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书院在哪的?
秋亦心中困惑。
他跟着虞观一起穿过数道琉璃门, 飞快沿着道路跑向一间挂着斑驳难辨、只能依稀辨认确实是有“书院”二字牌匾的庭院,于此同时, 踏瓦声清朗,有不同的人从后方、对面疾驰来,一共有六人。
这还是秋亦来这个秘境后第一次遇见其他修士。
众人都想跑进这个灵光很盛的地方,其中有一人离庭院最近,他被神傀追得急,当即翻墙进院。
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闪过,只听“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尖叫, 庭院里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包括秋亦虞观在内还剩下的七名修士无不脚步一顿。
什么情况?
神识为何什么也没感觉得到?
“吼!”
他们停了, 神傀可不会停, 他们嘶吼着扑来,是进是退就在几息间, 根本容不得人再有更多的思考。
“咻”。
这一声如同催命符, 蓄满了弓弦后射出的箭矢有穿金裂石之威,冰冷箭簇上黑色旋绕, 千米遥远距离化为一息间,冰冷铁箭刹那洞穿了一名修士的头颅, 连元神一起洞穿绞杀得干净!
前有狼后有虎,生死绝境间,有人怒吼一声, 一声巨响, 霍然推开书院被九九八十一道铜钉钉死的正门!
正门一开, 有滚滚黑浪猛然爆开, 不祥的黑气狂卷, 刹那波及了方圆数里间,秋亦连忙以灵力挡住口鼻, 心中惶惑。
直面这股力量之时,他忽然意识到了黑浪、还有之前黑羽箭上气息熟悉感的来源——鬼气!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上周神朝和鬼族有什么联系?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黑气散开,大部分神傀动作忽然僵化,鬼气如浪般涌入他们体内,喀嚓喀嚓的声音更加清晰。而剩下几个还完好的神傀变得愈发愤怒起来,力量、速度、防御等身体素质再度攀升,连鬼气也不能挡住他们的视线,威力披靡的一拳下去,“啪”的一声,如同锤头砸西瓜,钢拳转瞬间轰碎一名修士的头颅,血肉模糊的场景简直不能直视。
一瞬折损两人,现在在场的只剩下侥幸逃过一劫的六人了!
不敢翻墙,在神傀的拳脚落下之前,秋亦等人快速跃至门口。
那个推门的修士原先已经进了院中,却又感觉心慌,便回头过来大声喊其他人:“快进来!”
外面的能活动的几只神傀已经进入狂暴状态,甚至连境界都在攀升,实在没有办法,就算心中犹豫,几人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入院。
生死关头,秋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吸入大量鬼气的神傀在嘶吼,吼得最大声的几只变化让人心惊,神傀那无论火烧还是剑砍都难以受伤、坚固不催的傀儡身体此时竟像是蜡烛一般在熔化!
只剩半截的身影、与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痛苦面孔深深烙印在秋亦脑海里。
仅仅看了一眼,他迅速转过头,同虞观一快步跑迈入门槛,缀着墨云纹路的衣角被风吹得如火焰般飘动。
“哐当”。
门关了-
或许是因为积累已久的鬼气已经尽数放了出去,书院内环境很清静,一丝一缕鬼气痕迹都看不见。
庭院内没有神傀,此处暂时没有危险,死里逃生的六人彼此看了一眼,互换了姓名。
第一个人自称小甲,于是之后几人无比通顺地接了下去,叫自己小乙、小丙、小丁,一听即是假名,秋亦懒得按顺序接下去,直接用了原先起的假名,并把之前伪造的兄弟关系拿出来一并用。
小乙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两个出窍前期,境界最低,还抱了团……
他笑道,绵里藏针:“可感觉你们俩一点都不像啊,不会是在骗人吧,说不准你们其实是什么故意伪装境界的……”
修真界确实有这种修士,故意伪装境界,一路划水节省力气混过秘境,最后背刺其他人。
很多被坑过的修士再遇到低境界修士时会恨得牙痒,先杀低境界修士为敬——如果确实是低境界,那反正也帮不上忙,如果不是,那就更好了,杀的就是这种人。
“是吗,”秋亦在他完全说出来之前打断他,道,“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大家都认为我和兄长长得很像,是不是你眼睛有问题?”
小乙表情变得冷淡,幽幽地看着两人。
“唰”,冰冷的一声,一直没说话的虞观抽出剑。
刚刚还平和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小乙:“怎么,是要在这里开打吗?”
秋亦寸步不让,微笑:“神经过敏就去找医修治治,这里这么危险,面前还有只想咬人的狗,我兄长拔剑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两个可怜的出窍前期而已。”
小乙面皮抽动,怒火中烧:“伶牙俐齿的家伙,你说谁是狗呢!”
硝烟味愈浓,小丙、小丁保持沉默,冷眼旁观,而小甲看不下去了,给确实是“弱势群体”的秋亦和虞观站队,对小乙道:“逞什么能?非要挑争端我先和你打一架。”
甲乙丙丁四人都是出窍后期,其中小甲威势最强,估计有半步分神。
小甲又道:“我看过了,他们确实就是出窍前期,不是伪装的。”
小乙不屑冷哼一声,不再开口了。
秋亦对解围的小甲一点头,又凉薄看了小乙一眼,给他打上一个可疑的标记,心里猜测其突然发难挑衅的真正原因-
前车之鉴就在一刻前,傻子也能感觉到此处的不对劲,谁也不打算就这样进入宫殿中,总之先观望一阵再说。
他们四处走了一阵,在一面墙上发现了一泊新鲜血迹。
小甲说:“这应该就是先前那个翻进来的道友了,也不知道到底遇见了什么。”
小乙:“有血但没有尸体,怎么感觉好像被吃了?”
明明是他自己说了这个猜测,但小乙还是摸摸胳膊:“咦,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丙没说话,小丁则是看看身后的宫殿:“神识也感觉不到什么。”
秋亦心中怀疑是鬼气的作用,不过未有发言。
凉风阵阵,小乙道:“对了,你们进来时看见牌匾了吗?这地方好像是个书院,我觉得应该就是那个定心书院吧。”
定心书院设立在皇宫之中,专供皇室血脉的孩子在此学习。大夏皇朝也有类似的皇家书院,名为天方书院,不过不设立在皇宫中,而且选取的学生范围也拓宽了不少,但凡有天赋都可以去试上一试。
虞观道:“这里生了许多变故。”
他人以为虞观说的是刚刚的变化,纷纷点头:“这秘境现在看来怪怪的。”
神傀大家都能理解,黑气真理解不了。
秋亦看了虞观一眼,望向被石阶垒高的宫殿,思忖要不要在此刻进去。
就在此时,小甲沉稳道:“我来吧。”
“不想进去的可以现在离开。”
没有人离开,大家让开位置,小甲深吸一口气,打开这扇未知的门。
心脏紧张的跳动声中,“呼呼”,所有人心头突了一下,狂风乍起,金丝楠木门扉敞开,窗户拍打房壁,啪嗒啪嗒,有数道暗影从屋中扑出,与森森黑气一道袭来。
漆黑身躯,幽绿眼睛,人面人相,却一身令人厌恶恶心的气息。
鬼族!
秋亦浑身炸毛,感觉自己修行路好像是在与全世界的鬼族见面,心里生厌:到底是哪来的!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一共二三十只鬼族,境界几乎也都是分神前期,只有零散几个是出窍后期。
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不仅数量没有从四面追来的神傀多,而且也同样没有武器,只能肉身攻击修士们,天然就吃了亏。
开门的小甲唰地被几只出窍境的鬼族纠缠打斗起来,其余几人也一一对上鬼族。
秋亦一剑砍向鬼族伸来的拳头,地阶上品的昭时剑更加锋利,再配以本就刚正清阳的呼雷剑法,一剑下去,发挥出来的威力惊人,不仅拳头,那只出窍后期的鬼族半条手臂竟然都被撕裂!
也在附近与出窍后期鬼族交战的小乙分心这边,瞧见这一幕,深深皱眉。
随着鬼族的胳膊掉落到地上,极毒的黑血喷出滋滋腐蚀地面,秋亦趁势追击,又是一剑斩去。
但上一剑断其攻击,是为试探。这一剑,却是为夺命!
昭时剑锋芒太盛,再加上秋亦破境界重修,与以往方方面面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合该分神、合体用的地阶上品武器落在他手中也能发挥大半威力,这一剑威力骇人!
剑气缠绕,剑身几乎化为一线银光,雷霆在空中爆出火花,剑锋直指心脏灵窍。
出窍境的鬼族和人类已经有八分像了,它已经知晓了境界之间的巨大差距,但面对出窍前期的这一击,它居然心中害怕得不行,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可是逃就能逃得了吗?
“噗呲”。
银光如雷,雷霆绞死元神,黑血喷溅四方,一剑诛杀!
——秋亦速度方面确实是不比出窍后期快,但是鬼族傻不愣登的,距离这么近,不是非要送命给剑修吗?
这下不仅是小乙和虞观关注了,化名甲乙丙丁的其余四人一并望来,难掩震惊:居然是这个出窍前期拿下了首杀!
还没缓口气,鬼族身体倒地,血肉消散,只听“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心念一动,目光神识透过鬼皮,秋亦看到了碎裂的花瓶。
原先以为这些鬼族是单纯鬼气所化的他微微睁大眼睛,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切,瞬间明白这些鬼族的本质:鬼气可化鬼,人可化鬼,物也可化鬼,它们是定心书院中的物件所化!
既然如此,秋亦目光一变,越过又一只鬼族的一击,在其余鬼族中搜索目标。
战至此时,大家都已经转移到了更开阔适合交战的庭院中,很快,秋亦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有三首的出窍前期鬼族。
虞观挥去剑上黑血,他心情不好,愈战,表情就越是冰冷,隐隐透着不耐烦,就在此时,耳边忽地响起一道雀跃的声音。
“师尊,帮我开道!”
虞观顿了下,宛若冬雪消融,脸上露出笑容,他看向弟子的目标,回秋亦传音,声音柔和:“好。”
第142章 麻烦
秋亦学剑基础由虞观打下, 所有剑招都经过与虞观的交流而成。相处近两百载,同吃同睡同时练剑, 对练时,虞观给秋亦喂招,偶尔以指导剑形式教导。
就算是再没有默契的两人,有这般经历也能做到心有灵犀,更何况秋亦和虞观本就亲近,两者间早已发展到了彼此一个动作就能娴熟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下面要接何招的程度。
这样的关系,做对手会成为最难缠的宿敌, 做同伴则会成为最妥帖的助力。
冰凉剑光斩落, 黑血刹那溅落在砖石上, 腐蚀出了一片痕迹,虞观斩出前路, 又为弟子清理道路两侧的“枝枝叶叶”, 而秋亦将后背交给虞观,不用管身边与身后, 只需剑指前方、只需要前进就好。
有了虞观的帮忙,秋亦未消片刻便移位至了三首鬼族所在的一方。
为了能破分神境铜墙铁壁般的防御, 秋亦来时路上便取出炼化了一颗改良版青灵果,此时身上灵力暴涨,出窍前期的境界转瞬间便来到出窍中期!
感受着身体里涌出的力量, 秋亦手腕一甩, 昭时剑化为一道流光飞去。
三首鬼族正在与同伴一起围攻小丙, 不过由于鬼族数量太多, 它暂时只能在边缘地带和其他鬼族彼此推搡。
昭时剑一剑飞来, 极其霸烈的雷光爆开,三首鬼族吃痛, 瞬间被打出滚落到另一块空地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灰尘飞扬,它的身躯将庭院中的树木植株砸了个稀烂。
秋亦来得早一分不早、晚一分不晚,恰好在此等候,他伸手一接,昭时剑顿时落入掌中。
越一个大境界,比速度的话秋亦根本抓不住对方,所以连一分一毫的时间也没有浪费,抓住三首鬼族起身的瞬间,秋亦一剑动若电鸣,只听“噗呲”一声,剑锋刹那刺向其心脏的灵窍!
这一剑没有雷光,但在秋亦手中,威力只强不弱。
神朝已无春,但奇妙的,三首鬼族仿佛能感受到春的浪潮,一道又一道令它烦躁的虫鸣在耳边、脑中、每一寸骨骼、每一滴血液中响动,好像千万只各种虫子的合奏,晃得它头晕目眩。
青丘的环境极其适宜生机盎然的剑法与道,身处永恒的春季,观青灵树生死百载,秋亦多以揣摩,遂有所得,于春中得惊蛰剑三式。
此时秋亦所用便是惊蛰剑法其中一式,名曰虫鸣!
惊蛰至,百虫醒。
生机盎然,澎湃的生息吹过在场的所有人鬼,被三首鬼族砸落的草木绿意愈浓,翠绿欲滴。
然生机亦可伤人,若是用在鬼族这种有“死”之性质的异族身上,这种招式就更为可怖,冰冷的克制关系之下,直面攻击的三首鬼族几乎在尖啸,以心脏为中心,其身上大片大片黑色的肌肤血肉都在被烧灼。
如果是刚刚的出窍后期鬼族,此时早已变作飞灰了,但分神境还是难杀。巨大的灵光闪烁,黑蒙蒙飞炭般的鬼气弥散,灵窍喀嚓喀嚓,居然还未完全粉碎,黑血滴落,犹有一分气力的三首鬼族试图死前反扑,人一样的手爪已经快要触及秋亦的身躯。
别看它外表已经趋向于人,鬼族的攻击力绝非凡人可以比的,其血肉肌肤都具有极强的杀伤力,在力量方面更是远胜同境界修士,也就是法术上差了一筹而已,不然当初第一劫修真界也不至于那么凄惨。
秋亦表情冷漠,昭时剑猝然拔出一分,银光剑身莹莹,他曲肘,小臂紧绷 ,全身猛地使力,昭时剑猛地刺入,虫鸣声中,“喀嚓”,极其细微的一声如乐章奏响。
仿佛是预兆,裂到一定程度的灵窍轰然破碎!
三首鬼族的手停在那里,秋亦喜近战,所以鬼族真的已经很近、很近了,只要手臂伸开,它就能掏出这个脆弱修士的心脏。
然而这点距离却不取决于它,距离和生死由秋亦掌控,秋亦不给它任何机会,所以咫尺便是天涯。
三首鬼族无力的手垂下,黑血根本不符合常理地猛然迸溅三尺!
大片的黑血噗呲喷洒到秋亦早已建立的灵力护壁之上,灼烧力惊人,秋亦不得不增补一次又一次灵力,拔剑而出,神色冷静至极。
很快,三首鬼族完全在喧闹的暖春中融化,黑血散去,表皮化为一张鬼皮,虚虚倒在地面上,秋亦松了一口气,银色剑尖一划,白痕闪过,鬼皮之下中一副灰蓬蓬卷轴露出,刹那被吸入到秋亦掌中。
他战果惊人,小甲忍不住侧目,同时心中一紧,大喊一声:“小心!”
只见秋亦背后,恰有四五只鬼族合击过来,它们面前,漆黑的光芒如同旋转长矛猝然向秋亦飞去,恐怖的威力撕裂地面、转瞬将飘散的飞叶碾为尘埃。
这一杆长矛速度快得离谱,似一只活着的黑色神禽,猛然向秋亦飞去!
分神前期一击秋亦就扛不住了,更何况是这种合击,但是躲也来不及,秋亦的下场只有一个——被长矛从背后撕裂湮灭!
叹息、窃笑、怒意,各色情绪如此清晰,秋亦忍不住想笑:师尊,为我生气的你在其中好格格不入。
黑色长矛破空飞至,秋亦没有移动一步。他表现得如此从容,两仪道虚法衣上光芒闪动,黑白二色流淌跳动,似水似火,两仪相生,玄奥的花纹闪动,轻易挡下了黑矛,好像挡下的不是能将这一片地方毁灭成废墟的攻击,而是一片尘埃。
他居然没死!
鬼族都没反应过来,小甲愕然到失语,小乙面色狰狞扭曲。
之前很少说话的小丙震撼道:“这是什么!”
小丁咽了咽口水,眼中流露和小乙相似的艳羡,道:“是高阶法衣。”
全场只有虞观知道秋亦有此等法衣庇护,也只有他为秋亦背后受敌而生气。
对秋亦来说,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反正其他人也不重要。
他很想现在就到虞观身边去,但是此时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趁着许多鬼族还惊讶着,秋亦步伐轻飘后退,一手握卷轴,一手持剑,剑身荡然横扫。
青灵果的半盏茶时间还未过去,秋亦手头青灵果也不多,只有十来枚,每一枚都要紧着用,此时借着这枚青灵果最后的力量,一片银光掠过,“轰隆隆”——!
以秋亦为扇形中心,剑尖划过之处砖石外翻,两侧泥石地面鼓起,霜寒覆盖,气浪翻涌,地面震动。
劈鬼族,也斩地面!
地毯翻滚,在其上鬼族就成了倒霉鬼。它们丝毫没有预料秋亦会对地面攻击,一时不设防,慌乱嘶吼,一个接一个东倒西歪,三四五六垒成一叠,浑身都留下了剑气割出的伤口,让正在苦战的甲乙丙丁四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小甲靠得最近,收益最大,他本以为是乙丙丁三人中的一人所为,抬头正要道谢,却发现居然是秋亦,当即愣了一下,离谱感充斥了内心。
而也正是这一眼这一楞,小甲看到了秋亦手中的画卷,知晓部分情况的他深深拧眉,表情终于露出一点惊骇:那是三圣画卷??!
小乙没认出三圣画卷,他忌惮地看了一眼秋亦,表情不爽:“啧。”
四周兵器与鬼族交锋的声音铿锵不绝,秋亦寻了个喘气的空隙,将神识探入画卷,确实是三圣画卷没错,但有一层厚厚的鬼气污垢灰尘蒙盖,上面三人模样居然只剩一个轮廓。
这种鬼息污垢灵力难除,不知道生息幽火或者凤凰火能不能烧掉。
取得并确认完三圣画卷的情况,秋亦算是完成了此行的委托任务,也不想再在定心书院留下了——就按三圣画卷都被腐蚀成那个样子,定心书院几十只鬼族中能有几件能用的东西都难说。
不过鬼族冒出后/庭院就被封锁起来了,想出去还是要先清理掉鬼族,秋亦也没办法先走。他来来回回,在鬼族中夹缝行走,最后总算回到了虞观身边。
秋亦身上的增益恰好在这时消失,他的修为重新回到了出窍前期,但是无论是甲乙丙丁还是鬼族,都已经不敢把这个面貌秀丽柔和的少年当成等闲之辈,连带着一直滴水不漏默默游走的虞观也沾了光,被以不一样的目光打量。
这到底是哪个大势力跑来的惊才艳艳之辈!居然在出窍前期就可以越一整个大境界差距一击单杀分神前期!
回顾秋亦战绩,年少时皆是一方奇才的几人心中抽气——这真是年轻一代而不是老妖怪重练的?年轻一代是要拍死他们这些千岁前辈吗?!
秋亦不知他人所想,他与虞观背靠着背,用神识将他刚刚对鬼息污垢的想法送入虞观的耳边。
虞观:“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就好,秋亦挥退两只鬼族,以灵力留下一段话,然后将画卷送入洞天之中,交给糖葫芦处理。反正这里人多眼杂,糖葫芦也不适宜出来-
一开始的混乱度过后,大家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修士,来历皆是不凡,渐渐的,场上的局势逐渐变得明朗。
不知道是不是秋亦虞观的示范作用,其余四人也两两分了组,小丙和小丁不知何时凑到了一起,他们两个人一个刀修一个剑修,彼此有几分默契,而小甲则和小乙一起作战,不过看得出,两人彼此都不是很待见对方。
丙丁组进展顺利,甲乙组虽然磕磕绊绊,但是小甲实力够强,除鬼也算顺利。
由于境界原因,秋亦和虞观这边算是压力最大的了,不过大部分鬼族还是被其他生机灵力更强的两组给引走了,他们俩配合又实在默契,所以勉强也能应付得来。
在秋亦和虞观面对的鬼族中,有不少是之前被秋亦坑到的鬼族,其中有只格外难缠,有分神前期,手臂扭曲为麻花状,凶暴一甩,学着秋亦之前所做那样隔山打牛、敲山震虎,一鞭击下秋亦虞观所在的地面灵光璀璨,轰然爆炸,周围的砖石如暗器咚咚打去。
秋亦高高跃起,迅疾躲开地下的动静,同时手中一挥,昭时剑划出一道森森圆弧,剑刃所过之处,“砰砰砰”几声连碎砖石,灰尘飘扬。
他落回地面,传音道:“我好像给你带来麻烦了。”
语气轻快、听不出任何抱歉沉重之意,显然是没事找话,想要撒娇听好话。
虞观眼中划过浅淡笑意,偏不遂弟子的愿:“你就是最大的麻烦。”
或许是战到兴头,被引得又露出一些性情,秋亦比平时蛮横时还要蛮横一点,把恃宠而骄四个字演得活灵活现,斜视瞪他,挑眉:“那你要不要我这个麻烦?”
“要的,”虞观认真说,“拿什么也不换。”
秋亦:“……”
他重重咬住嘴唇,用刺痛让强制清醒,不敢去看虞观,专心于战斗中,只有脸上的薄薄的粉红诉说着刚刚交谈的结果。
——好险好险,差点就在战斗中失神了。
……
又一刻钟过后,终于磨得还剩十来只鬼族。
很快就能探索定心书院内部/出去了,大家皆是气势一振。
就在此时,仿佛有巨人撼天摇地,地动山摇、震动呈波纹形式剧烈扩散,众人分神看向来源,远远的,只见明末宫某处,束束无比绚烂璀璨的花火如同巨大的喷泉般呈向四面八方飞去,再近、再近,非花非火,那是漫天星华,白日繁星飞落!
自周景帝晚年起开始修建,到周文帝壮年时才修筑结束,再到周仁帝决定将摘星阁投入非观赏用途的实际使用,无论明末宫重建几回几次,唯独这个标致性的建筑不会变更。
它是上周神朝的藏书阁、所有星辰陨落的归宿——摘星楼。
在这个所有人都被动静吸引走心神的时刻,小乙忽地转身,又快又准又狠地对小甲劈下一刀。
“去死吧!梁云延!”
第143章 九龙珠玉
上周神朝的进入密匙极为难寻, 易天教收集多年,最后也不过只寻得十三枚珠玉。
得知自己被选中去神朝秘境狙击大夏皇朝精锐时, 小乙完全难以抑制住自己的狂喜。
小乙本名姓楚,是即便在易天教内部也少有的上周神朝拥护者,据说家中本是上周神朝皇室宗族的一支,神朝覆灭时侥幸逃过一劫,但后来没了倚靠,终究落魄,境况一落千丈。
小乙从小便听长辈诉说祖上的荣光, 他心神往之, 立志重建神朝, 让上周神朝这轮辉煌太阳再次在东洲升起,因此加入了易天教。
除了覆灭神朝的那个不可说之外, 小乙最看不惯的就是现在统一东洲、让东洲稳固得难以掀起改朝换代战火的大夏皇朝,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他对大夏皇族一脉更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那本该是他该拥有的待遇!
在定心书院看见落单的梁云延后, 小乙当即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杀了此人。
此后针对秋亦虞观二人不过是顺带的试探和小菜,能杀更好, 杀不了也无所谓,小乙真正的目标从未变更。
他蓄谋已久、动手够狠,甫一出手就是致命绝杀, 就连小甲、或者称呼他梁云延也只来得及转身抬手。
想到对方实际上是个洞虚境大能, 现在却要憋屈地以出窍境境界死在这里, 小乙嘴角笑意张扬狰狞。
这就是他喜欢秘境的原因!
须臾间, 眼看着刀刃要没入梁云延脖颈, “嗖”的一声,忽有一线银色流光飞来, 短兵相接,“铛——”,碰撞间清朗的一声宛若玉碎雀鸣,小乙噔噔噔连退几步。
他看去,赫然正是秋亦!
鬼族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刻不容缓,梁云延抓住时机,大声道“多谢”,手中战戟猛然对小乙斩下!
昭时剑飞回掌中,秋亦道:“还因果而已。”
梁云延当时出来化解干戈、维护了他们二人,他现在便也帮他一把。
于秋亦而言,做人须得知恩图报、事事件件要划分清楚,可以多给,但绝对不能欠了谁。
说完,他便不再关注梁云延与小乙那边,专心同虞观一道对敌铲除鬼族。
小乙本就不是梁云延的对手,他一击未得手,眼中划过恼恨,当即要退,然而定心书院此时出不去,他只能混迹躲在还未清理干净的鬼族之中。
梁云延铁了心要杀这个威胁,他一面对付鬼族,一面追杀小乙,步法超然,手持白石长戟威力惊人,没有缠斗多久,待最后一只鬼族被杀死,小乙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在庭院中乱窜,最终“啊”的惊叫一声,头颅猝然被长戟斩断,血溅三尺!
其元神出离体,想要遁去,却被梁云延一把抓住。
死到临头,小乙看的不是梁云延,而是秋亦,那双眼睛凸起,写满了憎恶与愤怒、不解——本来打不过梁云延他也认了,弱肉强食向来是修真界的真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失败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错误上?
他尖嚎道:“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虞观在他出声前便伸手捂住秋亦的双耳:“别听,有诅咒。”
他用了灵力,秋亦什么也没听到,不知所以,仰起脸对虞观笑了笑。
那头梁云延也是一愣:啊?咋回事,你第一仇恨对象居然不是我吗?
很快他反应过来,手掌猛然捏紧,小乙的元神发出痛呼,在不甘中化为一缕青烟散去。
小丙小丁没有参与这边的混乱,或许是刚刚并肩作战打出了感情,此时两人交流一番,一个捡拾其鬼族皮下还有用的物什,另一个前去探索定心书院内屋,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没有。
秋亦和虞观对视一眼,默契地紧随小丁身后,一并进入定心书院屋中。
虽然很想第一时间去摘星楼,但鬼族打都打了,不完全看看简直对不起自己出的力。
书院内空空清静,少有的几件玄阶地阶法宝、一些奇异金属神材皆被最先到达的小丁收走,他转身往外走,恰好见到一并在寻找东西的秋亦虞观二人,脚步顿停,表情警惕而冷漠。
而已经收好化鬼物件的小丙也在此时入屋,就站在门口,好似无声的威慑。
秋亦来回看了看两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
若在之前,小丙小丁被如此打量,定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动手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他们已经知晓两人不能以寻常出窍前期看待,秋亦每看一眼,小丙小丁便心神紧绷一下,时刻准备出招,担心秋亦下一秒便会暴起夺宝。
好在秋亦似乎意不在此,只是对他们一点头,同虞观继续向里面走去。
他们离开后,小丙小丁缓缓松了一口气。
小丙传音:“怎么样?”
