的信就很为你们高兴,魏七郎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没有不好的。”
“你看看你,这几年生的愈发好了。”锦娘也是和她很亲热,又赶忙介绍给罗玉娥和张平君认识。
张平君隐约还有些吃醋,因为明显看的出来锦娘和窦媛真的关系非常好。
张夫人作为全福人,穿梭两边,女儿心底所想她哪里不知晓。但女儿出嫁后,舟车劳顿,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她也心疼女儿。
“你呀,平日给上峰打点,陪笑脸出钱比这还多,怎么对自己家人倒是俭省了?你如今可是官夫人了,姑爷的俸禄也一直在你手上,公婆不必管,还不主动些。”
张平军背过身子:“我主动了,可是姑姐她对我还是那样。”
张夫人笑道:“你还是小姐脾气,原本你没成婚时,不就看的很清楚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执拗起来,只要是正常人,都是真心换真心。俗话说水滴石穿,你功夫都不愿意多做,人家怎么愿意信任你。”
若是寻常女子,当然会天然亲近娘家弟妹,偏偏遇到蒋夫人这般有个性的人,她这个人绝对不是真好说话的人。
张平君听了她娘的话,对锦娘亦是妥帖许多,倒是不像之前那般了。
锦娘也有所觉,家里有事情也交给她办,张平军办的十分妥帖,跑前跑后的,让筠姐儿都若有所思:“娘,我觉得舅母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不必看人家脸色,人家就自然看咱们脸色了。当你地位高的时候,身边就都是好人了。”
筠姐儿似有所悟。
半个月后,到了送嫁妆这日,这个守房人就有好几个报名的,锦娘就同意让她们一起去,张平君窦媛还有小邬氏。
筠姐儿一共一百二十抬嫁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自不必说,衣裳都有十二口箱子,皮袄两箱,夹袄两箱,春衫三箱,夏衫四箱,寝衣一箱。
孟夫人看着送过去的嫁妆,“咦”了一声:“竟然是全套黄花梨的家具,蒋家还真是殷实。”
孙大姑娘只知晓筠姐儿的嫁妆多,没想过这般多,这可是一百二十抬啊,万贯的嫁妆啊。这些嫁妆即便是送到魏家,魏夫人看着也是颜面有光。
魏七郎在众人打趣声中,笑容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蒋家这里却异常平静,这是筠姐儿做姑娘时,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筷子划在瓷器上的声音刺耳。
“筠姐儿,来,吃酿的茄子,这是你爹亲自下厨做的。”锦娘抿紧唇,始终不让眼泪掉下来。
蒋羡连忙掏帕子给锦娘,又对筠姐儿道:“好好儿的过日子,我和你娘日后就安心了。”
筠姐儿早已泣不成声。
宁哥儿语出惊人:“爹娘姐姐,我看魏参政现下也四十好几了,即便将来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他和申家政见并不相同,如今朝堂都被申党把持,主要也是皇帝支持他们的政见。再过几年,恐怕魏家也未必能久行于朝。父亲却是新旧两党都交好,更何况,再过些年我也能够科举出仕,日后让姐夫在咱们家读书,大家不就又在一起了。”
第143章
深夜, 蒋羡和锦娘才上床上来,也许是家庭实在是太温馨,所以, 每个家族成员都舍不得离开。蒋羡更是知晓妻子难受, 他主动道:“还记得咱们俩在大名府帮她找女先生吗?说起来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是啊,若是没这一遭,咱们和魏家也未必有缘。”锦娘总觉得帮女儿找先生, 让女儿招待同窗都是昨日之事。
如今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她也成为别人的妻子,从此又有另一番人生了。
锦娘不再多愁善感, 反而道:“我们也都开心点,免得女儿离愁别绪太重, 其实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 其实是很好的事情啊。”
“咳咳, 方才不是娘子你先哭的么?”蒋羡摇摇头。
锦娘笑道:“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就这么远嫁离我们而去,我肯定不舍。但是不舍归不舍, 做爹娘的, 护不住女儿一辈子,为女儿找个好归宿也很好。”
人的路总归要自己出去闯的。
次日一早起来,插戴婆就已经来了,锦娘也进去看了女儿,看她穿着自己缝制的婚服, 戴着等肩冠, 站起来显得气度高华,顾盼神飞。
“我女儿真美,都说丑媳妇要见公婆, 但我家女儿肯定是能迷倒一片人的。”锦娘握着女儿的手,很是欣慰。
筠姐儿觉得自己无法离开母亲,她就跟乳燕似的,扒着娘不愿意离开。
锦娘却笑道:“魏家人多事儿多,你嫁过去了,多听些新鲜事儿同我们讲。”
“娘,您说宁哥儿说的是真的么?”筠姐儿倒是真想把丈夫拐回娘家的,这样她和娘亲就不需要分开了,至于魏七郎,反正他也喜欢来自家住,一举两得。
不过,自己也的确要像娘说的那般,要先争取魏七郎成她的同盟,听她的话,就像爹爹听娘家的话似的。
想起避火图,筠姐儿脸又微红。
从女儿房里出来,锦娘看定哥儿躲在柱子后面,她忙道:“咦,你怎么在这里?是想娘了么?”
女儿出嫁这段时日,她是天天忙女儿的事情,对小儿子有些疏忽,她也有些心疼。
定哥儿伸出白嫩小手道:“娘亲,我想找您,但是知晓您和姐姐说话,就躲在这里呢。”
家里长女相貌似蒋羡,但性情爽利更似锦娘,宁哥儿是容貌性情似锦娘,唯独定哥儿长相像锦娘,但是性格和蒋羡很像,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怜惜的很。
“娘的雪孩儿,走,跟娘一起去迎客吧,你就坐在娘旁边好不好?”锦娘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
定哥儿嘻嘻一笑:“儿子就要做娘亲的小尾巴。”
今日自然是宾客盈门,以前每回筵席都有筠姐儿帮忙,甚至帮大忙,如今全都得她一个人撑着。
每次到这种十分热闹的场景,锦娘就觉得自己如同在梦幻场景穿梭似的,以至于看到魏七郎过来接女儿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心中想到的竟然是主桌用的金碟子仿佛少了一张。
蒋羡说完话,锦娘才道:“你们结发为夫妻,当恩爱两不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她不知道扇子后面女儿的表情,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希望。
她们说完话,丫鬟扶着筠姐儿出去,由堂兄宣哥儿背着出去,上了花轿。
外面魏七郎骑着白马,一身喜服,容貌过于俊俏,以至于走在路上,还有人追在后面喊“魏郎”。
看热闹的孟三姑娘和江颂笑道:“这些人也真是痴乱了,连姑娘家的矜持都顾不上了,追着男人后面这般喊。”
江颂本来心里如同被剜了一块肉似的,但听孟三姑娘这么说,又干笑。
孟三姑娘接着道:“这两家家世匹配,亲上做亲,郎才女貌,真真是天作之合。”
……
这一夜,锦娘都没有安睡,虽然有四司六局,家中阿盈青蓉等也能干,但是事情太杂了,拆喜棚,收拾器具灯盏。
“我记得正月间,还是筠姐儿和我一起在忙呢。”
莫说是锦娘,就是阿盈橘香等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人,众人哪有不伤感的,倒是阿盈机灵,只道:“昨日十里红妆,今日风光大嫁,咱们姑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要说也是您养的好,嫁妆齐整,人模样好,我看就是找更好的也配得上。”
“那是。”锦娘乐滋滋的。
橘香悄悄跟阿盈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她行啊,跟着娘子快二十年 ,还是这般机变。
“得了,咱们把东西收拾完,就都回去休息吧,明日都好生休息几天,等姑娘回门。”锦娘挥挥手。
橘香嘴拙,不知道说什么,只站在那里不动。
锦娘却似乎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橘大厨,回去休息吧,还有阿盈,你还有女儿要照看呢。”
如此说,她们俩才离开。
橘香原本一直在厨房做大厨,锦娘让方妈妈曾经问过她,她倒爽快:“我每日管着厨房,吃好喝好,成日大鱼大肉吃到发昏,娘子还给我一个月一贯的工钱,每年三到四套衣裳,底下还管着人,老了还能和方妈妈似的,娘子还一个月给二钱养老钱。哪个要娶我的,若是这般我就嫁。”
她说的这条件,当然没人干,她自个儿却乐呵呵的,浑然不在意。
对她而言,她不擅长钻营,也不擅长机变,其实手艺也并非顶尖。娘子比什么夫婿要靠谱太多,况且,这么些年她也做不好什么妻子。
三从四德,伺候公婆,想起来都头疼,她还巴不得有人伺候她呢?
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房门口了,推门就往床上一躺,不知道多舒服。明日还可以睡到快中午起床,做人媳妇能这么好吗?
……
锦娘这边进门后,就见蒋羡喊她:“娘子,过来帮我拔白头发?”
“你疯了啊,拔一根可是要长十根的,别拔了啊。我可告诉你,我有三十六根白头发呢。”锦娘坐下道。
“啊?你还数过。”蒋羡稀奇的看着她。
锦娘认真点头:“肯定啊,其实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白头发比别人多了,总觉得是因为熬夜做针线导致的。你熬夜苦读,我熬夜做针线,都有白头发,所以咱们注定一起白头到老。”
蒋羡本以为锦娘会唉声叹气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逗自己笑。
他也是拍了拍妻子的手:“早些洗漱了,咱们上床说会儿话吧。”
“喝点葡萄酒吧,咱们俩可都不是能够熬夜的年纪了。”锦娘笑道。
夫妇二人小酌了两杯,还特地找出蒋羡不知道从哪儿淘的水晶杯,喝完锦娘就昏昏欲睡了。她是个只要有事情就睡不着的性子,但是一旦度过最焦虑的时期,就立马能走出来。
她们夫妇是睡的好了,却有两边睡不着,一边是邻居江家。
江颂正在烧自己为魏七郎画的画像,写的诗词,宋娘子担心女儿出什么事,她知晓这些东西平日女儿都怕被外人发现,藏的十分隐蔽,连身边的丫头都不知晓,如今却舍得烧了。
“颂儿,如今人家已经成婚了,真的可以放下了。”宋娘子甚至是恳求。
木已成舟的事情,怎么改变得了?
丈夫上个月得罪了人,还是求的蒋羡帮忙转圜的,蒋羡自己都没出面,让他家刘管家出面就办成了。
可想而知人家权势多盛,都要给他家一个面子。
江颂点头:“女儿不孝,让娘操心了,日后女儿肯定会慢慢忘记他的。”
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迅速开始另一段,宋娘子深深觉得自己以前对女儿太过宽容,太过自由,以至于她想的太多了。
“颂儿,秘书少监柯大人,是你父亲的同侪,他家的娘子上回见了你一面就夸你呢。柯大人也很会做官,他的儿子性情沉稳,人又没有官家子弟那等浮躁纨绔的习性,你看如何?”宋娘子很清楚,人家是冲着三万贯的嫁妆来的。
但是钱财的事情对于宋娘子而言是小事,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不给她给谁呢?
“娘,我答应。”
宋娘子还在思索时,听女儿这般说,有些诧异,但女儿肯开口,她连忙答应下来:“好。”
江颂紧紧握住手里的帕子:“娘,能不能越快越好。”
宋娘子重重点头。
另外一边则是周四娘子,她昨日上门探望女儿,不曾想看到了筠姐儿十里红妆的嫁妆,那一水的上等家具,还有一口口嫁妆,都让人觉得体面。
她如今也是世俗了。
孙世琛道:“你怎地还不睡?”
“我在想咱们家给大女准备的嫁妆是不是太少了。”周四娘子总是在天真和世俗之间摇摆,想完全忽视世俗那些,又觉得不成。
孙世琛倒是说了实话:“咱们已经是倾尽全力准备了,又不是不愿意给那般丰厚的嫁妆,反正孟家也不在意这个。”
自家长女嫁给孟家庶子,也不存在谁高攀什么,嫁妆当然是看着给了。
况且,在孙世琛看来,女儿们亲事结的好,多一门亲家固然好,然而家中撑起门庭的还是儿子。孙家为了女儿置办嫁妆,还卖了一百亩地,连妻子把自己首饰都当了一幅,毕竟还有二女儿,也得置办嫁妆的,家里还缺钱缺的很。
雄鸡报晓,天下大亮。
锦娘才从床上起来,只觉得眼睛很肿,再看蒋羡还在呼呼大睡,又戳了戳他,蒋羡直接翻了个身。
他是个没有起床气的人,就跟定哥儿似的,总是很乖巧。
实际上他要办许多棘手的事情,虽说他的确有才干,可她知晓其实他也会紧张,他也会面对很困难的环境,心里害怕的不行。
“娘子……”
“起床吧,我们得吃早饭了,我肚子都饿的不行了。”锦娘笑道。
蒋羡这才和锦娘一处起来,她们二人穿好衣裳了,再喊丫头过来伺候,梳洗完毕。外头小厮从附近买了早点过来,夫妇二人一处用了。
正好蒋羡今日旬休,昨日嫁女,今日走到院子里,偶有的一条根炸完的鞭炮,仿佛残留着昨日的热闹。
宁哥儿一大早就去太学里了,他和锦娘一样,对吃食并没有什么挑剔的,常常在外面吃早点。即便有人说什么外面吃食多脏,多不干净,但宁哥儿觉得便宜就好,为吃食不值得耗费太多功夫。
蒋羡用完饭去了书斋,锦娘又去库房四周检查了一下,甜水巷和洛阳的租子日后就是女儿的了,好在她又置办了一处房舍,但还是不够。
好在蒋羡如今的俸禄已然很高了,每月月俸三十贯,二十贯职钱和十贯餐补,除此之外还有每年一百五十石禄米、十匹绫、三十四匹绢,甚至还有两千亩职田,佃租全部归个人所有。
这就已经非常多了,家里根本用不完。
钱财盘算一二,次日清点破损之物,如此差不多到了吃中饭的功夫,橘香把昨日没有吃完的好菜炖了,又炒了两样时蔬。切成细蒙蒙的茭白丝炒着瘦肉,腊肉切成透亮的薄片,用笋片烘。
锦娘和罗玉娥在一处吃,罗玉娥道:“我和你爹吃完饭就先回去,等过些日子再来,到时候拿些新鲜菜过来。”
城里菜贵,肉也不便宜,关键是还并不好吃,她回去种些往儿子女儿这里都送些。
锦娘也不好多留她,只道:“你们在庄院过些日子再上京来玩就是了。”
“放心吧,我和你爹原本也是乡里人,如今住着自家的庄院,庄户都是我们家的佃户,一切都还好。”罗玉娥倒是不担心别人找茬了,她儿子做官,女婿是开封府府尹,谁敢招惹她们呢?
送走魏雄和罗玉娥夫妇,阿盈过来说话,她道:“这魏家八郎的婚期似乎也快办了,这前后脚嫁进去两位新媳妇,怕是又得比上了。”
锦娘好笑道:“你担心这个做什么,虽说都是嫁进魏家,可是又不同房头。不在一口锅里吃饭,就没什么利益纷争。”
阿盈却没这么乐观:“娘子,这人啊,就爱踩一个捧一个,即便二人起初没有存着比较的心思,日子久了,恐怕也会有虢隙。”
“这倒也是,可咱们担心也担心不了,这些事情还是得筠姐儿自己去处理。只有她自己去处理,才能够磨炼自己。”锦娘如是道。
就像张平君,当时婚前看也是个极其不错的姑娘,但真的过日子,以前的那些智慧似乎都没了,也开始和她的姑母似的怨天尤人,常常心情不好。
人嘛,没遇到自己身上的事情,都似乎很有一套应对之策,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容易进退失据。
可她们还年轻嘛,犯了错,还是可以规正之后再改的。
倒是隔壁江家,竟然这般快就给女儿定下亲事,定的人倒是还不错,秘书少监柯家。孟夫人说起江家姑娘还努努嘴:“我看她们家那么好的一个大姑娘,也不知怎么跟见不得人似的,那么快就定下亲事了。”
这些话锦娘不会跟着说,她岔开话题道:“你家老二昨儿我瞧见了,是不是有了身孕?”
“是啊,刚刚出怀。”孟夫人很是高兴,这女人一旦生个儿子地位就稳当了。以前不喜欢怎么了,时日长了,总会有感情的。
被转移了话题,孟夫人又叹道:“我家二丫头和大的那个不同,若是随意嫁去外人家,定然是吃不得苦。可自家姑姑姑母家里,总是好的。”
锦娘点头:“是啊,总会熟悉些。”
三日之后,锦娘送三朝礼,总不过是首饰、彩缎、油蜜、蒸饼、鹅蛋、茶饼、鹅、羊、果物等等。
又接了女儿女婿回来,再见筠姐儿,头发已经梳上去了,戴着锦娘替她打的珠冠,身上穿着正红的抹胸,外穿紫色销金领抹衣裳,看起来端庄可人。魏七郎穿紫袍,头戴金冠,脚底踩着粉底青皂靴。
二人看起来极为登对,锦娘待他二人行完礼后,又笑道:“咱们都不是别人,我也不耐烦请许多人来,不如我们等会儿去园子里摆一桌,只咱们自自在在的说话。”
魏七郎道:“岳母说哪里话,我正有学业要向老泰山请教。”
这个女婿还真是提头知尾,这也省得锦娘啰嗦许多,还道:“去吧,你岳父今日特地提早回来了。”
魏七郎含笑退下,锦娘连忙拉着女儿坐下:“怎么样?”
筠姐儿待下人们都退出,方道:“魏家的规矩比咱们家里大,好在我以前在他们家里读过几年书,魏家的亲戚我都认得。但是以前熟识的魏家大娘子,却和我生疏了许多。我现下跟着七郎君住栖霞院,是个两进的院子,虽然算不得很大,但是收拾的极为精巧。”
“魏夫人肯定是不会亏待自己亲儿子的,我是想问你和七郎处的如何?”锦娘笑。
筠姐儿倒没有太多扭捏,只道:“我就照您说的先拉拢他,我和他倒是很说的来,还夸我私制的苏合香做的好呢,我们新婚次日便一起制了香,都是我指点的他。”
锦娘听了先是高兴,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今日她没有特地喊亲友们相聚,就是想娘儿们几个自在说话,所以锦娘说起这几日家里家外的事情,似乎女儿没嫁出去似的。
筠姐儿也是在家敞开了说:“这才嫁过去几日,感觉身边的人都还可以,婆母没有一句重话。大嫂和六嫂两位妯娌年纪都比我大些,所以对我也很关爱。”
“嗯,这也没几日,你还是小心为上。”锦娘叮嘱道。
筠姐儿颔首:“您就放心吧。”
还未曾说几句话,吃了一顿饭,女儿和女婿就要回门了。锦娘看魏七郎扶着女儿上马车,倒是欣慰的笑了。
却说魏七郎和筠姐儿二人回到魏家之后,先去给魏夫人请安,魏夫人问了几句话,就让她小俩口回去了。
以前筠姐儿活动的地方都是在自家宅院,现下她对魏家家宅并不熟悉,还有些陌生,毕竟以前她来魏家玩,也仅仅是在花厅,不会这般深入。
“七郎,今日爹爹和你说什么了?”筠姐儿笑着看向魏七郎。
魏七郎道:“也没什么,就是探讨学业上的事情。你呢,回家什么感觉?我看姑母方才很是舍不得你。”
筠姐儿点头:“我娘不仅舍不得我,还舍不得你呢,说之前小跨院是给你住过,日后咱们俩若是归宁,还是把小跨院给我们留着。”
“真的么?”魏七郎有些惊喜。
筠姐儿一幅“看看你说的什么话”的表情,“肯定的,我爹爹和娘亲可喜欢你了,总夸你人又机灵,又有才气,就是——”
她故意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魏七郎紧张看向她,“就是什么?”
