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照行亲临三界山的第一天,道宗和剑宗无动于衷,就好像此前并不是她们在魔界肆意杀魔,逼反魔族一样。
第二日,乌照行越过三界山,试图大肆杀戮道宗和剑宗的长老弟子,被等待许久的江枫眠、潇湘剑主、钧行剑主等人共同拦下。
第三日,看似慢了一拍的道宗仿佛睡醒的狮子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针对魔尊乌照行,而是向世人宣告清霄仙尊的三弟子乃是封仙域宁家的小女儿宁烛风,因着前面两个弟子已经被除名,所以因故陨落的宁烛风是清霄仙尊唯一承认的弟子。
和别的阿猫阿狗并无关系,不要随意攀扯。
既然乌照行放弃了宁烛风这个名字,那么就不要有所牵扯,把这个名字还给真正的宁烛风——那个无辜又可怜的人族小姑娘。
如此一来,才算是物归原主,窃取别人身份的小偷到底是见不得光。
真正该死的是孽畜主角乌照行,而不是什么都没做就失去一切乃至生命的宁烛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宁烛风的身份存疑,道宗对外宣称的声明很有问题,其中必然大有文章,要不然极烬剑尊不至于杀上魔界,道宗又晚了那么久才做出解释。
但聪明人之所以是聪明人,就是懂得适时闭嘴和装聋作哑,而不是傻乎乎地去挑战道宗的权威。
黎烬安虽未亲临战场,但好似已然看到了乌照行难堪到了极点的表情,抬手将黑色棋子扔进盒子里,姿态悠然地说道:“此消彼长,不外如是。”
宁烛风这个名字指向明显,和乌照行彻底实现了切割,乌照行和清霄仙尊三弟子再无关联。
而在天书中仨孽畜最重要的身份就是清霄仙尊的亲传弟子,现在直接被连根拔起,再也无法碰瓷。
这对乌照行的气运是致命的打击,一下子就撅了乌照行的根,堪称是釜底抽薪。
是以黎烬安才会说此消彼长,孽畜主角流失的气运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虽然大头被天道拿走了,但小部分气运会落到黎烬安等人头上,就像戚岭子在擂台上正面击溃兰慈后气运暴涨一样。
有时候气运就是如此玄妙,可以在生死之际化险为夷,可以在逆境之际的临门一脚时突破境界,可以反败为胜……
别看修士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恨不得一剑劈了天道,可气运真落到了自己头上,那就是气运加身,天命在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嘴脸就是这样子的。
所以黎烬安很是得瑟,毕竟如此精妙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容不得她低调。
谁说她们剑修只会闷头直莽的,世人还是对她们剑修误解太深,她这不就展现了作为剑修的智谋无双嘛!
谢怀雪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棋盘,又看向若无其事的黎烬安,只得沉默地点了点头。
剑修不会下棋,但会纂改规则,这也就罢了,改的规则她自己都记不住,一会一个样,这个规则和上个规则还能冲突起来,就差上手明抢谢怀雪手里的白棋了。
谢怀雪很少有后悔的时候,一旦做出决定只会坚定不移地往下执行,心性冷峻又决绝,但现在她真的在后悔和黎烬安下棋了。
饶是以清霄仙尊的心计和城府,都跟不上对面极烬剑尊诡秘莫测般变化规则的速度。
可以推演出任何的无常世事,但算不出来道侣跳脱的想法。
黎烬安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有点恼羞成怒但不多,更多的是心虚,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谁说下棋只能遵循一种规则了,做人不要太死板,要灵活变通懂不懂!”
不懂。
谢怀雪不语,只是眸光清凌凌地看着她狡辩。
黎烬安掩耳盗铃地捂住了谢怀雪的眼睛,这样就看不到谢怀雪谴责的目光了。
“再来再来,这一次我绝对不随便改规则了!”臭棋篓子看到了谢怀雪平静的目光,忍不住拔高音量,“你相信我!再信我最后一次!”
明明在生死大事上都可以坚定不移地信任彼此,从不疑心对方的真心,但在下棋这样的小事上产生了极大的分歧,双方都觉得自己很委屈。
这一次黎烬安确实没有再纂改规则,但是她胜负欲上来了,输一次就拉着谢怀雪再来一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输到脸红还是不服气,叫嚣着再来一次,下一次绝对能赢谢怀雪。
怎么都赢不了的感觉实在让人上瘾着迷,加上修士对时间的感知其实并不明显,全神贯注的时候很难察觉到,时间迅速在两人执棋的指尖流逝。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都以为黎烬安和谢怀雪心里有数,就没有去找两人过问,对于越来越激烈的战况也只是派出增援。
乌照行就像焊死在了三界山一样,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总也等不来极烬剑尊,偏偏想要不讲武德肆意杀害低阶修士的时候,被留在扶风域的高阶修士联手挡了下来。
一肚子怒火,却又发泄不出来,搞得经常和她打架的江枫眠等人都快同情她了。
和黎烬安比怎么气人?
如果说极烬剑尊在剑道上一骑绝尘,让人望尘莫及,那么在气死人不偿命上,已经到达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没人会想不开在这上面和她硬碰硬。
不管是孤身一人杀上魔界,还是视魔尊为无物,都展示出了黎烬安对乌照行绝对的蔑视和不屑。
虽然她们每个人都打不过乌照行,但在无形之中对乌照行强者的敬畏早就消弭得一干二净,看到她只会想到她被极烬剑尊又打又遛的悲催样子。
而且若是此前的宁烛风就是乌照行的话,那么岂不是更倒霉了?
真就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怪不得乌照行紧咬着极烬剑尊不放,极烬剑尊一日不出现,她就一日不离开三界山,还疯狂地冲击人族防线,试图杀上太上道宗。
“若是真让魔尊杀上了道宗,倒是我等的无能了。”一位参战的京谷谭家长老如此说道。
她出身正是谭宴衣的谭家,自然向着自家少主的师傅说话,哪怕极烬剑尊并不需要,但有些态度是必须要表明的,要不然家主怎么知道她为了少主做了哪些努力。
功劳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都是自己挖掘出来的。
“话虽如此,可为什么魔尊想杀剑尊不去剑宗,去的是道宗呢?”闻南兰家的人笑着揶揄地看向剑宗和道宗的人。
道宗的长老和岳离江家的人同时看向了江枫眠。
江枫眠两边的嘴角同时向上扯了扯,一个完美但虚假的笑容就挤出来了,“道宗和剑宗世代修好……”
她刚开始说话就被对面兴致勃勃展现自己学识的剑修打断,心直口快道:“这个我知道!剑宗和道宗是两姓联姻,秦晋之好!”