小丁好像无比信任他,一一说了所有收获,他走向小丙:“我们现在就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小丙给也进了屋的梁云延让路,闻言目光闪了闪,回音道:“不急,我们可以同这三人一起去,一路也安稳一点,而且,也要再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
小丙小丁在屋门前交流,秋亦亦是同他师尊以神识传音私语。
“我不太喜欢那两个人。”他对虞观道。
坦白讲小丙小丁除了贪点也没做什么不对的,一直就是很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塑料同伴,但大概是出于一种很微妙的气场排斥,第一照面时,相比还没开始挑衅的小乙,秋亦更不喜这两人。
虞观道:“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秋亦点点头,觉得可能性很大。
虞观问:“等会还要和这几个人一起走吗?”
摘星楼异象如此显眼,所有进入此秘境的人都不会错过,同样身处定心书院的几人也会以同样的方向和路线前去。
秋亦思考一番,点了点头,至于小丙小丁,他道:“先观望一番再说。”
至少目前没有感受到两人的恶意与杀意。
他们走了一圈,屋中东西被搬空,此时除了被时间腐蚀的普通物件外什么都没有。
秋亦放出神识,仍旧是一无所获,不由皱眉:“那些鬼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定心书院大门开启时的表现他可没有忘记,鬼气森然,黑雾浓重,若不是神傀在吸收,恐怕能染黑一小半明末宫。
如此庞大浓郁的鬼区,按理来说定心书院中应该是有个源头才对。而比起寻找宝物,秋亦更想把那个源头给彻底铲除——他实在是很烦鬼族,哪哪都是,恶心程度堪比掀开被子后发现了一床铺的蟑螂。
原是为了这个。
虞观沉默一会儿,道:“根源铲除不掉的,是世界壁垒出了问题。”
好了解啊。
“……”秋亦看他,粲然一笑,“准备和我说了?”
虞观眼中浮现笑意,轻声反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秋亦确实想知道,而且也知道时间紧迫,他贴过去,摇摇虞观的手,笑着说软话:“好师尊,先给我透一点关键的。”
他眨眨眼,看着自己师尊,眼眸明亮得像星星。
虞观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没有再浪费时间,秋亦和虞观很快回到庭院中,梁云延道:“道友,路途危险,我们不如一道前去摘星楼?”
秋亦一看,果然小丙小丁也在,心知大家都打了同一个主意,自无不可,当即应下。
梁云延:“那太好了,道友,我们先将珠玉取出来吧。”
“……?”
小丁讶异:“你不知道吗?珠玉很有用的,可以自由出入有禁制的宫殿,也可以让那些神傀忽视你,甚至高等级珠玉还能命令神傀。你拿到珠玉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此事啊。”
原来如此,这才是在上周神朝秘境中探索的正确方法。是当初的恶咒抹去了这部分信息吗?
秋亦心念电转,已经明白为何小乙主动挑衅想要激怒他和虞观了。
面对几人的疑惑,他表情自若:“我确实不知道此事,希望道友能再讲一些。”
原来进入上周神朝秘境的珠玉以上面的龙纹数量一共分四个等级:三龙、五龙、七龙、九龙。
三龙等级的珠玉什么作用也没有,五龙珠玉可以在一炷香时间中让神傀忽略掉自己,七龙珠玉的时间延长到一个钟头,且可以无视并破开禁制,而九龙珠玉则更上一层,在七龙珠玉无视禁制的基础上多了命令神傀的能力。
梁云延道:“一共有四十八枚珠玉,二十枚三龙,二十枚五龙,七枚七龙,一枚九龙。”
“原来如此,”秋亦了然道,“那岂不是拿到九龙珠玉就能在这明末宫中行走自如了?”
小丙道:“肯定的啊,那些神傀多麻烦有目共睹。要是我能有……”
他止了声。
“九龙珠玉也不知道被何人取得了,”梁云延感慨一句,然后主动摊开手掌,“我的是一枚七龙珠玉。”
小丙小丁的都是五龙珠玉。
三人看向秋亦和虞观。
他们站的位置很随意,但从高处俯看、从秋亦和虞观的位置向前看,三个人却莫名呈现一种半包围之态,阳光正好,三道影子在他们身后拉长,如同三叉戟冰冷的三叉三尖。
小丁道:“时间紧迫,道友还请快点,我们也好商量如何更稳妥地去往摘星楼。”
“当然。”
秋亦一笑,从乾坤袋中取出珠玉握在手心,对他们平摊开手掌。
第144章 斩星辰
在秋亦掌中, 一枚七龙珠玉和一枚三龙珠玉聚在一处,宝珠美丽, 神龙鲜活。
毫无异样。
“这是我和我兄长的。”
小丙弯腰,凑近端详,道:“等级差得好多。”
秋亦收起那枚无用的三龙珠玉,只留下七龙珠玉,闻言微笑回答:“高级的珠玉太少见了,能寻得两颗已经算是好运了。”
小丙直起上半身,重新站好:“也是。”
刚刚的暗流涌动好似完全是错觉, 秋亦握着七龙珠玉, 神色从容而淡定。
直到踏出门槛、见到神傀, 秋亦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骗过去了。
虽然许久未用了,但是《无相锻体法》的衍生功法《万化诀》依旧有奇效-
有两枚七龙珠玉在, 几人去往摘星楼可用的时间会异常宽裕, 行进速度也会比其他没有高级珠玉的修士前快得多,分配好使用时间, 五人立即出发。
一路上神傀依旧来来往往,对几人视若无睹, 但秋亦此时心态不同,见神傀都觉得有几分可爱。
大约半个钟头后,远处终于变成近前。
摘星楼异象早已散去, 此刻显得异常平静, 然放眼望去, 摘星楼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此楼有千百尺高, 上探云霄, 下设高台,百尺白岩筑起高台长阶, 登阶犹如攀天台,在台下上望,会以为摘星楼是以黑色檀木搭建,古色古香,颇有韵味,但登台近看,才会察觉这座高楼表里浑然一体,实则是由一块纯黑巨石镂空雕刻而成,光点在漆黑的高楼上闪烁游走,像是真正的晚星一般闪烁。
据说摘星楼是由一颗非凡的陨星直接切割雕琢而成。
秋亦他们闯的路途较远,赶到时摘星楼前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一些人,一眼扫过,修士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四路人马。
秋亦只能根据服饰看出来有大夏皇朝的人、易天教为首的教徒、真正毫无背景的散修,还有一方势力他暂且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看着就让人生厌。
四方人马在摘星楼对峙,或许是正好撞上导致彼此牵制,又或许是都在等人齐,所以谁也没有先动,反正上周神朝秘境的开放时间足足有一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索。
梁云延向大夏皇朝那边走去,小丙小丁去向神秘的第四方势力,秋亦看了看四周,同虞观一起去了散修那边。
没有太久,约莫一炷香后,在场人数停在了三十几。
秋亦扫看了一眼,大夏皇朝九人,易天教八人,散修这边五人,那个不知名的势力却是有十一人!而且观大夏皇朝与易天教两边人的脸色,他们恐怕也不知道这第四方到底是何势力。
等待间隙,他便与师尊耳语:“你觉得摘星楼里面会是个什么情景?”
因着周文帝的记忆,秋亦对摘星楼有浅浅的印象,但定心书院都成了那样,摘星楼也不知会什么样。
“还能有异象,它的情况应该还可以,至少多数东西没丢,”虞观捏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拽衣角的手,好像在提醒,“不过你还是要多注意、多小心。”
秋亦被捏着手,点头如啄米,自我感觉自己非常乖:“知道了。”
虞观继续捏捏他的手,补充道:“摘星楼开放后不久,真正的好东西应当也要出来了,你要是身负重伤,可就真的什么都拿不到了。”
秋亦这回点头点得更认真了,他抿着唇、睁着眼看人,总是显得无比真诚。
虞观看着他,又想笑又想叹气,最后还是认输了,觉得实在可爱。
又等了片刻,“轰隆隆”,摘星楼尘封已久的巨大门扉被所有人一齐推开,居然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轰响。
如此高大的门扉,三十几人一道进入也不是问题,进入楼中,眼前先是一暗,待视野适应了这种黑暗,摘星楼内部的景象终于完全展露在面前。
和普通的楼阁不同,摘星楼并不分层,看着不像楼,反倒像是塔,一座高高的、没有任何间隔的通天塔,一条银河星屑闪动,螺旋状在塔中旋绕,成为高处的唯一落脚点。
这条银带是摘星楼唯一的道路阶梯,也是接引陨星的路,据说远古时,陨落的星星会顺着银河长路滚落,最终变为不凡的力量。
四面楼壁上一排排凹陷下去,摆放了无数普通的凡俗典籍,而高处半空中,千万不同颜色的星辰垂落、旋绕,或炙热或冰冷,灵光或盛或弱,威能从上往下依次递减。
无穷的宝库就这样向一群修士无私地敞开,每一颗星辰便是一部功法!
有个散修仰着头,看着最高处,心潮澎湃,忍不住喃喃了一句:“天阶心法……”
哪怕只拿到一部,来上周神朝这一趟也值了!
越上面的星辰越是危险,然而相应的,越上面的收益也越是越好。
此处不禁飞行,各修士几乎第一时间向顶端飞去,秋亦也欲动身,然而也就在这时,“咚咚”、“咚咚”,他忽地皱眉,脚步停顿。
因为这一瞬的异样停顿,秋亦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虞观回头看了他一眼。
秋亦对他露出笑容,摇摇头。
“……”
知道他的意思,虞观眉心拧起,最终还是遂了弟子的想法,按照他们之前所说的那样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
秋亦留在路的起始,脸上给师尊的笑容淡去,变得有些恍惚,他缓慢地向前挪动步伐,伸手捂住胸膛。
单薄的皮肉骨之下,一颗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丝线般的异样感觉逐渐层层叠叠缠绕上内心,令秋亦渐渐难以感知到自身的温度,浑身变得如同器物一样冰凉。
他克制不住地低头,看向脚下这条星辰之路,耳边响起无限的杂音——
乾坤袋中,一直保持安静、很温顺地为秋亦这个低境界修士使用的周天星盘蠢蠢欲动,急不可耐。
它在秋亦心中鼓动,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
“闭嘴!”
秋亦脚步一顿,彻底停下,神情已然从恍惚变得冰冷。
他在心中冷声呵斥道:“再敢吵我就把你炼了喂剑。”
武器对秋亦来说是手脚,也是需要听话的工具,仙器是好,但不听话的仙器没必要存在,他敢修就敢毁。
长期修行天阶中品功法《意动经》和无品《心剑》,秋亦的神识强度早已超然,压根不是普通蛊惑能撬动的。
周天星盘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撼动自己这位出窍境主人的心神,此时却还不知错,依旧不甘不愿地嗡动,若不是这个品级够高的乾坤袋束缚,此时它早就不管不顾飞出来了。
看来平时的乖巧是装的,现在一遇到好东西就暴露本性了。
为了补充星盘灵光、砸了千万灵石给它的秋亦不由得冷笑。
好在他自有办法治治这个明明认了主却包藏祸心的仙器。
秋亦先是眼也不眨,明明已经让虞观离开了,却还是要说:“师尊,我送你个仙器……”
嗡鸣顿止,周天星盘瞬间止了声,像死了一样安静,比路上的石头还要没有意识。
啧。欺软怕硬的东西。
恐吓结束,秋亦又送了一抹火焰进乾坤袋中,给周天星盘升升温。
生息幽火虽不能熔化它,但足以令周天星盘躁动煎熬,犹如在滚烫油锅中翻滚。
它这下不装死了,战栗震动,不停向秋亦传去求饶之意——它的本体远没有衍生物棋子那样牢不可催,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没人养护就那么快地就失去灵光、变得破损。
秋亦理都没理它,继续让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玩意煎熬着。
他抬头看向前方上方,法光与星辰光亮交织,砰砰砰打斗的声响不绝——其余修士已经在高处摘星了-
从下往上爬时能看清很多一直在高处看不清、顾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第四方势力的修士竟然皆是落在了后方,他们一起行动,好像根本不存在利益冲突、功劳高低一般一齐摘星。
在外时还有小丙小丁那样明显是两个人的不同感,但此时再看,这十一人好像无形中成了一个庞大的整体,行走飞行时尤为明显,表情一致、步伐一致、所看向的地方也一致,彼此间就算说说笑笑、时时交谈,但也看不出鲜明不同的活气,路过时仿佛路过了一群有着思维、会说话的人皮躯壳。
秋亦与这群人擦肩而过,迅速将他们甩在身后,只是飞出去甚远,依旧能感受到他们宛如冰针的幽幽目光刺在背后。
那种难言的危机感宛若水银般灌满了秋亦内心,越来越沉重冰冷。
直到看到远处某个身影,他心中的冷水才晃荡出,慢慢变得轻松。
……
“呼呼”的风声作响。
少年的身影如同一只穿云箭,片刻不带停留地穿越大片大片的星辰,他偏过头,对停在某一处慢慢前进的虞观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又好似鹏鸟振翅般迅疾飞离。
虞观站在后面,看他向前离去的背影许久,缓缓微笑,目光温柔。
穿过黄阶、玄阶、地阶,四周星辰由浓密变稀疏,由豆火变为灯笼,秋亦路过一位又一位修士,有人惊疑不定观望,有人直接阴狠出手阻挠,然而所有攻击皆被法衣一一挡下,他们只能迎接剑光,侥幸得生后看着这个出窍前期后来居上、越来越远。
星辰闪烁如灯,适合与不适合的功法都在其间。
终于,神识感知到了什么,秋亦猝然抬头,腰间剑倏然出鞘。
明亮的雪色剑身映照着一枚好似月亮般的星辰,冰冷光芒如霖,少年踏出星河,三尺之内,剑气纵横,反手一剑斩下!
第145章 人中鬼
雷电炙热霸烈, 星辰破开,其伤口流下寂寥的霜, 雪白寒气弥漫,乍感不冻人不刺骨,却有一种能将万物如枯叶一般扫落覆盖的寂寥悲感,撕心裂肺的悲意与清寂寒意一齐蔓延进血肉之躯,死志顿生。
但秋亦没有悲痛。
他的悲伤已经被抚平。
秋亦也从未有过死志。
他从不想死,也不能明白心怀死志者、主动选择死亡者到底在想什么。有过死亡的经历后,秋亦更感念生的可贵, 无论生活如何, 他都会挣扎着活下去。
所以没有一丝一毫动摇, 秋亦看着这颗连攻击都显得如此疲惫的寒星,漆黑的眼睛被星辰的光芒润泽, 手臂劈下, 口中轻叱一声:“破。”
被清霜冻住锋芒的昭时剑嗡鸣,霜冻碎裂, 湛蓝雷光闪动,雷蛇从里向外破坏一切, 星辰“嘭”地碎裂成漫天碎屑。
秋亦收回剑,脑海中浮现一部新的功法——天阶下品功法《寂霜剑法》。
这般轻易地便入手了一部天阶功法!
他没有停顿,继续前进。
再往上就完全是天阶功法的地盘了, 这里的星辰数量急剧变少, 只有二三十枚, 竞争颇为激烈, 大夏皇朝和易天教所有人都在这里, 因着恩怨而彼此争斗残杀,赤红鲜血在星路上流淌, 尸首被从高空抛下。
有人敏锐注意到了秋亦的前来,问梁云延:“要不要拦下来?”
梁云延正在与易天教教徒交战,闻言传音回道:“不必。”
秋亦岂是能拦下的?那等天骄,不说交好,至少也要井水不犯河水。
大夏皇朝这边的人没有动静,易天教也腾不出手,全神贯注地按照吩咐试图把大夏皇朝人在这里干掉。秋亦轻轻松松地路过两拨人马,他穿过染上猩红的战场,忽略周天星盘通过链接传来的忏悔求饶,很快锁定了新的目标。
那是一颗旋转的白星,若说先前的星辰如月般清寒寂寥,那这颗白星便是云雾一般虚幻缥缈、不可追踪迹。
秋亦纵身飞去,一剑斩去,白星如有所感,转瞬化为一只翩然仙鹤,一声鹤唳长鸣,它振翅飞去,动作之快只留残影,秋亦连其羽毛都碰不到。
他一击落空,眼眸却是一亮:这绝对是一部身法或步法!
《蛇影》已经落后太多了,秋亦现在急缺身法步法,若能得到一部天阶的,他可以一路用到洞虚境。
然而白鹤能在这里停留长久不被斩落摘下,靠的就是它的缥缈与速度,秋亦连修行地阶步法的修士都难以跟上,又岂能追得上白鹤。
到后来,白鹤似乎是发现了秋亦速度不是装的,就是真的是慢,甚至还刻意放慢速度,嚣张地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鸣叫声中都带上了得意。
大概是带点狂傲的功法?
对方是傻里傻气、没有完整灵智的功法,秋亦被挑衅也不动怒,心中猜测,表情平静,眼皮一掀,又是一剑挥去。
他们拉扯了足足半个钟头,白鹤对秋亦的各种攻击都很熟练了,它自信地展翅飞闪开,却没想到这一次的攻击格外不同寻常!
昭时剑铮铮,白鹤慌乱鸣叫,纯白剑气在剑尖飞出,充沛灵力洋溢,竟是将昭时剑的攻击范围又延长了!
白鹤还是第一次见秋亦使出剑气,但是它能感受到其上可怖的威胁,慌乱一瞬,飞羽落下,它身形一闪,明明是鹤身,小步动作却翩然缥缈,居然就这样避开了秋亦凛冽一剑!
秋亦喃喃自语:“原来速度和闪避都很擅长……”
身法步法相差不大,不过身法重闪避鬼魅,步法则重速度,他看白鹤速度那样快,认为或许是速度攀升到极致的步法,没想到闪避也如此厉害。
不过这样就更难抓了。
秋亦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眼看着白鹤就要离去,之前藏着的杀招再祭出一招。
碧绿的火焰铺天盖地地从后方、下方、上方、两侧包来,极端的炙热,白鹤鹤唳尖锐,想要学火中取栗一般快速穿越火海,然而生息幽火已经藏了许久了,此时燃烧袭来,想要度过就要付出惨痛代价。
前面又有秋亦守着……白鹤一息犹豫,火海猛然扑打下,宛若捉雀的小篮,刹那叩住这只星辰化作的仙鹤。
翠绿的火焰在白鹤身上熊熊燃烧,本身没有什么防御能力的它迅速化为流光散开。
收到功法的秋亦怔愣片刻,唇角扬起,眉开眼笑。
——天阶上品功法,《追云逐月法》!
他落回星路,周天星盘还在不断祈求原谅,发现它态度居然比先前还诚恳,秋亦便知其心还是不诚,毫不搭理,再次寻找新的目标。
有一道星辰安静地在远处,黑白交织流转,忽暗忽明-
在其余修士斩星辰夺取功法或彼此争斗时,第四方势力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
有人说:“怎么样?知道九龙珠玉在谁手上了吗?”
他们好不容易仗着优势打散了大夏皇朝队伍、易天教队伍,分别安排修士去跟,便是想要得知珠玉的情况。
进入道台需要强有力的通行道具,九龙珠玉或许可行。
跟着易天教本次领头人申蜀的修士说:“我偷看到,他拿的是七龙珠玉。”
小丙说:“梁云延拿的也是七龙珠玉。”
“……”
一阵沉默。
“他们是最有可能有九龙珠玉的。”一人说。
“或许他们是做了手脚伪装,”又一修士道,“或者就是有多份珠玉在手,别忘了,他们都有势力依仗,拿多少珠玉都有可能。”
“好烦,要是有别的路子就好了,我不想打打杀杀。”
“没办法,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主人好,等主人们出来,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也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说,主人们把那些人啊妖啊都弄死后,我们能当万户侯吗?”
“别痴想,想想正事,我们现在选哪个下手?”
小丁答非所问,道:“摘星楼易进难出,观星天穹也在当初一战中被毁了,他们想要离开,就必须要从门走,但是门已经被我们关了。”
这是多好的一个宝库啊。
十一位修士露出同样的微笑。
紧接着,令人悚然的一幕发生,昏暗中,十一名的修士们身上的某个部位透出妖邪的紫光,那些紫光都不大,有的在指骨、有的在脊背、有的在咽喉,随着紫光闪烁,十一名修士的身体融化成肉泥、又压缩整合新的存在——一只人模人样的鬼!
鬼身上的诡谲的气势在攀升,世界的规则悍然镇压,与这只人鬼的鬼气爆发近乎尖锐的冲突,摘星楼的核心之处星路如一条长长的丝绸开始抖动,终于,在天长日久鬼气侵染后造成的偏爱下,人鬼身上的境界固定在一个原本境界上。
口舌说:“可惜没有心脏。”
手指说:“没办法,心脏不是死了吗。”
脊骨说:“本来就活不下去吧,我们只是得了主人的一小部分血肉就负担很大了,谁得了心脏早变成鬼族了吧。”
牙齿说:“那可不一定……代表大脑的意识的宿主不就活得好好的吗,还叛变了……”
“所以我们现在选哪个下手?”
合体境的威压如狂风卷过摘星楼,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即便是在生死争斗的修士也在此刻停下,所有人都骇然看向星路的最下方。
人鬼拾取起一把品阶最高的武器,抬起头,与他们对视,绿色的鬼瞳流露出贪婪与势在必得。
它说:“那就都杀了吧。”
它一跃而起,在修士们的惊呼声中,噔噔噔几下抓着星路就往上飞,稳固的星路吱呀作响,漆黑的鬼气变作刀剑飞射,每一道攻击都带着比雷霆更甚的可怖攻击力!
数位修士狼狈躲过,然而即便躲过也不一定就能安全,“啊啊啊啊啊”,鬼气爆开,有修士被猛然抓住,刹那没了声息!
“快逃!”
有人大声对呆滞的同伴哭喊。
可是要往哪里逃?
又要怎么越两个大境界逃过合体境鬼族?
向下无疑就是送死,向上更无去路,这就是个无路可逃、只能等死的密室!
人鬼一个活口也不想留。
它手中提着的一把巨斧斩过,鲜血大片大片爆开,原本二十二个真正的活人,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个位数了!
极端的绝望之中,有人拼死冲向人鬼,梁云延也跳了下去,一道璀璨光芒直刺人鬼,那是他此行的保命杀手锏之一,储存藏着一道合体境级别的防御。
能留下高境界攻击或防御的材料实在太少太少,大夏皇朝也没有再多的库存。
“砰!”
防御被破开的时候,梁云延便知道自己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他并不怕人鬼,只是遗没能完成给梁紫微的承诺,也没能把玉玺带过去——
“轰隆隆——”地坼天崩,典籍落下,星辰陨落,星路消散,一切都在毁灭!
人鬼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又不偏不巧被一颗坠落的星辰狠狠砸中,一阵头晕目眩,向下坠落。
梁云延趁机逃离,他飞在空中,浑身战栗,心脏怦怦跳,抬起头,看见有光透了进来-
今世192914年,沐雨经霜三十万载,摘星楼于旦夕间崩塌倒坍。
▆▆▆▆仙尊说:“因为我原谅它了。”
第146章 帝后尸首
星路消散, 摘星楼坍塌,也根本顾不得那些落下的功法星辰, 秋亦和虞观飞快从瓦裂的空隙飞出。
废墟中合体境人鬼在尖嚎,声浪恐怖,它当然不会死,但是现在也是被砸的个够呛。所有还活着的修士皆是一路风驰电掣,抢着时间逃跑。
等到跑出距离够远,足够安全,秋亦才停下。
手中周天星盘吃得很尽兴, 正在逐渐恢复成仙器品级。
因着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手段, 它彻底折服, 对秋亦改观了:新主人虽然弱,但是大有前途啊!
它颇有几分狗腿地感谢秋亦的原谅。
秋亦:“……”
他拍了它一下, 把它收回乾坤袋中。
先前有提过, 周天星盘距离修补完好就差一道法则。这是大乘、渡劫境界才能感悟的东西,乃天地至理的一部分。力量层次极高, 境界不够真的很难接触到。
秋亦本准备高境界时再考虑把周天星盘完全修好,谁曾想摘星楼恰好就有一道被固定的法则。
而且恰恰好, 摘星楼里的法则还很适合周天玉盘——合适到秋亦都怀疑是周文帝把周天星盘的法则拆到了摘星阁中——所以周天星盘才在秋亦入摘星楼后一下变得叛逆。
待周天星盘吃掉摘星楼中的那道固化法则,摘星楼的支柱不在,岁月的影响重回, 自然一瞬崩毁。
至于砸中人鬼, 那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一刻钟后, 摘星楼的方向传来巨大震颤, 秋亦与虞观披着同样的斗篷, 默不作声地压低存在感。
又过了片刻,震颤削弱至无, 声音远去,四周安静。
秋亦知道自己完全安全了。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秋亦跃至树上,借着树叶遮蔽向外看去。
明末宫仍旧是那副混乱萧条与富丽堂皇交织的景象,区别只是曾经辉煌若攀天的摘星楼毁了。
人鬼、其余逃出来的修士皆是不知所踪。
天空中紫红的云气飘荡,某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愈发璀璨,鎏金光芒弯弯曲曲,从庭院中溢出,像溪水一样往各个宫殿中流淌。
——又是一道异象!
秋亦:“养心殿开启了。”
虞观:“……嗯。”
如果不是摘星楼突然塌了,养心殿本该会在摘星楼关闭后再开启。
以一己之力加快了整个秘境进程的秋亦从树上跳下来,问道:“我们现在去养心殿?”
“对,”虞观道,“取走玉玺,这样才能开启被隐藏起来的一个空间。”
秋亦想了想,又问:“那之后呢?”-
侥幸逃出来的除了秋亦虞观外,还有大夏皇朝和易天教两方势力。经过先前交锋、人鬼作乱,两方势力此时皆是折了不少人,大夏皇朝剩五人,易天教更惨,只剩两人,他们也晓得势单力薄,更不敢与大夏皇朝硬碰硬,机敏地往另一边去。
面对同伴的问话,梁云延抹了把脸,咬咬牙,下了决断:“我们去养心殿!”
虽然不知道人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既然是鬼族,它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明末宫再大也躲不了一年,不如去养心殿搏一搏,若是能顺利拿到仙器九载厚土玉玺,眼下困境也可迎刃而解。
于此同时,易天教仅剩的两人中,一人问:“我们怎么办?那鬼族马上就要追来了。”
申蜀冷冷一笑:“去养心殿,那里有特殊的机制,要破阵才能过去,阵破之前那只鬼族绝对伤不了我们,阵破之后只要仙器在手,我们也不怕它!”