筠姐儿看了他一眼,用帕子掩唇一笑:“就是说你什么都好,看你紧张的。”
魏七郎失笑:“你看你,还取笑我。”
“我可不敢取笑你,天色还这般早,你说咱们做些什么好?”筠姐儿虽然和魏家走的亲近,但她也不知晓魏七郎真的有什么爱好。
但是这也是魏七郎的问题所在,他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什么都有,的确不知道自己爱好什么。
唯独在蒋家的时候,大家似乎不把他当特殊的凤凰蛋看待,该学什么学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人什么都有的时候,就会没什么意思。
魏七郎看向她:“你说做些什么好呢?你平日都在做什么?”
他本以为是女红针黹或者一些闺阁游戏,孰料筠姐儿道:“踢毽子太闹腾,下棋太费脑,打双陆太老套。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咱们可以拿出程文来,看谁破题最快,另一个便是我帮你做脸,我可会啦,我娘亲的脸为何那么嫩,都是我干的。”
“做脸。”魏七郎不假思索的道。
筠姐儿的工具多,回到房里之后,让他靠在躺椅上,还塞了个小枕头,魏七郎这个年纪本来就很容易出油。
“先用的是芦荟露,给你清洁一下脸。”
魏七郎觉得自己脸上一下就舒服了,敷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用棉布擦干净,尤其是自己鼻子那里的油腻腻的,几乎都清除了,脸上还真的清爽了。之后,不知道又拿了一块什么薄纱,薄纱上浸透的一种水,她还帮自己弄服帖。
之后,她就开始替自己掏耳朵,用檀木梳子按摩穴位……
他本来之前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结果直接睡着了,还是被筠姐儿喊醒的。
“郎君,怎么样啊?舒服吧。”筠姐儿挑眉。
魏七郎摸了摸自己的脸,甚至觉得脸和头皮全部舒展开了,他立马道:“娘子,明日可以再这样么?”
“过几天吧,过几天我给你敷眼睛,比今儿还舒服呢。”筠姐儿擅长拖延大法。
魏七郎心想这几日得讨好自家娘子了,怎么以前没人跟他说还能有“做脸”的服务呢?
第144章
筠姐儿出嫁月余, 对门孙大姑娘有了身孕,锦娘差青蓉送了些补品过去,青蓉回来之后道:“那孙大姑娘把身边的丫头作了通房了。”
怎么会这样?周四娘子应该是现代人, 怎么教出来的女儿会弄出通房来。
通房不是正经姨娘, 比普通丫头地位高点,算是男子的房里人。做通房若是将来有一儿半女还好,若没孩子, 拿着丫头的份例, 还得给男主人暖床。
锦娘有些不可思议:“是孟夫人要求的么?”
青蓉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指不定。这孟夫人也真是的, 提起小娘来深恨不已,给自己儿媳妇添堵却是厉害。”
殊不知, 孟夫人只是暗示, 她也不好送女人过去。毕竟书香人家, 又不是什么那等没规矩的人家,随便送女人小妾,到底孟三郎还要读书呢。
这儿媳妇倒是上道, 孟夫人还拿这话教训女儿:“你就是爱吃独食, 殊不知这男子在家里没新鲜的,就去外头找新鲜的了。在家的你能敲打,在外头的你都管不到。看三郎媳妇,多么贤惠聪明,那通房是她自己人, 二人一气, 后宅一团和气。”
孟二娘撇嘴:“娘,这有什么好的。三哥才成婚多久啊,这么快就整通房, 到时候多出来几个庶子女,可有她发愁的。”
“庶子女不过是给口饭吃,若是出息的,请封也要先请封嫡母,礼法所在,有什么好怕的。”孟夫人不喜黄小娘,非是不喜小娘,而是不喜欢和她对着干的小娘。
周四姑娘却是和孟夫人完全不同的反应,她看着女儿道:“你在做什么呀?你才刚成婚多久啊,怎么就开始自己把丫头开脸了。”
在周四看来,这孟三郎是女儿看上的,女儿怎么会这般大方把丈夫拱手让人?
孙大姑娘微微叹了口气:“娘,我若不这般做,到时候婆婆送来的人,势必会跟我打擂台,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做的好看些。我知道您的意思,可女儿没那般幸运。”
她有些家世,却又不是极好,有些相貌,又不是国色天香,有些才学,可孟三郎并不爱女子才学胜过他太多的,只喜欢红袖添香的喜悦,对妻子的太过聪明,反而忌惮。
她有两位榜样,一位是邬娘子,贤德简朴自持,受到人家尊敬,一位是魏娘子,能干有个性,不畏惧人言。
前者,虽然自己有时候会咽下些苦水,但是收获的也多,地位岿然不动,后者,即便有人说她善妒,出身寒微却变成凤凰,但并不觉得低男人一等,照样好好地做官夫人,似乎天生如此。
后者她很难成为了,因为她无法忍受闲言碎语,孟三郎也不似蒋羡那般即便发达了,对发妻始终如一,前者倒是最好学了。
周四娘子搂着女儿:“你受苦了。”
“有什么好苦的,松儿本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成了通房,我光明正大的抬举她,她有了体面,也感激我的提携之恩。我们俩一条绳上的蚂蚱,岂不是更和乐?”孙大姑娘有自己生存的智慧。
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主见,她灌输了很多现代思想,女儿却完全是个古代人。
可是,孙大姑娘不觉得自己如何,她备受孟家人赞誉和孟三郎的敬重。
这些锦娘当然不知晓,她只知道一些看得到的事情,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她是不清楚?孟家这些事情不过是邻居之间需要登记在册走礼送了些什么,仅此而已。
隔壁江家卖了宅子,听说去了宜秋门住,反正宋娘子也不差钱。
锦娘还和蒋羡道:“咱们这隔壁换了多少户人家啊,我都数不清楚了。”
蒋羡笑道:“娘子,你看你,操心人家干嘛。日后不管谁来,也别走动的太勤快了,虽说什么远亲不如近邻,但是这换的太勤了,咱们也不必太当真。”
“我只是觉得,什么都在变,咱们这些人好似总没变。”锦娘道。
夫妻二人说完,窦媛过来了,窦媛的女儿早年在大名府时,还是请的锦娘做的全福人,和韩效的长子定下亲事。洛姐儿现下也颇有少女的风姿了,只是筠姐儿出嫁了,否则表姐妹倒是可以一处说话。
但现下锦娘只能让下人带孩子去园子里玩:“别把她拘在这儿听我们大人说话,枯燥的很。”
窦媛时隔七年再和锦娘见面,觉得她比以前更从容许多了,也是到了十六表兄这把年纪,还未曾有通房妾侍,那真的是真爱了,这也是表嫂的底气所在。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出来了:“您真的是能够拴住表兄的心。”
“快别这么说,我是没什么手段的,纯粹是你表兄自己自觉罢了。”锦娘不觉得她怎么让蒋羡死心塌地了,大概是他年纪小的时候就跟她成婚了,也没怎么常常出去外面见别的女子罢了。
有的男子,即便家中妻室做的再贤惠,人再美丽,多半还是偷腥的。
所以是蒋羡这个人本身就很好。
窦媛这几年的日子过的也舒心许多,但是也免不了纷繁的事情,妯娌不和,大嫂的儿子大了要分家产云云。但现在到了京中,似乎一切否极泰来,更重要的是和表嫂又在一起了。
窦家如今的确不成,蒋家却是人才辈出。
二人正说着话,周三娘子过来了,锦娘又给她二人引荐。
周三娘子本身就是蒋放之妻,蒋放如今仕途正好,几乎是申相的一把快刀了,官位也升的极快,现在都已经是龙图阁大学士了。
现下周三娘子却反而低调起来,不似以往长袖善舞了。
几人一处也说些安全的话题,锦娘问起:“以前领抹都宽宽的,刺绣要饱满精致,如今时兴起那样窄窄的来。”
周三娘子道:“可不是,你看我如今穿的衣裳不就是这般。是了,你家筠姐儿那喜服做的可真好,我听说是你做的。”
“是啊,这孩子说是想要我以前成婚的婚服,我说那都是陈年的衣裳,怎好拿出来给她穿?遂帮她做了一件。”锦娘笑道。
周三娘子赞道:“你的手艺那肯定是没话说的。”
因蒋放是申相铁杆,周三娘子还说起申七娘要出嫁的事情:“嫁妆也是准备妥当了,总不好等到七月再嫁,约莫也就这些时候了。”
锦娘笑道:“这下好了,魏家马上就要有两位新媳妇了。”
因窦媛那日去魏家守房,魏家原籍和甄家都是大名府的望族,所以她道:“魏二夫人性情很是温柔,人家取了个诨名叫‘二菩萨’。这申家姑娘嫁进去,怕是掉到福窝里去了。”
嫁过人的都知道,不仅仅是丈夫好就足够了,婆婆也是重中之重。
女子在后宅,接触最多的便是婆母,对长辈稍微有半点不敬都不成。窦媛就深有所感,自然这也是唯一的好处了,毕竟魏家长房才是真的有权有势。
就像她嫁的甄二郎是实际上的长子,所有的恩荫都是先擎等着甄二郎,甄二郎的锁厅试过了,就授官了。
这些窦媛就不会多嘴了,人嘛,不会说话的人就少说话,话少不如话好,她常常这么想。
锦娘则道:“是啊,我认识魏二夫人多年,也是没见过她和谁红过脸。”
申七娘和魏八郎最后定在五月十六成婚,其实两家都是准备了多年,一应俱全。
锦娘正好两边都上门恭喜,魏家还特地让筠姐儿接锦娘进去,锦娘知晓女儿是新嫁娘,不便出门,故而她有机会看到女儿,这才是上门的目的。
“娘,我就知晓今日您肯定会来的。您先去我那里坐坐,二婶那里忙着呢。”筠姐儿道。
她跟着女儿一起去了她们住的栖霞院,没想到这还是二进院落呢,“外头住的是下人么?”
筠姐儿点头:“是啊,外头住的丫头们,我们旁边的耳房修了个小书房,东西厢房如今空着呢。”
空着的自不必说肯定是给孩子们住的。
但看女儿这般,锦娘道:“我让习秋跟着你过来,她也是经过事的人了,你的小日子若是没来,或者恶心不舒服,就别傻乎乎的吃些活血的药。”
筠姐儿请了锦娘到内室,趁着看茶的功夫道:“您放心,我留心着呢。”
“这就好。”锦娘说罢又打量房里摆设,青铜花觚、玉如意、薰炉、书籍都摆在几案上,外间待客的香案上放着佛手香橼之物,中间用湘妃竹帘隔开,多宝阁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绢人、泥叫叫这些新鲜玩意。
床上正罩着锦娘绣的青撬纱绣茉莉的纱帐,青色缎子的床单,配上云霞色的薄被,床头还挂着一对如烟送的琉璃灯。
这屋子里并没有堆砌之感,很是雅致安宁。
“屋子收拾的很好。”锦娘由衷道。
筠姐儿听她娘的夸赞很欢喜:“谢娘夸奖。”
锦娘当然最在意的还是女儿在魏家过的好不好了:“怎么样,这个把月我也不好过来,你和别人有没有什么龃龉?”
“没有,大哥通过了锁厅试,如今已经是起居郎了,大嫂高兴着呢。至于六嫂,她有了身孕,正养胎呢,所以女儿这里早晚晨昏定省之后,就都在自己院子里,也少出去。”筠姐儿道。
锦娘问起魏七郎:“姑爷如何?”
筠姐儿笑:“总不过读书罢了,我告诉您,我帮他做脸,他欢喜的不得了。常常求着我帮他做呢,可我不会那般让他如愿,他常常讨好我呢。”
“哎呀,看到你们小儿女这般好,我就放心了。傻丫头,我常常听说他们这样的权宦之家,等妻子有孕多半会有什么通房妾侍伺候的,你千万别犯傻,就为了什么假贤惠要人。即便你婆婆送人过来,既然是真的伺候你的,你就当丫头使唤。”锦娘道。
筠姐儿则道:“可是这般婆母不高兴呢?”
“你都有身孕了,她不高兴什么?等你生下孩子,无论男女,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不会为难你。这世上只要是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真的能够难为你。一时的不喜,只当是磨炼,人生的路还长着呢,等你有本事当家立住了,这些都是小事情。”
听她娘一样样说完,筠姐儿有了信心,可她又想魏七郎若是自己不三不四呢?不成,他若是敢,自己大不了和离就是了,反正还可以回家去呢。
这些事情的预发对策,锦娘都一一对应,筠姐儿听到心里去。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话,才去魏家二房那边,众人都在恭贺魏二夫人,一旁坐着的魏夫人对锦娘道:“三姑太太,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呀。”
“可不是。”锦娘也赞同道。
魏夫人又笑;“咱们俩家成了亲家,反而不如以往亲近,要我说,你们要常来。”
真的常来就讨人嫌了,锦娘可是非常知道分寸,故而打趣道:“要我说是您不肯下降到我家里呢。我前些日子还说,我那小池塘里过两三个月若还有莲蓬,到时候您来,咱们再在花谢那里吹吹风,喝去年酿造的荷花酒,再赏赏荷花。”
说实在的,魏夫人的确还是挺喜欢锦娘为人的,不多事,说话一般只说好听的话。和自家联宗之后,除了必要往来,从来不会靠着自家做什么,甚至人家过的好了,也不骄矜。
这次七郎媳妇的嫁妆比范氏和王氏都厚,着实也是给自己长脸了。
更别提筠姐儿进门之后,前几日她没有胃口,她说辣菜能开胃,做的粉红色的辣菜萝卜,用描金的白釉碟装着,她还真的提了胃口。
还给自己做了缎面抹额,上面绣着牡丹花,态度也是极恭敬的。
再说自己的儿子自己知晓,一有空就往家里跑,还不是因为娶了儿媳妇,以前可没这么勤快。
这些她自然不会跟锦娘说,锦娘也不会贸然问自己女儿如何,二人都心里有数。
从魏家回来一会儿,锦娘让丫头们捶腿捏肩膀,坐马车去两府,舟车劳顿了大半天,浑身散架似的。
“娘子,会珠送了冰糖雪梨汤过来。”外面的小丫头道。
锦娘道:“送进来吧。”
她吃完一碗甜汤,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正好蒋羡从外面回来 ,锦娘打了个哈欠:“今日出去了大半日,有些累,睡到现在了,正好你换身衣裳,咱们用饭。”
蒋羡笑道:“娘子多休息也好。”
“是啊,我以前总觉得若是不做事,一天过的太快了,如今想来,是我早些年的时候太拼了,现下该休息的时候就多休息。”锦娘自己倒是很想的开。
蒋羡心想娘子其实吃的苦头够多了,她自尊虽高,可是配的感太低了,稍微不做事,就觉得自己太闲了,是不是日子过的太快了云云。
旁的官夫人,便是今日打钗,明日裁制新衣,后日敷粉打扮,买昂贵的衣饰,都觉得很正常,她却总是觉得浪费。
这点就不好,他家娘子就是一日换十次衣裳他都喜欢。
所以,蒋羡道:“娘子,如今女儿出嫁了,宁哥儿定哥儿年纪都还不大,咱们俩也能够松一口气。”
“是啊,你说这人啊,成日忙忙碌碌的,等真的闲下来的时候,年纪又大了,身体没那么便利,腿脚腰部也没那么好了。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力气很大,搬一大盆花都能搬的起,如今稍微走的久了身上都疼呢。”锦娘也是很感慨。
蒋羡轻门熟路的按了按她的腰大椎:“这是成年做女红的毛病了,没事儿,现下你就好生将养。”
“那你帮我洗头发吧,反正下午睡了半天,晚上也睡不着。”锦娘拉着他的手撒娇。
如此,蒋羡当然答应。
锦娘梳洗好了,觉得自己浑身都满是香香的,人身上舒坦了,次日早上起来都有些起不来。等躺到中午才起来时,她才开始规划自己的事情。
之前女儿备嫁,她当作事业来做的,现下女儿已经出嫁,她也差不多休息了挺久的了,准备找找自己下阶段要做的事情。
果然,她真的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她把魏雄和罗玉娥叫上,陪着她去了一趟大相国寺,这里依旧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少手工艺人都在这里卖时兴的花样。
罗玉娥现下庄子每一季都有租子,她也不爱什么名贵物事,买一些小玩意就尽够了。
“锦娘,我给你买糖炒栗子吧,咱们娘俩吃。”
“娘,这么多年,您还没吃腻啊。”锦娘笑道。
罗玉娥道:“这怎么能吃腻呢?其实这么些年你弟弟虽然中了进士,我和你爹倒也不必为钱操心,但是也总觉得咱们草莽的人,那些名贵菜肴吃不惯,咸菜萝卜加点肉才觉得下饭。”
锦娘道:“再喜欢吃,你也少吃些咸菜,吃太咸了对身体也不好啊。咱们活着多好啊,既能吃喝玩乐,又可以看遍山河。”
“你说的是啊。锦娘,真没想到咱们这群人还有这样的日子,真是觉得跟做梦似的。”罗玉娥都觉得不现实。
锦娘笑着摇头。
紧接着她又看到卖画册的,是个看起来穷酸些的公子,这些画倒是画的不错,锦娘花了三贯买了大小十幅花鸟图。
罗玉娥不解:“怎地花这么多钱买啊?”