其中还夹杂了点剑修的小心机,把剑宗放在道宗前面,绝不在下方。
江枫眠脸上还挂着笑容,扭头眼神麻木地看向说话的剑宗长老,你就那么把剑宗嫁出去了,还是把道宗娶回家了?问过道宗和剑宗两位宗主了吗?
剑宗长老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又把脑袋凑近旁边的同僚,也就是钧行剑主,小声询问道:“剑尊都入赘到了道宗,几年都没回剑宗了,还不算两姓联姻吗?咋了,道宗抢走剑尊不打算认账?”
钧行剑主默默把她推回去,咬牙切齿地给她传音道:“你不怕极烬听到这话以后敲锣打鼓地散播你被她打哭的事,你就继续说吧!”
潇湘剑主因为坐在钧行剑主这边而逃过一劫,嘴角克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这名剑宗长老立马就闭上了想要争辩的小嘴巴,又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世代修好,世代修好啊,别的话我可不认,休想陷害我。”
世人皆知,剑修可以随便反驳自己的上一句话,因为她们说话一般都不过脑子,若是因言获罪,那可就太冤枉了。
“……”
别的长老本来都想笑话她的,但又被她给气无语了,到底是谁想不开会去陷害这群没脑子的剑修,吃饱撑的吗!
商域商家的客卿长老因为自家的特性,和其她八大仙门关系都很好,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极烬剑尊行事哪是魔尊可以预料的,若想要算计剑尊,怕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音刚落,一阵响亮的铮鸣声从窗外划过。
剑修长老掏掏耳朵,“这声音我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可不是么,被这柄剑揍得哇哇大哭过,能不熟悉嘛。
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在心里腹诽道。
“极烬剑尊!”
上一秒还端坐在议事厅的各种各派长老嗖得一下出现在了外面,眼睁睁看着化身火光的灼光剑朝着三界山的方向俯冲了过去,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丽多彩,摄人心魂。
相比于前些天的魔界大战,极烬剑尊的剑意似是又突破了些。
“灼灼韶华,风禾尽起。”不知为何,江枫眠忽然想起这句诗词。
在场的剑修没有这个文化,但无比惊叹的表情已经暴露了她们的想法。
“吾道不孤。”被灼光剑揍哭过的剑修长老高兴到手舞足蹈。
能看到剑道顶端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往前进取着,对剑修来说,就是最大的幸事。
说实在的,极烬剑尊又在剑道上往前一步虽然让人震惊,但也还在预料之中,更让人意外的是这厮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有道理了。
利剑刺破云层,朝着乌照行的面门而去。
铮——
第152章 一个人赢了两次
没有人能一直输下去,除非那个人是和清霄仙尊作对的极烬剑尊。
不管是武斗还是文斗,都输得一塌糊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人下棋没有赌注,要不然黎烬安怕是得输得倾家荡产,把剑宗抵押出去都不够她赔的。
在剑宗剑修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剑宗差点就改名为太上道宗分宗,她们要无家可归了。
不过黎烬安为了棋局更具趣味性,倒是提议过,若是她赢了她就亲谢怀雪一口,若是谢怀雪赢了就亲她一口,大家各凭本事、自力更生……
人在太上道宗,但算盘打得魔界都听到了。
可惜谢怀雪并不上钩,没能让黎烬安的诡计得逞。
不然的话,谢怀雪估计要什么都不做,光亲黎烬安了。
虽然中间少了点乐趣,但黎烬安还是被小小的棋盘硬控了很久,再来了无数次,喝了一杯又一杯道侣亲手泡的热茶,也是浇不灭她心里的火气。
白天黑夜轮转,直到最后黎烬安输得麻木了,心里的火气不用热茶浇灭,自己就消下去了。
算了吧。
黎烬安很能安慰自己,道侣厉害不就等同于她厉害么,反正谢怀雪都说过愿意和她共享荣耀,那谢怀雪赢了她也算她的胜利……
对,这就是双赢!
她一个人赢了两次,根本没输!
不接受反驳。
从棋盘上下来以后,黎烬安抹了一把脸,就当输了上千次的人不是自己,语气低沉地说道:“听说乌照行有事找本尊,本尊去会会她!”
奈何不了谢怀雪,还打不死孽畜嘛!
什么乌照行鸟照行的,赶紧受死!
谢怀雪给黎烬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温凉的指尖擦过黎烬安的脖子,温声嘱咐道:“莫要掉以轻心,谨慎为上。”
上一次惨败成那样,乌照行依旧驱动魔族大军,亲自来到三界山,一副等不到黎烬安誓不罢休的样子,都说明乌照行这次是有备而来。
事到如今,局势已经明朗,乌照行发疯想要拉着她们一起共沉沦,她们可不愿意。
黎烬安咧嘴笑了笑,握住谢怀雪的手,凶残地说道:“以我现在的火气来说,我不会掉以轻心的,我只想锤爆乌照行的脑袋!”
满脑门的怒气和满肚子的热茶总要有发泄的地方,既然乌照行撞过来了,那就拿她开刀。
谢怀雪莞尔,抬手捏了捏黎烬安的耳朵,“很乖。”
或许只有清霄仙尊会觉得怒发冲冠、杀气冲天的极烬剑尊着实可爱了。
虽然但是,银月元君和谢怀雪的这招对剑修确实很管用。
不仅对炽炘剑君百试百灵,就对黎烬安也是如此。
她们剑修确实需要道侣时常夸一夸哄一哄,夸完之后别说打魔尊了,让她们与天道为敌,都会毫不犹豫地拔剑。
“……哦。”黎烬安眉毛一挑,视线飘忽一瞬,目光游离回来,小声抱怨道,“我就不和你计较你故意逗我玩的事了。”
这说的是之前下棋的时候谢怀雪不光次次赢了黎烬安,还用棋子逗她,让她觉得自己要反败为胜,结果每每临了又输了个大的。
“剑尊大气,不与清霄计较,清霄心悦诚服。”谢怀雪轻笑着说道,眸光温和,盛着满得都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黎烬安揉了揉耳朵,连连投降,“好了好了,本尊知道了,你别说了。”
不管听多少次谢怀雪自称清霄,她都和第一次听到一样面红耳赤,很是遭不住。
太犯规了。
“本尊这就去打死乌照行!”