九载厚土玉玺攻守皆备,就算发挥不了全部威能,护住他们也不是问题。
这种等级的机密是问话人此前接触不到的,他眼睛一亮:“怪不得您提前派阵师去养心殿守候!”
申蜀道:“大夏那边应该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就在此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雄浑高昂的咆哮,滚滚声浪刹那轰碎了一列宫墙:“把九龙珠玉交出来!”
人鬼来了!
申蜀头皮发麻,往后一扔自己的保命物什,漆黑丝线如网一样束缚缠绕住人鬼。
人鬼拍碎地面砖瓦,身体鼓动,那些柔韧的黑线猛然被撑大,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崩裂。
心颤魂飞,已经没有保命之物的申蜀大声吼一声:“九龙珠玉不在我们这里!”,然后转身就跑,丝毫不敢停留-
秋亦姗姗来迟。
他到时,养心殿正厅中,申蜀、梁云延、人鬼皆至。申蜀身边只剩下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阵师,而梁云延那边亦是多了人,不过除了人鬼和两名破阵的阵师以外,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伤,灰头土脸,想必被追得很是狼狈。
再看养心殿内,金垫宝座上竟并坐着两人!
更准确地来说坐在宝座上的是两具尸体,仪容仪态都被收拾打理得好像活人一般,除了肤色惨白、身上毫无生机外与常人也无不同。
两具尸体一具穿帝皇之服,另一位则着皇后才可穿的衣袍,浑身染血,伤口狰狞可怖,看得出来是一击毙命而死。它们安静并坐,铺明黄绸布的御案上放着一枚散发温润、敦厚光芒的乳白玉玺,上方雕刻成九龙形状,正是仙器九载厚土玉玺。
此时玉玺上九龙游走,灵光萦绕,冷漠打量着这些破阵闯关之人。
秋亦手指微动,用通讯玉盘发了一道讯息给虞观,再伸手一探。
随着“嘭嘭嘭”的细微声响,什么都没有的前方赫然浮现大大小小的阵法。
这些阵法在养心殿中像是空气一样密布,如同一道道漩涡,将所有进入的生灵都拘束得不得动弹。
秋亦的突然到来早已吸引了每个人的目光。
见他举动,申蜀不由冷笑:“蠢货,这里可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承蒙前人恩泽前进的地方!你占不了我们便宜的!”
梁云延道:“道友,你没有阵师带着的话还是尽早回去吧,这里阵法颇为繁琐,破开后也会恢复,你想要过来,只能一点点破阵移动。”
他知道秋亦是剑修。就算懂阵法肯定也涉猎不深,顶了天也就是和出窍境阵修理解打平吧,他们这边可是高境界阵师压制境界进入的秘境,但即便如此,现在前进速度依旧缓慢。
人鬼桀桀地笑,单靠蛮力就又撕裂了一片阵法,向前靠近一点,声音重重叠叠,好像有很多人一道开口:“别走啊,留下来啊哈哈哈哈哈。”
秋亦环视一圈,收回手,道:“知道了。”
大夏皇朝中,有人看着额头渗出冷汗的自家阵师,忍不住地道:“真是个好运的散修。”
根本不需要受苦受累承风险,只要躺着等别人破开阵法,拿玉玺除掉人鬼就行,可不好运吗!
毕竟是自己人,梁云延只提醒:“小心点说话!”
“怕什么,他就是运气好,有哪里不对吗?”梁云延为外人站台就更让人气愤了,那修士握紧拳头,又道。
殿外掠过的阵风将秋亦衣角吹动,他好像丝毫不生气,煞有介事地对申蜀和那个说他好运的修士一点头:“这里是不能占便宜,我也确实好运。”
他说完,忽然迈出一步。
说好运的修士悚然一惊,几乎以为秋亦要过来了,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不可能,剑修嘛,顶了天了能走几步,入阵才是真愚蠢,哈哈、哈——
秋亦走出一步、两步、三步,步伐很稳,动作自然闲散,安然地像是走在普通的乡间小路,看不出任何阵法对他的阻碍。
这下就连两个在破阵的阵师都看过来了,他们解阵解得汗流浃背,此时见秋亦信步闲庭,目光骇异,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这修士是怎么做到的!
“他有什么可以无视阵法的宝物吗!天下竟还有这种神物?”申蜀忍不住叫道。
这老天太不公平了!
秋亦路过人鬼身边,人鬼被阵法禁锢,纵持一身恐怖的实力,现在也够不着他半片衣角。
在人鬼垂涎而愤怒的目光中,秋亦转过头,眉目冷淡,嘲讽道:“真是鬼族的一条好狗,下贱的东西。”
虽然破不了对方的肉身防御,但不妨碍他在这条好狗的心上捅一刀。
他向前走,步伐不紧不慢,那些被不断增强增多的法阵像是一片被踩落的纸。
下面会经过的是易天教。
易天教阵师终于看出了端倪,颤抖地回答申蜀:“不,不是无视阵法的宝物,他是一边破阵一边向前来,是他破阵速度太快了……”
申蜀不敢置信:“什么?他不是剑修吗?!”
秋亦走过申蜀旁边,学着他之前的语调,嘲弄道:“蠢货。”
“你!”
申蜀先是怒瞪,然而被阵师一拽,他猛然想到秋亦现在随时可以杀死他,瞬间浑身冷汗淋漓。
申蜀也是能屈能伸,当即换了副笑脸,“啪啪啪”地自抽巴掌,笑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秋亦点头,叹谓道:“我看也是。”
他继续向前,抛下后面被折辱到面色扭曲的人鬼和申蜀。
大夏皇朝队伍中,先前那个说秋亦运气好的修士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果然,秋亦还是在他面前停下了:“你怎么好意思从前不学阵法,此时安安稳稳躲在后面、只让前面的阵师受苦受累的?我懂了,这就是好运,是吗?”
这修士也是压了境界进来的,面对一个出窍前期,应该根本无惧,然而此时羞耻和压迫感却如山一样压在他心头,压得他面如土灰。
他也自罚巴掌,在脸上留下一片通红:“……我错了,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可比申蜀的要真诚不少。
秋亦也没说原不原谅,只是继续向前走。
千百道阵法一一碎裂,人鬼看着他,等他取走玉玺,破开此处禁制,已经快按耐不住了。易天教的两人快速往后退,想要逃出此处。而大夏皇朝的人还在前进,他们前进得最深,此时再退也来不及,不如离人鬼再远点。
终于,秋亦走到御案前。
身后目光那样冰冷,他心知人鬼时刻准备动手,等做好准备,才袖袍一挥,收走九载厚土玉玺。
就在他收走玉玺的一刹那,养心殿外某处,一道可称奇伟的建筑从封锁中显露,高阶禁制阵法依旧还在外侧闪烁。
养心殿中,忽地有人惊恐大叫一声:“诈尸了!”
秋亦抬头,猝然对上帝后漆黑无眼白的眼睛。
鬼气冲天起!
第147章 渊源
原本两具毫无生机的死尸甫一睁眼, 身上境界便在疯狂攀登,须臾之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至出窍, 而且还在往上升!
生死一线间,无数纷扰的声音入耳,秋亦赫然做出了一个举动。
——他猛然向后一甩袖袍!
乳白的玉玺如飞鸟一样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极其标准完美的抛物线,正在逃跑的申蜀忽然头上钝痛,被砸了个正着!
在申蜀惊慌复杂的表情中,玉玺居然精准黏在他的后脑勺上!
申蜀连忙伸手去抓, 秋亦也没用什么特殊功法, 申蜀此时能轻易撇开这件仙器, 但秋亦本就也不需要多久,他只要这一息一刹那——!
在帝后人鬼的目光皆移去的瞬间, 秋亦心脏跳得飞快, 闪身向门口飞去,人鬼大惊, 想要抓住秋亦,但秋亦忽闪间让开身, 有一件东西更快地抓住了人鬼的注意力——九龙珠玉!
刚刚那一挥袖,秋亦取走了帝后会在意的九载厚土玉玺,手指微动, 却又在御案上留下了人鬼想要的九龙珠玉。
追击易天教和大夏皇朝的怒吼声能震碎推到宫墙, 秋亦五感敏锐, 又岂会听闻不到?!
人鬼磨牙, 不仅放过秋亦, 还放过了大夏皇朝中人,向御案上的第一目标而奔去:反正小修士什么时候都可以杀, 还是把九龙珠玉拿到手更重要!
这一去可不得了。
光芒流转,帝后漆黑的眼睛有了神,身上的境界终于稳了。
同样在逃跑、已经跑到屋子正中的梁云延没有回头,但还是被那种摄人气势拍得心惊:赫然又是两个合体境!
好在,足以颠覆局面的两股力量没有关注大夏皇朝,也没有关注已经跃出殿堂的秋亦,他们心中此时仅仅有满溢的愤怒:无论珠玉,还是玉玺,都是他们的东西才对,岂能被小贼夺去!小贼休走!
皇后向九载厚土玉玺所在之处抓去,而皇帝面对要袭来的人鬼,猛然一掌握住九龙珠玉。
门槛处的申蜀被捉回去的同时,大夏皇朝的队伍到达了门口,而秋亦早已飞跃出养心殿庭院,衣袍猎猎吹动,笔直地向某处前进。
身后养心殿的动静惊骇,巨大的轰隆响声宛若天雷爆开,能有如此动静,定然只能是帝后和人鬼打起来了,秋亦眉心一跳,也没想到这三只鬼居然不是一个阵营的。
若是知道,他一定把九载厚土玉玺丢给人鬼。
秋亦速度极快,片刻不停,丝毫不管那些神傀追逐,黑羽箭钉穿地面,眼也不眨,片刻功夫便已经跃出一里远。
他在心中默数时间,现在终于到了最后倒数的时间:“十、九、八、七……”
也该差不多了,秋亦心中闪过这个想法之时,刹那功夫,“嗡嗡”的声音响彻,从养心殿的方向猛然飞来一把黑色长枪!
“铮!”
这一柄长枪破开虚空,如起伏海波中最前面的那道头浪,所到之处无不猛然掀起铺天盖地的鬼气,天空阴沉,昏昏似欲要下场倾盆暴雨。
飒飒破空声中,黑枪四周冒出鬼气凝化的巨手,待黑枪凶悍刺来,巨手随之重重拍下。
铿锵一声,昭时剑与黑枪对上,紧接着,“轰隆——”,巨掌拍陷一片地面,琉璃门倒下,红墙坍塌,砖石青瓦碎成齑粉!
待巨掌散去,黑色长枪也被斩断成两截,叮当一声落地,秋亦脸色微白,身上法衣的光晕彻底散去。
以他目前的境界,两仪道虚法衣现在的发挥已是极限了。本次秘境中秋亦已经动用法衣多次,之后再也不能靠这个保命了。
养心殿上空霍然飞出三道身影。
人鬼、皇帝、皇后脸色难看至极。在皇帝和皇后紧握的拳中,细碎的白沙顺着指缝溢散滑落。
已经跑到他们视野尽头的秋亦对他们扬眉,嘴角边忽然扯开一个有点放肆的笑,想法和情绪毫无遮拦,赤.裸.裸地表现在这个笑脸中:怎么可能给你们真的好东西,当——然——是——假——的!
略略略。
气不死你们。
三鬼生气吗?
它们差点没七窍生烟!
活一世无非挣个尊严姓名,谁会甘心任别人当猴一样戏耍!更何况无论人鬼还是帝后,都是狂傲之辈,秋亦在他们眼中就跟蚂蚁一样,眼下他们却被这样一只随时可以拿捏的小蚂蚁拿捏了,实在可笑!
秋亦以自身作证,就算拉了一身仇恨,只要跑得快、闪得快、及时防御,你就不会有什么大损伤。
九载厚土玉玺虽然性格孤傲,直接拒绝了认主,但或许是因为觉得曾经的主人堕鬼很是羞辱,在秋亦法衣没有防御功能后,玉玺时不时就会冒出灵光,帮秋亦挡下一两道躲不过去的攻击。
引得秋亦忍不住在心底拉踩了一下周天星盘。
接着,他纵身一跳,跳入宫道之中。有宫墙挡着是要方便躲避一点,帝后会下意识地收手。
灵力飞快地燃烧,一面是三鬼的追击,一面是神傀的攻击,一着不慎便是身死道陨,秋亦拼了命地逃亡。
就在这极端的高压下,他脑海中云月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脚步和身影越来越轻盈,恰如当初的那只仙鹤,行动间犹如迈在云端。
人鬼忽地尖利大叫,神情怨毒:“他在拿我们做陪练练习功法!”
原先没有留心的帝后二鬼闻言也注意到了,不禁一愣:好狂妄的小子!
若是还是生前,还是人族,他们或许能将这后生收入神朝势力之中。
可惜,可惜……
细细说来好像显得时间很长,但是实际上所有过程连半盏茶功夫都没到,不然就以合体境的速度,就算秋亦提前抢跑、再能躲、再能藏,他们也早就捉到此人了。
可境界到底还是差太多了,皇后身影最快,已经追上了秋亦。
她手指留了极其美丽的长甲,这本是皇后生前无聊时的兴趣爱好,堕落为鬼后却成了她最为锋利的武器。
“好一个天骄,”尖锐的指甲猛地刺去,皇后目露凶光,秋亦一身皮肉在它眼中成了绝佳的材料,“就拿你做我醒来后的第一个傀儡!”
这一击,太近、太快、太狠,一击掏心,秋亦身体一冷,根本躲不得。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铛”!
一剑飞来,不偏不倚地打歪了皇后的手,秋亦头一低,脚步一动,月影一样地又跑了。
虞观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将九龙珠玉交至秋亦掌中。
“等会见。”他道。
这大概是秋亦第一次因为见到虞观而难过。
他垂下眼眸,掠过他。
好,等会见。
人鬼如风一样追上秋亦,厉声咆哮:“把九龙珠玉给我!”
秋亦手上最后一颗青灵果正好时效过去,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原本充足的灵力也快消耗大半了。
他丝毫不着急,握住刚刚虞观交给他的珠玉,心中念头一动,“咻咻咻”几声,人鬼愕然,见四面忽地冒出密密麻麻无数神傀!
哪来这么多神傀!
好像大半明末宫的神傀都聚集在此,此时所有的神傀攻击全部落到人鬼头上,将它围得包得水泄不通、无路可走!
人鬼嘶吼,想叫帝后将这些神傀调走——他们是原主人,对神傀的命令比九龙珠玉更有用,但一看,皇帝皇后都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
另一边,秋亦飞跃向远方去,原本低落的心情勉强得到好转。
去养心殿前,他问虞观:“那之后呢?”
拿到玉玺、开启那重空间之后呢?
他们商量了很多。其中有一条便是虞观拿着九龙珠玉帮秋亦找来神傀。
如果一切都很顺利,如果没有帝后这两个意外,如果秋亦能顺利逃过,虞观答应他,他不会下场。
但是。
秋亦握紧手。
未过多久,那道宏伟建筑显露在地平线上——高台上,四座石碑流转神光。
这是真正的好东西、上周神朝的至宝!
外面的禁制森然冰冷,秋亦手中九龙珠玉闪烁,他伸手探去,“啪”!犹如雷电闪过,疼痛难忍,秋亦猛然收回手,手背上玉色一闪而过,竟然眨眼间留下了一道白痕。
九龙珠玉也不够资格进入!
身后,“砰砰砰”数道巨响,神傀被打飞打散,人鬼呼啦从神傀堆中冒出-
人鬼追逐秋亦而去,而皇帝皇后从虞观出现时便一直浑身僵硬,他们在虞观面前停下,渐渐地,浑身开始颤抖。
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惧怕、憎恶此人。
为什么他会在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近距离靠近过秋亦的皇后猝然睁大眼睛,在这一瞬间想起了秋亦腰间的乾坤袋:“你……!”
虞观曾经随手赠与他的弟子一枚乾坤袋,让弟子去为他喂红鱼。
他只告诉秋亦这是他过去斩敌得来,却没有告诉秋亦,这也代表他的成仙之机、成仙前最后登上的一阶台阶,意义非凡。
虞观静默地看着他们,像是在审视。
片刻,他平静道:“原来死人还能说话。”-
渊源其实很简单。
虞观想来想去,对眼睛亮晶晶的弟子说了一句话。
他道:“我覆灭了上周神朝。”
一人一剑一寸山河,东洲的永恒神日——落、山、了。
第148章 道台道碑
秋亦在道台的壁垒前前停下, 眉头皱起。
时间不多了。
虽然神傀数量众多,但人鬼毕竟是高境界, 秋亦看似逃得容易,可实际观全程下来,一直在借外力避其锋芒,亦是不敢与它正面对抗——那样只是送死。
无配合的神傀就像一滩散沙,只消片刻便会被人鬼轻而易举地除去,秋亦自己都不知道能拖延几刻。
但,九龙珠玉都不起作用, 他要怎样才能进入这道台?
若是进不去此处, 得不了宝物, 之前种种不都成了无用功?何况合体境鬼族仍在身后虎视眈眈,若无这处庇护所, 他又要怎么安全躲过接下来的时间?
心中想法一瞬千百转, 秋亦死马当活马医,又飞快将九载厚土玉玺往阵法上按, 此物是上周神朝重要的仙器,说不准就能开阵呢。
可惜照样无用。九载厚土玉玺被电麻了, 觉得秋亦态度一点也不恭敬,相当不满地晃了晃灵光,闪得秋亦差点眼睛疼。
深呼吸一口气, 明白急也急不出什么, 秋亦保持冷静, 极其快速地审视道台外作为禁制的阵法。
这阵法等级也一并被压制了, 而且时间久远, 再好的大阵也会破败,威力不比从前, 但也绝对不像养心殿的那些简单阵法一样好破,秋亦若是想用阵师手段破阵,即便借助周天星盘也得花上一年半载。
人鬼的窃笑声从几百米之外传来,鬼气翻涌,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脊背。
“咻咻咻”,漆黑箭矢从雾中飞射而出,刹那破开空气,每一箭威力都比当时神傀所射的黑羽箭更骇人,所过之处一箭掀起一阵狂啸劲风,地面惊惧般地颤抖,泥土被狂风掀翻起,箭镞幽幽,泛着嗜血凶意。
秋亦神识早已散开,此时背后好似长了眼睛,脚步变动,转瞬就想避开,然而突然之间,“铛铛铛”,势如破竹的箭雨瞬间被各式武器从一旁打歪打斜,秋亦周围竟没有落下一支箭矢。
是大夏皇朝势力的人!
躲是躲不掉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既如此不如拼死挣扎到最后。所有威胁都去追秋亦时,他们选择过来看看忽然出现的高台建筑,却没想到正好遇见秋亦。
有人看到秋亦手中的九龙珠玉,大喊一声:“道友为何不用!”
秋亦:“不行,单九龙珠玉还不够!”
阵法不给你通过的权限!
“轰隆隆——”
阴云从远处蔓延至,天空黯淡,光线被吞没,几百米之外,近百只神傀碎裂一地,人鬼扭动脖子,如奔雷一样奔向高台,它肆无忌惮地冲倒前方一切,巨大的笑声轰雷贯耳。
解决这些神傀,竟然只用了人鬼一刻钟的时间!
死亡危险近在眼前,心急如焚,向高台跑去的梁云延忽地向秋亦丢去一个物什:“试试这个!”
在上周神朝秘境探索到现在,秋亦有不少收获,但其余人也不是一无所获,这是逃亡时队员交给梁云延的,现在他交给最有可能为大家开一条生路的秋亦!
秋亦接过,猝然握紧,竟是一卷金黄圣旨!
圣旨含灵,玉轴天蚕丝,绣祥云瑞鹤,一侧盘龙一侧飞凤,抖开一刹金光破空,煌煌圣恩天威煊赫,刹那冲破了天空大半阴霾。
“啊啊啊啊!”
即将抵达的人鬼尖叫咆哮,猛然停下步伐,手臂交叉挡在面前,根本不敢看那金光,浑身都在被金光“滋滋”灼烧,甚至连这种形态都有点维持不住,沐浴在金光下的身体中十一道人奸的影子若隐若现,每一道都在痛苦挣扎嘶吼。
这圣旨是上周神朝还辉煌时的遗留之物,上面留下的是黎民百姓、盛世安康,其中繁华岂是人鬼这种腌臜之灵能直面的!
梁云延高呼:“好了吗?”
他们现在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随时有可能溺水身死,能否活着全要仰仗高台阵法是否给脸、秋亦这位天骄后辈是否有法了。
九载厚土玉玺、九龙珠玉与这卷圣旨并列,阵法颤抖,秋亦目光深深,没有搭话,但其他人瞬间也懂了局势——还差一点!居然还差一点!
有人心念电转,刹那想到了易天教申蜀:“可惜,当时若是在摘星楼杀了他便好了!”
申蜀也拿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如圣旨一般的特殊宝物。
可惜他和他那仅剩的教徒同伴早已毙命于养心殿中,大家就算眼馋,但当时的情景也根本不敢回头去取。
圣旨光芒已散,人鬼表面被烧伤得不成样子,但是这点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它心中有怒火,三两步迈出,迎着所有攻击飞向高台,手掌一挥,只见一座山岳般的巨掌显化,转瞬又拍死了十几具跟来缠住它的神傀!
所有修士都已经移动到了高台阵法边,此时这座不知有何用处、但神秘莫测的高台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先前说秋亦好运的那个修士道:“你们在这里思考,我去纠缠人鬼——”
秋亦忽然出声,声音似冰,道:“停下。”
一个出窍前期无人会在意,但在场人此时都晓得这个少年厉害,此情此景他出声,无人会不听。所有人都看向秋亦,那个修士愣了一下,道:“我……”
他想要说自己所修的功法有多么多么适合赴死,他就是专门为了处理这种局面而来,但是秋亦根本不想听。
在这分秒间,他想到了可用之物。
“还不到你送死的时候。”
秋亦平淡道,手指微动,悬浮在空中三样宝物之中,忽然又新增两枚从乾坤袋中飞来的黑白棋子。
比起旁边金光萦绕的宝物,棋子显得如此平平无奇。
秋亦身后,鬼气狂卷,顶着所有攻击奔来的人鬼飞至他背后!
其动作快如雷电,几乎是爆发了合体境力量的全部,给足了秋亦脸面,快得连就在秋亦身边的皇朝中人也没有全都反应过来。
“见信物如见文帝,还不……”
背后就是致命的威胁,在一瞬间,秋亦双目似冒神光,光焰万丈、繁华盛世,威慑之强,不可直视,少年冷声喝道:
“——还不速速请我等入台!”
平地一声雷!
周文帝对于整个上周神朝都是特殊的,对于这道接任帝皇听从他吩咐建造的高台更是如此。
最后一根稻草被强硬压垮,已经尘封太久的阵法在这一瞬间猛然爆发出璀璨光芒,“砰!”的一声,竟是人鬼势不可挡的一击直接撞上了阵法!
噼里啪啦一阵响,漆黑一片的人鬼被霹雳烈火灼烧,身体里像是有千百蚂蚁在噬咬,痛苦难忍。
另一头,身处高台之上的修士不敢置信地看着外面的人鬼,大脑还一片眩晕:“我们进来了,安全了……”
秋亦揽袖,收起自己的东西,再将圣旨丢回给梁云延,道:“多谢。”
听见那修士的话,最了解阵法现状的秋亦神情镇静得可怕,道:“别高兴太早,人鬼全力攻击的话,这阵法已经残破,维持不了太久。”
反正肯定撑不了一年。
梁云延接过并收起圣旨,询问同伴伤势,秋亦则在高台上四处走看一番。
东西南北,台面上四个方位各有一座高高石碑耸立。
秋亦仰望,只觉耳目皆明、神识清明,不由得回想起进养心殿前从自己师尊那里得到的信息。
高台名道台,石碑名道碑。当初周文帝陨落前,曾经吩咐下一代太子要寻道石。上周神朝找了十几万年,最后找到四块道石,最终筑起四方道碑,并且为了隐匿,他们开辟单独空间,又设下了要求极为苛刻的阵法守护,就连皇室子孙也不一定能知晓此处的存在。
虞观覆灭上周神朝后突破枷锁成仙,也不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便也未取走,后来明末宫变成秘境,久久未开启,这些道碑就一直留在这里留到现在。
作为道的碎片,世界的根基,道石的价值难以言喻,最肤浅表露在外的就是气运升腾、修行速度大大加快、悟性增强等,境界低或许还看不出来什么,到了大乘渡劫境,道石完全是修炼至宝。
虞观叮嘱秋亦,来这个上周神朝秘境,最重要的就是拿到这四块道石。
……
梁云延等人死死紧盯着人鬼的动静。
阵法还是很可靠的,人鬼用各种手段锤了半天也不见成效。但是谁也不敢放松,生怕它下一秒突然发威。
一人苦笑:“幸好帝后不知道跑哪了,不然我们的情况就更雪上加霜了。”
帝后当时也是追着秋亦出去的……
梁云延心中一动,忽地想起秋亦的兄长好像很久没见了。
不会是为秋亦引走帝后而牺牲了吧!
他思忖片刻,转头看向秋亦那边,忽地怔愣:“……”
有人不解,也一并转头看去,表情也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只见道碑下,秋亦盘腿闭目,正在打坐修行,安然平和得仿佛在家中。
不是、为什么这种危机时刻你在平静修炼啊!你们天骄都这样的吗!
有人道:“咳,那个,那几座石碑好像对修行大有裨益……”
大家看看秋亦,又看看外面还在震动拍打阵法的人鬼。
“我觉得吧,我们是前辈,不能让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给鬼族太多关注反倒助长其气焰,它算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多看。”
“大家奔波一番,都累了,趁此机会好好休息,补充下灵力,岂不美哉?”
……
人鬼疯狂拍阵法,被电了一回又一回,看着这群人视若无睹、去道碑下打坐修行,气得要疯了。
在它的全力攻击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喀嚓”一声。
阵法破了。
第149章 斩鬼
帝后跪伏在地, 垂首颤抖。
他们的头埋得低低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姿态表情放得比最卑微乞食的乞丐还要低——乞丐乞食,他们却是在乞命!
昔日仇早已一笔勾销,虞观缓缓道:“我记得,上周神朝开国帝皇曾立下祖训,要诛灭天下万鬼,护佑千万流离失所之人。”
“……”
皇帝的目光变得混沌。
似乎是有这回事。
上周神朝诞生之时,距离第一劫过去还不到万年, 仇恨深深铭刻在每个修真界生灵的骨血回忆中, 什么都可以忘, 对鬼族踏破山河、破家覆界的恨却千千万万不能忘!