“其实绣女除了针线活要过硬,这底稿也得出色,我看此人的图虽然和翰林院的画师们不能比拟,但是别有一番清新自然,这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若是我绣出来肯定很好看。”锦娘手痒痒了。
从外面回来之后,锦娘就先设计图稿,首先最先想到的还是蒋羡,毕竟人家昨天才跟她洗过头。
但是不知道怎么设计他的衣裳时没有念头,但是给自己设计褙子时想法很多,因为那幅《荔枝喜鹊图》画的极好,喜鹊画是青翠翠的颜色,叶子是深绿色,荔枝则不是传统的深红大红,而是浅浅的粉红。
这样柔嫩的颜色,锦娘立马几天的功夫就做好了。
再有一件倒是大气的很,黛绿色的抹胸边缘绣米色茶花,外面则是蜜合色的双层纱褙子,亮点是在裙子的系带上绣黄雀,有点睛之笔。
等两件做完 ,她才发现说给蒋羡做的一件都没做,想了想,她便替蒋羡做了一件蜜合色交领上襦,外罩一件黛青色的提花罗褙子,他的衣裳亮点在领口,一边绣茶花,一边绣黄雀。
蒋羡看了一喜:“正好,咱们吃魏家喜酒的时候,一起穿。”
“你就这么想同为穿夫妻装啊?”锦娘笑眯眯的打量他。
蒋羡搂住锦娘:“那是自然了。”
锦娘也帮女儿女婿也做了一套情侣装,让阿盈代替她送过去,原本这也是锦娘突发奇想。但是,筠姐儿看锦娘送来的衣裳,忍不住哭了。
她跟婆婆都做了女红,却没想到跟自己的娘做。
魏七郎还不知道这些,只知晓岳母替他做了衣裳,欢喜的不行,当时就穿上了。但见筠姐儿面色不好,又道:“你这是怎么了?”
筠姐儿摇头,有些话对丈夫也不好说,总不能说孝敬婆婆不好吧。
魏七郎却想岳母对我们夫妇这般好,娘子苦坐家中,故而跟魏夫人说想跟蒋羡请教学问,二人带了大包小包回来。
她们俩回来时,锦娘正帮罗玉娥把鞋面糊好,她是想给爹娘做两双鞋。
罗玉娥是紫色缎面鱼戏莲纹,魏雄绣的是黑缎地西番花纹。
锦娘在糊鞋面的时候,罗玉娥剥了松子,一颗颗喂到女儿嘴里,大家都没想到这个时候女儿女婿会回来。
看着女儿眼泪汪汪的,锦娘还以为女儿受委屈了,再细问才知晓是这事儿。
“哎呀,我的乖女儿,这就是我和你外婆出去玩儿,买了几幅画,所以想到你们了。你还真的掉金豆豆了……”但不管怎么样,锦娘也是很开心的,俗话说养了儿女虽然不图回报,可人家记挂着你,你还是很开心的。
罗玉娥倒是在旁感动的一边流泪,一边道:“孙姑爷还是好的,都不必你说,就知道你想家了,还特地带你回来。”
第145章
女儿回来了, 锦娘放下手中针线,吩咐厨下做她爱吃的。
香煎的小黄鱼,醋溜的菠菜, 可口的凉拌蚕豆, 烧鸡腿,都放筠姐儿面前。筠姐儿吃完这顿饭,又把她带回来的什么彩缎补品乌鸡香片都给锦娘了。
闹的锦娘哭笑不得的, 她小夫妻二人吃完饭, 又回去了。
这些事锦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魏七郎却是很感动的, 魏夫人养尊处优,即便爱儿子, 也是指派下人过来, 没有蒋家这么亲昵。
全部是人家一针一线做的, 还跟她们二人都做的看起来相近的颜色,相同的刺绣团案,可又不雷同, 穿在一起人家一看就是两口子。
“岳母人真好啊。”魏七郎想起了那幅紫衣观音, 曾经可是救过他命的。
筠姐儿笑道:“那还用说,我娘就是很好的。你知道么?我们家的儿女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是对的,我娘都会支持,给我们撑起一片天, 我们只要和我娘生活在一起的人, 都觉得特别特别安心。她就好像真的菩萨似的,一直保佑我们。”
魏七郎恍然:“我如今才明白,为何我去你们家的时候, 也觉得很安心了。”
实际上锦娘反而觉得是她生的儿女很好:“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没什么好运气的人,没想到儿女都这般孝顺,实在是出乎意料。”
蒋羡心道筠姐儿因为看见娘子送的衣裳还哭了,自己当时在同样的场景下,仿佛没有任何表示。
他在想他要不要也挤出点眼泪来……
转眼到了魏八郎娶妻的日子,夫妻二人分开吃酒,蒋羡去了申家,锦娘到了魏家。和她一起过去的还有张平君、罗玉娥,大家都是穿戴一新,锦娘来魏家的次数比她们俩多,先过去大房看了魏夫人,才去二房。
见到魏二夫人,锦娘就道:“恭喜您,恭喜您,等八郎媳妇进门,家中立马就人丁兴旺了。”
魏二夫人拉着锦娘道:“三姑太太可要帮我迎客。”
“这是自然的,莫说是我,就是你的几位侄儿媳妇哪个不来?旁的人不来倒是罢了,筠姐儿不来,我肯定捶她。”锦娘笑着。
几人玩笑几句才去花厅坐下,张平君发现锦娘和魏家的人真的都特别熟悉,她以前只知晓自家和河北魏家联宗,以为只是攀附上去的,没想到人家真的完全当她成三姑太太看。
“姐姐,咱们等会儿要帮什么忙啊?”张平君问起。
锦娘笑道:“哪里用得着咱们帮忙,人家自有安排,大房连带筠姐儿在内就三个媳妇,还有三房的都有人的。你且坐着吧,等会儿等新娘过门拜见时,我们把见面礼送了就好了。”
张平君记在心里,见不少人专门跟锦娘说话。
其实并非锦娘多么擅长交际,纯粹是蒋羡是开封府府尹,官位高,所以是花花轿子有人抬。
等申七娘过门了,锦娘就已经是困的不行了,撑着眼皮等新郎新娘过来,送了一对玉璧,才告辞回家。
申七娘进门半个月左右,就已经到了六月,对门孙 大姑娘的肚子已经很出怀了。孟夫人带着她过来说话的时候,锦娘还道:“怎么还把你们三郎媳妇带来,有身子的人哪里能到处走。”
她们可是从园子那边的角门进来的,还是挺远的。
孟夫人笑道:“她说问了大夫,有身子的人反而不好久坐久躺,也得适当活动一二,如此,我就带着她过来了。”
虽说孟夫人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她还真的不会折腾孕妇,只不过孙大娘子也不愿意常常在家拘着,能够走动一二,混个脸熟也是好事。
想要混的开,专门只靠皇家亲戚可不成,文官未必买你的帐。
夫人们聚在一处还是说儿女的事情多,孟夫人问锦娘:“你家女儿嫁过去,也有几个月了,怎么样啊?”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孙大姑娘也是张着耳朵听。
本以为会听锦娘吐口水,或者粉饰太平,却没想到两种都不是,她道:“这过日子哪里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过是那般,没有听到什么大事,那便是好事。”
孟夫人恍然:“这倒是这个理由。”
“现在的孩子们可比我们那个时候都聪明,她们都很会处理的,咱们做女儿的后盾就好,她们要咱们出头的时候,咱们帮忙,她们自己能够处理的时候,我们也别插手。”锦娘反正自从买了这个宅子,儿女回来都能住下。
正说着,家里送了乌鸡汤来,锦娘请孟家女眷们一处喝,还道:“这是小女前些日子和姑爷回来的时候送来的,说什么能够补血养颜、强壮身体、滋补肝肾。”
乌骨鸡和现代随时去超市买不同,古代乌骨鸡还是很珍稀的。
孟夫人笑道:“也只有夫人娘家,才是什么都有。”
“上回你给我送的花胶鸡也很好啊,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锦娘道。
二人说笑几句,又说起蛤隔壁江家搬走的事情,锦娘还不解呢:“好好地,就搬走了,也不知道是为何?”
孟夫人更不高兴:“是啊,平日她常常找我说这说那的,我还以为我们关系很好,结果不告而别。”
在一旁的孙大姑娘当然是知晓这是因为江颂的缘故,说来也真是的,江颂这么好的家世背景,嫁妆也有那么些,却成日为了个男人这般要死要活的。关键是人家早就定了亲,你这样就不对了。
到最后好不容易支起来的关系网,就这么白白放弃掉了。
下午孟夫人回去后,周四娘子上门探望女儿,她和孟夫人彼此寒暄了一会儿,才能和女儿说话。
“你的身子如何?”
“女儿挺好的,您放心。”
周四娘子喜道:“你爹总算是位置要往上头提一提了,直接提了两级到著作郎这个位置。”
孙大姑娘听了也十分欢喜:“如此就好,爹爹升了官,妹妹的亲事您也要抓紧些,若是差些钱,您先同我说。”
在孟家,做少奶奶的一个月都有五贯的月例银子,她也没什么别的开销,几乎都攒下了。一年说起来,也有六十贯呢。
除此之外,有时候宫里的乔昭仪也会赏赐些上等的彩缎金银锞子,也是一笔收入啊。
周四娘子笑道:“用不到你的钱,你爹如今是五品,俸禄比以前多,咱们家里我也裁撤了一些下人,咱们慢慢的就能攒下钱了。”
听她娘说着,孙大姑娘又疑惑道:“娘,爹的官怎么升的这般快?”
谁的爹谁知道,当年在大县任县令,她爹都几次弹压不下来,差点闹出民变,在京里也是庸庸碌碌,胆小怕事,怎么会升的这样快。
周四倒是说了实话:“你不知道,是靠你姨爹的面子。如今申相那里需要人,你爹是自己人,自然官就升的快。”
有时候猪站在风口都能够吹起来,更何况她们和蒋放关系亲近。
孙大姑娘微微点头:“若是真的谨慎,还不如似我公公这般,万事不要发表太多自己的想法。”
“那是自然,你爹也是皇上有什么政令,他就支持什么。”周四娘子想人不在官场之中,根本无法体会到上升一阶多么困难。
只要想往上升,就有无数人盯着你的位置,想把你拉下来。
背后的人角逐也是十分激烈。
当然,若上头有人,就会升迁的快,下面的人也不敢惹上面的人,如此倒是稳妥点。
孙大姑娘握着她娘的手道:“那您就趁着这股东风,快些把妹妹的亲事定下吧。”
周四娘子想定下亲事,人家也不会想娶个穷官的女儿,嫁妆怎么着也不能比姐姐的差吧,最少也有一千贯的现银。
这至少得三四年才能攒下,至少等两年吧。
两年就好了。
周四娘子这边发愁钱,许氏倒是不怎么愁了,六百亩的庄田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收租子就已经极多了,更何况她十分节俭,现在更是攒下不少。
但她若是没人比照,这些钱也就满足了,偏偏还有弟妹比着,人家的钱更多,据说又买了一座宅子,还有筠姐儿的嫁妆,那可是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满满当当的,哪个人不夸好,哪个人不羡慕?
都是堂姐妹,一个是富姐儿,一个是穷姐儿?对比太强烈。
可要她给那么多钱给女儿,她也觉得不值得,这样的风气不好,她是绝对不会盲从的。只不过,族中人背地里夸儿媳妇小邬氏贤德,说她抠门,她真的是怄死。
葛妈妈偌大年纪,还出着主意:“娘子,咱们姑娘还小呢,您何必担心这个。”
“我是不担心,如今她爹又不在家,哥哥读书还不成,她哪里好说亲。”许氏最担心这个。
葛妈妈又道:“今年咱们宣哥儿就要发解了,指不定就会顺利考过,到时候您可既是进士的妻子,又是进士的母亲。”
许氏听了这话稍稍安慰了一些。
殊不知,蒋羡提起宣哥儿的时候很可惜,他对锦娘道:“那孩子早年十分刻苦,大嫂几乎是手执竹鞭坐在书桌旁,如今大了,大嫂反而讨好他纵容他,也不督促他了。”
哪个人是天生就好学的,看宁哥儿这般都时常还得敦促,定哥儿更不必说,常常刮风下雨都想逃学,娘子不怕讨嫌,哪次不是打骂吼把人送去读书。
曾经在家里的时候,蒋六夫人对他们兄弟几个管的很严,他是最小的,虽然也得宠,但是学业上却是一丝不苟。
锦娘道:“今年看他能不能发解了,若是不能再说吧。”
且看魏大郎都是二十七岁荫官,三十岁才过锁厅试,有个官做。当然,人家一上来就是正六品的起居郎,相当于蒋羡考中进士后六年多,朝中有人提携才能够坐到这个位置。
但魏大郎的爹是高官,蒋宣的父亲辞官了,蒋羡即便能够荫子,肯定也是荫自己的儿子,不可能荫侄儿啊。
蒋羡则道:“常常找门路,还不如潜心苦学。大哥也真是的,以前当官说没功夫,后来辞官就走了,大嫂不管他的功课,他自个儿也不上心,真不知晓日后如何的?”
普通人的资质其实相差都不是特别大,缺的是持之以恒的学习。
就像弟弟魏扬和陈小郎相比,魏扬一路有锦娘蒋羡找的名师,有陪着他的爹娘,再穷也没少他读书的银钱,再加上他自己刻苦,所以才能够成功。陈小郎无人管束,也负担不起读书,如今能够成为管事顶天了。
甚至是锦娘,只能说有刺绣的天赋,但并不是真的完全的天才,需要不停地学习打磨,故而即便是现在她做出的衣裳都不会过时。
每次做的衣裳都是当下最时兴的,花样也一点儿都不陈旧。
锦娘不免道:“大房不是跟你过继的二哥关系不错么?不知道你那二哥会不会安排?”
提起蒋放,蒋羡冷笑道:“我二哥永远只欣赏有才干的,没才干的没能力没钱的,在他眼里就是死人。你别看他同我们家往来,那是因为我现下还有这样,并非是顾念什么兄弟之情。他的豪爽大方也是对外人的,咱们这些人什么相干都没有。”
锦娘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蒋放这样,日后别人也不会和他亲近的起来。
又说申、魏两家联姻,申七娘在魏家格外的不太习惯,整个申家都是完全不拘束女孩子的。魏家规矩森严,二夫人便是再温和,也是按照魏家的规矩来,晨昏定省,布菜伺候自不必说。
申七娘学识过人,拿着魏八郎所做的诗赋就讨论起来,起初,魏八郎还听几句,到底是在新婚,然而个把月之后,他就有些厌烦指指点点和说教了。
二人不免闹了一场,魏二夫人则把自己儿子说了一顿,让她和新妇莫胡闹。
申七娘见婆婆帮着自己,越发长了气焰,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在一旁的筠姐儿见她如此,心道我娘告诫我说婆母是不可能把儿媳妇真的当成自己女儿的,所以一时帮忙,只不过为了家族和睦罢了,似申七娘这般,到时候很有可能失了丈夫的心意,同时还得罪了婆婆。
人家魏二夫人经营出这么好的名声,可见人家就不是真的温软善良,也是有手段的。
但她不评论这些是非,只是想每一件事情,自己得总结反思,就像娘说的那样,犯错不可怕,最怕的就是屡教不改,不长教训。
六月是锦娘的寿辰,家里请了弹唱的人过来,又接了几家姻亲过了乐呵,魏家、张家、还有魏扬夫妻,甄二郎窦媛,老宅的蒋宣,族里的蒋延等人。
锦娘正和大家说话:“我这又不是什么整寿,无非就是请大家聚一聚,亲戚们走动的亲热些才好。”
“谁说不是,表嫂,咱们定哥儿是下个月的生辰,宁哥儿是下下个月吧?”窦媛是有心之人,特地问道。
锦娘笑道:“可不是,不过,定哥儿还小,我就让茶房做些他爱吃的点心也算是度过他生辰了,等将来做十岁再大办一次 。你们不知道孩子多容易分心,尤其是我这个小的,娇气的很,打雷了怕打雷,下雨了说他心情不好,都不想上学。”
窦媛跟着笑道:“定哥儿这孩子有表嫂教导,日后定然会很好。”
“好不好的我不知晓,至少该读书的年纪还是得读书。”锦娘想就像自己做编剧似的,别听什么别人让你上价值,能爆的剧本还是情侣拉扯写好,行文舒不舒爽,二者中其一,都能小爆了。做人也是如此,你的人品再好,再善良,作为一个人没有社会价值,照样是瞧不上你?
锦娘当年就是人品再好,没有几千贯本钱的嫁妆,蒋六夫人也看不上,而蒋羡生的再好看,没有衙内的身份,锦娘也不会随意嫁。
宁哥儿定哥儿这些官家子弟,说一句非常功利的话,若是考不上进去,从此他们的人生阶层就会严重下掉。
张九郎的父亲当年官位可不低,如今还得指望蒋羡这边帮他求个差遣,否则就只是空有名头。荫官非进士出身,没有同年,座师,官场上除非有自家长辈安排,否则官场举步维艰。
窦媛暗自点头。
筠姐儿亲手替锦娘做了一套衣裳,还送了两瓶蔷薇水,一担寿面、两匣香料、首饰一幅。她当然是跟她娘做脸了,就像她娘之前说的,对外人还礼尚往来很是大方,对自家人倒是小气的紧,才让人寒心。
魏家除了她,别的如范氏、刚进门的申七娘都过来了,王氏因为有身孕未曾过来,倒是她母亲邬娘子过来了。
几人又重新叙坐,筠姐儿既事作为魏家媳妇过来,她同时也是蒋家女儿,自然似东道主,帮着忙前忙后的。张夫人在旁看着张平君跟上去了,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满门权宦之家,女儿若是还不见机一些,日后还不知道如何自处。
筵席摆在花谢里,桌上正中摆着竹篾篮,里面装着浅粉色的荷花、玉簪这样沾着露水的花,别有一番清凉之意。
锦娘虽然非大家族出身,但官夫人也做了十几年了,对筵席安排还是很有心得的。她自己家里吃饭时,会用转桌,但是客人们过来,都有丫头夹菜,并不用如此。
反正上菜顺序无非就是干果鲜果下酒菜正餐还有汤水那些,橘香能做的就做,不会做的,直接让外头的厨子过来做。
邬娘子笑道:“每次来你家里,我都得吃撑了回去。”
“哟,那是你赏脸。”锦娘和她是熟人了,这邬娘子这样的人,最好是别得罪,反正大家面上过得去就行。
又听张夫人在旁凑趣:“我刚刚看宁哥儿过来敬酒,这孩子生的愈发好了,将来不知迷倒多少女孩子。”
锦娘摆手:“这孩子容貌不如他父亲弟弟俊俏,虎虎生威的,要说好看,我也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还是我家姑爷最俊了。”
这说的是魏七郎,魏夫人听了笑道:“也难怪七郎打小就说最喜欢三姑母了,敢情你也是最欢喜他。”
这一席话,众人也都笑了。
谁愿意剑拔弩张的,高兴的氛围中有些亮点,就比什么都强。
就比方现在锦娘正道:“我近来新绣了一幅净瓶观音,全程用一种针法所绣,流光溢彩,尤其是在太阳之下,似流水一般。虽然和一些刺绣大师们不能比,但我拿出来献丑一二,大家莫笑话。”
众人见两个丫头缓缓展开,这幅观音绣像以自己女儿的肖像为底稿,观音手持净瓶,头饰华丽,面貌慈悲。
筠姐儿看了觉得这观音有些面熟,但她转念一想,观世音菩萨自然是慈悲的。
观音站在莲台上,倾倒着玉露,众人凑近了看,都觉得妙不可言。
锦娘笑道:“我听说这净瓶观音不仅有慈悲仁慧之意,更能去病。”说罢,又让人收了起来。
看完画像,众人开始用膳,却不料到筠姐儿干呕不止,锦娘一时福至心灵,先让人把她扶下去,又让阿盈请大夫去,窦媛非常有眼力见的说她要陪着筠姐儿,张平君懊悔自己晚了一步。
众人继续用膳,等膳食用完,又听了一出戏,阿盈匆忙过来耳语一番。锦娘笑着看向魏夫人:“恭喜您了,您马上又要添孙了,方才我见筠姐儿不舒服,请了医官过来,说是喜脉,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魏夫人心想这还真是福气,每次和蒋夫人一处,所有事情都会变好。
筠姐儿这里魏七郎已经过来,他还有些不可置信:“是真的么?”