她觉得自己此刻充满了力量。
舍不得责怪清霄仙尊,还不能迁怒别人么。
黎烬安这次没有大张旗鼓地从道宗出门,走走停停地在扶风域逛街买花,而是隐匿身形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冷不丁地出现在扶风域。
下一瞬。
抬手抽出悬挂在腰间的本命剑。
灼光剑出鞘的那一刻,悍然地朝着乌照行杀过去。
许是携带上了黎烬安身上的煞气,灼光剑爆发出来了比以往更迅猛的速度。
寻常修士只能听到擦着耳朵过去的剑鸣声,根本看不清灼光剑的行动轨迹,用力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火红的光点。
顷刻间,光点就穿过了扶风域,瞬间来到三界山乌照行的面前,冲着她的面门而去。
乌照行骤然瞳孔放大,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已经被操控着往后急速退去。
灼光剑堪堪擦着乌照行的脑袋飞过去了。
鬓角的头发甚至都被削掉一缕。
还没等她把提起来的心放下来,一种寒毛直竖的危机感袭来,但这一次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眉心处的眼睛微微睁开,强行操控她的身体也没有快过返回的灼光剑。
火红的光点穿透乌照行的肩膀,伤口处留下了灼热的极烬剑意,直接烧熟了附近的肉,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魔躯又如何,在极致的温度面前,也不是无坚不摧。
黎烬安往前伸手,灼光剑飞回到她手中,看着面露不可思议的乌照行,轻轻嗤笑一声。
都知道乌照行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可以预测她的招式了,她怎么可能不防着,本来就没想着一击成功,第二击才是她的目的。
在绝对的速度面前,就算可以预测未来又如何,躲得过去吗?
乌照行全力躲闪的时候,藏着掖着的真实实力全部暴露出来——大乘后期。
扶风域的众人在乌照行躲过第一击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大乘后期的实力,纷纷为黎烬安捏了把冷汗,然后就看到了更为迅猛的第二击。
“好强!”有人脱口而出。
“真阴险啊。”
被黎烬安揍哭的剑宗长老和来轮值的潇湘剑主、钧行剑主不一样,她一直都在扶风域驻守,和魔族近来的三个魔尊都打过架,还真没见过明明都是大乘后期了,还能陪着她们一群炼虚、合体打群架的魔尊。
何必呢。
“……为了引来极烬剑尊,能克制着不打死我们,好忍功,是个干大事的魔,就是有点不知死活地撞上了我宗剑尊。”
别人都不说话没关系,剑宗长老可以自言自语。
不知该震撼乌照行是大乘后期,还是惊讶灼光剑贯穿了大乘后期魔尊肩膀的众人闻言纷纷回过神来,不由得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这话说的,好像乌照行不打死她们很可惜似的。
还有,现在就不是你说极烬剑尊入赘道宗的时候了?你们剑修的骨气哪去了?
怎么这些剑修永远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呢!
三界山的厮杀还刚刚开始。
乌照行冷眼直视空中的黎烬安,肩膀上的伤口撕裂又愈合,极烬剑意一点点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身后蓦然出现数十个练虚期、合体期的魔君魔帅,朝着扶风域杀来,算是清场,王对王,将对将,省得哪边不讲武德搞起了群殴。
江枫眠潇湘剑主钧行剑主,还有剑宗驻守长老等人不用替黎烬安担心了,她们自己就得忙活起来了。
“无关人等,还是莫要掺和进来为好。”乌照行眉眼阴冷,悠然地看向黎烬安,笑了笑,“极烬剑尊你说呢?啊,不对,是师娘,你和师尊不认烛风了吗?烛风可是对你们诚心诚意。”
黎烬安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对于乌照行的挑衅不置一词,只希望乌照行的实力和她的嘴一样硬气。
不然的话,大乘后期杀起来可没有意思。
在气运流失的情况下,又急功近利,境界虚浮地突破大乘后期,乌照行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她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乌照行,意思很明显,和死人不用废话。
乌照行收敛起脸上虚假的笑容,身上的魔气化作无数把大刀,齐齐扑向黎烬安。
密密麻麻,乌漆嘛黑的,像灾年时期的蝗虫过境,铺满整个天空,来势汹汹。
魔刀中夹杂着细细密密的毒针,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隐匿在其中,让人防不胜防。
黎烬安眉眼染上了几分谢怀雪的冷冽,身形往后撤了撤,却不是躲避,而是在蓄力,猛地挥剑,往前斩去。
不退反进。
杀!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次和乌照行的战斗就是她突破大乘期的契机。
要么她突破大乘期,乌照行死,要么……没有第二种要么。
或许是心境开阔,积累够了,也可能是身上多了点玄之又玄但不可或缺的气运,黎烬安的直觉告诉她,突破大乘期就在一步之遥,越过那个门槛就行了。
只要想到可以追上谢怀雪,在净亭道君面前光明正大地说她坏话还不会被制裁……
光是设想一下如此美好的画面,黎烬安就觉得干劲十足,恨不得把死得渣都不剩的兰慈和钟绯拉出来再打死一遍。
至于会不会钻进她本不该突破,就是因为多了关键的气运才能突破的牛角尖……黎烬安才不会庸人自扰,剑是她自己练的,双修是和谢怀雪一起的,孽畜是她打死的,大乘期就该她突破的!