因此建立上周神朝的那位帝皇也留下了这般祖训,教后世子孙不要因为岁月而淡忘仇恨。
“你再看看你们成了什么样。”
听从虞观的声音, 皇帝看向自己按在地上的手, 漆黑、沾染鬼气,与人类类似, 但人类的手绝不是这样。
他沉默许久,忽然苍凉地哭笑起来:“我记得我和婉儿都已经死了!”
“是。”
皇帝骤然抬头, 两只眼空空洞洞:“我们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这两具尸体上生的巧灵或邪祟?到底是谁被侵染变成了鬼?”
虞观神色漠然:“不重要。”
反正现在在这里的只是有帝后记忆情感的两只鬼族。
“要我送你们上路,还是现在就自行死去?”
鬼族天生便与所有其他活着的生灵立场相悖, 帝后已经是完全的鬼族, 还沾过活人气息, 虞观不打算留着他们。
“我……”
涉及生死, 皇帝表情狰狞, 话音还未落,“噗呲”一声, 它胸口一痛,剧痛传遍全身,心脏居然被一只手猛然摘出!
它勉强转过头,双目怒瞪,正是皇后!
阴沉沉的天穹下不见阳光,皇后的脸愈发狰狞,它一把捏碎了灵窍心脏,给先前的问题下了个自己的判断,厉声道:“既你我本是巧灵,情谊皆是偷得他人,那么我两也再无关系,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你……!”
皇帝毫无防备,转瞬就被同伴取了性命,连一句话也未能说出,身体被猛地推倒在地,血肉咕噜噜地消融消失,身上鬼气翻腾入穹天。
死尸就在身侧,皇后手上的鬼血还在蒸腾,它对虞观连连磕头,字字如泣血,不停诉说自己的冤情:“我未杀人,也未完全鬼化,我是无辜的!”
虞观沉默,它声音于是更尖利:“是我改的神傀啊,我让神傀吃鬼气,不让情况变得严重,我、我还在养心殿布了阵法,把我两关在阵法中,让常人接触不到我们和玉玺!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从无害人之心,还望仙尊明鉴!”
“你是想说你是一只好鬼?”
“……”皇后是这样想的,但它颤抖磕头,大气也不敢出。
虞观道:“也罢,你去罢。”
“!!”
成功了!
皇后如蒙大赦,连忙抬头,一瞬对上虞观冰冷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不过看虞观没有动手的意思,它抓住机会连忙向远处遁去,决心此后再也不要再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了!
等它修炼到更高境界,再跟着主人们一同去外界杀人饮血、夺四方为鬼蜮,那才畅快豪气!
越是远离虞观,皇后的速度就越快,身如青烟,转眼之间就飞去百米远,也就在这时,它忽地听闻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明明很遥远,却那么清晰,它比山岳还重,像是罪人该受的枷项一般沉沉压在肩头。
“这百米,就当是敬已经死去的人族帝后,敬他们不向外敌低头。”
他知道那不是它做的!没有骗过去!
皇后浑身寒毛炸起,尖叫求饶还未出口,便见一道令人胆颤的剑光掠过,浑身一轻——
再一看,原是自己躯壳肉身皆被斩成了不可见的尘埃,轻得不能再轻了……
帝后二人尸首彻底湮灭于空中。
处理完了多年前一笔旧账,虞观却并不怎么觉得开心。他看向虚空,或许是因为再见故人,那些成仙时、成仙后的旧人旧事又从记忆中浮出,包括第二劫时的惨状。
域外虚空中,一场足以横推世界的劫雷之下,无数赴战的生灵横死当场。
那些死去的生灵与虞观无任何干系,甚至他都未见其中多数存在一面,一路修行来,各生灵的惨状也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了,顶多那一次的更严重些、更惨烈些。
虞观感情一向淡薄,心中也确实无悲痛,但他想起时,心底也会感到遗憾。
遗憾自己来得太晚,遗憾他们死在不该死的地方。
他去报死讯,见到那些战死者亲朋道侣的痛楚与泪水,也记得他人狰狞的怒吼:“为什么你后面才来!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这些人被悲怒冲昏了头脑,连境界的云泥之差也注意不到。
虞观觉得他们可怜,也不屑于浪费口舌与他们争辩解释,报完死讯便向下一处去。
在心里,他认为这些人有一部分说得对。
毕竟在更遥远的过去,无名雪山下,年轻的夫妇教导孩子,说,记住了,这世间最大的道理就是,就算天塌了,也该由高个子的来顶。
既成仙人,这天塌自然要他来撑,人命自然也该由他来背。
想得有点久了,虞观回过神来,遥遥看了一眼道台方向,目光穿透废墟、完好建筑,笔直看向高台上,银灰眼眸中映出秋亦打坐修行之景。
就这样看了片刻,虞观脸上浮现微末的笑意,一身沉郁冷沉平息、散去。
他的身形如同褪了色的画卷,层层淡去,在消失离去的最后一刻,虞观含笑轻声说了一句话。
下一瞬,虞观身影从秘境中消失不见,而这句话却一路被送至秋亦耳边。
一阵灵风卷过耳畔,感觉像是有人紧贴在自己耳边亲密私语一般,秋亦忍不住睁眼,打了个哆嗦,听见虞观含笑的声音:“若是应付不了,就喊我姓名。”
秋亦就好像他此时就在身边一样,看着裂纹的大阵和外界冲天鬼气,乖乖应道:“知道啦。”
他又忍不住带点得意,说:“我有法子的,保命肯定不成问题!”
他知道师尊应该能听见。
风笑了。
秋亦亦是一笑。
……
“铛——”人鬼猛地一锤,已经是强弩之弓的大阵竟发出金属嗡鸣之声,终于被蛮力强行破开!
因为极端的愤怒,它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一幅模样,人皮也不披了,整个身体暴涨到和道台上立着的道碑一样高,外皮松松垮垮,从外看如同一座不断流淌黑水的纯黑肉山!
这肉山生有二十二只手、外皮上二十二只眼睛游走,鬼气熏天,身躯一动便是大地颤抖,力量比之前人类形态还要高上一筹!
秘境的规则同其对抗,轰隆隆的倒坍声从四方传来,无数尘土飞扬,然而终究是偏爱更胜一筹,教这只人鬼狂笑着保持了高境界的水平。
本来人鬼想捏死他们就很轻易,现在境界还提高了,对他们来说情况就更不利了!
梁云延等人皆是心生绝望,但是即便如此,也无一人怯战退离——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他们来这里时就在心中立下军令状,愿意赴死了!
就在这时,秋亦忽然出声,道:“退至我身后。”
他有什么办法手段吗?这可是合体境、隐隐摸到半步洞虚境的鬼族!
大夏皇朝几位心中惊疑,可还是依言退到秋亦身后。
说来羞愧,看着那道还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影,他们心中的不安居然被略微抹去了些——秋亦表现出太多出人意料之处了!即便他们都清楚对方境界只有出窍前期、实质年龄也不高,但还是忍不住心生期待。
如果这次这少年不死,或许往后会是属于他的时代……
梁云延心头竟忍不住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人鬼看他们的动静,笑了,十一道嬉笑声叠起来,尤为诡异:“这是要给我送一盘小菜吗?”
它说着,血盆大口留下恶心的口水,手上动作却一点也没慢,那宛若千手观音般的十一双手臂条条高举,又如下山恶虎猛然拍下!
人鬼现在的力量比之前更胜,十一掌合力,拍下后能轰然震碎整个明末宫,用在秋亦等人身上完全是小材大用,甚至掌未至,阴风已经如龙卷一样刮起,剧痛中,所有人的身躯都在咯吱作响,身形恐怖地一寸一寸、直接被压矮下去,好像下一瞬就要被拍成肉泥!
这辈子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人鬼最靠近的这一刻,千钧一发之际,“哗啦”!
秋亦赫然展开手中物!
经书诵念、莲香扑鼻、万道金光万刹那横空!
“啊啊啊啊——”人鬼手掌被猛地弹回,它连退数步,步步镇塌一片庭院,十一双眼睛有一大半流下血泪闭目,声音凄厉愤怒,咆哮震动天地,“这是什么!”
它用剩下的眼睛看,那只它看不上眼的虫豸站得笔直,手持一卷画卷,脸上露出冰凉的笑意。!!!
人鬼中的人也算坏事做尽、浑身是胆,但是此时,它魂惊魄落,寒意直冲天灵盖:不行、不能直面,会死的!
强烈的惊惧之下,它如惊弓之鸟,居然如丧家之犬般转身就跑!
大夏皇朝之人看得瞠目结舌,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是,刚刚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半步洞虚就这样被出窍前期吓得转身就跑了?
活了大半辈子也没看过这么荒诞的一幕啊!
秋亦却没有放过人鬼的打算。
他下手向来喜欢斩草除根、杀个清静,更何况敌手还是这般恶心害虫。
已经被烧尽除掉鬼气的画卷熠熠生辉,上面三位画中人眉目含笑,活灵活现,仿佛真人。
秋亦一躬身,道:“还请三圣除人鬼。”
轻盈的笑声响动,于是有三道身影从画卷中走出,一人持莲花、一人捧典籍、一人抚菩提,站于半空,颜色表情具备,境界深不可测。
昔年三圣,今借画卷,残影再显世间。
虽然早就在除尽画卷鬼气时就知道上面附有三圣一抹分神、可以这般动用,但是此刻,再见前辈风采,想到他们已陨落的命运现实,秋亦心头还是涌上千万难言滋味。
他只好再一弯腰躬身:“请前辈助我。”
修书院的功法,是书院当代的弟子呀!
三圣虚影目光温和。
“既然是书院后人请求,自当应允帮忙。”
“没想到世间还有此大鬼,当斩。”
“如此邪秽之物,还是早日渡其解脱吧。”
三圣中对外手段最刚烈的白面书生道:“自在、渡苦,我先动手了。”
他忽地丢出手中书卷,平凡典籍在风中翻过千百页,散落化片片纸页,纸又变绳锁,刹那拴住已经遁去长长距离的人鬼!
书生手一抬,人鬼身上枷锁猛然收缩,剧烈的疼痛害得它长叫一声,然而这纸页好似神仙索,它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不停被勒下去,待最后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拖拽回到道台前,已经从原先那座肉山被勒得变回了人形大小!
渡苦念念有词,忽地睁眼,一双金目如同看穿了人鬼底下十一个魂灵!
他厉声怒斥:“混账东西,还不将罪孽尽数说出!”
人鬼哭嚎,只觉对方话语如同天音、圣音,惊心骇神,身上十一张嘴争先恐后说自己犯了那些错,这个说在大势力注意不到的地方办了一个拍花子教会、拐卖各处孩童送去下贱脏污之地养鬼,那个说爱行采生折割之事、最爱祸害儿女父母俱全的壮年男女,既能看小儿哭又能瞧白发人受苦,又有说,靠着这身聚化成鬼的本领炼了一个小世界的凡人为鬼兵,以待以后给鬼主子们征伐用……
恶毒到令人发指!
在场但凡三观道德正常的人都被气得七窍生烟!
名仁生的白面书生气得目若雷霆,浑身都在颤抖,一拳打到这玩意的恶臭嘴脸上,一拳竟是打烂了人鬼半个脑袋,引得它又是一阵嚎叫。
而书生只道:“孽畜!孽畜!”
秋亦强行忍住怒气,道:“前辈,能否让他们说得更清楚些?”
“我们存在时间有限……”渡苦,“可!”
接下来,秋亦一问,人鬼一答,大夏皇朝各位都在记忆,梁云延更以笔纸记录,在他们出去后,这些人奸做的事会被传向各地。
可惜人鬼也不知道它们的主子在何处、有何打算。
三圣消散的时间快至了,持莲的自在摘落一瓣最为红艳的莲花给秋亦,寒声道:“你来吧。”
莲花花瓣飘落在身上,秋亦只觉有了无穷的力量,他拔出昭时剑,包含。
人鬼涕泗横流,眼泪鼻涕一齐,看着肮脏又恶心,表里此时非常如一。
它不断忏悔,连声哀求,表示自己知错了、会悔改的,它很有用,它可以做奴仆侍奉秋亦……
“堕落的鬼,何必与我多言?”
秋亦怒极反笑,一剑挥去,剑光璀璨至极,如炙热白昼,威势不可直视!
“提头去向你们害的人谢罪吧!”
斩!!!
第150章 七步台阶
人鬼在剑光中嚎哭着化为飞灰, 几快紫黑幽异的血肉啪嗒掉落。
它们泛着奇特的光晕,不似普通血食, 此时诡异地向地面上落下,无视砖泥,一瞬遁地,梁云延等人数道拦击也没能阻止得了,有一个修士胆子颇大,直接伸手去抓这看起来就很不详的东西,手掌当即被穿出一个破洞来!
这些玩意要逃!
三圣已经重回画卷中, 原本栩栩如生的画像此时黯然不少, 原本万年积蓄的力量就在刚刚的那一刻中消耗掉了大半。
身上超负荷的滂湃力量消失, 秋亦心知靠自己是处理不了这些超规格的东西,他唰啦一声收起画卷, 一回生二回熟, 对着空荡荡的天地就喊:“师尊!”
声音特别响亮,梁云延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难掩震撼。
——面对人鬼、三圣时,即便他们这些世俗意义上的大能也忍不住心惊胆战或心潮澎湃, 而秋亦却多数时间表现得沉稳又冷静,少年气不是那么明显,可此时, 在叫“师尊”时, 秋亦的表情却堪称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像是一个站在家长面前颐指气使的神气小孩。
师徒关系很好啊……梁云延心中暗想, 下意识地又开始思考:这等天骄的师尊会是谁?
可是他暂时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眼前一花,梁云延再凝神看去, 自己和其余人居然已经回到了他们进入秘境时统一身处的密室之中!
然而梁云延确信,他们此前所在的地方绝对没有什么传送阵法——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刻,梁云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余人和他一样不可置信。
“不是说秘境开放一年吗?怎么这么快我们就被传送出来了?我还想多用用那个石碑修行呢!”
“鬼族最后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那修士的‘师尊’又是在喊谁?”
“……”
一片嘈杂声音中,“叩叩”两声,密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石门被推开,是梁紫微,其身侧身后还跟着不少修士。
梁云延主动喊道:“殿下。”
在场都是心腹,无须回避,梁紫微打量梁云延,直接问:“可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那可太多意外了。
从摘星楼开始,这场秘境之行就已经发展成了梁云延等人看不懂的情况。
无论是人鬼、帝后、名为知冬的神秘散修,都是重中之重。
待众人一一讲述完,梁紫微将那张写着人鬼作恶的皮纸递给后面一人,一言道破了实质:“也就是说,这场秘境你们全是在陪那个修士夺取各种重宝喽。”
一针见血!可不是嘛,最后完全是那来历不明散修一人的戏台。
梁云延“嘭”地一声双膝碰地,行君臣之礼:“未能把九载厚土玉玺带回来,臣……”
“皇兄何必这样郑重,”梁紫微笑,搀扶他起来,从梁云延腰间取下一有灵依附着的物什,“它不是正在此处吗?”
正是仙器九载厚土玉玺!
梁云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毛骨悚然:这东西不是在秋亦手上吗?又怎么落到了他身上!是传送时被赠与,还是他失去了一段记忆?
梁紫微把玩玉玺,与其中神念沟通。
玉玺在他手上远比在秋亦手中更要流光溢彩、宝光灼目。
片刻,梁紫微道:“他送上厚礼,要我大夏欠他一份人情,他日还报,皇兄,你觉得如何?”
他姿态放松从容,梁云延心情也从愧疚中脱离,轻快了不少。
面对幼弟的话,他想了想,回答说:“那个散修,但凡不陨落,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梁紫微肯首,指尖的血染红了白玉玺。
他道:“皇兄与我所想一致。”
其余人尽数被安排散去,前去处理各种事项,尤其是有关人鬼最后吐露的那些恶事,梁紫微带来的大半修士都为此奔波与其他势力联系了。
在梁紫微的主动邀请下,梁云延与他并肩从密室中走出。
这密室位于皇宫之下,阴暗不见天日,通过长长的隧道连接着一间又一间的密室,最后形成一个如蚁穴般的庞大地下结构。
最开始大夏皇朝的密室是用于储备已经多到溢出来的粮食之用,后来渐渐没了这种需求,就成了普通的储物地下室,到梁紫微出生后,又新建了一遍供他修行。
四面整洁,灯火倾斜地安在墙壁上,像是一条通往圣洁国度的路。走着走着,梁紫微忽然开口道:“皇兄,你还记得这是由谁设计的吗?”
修士记忆力很好,梁云延道:“四皇妹。”
四皇妹很擅长机关造物、治病医人,有望成为这两道的大能、
“确实是四皇姐她建的,”梁紫微看着前方,神情怅然,似乎能回忆起当时场景,最后,他道,“不过,皇兄,以后没有四皇姐了。”
“!?”
太子的声音幽幽:“她觊觎皇位,私养易天教,我已经给她很多机会了……”
宝殿朝堂上,朝臣噤若寒蝉,太后抚摸腕上的玉镯,长叹一口气,脚下鲜红的血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道台上,一句师尊方才出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好像天地间的明灯被刹那吹灭,天地一片黯淡昏暗,巨大的轰隆声中,头顶的穹顶、台下的地面猝然裂开一道长长缝隙,缝隙越来越宽,像是两只逐渐睁开的眼睛,那些深深遁入地下的紫色肉团飞散为青烟。
一切犹如梦中的末日。
背后的梁云延等人消失,秋亦丝毫不在意,目不转睛地看面前人。
是许久不见的现在身。
……是师尊呀!
如果对方还是过去身,秋亦现在就扑过去抱抱了,但外表变化、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有微的区别,秋亦不自觉地就表现得拘谨了一些,硬是手不动脚不动,梗着脖子看他。
静默了好一会儿,虞观开口打破沉默:“为何要将玉玺送出去?”
他一开口,秋亦顿时就觉得亲近了许多,好像又没有了师徒的距离。他唉声叹气,和虞观抱怨嘀咕:“仙器宁毁不屈,硬说我不符合它的要求。”
九载厚土玉玺之前就不配合认主,等秋亦腾出手来与它沟通,玉玺表示自己的主人必须要有一方势力,否则它宁愿自毁也不会认主。
秋亦历练至今,确实没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势力——落霞山脉定是不能算的——他也不喜欢强扭瓜要仙器配合,再加上九载厚土玉玺之前也多次帮助他,思前想后,还是叫虞观一并送了出去,做个人情。
虞观思考片刻,肯首,也没说赞同不赞同,总归那都是秋亦的战利品,秋亦怎么处理都是应该的。
比起这个……他牵起秋亦的手,道:“走吧。”
四方道碑碎裂,作为核心之物的道石自行飞落入秋亦乾坤袋中。
秋亦握紧了师尊的手,看了看这片天地:“发生什么了?”
“这里要毁灭了。”
秋亦一惊:“为什么?”
“这里原本就是世界壁垒最薄弱的部分,鬼族窥探已久,不断渡鬼气来,想要依此做据点,幸好有道石镇压,才至今未有大乱。但遭鬼气经年累月侵染,这里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与其让它继续留下成为隐患,不如取走道石后,彻底拔除此病灶……”
虞观娓娓道来,牵着弟子向前走。
他们沿着台阶,从高高的道台往下走去。
道台修筑的台阶更偏向装饰之用,共有七阶,层层有半人高,然而秋亦随虞观走,这一阶一阶便成了人间再普通不过的台阶。
恍惚间,秋亦感觉这段路好像长得很。
走一步,面前景象变幻,裂缝愈合,尘烟散去,走两步,日光挥去阴霾,枯树生叶,走三步,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光耀不可一世,澄澈日光下金色的尘埃浮动,一切都蒙了一层迷幻朦胧的纱。
虞观停下,问:“看见了什么?”
秋亦跟着他停下,眼眸直视前方,专注入神:“繁华之景。”
那便继续走吧。
繁华终于到了鼎盛,金银宝物像水一样流淌而出,摘星楼列的星辰要以千百计,看不清面目的帝皇高坐龙椅,宫中人来来去去,丝竹悦耳,歌舞悦心,一片欢乐升平景象。
秋亦的心好像一点一点被捧了起来,绷得紧紧的,有一种不知何时就会骤降的恐慌,于是还不等虞观迈步,他先拽着他的师尊下去了。
虞观纵容他,但也不让他走太快,以至于走马观花,他步伐不紧不慢,像风筝线那样恰到好处地拽着秋亦。
一步一步,四周景色变化得更快了。
人死去,物损坏,好光景成梦一场,腐朽的上周神朝依然强大,但眨眼间,什么都没了,一切都在毁灭破败,鬼气嘶吼,世界裂开缝隙,毁灭破败像是可怕的怪物,将这个世界咬得千疮百孔。
待到最后一阶,秋亦停下脚步。
他有些茫然地向四处看,漆黑的眼睛映出虚无。
——什么都消失了,只余下一片黑暗深邃的虚空,清清静静、空空荡荡。
不过虞观还在,虞观握着弟子的手,轻声问询:“看见了什么?”
秋亦安静片刻,忽然对他笑了,眼中有狡黠之意:“看见你一剑把秘境斩灭了,特别帅、特别厉害、特别好看。”
脚下的虚空为真,就在几步之间,虞观带他从秘境外移步至虚空中,一剑斩断秘境,照见过去诸象。
虞观亦是微笑,他坦然接下弟子的赞美,问道:“有所悟吗?”
纯白的世界的碎片落在秋亦掌中,又似落雪般化为虚无。
秋亦道:“有。”
他顿了顿,道:“但说不出来。”
虞观:“心中所悟何必要用言语说呢?说与不说,它就在那里。”
他点秋亦眉心,把弟子的脑袋点推得后倾,让他极其自然地扬起脸,眼睛里盛满了自己,虞观道:“何况你的道路还长,不急于一时。”
秋亦眼睛眨呀眨:“嗯。”
“我送你回去。”
秋亦看着虞观,拽他的袖子,先前一直刻意不去想的事情终于回避不了了,他眉眼慢慢地耷拉下来,委屈低落,道:“你要离开了吗?”
被帝后追击、见到过去身出现时,秋亦心中其实不高兴——因为这代表着过去身不能再陪他了。
在他委屈巴巴的注视下,虞观点了头,道:“是。”
秋亦抿唇,焦躁不安:“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第151章 月华门
一个月后。
北洲, 一处密林中,几道身影飞快掠过。
他们穿着蓝白二色宗门弟子服, 神色匆匆,姿态狼狈,身上多带伤,一路草木都被沾染上血腥味。
见前面的弟子速度变慢、露出疲意,留在最后殿后的带队弟子杜欣大喊:“振作点!逃出干扰范围就能联络宗门了!”
这一声宛如一剂强心针,想到联络到长老们替自己撑腰,前面四五名弟子咬咬牙, 咽下喉间漫出的血腥味, 背着背上已经昏迷过去弟子继续往前跑。
看着他们踉跄的背影, 杜欣表情变得悲愤。
他们本是下山来做任务的,结果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敌对宗门的伏击, 原本十来人的队伍瞬间折损一半。对方还特意用了能干扰通讯的大范围符箓, 害得他们根本联络不上宗门中人。
“给我拦下他们!”
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喝,持棍的红衣弟子从四周草木后跳出, 将蓝白衣冠的弟子包围个彻底!
与所有剩下的弟子背靠着背,杜欣握住自己的兵器长叉, 振声道:“你们赤血门不要欺人太甚,难道就不怕与我宗门开战吗!”
赤血门弟子让开,走出一气势最强的修士, 他衣服红色比旁的弟子都要深沉, 为血液干涸后的暗红色——这是赤血门内门弟子的代表。
杜欣瞳孔紧缩, 瞧见了那内门弟子手中提着的纸雀。
赤血门内门弟子说:“不用拖延时间。”
纸雀震动双翅, 想要挣脱, “刺啦——”,内门弟子将它撕得粉碎, 灵光流失,符纸碎片飘落至地面上,依稀可见上面的求救言语。
杜欣和其他弟子的心一齐沉落到谷底。
心知已经绝无斡旋余地,杜欣调动全身上下最后的灵力,准备与赤血门殊死一搏,其余弟子也放下了背着的同伴,红了眼睛,呼吸加重,握住兵器。
时候差不多了,赤血门内门弟子给了旁边弟子一个眼神:该启动血阵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清朗声音传来:“你们知道如何去往柏叶镇吗?”!!!
众人悚然看去,有一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林间小道的中间。
他瞧着年纪轻轻,外貌不过十八九岁,容颜极盛,神情冷淡,腰间佩一把看不出名堂的剑,身上气势境界不可琢磨。
赤血门内门弟子瞅见他身上穿的服饰,即便不明白这是什么品阶的法宝,也能明白对方不简单,他脊背流下冷汗。然而世上还是蠢人多,“唰唰唰”的几声,其余赤血门弟子竟有的将兵器转过来对着这少年!
哪来的猪队友!
内门弟子心中大骂,连忙伸手拦住他们,而已经走投无路的杜欣却大着胆子喊道:“柏叶镇?那可离得远了,要往东走千里,再改走水路……”
她紧握拳头,细细道来,不敢有丝毫倏忽,目光紧盯着对方。
待她说完,秋亦道:“好,你有什么请求吗?”
杜欣心头狂喜:长老们说的大能者最重因果是对的!
她当即跪拜,显露十足的诚意:“还望前辈能帮我们解此围。”
赤血门弟子一瞬汗流浃背,最上道的内门弟子亦是下跪磕头:“前辈,前辈宽容大量,还请饶我们一命,我是赤血门内门弟子,我愿把我们所有身家奉上……”
杜欣心头一跳,虽然知道大能应该看不上眼这些,却还是连忙道:“无须前辈动手沾染因果,只要将我们送出去,联络到长老,自有人处理这些,我们也愿意付出丰厚报酬……”
“他是赤血门,”秋亦问,“你又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回前辈,我们乃是月华门弟子。”
“和玉华门又有何关系?”
这个杜欣就不知道了,但她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一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弟子中有人喜欢研究宗门历史,他道:“前辈,玉华门是宗门之前所用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迟迟寻不到玉华门。”
赤血门内门弟子顿感不妙,他刚想站起来逃跑,忽感一阵天旋地转,在月华门弟子惊骇的目光中,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不只是他,其他的赤血门弟子也是如此,连一声叫喊也没有,全噗通摔倒在地,眼睛闭阖上,手中兵器铿锵一声落地。
可明明对方没动啊?这是什么手段!