“嗯,方才大夫都说了,应该不会假。”筠姐儿其实心里有数,但是在婆家不好请大夫,尤其是若是没孩子,那就是空欢喜一场,今日回到娘家,与母亲通气之后,才顺利找大夫过来。
魏七郎挠挠头,露出些许孩子气:“岳母这观音绣像还真灵啊。”
锦娘等他们临走的时候,就和筠姐儿道:“回去好好养胎,别操心太多。”
女儿顺利有妊生子最好,若中途小产或者不好了,就说家里有菩萨保佑,顺势把女儿接回来调养,如此对她身体也好。
筠姐儿倒好,她明白娘的心思,心中舒展许多。魏夫人见锦娘没把观音绣像送给筠姐儿,有些失望,私下倒是悄悄对魏七郎道:“日后你常来你岳父母家中,咱们遇到她们总是逢凶化吉。”
第146章
既知晓女儿有身孕, 锦娘让悯芝开始做孕妇枕头和襁褓小衣裳,她怕女儿有孕后觉得臃肿,特地设计了几款孕妇装, 拿了绢和丝, 找了外头绣匠,按她图示做就成了。
之后,又让庄子上杀猪了, 专门只拿瘦肉过来, 还让人准备了稻米和粳米,怀孕之初, 不能吃太腥的,可以多吃五谷杂粮, 菜蔬水果。
罗玉娥听锦娘的送了好些她们夫妇俩自己种的, 非常新鲜还沾着泥巴的菜。
等绣匠连夜把衣裳平底鞋做好, 锦娘才去了魏家探望,她给女儿准备的都是实用的,给魏夫人送的却是很名贵的物件, 两盒珍珠粉、六饼建茶、黄柑酒、海参、雪蛤、铁皮石斛这些。
她还道:“他们都年轻, 少不得还要嫂嫂多提点,七郎那里我不担心,就是我家里那个女儿,笨的很,还要您多教诲。”
锦娘也是怕喧宾夺主了, 她很清楚, 古代女子嫁了人,娘家很难参与进来,她这过来一趟, 日后也不好总过来,要不然魏家还以为自己不放心。
魏夫人笑道:“你这是哪里话,说实在的,我看七郎媳妇最是孝顺的紧。”
“能得您做婆婆的一句夸奖,我这做亲娘的悬着的心就放肚子里咯。”锦娘道。
她不紧不慢的和魏夫人说着话,等魏夫人提起去看女儿,她才过去。母女二人见面,少不得又是一番的关心问候。
锦娘笑道:“你不要听别人的说什么怀孕就吃的多,胎儿太大了,做娘的生孩子的时候就很容易难产。”
筠姐儿看到她娘,才觉得心安:“娘,我有点怕。”
“怕什么,一切有娘在呢。”锦娘帮女儿把落下来的头发别上去,又问:“姑爷睡哪儿?”
“我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让他住那儿,夜了,都是从我这里梳洗了过去的。平日都是在我这里吃饭说话,只是读书在外头,睡觉在那儿。”筠姐儿忙道。
锦娘闻言点头:“你自己灵活看着办。”说罢,又笑道:“我给你做了几件衣裳,我画的样子,让外人头做了来的,等你出怀了就可以穿了,又透气又好看,裙摆不拖地,也不会被绊倒,都是极好的。”
“娘对女儿真是事事都想到前头了。”筠姐儿只觉得自己幸福。
锦娘又笑;“庄子上最近养了鹅,到时候我就让人送些鹅蛋来,你院子里备着风炉就好,孕晚期的时候可以吃。我们吴县的庄子有种过柑橘,到时候我让人送些过来,你孕吐的时候记得吃……”
她零零总总说了不少,到了中午筠姐儿要留她吃午饭,她却立马告辞了。
筠姐儿很是不舍,锦娘却道:“娘只能稍微帮忙,你的日子还得你自己过,好好儿的。过些日子,我派阿盈过来看你。”
锦娘走的很快,筠姐儿中午自己吃饭,她如今有了身孕,就免了请安。她不是长子媳妇,也不管家,在家养着倒是好些。
她一旁的容妈妈从外头进来道:“娘子,四奶奶和八奶奶一起过来了。”
这是来探望的,筠姐儿请她们进来,那四奶奶木头人似的,十分木讷,不怎么说话,倒是申七娘道:“我们前几日不好过来,怕你这里不方便,反而吵到你了。今日听说亲家太太过来,便一起来了。”
不得不说,成婚后的申七娘虽然不怎么爱交际,但说话比以前稍微妥帖些了。
筠姐儿笑道:“我娘也是过来看看我,送些东西过来。”
原本申七娘是新妇,没想到因为筠姐儿有身孕了,所以抢走了她的风头。她倒是不在意这些,但是魏家这种交际也是挺烦的,大家关系本来一般,还得硬着头皮交际。
好在筠姐儿吃完饭,有些犯困,她们就立马可以走了。
等筠姐儿孕期出怀之后,中秋已经过了,老宅的宣哥儿参加的别头试,这也是因为他是蒋羡的侄儿,所以不是参加普通的解试。
别头试宣哥儿过了,就等着参加省试,这就不必蒋羡操心了。邬家、王家都替他筹谋,可蒋羡看过他的文章,直摇头。
“别头试简单,可省试难啊,其实我本以为他别头试都很难的,毕竟前些日子我看过他的文章。”蒋羡对宣哥儿出于公正评价。
锦娘阻止他继续:“这些话你就别说了,大嫂和我们本来关系就一般,如今他参加省试,我们送些文房四宝去,你呢也在闲暇人多之时,与他引荐一二,尽心就好。”
闻言,蒋羡也同意。
夫妻二人说完话,外头说宁哥儿回来了,今年这孩子已经十四岁了。他跟锦娘似的,不挑嘴,做事坚毅不拔,现下去太学一年就已经是舍长了,听说马上要任斋长。
锦娘连忙让人摆饭,一家四口正吃饭,宁哥儿道:“教谕要让我做斋长,我推辞不过,可管人感觉比做学问还难。”
这也是他小少年的烦恼了,他性情一丝不苟,人又很正直,做二把手不贪功很好,但做一把手,什么事情做的多反而遭埋怨。
蒋羡笑道:“你得拉拢些和你好的,去压制那些不听你话的,人都从众。”
“真得如此么?”宁哥儿发现他爹挺多鬼点子的。
蒋羡道:“有些人你与他们相交,该亮出身份就亮出身份,别太客气了。”
宁哥儿知晓她爹也是两幅面孔,在那些大佬高官面前绝对是一等一的贴心人,都不必人家吩咐,态度谦卑,又会说话,对下面得用的官员也不错,但是对吏员颇为严苛,当然这也是他的手段。
以前宁哥儿觉得只读书就好,如今自己好像也得学些御下的手段了。
然而她娘又是另一个法子:“你先定下规矩,先礼后兵,若有人犯了,你就拿那个人树立威信,凡事都要做到让人心服口服。”
宁哥儿暗自点头:“爹娘说的话,儿子都记下了。”
饭毕,宁哥儿又问起定哥儿的学业,定哥儿要撒娇躲过,锦娘则看着小儿子道:“读书要听你哥哥的。”
宁哥儿说完,还帮弟弟制定了学习计划,他则去书斋歇息看书了,这是他的习惯,锦娘对儿子女儿都是很尊重他们的习惯。
次日一早,罗玉娥过来锦娘这里一起吃了早饭,对门的孟夫人过来问了,她是来问锦娘认不认识什么妥当的稳婆乳娘的,说是帮二女儿留意。
“怎么这些还要你准备?”锦娘怕自己到时候帮她大费周章的找来了,结果人家婆家准备了,孟夫人又不要了。
孟夫人道:“我想先备下来,那边的人也不大上心。”
锦娘还奇怪:“孙子都要出世了,又不是旁人家,怎会不上心?”
若是别的人锦娘就住嘴了,孟夫人这个人也是个和罗玉娥差不多的人,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可以一直重复,所以她赶紧问完,拿住话头。
孟夫人果然吐起苦水来:“找也找得,但是找的人都不成,总之就是嘴上说的好,却不用心。”
锦娘到底在汴京多年,还是识得几个不错的接生婆和乳母,她喊阿盈过来,让她找几个送对门挑选去,孟夫人千恩万谢。
十月,孟家二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稳婆是孟夫人送去的,两个乳母也是她送过去的。锦娘不知道孟夫人之前让女儿嫁给娘家表兄,明明当时说那家很好的,怎么如今又不上心,好歹是亲戚啊。
孙大姑娘却知晓,她正和通房松儿道:“太太这几日心情不好,咱们少去讨嫌。”
松儿不解:“二姑奶奶都生了儿子了,怎地夫人还闷闷不乐的。”
孙大姑娘素来见识明白,也颇有手段,进门之后,早就买通了孟夫人身边的人。原来严家衙内一直想娶一位才女,能够红袖添香的女子,孟夫人推荐自己的次女,说她文墨极通,还不知从哪里搜罗的诗册过去,严家本来和孟家是姻亲,姑表亲结下正好。
初时,孟二姑娘还能装上一装,时日久了就露馅了,严大少未免觉得妻子不诚实。后宅女子,失去了丈夫的欢心,还有做姑母的婆婆依靠。但严夫人比起二姑娘来,更喜欢三姑娘,她总觉得孟夫人靠家世碾压她哥哥,还有当年孟三郎母亲黄小娘和她关系也好,孟二姑娘就被慢待了。
这样的事情,孟夫人当然不会说出来,她是个粗线条的人,身边的人看的清楚,却又不想说真话,让她生气。
孙大姑娘天然立场是站在自己丈夫这边,可是对婆婆又很同情。
女方家世太好,即便什么都没做错,都会对男人造成压迫感。
但同情归同情,也只能明哲保身了,这个时候外头说对门蒋夫人过来了,松儿道:“蒋夫人少来咱们家,不知有什么事情呢?”
孙大姑娘道:“那可是开封府府尹的夫人,我得过去。”
却说锦娘是听说孟夫人有些不舒服,所以特地过来的,她和孟夫人的关系虽然没到交心的地步,但孟夫人这个人还算直率赤诚,作为邻居,怎么也该过来看看。
孟夫人见锦娘过来,又道:“我就是心里不大舒服,倒没什么大事,怎么好叫夫人来看我。”
“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是听说你不大舒服来的,也不知晓送的药对不对症,只拣了些温补的补品,过来看看。”锦娘笑道。
这好不好的,用嘴说没什么用,拿点真东西来,人家还用册子记下来。
孟夫人知晓蒋家富贵,蒋夫人出自名门,便是娘家亲弟弟亦是进士,儿子是太学生,丈夫还只有她一个女人。她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没什么太大的烦恼。
她看着锦娘道:“我没什么大事,多谢您关心了。”
锦娘随意叮嘱几句就立马回去了,听罗玉娥问起,她摆手:“人家的事情,人家愿意说咱们听着,人家不愿意说咱们也别问。我以前也是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很,后来才发现,所有的家务事都是一团乱麻,少听,听了还把自己气着。”
“倒也是这个理。”罗玉娥微微感叹一声。
母女二人感叹一回,锦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倏地道:“这一个月天天早上吃面,总觉得肚子和脸圆了一圈,不成,今日开始,我得少吃些。”
罗玉娥不赞成道:“吃就吃吧,吃多了才有力气。”
锦娘看了一下天生苗条的母亲,扼腕道:“您和弟弟是天生的瘦人,吃什么都不会长胖,我这样的,多吃一些就容易发福。俗话说千金难买老来瘦,我不要很瘦,但是若是和以前一样,不知又生出多少病来。”
“也是,那等会儿我们吃粳米粥吧。你知道你为何容易发胖么?因为我和你弟弟爱吃稀的,你爱吃干巴的。我们早上一碗小米粥,一颗煮鸡蛋就很好了,你早上非得吃那种面,要不然就吃煎夹子,几日不吃就嚷嚷说肚子没吃饱。”罗玉娥对女儿身材也是心里有数。
日后,锦娘也开始了吃小米粥鸡蛋,中午还是二一一减肥,晚上十六加八,反正,提早把饭吃完。不像以前那样还要等蒋羡一起吃,二人每次吃很久,所以她越吃越多。
如此这般两个月后,她约莫瘦了十斤左右,在园子后面的天平秤上,对面加秤砣,她差不多从一百一十斤,瘦到一百斤了。
蒋羡晚上睡了的时候,还能摸到她的骨头,“娘子,你怎么瘦了许多啊?没事儿吧。”
“无事,就是前些日子总吃面,要不晚上就吃好些肉和菜,我得为我自己的身子考虑,如今轻盈了许多。”锦娘笑道。
蒋羡则道:“娘子,你也太有毅力了。”
锦娘心想这历来减肥多半是有钱有闲的人能够做到的,就像她这次减肥为何没有脱发什么的,就是吃的东西蛋白质丰富,中午吃到是清蒸的鲈鱼,两样青菜,小半碗饭,要不就是几片牛肉,寻常人家也不好这么吃。
如今宋代还没有红薯玉米这样的杂粮,但是也有粳米、荞麦这样的杂粮。
平日蒋羡多半在衙门,宁哥儿在太学,也就她和定哥儿两个主子,若罗玉娥和魏雄过来时,就他们夫妻和定哥儿吃一锅,厨房按照她的吩咐做就成了。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除了每日白天固定一个时辰做做针线打理家务,平日就是看书,很是轻松。
年底,范庄头的儿子范大郎代替父亲过来的,四百亩的租子,除此之外还有锦娘要的柑橘,水产等等。姚掌柜今年未来,因为锦娘已经收到他的信,同意把今年的利润扩大邸店,好在还有塌房的一千二百贯和金梁桥的七百二十贯。
如此今年产业收入也有两千六百六十贯,再有蒋羡的收入,除去今年耗用多些,也攒下一千贯,共计也有三千多贯。
年货打理完,锦娘给了三十六贯赏钱,六匹绢布、两坛会仙楼的酒,一块好皮子赏给范大郎。
范大郎得了这些,先在京中过年,他是头回来,刘豆儿招待他一番,又说等雪化了再回去,今年留下来过年云云。
锦娘这里则带着年礼亲自上门探望女儿,几个月不见,筠姐儿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大腹便便的坐下来都忍不住挪挪腰腹。
“从苏州专门运过来的太湖银鱼、鲃鱼、白鱼,白虾,这些鱼不能吃一样的,得用水缸养着,常常换着吃。还有姑爷不是爱吃鲥鱼么?正好有糟的鲥鱼,还有一起糟的鹅掌和柑橘酒,我也带来了,鹅蛋我也带了一篓。”锦娘絮絮叨叨的说着。
筠姐儿听着觉得很温暖,尤其是嫁人之后,她才知晓原来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像她家一样的。即便是魏夫人很疼魏七郎,可也没有她娘这么设身处地巨细无遗的为她着想。
她又道:“娘,这些我等会儿让她们送去厨房就好,您过来陪我说说话。”
锦娘自己搬了绣凳坐女儿旁边,她还打了个哈欠:“惦记着要过来,早上都没睡好。”
筠姐儿很是心疼,她又道:“您今儿就留下来吃一顿饭回去吧,好不好?我一个月也是无趣的紧。”
见女儿殷殷期盼,她也只好答应下来。
魏夫人听说了,对游妈妈道:“你吩咐厨房做几道三姑太太爱吃的菜送过去。”
游妈妈赶忙下去吩咐。
殊不知另一个亲家邬娘子今日也上门了,她当然是因为女儿生了儿子,快百日了,所以提前过来探望。
王氏已经坐了月子出来,正和她母亲说闲话:“如今长嫂管家,我和七弟妹都不觊觎管家权,平日新来的弟妹也颇敬重我。”
“这就好,我以前在大名府的时候就觉得蒋夫人为人很有分寸,教出来的女儿也自不会差。”邬娘子也因为这般松了一口气。
但见王氏道:“我有身孕后,把身边的桃叶开了脸,婆母那里没说什么。只弟妹那里却成日让七弟打熬着,婆母说话有些含沙射影的……”
“竟然这般么?醋性这般大。”邬娘子觉得蒋家那姑娘就不太聪明了,那些妾侍的地位怎么也越不过她去,否则外头的人就要说她不贤良了。女人但凡沾上一个“妒”字,就是千好万好,人家也会觉得你不好。
王氏点头:“是啊,我看婆母到底顾及是亲戚,不好多说什么。”
邬娘子叮咛女儿:“你就别掺和了,那蒋氏的娘是魏家姑太太,她若生了个儿子,你婆婆恐怕就没什么气性了。”
这边,锦娘也听筠姐儿在说起这事儿,她还道:“娘,您真是神了,竟然猜的这般准。”
“什么神不神的,不过是见的多了,才有此猜测。莫说是姑爷这样的人才,就是你爹房里当时也有两个丫头,你身边的容妈妈是一个,陈管事的媳妇是一个,我都防范于未然。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人家觉得你怎么样都成?几句言语也算不得什么,到底大家子出身。”锦娘笑道。
筠姐儿点头:“您说的是,女儿也是这般想的。”
“也别担心生男生女的问题,你看我头胎生的你,隔了几年才生的你弟弟,那又怎么了?你比男孩子都强,都有孝心呢。”锦娘宽慰女儿。
人嘛,你得到的是丈夫完整的身心,将来可能是可爱的儿子或者女儿,至于婆母和外人的言语,不要太过在意就是。
筠姐儿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听锦娘说了才心安,又笑道:“您这么夸我,我还不好意思呢。”
锦娘又拿自己举例:“我当年二十岁才成婚呢,若我真的早早从周家出来就成婚生子了,如今顶天了就是做些小买卖,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是啊。”筠姐儿瞬间充满了信心。
人不能盲目从众,还是得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心里抵触,就不要按着自己跟随大众。
吃了一顿饭,外面魏七郎回来了,锦娘又同他说话:“知晓姑爷爱吃鲥鱼,如今让人送了些过来。”
魏七郎喜道:“多谢岳母了。”
“谢什么,这是应该的。方才筠姐儿同我说你对她很好,我听了也很高兴,当年我与你岳父成婚后,头胎怀的你媳妇,怕的紧,还好有你岳父。如此,我就放心了。”锦娘道。
魏七郎还要说什么,锦娘道:“你进去陪陪她吧,我家里还有许多事,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出去吧。”魏七郎礼数还是很周到。
却被锦娘劝退:“不必,不必,你就好好在这里,也暖和些。”
魏七郎让他乳母送锦娘出去,自己进去,见筠姐儿正扶着肚子在屋子里走着,他快步走上前:“怎么岳母今日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正读书,怎好叫你过来?你吃了没有?”筠姐儿让人上了热茶给他。
魏七郎笑道:“我原是想回来陪你吃饭的,但吴麻嘴过来我爹这里,又要见我,少不得应酬一番。”
吴麻嘴说的是吏部郎中,他这个年纪还是读书的年纪,若是试几次不中,到时候也要走荫官的,家里当然要帮他铺路。
筠姐儿含笑道:“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就好。对了,还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你六哥别头试过了,明年一开年就参加省试,咱们送些什么过去才好?他要是明年一举中第,那可是咱们家里的大事,你没看六嫂近来和以往都不一样了。”
听了这话,魏七郎虽然眼睛还带笑,嘴角却耷拉了下来,他努力保持涵养:“这些你看着办就是。”
“我就是想着明年他省试的时候,我恐怕在坐月子。你不知道,我娘那边已经给我堂兄送去了礼呢,我爹没中进士之前听我娘说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风言风语,中了进士之后,身边的人才一个个都变好的。可见功名,对男子多么重要,咱们送去的礼当然不能轻了。”筠姐儿暗叹。
她说罢,又喊容妈妈进来说备礼的事情,魏七郎听到心里,眯了眯眼,娘子这是处处不说自己,处处点自己,他也要奋发了。到底,人要脸,树要皮。
第147章
又说锦娘从外回来后, 脚都冻僵了,赶紧褪下外面的衣裳,立马钻到被窝里。璎珞和翠环准备着汤婆子、炭盆, 瞬间她才暖和起来。
茶房送来热茶过来, 青蓉端了过来:“您快喝点。”
锦娘笑道:“你们不必管我,自个儿也先喝些,明日咱们就不出门了。实在是太冷了, 我手脚都差点不能够动了, 在屋子里还好点。”
吃了一盏热茶,锦娘靠在床上的引枕上, 身上舒服多了。她看向阿盈道:“你女儿还在家里,先回去看看她, 就不必再过来了。”
阿盈心中感激, 他儿子倒好, 如今在定哥儿身边当差,跟着哥儿,当然是炭火衣食不缺的, 还能拿一份月钱, 能跟着认识几个字。然而女儿太小,从外头雇了个小丫头看着,她的确放心不下,便先下去了。
只是没想到,一刻的功夫, 阿盈去而复返。
“娘子, 对门孟家三奶奶生了位千金,孟夫人已然打发人上门了。”
锦娘道:“既如此,咱们备下洗三礼, 到时候送过去。”
阿盈应下,先去库房准备,她这些年跟在锦娘身边,主仆二人都是知道什么事情都先备下来,不会一直拖延。
却说孙大姑娘生了女儿后,她自己有些灰心,倒不是她不喜欢女儿,而是生了儿子腰杆子更直一些。周四娘子听了这话,很是不可思议:“你不可以重男轻女的,男孩女孩是一样的,焉知女儿就没有不出息的。”
“娘,女儿不是说生女儿不好,可有个儿子更有保障。女儿还年轻呢,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很好的。”孙大姑娘还是很坚持。
周四娘子沉吟不说话。
终究,她道:“生儿生女也不是看你。”
孙大姑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看着母亲怀里的女儿,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是早早为她备下嫁妆,否则凑五百贯嫁妆都难于上青天,将来被动被人家选择。
孟家这位小千金洗三之日,锦娘打发阿盈送了洗三礼。
这日蒋羡休沐,正同锦娘道:“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今年还备戏酒吗?”