信了天书才是傻子。
铮——
一声清亮的剑鸣声。
湛湛的红光剑气扛住了漫天的魔气,将黑雾从中撕裂。
极烬剑意盛开,灼热到了极点,也危险和美丽到了极点。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炸开的烟花直接消弭了隐藏其中的毒针。
天光破晓,刺破天际,驱散黑雾,洒下万丈鎏金的霞光。
不管是过于明亮的光线还是人物,都让乌照行觉得过于刺眼了,她眯了眯眼睛,任由眉眼的第三只眼睛睁开,控制她的身体。
只要能杀了极烬剑尊,一切便都有挽回的余地。
黎烬安眼前一亮,举剑冲了上去。
第153章 杀出个朗朗乾坤
除了怎么都赢不了的清霄仙尊外,极烬剑尊没有败绩。
上一次没能和第三只眼睛分出胜负,净亭道君便用一柄拂尘抽得眼睛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再也不能神神叨叨地喊出极烬剑尊四个字。
从中就可以看出天书有多弄虚作假,给孽畜主角到底灌了多少虚假的气运,才能让仨孽畜打败净亭道君。
若是没有外力,仨孽畜光靠自己,加在一起连和净亭道君为敌的资格都没有。
压得一个时代喘不过来气的修真界暴君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杂牌军推翻了,只能说天书为了捧它的孽畜主角,连脸都不要了,将修真界当可以随意采摘的菜地,大肆收割。
所有人都是孽畜主角上位的踏脚石,被抹去自我意志,为孽畜主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有该死的天魔族,和阴沟里的老鼠没有任何区别,不敢见光,就只能在背后捣鼓一些阴谋诡计。
让人只感觉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很难甩掉。
黎烬安眯了眯眼睛,好似透过对面的乌照行看到了天书剧情中郁郁不得志的谢怀雪净亭道君炽炘剑君等人困顿艰难的样子,心中从未被浇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挥剑的时候如有神助。
天书想要捧孽畜主角,那她就一个一个地灭杀。
她从不信命。
若是不公,那就举剑,杀出个朗朗乾坤。
黎烬安眸中精光湛湛,指尖重新握住灼光剑,感受着和本命剑的心意相通,战意勃发,英姿十足。
她好像回到了幼年第一次握剑时,炽炘剑君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对她来说完全是耳旁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眼里心里只有手上的木剑。
然后絮絮叨叨的炽炘剑君就看到了小小的人儿把剑挥出去,目光专注,无我无剑,身上散发着独特的韵律,从远处看去,矮矮的小儿和木剑差不多高,却融为一体。
剑即是我,我即是剑。
不分彼此。
这分明是人剑合一!
寻常剑修想要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必然需要经历长久的练剑和感悟,先后做到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手中有剑,心中有剑、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三个阶段,才有可能领略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也只是有可能。
而黎烬安第一次握剑便达成了寻常剑修一生都见识不到的境界,她是天生的剑修,剑道终将因她而荣耀。
剑宗震动,上一任剑宗宗主对笑得合不拢嘴的炽炘剑君很是看不过眼,当然后来她也很庆幸没有越过炽炘剑君把黎烬安立为剑宗少宗主,不然的话,在她还没卸任的时候剑宗可能就因为被败家子给祸祸没了,剑冢怕是都要抵押出去用来赔偿。
此刻的黎烬安满心满眼只有手中的剑,剑心通明,心、意、气三者相辅相成,融为一体,锋芒相通,再次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心之所向,剑之所指。
意之所至,剑之所行。
剑气纵横,剑意凌厉。
杀!
和少时不同,第一次握剑的小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她找到了最喜爱的事,把聒噪的师傅卖了都不能放弃手中的剑,而现在的极烬剑尊对剑道的理解、剑心、剑术都达到了顶峰,人剑合一的威力直接拉满。
哪怕第三只眼睛可以预测黎烬安的招式用来躲避,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呢?
只要陷在黎烬安的攻击节奏中,第三只眼睛操控的乌照行就脱不了身,只能任由黎烬安把她当成练剑的桩子,一波接着一波的剑气蜂拥而至,连绵不绝,全都锁定了‘乌照行’的身体。
像是大海在发怒,掀起滔天的巨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剑气似是浪潮,将‘乌照行’吞噬殆尽。
第三只眼睛被打得抱头鼠窜,大乘后期的虚浮修为在这时候根本不顶用,哪怕再能预知,躲不过去又有什么用。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净亭道君的拂尘,极烬剑尊的灼光剑,对第三只眼睛来说都是一样不可匹敌的存在。
乌照行正常的眼睛一片灰白,眉心处的第三只眼睛闪了闪,终于感到了极烬剑尊的棘手之处。
对于乌照行、极烬剑尊、清霄仙尊、净亭道君、炽炘剑君这些人,第三只眼睛从来都是看不上的,书中人物罢了,主角又如何,还不是被操控而不知的可怜虫,都是他们的棋子傀儡而已。
被净亭道君的拂尘抽打的时候,虽然不可思议,但还在接受范围之内,毕竟在天书中被赶下台、伤势未愈的净亭道君都在兢兢业业地和兰慈钟绯乌照行作对,非常顽强,给三个主角添了许多麻烦,可见毫无损伤的净亭道君有多强悍,又有多难缠。
但极烬剑尊不一样,她在天书中连背景板都算不上,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唯一一次被提起还是所谓的“旧友”。
第三只眼睛能猜到黎烬安和他们一样看过天书内容,知晓本来的剧情发展,截胡清霄仙尊,和她结为道侣它可以理解,但能打成这样它不理解!
据他所知,天书中有关兰慈钟绯乌照行三个主角的机遇没有一个是和剑道相关的。
这是正常的合体圆满?
哪有压着大乘后期打的合体期!
一定是天道插手了!