“师姐,他们是死了吗?”有弟子咽了咽口水,很小声地问杜欣。
回答的却是秋亦:“没死,我不太清楚你们宗门情况,待带回去,你们想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
那弟子害怕捂住嘴,才意识到在高境界修士耳中,他自以为的小声清楚得很!
活人总比死人更有价值,宗门现在确实是对赤血门动静一无所知。这比杜欣想的所有情况还要好。
她感激道:“多谢前辈!”
“不用谢,承你们宗门前辈的情罢了。”
前辈?看来是长老或掌门结下的善缘了。
听到秋亦说干扰已破,让她联络宗门中人后,杜欣连忙取出通讯玉盘,与自己师尊沟通。
等待的间隙,月华门还有行动力的弟子将赤血门弟子的兵器收起,再将他们手脚牢牢束缚起来,接着又给自己受伤的同伴喂下丹药、护住最后一口气。
想到已经丧了命的同门,心中仇恨难忍,“嘭”!有人忍不住狠狠打了赤血门弟子一拳,紧接其后,又有人忍不住踹了一脚……不消多时,原本面貌堂堂的赤血门弟子都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象。
杜欣看见了,但也没有出手阻拦:此次真是凶险异常,若不是有变数突然出现,他们这些人性命难保,死里逃生,又有同伴之死,有怨气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前辈就在一边,还是要看看前辈的意见,若是有反感,就当即让大家停下……杜欣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愕然发现前辈正在玩一缕金线、不、或者说是被金线缠绕着手……?
那金线诡异,她仅仅看了一眼,心神都好像被捏紧、随时有崩溃的风险,杜欣大气也不敢出,明白这不是自己能看的东西,当即转过头,继续关照同门们。
“师尊,你被看到了。”
金线像是活了一般在皓白指尖穿梭,一圈一圈缠绕,秋亦低着头,嘴角挂着笑意,以神识道。
金线顿了下,安静地从秋亦手上游入其袖袍底下,不一会儿便化为虚无。
“我还是喜欢你在身边和我说话。”
秋亦叹气,抬起头望向远处。
有人御剑飞来。
有一人速度最快,风仙道骨,鹤发鸡皮,杜欣高兴地喊:“师尊!”
杜欣的师尊同样姓杜,是月华门一位厉害的长老,也是杜欣杜家的老祖宗。
杜长老落地,第一眼便看见了秋亦——想不注意也难,这人和他宗门那些灰头土脸的弟子实在像是两个世界!
更何况,他还看不穿秋亦境界……
杜长老心中警铃大响——来之前他就已经确认过了:宗门上下都没有结识过这样一位修士!
那么这位境界未知的前辈帮这一手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有何所求?
心如乱麻,杜长老对秋亦一拱手:“谢前辈救我宗弟子,前辈要是有什么要求,我月华门一定能帮尽帮……”
秋亦:“……”
境界高了后看穿真实年龄轻轻松松。他自然能看得出,杜长老足有四百多岁……
虽然修真界强者为尊为长,但是秋亦还是感觉怪怪的,他一挥手:“不必喊我前辈。”
“好,那,道友你有什么要求吗?”
秋亦还真有:“带我去如今的月华门看看情况吧。”
“这……”杜长老面露犹豫。
出门在外,多少得长个心眼子,他到现在也不清楚这修士底细、看不破对方境界,万一对方只是做戏,暗藏祸心,他若带他回去,岂不相当于引狼入室?
秋亦道:“无须担心,我可以立天道誓言。”
他立完后,杜长老长舒一口气,自然接上秋亦上一句话:“好好好,当然可以,欢迎来我月华门做客。”-
月华门已经历经了足足五十万年时光,期间几次覆灭,又几次重建起,历经风风雨雨,但没成为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宗大派,而是悲惨沦为了十八线小宗小派(杜长老坚持说是四五六七八线,面对此等含糊不清的说辞,秋亦直接当做十八线宗门看待)。
可能这种传承太久的宗门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吧。十八线宗门月华门落寞程度比崇山书院还严重,崇山书院好歹还有合体境的老黄狗撑场面,但月华门全宗门上下最强的是他们出窍境的老祖。
杜长老说到此处,杜欣那些弟子都露出神往仰慕的神情,看起来很引以为傲。
出窍境的秋亦:“……”
原来他这个境界也是一方老祖了。
心情复杂。
带着一众小辈,赶路是要慢点,三日过后,秋亦远远地便瞧见了一方仙气氤氲、四周有仙鹤飞舞的灵山。它隐没在白雾中,寻常人看不真切,然秋亦看去,虚幻顿破,其中共有九峰十八矮山一览无余。
月华门到了。
第152章 大不敬
在北洲, 有一定境界的散修路过宗门时前去拜一番是很常见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传统了。
一方面是部分散修实在是又穷又难, 他们拜访宗门,可以打打秋风,蹭吃蹭喝蹭个安全临时住所,也可以观察是否可以留在这个宗门里,另一方面,宗门可以以此彰显自己实力,给散修群体留个好印象, 广结善缘。
就算是魔道也不会嫌善缘少的。昔年曾有一个功法邪性的魔门大宗被周边势力联合起来围剿, 结果因为宗门善待散修、广为救治散修, 大片本该帮其他势力一齐除魔的散修袖手旁观,让那魔门活了下来。
得知秋亦是个出窍境修士后, 这就从日常工作变得斯事体大起来, 秋亦落至主峰时,掌门亲自来迎接他。
掌门是个憨憨的胖子, 看着和善,只有金丹境界, 她对秋亦拱手行礼:“往常来的多是金丹元婴散修,道友今日前来,我月华门蓬荜生辉。”
秋亦回礼, 见普通弟子都已经识趣退去, 只留下他、掌门、还有几位长老, 便取出那枚已经灵光散去大半的深蓝鳞片, 道:“实不相瞒, 我是受蛟龙之托,替她看看玉华门如今情况。”
“!”掌门猛然瞪大了眼睛。
秋亦讶然:“你不知晓?”
来时那弟子就将“玉华门”改名“月华门”的缘故告诉他了, 说是宗门中人为了纪念月水尊者在第一劫中对宗门中人的庇护,这才改了名字,既如此,那么月华门中人应该也知道与月水尊者关系匪浅的蛟龙柳蓝啊。
掌门摇摇头,苦笑道:“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月华门断代几次,门派历史残缺不少,我还真不知道有蛟龙与我宗相关。”
秋亦本想说问题不大,让柳蓝亲自与你们沟通便是,结果他想要启动深蓝鳞片时,发现鳞片联通的另一端毫无回应,只有一道讯息:闭关修行,勿扰。
“……”秋亦收起深蓝鳞片。
“我已经安排弟子为您收拾住宅,”掌门道,“若是您愿意,可以在此暂留一些时日,此外,如果您想浏览月华门宗内景象,我可以做向导……”
秋亦思忖片刻:“赤血门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掌门叹息一声,将渊源道来。
赤血门是今世的新兴宗门,建立在月华门千里之外,一开始与月华门没什么冲突,但是随着赤血门发展越来越壮大,一山不容二虎,两宗门冲突摩擦也变得越来越多,后来当时的月华门老祖出手,赤血门这才安分下来。
“他们已经安静了几千年,没想到却在此时突然发难。”掌门面露苦涩。
赤血门敢出手,肯定是有所依仗,他们月华门现在境况不好,若是真的被掰倒了,她这个掌门难辞其咎。
秋亦看了她片刻,忽然道:“柳蓝前辈帮了我不少忙,盛会之前,我都会留在月华门。”
掌门喜不自禁:“多谢、多谢。”
心底又有点困惑:柳蓝是谁?之前说的那个“蛟龙”吗?
“柳蓝是蛟龙的名讳。她是月水尊者的灵宠。”
灵宠她知道啊!
掌门宛若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记起了许许多多的记载。
月水尊者最亲近的便是那只与她出生入死的灵宠了,没想到那位前辈居然活到了现在,瞧秋亦的意思,还境界颇为不俗。
见掌门又想问问题,秋亦提前告诉她:“柳蓝前辈在修行中,联系不上,不过她境界……远比我高。”
师尊说的话他记得很清楚——原本应该是渡劫境。现在应该是在准备化龙,境界有跌落,现在在洞虚境与大乘境之间浮动。
不过那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掌门满面红光:“好好好,没关系,我月华门时刻欢迎前辈回来看看。”
“对了,道友,还未问你的姓名。”
秋亦一笑:“我叫秋亦,秋天的秋,亦然的亦。”-
秋亦初次来北洲宗门,确实有心想要逛一逛、四处看看,掌门想要给他带路,但她事务繁多,秋亦不欲打扰,于是掌门支了一个小童给他引路介绍。
这些小童都是从小被父母送入仙门的,虽然还未开始修行,但受灵力侵染,耳聪目明,心智比小世界的一些成人还要成熟。
比如给秋亦带路的这位,年纪虽小,口齿却伶俐,在秋亦面前也不露怯,道:“上仙,正如你所见,我们月华门共有二十七座灵山,其中九座高山被称为‘九峰’,上居长老与内门弟子,十八座矮山则是外门弟子、仆役弟子的居所,每峰管两座矮山,所以又有一峰拥二山的说法……”
秋亦默默听着,不时点头,发带上悄然缠上一条金线。
秋亦的居所在一座空闲的灵峰上,位于半山腰,他不着急,便与小童一起从山阶而下、再爬山阶上山,路上时不时就能瞧见练武或闲谈的弟子。
这些弟子体力可比自己当初好不少,连小童都能撑得了几个来回。秋亦心中不免感慨。
他与师尊说道此事,金线却只是慢吞吞地从发带爬向脖颈,装成一条项链。
秋亦揣摩师尊的意思,是说他当时刚刚死而复生、很弱小吗?
可惜金线虽然寄宿着虞观的神念,却回答不了秋亦,也无法说,他只是想要贴贴安慰。
秋亦觉得遗憾。
——下次再见一定要师尊给金线加一个交流的能力!
用通讯玉盘有延迟性,不方便,那神念直接沟通,总不能再不理他了吧!
不多时,秋亦与道童来到了他的住处。
一间雅静的小庭院,花木茂密,墙壁外攀爬大片青绿地锦,阶上仿古风,生有极具雅趣的青苔。
看起来也是用心收拾过的。
秋亦丢给道童几块灵石:“多谢。”
道童却不收,他目光灼灼,目露野心,说:“上仙,我可以做你的跑腿童子吗?”
他知道秋亦必不简单,如果能扒拉上对方,他未来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
秋亦挑眉,心知这大概也有掌门的安排。
他斟酌片刻,道:“我不需要跑腿童子。”
道童神色一暗,正要告罪告退,却又听秋亦说:“不过你可以先等等,说不定有人会喜欢你。”
道童脸上一喜:“是!”
“你叫什么?”
“回上仙,我叫八喜。”-
屋中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法术或是法阵的气息,雀小脏全,秋亦来回走了一趟,觉得不错。
八喜就跟在他的后面,说要是秋亦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唤他去跑腿取来,月华门虽穷,但是绝不会亏待苛刻了秋亦……
熟悉的穷之言论听得秋亦一阵沉默,他划了一间偏房给八喜,又花费三天,以灵力在庭院外、主屋外布下阵法。
八喜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道:“上仙,你是要和哪个妖精打架吗……”
那他要不要回避哦。
秋亦:“……”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腰间的金线亦是不悦,得秋亦按着安抚着,才不甘愿地缩着贴着,而不是跑出来缠秋亦一圈彰显主权,或是揍八喜一顿让他不准乱说话——或许是因为不是人形,也无法言语,所以他的师尊爱恨感情十分外露和直接。
简称放飞自我。
秋亦倒是觉得很可爱啦,不过因为这点事打伤人家也无必要。
他口头训斥八喜几句,又告诉他:“若有要事,敲门三声即可。”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等会儿可能有人或妖族从屋中出来,它是我的灵宠,你要是能讨它们欢心,就留下来做个跑腿的,它们种族不凡,你不会吃亏。”
八喜不停点头:“上仙,我会好好表现的!”
进了屋,秋亦关好门,转身的一瞬,已经不在室内,而是出现在自己的洞天之中。
糖葫芦正载着小银在洞天中乱飞,感觉到秋亦来了,当即欢悦地飞来。
秋亦:“多谢。”
神朝秘境中,若不是有糖葫芦战战兢兢喷火消三圣画卷上的鬼气污垢,三圣画卷之威还真显不出来。
糖葫芦停在枝头,骄傲地挺起毛绒绒的胸脯,又啾啾地问二主人去哪了。
埋在它背上的小银则“嘶嘶”叫,有些羞愧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接着又“嘶嘶”,问秋亦。
一月没见,又没有叫兽害怕的虞观在一边冷飕飕的放冷气,两只灵宠一宠一句,啾啾嘶嘶,秋亦莫名有一种带孩子的感觉,还是很糟心的二孩家庭。
一定是错觉吧。
他按了按太阳穴,先解释了一下虞观的离开,然后道:“不过他当初为救我,留了一滴血在我体内,力量用尽后,神念还留着,能化形显现成一道金线,某种程度上还在我身边。”
说到这个,秋亦也有些牙痒,狠狠瞪了一眼已经游到他手腕上的金线。
虞观的神识藏得太隐蔽,秋亦对他又是完全敞开心扉,根本不设防,因此哪怕升入出窍也很难察觉出来,还以为那团莫名熟悉但做事可恶的金光早就消失了。直到他拽着虞观袖子不让他走,虞观才告诉他金光是他神识所化这事。
秋亦的第一反应:怪不得当时就觉得亲近!
第二反应:太可恶了!师尊欺负弟子,还说谎话骗弟子、看弟子笑话!他怎么能这样!
很气的、脸红得不行的秋亦当场羞耻得说不出话,想起自己当时的对金光的放言,还有找虞观求安慰的样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先埋个几千年再见他师尊。
趁秋亦的抗拒变弱,虞观顺水推舟,轻轻松松送他回了大世界。
如今再谈起来此事,秋亦还是忍不住臊得慌。
不过虞观(人形)不在,这种臊得慌感觉没那么强烈就是了,秋亦很快就能遮掩并冷静下来,只心中默默打定主意:
——一定要找机会狠狠偷袭咬回去!
糖葫芦和小银却不知道秋亦还有这等令人难评的志向,它们满脑子:啊!虞观还在啊!
可怕!
宛若自以为无人很安全、结果抬头就和后门外的教导主任对视上的学生,糖葫芦和小银瞬间乖乖顺顺,不再多嘴了。
秋亦道:“另外,他和我约定过,盛会结束后我们就能再见了。”
说到这个,他脸上浮现一种很真切的笑意。
“……啾/嘶。”
……好。
讲完虞观的事情,秋亦还记得小银之前因帮不上忙而生的歉疚,可才宽慰安抚几句,腕间便传来叮咬般的轻微刺痛感。
低头一看,原来是金线不满地勒紧了皮肉,勒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
一个大不敬的想法划过秋亦脑海:
——原来是三孩家庭吗?
第153章 修仙路
若是在秋亦心中排个序, 那当然是师尊最重要。他好声好气,终于安抚了金线。
怎么脾气这么大。
秋亦气鼓鼓, 想:我都还没生气翻旧账呢,结果安慰几句小银而已,你就给我勒出印子。
小银默默用头撞了下糖葫芦:感觉这个环境不适合我们在,要不先溜吧。
糖葫芦深表同意。
秋亦抬头,唤住这两只莫名其妙要跑路的灵宠:“老待在洞天中未免无趣,你们可以出去玩耍,外面有个叫八喜的小道童, 要是有事就去寻他。”
他和虞观是很能忍耐苦寒孤寂的性格, 但糖葫芦和小银却不是, 它们俩都爱往人烟气浓的热闹地方钻。
“啾!”糖葫芦激动。
小银嘶嘶询问,它们就这样出去吗?
它们一个是凤凰, 一个是魂蛊, 一身是宝,行走时无疑是两座巨大的金矿。
秋亦道:“月华门中没有什么高境界大能, 我给你们兽形伪装一番,或是你们变作人形即可。”
《万化诀》的强度在上周神朝就已经得到了检验, 若秋亦只是个普通修士,专注此功法,说不定还能混个乐子尊者当当。
最后商量下来, 糖葫芦和小银决定就用兽形, 变为人形还是挺重要的, 它们还没想好。
秋亦给简单它们伪装了一下, 好在修真界奇珍繁多, 伪装起来也容易。
不多时,正在修剪庭中花草的八喜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放下手上工具,见到一只红鸾鸟、一条银玉蛇从屋中出来,那蛇尾巴一勾,“啪”的一声就把屋门给带上了。
红鸾鸟和银玉蛇在修真界也属于罕见的生灵,比不得能被高境界修士觊觎的凤凰和魂蛊,但也是跟脚血脉不凡。
八喜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那位大能的灵宠。他连忙迎上去,关切地问这两位有什么需要。
洞天之中。
把糖葫芦和小银送出去后,金线懒洋洋地窝旋在秋亦脸颊与脖颈上,像是好看的纹路。
秋亦觉得有点痒,他眨了眨眼睛,收起心神,开始拾掇自己在上周神朝的所得。
上周神朝秘境来得快,毁得也快。秋亦一共就闯了一个无名宫殿、在定心书院逛了一圈、搞塌了摘星楼、把养心殿阵全破了,最后再在道台上待了一阵。
由于种种种种原因,别人得花一年时间探索的秘境,秋亦几天速通了,收获只能说颇丰。
最早在无名宫殿中所得的破溟石已经喂给了昭时剑,让它直接从地阶下品晋升为地阶上品。
此后在定心书院中得到的三圣画卷则是已经用完了大半灵性,得再蕴养许久才能恢复威能,秋亦还挺喜欢其效果的,不过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过一阵,待青丘那边准备好了,他会把画卷送回到崇山书院。
摘星楼中的收获最多。
首先,秋亦教训收服了表面乖顺内心桀骜的周天星盘,又令周天星盘吞吃摘星楼法则,从破败仙器向仙器晋级。目前周天星盘还在晋级中,花费时间暂未知晓,不过可以预想其出来后威力将会大涨,若是借仙器之威,秋亦目前的阵道水平比剑道还要厉害。
当然,周天星盘虽然归顺,但是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更好驾驭,秋亦还要在阵道上再下点功夫。
另外,得益于摘星阁的丰厚底蕴与良好的自取机制,秋亦连续斩获三部高阶功法,身法步法有天阶上品《追云逐月法》、剑法有天阶下品功法《寂霜剑法》、以及最后得到的半天阶功法《枯荣剑法》。
再加上青丘赠与的天阶下品功法《呼雷剑法》,秋亦现在愁的得是先在哪一门剑法上花时间了——至于《追云逐月法》,那是定然要排在最前面感悟锻炼的。
最后,秋亦比别人好的一点就是,他身边还有师尊陪着。他记着虞观对他的教诲,多读书、读书好,所以在众人都急于寻求功法典籍时,和秋亦提前商量好的虞观为秋亦收集了一堆被忽略的凡俗典籍。
杂七杂八,什么类型都有。虞观收集了一个高阶乾坤袋的量,就算是神识强大的修士,要完全看完、记住其中信息也得好久好久了。
养心殿的阵法与周文帝的布阵思路同源,秋亦破得轻松,不过捞到的九载厚土玉玺不肯跟他,只能丢出去换了一个大夏人情,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用上。
至于最后的道台道碑……
秋亦看向被自己插在建木边上绕了一圈的道石,虽然能力不像法宝功法那样明显,但是绝对是好东西。
还有最后虞观给他看的光阴流转,秋亦亦是心有所感,隐隐摸到了一道门槛,只待完全领悟,便能突破到某个新境界……
接下来一阵有的忙了。
若是彻底消化完这些,天骄盛会便也有了八成保障。
秋亦微微一笑,闭目打坐,开始参悟《追云逐月法》。
神朝秘境中动用此法躲闪帝后与人鬼属实是无奈之举,在和平非紧急情况下,秋亦向来都是先参悟功法,明悟其中规律道理,再予以实践,知行合一,一点点夯实基础。
他静心于修行时,建木唯一的嫩枝泛起一点微弱的光,四块道石上,神妙的纹路一闪而过。
……
糖葫芦和小银从庭院中出来,转头看见上面的牌匾“落秋院”,倍感奇妙。
八喜已经得了它们的跟从许可,心情高兴,笑道:“这间宅院是和仙人有缘,所以掌门才叫人收拾这间宅院的。”
糖葫芦瞧上面的字好看,啾啾叫,问上一位居客是谁、这字又是谁题的。
八喜虽然是未修行的道童,但是肚子里有货,时时刻刻为一个机会做准备,此时糖葫芦突然发问,他也能自如回答:“正是上一位客人题的。那得是第二劫的事情了,当时也是盛世,世道不太太平,很多散修路过就会过来在宗门中暂居一阵,房屋不够便崭新搭建。”
“那散修到的时候正是秋季,万物萧瑟,纷纷落叶吹了一峰,落了他一身,于是新院建好后,他提了个‘落秋院’的牌匾。”
小银嘶嘶,说这边的秋天景象那么夸张吗?
它瞧过落霞山脉的秋,漫山遍野的红,但如八喜所说的落叶落了一身还真没见过。
八喜道:“因为我派多种分叶木,分叶木这种灵植的特性就是枝叶极其繁茂,所以每年清扫落叶也是个大活……”
糖葫芦听着听着,忍不住想起了建木。
它还没有完全唤醒血脉传承和记忆,但是在偶尔见到的记忆碎片中,建木也是枝繁叶茂的模样。
也不知建木何时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它正失落着,小银忽然发现了什么,“嘶嘶”地叫——白面团来了!
三宠小队再度集合,糖葫芦的沮丧一扫而空,问八喜月华门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玩吗。
八喜好像根本看不见白面团一样,泰然地回答着糖葫芦的问题。
他们一行三怪一人下山又上山,忽地撞上了急匆匆往丹峰走的杜欣。
比起那些昏迷的弟子,杜欣受伤不重,也不需要怎么养伤,她心系炼丹,一刻也不得闲,所以才安顿好其他弟子就往丹峰去了。
八喜恭敬喊:“师姐。”
杜欣认得他,脚步一顿,回了声好,瞧见八喜肩头的糖葫芦和小银,讶异道:“这是?”
“前辈的灵宠。”
原来如此,那前辈居然收了这样两只不俗的灵宠。
秋亦对她有救命之恩,糖葫芦和小银境界也是不凡,杜欣对两只灵宠态度很尊敬,道:“红鸾鸟与银玉蛇皆有上古血脉,我主修炼丹,为此研究过灵宠的血脉淬炼,若是有空,两位可以来丹峰看看。”
想要提高实力的小银:“嘶嘶!”
想要尽快唤醒血脉记忆的糖葫芦:“啾!”
去!-
杜欣等弟子受袭的事情被月华门严肃以待,掌门视之为赤血门的动手的前兆,特意招来各峰长老商谈。
杜长老座下弟子被伤,格外怨愤不满,道:“赤血门这群杂碎,我看不如我们回击,和他们打一架!”
掌门道:“冷静。赤血门现在情形如何,我们都不知晓,贸然出击反倒落不了好。”
月华门老祖沉声道:“小许说得对,赤血门那些人我最了解不过,他们敢动手,一定是有了依仗,或许前不久百里外的那一场出窍境雷劫的渡劫修士便是他们宗门中人。”
“那就这样任由赤血门动手吗?”
许掌门道:“当然不能。我已经送上拜帖,等会还望老祖和我走一趟,去探探赤血门口风。”
她眼中划过一丝厉色:“若是他们要动手,我们也无惧——!”
就在此时,有小童传讯来报:“掌门,赤血门掌门已经在宗外守候了。”
……
出人意料的,赤血门掌门此次来是示好的,他表示从始至终都是那些弟子心怀不轨、独自谋划了这场袭击,他赤血门并不知情,眼下月华门遭受损失,是他赤血门管教不严的过错,因此特意送来礼物聊表歉意。
——与那些赤血门弟子审问出来的口供一致。
临走前,赤血门掌门说:“许掌门,那些弟子犯了大错,我也不愿包庇,便仍由你们月华门处置了。”
“呵呵,鲁掌门的善意我们月华门收下了。”
又好好拉扯一番,赤血门中人离开了,坐在屋中的许掌门脸色沉沉。
过了片刻,许掌门道:“老祖,你看……”
“来者不善啊,”老祖叹了一口气,“小许,你要感谢那个在这里暂留的出窍境道友,若不是他,今日之事绝不会善了。”
秋亦留在此处,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许掌门冷汗淋漓,长舒一口气:“是、是。”
另一边,赤血门中的一位跟着出来见识世面的核心弟子问鲁掌门:“掌门,就这么结束了?”
他说话很谨慎,但在场的人都懂他的弦外之音。
鲁掌门拍这弟子的脑袋瓜:“不然还能怎么样。你要记住,修真界,实力就是一切,敢惹大能,一人死就算了,牵连到宗门那祸可就大了。”
弟子脑袋被拍得嗡嗡响,他长叹一口气。
鲁掌门道:“别忧心了,月华门没本事没条件留人,那散修想必也待不了多久。”
等那散修走后嘛……
“盛世已至,它月华门停滞不前,那就由我们赤血门踏着他们前进,放心,掌门我在一日,便定会为赤血门谋一个好前程。”
弟子连连点头,知道事情结束后自己的资源也会变多、宗门也会更加强大,不由心中欢喜。
至于月华门会怎样……
一将功成万骨枯。
修仙路不就是这样吗?
第154章 第一人
月华门丹峰, 炼丹房内。
杜欣抽出墙壁上的药匣,在灵宠们好奇的注视下, 从里面取出一株株或风干或鲜润的灵植、妖兽血肉骨。
她面露得意,主动解说道:“炼丹一道玄妙无穷,你们千万不要因为丹药有丹毒需要炼化就轻视丹道,丹道能在修真界成为一方大道,自有不可替代的特殊之处,很多效果其他道想要达到,要么花费大力气, 要么根本做不到……”
八喜也笑着给他眼中的两名灵宠介绍道:“杜师姐可以是我们月华门最喜欢炼丹一道的丹师了, 有个别号叫‘丹痴’。”
没人不喜欢吹捧, 八喜这时才入了杜欣的眼:“你叫什么?”