“今年不备了,倒不是旁的,天气太冷了。你不知晓前几日,我去魏家后,回来脚全部僵了,睡了半天才暖和。”锦娘说着还记得那日的冷。
蒋羡不免问起女儿:“筠姐儿如何了?”
“还好,稳婆说她怀相不错。咱们女儿才嫁进去,还没站稳脚跟,每次上门仿佛咱们低人家一等似的,我就想等女儿站稳脚跟再说吧,她自己的路终究要她自己走的。”锦娘道。
其实蒋羡觉得妻子比她洒脱,她是那种做什么事情尽心尽力,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会想不开,反而会释然。
对待女儿便是如此,找了一位世俗意义上不错的好女婿,给了极其丰厚的嫁妆,娘家还时不时送东西去。
但终究,她还是会彻底放手。
如果是他,付出许多了,结果如果不尽人意,肯定会又争又抢,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临过年时,宁哥儿也很忙,他现在任斋长,太学生除了每日要学经义、策论、诗赋之外,还要早晚习射。
除了学业之外还要按斋规处罚犯规学生,每月登记本斋学生行艺于簿籍。
甚至冬日太学生的生活颇为艰苦,又冷又冻,他得提早备下炭,腌菜等等。这些他都不愿意动用家里的力量,早早的就化光斋,选好卖炭火的地方,入冬就准备好了,还让两个公正的同窗负责发放。
这些办完,快过年了,宁哥儿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同窗们许多人都是从外地到汴京读书的,过年只能留在京里过,宁哥儿这人不是那种喜好交朋友的,关系好的并不是很多,他更崇尚君子之交淡如水。
况且,他父亲是开封府府尹,他平日在太学极少露出自己的身份,若是带人回去,原本大家都是同学,都是一样的身份,可人家知晓他的身份,反而有一等不平等之感。
“这是我专门为咱们学舍准备的一坛咸鸭蛋,还有两挂腊肉,你们若是手头的钱用光了,记得吃啊。”宁哥儿说着挥手道别。
他虽然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但论及学问办事,都令同窗心服口服。
从太学回到家中,他头一件事就是冲回去找娘,以至于路过蒋羡都没发现,飞奔去正院,留下蒋羡一脸发懵。
又说锦娘这里因为快过年了,正和阿盈青蓉她们商量年夜饭,祭祖的食物等等,没想到宁哥儿回来了,一回来就连忙行礼。
锦娘上前扶起儿子:“快起来吧,我正想着你要回来的。”
“娘,儿子想着快些来见您,所以今日提早回来了,不过,您放心,斋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宁哥儿拍着小胸脯道。
锦娘觉得宁哥儿其实是最像她的孩子,并不像别人那般交际手到擒来,不爱占人便宜,行事该大方的时候大方,又很负责任。
但这般也是极其操心的命。
宁哥儿回来,定哥儿跟在哥哥身后做小尾巴,锦娘从来不会抬举这个孩子打压那个孩子,因此哥俩感情都很好。
他这么一回来,对门孟二郎孟三郎都过来说话,宁哥儿在斋学是好学生,平日在家也是府尹公子,一等衙内。
见到他兄弟二人,宁哥儿笑道:“贤昆仲怎么知晓我回来了?走,我们二厅说话。”
孟二郎学问不及长兄,灵活不及弟弟孟三郎,只打了个哈哈。倒是孟三郎道:“方才我弟兄二人从姑妈家回来,看到你家马车了,想着该是你回来了,一问还真是。”
“来来来,咱们三人清谈。”宁哥儿也颇喜欢和人讨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
孟三郎是在蒋家吃完饭了回去的,家中妻子还在坐月子,他便去了书房,书房伺候的丫头,大红的袖子,趁着白皙的皮肤,腰间盈盈一握。
他心中一动。
原本他是没这份心思的,毕竟书香人家,很快有妾,妻子面上不好看,但孙氏又似乎很贤惠,罢了,现下孙家升官了,他也不能言行无状。
……
转眼到了除夕,去年除夕还有筠姐儿在家,今年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了。
宁哥儿正同蒋羡道:“爹,我听说三房的新哥也过了漕试,明年和宣大哥一起参加省试?”
“是这样。”蒋羡点头。
宁哥儿笑道:“前些日子我回老宅给祖父母请安,又去长房见了延大伯,听他说准备办族学。不如把原先族里捐给咱们的三百亩都留作祭田,如此咱们蒋家薪火相传。反正我们家里也不需要那三百亩,爹何不做一番好事呢?”
在他看来许氏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他早就想办法了,只是之前也没什么好法子,毕竟大伯辞官了,他爹于情于理对长房也要照看,甚至从前还得每年回家祭祀。
但是就这么一直让许氏占尽便宜,他也不愿意。
自从当了斋长之后,他恨不得一文钱当两文钱花,一个月他两贯的生活费,每个月还能剩几百文。
锦娘和蒋羡对视一样,其实夫妇二人都猜出来儿子是对许氏不满,但锦娘立马支持儿子:“他说的也是,不如这几百亩田就捐给族里吧。说起来,长房大伯早已赋闲在家,他们家里虽然还算富贵,但也不容易。”
“好,那宁哥儿就代替我去说。”蒋羡笑道。
宁哥儿点头:“您若真的交给我办也可,您手书一封,我送过去就成。”
蒋羡无有不应的。
这事儿还真的办下来了,蒋延看是宁哥儿过来的,本来他们大人对年轻少年都是有些轻视的。不是说真的轻视,而是觉得他们办事容易冒失,可宁哥儿年纪不大,条理清楚,更何时蒋羡愿意把事情交给儿子办,也是极其信任。
蒋延又和侄儿交谈几句,发现他脑筋转的快,深明大义,如此便同意了。
此地如何拿回来,就是蒋延的事情了,让他去和许氏交涉了,他若这点事情都瞻前顾后办不好,那这个族长恐怕也是迟早让贤。
从族中回来,蒋羡觉得长子真的是长大了。
他明明生活很优渥,但是和魏七郎完全不同,是真的知晓人间疾苦,办事周全细致。因为只有这个理由,许氏拒绝不了,如此还能积攒族中名声。
许氏气到跳脚,但也无法,只能看到人了就大吐苦水,说蒋羡和锦娘夫妇的不是。这些锦娘已经免疫了,以前许氏就在她娘家人面前说她厉害,说蒋羡怕老婆,不孝顺老人云云。也一直都有人告诉他们夫妻,但顾忌彼此面子到底没撕破脸。
现在三百亩田拿走,许氏图穷匕见。
可她也只能吐吐苦水,因为蒋羡并没有把那三百亩拿回来自己用,而是捐给族里给贫寒学子读书。
骤然家中少了一半的收入,许氏娘家借钱的人也只是悻悻然回去。
锦娘笑着看儿子,忍不住夸赞道:“好儿子,做的好。”
宁哥儿笑道:“小事一桩。”
但锦娘不愿意总让儿子操心,管事儿的人都知晓,只要有事情记挂在心里,日夜寝食难安,除非事情办完,人的心情才会舒畅许多。
所以,她道:“年后你就在太学好生读书,家里的事情有你爹和我操持。”
宁哥儿喜欢帮娘做事,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担心被背刺,且自己做的事情会被别人承认。
还未出正月,罗大说汴京她们庄子临近的这户人家要卖田,都是上等田,问锦娘买不买,锦娘现下有闲钱,当然要买。一亩差不多接近三贯,她把临近的一百亩都买了下来,一共花了二百八十贯,卖家把庄户的身契也交给了她。
这些事情就让罗大去处理,罗大很快办妥。
如今锦娘这里是大的投资不会做了,反正女儿出嫁了,这是大头的钱已经出了。两个儿子的宅子地和铺面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锦娘靠着卖刺绣也差不多积攒了上千贯的私房,因此,她就谨慎起来。
一个人最风光也不过那几年,要不说守业更比创业难,就是这个意思。
没办法,别人都有祖产可以继承,便是连对门孟家,听闻当年孟老爷子临死,留下万贯家财,所以孟家才如此殷实。更别提蒋延、张九郎,家资都非常丰厚,这是她们先天就不能比的。
锦娘她们只能够自己挣了,所以钱都得精打细算。
就像去年园子里的竹子,夏天她生辰过来,就卖了差不多十根,就赚了两贯。今年春天种些竹子,夏天茂盛时,可能卖的更多。
蒋羡如今也不怎么买古董了,上次女儿陪嫁,还陪了他平日购置的古董去,很是长面子。
像园子里的花,锦娘观赏的差不多了就让罗大家的处理,她自己去联系卖家,到手的钱上交一半就行,如此都有赚头。
来钱快的放印子钱,干股都容易,但是她觉得风险太大,这都不是正道,还是赚些老实钱,人也安心。
想到这里锦娘又开始做绣花,以前用的纱屏,都是在大名府的时候绣的,有些陈旧了,她放到库房里,将来来客了可以摆设,自己则能绣一幅新的,摆在自己家中。
罗玉娥和魏雄年后过来了,锦娘道:“下个月初,筠姐儿恐怕就要生产了,我定然要过去的,请您二老过来,也是帮我照看一下定哥儿。”
她们老俩口当然同意。
罗玉娥还问起:“我听说你们对门的也有人生了孩子?”
“是啊,您都忘记了,我还过去吃酒了的。”锦娘笑道。
“我记起来了,仿佛生的是女孩儿,遭罪的很,恐怕还得继续生。要不人家说,子多母罪。”罗玉娥她年轻的时候,月事一个季度才来一次,所以孩子稀少,她生两个还好,那些生十个八个的,说出去是人丁兴旺,其实也受罪的紧。
锦娘点头:“可不是,对了,我听说弟妹有了身子了?”
这个弟妹说的是张平君,罗玉娥听闻就道:“过年的时候怀上的。”
“她既然有了身子,有没有让您去照看一二?”锦娘道。
罗玉娥打了个哈哈:“她身边多的是人照顾,也不缺我。”
锦娘心想宁哥儿读书稍微自觉一点,定哥儿本就是个小泥鳅,平日还得锦娘押着读书,恐怕也不会听自己爹娘的话,故而只道:“既如此,我就让定哥儿同我一起去她姐姐那儿,反正他还小呢,至于您和我爹白日帮忙看一下房子,若弟妹那里有需要您二老就过去。”
“哪里用这么麻烦,我们俩帮你照看就是了。”罗玉娥如此道。
锦娘摆手:“这孩子原本没到正月就开始读书,我正想让他休息几日,他爹平日都在衙门办事,是管不到他的。”
小孩子天性虽然都天真,但他们本能也知晓谁特别好说话,谁不敢对他怎么样。像罗玉娥和魏雄对他,本来就是外孙子,不敢真管,小孩子就会瞅准你这点,耍赖哭都是常有的。
罗玉娥以为锦娘觉得她们肯定要亲近儿媳妇的,所以这般处理,心里不好受,因此决意和丈夫在此好好帮女儿看家。
他们俩到底是主人家,白日蒋羡不在家时,起到一个镇定的作用。
晚上等蒋羡回来,锦娘便同他说了:“反正我若是不在家,爹娘怕是罩不住他的,我也不放心,还不如一起带过去。”
蒋羡拉着锦娘的手有些不舍:“真的要去么?你去了魏家那边会不会觉得咱们太过了……”
不是蒋羡不关心女儿,而是怕因为此事有芥蒂。
锦娘笑道:“恰好是魏夫人让我过去的,说是长房范氏、王氏生产时,母亲都去的,否则我原意是等女儿发动了,让人过来立马喊人的。”
“既如此,你过去住几日,也别想家里。我都回来的,放心吧。”蒋羡还想说些别的话,但现在这个时候不太适宜了。
倒是锦娘留了阿盈下来主持各处人情往来,让青蓉把她的包袱缩减到两个,她不是真的娇弱的妇人,曾经从江陵到汴京时,吃下等饭,啃冷炊饼,一捧蚕豆就喜滋滋的人,到人家家里,最怕的就是给人家惹麻烦。
也可以说她不大气,但她这个人就是这般。
不过,她也道:“打赏的钱多装些。”
她帮儿子也是两个包袱,换洗衣裳鞋袜,洗漱用品等等。
但给筠姐儿是带着东西去的,几件柔软的捶洗过的旧衣服,这般婴孩穿着不会觉得不舒服,还有让悯芝做的襁褓,包被、小衣服,胎帽、小袜子、口水巾,裁撤的尿片,小孩子用的浴盆浴巾全部都准备着。
悯芝毕竟以前在锦娘店里就是专门裁童衣的,自从去年筠姐儿有孕,锦娘就让她不必做旁的针线,专心做这些。
没想到这个时候孟夫人带着儿媳妇们过来串门,见锦娘如此道:“蒋夫人这是送去魏家么?”
“不是,是去魏家。我们这亲家家里说儿媳妇们生产,都让娘家母亲去陪着安心些,我也听着挺好,这不,准备明日就过去。”锦娘笑道。
孙大姑娘在后面听着,不知怎么有些失落,她本以为嫁入那样的高门大户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没想到魏家竟然如此体贴。
孟夫人笑道:“这可太好了,有亲娘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锦娘也把自己准备的物件说给孟夫人听,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孟夫人倒是没有孙大姑娘清楚,孙大姑娘倒是很热心,给了许多建议。
“想必你家女儿肯定会生个儿子的,若是肚子尖尖的话。”孟夫人说奉承话。
锦娘笑道:“我这般想的,他家若是露出嫌弃,我抱回来养着便是了。反正男孩子的衣裳和女孩子的衣裳我都备下了,早前我家大娘出嫁时,还有百衲衣都备下的。我不在意那些,他们还年轻呢。”
孙大姑娘想这才是真正让人安心的话,她娘总说不嫁也可以,但她不嫁就很有可能将来孤苦无依,娘又说不能重男轻女,一定要喜欢女儿,可孟家若是嫌弃女儿,她会把外孙女接到家里养着吗?