它之所以不用本体,用的是第三只眼睛的形象镶嵌在乌照行的眉心处就是因为要躲避天道的视线,要不然本体一出来,怕是都不用净亭道君和极烬剑尊出手,天道就一记天雷劈过来了。
世间万物都在规则之下,天道也不例外。
若是没有人坏了规矩,天道也不能随意惩戒,就像黎烬安试图转移兰慈的气运一样,天雷真劈她身上了也不冤枉,邪修搞献祭都知道用隐匿阵法,哪像她那样光明正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坏事。
而天魔族藏得那么深,不止是因为喜欢在背后搞事,还是为了避开天道的围追堵截。
第三只眼睛这次没有急吼吼地跳出来,而是控制着乌照行的身体,让她开口诵念咒法。
那个精准针对修士识海的招式又来了。
群攻。
远在扶风域的修士都忍不住痛苦地捂住脑子。
因为没有喊出极烬剑尊四个字,黎烬安反倒没有上一次那么难受,她在人剑合一的境界下没有受到丝毫干扰,目标很坚定,就是杀了乌照行。
虚空中。
黎烬安衣袂翻飞,眉眼锋利如刀,指尖微微并拢,往前一划,灼光剑随之而动。
火红的剑气迸发而出,切割又分离,如同无数条平行不相交的长线铺面整个天空,朝着乌照行绞杀过去。
场面极其壮观,颇具美感。
红衣猎猎,眉眼昳丽,抬眸流转间自带独一份的瑰丽绝艳,美得张扬恣意,却不损她的威严,整个人杀气腾腾。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这是黎烬安在时空乱流中得到的灵感。
遭了那么大的罪,总得有所感悟,要不然不就是白白受罪了嘛。
和魔君魔帅对打的江枫眠潇湘剑主钧行剑主等人很是心不在焉,手上打着,眼睛却是一个劲地往虚空看去。
对面的魔君魔帅倒是不生气,身上魔气冲冲,但死气沉沉的,眼睛和被第三只眼睛控制的乌照行一样呈现灰白色,给江枫眠等人的感觉是死了一遍又用秘法给弄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僵尸又刷上了嫩漆,是以打起来很没劲。
因为不打死实际操控秘法的魔,这些老僵尸不管死上多少遍,缝缝补补都能再投放到战场上。
她们人看起来还在战场,实际上私底下传音乱飞,也不管给谁传的、有没有回复,反正把话说出去就行。
“和极烬剑尊相比,咱们这些人真像凑数的。”
“不然呢,本来最重要的战场就不在我们这里。”
“谁跟你们是我们了,别来攀关系,这是我们剑修的战场。”
有些剑修在公共的传音里依旧很讨人嫌。
“……闲得慌吗?我这边还有两个练虚期的魔族,你要不要?我可以分给你。”*神机门的长老没好气地说道。
“敬谢不敏。”
在这种事情上,哪怕是剑修,也能急中生智用对成语。
安静片刻后,神机门长老的传音都破音了,连道号都不喊,直接点出某些剑修的大名,“纪无许!你在干嘛!你不要过来啊!”
纪无许正是剑宗驻守扶风域的长老,估计是剑修独有的嘲讽敌人能力在发挥作用,哪怕是死气沉沉的老僵尸,她一个人依旧吸引了一个合体期、三个练虚期的魔族,有点实在扛不住,正偷偷摸摸地朝着神机门长老飞过去,试图祸水东引,但被抓个正着。
“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干嘛这么见外,一起扛着嘛。”
剑修总是会无师自通厚脸皮这种事。
“谁跟你是朋友,别过来,我扛不住!!”
剑修要是能听话,就不是剑修了。
神机门长老没办法,只能带着自己这边的魔族对手朝着回春谷长老跑过去了,纪无许紧随其后。
霎时间,三界山另一处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擅毒的回春谷长老会不会毒死魔族不知道,但绝对想毒死她俩。
“等等!你们别闹了,快看,极烬剑尊突破了!!”
所有人齐齐看去。
黎烬安身上神光湛湛,奔腾的气息涌动,气势不断往上攀升,短短几息间就升腾到了极点。
周围的天色随之变幻。
在那么关键、不可以被打断的节点上,黎烬安扬了扬散漫的眉眼,张扬地一笑,用力挥剑。
第154章 眼睛看不过来了
黎烬安的人生信条就没有后退这两个字,只有强烈的进取欲望。
害怕突破大乘期的时候‘乌照行’打断她?
并不,她选择在战斗中突破,一边突破,一边打乌照行。
谁说这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她偏不信邪。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临门一脚,半步大乘期的剑道魁首的一剑能有多大的威力呢?
黎烬安身形一动不动,眉目沉静,微微掀起眼帘,朝着对面的‘乌照行’看去,挑了挑眉,恣意一笑,身上气息狂升,用力地斩出至今为止最满意的一剑。
一声清亮的剑鸣犹如龙吟,在虚空中炸响,摇曳着火红的剑光游龙般地朝着‘乌照行’眉心处急射而去。
天倾了。
不。
是整个昏暗的魔界都被灼热如烈日的火光点亮了。
世俗皇朝文人常常以舞剑比喻书法之妙,而观战的人却愿意用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来形容极烬剑尊的剑法,剑气流动的曲线像腾空的游龙一般柔韧,如同被画龙点睛似的自然灵动,挥洒自如、浑然天成,却又不失纵横捭阖。
又如大气森然的草书,气势磅礴,若草里惊蛇,云间电发,又如金刚怒目,力士挥拳,劲险峭拔。
笔笔中锋如锥划沙盘,纵横斜直无往不收,一气呵成,一剑贯之。
书法落在纸上历久弥新,极烬剑尊的剑法在斩出去的那一刻便已然足够熠熠生辉,自带一股浩然之气。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有未参战的修士看到这一剑,顶着被火光照亮的脸,喃喃自语道:“出鬼入神,倘恍不可测。”
力抗四个练虚期魔族仍是游刃有余的江枫眠吐出一口浊气,跟着说了一句,“经天纬地之才,空古绝今之学。”
当然这份空古绝今只是在剑道上,别的方面就算了。
每当人们惊叹于极烬剑尊在剑道上的造诣时,极烬剑尊总会跳出来告诉人们,这还是对她的低估,她在剑道上永无止境,一直都在攀升,从未停止过前进的脚步。
从前她还能和黎烬安、谢怀雪并肩作战,托付后背,现在不行了,只能和纪无许、潇湘剑主、钧行剑主这些人抱团取暖,当个凑数的,远观黎烬安那边的战场,根本无法靠近。
别看江枫眠是练虚期圆满,到了那边如此强度的战斗,和战场上千千万万的炮灰也没差别。
关注重点最稀奇的纪无许此刻因为过于震撼,反倒没了话说,而是把自己的魔族都甩给神机门和回春谷的两位长老,自己站在头山上仰着头看过去,对她俩的谩骂充耳不闻。
她在认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也找个道侣,不求以后能打得过极烬剑尊,只要不再被打哭就行啊!