先前杜欣仅知道八喜是秋亦身边侍童,宗门中较为高级的一种杂役弟子, 并不晓得其姓名。
杜欣可是长老面前也能说得上话的弟子。八喜面露喜色, 连忙说了自己姓名。
杜欣:“哦。”
她问过对方姓名便作罢,又滔滔不绝地为感兴趣的糖葫芦和小银它们讲起了丹道。
主动被忽略的白面团看了眼被动被忽略的八喜。
他站在阴影里, 身影孤单,显得落寞, 但是全然看不出失落,表情坚定,眼中燃烧野心, 听得比糖葫芦和小银认真多了, 甚至在杜欣讲到某些难解之处时还默默在袖子和手掌中划两道。
杜欣兴头上来了才讲了一会儿, 很快就收起她的兴奋劲, 说到正题上:“炼丹炼丹, 本质是淬炼提取精华,材料既可以是灵植, 也可以是妖兽,还可以是其他各个种族。”
糖葫芦炸毛。
杜欣笑道:“不过炼化活的生灵为丹是邪道丹师的做法啦,有伤天和,于天地不容。”
她道:“但你们若要淬炼血脉,其实法子和那种邪道炼化异曲同工,都要清醒状态下入丹炉被丹火灼烧,就要看你们敢不敢了。”
小银:“嘶嘶!”
我来!
杜欣又把丹道推广了出去,心中高兴,不过还是提醒道:“我境界低微,由我来助你们炼化的话效果可能微乎其微,第一次可以在我这里感受一下,若是想得到更多提升,还是得找个靠谱的丹师才行。”
杜欣只有筑基境。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八喜心中暗想:杜师姐就是太痴丹道了,偏偏还在这一道上没什么天赋,所以才明明有长老靠山,现在却还境界如此低微,他以后绝对不会在这种无意义的路上死磕。
糖葫芦自己就是凤凰,杜欣炼它怕是连洗澡都不如,这份体验注定只能让小银上了。
小银“咻”地钻入丹炉之中,杜欣掐诀,一边运转功法一边丢入药材,待最后一昧药材投入,她周身灵力牵引,厚重的炉盖“铛”的一声落下。
紧接着,一抹丹火从杜欣之间弹出,噼啪落入丹炉之中,火焰声促促高响。
身处丹炉内的小银看见丹炉内壁变得通红,药材开始融化成液体,它好奇地以蛇尾戳戳,那些药液便自然融入它的体内,带来轻微的滋养感。
……
杜欣本以为自己能撑上十分钟,然而甫一开始催动丹炉,她便感到这个她用惯了的丹炉沉重至极,火焰呲呲往外四溢,其中生灵根本不是她能炼化的!
这种炼化血脉对丹师负荷没有炼丹那么大,她以低境界炼化高境界,多数时候是没什么作用而已,按理说,一只元婴境银玉蛇,她应该不至于感受到这么大压力……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还是那位前辈的灵宠不同寻常?
杜欣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服下一枚又一枚回灵丹,不停补充灵力,然而至多一分钟,她还是支撑不了,刹那收了丹火。
还没感觉到什么变化的小银钻出,困惑地吐蛇信。
杜欣苦笑:“不行,你的境界太高了。”
白面团推推糖葫芦,糖葫芦刹那福至心灵,“啾”了一声,询问杜欣能不能教导它们这种手法。
“你们要学炼丹吗?” 杜欣擦了擦汗,闻言一愣,然后欢颜道,“可以,当然可以!”
小银本有些不愿意——它对炼丹不感兴趣,它个魂蛊学炼丹还不如去研究法术,不过转念一想,这学好后也能给大主人用,便也加入了进去。
糖葫芦和它打着同样的主意。
杜欣醉心炼丹,除了做任务,平时每日只有一个时辰有空,眼下为报恩情,这一个时辰全被她支出来教导糖葫芦和小银。
今日的一个时辰结束后,杜欣与它们定下了下次授课的时,便关门送客了。
走出炼丹房中,小银正要问八喜月华门有没有修炼福地之类的地方,忽然听见八喜道:“二位小主人,方才杜师姐所说,我有几处吃不透,比如药性相克,又如何用手法使之共存……”
八喜虽然在秋亦那边是跟着糖葫芦和小银的,但是糖葫芦和小银表示它们跟着秋亦,所以八喜只喊它们小主人。
八喜问的问题,有的糖葫芦和小银能答上来,有的它们也答不上来,便记下,准备下次拿去问理论大师杜欣。
小银好奇,“嘶嘶”问八喜难道是要走丹道吗?那跟着它们或许不会是个好选择——它和糖葫芦能指点一些拳脚功夫,武器也可以,但是丹道,那真是小白对小白,两眼迷瞪瞪。
八喜摇摇头,眉飞色舞:“不,我什么都想学!”
他出身低微,自幼便立誓要做人上人、要享最好的名、最多的利,为此他什么都可以做。
这份野心倒不是坏事,修炼路上有一个明确目标就很好,八喜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倒是个问题——因为真的修到高境界,名和利唾手可得,而没有目标的修士很难继续往下走。
糖葫芦:“啾。”
知识虽然交织且相辅相成,但若不是天才,还是学一门精通的更好,八喜年纪还小,早日决定好了,往后路也更好走。
八喜知道它好心,点头道:“我晓得了。”
他对糖葫芦和小银挤眉弄眼,道:“我们月华门的灵食千丝银酥酪是一绝,我前阵子被掌门赏了两块,你们要试试吗?”-
糖葫芦和小银在外面玩耍玩得开心,秋亦修行一阵,收到了通讯玉盘中的讯息后便悄无声息地独自下山去了。说独自或许不太准确,毕竟他现在随身带着他师尊。
修仙天赋好的终究是少数,修仙天赋差到不能破境筑基的才是多数,北洲每一个宗门附近都围绕着大片的凡人城镇,包括月华门也是。
平时宗门给这些境界低微的修士和无修为傍身的凡人提供庇护,这些修士凡人则给宗门不断输送有潜力的新鲜血液和种子。
月华门小门小派,位置偏僻,不过在最繁华的那座城池中寻寻觅觅一会儿,秋亦还是寻到了一处万宝阁。
万宝阁附近人不少,旁人视线多瞧过来,金钱有些不满地勾了勾秋亦的袖子。
秋亦略一思索,披戴上斗篷,顺便也将那抹格外引人注目金线拢收入袖内——金线收了威能,不会再刺伤别人眼睛,但秋亦小气,不想给别人看。
他半只脚刚踏过门槛,还未完全进入阁中,早已收到消息的掌柜便已经迎了上来。
“您就是秋道友吧?”掌柜是个眯眯眼,境界有金丹境,语气十分尊敬。
他本想叫“秋大人”的,但考虑到传讯上说这位贵客不爱这样张扬的称呼,便呼作道友。
万宝阁有不少其他客人在,见掌柜亲自过来、言语态度如此恭敬,惊得大跌眼镜:万宝阁不是谁都不搭理的高贵样吗!来者到底是什么身份?!
秋亦回想起自己在环河城中入万宝阁的情景,当时只有一员工过来接待,不免感慨因缘之作用。
他对掌柜一肯首:“是我,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先前便到了,”掌柜带路,“您到后堂来。”
他们绕过前厅,走入一般不对外开放的后堂,堂屋内蛛丝密密麻麻,缠绕捆缚,将整个屋子编织成纯白的巢穴,一只拳头大小的千丝蛛盘踞在蛛网正中间。
“是长老驭使飞舟,紧赶慢赶送过来的。”掌柜乐呵呵道。
传送阵紧俏,使用起来又昂贵,他们这种小地方的分阁,每年赚的钱都不一定能启用一次传送阵,所以物资交换基本都是靠的人力。没想到今日沾秋亦这位贵客光,竟能头一个得用千丝蛛这等神奇种族。
将千丝蛛交给青丘后,秋亦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千丝蛛的情况了,只知道青丘在全力培养它们,此时感知之下,心中微震——这只千丝蛛居然有元婴后期!
距离出窍也不过一线之隔,而且境界浑厚扎实,全然不似那种走邪门歪道之辈!
谁能想到,百年之前,境界最高的千丝蛛不过筑基境?
这就是青丘的全力培养啊……
秋亦心中感慨,并引以为戒,告诫自己大势力各有底蕴,自己千万不能骄傲自大。
“另一只也已经在崇山书院那边了,您所说的那位……额,妖兽老祖,现在就在那头等着呢。”掌柜道。
秋亦没有老黄狗的联络方式——人家用不用通讯玉盘还是个问题,除了当面跑去崇山书院外也没有与老黄狗易物的方式,不过好在他还有修真界快递员的关系。
青丘培养千丝蛛已久,此时也差不多该放出来投入实践生产了,秋亦是第一个使用这个体系的人,而往后,修真界或许再难离开千丝蛛这等变革的种族。
心头波澜起伏,秋亦深呼吸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捧取出三圣画卷,然后放置于蛛网上。
元婴境千丝蛛腹部形若叶脉火焰的花纹闪过,三圣画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
老黄狗焦灼地等待着,尾巴晃啊晃,两只磨损得厉害的前爪开始刨地,刨出一个又一个坑洞,砖石碎屑和尘土一起飞扬。
它正在走向生命的暮年,老了,毛发没以前那么好看了,有些地方都泛白了,鼻子耳朵啊也不灵光,只能一刻不停地紧盯。
片刻后,一幅被收卷妥帖的画卷出现在蛛网上。
老黄狗的尾巴停了下,摇得哗哗快,简直成了螺旋桨。
“汪!”它高兴地想要伸出爪子,扒拉下画卷。
一阵风吹过,画卷泛起微光,忽然抖开落下,绵延到老黄狗身下。
老黄狗看见了三道熟悉的身影。
“汪!”
你们好年轻哇!
第155章 亲一口
与此同时, 鲁掌门已经回到了千里之外的赤血门中。
还没坐下来喝一口茶缓口气,他便被赤血门辈分最高、境界最强的老祖传唤过去。
这位老祖是赤血门最强底牌, 亦是赤血门的隐形掌控者,在外亦有名号,被称为“骷髅老魔”,一张招魂幡使得令人闻风丧胆,凶气冲天,但对于赤血门中人来说,他就是最强的庇护伞。
鲁掌门心中敬重, 不敢怠慢, 当即听令前往厅堂。
除了骷髅老魔, 厅堂中还有其他几人在,他们或是赤血门客卿, 或是赤血门长老, 境界无一例外都是出窍境,气势压得鲁掌门噤若寒蝉。
若要让月华门许掌门见到了此情此景, 定要骇然:月华门只有一位出窍境而已,然而眼下赤血门居然足足有五位出窍境, 甚至还有一名分神境!
这是赤血门的顶尖战力之间的谈话。
骷髅老魔说:“那出窍境散修的信息找出来了吗?”
他们只能粗略感知算到月华门来了位年轻的出窍境修士,却不知其名号与功夫斤两。
有人摇了摇头,表示根本算不出来。
鲁掌门思索, 道:“不过应该不是天骄榜上那些天骄。”
天骄榜出世后, 上面的修士全都成了各个势力的重点关注对象, 一堆人跟见了宝藏似的, 恨不得把这些上榜天骄的祖上十八代和昨天今天吃了什么给扒得干干净净。
鲁掌门打探不到特别细的消息, 但是这些天骄粗略的行踪他还是能打听明白的。
“那看来不足为惧,”有人长舒一口气, 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对面来了个可怕后生呢,眼下看来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已。”
同境界之下,撇开那些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天骄,经验丰富的年长修士一般能碾压年轻修士。
“不可大意,”骷髅老魔能不翻船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他的谨慎劲,他沉思片刻,道,“虽然一般来说,散修不会在月华门停留太久,但是万一他留的久,我们也不能跟他一直耗下去……我要闭死关,突破合体。”
他已经是分神后期,距离合体只有一线之隔,但这一线之隔却已经卡了他多年。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在我闭死关这段时日,还请众位照看好赤血门,好好准备,”骷髅老魔表情狠厉,话语铿锵,似有硝烟味弥漫,“待我出关,我们一起攻打月华门,夺灵脉、斩气运、抢灵山!”
在场人心潮澎湃,齐声喝道:“好!”-
秋亦回到灵峰时,正好遇见了在某处阴影里一起分吃千丝银酥酪的糖葫芦一行。
小银下意识地往一边看,发现白面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
众所周知,好朋友一起抢吃的时很难弄得雅观。八喜、糖葫芦、小银嘴部都沾满了奶糊糊。
八喜有些尴尬自己居然以这幅形象出现在上仙面前。
他难为情地用手帕擦干净手和嘴,又给糖葫芦和小银它们擦干净,说:“上仙好……”
“倒是我打扰到你们了,继续吃吧。”
秋亦绕开这几只小的,走出几步,忽地想起什么,转头询问:“好吃吗,甜的吗?”
八喜愣愣点头:“好吃,是甜的,很甜……”
于是最后一份酥酪被秋亦买走了。
回到屋中,秋亦将酥酪放下,问:“你能吃吗?”
金线飘出来,在秋亦以为它要吃的时候,金线贴了瓷碗一下,酥酪顿时变得冰凉,而金线则退了回去。
“……”
时至盛夏,暑气蒸腾,酥酪却冰凉得冒着寒气。
秋亦的心一下变得软乎乎的,他用指尖戳戳金线,软软的,很有韧性,问:“不能吃吗?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和我推辞啦,难得作为弟子有孝敬你的机会……”
他知道金线吃了也感受不到滋味,不过他还是想给师尊品尝。
有些事一个人做很没意思,有另一个人在才有趣味。
金线轻轻碰了秋亦的脸颊一下,然后和他一起分食这碟酥酪。
金线一点酥酪表面,那块酥酪便神秘消失了,也不知是流入线中了还是怎么的。
秋亦看得津津有味,等金线触碰勺子,脆瓷与碗碟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秋亦才笑着用勺子挖出一块酥酪,放入口中。
如八喜所说,酥酪确实很甜。
似秋亦这种不爱甜的口味,吃了两口便觉得腻味,不过想到是师尊给冰的、是他和师尊一起吃的,他便觉得酥酪又变得适口好吃了。
一室安静,窗外的风徐徐,秋亦与虞观共享了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通过灵宠契约沟通,知晓秋亦此时没在修行中的糖葫芦和小银回来,啾啾嘶嘶地告诉了他它们学习炼丹一道中淬炼手法一事。
孩子出息了啊。
秋亦赞许了它们的上进心,同时一点即通,也借此想到了借此手法淬炼己身。
“啾!”
糖葫芦给秋亦拍胸脯,表示等它学会了就来给秋亦的修行添砖加瓦。
秋亦微笑肯首,又想到这种手法能不能推而广之:“淬炼一定要用火吗?”
这题糖葫芦和小银都不会了,不过它们还有超厉害的陪读八喜。
二者从院外把八喜捞出来,询问过后,八喜思考道:“只要是有威力之物,配合上适合的药材,以及炼丹手法,应当都可以。”
秋亦直截了当:“异水也可以?”
“……”糖葫芦一只翅膀捂住自己眼睛,另一只翅膀捂住小银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八喜那两块酥酪太多了,总感觉好撑好闪。
“异水是天地神物,自然可以。”八喜瞅见了糖葫芦的怪异举动,但不明所以,如常道。
秋亦:“好,我知道了。”
他沉吟片刻,觉八喜天资不错,和糖葫芦它们一起学习还多提携了二兽,便又道:“月华门给杂役弟子的心法一般,你与糖葫芦它们一起好生学习,夯实基础,等年纪到了,若是资质不好,进不了内门,炼气入门时我会给你一道心法。”
“一般”只是委婉说法,月华门比崇山书院还不如,给杂役弟子的心法差极了(当然,等他们升至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心法等级也会上去),只有黄阶中品,用到筑基就要换。
秋亦翻了翻,自己乾坤袋里确实有几部他看不上、但是很适合八喜用的心法。!
八喜一惊,连连磕头感谢。
待走出主屋内,他人都是飘的。
有童子站在外面长声呼唤,八喜尽职尽责,唰地跑到门前:“上仙说了,不准随意进入。”
那道童和他认识,两人同出一处,都是被双亲卖进来的,后来也一起跟着许掌门做事。他说:“八喜,你遇见什么好事了?”
“有那么明显吗?”八喜大惊。
“你那嘴角,收收、收收!”
八喜“咳”了一声,收了,收不起来,干脆就这样挂着笑脸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掌门说,秋前辈帮了月华门大忙,所以特意派我们送上礼物。”
原来如此。
八喜道:“上仙正在修行,方才才说的叫我们除非要事,否则不要打扰。没有他的允许,这些阵法防着人,你们进不来,那些礼物就先放在院外吧,待会由我收拾进去。”
那童子道好,走前,他对八喜道:“八喜,你加油啊,好好干,修炼路好难的,这等福缘难得。”
八喜用力点头:“等我大富大贵了,我一定带你们一起衣锦还乡。”-
挥退灵宠和八喜,关好屋门,他跟金线自言自语:“你会帮我吗?”
虽然是问句,但秋亦脸上带着浅淡笃定的笑容,他在虞观面前就是有这个笃定的底气。
他没想得到答案,但金线歪歪扭扭,努力地几次曲折,最后居然在他手背上形成了一个连笔的“会”字。
会、当然会,只要秋亦开口,他什么事都会帮他的。
像是突然收到了一份小惊喜,秋亦怔愣,心中悸动,忽地低头,红着脸,亲了一口金线:“谢谢师尊!”
温热的、柔软的。
金线呆住了,腾的一下变成了心电图般直来直往曲折的形状!
身处洞天的虞观也停滞了片刻,片刻,他伸手,指尖划过脸颊,似乎能感受到一点软乎的甜味。
虞观微笑道:“胆子大了。”
真人到他面前还敢亲吗?
——那当然是不敢的,秋亦连晚安吻都只敢被亲,但不敢反亲,甚至一点都没能像牵手和抱抱那样适应,每次被亲完都要把自己蒙进对修士毫无作用的被子中好半天才能平复脸红,让好好一个晚安吻对睡眠时间造成了严重影响。
可金线不同——这个形态下他师尊又不是人形,甚至还说不了话!
就当成糖葫芦它们那样的灵宠,亲一口也没什么的——虽然他也没有亲过糖葫芦或小银,但有其他修士爱亲毛茸茸灵宠,他师尊最可爱,他最喜欢他师尊,所以亲一口有问题吗?没有!
这就是他反咬回去的第一步!
这样想着,心脏却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快极了,秋亦弯下腰,慢慢地、慢慢地将脸颊贴靠在温凉的木桌上,想要降下一点温度。
但天太热了、阳光太好了,他脸上的红意怎么也消不掉。
他手腕上的金线曲折半天,终于平复下来,缓慢地重新回归成一条平缓的、没有起伏的线条。
神念化作的丝线一圈一圈缠绕住秋亦搭在桌沿的手腕,再没有波澜,但缠绕的力道却有微妙的变化。
第156章 喂酒
五年后, 八喜十四岁,他特意向糖葫芦和小银请了一天假, 与其他年龄符合的少年一起去测了资质根骨。
杜欣这几年对因着八喜的学习态度,对他有了印象,见八喜没来,心念电转间便想到根骨资质一事。
她问糖葫芦:“八喜天赋如何?若是好的话,我与师尊说道两下,把他收入门内,让他做我亲师弟好了。若是一般或较次, 我丹峰也能收留他……”
糖葫芦有出窍境, 看穿一个八喜不成问题。
在杜欣的目光下, 糖葫芦摇了摇头。
只能说不算顶顶差,能入门炼气, 但难过筑基。
杜欣“啊”了一声:“这样啊, 倒也是常态,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人族数量庞大, 但有修为傍身的人只有五成,筑基境往上的修士占比只有三成, 这三层中,又有大量突破不了金丹的……
修炼难,不仅难在得机缘被修士引入门, 更难在以后如何不断突破。
八喜原先就已经从糖葫芦的态度中猜到自己资质不行了, 但还是心有不甘, 此时带着一点也没有不同的第二份结果回来, 进入炼丹房时, 脸色灰白得像堵灰墙。
小银嘶嘶安慰他,告诉他资质不能决定一个修士的未来, 至少在修真界,资质是可以靠持之以恒改变的……
杜欣难得也对八喜说话了:“我最佩服的那位丹道天骄就是大器晚成的代表。”
八喜一愣。
“很多人说我主修炼丹是浪费资质,但是你知道丹阁小妙手孔丹吗?她也是天资不行,甚至出身背景比你我都要差,唯独只有一腔热爱丹道的心,最后在寿元末年一朝顿悟,扶摇直上,从此鱼跃龙门,直接被丹阁看中收入门内。”
杜欣越说越激动,眼中、脸上皆是闪着向往的光。
“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像孔丹那样通过坚持努力而开窍!”
原来杜师姐有这等梦想。
名人事迹还是很有用的,八喜备受鼓舞:“谢谢师姐,我绝不会放弃修行一道的!”
他要名利双收、衣锦还乡,千万不能因为这个而倒下。
糖葫芦挥翅膀,碰了下小银,以神识问:你觉得他们的路会顺利吗?
小银摇摇头:难说。
修行的事,谁说得准。
不过现在,它们能帮八喜一把。
小银嘶嘶提醒,让八喜等会回后入正屋一趟,秋亦正在屋中看书,过去说的。
一个时辰后,八喜入主屋,看见秋亦懒洋洋地坐于圈椅上,身子后仰,手捧一本古旧灰皮书。
一旁桌上放着一道玉简,十分显眼。
八喜知情识趣,不敢打扰,放轻脚步,恭敬取走玉简,只是路过这位大能前辈时,好像隐隐能看见雪白书页间有什么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有什么金色的生灵在替前辈翻书?可是前辈自己就捧着书,为什么还要这么多此一举?
怀着困惑,八喜走出了正屋,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坐到床边,此时才敢去看这份玉简。
片刻,他面露惊骇,瞬间忘了刚刚的困惑。
这居然是份玄阶上品心法!-
八喜最后也没有去丹峰,有秋亦给他的功法在,他破境筑基是板上钉钉的,就算功法不能外传,各个峰也都愿意收他,让他成为内门弟子,也算实现了八喜一开始出人头地的愿望。
一番挑选之后,八喜最终拜入了擅长拳脚功夫、走炼体一道的一峰,因为体修对资源的要求不是特别高。
他成了内门弟子,钱和利也来了,抽空衣锦还乡了一躺,但是不觉得多么快活,整个人有种空空的茫然感。
眼下八喜已经不是秋亦那边的道童了,也不用再喊小主人什么的,但他依旧与糖葫芦它们来往密切,一有空闲便往这边来。
糖葫芦瞧他神色不对,啾啾问他,怎么了?
八喜说:“我爹娘死了。”
回去只看见两个土包,连记忆里的家也被不认识的嫂嫂占了。妇人很局促地看他,不时抹抹手,害怕八喜要把这个家要回去。
他沉默片刻,抬起手上的那点土特产:“嫂嫂给我塞了腊肉,我们一起吃吧……不过这是家里自己腌的,也不知道你们吃得惯吃不惯……”
八喜的一片心意,糖葫芦和小银没有拒绝,它们甚至还拉来了秋亦,又叫来杜欣,杜欣愣了片刻,放下丹炉来了。
八喜亲自操刀,做了一桌菜,不是灵食,但味道不错,能算凡间佳肴,据说他爹就是给人做大锅饭的,八喜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但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桌上,秋亦在场,一开始八喜和杜欣还有些忐忑,但杜欣带了酒,酒过三巡,胆子也就壮了,再加上发现秋亦人安静,也没什么架子,还有糖葫芦和小银活跃气氛,很快就没了先前的紧张,自在交谈起来。
杜欣带的酒是烈酒,也没什么灵力,但是味道极佳,辣味入喉,后劲极大,仿佛能将一切伤心泪都吃进肚里,在杂役弟子中最受欢迎。
糖葫芦和小银没用灵力散酒力,有意放纵,于是很快就晕眩眩地躺在酒杯里了,糖葫芦肥嘟嘟的,杯子根本装不下,大半身体都露在外面。而小银在杯底醉醺醺一盘,非得从上面看才能瞧见它。
秋亦面前也有一杯,他此前只喝过滋味绵软回甘的冰露酒,还没尝过烈酒,便用筷子沾了一点,尝尝味,一入口便被辣得皱眉,他悄悄用灵力驱掉这点辣味,眼睛眨了两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脸上忽地又漾起笑意,袖袍一挥,仗着境界高,别人看不到自己的小动作,不留痕迹地就把剩下的酒全倒给了金线。
金线懒洋洋地接受投喂,片刻,慢吞吞在弟子掌中比划字:会醉。
金线只是他的一缕神识,没那么多灵力可以调动来散醉意,就算他本体清醒,一进入这具壳子,也会变得熏醉。
秋亦眼睛一亮,倒得更勤快了。
一边倒,一边也听杜欣和八喜谈话。
杜欣仰头饮下一蛊酒,问:“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八喜夹了一块腊肉放入口中:“……修炼吧,我还没有真的多富贵呢。而且他们就差了这么一个机会,我好不容易得了机缘,不能半道而弃……”
秋亦倒着酒,突然问:“八喜,你怕死吗?”
八喜筷子颤抖一下。
回去的这一趟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当站在坟头前时,除了伤心、迷茫,他也确确实实感到了恐惧。
“八喜,”秋亦用筷子先指指自己,再将在座除八喜以外的各位挨个指了指,“我、糖葫芦、小银,杜欣,都是不怕死的……至少,为了目标,可以暂时将恐惧放在一边。”
如果八喜怕的话,名和利对他的诱惑力能打败那份惧怕吗?
……会不会觉得,死亡面前,功名利禄都成了一捧无意义的尘土?
样貌柔和年轻的修士目光如同微凉的晨露,八喜打了个哆嗦,竟有一种被看透之感,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说:“如果是宗门任务的那种程度,我可以,小心点就好了。”
秋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顺手又倒了一杯酒。
待到宴散离场,秋亦把自己两只醉成团子和盘子的灵宠送回去,回屋中,掀起袖子,看见了很安静缠绕着他手腕的金线。
戳了戳,没有动静。
……应该是醉了吧?
差点没把杜欣带的酒掏空的秋亦还有点不放心,于是又戳了戳。
依旧没有动静。
秋亦安下心,抬起手腕,微微低下头,嘴唇轻轻贴了上去。
他的亲吻完全是和虞观学的,但是学的不好,实践起来只敢用嘴唇贴贴蹭蹭,这样就是秋亦的亲亲了——反正他也不亲别的,就敢亲亲金线状态下的师尊而已,没人会管他的亲亲有多不正经。
贴贴两下后,秋亦试探性地微微张开嘴,露出牙齿,想要咬金线一口,但还没咬上,金线嗖地一下钻进他的口中。
再看不出来对方是在逗他就是傻子了!