孙大姑娘并不是说她娘不好,但是她说出来的东西总觉得不切合实际,看蒋夫人就从不说那些口号,人家就能够送女儿去女学,回来京中请进士教四书五经,出嫁给女儿的嫁妆几乎是她的十倍。
现下女儿生孩子,她亦是准备充足过去,不让自己女儿有后顾之忧。
日后她对女儿也要这般才行。
次日,锦娘带着定哥儿去了魏家,直接就到了栖霞阁,住在西厢房中。
晚上魏家要安排筵席,锦娘也推辞了:“她随时都可能生,我还是守在身边,若不然便是吃饭也不放心。”
这些话她知晓说出来会让魏夫人不悦,因为有点侵犯到别人的利益了,但是既然叫了她过来,她就得负责。
这点上宁哥儿和她是一样的,若是不做倒是罢了,要做一定要做的不遗漏。
当然锦娘她们过来,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定哥儿了,宁哥儿越长大,身板越魁梧,整个人英气逼人,说话又十分有主见,并不轻易受人摆动,魏七郎时常喊他出去,他都未必出去。定哥儿长开之后,结合锦娘和蒋羡优点长的,皮肤雪白,人小小年纪,睫毛长长的,和锦娘亲近极了,让众人羡慕。
筠姐儿有了母亲弟弟在身边,紧张情绪刹那间就没了,她清楚娘会比她想的更周到。
到了晚上,发动起来,锦娘就打发人把耳房的稳婆请过来,她吩咐人准备热水、新剪刀,又让厨房熬下参汤备下。
稳婆都道:“七奶奶胎位正,此时羊水破了,怕是快了,您准备的也及时。”
锦娘笑道:“您好好接生,到时候这些都是您的。”
稳婆见她拿的是一对金镯子,眼睛一亮。
外头魏七郎走来走去,倒是魏夫人道:“你也安生些,总归她母亲在里面呢。”
魏七郎看向他娘道:“娘,也不知这胎是儿还是女,若是姑娘,您可别——”
“放心,我若还用你嘱咐,那我就白活这么些年了。你媳妇儿进门就能怀上,显然是多子多福的,再看她娘,也是先开花后结果。”魏夫人说完,还有点心酸,儿子倒是连这般的事情都留心到了。
也罢,魏夫人想顺利生产总还有希望。
母子二人沉默时,里面正听见婴啼,原来是筠姐儿生了个女儿,母女俩都平安无事。
……
锦娘抱着孩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向魏夫人和魏七郎,如释重负:“不负亲家所托,总算是顺利生产了,我也是心安了。”
这么小的孩子还看不出什么来,魏七郎却是喜的手足舞蹈,不知怎么说才好。
魏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哭笑不得的对锦娘道:“这孩子不抗事儿,多亏了你在这儿。”
“要我说还是您请的这稳婆有本事,听闻是能正胎位的,胎位正了,孩子顺利出生也容易。”锦娘笑。
二人互相吹捧一番,锦娘又进去把孩子交给乳娘,如此才松了一口气,也为女儿高兴,女婿到底是对女儿真心的,一直打听女儿如何……
如此,她也能深藏功与名,事了拂衣去!
第148章
原本以为至少住好几日的, 没想到当晚就生产了,后续,锦娘等洗三之后, 方才回家。定哥儿在自家静不下心来读书, 在魏家拿着一本书装爱读书,锦娘心想这搞假学习的态度得改改。
好在回来月余,定哥儿就一切如常了。
孩子小的时候习惯一定要培养好, 还好现在锦娘一切精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 定哥儿这个年纪在现代差不多上小学一年级的样子,还来得及。
蒋羡白日不在家里, 也管不到孩子,锦娘每日督促, 让孩子的功课跟上, 只要功课跟上, 学起来有成就,学习习惯又好,即便科举不成功, 将来恩荫考锁厅试过了也好。
总归, 能够读书还是先读。
定哥儿功课写完,锦娘才摆饭,正好蒋羡回来,看到他们母子才知道,还有些惊讶:“平日这个时候不早就吃完了么?”
“功课没写完, 自然得先写。”锦娘淡淡的道。
蒋羡被刺了一句, 同情的看了儿子一眼,即便是小儿子,妻子都没有放松任何要求。他很快调整心态坐下, 还笑道:“今日吃什么?”
锦娘恢复如初道:“今日吃虾,还煮了冬瓜肉丸汤,你们俩多吃点。”
虾是她吃的,别的肉他们父子吃,锦娘吃了半碗饭,小半碟白灼虾,蒜蓉时蔬。
用完饭,就是亲子时间,锦娘和蒋羡都一起陪儿子去园子里玩儿,定哥儿又是要打秋千,又是要蒋羡做花环,锦娘则同蒋羡说些悄悄话。
“这么些日子,你儿子真是气死人了,嘴上我说什么他都说好,私下又是一套,所以我就坐在他旁边盯着他,太累了,比做针线活还累。”锦娘向蒋羡抱怨。
蒋羡忍不住直笑:“你就是太认真了。”
锦娘道:“其实我也知道读书是天生的,那些贫家子弟有天赋者,恨不得凿壁偷光学习。可是让他养成一个好习惯,至少日后他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不会一直拖拉,也不会分心。”
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得把习惯培养好。
无论日后经商还是读书还是打理家业,专心,执行力强的人做哪一样都会成功。
蒋羡听的直点头,他又道:“咱们买了一百亩地,到时候建了庄子吧,偶尔还能去住住。”
“这还用你说么,我已经让人去办了。”锦娘笑着。
蒋羡感叹一声:“朝堂如今已然是非黑即白,便是我身处其中,也觉得很难作为。”
如今的蒋羡虽然靠近申党,但是也没有完全投靠,他和集贤相还有书信往来,和范大学士关系也不错。
但压力越大,他反而越能如鱼得水。
这一点上,他们夫妻不同,锦娘是压力大就赶紧解决,快点处理完就好,蒋羡则是压力越大机会就越大。
“你二哥现在才是真的拔尖了,但我觉得他有的时候也未免太狂傲了些。”锦娘也听到蒋放的一些事。
蒋羡道:“平心而论,他是个极有才干的人,但这个人太过桀骜。个人能力太强,但是他要办的事儿不是他个人强就好,况且此人容易意气用事。”
其实蒋放自从上任以来,不许他几个儿子贪污,约束很严,也是办了不少好事。
但就像蒋羡说的,凡事走极端了,就很容易毁谤于一身。
虽然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孤臣,只不过圣意难测。
自古良臣难遇圣主啊。
说起这些气氛不免沉重些,锦娘笑道:“对了,我家里有些布,我怕发潮,打算这次端午的时候送礼送出去。”
“这些娘子安排就好。”蒋羡说完,看定哥儿站在秋千上玩的咯咯直笑,他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五月,锦娘把礼走完,正逢外孙女明月百日,魏家上次洗三因为太冷,只在族里办了一场,这次百日宴大办。
锦娘这边自然早些过去,筠姐儿身上穿着石榴红牡丹团窠纹的褙子,头上戴着金冠子,看起来年轻雍容。
母女二人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娘,早盼着您过来了,您也真是的,我生孩子时,完全是您指导得当,月子您还时不时过来。等女儿好了,您又不过来了。”筠姐儿抱怨。
锦娘笑道:“还不是你二弟,喜欢耍滑头,我得看着他做功课啊。”
筠姐儿一想也是,她已经出嫁了,也不能让娘还以自己为中心。这也是她喜欢娘的缘故,实话实说,该帮就帮,不会强忍着不说,到时候各种埋怨。
说起功课,今年参加省试的宣哥儿没过,魏六郎也没过,反而是蒋家三房那户丧父的贫孤之子中了,虽然是五甲,但有蒋羡这个族亲在,还能提携一二。
筠姐儿道:“六嫂脸色可难看了,大哥恩荫出仕,前途也算是稳当了。如今虽说宰相可荫十人,执政八人,侍从六人,然而自从裁撤三冗以来,这些荫官七成都是在馆阁秘书处,进入核心地位的少之又少。我公公虽然并非宰相,还有名额,但是她希望郎君和六哥一起恩荫。”
“这不好,恩荫泛滥了,若非万不得已,这不是正道。”锦娘摆手。
她还是希望女婿能够靠自己的实力,反正这孩子现在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呢,正是读书的时候。否则,即便一时走了捷径,将来恐怕也追悔。
筠姐儿颔首:“女儿也是这个意思。就是郎君也是这般想的,依我看,郎君和六哥似乎有些……也不能说不对付,但总是有些比较之心。如此,女儿也能利用这些,让郎君好生读书。”
锦娘听了,满是欣慰:“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进了栖霞院,锦娘看了明月一眼,忍不住道:“这孩子才百日,就看起来漂亮的很,想必将来肯定也是个美人坯子。”
“娘,我总觉得人漂亮只是皮囊。就像宁哥儿,只要他一开口,大家不会想到他外貌如何,只会觉得他才学好,人靠谱,谈吐清雅,将来必定是雏凤。”筠姐儿想到弟弟都会觉得更有安全感,就跟母亲给她的感觉类似。
锦娘看向女儿:“你能这么说,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私房话,筠姐儿突然道:“娘,您记得咱们以前隔壁的江颂么?”
“看你说的,我当然记得,她家也不过搬走一二年吧。”锦娘努力回忆了一下,她最近天天待在家里管儿子,外头的事情都不怎么关注了。
筠姐儿道:“她嫁到柯家去了,日子过的不好,柯家冲着她的嫁妆去的。她那个丈夫看着老实,其实只听他母亲的话。”
“定的那样急,也不考察一二,心急就吃不到热豆腐。”锦娘摇头。
不过,她很诧异:“你是怎么知晓的?”
筠姐儿道:“是容妈妈帮我去甜水巷收租子,在路上遇到了江颂的妈妈,她见到容妈妈直哭呢,这我才知晓的。但我如今也只不过是魏家的小儿媳妇,自个儿还没站稳脚跟呢。再者,人家家里的事情,她有兄弟有爹娘,哪里轮得到我出头。”
现下筠姐儿大小也是个小富婆了,甜水巷和洛阳三百亩的庄田收入,也是大几百贯,她本人还有月例银子,因此日子过的还是很自在的。
所以,她很珍惜,并不胡乱出头。
锦娘点头:“家务事很难管的,她娘也真是的,孩子年纪比你还小点,那么匆匆的嫁了出去,几万贯的嫁妆不被侵吞蚕食才怪。”
母女二人也就不提这一家,因为很简单,和离再找下家就是最优解,否则在那泥淖里怎么都挣扎不出来。
外面魏夫人派人过来,锦娘才出去。
魏夫人见着锦娘,见她头上没戴冠子,而是用透明的素绡包上,绡上绣着浅浅的粉荷,发间都用玉帘梳插上,胸前戴着水晶项链,手上戴着白玉玉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
“你这身爽利。”魏夫人笑。
锦娘道:“您不知道我不耐烦戴金冠子,不怕您说,太重了,我头皮上次都有好深的印子。”
魏夫人总觉得蒋羡夫妇完全没有做长辈的自觉,俩人还是特别年轻的感觉,看锦娘还是整个人灵巧,说话也完全和筠姐儿没什么差别。
“你呀,怎么还说孩子气的话。”魏夫人忍俊不禁。
锦娘道:“在嫂嫂这里,我也就不装相了。”
二人说话间,宾客云集,锦娘身处其中,见这场宴会办的极其盛大,百日宴也称认舅礼。宁哥儿和定哥儿都一起过来了,宁哥儿代替全家送了外甥女一枚长命锁。
大家还起哄让宁哥儿抱明月,宁哥儿小心翼翼的接过她,因明月是小名,孩子大名还未娶。魏大老爷看魏七郎还在那儿傻笑,气不打一处来,倒不是说宁哥儿毛头小子就如何,但可以示好一二。
“贤侄,不若替我这孙女娶个大名?”魏大老爷自己上了。
宁哥儿有些诧异,但他谦虚几句,略思忖几句,就笑道:“《诗·陈风·月出》中说月出皎兮,皎又有洁白的意思,不知尊翁,表兄意下如何?”
魏大老爷和魏七郎都说好,锦娘在一旁听着也放心下来,又暗忖,一个皎字简洁明了,倒是不错。
外孙女的名字便也定了下来,不管这次为何让宁哥儿取名,内行看门道,说明这是魏家对蒋家的礼遇。也是蒋家本就是绍公之后,宰相人家,如今兄弟二人同登进士,子弟仍是不俗,将来恐怕另有一番造化。
从魏家回来,宁哥儿在马车上看书,定哥儿又是闹着坐哥哥怀里,又是要哥哥陪着玩儿,被哥哥骂了一顿,上前讨好,惹的锦娘发笑。
去年冬天冷,今年夏天热,锦娘喜欢晚饭后到园子里散步,当时余晖未散,这么散了半个月发现脸上长了晒斑,黑了许多,也不敢随意出去了。
夏日,她买了一种凉纱,请裁缝过来给全家都做了两身衣裳,透气了许多。
定哥儿做的新衣服不多,他哥哥之前八成新的衣裳都拿来给他穿。不是锦娘舍不得,而是衣裳都是极好的,若是丢了太过浪费。
自家人不会嫌弃自家人,但是给人家外人,人家难免觉得是施舍。
夏日过完,中秋将至,今年定哥儿七岁,宁哥儿十五岁了。
弟妹张平君马上就要生了,锦娘亲自过去探望了一回,听闻怀相不错,倒也放下心来。
“我也是生了两遭的人了,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张平君说话倒是颇为妥帖。
锦娘笑道:“反正我洗三的礼,已然是备下了,到时候直接过来。不如让爹娘这几日从庄上过来,也帮你照看一二?你待如何?”
张平君当然同意,家里有长辈在更好,她私心想着让自己爹娘过来帮忙,可是姑姐说的也是这个理,人家筠姐儿生孩子,魏家留她都留不住,如此方是长久相处之道。
其实张平君有时候也很佩服她,人怎么才能做到没有这么多欲望的。
事情做好,不抢功劳,若是人家冒犯,还立马翻脸。
“姐姐安排的极好。”张平君笑。
等九月瓜熟蒂落,张平君又诞下一女,锦娘也没偏心,照旧两个大的送的什么,她就送的什么。
小外甥女百日时,又是一年了,锦娘都觉得这日子过的也忒快了,外孙女皎皎也一岁了,抓周的时候这孩子抓了胭脂盒子,都说她将来肯定是个爱美的小娘子。
锦娘和张平君都来到魏家,等抓周完,她们内眷在一处说话。
筠姐儿道:“六嫂不知怎么了,又帮六哥弄了个通房,方才那绿衣的丫头就是刚开脸的。”
“这般下去,她郎君还能读的好书么?你弟弟房里我是不放人的。这个年纪,还是读书为上,否则一旦分心,要收回来可是难上加难。当然,这对于天赋异禀的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于普通人还是免了。”锦娘可不赞成。
即便是宁哥儿,婚前她是不会放什么房里人,但婚后这取决于他们俩口子自己。
筠姐儿也同意:“我也这般想的,但大抵便是因为六嫂觉得此番能够让六哥舒心吧。”
这个逻辑锦娘能够get到,就像某些出轨的男人回到家因为愧疚对妻子很好,这王氏一开始也是别扭,现下手到擒来。
锦娘对她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姑爷正读书,万万不能分心。”
筠姐儿颔首。
在一旁的张平君听着,也赞同道:“便是这般,其实就是我们家中,我娘在家御下极严,也不会随意这般的。”
筠姐儿笑道:“舅母说的是。”
“明年又是解试,到时候又是新一轮了,好好准备着吧。”锦娘道。
张平君在旁问道:“我听说咱们宁哥儿明年也要参加解试。”
锦娘笑道:“他已经拿到解额了,但他年纪不大。我和他爹说让他参加一场,如此也能提前感受一二。”
谁也没有指望宁哥儿中,宁哥儿其实前几次在太学考的不太理想,但他绝对会刷题。因为他不是什么天赋性选手,之前想着博览群书,后来发现这般学,学的太杂,非常容易没有针对性,且这般也很容易分散。
想要过科举,还是得不停的刷程文,按照科举的要求去做。
几人进到栖霞院,听筠姐儿又道:“明年解试,二房的八弟据说也要参加。”
“这是好事儿啊,大家一起参加,彼此也能争个高下,便是连苏州的郝家郎君也要过来呢。”锦娘笑道。
另一边孟三郎也是打算参加解试的,家里恩荫没有他的份儿,对他而言,科举属于唯一正道。孙大姑娘正同他娘道:“明年上京的学子多,您若是帮妹妹相看一个学子,日后也好。”
周四娘子道:“你嫁的孟家尚且是官宦人家,你妹妹难道只配说一个普通学子不成?”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大姑娘总觉得这些年她和母亲也有虢隙了。
周四娘子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正道:“此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你妹妹说起来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咱们汴京的姑娘这个年纪都不算迟的,你看江家姑娘随便嫁了,如今哭哭啼啼的,家里人气冲冲接人回来调养,可再调养到时候还不是要送回婆家。”
有江颂的例子,孙大姑娘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娘,我这约莫是又有了身子,这感觉和上次怀姐儿是一样的。”
这次,她希望生下个儿子,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周四算了算日子,这离上次她生下孩子,也差不多有一年多了,又看了看女儿:“那你好好养着。就是你那个婆婆,我瞧着平日私心太重了。”
她在周家的时候,蒋氏最后在嫁妆上暴露的,平日月例衣裳首饰四个姑娘都是一样的。
这些孙大姑娘倒是不在意:“她倒好,您看我这能够三不五时的回娘家,也能看出她这个人很好哄,不是那等故意刻薄的人。”
周四娘子只觉得女儿被pua了,她摇摇头,倒也识趣的不多说什么。
又听孙大姑娘问起:“娘,姨爹现在声势浩大,怎地不把舅舅他们弄回来?”
想到这里,周四娘子当然也觉得奇怪,书里写的是蒋羡把人弄回来的,可蒋羡并没有把周存之弄回来,蒋放就更难了。
孙世琛说过周存之当年投靠的是集贤相那一党,连集贤相现在都龟缩着,周存之这里恐怕是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她也不能同周三娘子说这个话,说白了,她和周存之的关系也很一般。一年到头,话也没说几句,周存之在周家属于最大的利益所得者,他亲弟弟也被蒋氏捧杀的,只知道吃喝玩乐,没太大本事。
这些事情她就不好说了,连三姐姐素来和他们交好的,都是以自家为主,她就更犯不上了。
又说锦娘从魏家回来之后,把钗环卸掉,头发放下来,整个人放松下来。
哪里知道刚坐了没一会儿,见蒋羡派人传信过来说申相愤而辞相,蒋放接三司使的位置。
此时,蒋放的个人职业生涯算是到了顶点,因为圣上还要重用申党,把执拗的申相公打下去,运用孤臣蒋放。
锦娘立马准备了贺礼,直接上门过去那边,没想到许氏来的更快,早已到里边坐着了。
别看许氏平日礼佛,很是淡然,一般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情,她的速度比锦娘快多了。锦娘进来就同忙的不可开交的周三娘子道:“真是恭喜了。”
周三娘子笑道:“哪里的话,你们快帮我待客吧,我都分身乏术了。”
锦娘自然帮着宴客,许氏倒是想跟着一起,但她如今已并非官眷,别人介绍的时候说她是大嫂也不对,毕竟蒋放有养父母在,似锦娘这样,开封府府尹夫人都认识,就不必介绍了。
在蒋放家里忙活了半天,饭都没吃几口,回来时减肥餐是吃不了了,她啃了几块椒盐排骨,一块五花肉,才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
“下次迟一点过去,送完东西就走,否则就一直拉着干活。”
阿盈也捶着自己的腿:“娘子,您说申相下去了,放二爷如今又上去了,咱们郎主呢……”
锦娘摇头:“以前官家总觉得申相结党,蒋放是孤臣直臣,一切出于公心,但谁都知道他是申党,还不知道如何呢?”