若是心性不佳之人,看到黎烬安的这一剑,怕是真得要没了心气,当然也有锐意进取之人,看到这样的一剑,生出对剑道的无限憧憬。
“哎,极烬剑尊都要大乘期了,那清霄仙尊……”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声。
“嘶!”
细思极恐。
这对道侣当真是可怕极了。
一群和魔族战斗也不专心的练虚期、合体期大能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差点把三界山的空气都吸到了肚子里,算是喝西北风喝到饱。
‘乌照行’骇然,霎那间就被逼出原形魔身,试图动用所有的底牌,可是根本来不及了,翅膀和手臂还未张开,剑光已经来到面前。
逃不开,躲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剑光淹没。
除了死路一条外,再无别的生路。
轰——
火树银花瞬间炸开,配合被点亮天空的魔界,美得像是白日焰火,绚丽多彩,让这场厮杀平白多了几分美感和梦幻。
苍穹之下,东风夜放花千树。
纷纷灿烂如星陨,喧豗似火攻。
极致的灼热和高温瞬间吞没‘乌照行’的身体,浓烟滚滚,在虚空中不断灼烧,发出劈里啪啦的爆裂声,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黎烬安身上的气息还在不断往上攀升,已然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地步,周围的天象被搅动,随之变化。
乌云密布,云层剧烈翻滚,狂风席卷,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惊雷炸响,宛如凶兽在愤怒咆哮。
魔界的天色一半血红,一半风云变幻。
在剑势蓄满,煌煌出剑的那一刻,黎烬安气势到达顶峰,反手收回灼光剑,没再关注被火花和浓烟包围的‘乌照行’,而是在虚空中眼眸微微阖,静待最关键的那一秒。
须臾。
黎烬安骤然睁开眼睛,身上气息沸腾,而后一点点落下来,直到最后归于平静,整个人波澜不惊,静水流深。
这不是突破失败,而是返璞归真。
大乘期不再是唾手可得,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从此不说一声长生久视,也能逍遥自在任我行。
世人从不怀疑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能否突破大乘期,若是她们两人做不到,她们那一代和下一代的修士都够呛,怕是连大乘期的边都摸不到,那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完全可以说一声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徒弟了。
但坚信归坚信,对于她俩什么时候突破还是持有保守意见,灵境宗那群除了正事不干,什么热闹都能找到她们的闲人甚至收集了大家的看法并汇总到一起,最乐观的都是猜测在她们一千五百岁的时候或许可以摸到大乘期的门槛。
若是大乘期那么好突破,就不会这般珍贵了。
修真界明面上的大乘期真的不多,除了净亭道君这样老牌的大乘期,也就是过于富裕,需要威慑心怀不轨之人的神机门和回春谷的宗主是大乘初期,九大仙门剩下的几家老大都是合体后期或是圆满,当然明面上如此,实际上谁都不信,各家肯定都有隐藏起来的老祖宗。
饶是如此,在渡劫期老祖宗不出现的情况下,大乘期就是澜沧大陆的最高战力。
不然的话,谢怀雪趁着上上任魔尊重伤杀他也不会引起那么大的震惊,哪怕受伤的魔尊那是板上钉钉的大乘期,不是随随便便路过的狗。
而现在清霄仙尊的道侣极烬剑尊又要杀另一个大乘期魔尊了。
以后不管魔族还有没有大乘期魔尊,都要小心不要再落入这两人手中,魔尊换新的速度可赶不上被这对道侣杀掉的速度。
虽然对于清霄仙尊是否已经突破大乘期有了预测,但到底没有亲眼看见,而极烬剑尊突破大乘期确实是在她们眼皮子发生的,确凿无疑。
这下三界山的空气都不够吸的了。
让人总有种亲眼目睹历史的感觉,抬头仰视真正的英杰人物。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衣角被风吹起又落下。
黎烬安轻轻闭眼,舒了口气,回头朝着太上道宗的方向得意地扬了扬眉,她猜这种时候谢怀雪、净亭道君、炽炘剑君还有三个小的一定齐聚清霄峰,密切关注着三界山的战事。
如此春风得意的时刻,她可不得多得瑟一会。
忽地,她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浓烟的方向。
乌照行的尸体被扔了出来,第三只眼睛终究还是被逼出来了。
至此三个孽畜主角都被处理干净了,再也无法用肮脏阴暗的眼睛注视着谢怀雪。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黎烬安神清气爽地吹了吹气,桀桀桀地怪笑起来,比之刚才突破还要高兴。
不管背后的天魔族有多少算计,乌照行的死已成定局,再也兴风作浪不起来了。
被天书禁锢的命数终于被破解掉一半,另一半就是天书本身了。
只要彻底解决天书,从此以后她们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极烬剑尊。”
没有附加别的东西,只是单纯地喊了一声黎烬安的道号,不女不男的声音里满是困惑,很是迷茫的样子,看来被打击得不轻。
“正是本尊,你待如何?”黎烬安心情极好地斜睨看它。
“你是变数。”第三只眼睛喃喃说道。
黎烬安觉得这只大眼睛不仅阴毒,还蠢得不行,总是记不住她都本名,跟没睡醒一样,对显而易见的事情还要反复确认。
她不搭理它,它反倒来劲了。
“你是变数。”
“你是变数。”
“你是变数。”
连着三遍,言语之中并未附带攻击,只是像诵经念咒一般。
黎烬安皱眉,正要坏脾气地骂人。
第三只眼睛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眼缝骤然瞪大,如同张开血盆大口一样,将黎烬安整个吞吃掉,随即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
黎烬安凤眸闪过精光,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果真叫谢怀雪猜对了,天魔族绝对不会安分守己。
就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用眼缝吃人。
怪恶心人的,就没有点体面的方式么。
向来大大方方的极烬剑尊对此表示非常不屑。
……
“啊……啊?!!!”