秋亦气恼又脸红,又生怕含住金线,也不敢合拢嘴,用嗓子里冒出的气音含糊不清地喊师尊、虞观,想让金线快点出去,口水怪脏的。
他这样张着嘴,反倒像是在配合迎合似的。
金线不理不睬秋亦的声音,它柔软又有韧性,秋亦用舌头推挤它,也像是给它行了方便,金线慢斯条理地游过舌根,滑过敏感的上颚,贴过弟子口腔中的每一寸,像是一场细致的检查,或者一个体贴而又周到的亲吻。
它浸满了酒液,将秋亦的口腔弄得火辣辣的。
恍惚间,秋亦感觉自己先前给师尊倒的酒,现在被一滴不留地全喂了回来。
他被辣得嗓子疼,蹙着眉,脸也不知道因为是酒意上头还是羞耻,红得很,唇舌又被金线搅动,嘴角边甚至有口水淌下,连忙慌张地擦掉。
舌头推不动,吐不掉,反倒让金线钻到了口腔底,秋亦又伸手去探抓,但金线退回嗓子眼,怎么抓也抓不到,反倒是他自己被金线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呛到了,难受极了。
待金线终于愿意游出来,秋亦重新得到嘴巴的使用权,脸却已经红透了,又看见金线身上还沾连带银丝,面上热气升腾,脑袋简直要炸了。
虽然是出窍境修士,但秋亦真快要晕倒了:“你、你……口水很脏的!”
金线停留太久了,秋亦说话时,嘴巴张合间,总感觉口中还有异物,说了一句便牢牢闭上嘴,又想用法术将金线洗干净,结果还没来得及用,金线表面便瞬间变得洁净。
秋亦脑子已经木了麻了,被烧得熔断了。
金线做了坏事,一点也不慌张,慢慢游到秋亦通红的脸颊上,慢慢组织出字来。
金线状态下的虞观很少留字,秋亦矜持地忍住痒意,努力地感知了一下。
虞观写:回亲。
……
糖葫芦和小银正在院子里吃冰西瓜,忽然看见正屋的门开了,一团金线被丢了出来,门则啪地关了。
二主人还有失宠的一天?这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糖葫芦和小银震撼地跳起。
下一瞬,就见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个小缝,一只熟悉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有些颤抖地把金线抓了进去,金线沉稳淡定,迅速缠绕上去。
门啪的一声,又关了。
糖葫芦和小银也啪地落回去,恍惚地继续吃瓜。
大意了,原来是失宠了一秒。
又过了一会儿,它们把瓜封存好,决定还是下次再吃吧。
——不是不想吃,只是总感觉怪撑的,而且甜甜的灵瓜也好像变成了其他什么东西。
灵宠的一生真的太撑很艰难了!
屋内。
捡都捡回来了——虽然本来也没想丢,但不丢都没办法平复心情了,秋亦深呼吸一口气,红着脸,倒反天罡,抖着声音,试图pua他师尊:“你现在是一团可爱的小金线,所以应该乖乖的让我贴贴。”
而不是进他嘴巴里乱捣一气,给他喂酒。
可爱的一团小金线:。
“你别不高兴,你都变成我随身揣着的小灵宠了,现在就该守灵宠德,”秋亦说,“别人家的灵宠都是随便给抱给亲给贴贴的。”
完全没有不高兴的金线一动不动:他有哪点没做到吗?
你哪里是随便给亲了!他就贴两下,咬还没咬到,就……
秋亦闭眼,咬牙切齿,以莫大的毅力将话说完:“别人家的灵宠不会乱跑乱钻。”
“口水多脏,以后你千万不准再这样了。”
脏吗?
金线翻了个面,继续装死。
“……”
秋亦就当对方明白了,他心如乱麻,脸还是很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于是匆匆把金线塞进袖袍中,一点也不露出来,完完全全盖住,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混乱的情绪也给一并盖住。
至少三年内,他是不好意思再见金线了。
——如果见了,那见的也是他清清白白的好师尊,而不是故意逗人的金线版虞观,切割,统统切割!
第157章 过年
糖葫芦、小银跟着杜欣学习的第十年, 还没突破金丹的杜欣脸上爬上了一道皱纹,经过八喜的小心提醒, 她服下了美颜丹,皱纹瞬间消散。
请示秋亦点了个好日子后,炼丹炉被搬至庭院之中,小银钻进去,糖葫芦有模有样地丢入来自它大主人花灵石购置的药材,然后一口喷出火焰,以丹道手法开始帮小银淬炼血脉。
杜欣全程旁观, 虽然糖葫芦是跟着她的一腔理论知识学出来的, 但是到现在, 糖葫芦和小银实际上已经远胜过她了,杜长老才是它们现在最多薅羊毛的那个, 它们甚至能反过来指点杜欣。
杜欣一边恍然大悟, 一边有种不真实感——为什么她做不到那样的操作呢?
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开窍。
心头寂寥,杜欣忍不住叹气, 不过又很快振奋起来,认真看糖葫芦的操作, 好好学习。
小银这一场淬炼持续了整整三月,日月交替第九十一次,古重的丹炉震动, 火焰如瀑布一般从丹炉缝隙中溢出, 天空轰隆一声巨响, 淅淅沥沥下起雨。
它要突破了!
杜欣连忙离开, 而糖葫芦以灵力托举丹炉, 带着丹炉,刹那飞去无人的远处。
在建木边练剑的秋亦有所感, 忽然停下步伐,眼中灵光闪过,金线安抚地拍拍他,秋亦一笑,再次挥动昭时剑。
一剑去,巨大瀑布被掀起,逆流而上,又刹那被冷冷霜气冻结凝固在空中,像是天工所为的冰雕,下一瞬,瀑布化冻飞落,在轰隆的声音中砸出涛涛雪白水沫。
这一日,小银突破出窍。
又是六十载过去,赤血门鲁掌门接到传讯,得知那神秘出窍散修居然还没离开:“……”
不会吧不会吧,月华门难道真把人留下了?
这种天降馅饼他们怎么碰不到?
另一边,秋亦再次查看深蓝鳞片,还是只有他留下的信息,柳蓝没有任何回讯。
考虑对方的境界,一闭关百年起步倒也正常。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天骄盛会前出关,如果不能,待自己离开了,月华门也不知会是何种情况。
秋亦在留言板深蓝鳞片上随手又留了一条讯息,之前便已经说完了月华门目前窘迫现状,这次他顺手又附上了月华门具体地址。
算算时间,再次确定了具体离开的时间,秋亦重新继续投入修行中。
今日要做的事情不是参悟练习那些新得的功法,也不是修炼心法增长修为,而是另一件秋亦想干很久的事情。
他抽出昭时剑,将剑放于膝上,腰间乾坤袋敞开,自行飞出赤色灵香与橙红灵香,两根灵香一长一短,插于道石前的地面上,秋亦沉心静气,弹出异火,猝然点燃更长的橙红灵香。
此二者是他在燃香秘境中的最大所得,此前一直被秋亦压在箱底,如今到了能最大程度利用它们的境界,觉得是时候了,秋亦才取出来,决心试试。
橙红灵香燃烧,氤氲烟雾萦绕如阵,吸入体内,不仅没有尘烟刺鼻感,反倒像是盛暑的一掬冰水,流淌间滋润心肺,使神清目明,杂念顿消。
秋亦点点昭时剑,一段影像顿时在脑海中浮现。
依旧是那毁天灭地的景色,依旧是青衣修士,从他握剑的姿势,到挥剑的轨迹,乃至气势,秋亦无数次地重复这段影像,呼喊、外敌、天地渐渐化为虚无背景,乃至持剑仙尊亦是不入眼中,天地间只有他手中握的那把剑在一遍一遍地挥斩——
橙红灵香飞快烧尽,翠绿的火焰点燃更短的那根赤红灵香,道石光芒闪烁,秋亦全身心完全沉没在了观悟揣摩之中。
他翻来覆去地推敲,不停在心间模拟试验,见其威力,双目沉沉,眼中似有剑影闪动。
某一刻,他好似成了持剑的人,握住剑,以最正确不过的轨迹斩去,碧青剑光冲天,裂帛一声撕裂天地四方的黑暗,站在剑对面的是——
竟是他自己!
“嗬!”
那个玄之又玄的世界崩裂破碎,秋亦猛然惊醒,心脏怦怦跳,脸色煞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真宛若中了一剑,撕心裂肺般的疼。
他抬头,看见眼前绿意盎然之景,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晕眩感。
金线冒出头,蹭蹭他。
秋亦擦去嘴边血渍,用脸颊贴贴它,眉眼弯弯:“我没事。”
心跳缓缓平稳下来。
既是持剑人,又是中剑者,虽然惊骇,但在这短短片刻时间,他也确收益颇多。
橙红灵香连灰都未曾留下,赤色灵香已经燃得只剩最后一点,秋亦收起火焰,随手也将这点最后的赤香收起。
他闭目,抓住刚刚最后一点残留的感觉,努力感悟。
道石静静伫立,建木长出了新叶,在风中柔柔抖叶-
距离盛会还有十年。
八喜在糖葫芦和小银的提携下,紧赶慢赶,赶在生命的末尾,总算升上了金丹境,在小小的月华门中也算是大师兄、甚至长老级别的人物了。
而杜欣则是服下了又一枚驻颜丹,从百岁老人重新变回妙龄,境界仍停留在筑基后期。
不入金丹,就算身体有灵力滋补,寿元终究也不长,杜欣在筑基境修士中已经算是高龄,目前完全是半截身入土、硬撑着。
八喜他们都很担心她这样下去会痴到入土,但是别人的志向,也不敢改变。
杜欣憋着一口气,她说:“为丹道付出我的生命也不成问题。”
朋友之间也只能保持尊重了。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月华门老祖闭关中不幸陨落,此事被许掌门遮掩起,用秘法伪造了老祖还在的假象,除了值得信任或必须要依靠的人外,没再向外界透露半点风声。
第二件,千里之外的赤血门上空有劫云腾空七日,巨大的轰鸣声不绝,是合体境劫,渡劫结束后,有一道身影透支坠落向赤血门的方向。
年初年终各一件,属于月华门的山雨终究近了。
出于忌惮赤血门的心思,许掌门多年前就开始布置种种手段。
比方说宗门大阵,原先这烧钱玩意视情况而开,有外敌入侵时才会主动动用,现在虽然看似和往常一样时开时不开,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阵法开启的时间越来越长、频次越来越高。背地里,许掌门压缩月华门别的开销,硬生生攒下了一批足以供应足阵法维持强盛姿态的灵石。
又比方说弟子的训练,新入门弟子现在的日子要比以前弟子难过许多,训练难度和时间都大大加重了,一时害得这些少年哀声载道。
百年下来,月华门添了十几名金丹、两三名元婴,但出窍境一名也没有(小银是秋亦的灵宠,不能算是月华门势力的修士),唯一一位出窍境还驾鹤西去了,若论整体实力,实际还下降了。
许掌门每天念着这些,数对月华门和赤血门的战力对比,心底都在发寒:难道月华门真要在她这一代又散一遍吗?
她甚至养成了向宗门列祖列宗祷告的习惯,每次最多祷告的就是那位月水尊者和她灵宠,祈求先辈若有灵,便出手救一救已经岌岌可危的月华门吧……
掌门虽然不说,但真正的聪明人都能感受到什么,有人收拾收拾东西下山回老家,有人接取长期任务离开宗门。
八喜这些年也算成了月华门骨干力量,知道一些内情,颇感忧愁,便去找糖葫芦和小银谈话。
糖葫芦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秋亦二十年前就晋升出窍中期啦!
一边修行一边感悟一边参悟练习功法,卷生卷死,借道石之威,秋亦现在是一个境界扎实雄浑的出窍中期修士。
“嘶嘶。”
小银表示,他们大主人能一个打三个,剩下的两个它们来解决。
八喜对月华门感情还是挺深的,闻言,不由面露喜色:“太好了!”
糖葫芦啾啾叫,说别怕,说不准到时候都用不到他们大主人出场呢,咱们还是去玩吧。
在高层人的胆战心惊,和普通弟子的一无所知中,月华门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走到了冬天。
八喜讲究人,认为大家交情已经足够深了,除夕当夜直接请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秋亦他们本就是不归家的游子,见糖葫芦和小银感兴趣,恰好秋亦也有空闲,便答应了下来。
答应后,他私底下戳戳金线,埋怨某人:“看看,都过年了,你还不来和我一起吃团圆饭。”
一年又一年,岁月无尽头。过年对修士来说没那么重要,秋亦对这些节日一概不在意,所以糖葫芦和小银在他手底下一次年也没过过,但虞观在身边时,如果秋亦没有在修行,就会得到他师尊的投喂,或是糕点,或是膳食,偶尔还能被塞奇妙的木工造物、精美玉雕石雕、一本罕见的古籍等等。
简而言之,相当于凡间的压岁钱,是师尊给弟子许许多多的关照之一。
现在虞观不在,秋亦就没有压岁钱拿了。
心中念头说来就来,秋亦看着前方糖葫芦和小银欢腾的背影,心想:等有机会了,一定要和师尊过一个完整的年。
可以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可以叫来糖葫芦、小银,还有红鱼,白面团也许也能叫来……
应该会很热闹吧。
杜欣特意推了家族的聚餐过来,还给大家展示了她新换的拐杖,糖葫芦嘴甜,直夸品味好,小银则嘶嘶,说雕个老鹰脑袋或是巨龙脑袋就更帅了。
既然来吃这个年夜饭、来过这个年了,秋亦作为这里真正的长辈,就默默备了几份压岁钱,在红布荷里面随便塞了点小辈能用上的东西。
给红包时情况是这样的:一个外表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给一个三十来岁青壮年、一个满脸褶皱老人发压岁钱,发完,还出声宽慰鼓励祝福两人几句。青壮年和老人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怎么看都感觉有种颠倒的搞笑。
糖葫芦和小银笑到打滚,于是被扣了一天压岁钱,等第二天才可以拿到手它们的份。
等宴散人去,以为这个年就这么结束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轮廓,秋亦从阵法和神识的修行中醒来,懒洋洋转身侧躺,正准备起床,便看见枕头边金线盘成团,底下压着一个柔软的针织小鸟。
秋亦一下翻起身,捧着小鸟左看右看。
灰扑扑的、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两颗小黑豆子般的眼睛特别有神,体型不似寻常款式那样做得肥嘟嘟的,而是偏瘦弱,小小一只,但瞧着偏就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秋亦看着看着,脸上不知不觉浮现笑容。
费劲重新缠到秋亦手腕上的金线又被突然地亲了一下,静了静,再次抖出了心电图。
小心把针织小鸟收好,秋亦走出屋去,发现糖葫芦和小银正在吃汤圆。
原来八喜一早就给这几位恩人兼好友包了汤圆,一人(兽)一份送来了。
炼丹炉内,杜欣手抖得不行,看见自己手上的老人斑,尝到汤圆里的补药滋味,咸涩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
接下来的日子里,各人做各人的事,秋亦继续闭关,糖葫芦和小银专注修行,偶尔出去玩玩、见见白面团,八喜带着弟子们去巡逻,杜欣再次把自己关在炼丹房中和那丹炉死磕。
年一过,时间过得就很快,冰雪初融,遍布月华门的分叶木还没长出那叫人发愁的新叶,噗呲,一抹鲜血在白雪上溅开,扫雪的仆役弟子瘫软倒下,倒落在雪里,新鲜的热血汩汩流淌,渐渐冷了下去。
一双双漆黑足靴踏过血泊。
赤血门来了。
第158章 宗门之战·上
在月华门加强操练门下弟子时, 赤血门也没有放松。这些走在最前面队伍由精英赤血门弟子和长老构成,皆数是金丹元婴境, 来得悄无声息,下手狠辣果决,行动时犹如一支训练有序的军队。
最先倒霉的是领了任务在阵法外活动的杂役弟子,他们像是秋天被割下的麦子,一茬一茬,在极其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丧了命, 离阵法本身甚至仅仅只有一线之隔。
那些赤血门修士绕开最外面一层杂役弟子后, 向四面八方散去, 准备等阵法一突破,就潜入突袭。
但他们也没想到, 就这么巧, 他们正好碰上了一巡逻小队。
月华门那边带头的金丹弟子红了眼睛,拔剑第一个冲上去, 狰狞怒吼:“敌袭!”
“嘭嘭嘭”!
数道大范围的信号弹在天空绽开,大片大片红色云雾散开, 尖锐的声音能传遍月华门境内,这是最朴素的提醒方法,只要有人活着就能警示。
与此同时, 时刻关注宗门异动的许掌门终于有种另一只靴子落地之感, 她第一时间掏出一张特殊符箓点燃, 符箓烧灭, 通讯玉盘和弟子令牌一并恢复了通讯, 许掌门神念微动,月华门内所有弟子便都得到了通知与粗略安排。
做完这些之后, 许掌门按上腰间一直没有动静的通讯玉盘,目眺远方,渐渐地面露悲意。
她专门派一名值得信任、善于隐匿之术的长老和几名弟子侦查赤血门动静,如今赤血门已经到来,玉盘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只能说明……
心中悲戚,许掌门快步走出屋中,她身边那些经过训练的童子也散去。接下来赤血门定然会来破阵,他们要前往阵法的几大重要节点去补充灵石。
落秋院中,糖葫芦和小银对视一眼,看向主屋,又默契地收回视线:大主人也不知道在参悟研究什么,气势玄奥恐怖,随意打扰恐会让他受重伤。
没有思考太久,小银簌地爬上糖葫芦后背,糖葫芦振翅,载着背上同样摩拳擦掌的小银,如一颗流星炮弹般飞了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红色残影。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它们替他来解决眼前局面!
另一边,八喜领着其他弟子们正巡逻到一处别山,突然听到信号弹的震响,看见天际红雾弥漫,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隐隐知道一些内情,此时遇到事情,虽然手脚冰冷,但也不至于像普通弟子那样慌得六神无主。
扫过面露仓惶的其余弟子,八喜冷下声,声音威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按宗门安排吩咐做!”
他姿态蛮横冷酷,当下却正好能给众弟子一个主心骨,让他们不至于作鸟兽散。
等这些弟子各自离开,八喜握紧拳头,转了个方向。金丹境在宗门内算是顶尖战力了,炼气一二境的弟子可以退逃,但八喜不能,他要直面在最前面入侵的赤血门弟子。
此事发生时,杜欣正在听杜长老讲丹道,她年纪大后耳背得厉害,听觉很差,所以杜长老讲道时声音如洪钟,大得能把一边丹炉都震得抖一下。
杜长老讲着讲着,忽然停了,丹炉也不动了。
杜欣迟钝的神经完全没注意到通讯玉盘的新讯息,她困惑问:“怎么了?”
“讲累了,”杜长老说,“你先试试,我回去把上次没喝完的灵水带来。”
杜长老有元婴境,又修丹道,在月华门中是定海神针般的人物,不夸张地说,他就是大家的摇钱树和绝佳辅助,所以平时得到的供奉和礼物都很多。他说的灵水便是其中之一。
杜欣点点头:“好。”
杜长老饮一口葫芦酒,吐出酒气,出门去了。
杜欣却没听他的话,她虽然人老,目光也混沌了,但人从来不傻。等了片刻,这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拄着拐杖,慢慢走到窗户前,向外看去——
天空中,代表紧急情况的红雾犹在,护宗大阵赫然已经布开,阵外几名黑衣的赤血门长老各自施展法术手段,巨大的灵光爆炸开,大阵掀起道道涟漪,每一道涟漪都是灵石的疯狂燃烧。
“住手!”
“大胆狂徒!休要在此放肆!”
数道滚雷般的暴喝传来,几位月华门的长老唰唰唰地飞去。
杜欣瞳孔紧缩,在其中看到了一言不发的杜长老。
……
月华门长老们本是想要冲去与这几位破坏大阵的赤血门长老斗法,然而人未至阵边,便感受到了他们的威压,心中不由得一骇:对面居然有数位出窍境!
怪不得大阵如此震荡!
一名赤血门长老冷笑:“大言不惭!连一个出窍境都没有,就凭你们也想阻止毁坏我宗大业!”
他们赤血门为了再进一步已经谋算了数百年,月华门长老们几句呵斥算什么。况且几名元婴境长老,就算有胆子离开阵法庇护,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的送死行为。
当即也不与月华门之辈再废话,数名赤血门长老一同联手,共同施展功法。
五名出窍、六名元婴一起练手,灵力震动,他们身边的空气忽而泛起波纹,然后潮水的声音凭空响起,哗啦啦,一道道血浪从天际而来,在一声声巨响中渐渐化为一把血气森森、威势惊人的月弧巨刃!
赤血门起于微末,若是把此宗门历史扒一扒,便会发现其崛起速度快得惊人,而他们崛起根基便是名为以《赤血炼心法》为核心的一套极其适合团战的合击功法。
凡赤血门弟子,除非天资惊人,或入门后修炼到了金丹境,否则入宗门后不得再修行其他功法,必须全身心地修行合击功法,练群战,和同门一起行动。
坦白讲,这种培养法扼杀了不少有天赋的弟子——赤血门的合击功法质量一般,单人使用比不得其他正常修行同品阶功法的修士,所以弟子个体战力往往比别人差,而且不是每一个弟子都适合走法术道、学棍法,他们或许达不到天才的地步,但走他道、练其他武器会更有前途。
因此,就在赤血门内,关于宗门规矩、合击功法也是怨声载天。但整体看来,若无这套功法、这套规矩,赤血门绝无今日的强大。
眼下,这套铸就了赤血门辉煌的合击功法成了他们选择的破阵之法!
“不好!”月华门长老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当即大吼,“阻止他们!”
这一击下去说不定还真能破阵。
宗门有危险,再也顾不得境界差距和生死危险,月华门几位元婴境长老一齐出阵,怒目圆睁,先从最薄弱之处下手,纷纷施展手段合力攻向合击阵中元婴境修士。
这种合击之法在聚力时最脆弱最容易打断!
可惜有五名出窍在,这合击之势岂是他们能破的!
一名出窍境赤血门长老双目赤红,须发飘动,声音传遍方圆百里:“挡路者,死!!!”
他手掌一挥,“刺啦”一声,仿佛连空间连破碎了一般,洋溢着不祥气息的巨大如山的血刃猛然斩下,通体血色如同一片飘动的汪洋,斩落速度快到了极致!
已经包围月华门的赤血门弟子们抬起头,激动得面露红光。而他们身边,被捆绑住手脚,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几名月华门金丹境弟子面露痛楚,涕泗横流。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清脆的鸣叫声霎时震醒所有修士的心神。
糖葫芦来了!
它呼呼吐出一口火焰,赤金的火焰看着不大,转瞬却焚烧了半面天空,火焰熊熊燃烧,随着小银琉璃眼眸闪动,竟化一只巨大神异的火凤!
火凤双眸似琉璃,展翅御火,俯冲而下,电光火石之间便与巨大血刃撞上!
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数人联手而成的血刃竟是散去不少,而火焰如雨一样纷纷而落,烧灼融化了地上的寒雪。
被削弱许多的血刃再落到阵法上,虽然依旧凶险,但最终还是没能打破正在燃烧灵石的阵法。
于此同时,手起刀落,已经有几名赤血门长老死在了月华门长老手中。
除非除掉月华门长老、糖葫芦和小银,否则他们再难有第二次机会合击了!
既然如此,一位持红羽扇的出窍境长老眼中划过厉色,扇子一挥,狂风呼啸向月华门长老而去。
“死!”
千钧一发之际,小银挥动它八百年没有用过的洁白羽翼,瞬间滑飞出阵,蛇口一张,气流唰唰涌入其腹中,红羽扇长老、连带着他身边的两位元婴境长老神色剧变,竟然感觉无力,剧痛不已,仿佛自己的神魂在被吸出躯壳!
这是什么邪术!
魂蛊合该做顶尖的刺客,小银可除神魂咒印,也可吞噬吸收神魂。
两害相较取其轻,赤血门的出窍境长老立即转头去对付小银。
月华门长老们对面只剩下了同境界的对手,压力顿减,甚至因为比对面多出一两人而隐隐有占据上风之势,但小银那边情形却一下变得危险起来!
小银就算不凡,它也只有出窍前期而已,又是不适合正面对敌的类型,此时被数位出窍境老妖怪练手围攻,下场必定凄惨!
因为刚刚那口火焰羽毛颜色黯淡不少的糖葫芦愤怒鸣叫一声,冲出阵法就要去帮助同伴。
赤血门长老们脸上忽地露出笑容。
第159章 宗门之战·中
作为主动挑起争斗的一方, 赤血门来之前便已经制定好了具体方案。
虽然境界差距几乎决定一切,他们有老祖在就已经注定了定居, 但谁知道历史悠久的月华门有什么难以捉摸的底牌?
尤其是众长老一并研究了解,更觉心惊:这月华门竟然足足熬死吞并过八个宗门!其中不乏覆灭月华门的宗门,或显赫一时的超级大宗,这是何等强运!
要不是月华门实在是地理位置太好了,拿下它赤血门就能扩张一倍有余,赤血门各位都想换个目标攻打了。
出于忌惮,讨论后, 赤血门决定先由长老们来逼一逼月华门, 最好能直接逼出对方底牌, 最后再视情况让老祖——即骷髅老魔抓住机会下手。
面对这般攻打架势,任何宗门都不能容忍, 至少会将宗门中第二等强的人找出, 但月华门却还是一位高境界修士都没派出来,只在最后冲出来两个出窍妖族——
赤血门长老心中当时便有了一定底气, 明白月华门估计比他们想象的更好拿下。他们有意引诱这两只妖族出阵,只为给骷髅老魔创造最好的时机。
骷髅老魔身影不再隐匿身形, 赫然飞出,手中招魂幡摇动,只听“叮叮当当”, 魂幡边的佩环作响, 黑风呼啸, 道道魂魄凄叫, 为骷髅老魔摆布驱使, 刹那冲向糖葫芦!