“那咱们要怎么做呢?”阿盈问。
锦娘笑道:“明年宁哥儿要参加解试,咱们家定哥儿要请业师,闭门读书罢了,至于郎主的事情,郎主自有分寸。”
蒋放上位,倒是不会对付蒋羡,蒋羡依旧还是开封府府尹,他在开封府政绩显著,打假货抓犯人清理陈年旧案。
只不过到了次年八月,朝堂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还炙手可热的蒋放被贬谪亳州,同时数年前被贬的集贤相则被重新启用。
周四姑娘听的瞠目结舌,她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暗叹一声完蛋了,二女儿的亲事本以为有挑选的余地,如今怕是都要受到牵累了。
而对于锦娘家里而言,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十七岁的宁哥儿解试过了,还位列前三,准备参加明年的省试。
第149章
大雨倾盆而下, 电闪雷鸣,屋檐滴下的水仿佛怎么也断不了……
很难在秋天,还下这么大的雨。
定哥儿从游廊走回来, 如此鞋子衣服下摆都湿透了, 锦娘让下人拿了他的衣裳,直接在屏风后换了,再写功课。
“儿子, 快写。写完咱们早些用饭, 今日雨下的太大了,你爹爹还在衙门, 也不知道何时回来?”锦娘很是担心。
作为开封府府尹,蒋羡不仅得把大雨形成的内涝处理好, 还要妥善安置灾民, 还要对上面交代, 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本来今日他休沐,都得早早起来。
雨下的天都乌黑起来,锦娘帮儿子点了两根蜡烛, 定哥儿就在一旁认真写功课。
她又跟阿盈一起去了内室, 不免道:“原本姑爷和宁哥儿一起过了解试我正高兴呢,偏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郎主如何?”
这般形势之下,难免人人自危。
阿盈道:“可是集贤相之前也很欣赏咱们郎主啊。”
“党同伐异,非黑即白, 矫枉必须过正。即便集贤相本人对郎主没什么意见, 可是会有一帮人裹挟而上的。”锦娘虽然并非官场中人,但越是旁观者,反而越看的清楚。
就像锦娘作为内院主母, 阿盈是她最得力的帮手,她若不喜欢谁,锦娘也不好强迫阿盈接受,也会看阿盈的面子,毕竟阿盈可比别人更亲近,更得用。
换做集贤相也是一样的道理,蒋羡此人虽然并非申党铁杆,但是申党得势时,他算是努力为申党办事。集贤相的人马难道会姑息他不成?
他这个位置,人家肯定是要换自己人的。
当年郑氏嫁给蒋六老爷,照样是把六夫人的人马都换了。
阿盈听了也隐约担心,但锦娘稳得住:“不打紧,这些年,咱们家里产业也置办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大的用钱的地方,够咱们用了。”
做不了官就养望也是很好的,反正这么多年,蒋羡也做了许多年官了。宁哥儿读书科举靠自己,定哥儿也势必要跟上哥哥了。
这般想来,她自己也轻松许多。
阿盈缓缓点头,这些年回京,大小姐出嫁虽然花了不少银钱,但娘子愈发扩大了家业。邸店扩大了,吴县的田多买了一百亩,汴京买了一百亩田,太学附近的二进三阔面的宅子,也算是多有进益。
况且连自家园子的竹子、花朵、荷叶、莲蓬,还用池塘养鱼养虾,进益不少。
这几年自从大姑娘出嫁后,娘子金银首饰不再打了,还把以前太过陈旧的卖了一部分,那些旧年的绢布茶叶也是常常处理,家里其实挺殷实的。
盘算了一遍产业,锦娘的现钱如今连阿盈和蒋羡都未必真的知晓有多少,反正她就那么攒着,也颇为可观。
不算那四千贯兑换的金子,差不多有两万贯了。
许氏这边却把这些年遭遇的苦楚,小叔子俩口子如何不把她放在眼里,婆婆郑氏怎么打压她,一股脑儿的跟蒋晏说了。
蒋晏扶住他的肩膀道:“老妻辛苦了。”
许氏这些年丰腴了许多,自从生下筝姐儿之后,她就这般了。家里还请了个还俗的尼姑烧素菜,饶是如此越吃越胖。
但她素日常以简朴自持,很少裁新衣,以前的衣裳把身上的肉勒的紧紧的。
可她脸上的晦暗,眼皮的浮肿,蒋晏也是看在心中的,知道他们受苦了。
许氏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怎么可能会受苦,索性一切辛苦都没有白费。”
“是啊,这些年我跟着他老人家编书,获益匪浅,如今也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了。”蒋晏负手而立,似一把要出鞘的剑,寒光闪闪。
许氏想起蒋放,噤声不谈,但她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族里那些帮忙蒋羡欺负过她的人,她绝对会一一报复过去。
比起蒋家兄弟三人的遭遇,孙世琛就已经被罢黜了,本来孙世琛还存在一丝侥幸心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大官,应该没人注意到。
没想到他竟然也遭到罢黜,孙世琛和周四娘子欲哭无泪。
周四娘子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事情,别看她平日头头是道的,乍逢其事,她先去了蒋放家中找周三娘子。周三娘子倒是极为冷静,她要跟着蒋放被贬,东西得准备好,如果是被贬官,是无法住在官衙的,要自己在外赁宅子住下。
四个儿子也得都跟着过去,她事情多的很,看到四妹妹,遂道:“你们不是还有老家么?回老家去吧。”
周四娘子觉得自己住的好好地,做什么要回老家?古代可不似现代,一会儿就到了。舟车劳顿,非常容易得病……
周三娘子也是言尽于此,她不知道丈夫会不会起复,她会跟着过去,嫁鸡随鸡嫁给随狗,丈夫满身才干,她不忍心如此。
这边周四娘子思忖的时候,蒋羡这个时候回来了,此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锦娘让浴房备下热汤给他沐浴,沐浴完出来,让他换上舒适的衣裳,又端来热粥细点小菜几样。
“每次我无论多难受时,娘子为我打点好一切,我就什么也不怕。”蒋羡喝着粥,总觉得身心俱疲的他算是轻松许多。
锦娘笑道:“大不了就辞官,我想好了,咱们家宁哥儿本也没指望他如何的,但是他现在发解了,这么说考中省试的机会就有五成了,如此一来,咱们你在家养望,儿子也能维持门楣。”
蒋羡道:“娘子,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不是蒋放,凡事走极端,但是皇帝还是顾念旧情的,只是贬谪了他,并未牵连甚广,连他连襟孙世琛不过是被罢官了。”
“凡事不走极端,中间人物,也很容易被排挤啊。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养的起你,附耳过来。”锦娘对他招招手。
蒋羡还不情不愿的,听到锦娘说了数字,睁大了眼睛,还掏了掏耳朵:“你不是说最近不是很景气吗?怎么这么多钱。”
要知道家里可是办了一桩大事,女儿出嫁,可是花了多少银钱啊。
“反正告诉你,就是让你知晓咱们俩年底又有银钱进账了,所以你当不当这个官都无事。反正,咱们儿子也要出息了嘛,你在家好好教导定哥儿。”锦娘笑道。
蒋羡却是摇头:“你看周家,周大老爷就是起复不成,周存之势单力薄的,如今集贤相上任,恐怕他才能够回来。”
“谁能这个时候想起他啊?”锦娘不解。
蒋羡莞尔一笑:“我呀,做个顺水人情呗。”
“你做官也真是做成精了,不过,你大哥如今回来了,也没说替你二哥说一句话。之前你二哥当时回汴京,他还说要他谋官职呢。”锦娘道。
蒋羡扯唇一笑:“你在说笑话,此一时,彼一时。天下哪里有什么奸臣贤德之人,不过是顺势而为还是逆势罢了。”
次日,天光放霁,汴京一如往昔。
对门的孟夫人过来了,这几年乔昭仪又生了一女,被封为婉容,作为姐姐的孟夫人算是高兴坏了。这次什么这个党那个党的事情,才没有波及到她,所以她心情完全不受影响。
“蒋夫人,怎么着,我听说你家女儿这几日生了。”
锦娘笑道:“是啊,刚满月呢,我才去过。”
魏七郎发解了,筠姐儿诞下一子,说起来筠姐儿和她妯娌王氏倒过来了,王氏是生了一子后,接着生了一女。
孟夫人笑道:“恭喜恭喜。”
“也没什么好喜的,如今正愁明年省试呢。”锦娘道。
孟家长子倒是很出色,老二不甚行,孟三郎读书也还算可以。所以孟夫人压力也不是很大,反正有一个儿子压住庶出的就好了,老二恩荫不愁没官做,老三是比不上的。
孟夫人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您家大郎肯定成的。”
两人说着话,孙大姑娘为娘家心焦,但也庆幸自己当机立断选了孟家,再看蒋夫人照样谈笑自若 ,神采奕奕,似乎风声鹤唳的朝堂局势没有半点影响。
几人正说话间,一时听闻筠姐儿过来了,这次集贤相能够上位,也完全是因为魏大老爷的举荐。魏大老爷如今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原本觉得申相不错,可后来见种种措施,矫枉过正,觉得反而对黎民百姓并非好事。
筠姐儿作为宰相儿媳妇,备受礼遇,孟夫人都讨好的站着,见她进来也不走,还专门只为说一句话。
“大姐儿回来了,你母亲方才正夸你呢。”孟夫人道。
筠姐儿并不自矜身份,反而执晚辈礼:“我母亲常说她不在家,您常常过来说话,彼此处的极好,正好我带了些茶来,您捎带些过去吃,若是好,我下次过来。”
孟夫人拿到手喜不自胜,出去还同几位儿媳道:“那蒋家大姑娘真真是好,人不拿大,说话又妥帖。”
孙大姑娘想起三姨母所言,皇上必定还是支持新政的,只要支持新政,申党人依旧会启用,将来魏家未必善终啊?
就像申党权势滔天时,也没想过这一日。
然而筠姐儿哪里用她操心,人一走,她就亲昵的坐在她娘身边。
“也不把皎皎带回来。”锦娘笑道。
筠姐儿道:“皎皎在我婆婆那里呢,大嫂家的两个侄女都照看着她,我这才放心回来。”
锦娘道:“小孩子小的时候最喜欢和自己的爹娘一处,你日后若要带孩子们,就少回来,有事打发人送信就好。”
“您去魏家去的也少,我肯定也得回来看看您,我生哥儿的时候,您可是陪了我好几日。”筠姐儿想娘为她付出这么多,虽然偶尔也会抱怨几句,但是完全是一切为她着想。
“现下你儿女双全的,我也放心了,日后也留心些,儿多母苦,生育太多可不是好事。”锦娘还是告诫。
筠姐儿回来当然不是扯这些的,她正同锦娘说起宁哥儿的亲事:“这次宁哥儿过了省试之后,不少人找我打听,其中有一户姓朱的人家,她家原籍洛阳,虽然生的并不算出彩,但是性情极好,娘,您有空不妨过来,我与您引荐一二。”
这当然是女儿的好心,但是锦娘对待这样的事情都是很认真的,蒋家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官人家,儿子亦是有才有心思的人,因此找寻儿媳妇的事情,还是得慎重。
“引荐就不必了,有缘自会相见,如今党派林立,还是先缓一缓。况且,等你弟弟省试之后再说,现在还不能让他分心。”锦娘笑道。
其实她出门时,也会认识一些人,但是这是要花长时间去打探的。
且男子和女子不同,这是个现实问题,所以锦娘没有那么担心。否则找一个似许氏那般,表面看着不错,其实只是驴粪蛋外面光。
说起许氏,锦娘就笑道:“你大伯母还找了个尼姑烧火做饭,可是越吃反而越胖,你知道为何么?”
筠姐儿睁大双眼:“为何?”
“你知道那些素菜好吃的诀窍是什么么?是多放油。所有走过油的菜,色泽才会更好看,还有她爱吃的那种冬菇饺子,都是过数次油,所以很是好吃,上回去她家吃了一回,我都感觉出门道来了。”锦娘笑道。
筠姐儿笑的前仰后合。
和母亲在一起,似乎没什么太大的烦恼,总是有许多笑话。她本来还想问爹的事情,但是娘也不知道,她道:“你爹对官场比我熟,我只能管好我自己能够管的事情,管不到就别想太多了。”
能够处理的事情,她几乎都做好了,蒋羡的事情,也得他自己处理。
筠姐儿点头:“也是。对了,娘,您不是让春纤跟着橘香姐姐学了多年厨艺么?她汤水造的极好,现下在大厨房专门负责汤水。就像您说的,润物细无声,如今大厨房也算是有我的人了。”
“这便是了,将来你要吃个什么喝个什么也便宜。对了,申党如今不大好,你那位八弟妹没受影响吧?”锦娘问起。
筠姐儿笑道:“魏家也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人,哪个人宦途没有波折,她在家里如今不大受二婶的待见,好在她也识趣,不怎么出来。”
“你二婶可是人称菩萨的,怎地还有人同她处不好?”锦娘也是奇了。
越是在意名声的人,越不会撕破脸,利用她好面子的紧,反而好操作。
筠姐儿摊手:“她也是想太多了,七郎解试过了,她还问我说我满意了么?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在在意曾经可能和魏七郎结亲的事情啊……
锦娘笑道:“她这般只能说明她日子过的不好,若是我,越是过的不好,越不会表现出来,徒增笑话。”
“是啊,我听有些人传小话给我,说她觉得我婆婆对我很好,说我有福气,这个福气原本该是她的。”筠姐儿很生气,但是这种话便是说给魏七郎听,都只是徒增烦恼。
就像娘说的,人还是得憋住一些事情,什么都不管天天说这些,本来无事还生非。
锦娘也劝她道:“如今姑爷过了解试,你儿女双全,你们俩感情也好。以前你婆婆含沙射影说你不能容人,现在也对你另眼相待,这些都是你苦心经营的。要我说,这些人只看到人家的结果,不能看到人家的难处,魏大夫人比二人精明百倍,你在她面前奉承站规矩,连我都不忍看。这些让她去做,她能熬的过来么……”
“女儿也这么说,二婶一开始规矩都不让她站,也不会很难缠。她以前和八弟吵架,二婶还站她那边,结果她四处说人家是笑面虎?不管人家笑不笑面,总是面上帮了你吧。又不是自己亲娘,谁会向着你?”筠姐儿想这些话也只能和娘说说了。
锦娘点头:“这事儿你看的明白,书上说兄友弟恭,但多的是兄弟争产的。婆慈媳孝说的也多,可天底下做婆婆的,有几个不想再儿媳妇面前摆谱的,别人家几句好话,就当人家是亲娘了,还是自己得立起来。”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话,最后筠姐儿临走时道:“娘,若是爹爹有什么事情,您一定要传信给我知晓。”
锦娘心里一暖,重重点头。
集贤相回来之后,任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这就是名义上的首相的地位。蒋晏也水涨船高,升为正四品的尚书左丞,许氏一改往日的郁气,大宴宾客。
锦娘这边略坐了一会儿,就回家来了。
正好碰到宁哥儿回来,锦娘笑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您都忙忘了,今日是暖炉节啊。再有太学让我们已经过了解试的,若家在汴京的,可以出来住,筹备明年的省试,儿子也想回来。”宁哥儿属于被迫住宿,他还是想到家里住的。
锦娘笑道:“可以,但是省试之前就不要出门了,潜心在家读书。”
宁哥儿答应的很好。
之后,锦娘派人去国子监把他的行李拿回来,宁哥儿还请了一位同窗在家中住下,锦娘正好把客房收拾一间,让下人好生照看。
宁哥儿白日与同窗一处在东厢房书房读书,夜里各自回房夜读,锦娘也都是送了香烛过去,并不拦着他们苦读。
只是生活上要照顾好,锦娘对橘香道:“早上一定要煮一颗鸡蛋或者炖蛋羹,几样小菜,再炊饼、馒头、馄饨、饽饦、面条换着来。中午牛肉、羊肉、鸡腿、鲈鱼、大虾领着来,晚上就别煮油荤太大的。”
橘香笑道:“您放心,我肯定把大郎君的吃食做好。”
锦娘笑着点头。
中午用饭时,锦娘对蒋羡道:“宣哥儿今年解试过了,若是省试没过,还继续考么?还是另外恩荫,大哥怎么想的。”
蒋羡努力想了想:“好像没听大哥说起。”
“不会吧,他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么?”锦娘也觉得很奇怪。
蒋羡笑道:“应该还是要考的,咱们家的儿郎不考又有什么出息。不过,连集贤相自己的儿子,二十岁中了进士,也不过是小官,官当的越大,除非子弟很有才能,否则放出去做官,恐怕祸及家族。”
这个说法锦娘也赞同。
集贤相上台,当然要废除申相的一些政令,这些事情坐起来很麻烦,蒋羡却完全没有任何芥蒂,七日之内就全部归肃完整。
此时,蒋放离京,孙世琛夫妇准备回家乡去。
孙大姑娘准备了不少程仪,里面还放了六十贯钱,还送了一幅首饰给妹妹,她对妹妹道:“你回去好生照看爹娘。”
孙二姑娘直抹泪。
周四有些凄迷,因为小说以吴鸾视角写的,写到这里差不多完结了。周存之听闻要回来了,还是蒋羡求情的,还是圆了小说,后续的一切书里没写,她也不知道了。
……
蒋晏对许氏道:“我书信屡次劝过二弟,然而他一直不听我的,落得了这个下场。”
“当年,你二弟得势时,你从未拿他过继的事情说事,反而替他百般遮掩,即便被迫辞官,也没让他帮你。如今,大势所趋罢了。”许氏道。
蒋晏有些沉默。
许氏不免想起了蒋羡,比起蒋放这个过继出去的,蒋羡俩口子上次在族里打脸她不说,还对她没有半点尊重,那俩口子老人也不养,全都交给她。
但她也不能在蒋晏面前说这些,只道:“你二弟也是自己坚持己见,怨不得别人,但十六郎那里呢?”
“十六郎,他若投靠集贤相,当然也很好。”蒋晏道。
许氏笑道:“我看十六郎有奶便是娘,这话我这个长嫂也是在京看的十分清楚,申家人在的时候,他是成日往申家跑。”
蒋晏斥责了妻子一句,但总归眉头紧拧。
却说蒋羡这边把集贤相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但仍旧遭到集贤相部众弹劾他别有用心,以前事申党如何,如今事集贤相如何。
集贤相倒是说蒋羡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以前还常常通信,但连他自己都被裹挟了,更何况蒋羡。
于是,冬月初八,蒋羡由开封府府尹调任京西路转运使,也是即日就要去洛阳赴任。
虽然官还是升了,然而锦娘这边陷入两难,宁哥儿要明年参加省试,她走不开,丈夫一个人去洛阳,她也有点不放心。丈夫和儿子选谁呢?