第三只眼消失之后,十几个魔君魔帅也仿佛被抽干了脑仁一样,立马散架。
不过众人已经顾不上这件事,回神过后纷纷掏出小纸鹤向太上道宗传讯,然后再将消息通知给自家宗门。
——大乘期的极烬剑尊杀死新任魔尊后,被那只不知道是什么魔族品种的眼睛给吃了。
她们只感觉眼睛不够用,看都看不过来了。
还没震撼后极烬剑尊的突破,就看到她杀了乌照行,眨眼的功夫,极烬剑尊和被炸出来的第三只眼睛都没了。
“你们为什么都不着急?”纪无许戳戳就近的钧行剑主,看向对面的江枫眠。
江枫眠抬头看天,叹了口气。
担心什么。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以黎烬安的造作,她何止要祸害修真界千年,万年都不止。
她保证‘吃掉’黎烬安,会是第三只眼睛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第155章 鸠占鹊巢的货色
黎烬安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炽炘剑君也是,俩师徒但凡手里有剑,刀山火海都敢去闯一闯,完全不带怕的,但谢怀雪和净亭道君不是。
心眼子们不用想,都知道乌照行和背后的天魔族要搞幺蛾子。
乌照行是棋子,黎烬安想“吃”掉这颗被抛出来的废棋,就必须以身入局,落入天魔族的圈套中。
哪怕乌照行对黎烬安和谢怀雪已然毫无威胁,她们也不会让她活下来的,孽畜主角定然要斩草除根,要不然谁知道哪天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可谁说掉进陷阱里的时候不能从螳螂变成黄雀呢。
天魔族想杀黎烬安这个变数拨乱反正,黎烬安还想屠了整个天魔族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的目标一致且坚决,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了。
天书和孽畜主角该死,在背后搅弄风雨的天魔族更该死。
黎烬安此行,本就是奔着大杀特杀来的。
突破大乘期,怎么也得用鲜血庆贺一番,如此方能彰显极烬剑尊滔天的嚣张气焰。
对于黎烬安到了三界山之后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早在谢怀雪和黎烬安第一次对弈的时候,谢怀雪就细细嘱咐过黎烬安。
不过那时候她忙着篡改棋局的规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非常糊弄人地嗯嗯啊啊,然后就输到头皮发麻,不管怎么改规则都是输,终于老实下来,可以认真听讲了。
其实谢怀雪给黎烬安制定的计策很简单,暴力杀过去就行了,其余的交给她们,动脑子的事情不用她操心。
至于天魔族想要围杀黎烬安一定会把她带到一个完全隔绝的空间,这时候阵盘剑穗之类可以定位她位置的外物绝对不会起作用,但是没关系,黎烬安和谢怀雪之间有一样东西是任何隔绝空间都斩不断的东西,那就是道侣之间的心灵感应。
第三只眼睛被天书影响得连黎烬安的本名都记不住,能记住黎烬安和谢怀雪皆为道侣这件事吗?
若是天魔族想要斩断黎烬安和谢怀雪之间的心灵感应,除非拿出和时空乱流一个层次的时空隔绝。
但这显然不可能,若是天魔族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藏得那么深,生怕黎烬安等人抓到他们的小辫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有那么大的本事,直接跳出来拳打天道,脚踢净亭道君,一统澜沧大陆称王称霸不好吗?哪里轮得到净亭道君做修真界的暴君。
说来说去,就是无能狂怒罢了。
黎烬安当时就对喜欢说,若是真如此,那她自认倒霉,绝无二话。
如果真是这样,她反倒高看天魔族一眼,绝对会以剑修对敌的最高规格送他们上西天,以示尊重。
可惜天魔族并没有给极烬剑尊尊重他们的机会,虽然她对敌人的尊重,只会让敌人死得更快。
……
被第三只眼睛的眼缝吞掉的那一刻,在黎烬安的感官里天立马黑了,有一种她好像被流放到了澜沧大陆之外的感觉,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找不到光线和方向。
还好还好,天魔族的化身是眼睛而不是嘴巴,要不然黎烬安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站在一滩口水的画面……
饶是如此,黎烬安也待不下去了,她着实没有钻人肚子里的爱好。
黎烬安全力爆发,拿着灼光剑在一片黑暗中开始叮叮当当地耍了一套剑招。
突破大乘期后没在正面战场展现出来绝对的武力,反倒在这种地方动用了全力。
漆黑的空间不断震荡。
黎烬安稳住身形,继续练剑,刺,劈,点,撩,挑,崩,截,斩,抹,削,架……
每个剑修都会的基础剑诀,在这一刻杀伤力直接拉满。
忽地,黎烬安一剑劈开空间,光线照了进来,整个人唰得一下被吐了出来。
周围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伸手不见五指,完全看不清周围,感官被压缩,神识只能感知到身侧的区域。
黎烬安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还是在三界山的地盘上,只不过不是临近扶风域的战场,更像是迷雾森林,无咎山。
——谢怀雪父母被围攻陨落,银月元君重伤的地方。
这对于黎烬安来说,无异于故地重游,还是伤心地,所以她很是庆幸来的人是她,而不是谢怀雪。
虽然她自己是个孤儿,被炽炘剑君从乱葬岗捡到,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谢怀雪可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不喜欢缺憾,更不喜欢这种缺憾放到了谢怀雪身上。
有些东西最好从一开始就没有,偏偏曾经拥有过再彻底失去,那种遗憾就会无限放大,谢怀雪会不会觉得是因为她的缘故才造成父母和师傅的陨落?
以清霄仙尊心性之坚定和冷峻,定然不会让自己落入自怨自艾的境地中,可某一刻她真的没有这样责怪过自己吗?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黎烬安就气愤得想要大开杀戒。
该死的一直都是另有其人,孽畜主角、天魔族、天书……怎么都不该是银月元君和谢怀雪的父母。
黎烬安眯了眯眼睛,耳朵一动,骤然间,她反手抽出灼光剑往右侧方猛地斩过去。
灼光剑像是砸到了坚硬无比的石块上,冲撞之下,霎那间火花四溅。
迷雾散去了些许。
黎烬安终于看清了袭击她的东西,还真是一堆摞起来的石头块,身上并无魔气,目测得有四十多尺高,又高又壮,像一座小山一样。
极烬剑尊实在不喜欢仰视别人,没有什么应该顶在她的脑袋上。
“给我下来!”