招魂幡中的都是骷髅老魔手下败将的魂魄,它们被困于幡中, 出不去死不净,时时刻刻被愤怒、怨恨、憎恶等负面情绪煎熬,最终炼就极凶极恶的煞气,成为骷髅老魔手中最厉害的攻击法,为骷髅老魔杀死下一个对手。
这等手段比刑罚还要可怕。
糖葫芦打了个寒颤,又不禁觉得怜悯,它看向那些冲自己而来的怨魂,双翅一挥,忽地一阵卷卷清风刮去。
清风轻柔如羽毛,冲在最前面的怨魂甫一触及,尖锐嚎叫,身形竟被融化了大半!这一道清风化壁垒,其余怨魂也是寸进不得。
与此同时,小银蛇目璀璨,原先它对上的红羽扇长老以及他身边那几位元婴境修士脸色已经灰白如石膏,气息顿散——神魂被魂蛊吞噬,死了!
死前,他们脸上笑容甚至都没来得及扬起。
这就是在魂蛊面前主动卸下防御的代价。
不过对方的人数优势也不是开玩笑的。见识到小银的不凡后,剩下四位出窍当即兵分两路。
其中两位出窍境的攻击赫然落至小银身上,小银躲避不得,白玉般的蛇躯上瞬间沾染一片猩红,血肉横翻,蛇鳞掉落,更有长老直刺双目,幸亏小银躲避过去,否则一双眼睛不保。
另外两位出窍境也没闲着,他们腾出手来,先是一击轰杀了两位月华门元婴,替本门同伴减轻压力。
血雨纷纷,残缺的尸首透过大阵落于地面上。
“干得好!”
“长老威武!”
赤血门弟子浴血炼化,手中棍棒蒙上一层血光,威力更上一层。
“长老!!”
月华门弟子无不红了眼睛,有的甚至嚎啕大哭出来,不知要如何办是好,隐隐能听见一声苍老而又撕心裂肺的呐喊:“祖爷爷!”
天空中,同门压力大大减轻后,两名出窍境联手,再次施展一次血刃,在一众抽不出身的月华门长老目眦欲裂的注视中,这两人塑造的血刃飞快显形,直直劈向护宗大阵薄弱之处:“给我开!!!”
“喀嚓”、“喀嚓”。
护宗大阵先前便已经被悍然攻击了一道,眼下再受一击,震荡摇晃久久不能停,蛛网般的细纹爬满了整个大阵。
也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句,声音铿锵:“杀!”
然后有人接下去:“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一声一声,赤血门弟子声势在迅疾间越来越大,声浪似海,震得人双耳嗡鸣,气血逆流。
他们只是数万名筑基、炼气,顶多里面再夹了一些金丹境,但此时齐声振喊,气势居然足以让元婴也感到畏怯!
天势、地势、人势,这是人势啊!
“当——”
许掌门面色煞白,看见头顶阵法如同玻璃般碎裂!
护宗大阵,破了!
“大家随我冲!九峰十八山,从此往后就是我们的了!”
人势面前,要如何阻挡?
月华门这边多数弟子已经吓傻了,他们境界不高,平时就是种种灵植除去小妖,但这种场景却第一次见。
“咚咚咚!”第一道山丘之上,战鼓声传遍整个月华门内!
八喜方才如风一样跑来此处,急得满头是汗,此时,他放下鼓槌,“唰”地抽出身边弟子的大刀,对光举起,迎着寒风,站在山丘上振声怒吼鼓气:“一群宵小,让他们看看我们月华门弟子的厉害!”
“……”
月华门旗帜飘起,各山各峰的战鼓咚咚敲响,一呼百应,月华门弟子纷纷拔出刀剑,悲意换成怒容,战意冲天起。
“冲啊——!”
“杀!”
乌泱泱的人群几乎将地上的雪也给挡住,赤血门弟子与月华门弟子战成一团,混乱无比。
丹峰上,垂垂老矣的杜欣拐杖不知落了那里去,她两眼混沌,踉踉跄跄走入林中,忽然,老人摇晃一下,噗通跪下。
杜长老半边头颅落在雪里,狰狞又恐怖。
杜欣哆嗦着将祖爷爷的半边头摆正,听见好像在远处,又好像就在耳畔的杀喊声,在地上摸索,抓住一块石头,猛然冲了出去。
天空中,面对糖葫芦的攻势,骷髅老魔有举重若轻之势,他不停在试探糖葫芦的底牌和消耗糖葫芦的灵力,见到底下两宗弟子的震天的呼喊声,骷髅老魔忽地一拍招魂幡,又是一道法令插入每名怨魂体内。
这些怨魂抖动,原本模糊的五官刹那清晰,双目赤红,一身凶悍戾气冲天。其中一个猛然扑上糖葫芦,利爪刺啦抓下一片连毛的皮肉!
糖葫芦转身一击,流淌而出的血化作大片大片的金黄火焰,然而那些怨魂本就被折磨长久,早已麻木不知痛楚,像飞蛾般纷纷飞过火焰、一拥而上!
“肉身倒是比想得更强悍,呵呵,”骷髅老魔道,“是炼器炼丹的好材料。”
死了的妖族,和妖兽又有何区别?
“先解决你,再解决你那个同伴。此后月华门不足为惧。”
危!
……
洞天中,剑鸣铮铮,秋亦收剑,轻轻吐出一口气。
在他身边,枯叶新芽交织,薄霜散着寒气,狂风呼啸,雷光闪烁。
一片狼藉。
他忽而皱眉,感知到什么,心神微动,伸出手掐算两下,表情变得冰冷,腰间刚被收起的昭时剑再度铮鸣。
下一瞬,秋亦踏出洞天。
……
转瞬即逝的功夫,糖葫芦被捉到骷髅老魔面前,已经奄奄一息了。
到动真格的程度,出窍境哪能在合体境面前有一战之力,此前只不过骷髅老魔想要消耗一番糖葫芦而已。
他看出这只妖族的不凡,沉沉道:“今日就以你来祭我魂幡。”
日后他好生磨砺,一员大将指日可待!
招魂幡威力不凡,使用起来也苛刻,骷髅老魔口中念一道晦涩难懂的咒语,当场就开始炼化。
糖葫芦重伤濒死,身上焰火熄灭,红羽毛黯淡如红土,只觉这些咒语如同一道道锁链,将它不停往幡中扯动。
小银在一边急得不行,心神不宁,此时它已经又杀了两名出窍境修士,然而还有两人在缠着它,让小银根本不得空去帮糖葫芦。
在以一敌二战斗中分神乃是大忌,一名赤血门长老抓住小银破绽,斧子迎头劈下,小银一双琉璃目瞬间黯淡其一!
冰凉的蛇血流淌滴落。
骷髅老魔见状,不由得大笑:“莫急,莫急,下一个就是你!”
有人声音凉如寒霜:“是啊,莫急,莫急,下一个就是你。”
骷髅老魔神色剧变,转过身来,想要看看是何人在说话,却已经迟了。
有一剑西来,剑光如漫漫清雷,噼里啪啦的雷火相随,兔起鹘落间便已经到了跟前!纯白剑气萦绕,杀意四溢!
匆忙间,骷髅老魔抬手,以袖袍挡剑,然而他大大低估了这一剑的威力,“噗呲”一声,银白寒剑穿破撕裂他的法衣,在骷髅老魔腹部直愣愣戳出一个大洞来!
雷霆和剑气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灵力根本封止不住,骷髅老魔的衣服颜色霎时被血色濡湿得更加深沉。
“老祖!”
一名出窍境赤血门长老惊呼一声,却没注意到小银仅剩的一只眼中凶光大湛,刹那被抓住破绽、撕咬住神魂,疼得几乎痉挛。
至于两边元婴境长老,争斗到现在仅剩的三位了。其中两名月华门长老精神一振,压着赤血门最后一名元婴长老打。
“莫要管我!”骷髅老魔厉声给自己一派人以鼓励,目光凝重,终于见到剑主的真面目。
——一位以发带束起黑色长发的少年剑修。
糖葫芦感知到主人的气息,感觉有了气力,它蛰伏着,等一个摆脱骷髅老魔的机会。
秋亦面若冰霜,伸手一勾:“来。”!
骷髅老魔心中一惊,握住魂幡闪身一避,银剑唰地飞过,携带呼啸的劲风剑气瞬间割裂了他衣角与一片怨魂,糖葫芦就在这一刻呼啦展翅,火光冲天,倏然间借力脱逃。
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跑了,骷髅老魔神情骤然变得难看,甚至没来得及摇动魂幡,伸手就欲去抓,然而火焰是凤凰本命火焰,骷髅老魔竟是一时被烫伤了!
待火焰散去,骷髅老魔惊疑发现那只鸟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哪里?”秋亦站于空中,伸手握住飞回的昭时剑,眼眸漆黑,衣袍猎猎作响,“你的对手是我。”
手中雪白法剑被灵力一寸寸照亮,秋亦冷声道:“今日就拿你来试剑。”
第160章 宗门之战·下
骷髅老魔心里其实是不太认为秋亦能怎么样的——虽然他也才突破合体境不久, 还刻意压了三尸不分裂,但这剑修甚至连出窍后期都没有, 他们之间差的可是分神、合体两个大境界的门槛!足足两个!就算是绝世天骄也做不到跨越这样的鸿沟杀敌!
不过他更不是蠢货,中了一剑后,也绝不会再将秋亦当寻常出窍中期看待。
见秋亦如此嚣张放肆,骷髅老魔面容一肃,眼中闪过凶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用力拍动那面漆黑纹白骨的黑幡,手掌打上布料,发出的却是如大鼓一样的“砰砰砰”的震撼巨响。
地面下的那些弟子隔的距离远, 只是感觉有点脑袋发昏、情绪上头, 而在争斗的赤血门和月华门两门元婴离得近, 在砰砰砰的声响中头重脚轻,神魂抖动, 当即快速远离此处。
数量成百千计数怨魂嘶吼, 疯狂攻击秋亦。
秋亦身法早已今非昔比,他可以避开这些怨魂, 但心念电转,想到这种怨魂会在之后的战斗中持续给他下绊子, 还是决心先除为上。
糖葫芦应对得了的东西,秋亦这个帮忙出头的自然更不是问题,且他手段众多, 比糖葫芦应对得更加游刃有余。
比如说……火, 他也有。
秋亦挥袖, 袖袍中碧绿的异火如雨洒落在怨魂身上, 在灵力的支持下嘭地像花苞一样绽开, 扎根在这些怨魂身上、吞噬其灵力生机熊熊燃烧!
乌压压的一片刹那变成一片翠绿火海。
生息幽火本来是比不得凤凰火焰的,但接连两次晋级, 它的品级越来越高,与凤凰火平起平坐,其富含生机的特性又尤其克制邪祟之物,这些怨魂就算不死也得融化得脱层皮下来。
月华门长老们和小银也得了馈赠,借火势顺利杀死了最后的赤血门长老。
遍体鳞伤的月华门长老们看了一眼秋亦,知道此等战斗不是他们能插手的,迅速向下方遁去帮助月华门弟子反击。
而小银,它连杀四名出窍(虽然有两位是靠的生息幽火的助力),灵力耗之一空,几乎要从空中掉了下去,转瞬便被分出一点心神的秋亦隐秘收回洞天中。
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怨魂在疯狂被消耗,骷髅老魔心态很稳,手上黑幡咕噜噜,居然爬出一只奇异而巨大的怨魂。
它庞大的像是一座小山,爬出来的一刹那便遮蔽了大片地盘,形如野狗,四肢头颅却又是别的物种拼凑出的。
这是骷髅老魔的得意作品,他以三尸之一兽尸为主体祭炼,炼魂仿麒麟,最终得出一个四不像的怪物,他取名为“兽魂”。
趁着那些不成器的怨魂还纠缠秋亦,骷髅老魔飞快念完一通奇奇怪怪的咒语,兽魂眼中怨恨越深,身上气势更盛,只听骷髅老魔道:“去!”兽魂凶戾滔天,再也约束不住,猛然扑向秋亦。
秋亦身边怨魂已清,他抬起眼皮,见兽魂扑来,不惊反笑,只是笑容和声音都显得冰冷:“来得好。”
兽魂力量速度极强,目测几乎能与半步合体体修掰掰手腕,但秋亦眼皮也不抬,身若迅雷,主动迎上,狭路相逢,兽魂到底境界更高,速度更快,它猛然挥出利爪。
“轰!”
利爪挥动时带起的劲风扫开一片火海,可怕的力量足以将普通出窍境修士拍成肉泥。
秋亦目光莹莹,忽地脚步挪动,在兽魂利爪来前踏着兽魂的脸就往它腰背上跃去。
他足下用力,消耗的灵力是实打实的,“砰砰砰”,每踩一下就好像有千钧重物砸下,有一脚更是直接踩爆了兽魂脆弱的眼睛。
兽魂利爪抓空,脸被踩得痛极,怒吼声嘹亮。
它在云间翻滚,想要用恐怖的体重直接压死秋亦,然而秋亦比鸟还灵活,动作灵活极了,不仅抓不住,而且他到哪里,火焰就蔓延到哪里,原本凶戾的兽魂竟然在刺啦刺啦的烧灼声中蔓延出一股烤肉味来。
天空之中的战斗大家都在暗中关注,眼看秋亦赢得上风,月华门弟子战栗得头皮发麻,备受鼓舞:“看,那怪物被我门前辈烤肉了!”
“前辈威武!前辈牛逼!”
甚至还有人吸溜一口:“乖乖,真香啊……”
秋亦抓住时机,站兽魂头顶,一剑斩向兽魂暴露出来的腰背,剑芒凄寒,直取其性命。
都说犬类铜头铁骨豆腐腰,兽魂毛骨悚然,如刚粗毛猛然炸起,电光火石间,它身躯陡然一动,身上火焰熄灭,一颠一晃,将秋亦猛然颠下头颅,而后肌肉鼓起,施展全身力气低头猛撞!
轰鸣声巨响,这要是被冲撞到,以秋亦目前的肉身强度必死无疑!
危险近在咫尺,秋亦身体还在下落,他平心静气,赫然举起了剑,挥荡横扫出一剑。
他的剑没有试探、没有留手,只有无尽的杀意,凛冽得让人害怕恐惧。
“砰!”
兽魂冲势止不住,脑门与剑光猛然相撞,爆发出来的气浪滚滚,但拿头去撞剑,又不是必胜境界,兽魂很快知道了代价,它仅剩的一只眼目露惊骇,头颅脑门血肉一寸寸地被剑气抹去,“砰”一声,巨力之下,剑锋斩过的同时,兽魂整个脑袋轰然碎裂,血花四溅!
死了!
它的身躯轰隆坠落在地,刹那间压死了三四五个赤血门弟子,引得月华门弟子一阵拍手叫好。
骷髅老魔嘴角溢出鲜血,也是有些意外:这小子速度力量都比他想的强太多了。
不过,这也就是他的极限了吧……
骷髅老魔目露精光,口中念叨的话终于说完了,他叠了叠魂幡,将半人高的魂幡幡布折叠成小珠子大小,然后张开巨口刹那吞了。
这就犹如什么灵丹妙药,他刚一吞完,原本不怎么强健的身躯赤红冒气,挥动间劲风刮骨。
有赤血门弟子认出来这是什么,激动呐喊,稳定军心:“是老祖的绝招!一旦动用可使气力灵力等可以再往上升!月华门必死!”
因为月华门长老和秋亦而有些蔫巴的赤血门弟子闻言再度打起了精神:老祖亲身上阵哪还有输的可能!相信老祖!
骷髅老魔大笑:“果然还是亲身上阵快活!”
“废话真多。”秋亦步履迅疾,飞快拉近距离,猝然劈下一剑。
烧净怨魂的生息幽火被他一剑剑风卷起,攀附剑光剑影,使这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剑沾染上生机,变得更为可怖。
骷髅老魔身上升腾滚滚魔气,他握紧魂幡长杆,当做武器长棍用,也不想躲,一棍挥去!
“铛!”
黑棍与利剑相撞,竟然平分秋色!
怎么比先前还要强上一分!
骷髅老魔眼中闪过惊色,但很快,新的攻击又至或又出,毫不留情、针锋相对。
天空中巨响不断,剑光刺骨,棍影恐怖,底下的弟子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埋头于厮杀之中。
——这两位大能的层次已经不是他们能多看的了。
砰的一声,秋亦又一次被冲力轰退出去几寸,肋骨寸断,胸膛震动,不停口吐鲜血。
骷髅老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先前被秋亦偷袭受过的伤此时又被当做弱点撕裂斩开,剧痛难忍。
他连连皱眉,心中是惊惧的:这修士能越境而战也就罢了,他就当用了什么奇特神物,但是怎么半天下来也不见灵力和药力枯竭?
“铮铮”,昭时剑饮血震动,秋亦脸色苍白,目光沉沉,深呼吸一口气。
他表面不露任何疲态,但实际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他已经很累了。
只有每一击都是全力,秋亦才能与骷髅老魔勉强打个平手,但也因为如此,他身躯中的灵力神识都在飞速的燃烧,就算是《蕴灵诀》和其他几部神识内法铸就的雄厚底蕴也不够他这样大招当平A玩命烧的。
除了灵力,还有身躯,秋亦炼体再好,相比起合体来说还是脆弱了些,耐力精力也跟不上,到现在也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下去,定然会出现失误。
而战至现在,骷髅老魔状态却还好得很。
两人谨慎地对峙。
骷髅老魔目光凶恶,想:拖,拖到他死。
虽然不耻,但是这小子滑不溜秋,炼体有道,攻击又强悍,他一时真没把握轻易一击必杀。
而秋亦则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变则死!
骷髅老魔又一次持棍砸来,一身铜筋铁骨,连此棍也被加了无可抵抗之威势。
秋亦眼中划过酷烈杀意,手中剑刹那变换了轨迹。
天地之间,一缕缕气流躁动聚集,如同一支千军万马的军队,铁骑一踏便是震天动地的响声,“哗哗哗——”,尘埃、白雪、枯枝、石头,一切能被吹动的东西都在震动,连山峦也似要弯腰避其威力。
这一剑,染着淡淡的青色。
狂风骤起!!!!
骷髅老魔面露惊容,心底发毛,面对秋亦这个出窍境修士第一次生出了惧意!
他脚下生风,想要止住这一击,但是来不及了,风怎会快过这一击,更何况秋亦本就是守株待兔等这一个机会。
“噗呲。”
很利落的一声。
碧青狂风呼啸卷过,冲刷天空与世界,将一切染得纤尘不染,哗啦啦,又是一场血雨落下。
赤血门弟子再次沐浴鲜血,脸色却比雪还要白,一身精气神削去大半。
——这一次掉下来的,不再是月华门长老,而是他们碎成千万片的老祖。
月华门弟子也呆滞了,就连战鼓也停了一瞬。他们浑身战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看秋亦的目光像是在看遥不可及、不可思议的神魔。
前辈居然真的杀了骷髅老魔!出窍斩杀合体?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忽有一人怒吼:“杀!”
月华门弟子瞬间回过神来,是啊,乾坤已经颠倒了,他们举起兵器:“杀!”
……
秋亦蹙眉,以袖袍挡住嘴唇,咳嗽两声,再移开手,袖上已经留下了鲜血。
秋亦没在意,金线却心疼他,轻轻点点弟子的掌心。
秋亦已经给自己倒了一瓶高阶回灵丹,身体却还是没力气,虚虚站在地面上,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他轻轻握住金线,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脸:“我没事。”
清风仙尊的这一招他勉强算是吃透了,但是负荷太大,若是在战斗刚开始用出,怕不是能直接抽干他一身灵力和力气,所以秋亦不想用。不过到那种险要关头,透支不透支也就无所谓了。
此招过后,要修养个几年才能养回精气神。
天空开始飘雪,赤血门弟子由于失去战意,被月华门弟子打成了土鸡瓦狗。
嘎吱。嘎吱。
秋亦踩着雪,脚步一深一浅,不停在咳,一路血迹,强撑着走回落秋院中。
金线静悄悄的,完全看不出背地里偷偷把疼痛搬走一半。
到了自己的地盘,秋亦气息柔软许多,他头晕目眩,本想着进洞天看看糖葫芦和小银的情况,谁料到一沾床就睡去了。
金线慢慢游出来,触碰秋亦苍白的脸颊,像是有点不高兴地戳戳他。
接着,金线把秋亦身上那些硌人的衣服配饰、剑鞘解下,又解开发带、褪去足靴,给他揪来柔软枕被,将疲惫的弟子收拾好了,才安静地又碰了碰秋亦的脸颊,然后慢慢缩了回去-
糖葫芦和小银这次都受伤颇重,幸好建木已经养回了不少,有主动照拂它们的能力,它们慢慢吃了一点建木叶子,伤好了大半,但是小银的眼睛毁坏得彻底,最后也没能长得回来,它也不想吃那些神药灵物,于是就这么成了条独眼羽蛇。
月华门和赤血门在争斗三天后告一段落,因为柳蓝来了。
赤血门逝去,成了无人说的尘埃,留下的只有月华门十峰中沧海尊者以大手段搬移来的赤血峰。
柳蓝专程来找了秋亦,气息不可估测:“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秋亦正没精神犯着困,闻言摆摆手:“不必。说到做到而已。”
顿了顿,他又道:“你还是去多关注月华门吧。”
这是一场惨痛的胜利,月华门弟子十不存一,元婴境长老只剩下一位,而许掌门断了一只手掌,险死还生,大病七个月才醒来掌管局面。
八喜作为最先鼓舞士气的修士,见的是最凶残的厮杀,受的也是最多的攻击,他几乎以为自己死了,但是最后还是被救回来了。
他断了条腿,后头吃了丹药长回来了,但也终究不如以前好用。
这一次,八喜终于直面了死亡,他的、同伴的、敌人的,原来死亡到处都是。
一天清晨,他回落秋院,帮忙看了看院中的还是枯枝的花草,又像道童一样扫走了雪,最后和秋亦道,功名利禄可能不适合他,他还是怕死,这次过后他打算退出宗门,下山去了,已经和宗门中其他人告别了,就差秋亦他们了。
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那份野心,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秋亦问:“下山做什么去?”
“没想好,”八喜说,“随便做点什么吧,不想见到身边人死了。”
这条修行路,他终究还是怕了、止了步。
糖葫芦和小银撑着出来见他,很是不舍。
秋亦想了想,给了八喜一个盒子:“去吧,去找找目标看。”
八喜接过,领着祝福走了,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他回到了家乡,人人都把他当大人物,八喜祭拜父母坟墓、帮嫂嫂修缮了下屋子,然后就又走了。
他走过其他很多山山水水,像是一个旅行家,到最后留在了北洲一个偏僻边缘小角落,无他,这里的宗门刚被仇敌覆灭,凡人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得到拜入仙门的资格,死在路上的不胜其数。
仙缘太渺茫了。
八喜动了恻隐之心。
他办了一个小小的学堂,教一些烂大街的炼气功法,能帮想求修行者走得更快、更快些。
有了落脚地,他才打开秋亦给他的小木盒子。
里面放了一个装着上百上品灵石的乾坤袋。
还有一张纸条,上书:赠你的功法便是你的了,没有因果,随意动用。
秋亦收到讯息,直接把通讯玉盘贴到糖葫芦和小银的脸上:“人家好着呢。”
金丹境修士在外已经很可以了。
两只一瞧,好像是不错,居然还办了个八喜学堂。
于是一个按爪印,一个按头印,回了消息。
杜欣大概是全宗最幸运的一个了,只见到了几名受重伤的赤血门弟子,直到最后身上也没伤。不过真的有伤,就她这个老胳膊老腿也难活下来了。
糖葫芦和小银伤好些了,再去丹峰找她,居然没找到,最后还是靠其他弟子的指路,才找到了在赤血峰中找到了正在练刀的杜欣。
她已经突破金丹,恢复了年轻,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风。
知道糖葫芦和小银受重伤,杜欣去得次数少,也不敢轻易打扰,此时见了两只,不由笑了:“你们来得正好。”
她带它们去屋中,指了指角落那两个都落灰了的丹炉,语气轻飘飘的:“一只是我的,一只是祖爷爷的,送你们了。”
这可是杜欣最宝贝的东西!
糖葫芦和小银呆愣愣地看着这个丹痴。
“……我,”杜欣顿了顿,继续说,“我没有丹道天赋,也不是可以大器晚成的那块料子。”
“我现在想,觉得我以前都在做什么蠢事,”她眼眶红了一圈,语气尽量平静,“死,是,我不怕死,我可以为丹道付出一切,可是,可我怕我重要的人死。努力有什么用!喜欢有什么用!它们什么都保不住!只有天赋只有力量最可靠!”
努力、喜欢当然有用。
但糖葫芦和小银知道杜长老的事情,也不敢出声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等杜欣冷静下来,糖葫芦小心问她今后打算。
杜欣沉默了一会儿,踩了踩脚下这块恶心的土地,看着它们,说:“我要成为赤血峰的长老。”
糖葫芦和小银祝她能达成所愿。
杜欣笑中带泪,说:“放心,我刀道天赋很好的。”
两只回去后,莫名有点惆怅。
秋亦托着脸,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金线缠绕,语气平静:“生死之间就是这样的。”
糖葫芦和小银纠结,一会儿觉得生死影响没这么大,一会儿觉得好像还是挺大的。
而秋亦只是微微一笑。
他转过头,遥远窗外,看见万里碧空,不知名的白鸟孤单展翅,曾经在土壤上留下的血渍消失了,分页树抽芽生叶,更茂盛了。
今年估计也要掉很多叶子。
糖葫芦和小银看着大主人,总觉得刚刚那一瞬间,秋亦身上好像奇妙的变化与领悟,但下一秒再看,一切又归于平静。
……
秋亦斩杀合体境的事情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流传开来,因为这事太荒诞滑稽了,除非亲眼见过,否则谁能相信出窍中期能力斩合体?
而真的见过的,对那些不信的人嗤之以鼻,也懒得与他们多言。
十年一晃而过。
这一日,天机阁的天骄榜更新了。
大家挤着争着去看第一的是谁,结果看了,面面相觑,心里头都纳闷了:“不是,秋亦是谁?”
轰隆——
中洲浮出海面,海域冰封万万里,金帖飞向修真界四面八方,宏大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响起,是修士就感觉好像境界增长了一丝,是凡人就感觉好像神识清明了一点。
盛会开启,金帖临门!
忽然间,中洲之上,又有一道巨大的虚幻榜单徐徐飘起,屏息静气,大家都抬起头去看。修真界中,无论凡人修士,无论身在何处,凡活着的生灵,抬起头来,都能看见这道玄奥的榜单,知晓上面的信息。
潜龙榜出世!上列世间百位英杰潜龙!
第一的是——
或摩拳擦掌、或矜骄守望的世家、宗门、皇朝、隐世圣地等等顶尖势力都呆住了。
于是更多人瞪出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和天骄榜前的修士喊出了同一句话:
“不是,秋亦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