正想着的时候,见蒋羡端着她最爱的桂花酪进来,锦娘看向他:“怎么有空做这个?这个可要功夫了。”
第150章
“你是说宁哥儿主动跟你说, 让我陪你去洛阳,然后他在京科考,若是省试失利, 他也去洛阳, 是么?”锦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蒋羡点头:“他是这般说的。我想他也是承受不了咱们对他过多的关注,他才十七岁,有些人故意捧着他, 他压力很大。你若还为了他留在这里, 他压力就更大了。反正我已经答允他,若这次没考中, 就去洛阳游学。”
锦娘狐疑的看了丈夫一眼:“我还是先问问宁哥儿吧。”
看蒋羡一幅你去问吧的表情,锦娘还是找来宁哥儿, 宁哥儿果然也是这般说的, “我这次不过是小试牛刀, 十七岁能中进士的人凤毛麟角,儿子学问未达。您和爹爹先去洛阳,等明年年初, 儿子就过去找您和爹。”
“到底你还是个孩子呢?”锦娘不放心。
宁哥儿却拍着胸脯道:“您放心, 没人敢欺侮我的,我一个人一点儿也不怕。”
如此,锦娘也只好道:“既然如此,我和你爹先去洛阳等你。”
连他也不会觉得儿子现在能够一蹴而就,况且洛阳离开封四百里, 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就到了, 也算不得远,儿子真的有什么事情,她回来也便宜。
这边蒋羡任命下来, 锦娘让女儿女婿先回来,同他们说了此事,又道:“宁哥儿就拜托你们了。”
拜托给什么张平君、窦媛或者魏雄罗玉娥,都不太放心。罗玉娥和魏雄上了年纪,他们生活上照顾一下可以,但是孩子们心理上的,读书这些就管不到了。张平君和窦媛都有自己的家庭,也不好麻烦。
女儿平日在家就跟着她管家,人情世故也还算娴熟,况且女儿女婿也放心。
筠姐儿道:“娘,您放心,弟弟这里我肯定会照顾好的,时常让您女婿回来看看,我也有空就回来。”
“倒也不必这般勤的回来,我和你外祖父外祖母说了,他们在这里住着,平日生活起居帮忙照料。就是临科考前,七郎也是要参加省试的,你做姐姐的帮他检查一下考篮,如此,我也放心了。”锦娘笑道。
现下宅子的地窖放的银子,只要有人看守家,她也安心把钱放家里,不必和以前那般去哪儿都把家当带上。
反正地下的机关,非一般人也未必知晓。
筠姐儿看着娘开始安排人手了,又觉得娘这个人出事时,只会慌张片刻,随即就开始接受,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们夫妻回去魏家也和魏夫人说了,魏夫人道:“何不让宁哥儿过来,这也不是别人。”
“若他一个人倒好,宁哥儿还有个朋友也在家里住着。”筠姐儿笑道。
魏七郎解释说是宁哥儿太学同窗,寒门子弟,借住家中。魏夫人心道蒋家为了一个不知名的贫寒子弟,放弃到魏家高住,也算是极有信用了。
况且蒋羡也算是能人了,申党不清算他,首相这边也顶多是把他赶出朝堂。
当然,他也是非常迅速的就接受了,算得上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甚至完全没有求助魏家,顶多让儿媳妇照顾一下自己留京的儿子。
魏夫人反而道:“七郎,你是姐夫,要多照看宁哥儿。七郎媳妇,你爹那里去洛阳,也算是进可攻退可守,有什么要我们家里帮忙的,只管言语。”
这便是姻亲的作用,要互相扶持。
筠姐儿感激道:“多谢娘,都不知晓说什么好了。”
以前魏夫人也教训过儿媳妇几句,但七郎媳妇似乎完全不记仇,如今孙女皎皎可爱,小孙子也是生的肥壮,还让七郎也潜心向学,对自己亦是孝顺,她的气也顺了不少。
又说锦娘这边正同陈小郎交代:“罗大这边我已经让他今年去苏州那边收租子查账,家里就交给你和你媳妇。平日我们正房不许人随意过来。外帐上我留了一千两银子,用于明年的花销,若是大郎君考上了,就给他打点,若是没有考上,到时候让他带着银钱过来洛阳。”
陈小郎这些年也是练出来了,立马道:“娘子放心,小人一定办好您交代的事情。”
锦娘点头:“如此甚好。”
等陈小郎下去,阿盈进来道:“娘子,咱们一共雇了十二辆马车,二十匹快马,一共是三十贯四钱银子。”
“嗯,青蓉,称给你阿盈姐。”锦娘拿了对牌给她。
除了路费外,从开封到洛阳路上都有驿站,可以住下,不必其余的花销。转运使每年职田收入就六百石,这还不算别的,一年光这笔收入就三百六十贯了。
况且转运使掌管一路的财赋、监察,为京西北路最高级别的掌管,管着盐铁这些,想必俸禄也不会少。
正算着帐,又让人把四季衣裳首饰带着,绢纱绫罗也用箱子装上,再就是各处人替她们践行,张九郎夫妇、魏扬夫妻、筠姐儿俩口子还有老宅的族人等等,但蒋羡和锦娘都没有功夫,只能够告罪了。
好在大家也都知晓她们走的急,各自送来程仪,锦娘让阿盈收下,有用的就带上,没用的几乎就放在家里了。
对门孟夫人也打点了一份程仪送来,她还有些舍不得锦娘呢。
锦娘倒是笑道:“洛阳牡丹甲天下,将来兴许还能给你带几盆牡丹花回来呢。”
“那可说定了。”孟夫人道。
孟夫人从蒋家回来之后,儿媳妇们都过来伺候,她是个爱摆谱的婆婆,孙大姑娘早就知晓,现下她身后没有依靠,人也是愈发的放低姿态。
孟家长媳林氏本是申党的人,但她爹在地方做官,一时没有波及到,但也是惶惶不安。好在她们林家并非是什么寒门素户,她叔父跟着集贤相混呢。这就是世家永远两头下注,对门蒋家也是如此,长子是首相拥趸,次子是申相拥趸,至于蒋府尹,如今虽然调往外地为转运使,此人左右逢源,算是朝中颇有才干之人。
林氏亲手捧了茶过来:“娘,蒋家这般快就要离开了么?”
“可不是,她们家现在都在收拾行李,同我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孟夫人呷了一口茶,摇摇头,装出些高深莫测的样子:“蒋家也真算得上世家高门了,兄弟几人皆中进士,可了不得啊。”
孙大姑娘心道自己嫁的是皇亲,很稳定,自己的女儿将来若是能够嫁蒋家、魏家这般的世家,才是真正的地位稳固。
原本爹和对门的蒋大人都是同科进士,结果后来爹都是靠着亲戚,后来亲戚倒台,自家也不成了。
对于蒋羡外任,除了魏家、孟家这般反应正常,或者觉得与自家无关,张平君却很是担心,她对张夫人道:“昨日我上门去,同姑姐说了,若他们不在汴京,郎君的位置会不会出现问题?她却说她也鞭长莫及。”
张夫人道:“她说鞭长莫及么?”
“是啊。不过,还好女儿也去过魏家,到时候或许能够托筠姐儿在魏夫人面前说几句话,郎君的官位就不会受到影响。”张平君如此想着。
……
腊月初二,锦娘不让喊宁哥儿起来,还对悯芝道:“你素来是极其细心的,家里的事情我就托付给你和你男人了,如若不成,这么些年你们俩的脸可就全丢干净了。”
刘豆儿和阿盈夫妇处处比她们夫妻强,若是只守着一个家都不成,新人马上就要上了。
悯芝忙道:“您放心,我一定把内宅打理的好。”
锦娘听了她表决心的话,微微点头。
清晨,她便和丈夫一起上了马车,蒋羡问她:“娘子,你这次带了多少银钱过去?”
“一万贯,留了一万贯和四千贯金子在地窖。我听说从江浙运过来的粮食都会经过洛阳转运,想必洛阳的邸店塌房林立,咱们这点钱做塌房肯定不成,可若是物色个掌柜替咱们做塌房,那就有的赚了,或许还可以入几股。”锦娘盘算道。
现在手里有了钱,也可以慢慢多投资一二。
蒋羡笑道:“娘子说的极是。”
但他也道:“如今我管着漕运,正好也便宜。”
“诶,别假公济私,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锦娘不愿意走后门。
以前都是乘船去很远的地方做官,这次去洛阳却是这般近,都有些让人不可置信呢。锦娘还和他说起洛阳:“以前总听说魏夫人去洛阳看牡丹,或者从洛阳运牡丹过来。所以,我总觉得洛阳是个华丽的地方,没想到托你的福,我也能去了。”
蒋羡本以为妻子会埋怨她,又让她跟着舟车劳顿,没想到锦娘就是锦娘,真的不揭破他那点小心思,还对洛阳这般期待。
他牵着锦娘的双手:“我带娘子看遍所有的牡丹花。”
锦娘点了点他的鼻子,无奈道:“你呀。”
她们从早上一直赶路,到了郑州驿馆后,刘豆儿早让人快马通知馆驿,安排好房间出来。锦娘带着定哥儿下了马车,定哥儿是在汴京出生的,和哥哥姐姐们不同,他从未出过汴京,如今走出来,还有些好奇。
刚满九岁的他,如今正跟业师在读书,只是如今蒋羡外任,反正洛阳名儒多,到时候找一位大儒教导儿子也是好事。
“二郎,肚子饿了没有?”锦娘笑问。
定哥儿摇头:“没有。”
“没有也得吃点,此时天色已晚,咱们多吃些,免得晚上饿肚子。”锦娘知晓定哥儿就是这般,这个时候说自己肚子不饿,若真的不留饭给他,想必他等会儿肚子肯定饿了的。
这馆驿外观如私人宅邸似的,进来之后,修缮的齐整华丽,这里的驿卒办事也很麻利,不一会儿便上了满满一桌菜。
锦娘让刘豆儿逐一打赏,出手便是一人一钱如小舟样似的银子,约莫一百文左右。她非常清楚,若是住旅店,这点钱根本不够,哪里还有这般饭菜。
就连外面送水的驿卒得了赏钱都欢欢喜喜的,更何家蒋家下人都是把“多谢”这样的口语挂在嘴边,不仗势欺人。
那送水的黄驿卒对驿丞道:“人家是京西路的转运使,官位更高呢,但照样是赏钱阔绰,很体恤我们,草料都是人家额外买的。哪像前头来的隋夫人,要求多就不说了,一把年纪了捏着嗓子说话。”
驿丞打了黄驿卒的头一下:“你这胆子越来越肥了,连上官的夫人也敢议论,你有几颗脑袋啊 。”
黄驿卒缩了缩脑袋。
锦娘等人把饭用完后,就让紫藤去安排定哥儿洗漱一番,这么大的孩子就不能让年轻的小丫头伺候了,甚至连刘全也不必进内伺候,洗澡都是让他自己洗,洗完了下人收拾就好了。
锦娘也是正准备沐浴,却见外面守门的小丫头道:“娘子,对面住的隋夫人派人过来送糕饼。”
“隋夫人?她是谁?”锦娘想这个时候饭点都过来,送什么糕点啊。
阿盈笑道:“听说是提举司仓司隋大人的夫人。”
“原来如此。”锦娘摇摇头,又让人收下糕点,给了二十个大子儿。又让人回了一罐从汴京带出来的橄榄,权当回礼。
对待这些驿卒反正只相处一晚上,人家的服务也周到,可提举司夫人,指不定将来都要在洛阳碰面的,就不能出手太阔绰,否则人家还以为你很有钱。
因为对不认识的人能博得一个名声,对可能认识的人出手大方,人家觉得你多有钱啊。
经过这么些年和人相处,她也算是经验丰富。
她是在次日见到这位隋夫人的,年龄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瘦削,皮肤白皙细腻,但手上的青筋有些暴露她的年龄。
蒋羡和隋大人都是去西京洛阳任官,二人之间虽然认识,但并未深交。隋大人还有些可惜蒋羡:“原本以为你如此才干,迟早出相入阁,不曾想这般。”
蒋羡心道这隋俊以前见着自己唯唯诺诺,如今却抖起来了,自己还用得着他同情么?但面上仍旧是你好我好的样子。
出门在外,锦娘虽说不愿意珠翠环绕,但仍旧还是戴上铺翠冠子,簪上绢花首饰,衣裳因为天气太冷,穿的一件金线灯笼锦的狐裘皮袄。
到底是官夫人,也没必要寒酸太过,蒋羡也不是走什么孤寒路线的。
偏隋夫人看到锦娘的铺翠花冠子,盯了几瞬,锦娘似没看见一样,扶着阿盈的手上了马车。一瞬间,她就明白蒋羡为何还是要孜孜不倦的做官了。
这样的眼神,若她还是三品开封府府尹夫人的身份,这些人敢这般肆无忌惮么?开封府尹虽然是从三品,可是天子脚下,转运使虽然是正三品,但是在外做官,也只比这位隋大人高两级,但职务上互相掣肘监督。
但是她又想,若是这般想,就很容易沦为权势的奴隶。那些容易黑化的人,本身就是心底有想法,某件事情刺激了她的想法,变得更加合理化罢了。
自己却不是那般的人,若不做官了,未必不能做一乡绅,远离是非也并非不成。
如此开解,她笑着对蒋羡说了自己一番心路历程。
蒋羡听完,只道:“娘子,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这个人实在是豁达,对世上人情冷暖都看透了。”
“你呢?你怎么想的?”锦娘看着他。
蒋羡笑道:“我当然是跟随娘子,娘子如何,我就如何。”
锦娘搂着他的胳膊,只是笑。
另一辆马车上,方才的隋夫人往后靠了靠,又揉着自己的腰:“其实我以前见过那位蒋夫人,仿佛是去申家的时候,当时她坐在前排,我坐在后排,今日一见,她似乎完全记不得我了。”
隋夫人身边的杨嬷嬷说起来还是当初伺候过公主的乳母,只不过当初驸马和她私通,她就被赶出来了,回去了老家。打着宫里嬷嬷的名头,当初去教通判家快出嫁小姐的规矩,也就是如今的隋夫人。
隋夫人是做的续弦,当初她爹就要把她嫁给一寒门士子,她母亲不同意,生怕女儿受苦,后来人家当科就中了进士,她家里人追悔莫及。随后,寻摸到他的一位属官,进士出身,刚刚丧妻,通判就立马把人嫁了过去。
杨嬷嬷则道:“咱们老爷是京西路仓司,正四品的官位了,蒋大人到底是正三品转运使,咱们也不能得罪。”
……
一路行了四日,到了洛阳之后,转运使司的人过来接应。这次她们住的是洛阳的官衙,里面修的富丽壮美,锦娘想倒是不必花心思赁宅子了。
刘豆儿让人去卸货搬箱子进来,青蓉带着人收拾房间,此处是个小二进院子,儿子定哥儿住她们东厢,西厢则做库房,西耳房辟出来做蒋羡的书房。
“这么多年咱们都没有搬过家,我都快忘记以前外放的时候了。”锦娘笑道。
阿盈道:“是啊 ,咱们家在汴京住了好些年呢,仔细算算也有九年的功夫了。”
“差不多。不多说了,快吩咐人收拾了,好在咱们郎主如今是一路的长官,我们在洛阳也不必似以往那般,常常要侍上官了。”锦娘也算是自在许多。
因为橘香留在汴京了,官衙倒是派了一位厨娘并两位厨役过来,这位厨娘白胖的,正好也姓白,人称白大娘。
提起白这个姓,锦娘想起她开绣铺时,有位姓白的娘子常常去她那儿,后来结局那般唏嘘。但见这位白大娘,听闻她一直都没嫁,哥哥是转运使的书办。兴许没成婚,一直在做事,所以整个人心态很年轻,看锦娘赏了一盒纱花,喜气盈盈的。
“你跟郎主还有二郎君就按照你的手艺做便好,至于我一碗喝的,可以是粥或者豆浆,一颗水煮的鸡蛋,巴掌大的素包子或者小饼都成。”这是锦娘的要求。
她丈夫不管在哪里工作,都政绩显著,儿子长身体,不需要克制饮食。但锦娘却不同,她这个人吃面食非常容易发胖,所以尽量得克制一些。
白大娘听完,“小人记下了。”
“唔,我们家人也没什么忌口的,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吧。”锦娘道。
来了洛阳几日,她只觉得洛阳其实繁华,丝毫不逊色于汴京,但她此时还是先考虑儿子读书的事情。
蒋羡道:“娘子放心,洛阳大儒虽多,但也要好生寻摸,这几日你们母子在家里好生休整,此事便交给我了。”
丈夫办事自己自然放心,只不过她看向他道:“咱们前院收拾两间屋子做书房,等你找到先生了,就让咱们二郎在那里读书,如何?”
蒋羡点头,又道:“等明年开春咱们一家就出去看牡丹,日后等回汴京了,咱们也运些牡丹回去看。”
“好。”锦娘知晓这是蒋羡觉得很歉疚,因为他的关系,她还得跟着舟车劳顿。但是锦娘觉得是应该的,跟着享福的时候就愿意,吃苦了就哇哇叫,更何况这还没吃苦呢。
以前她们是卑官,当然是她们往上交际,如今蒋羡官位颇高,又有监察之责,反而私门不能随意接见了。
正好可以过一个清清静静的好年了,锦娘过了几日,带着阿盈和几个下人轻车简从到了洛阳城东的建春门大街,这里极其繁华。
这洛阳的环境依山傍水,四面环山,成皋山,龙门山,邙山等山。
阿盈道:“娘子,咱们大姑娘的庄子从那边过去就是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了,给她就是她的了。”锦娘这点还分的很清楚的。
西京洛阳素来是宗室还有世家居住之地,如果说汴京是直白的热闹,西京就是蒙着一层面纱,需要你去找寻她的美,肯定会有惊喜。
逛了好一大圈,她是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即便只有她们一家三口,家中也要布置的温馨。
年前,蒋羡还请了洛阳一位名儒做定哥儿的先生,这个年是她们三人在洛阳过的第一个年,静谧温馨,锦娘还对定哥儿道:“等二月份你哥哥约莫就能来了。”
她和蒋羡都没指望宁哥儿能考中进士,还盼着他过来团聚,只是没想到二月份京中快马来报宁哥儿省试过了。
锦娘和蒋羡面面相觑,他们夫妻只想着儿子过来洛阳,还专门辟了房间出来,没想过儿子真的中了?她往往算无遗策,提前做好准备,可是现在除了当初留了些银钱,几乎是完全没有预感?她对蒋羡道:“不好,老马失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