大乘期的鼎盛一剑,锋芒烨烨。
剑出如龙,刃如秋霜,轻松又写意。
地动山摇间,巨人石块的双腿被削平,没了支撑后轰然倒塌,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黎烬安往后退去,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凤眸不屑地往上勾了勾。
不过如此。
天魔族费尽心力把她困在这里,如果只能做到这地步的话,那也太让她大失所望了。
这都不用喊来谢怀雪,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本尊能猜到你们长得崎岖狰狞,所以才藏着掖着不敢出来见人,但都这个时候了,还玩不识真面目这一套是不是太不把本尊放在眼里了?”
黎烬安哼笑一声,懒得和他们玩躲猫猫过家家的幼稚游戏,双掌合十,灼光剑在她面前急速飞转。
红衣无风自动,衣角掀起,眉梢微动。
倏然。
黎烬安张开双手往下重重一压,灼光剑跟着猛地砸到地上。
轰——
一声惊天巨响。
以黎烬安为中心,四面八方的地面都被狠狠一砸,不断往下陷。
天翻地覆。
整个迷雾森林都在颤动,浓稠像是墨汁的雾气仿佛见到天敌一半,慌不迭地到四处溃逃。
见此,黎烬安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倒暗暗提高警惕。
天魔族精通时间和预测之术,手段诡谲多变,难不成没有预知到这一幕?就那么任由她祸祸迷雾森林?老巢不要了?
像是应她所想,下一秒,迷雾顷刻间散去,九个黑衣人从天而落,将黎烬安包围在其中。
看着和寻常人并无不同,身上也无魔气,男女老少都有,看着并不如黎烬安想象中的穷凶极恶,各个长着獠牙和犄角。
可和常人不同的是这群人个个都是大乘期,连看着才十几岁的少女都是大乘期!
其中一个青年男子相貌的黑衣人眼神最为凶恶地看着黎烬安,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那个被黎烬安和净亭道君先后抽打的第三只眼睛。
“你们天魔族就这几个人?”黎烬安遵循直觉,看向面相最老的黑衣人。
“逆天而行,天地不容,能苟活至今已是万幸。”黑衣人主动做着自我介绍,笑容和蔼,仿佛忘年交一般和黎烬安闲谈道,“老妪妫离,见过极烬剑尊,还望剑尊海涵,我族也是不得已用这种方法将您请来做客。”
黎烬安眸光一闪,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谢怀雪给她说过上古八大姓,分别为姬、姜、姚、嬴、姒、妘、妫、姞。
还是那场怎么耍赖都赢不了的对弈,谢怀雪最先说的就是这些事,只不过黎烬安那时候正忙着瞎编规则,谢怀雪也不催促,只是继续说起了防备天魔族一事。
虽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该听的话黎烬安还是听了的,就比如谢怀雪明确说过,上古末期天地巨变,具体发生了什么后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八大姓全部灭绝,澜沧大陆大致形成如今人、妖、魔三足鼎立,修真界百余域的格局。
只能说谢怀雪实在了解自家道侣,知道对于黎烬安来说,知识这种东西,临时抱佛脚才是最好的,但凡时间久远点,她都不一定能记住。
“上古八大姓的妫?”
“极烬剑尊见多识广。”妫离淡然地笑了笑。
别的黑衣人就没有她那么好的耐性了,特别那个第三只眼睛和十几岁的少女表情都很倨傲,很为自己的出身骄傲的样子。
黎烬安心里瞬间有了判断,假的妫姓,怕不是鸠占鹊巢的货色。
真要有上古遗民,也不该是这个死样子,多败坏修真界小孩对上古传奇的睡前故事的印象——
黎烬安表情一凛,她忽然想起幼时有关上古的故事都是银月元君眉眼弯弯坐在梨花树下,抱着她讲述的。
为了今日之局面,银月元君到底花费了心血呢。
真是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见她这个表情,妫离还以为她被威慑住了,笑容愈发和善,“我族和剑尊并非彻底敌对,想来我们之间会有很多话题可以交流。”
“是吗?”黎烬安不解地歪了歪头。
第156章 只能迎难而上。
和不动声色,静水流深,所有心思不会露到脸上的谢怀雪不同,黎烬安很擅长动用表情替自己说话,眉毛一掀,就能让人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只不过这项本事一般被她用来嘲讽敌人,随便一个眼神,就能九成九的人都跳脚,叫嚣着要砍死她。
天魔族也算是对黎烬安有三分了解的,知道这位极烬剑尊不喜欢做无用功,每个表情都有自己的用处。
而现在黎烬安的表情就很有意思,单纯的不理解和困惑。
妫离和其余的天魔族人心里顿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
黎烬安和九个黑衣人上空的空气如同水面波动一样,波光粼粼的,紧接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穿过水面,轻而易举地划开天魔族对此地的禁锢。
明亮和煦的光亮洒了进来,驱散迷雾森林的昏暗,天光云影共徘徊。
“看来不是了,你我之间只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黎烬安扬眉一笑,比之刚才妫离承认自己是上古八大姓还要淡然处之。
不就是装模作样么,搞得谁不会似的。
那股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洋洋得意的劲儿不用任何表情,都显而易见。
和天魔族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是极烬剑尊,不是酒楼茶馆里的说书人,还非得陪着食客聊天,她看着很闲吗?
其实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天魔族怕是付不起她的赏银。
双方之间何止是你死我活,说是一声血海深仇都不为过,银月元君、谢怀雪的父母三条人命,操控乌照行接近谢怀雪试图重现天书剧情,发现重现不了就想要抹杀黎烬安这个变数……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怎么会觉得她们之间还有话说呢?
脸真大。
她看起来是好脾气的人吗?真以为她莽得什么都不准备就来单刀赴会?
……嗯,她确实什么都没准备,就自己过来了,但她道侣准备了就算她准备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天魔族这几个人会说什么,黎烬安不用想都能猜得到,不过就是同为看过天书之人,双方之间不一定非是敌对,完全可以求同存异,说不定还会傲慢地将谢怀雪许给她,用来证明双方之间确实可以共存甚至合作共赢,毕竟乌照行已死,再也蹦跶不起来,她的意见也不重要了……
但是她看起来很像是随便忽悠几句就相信敌人的蠢货吗?
被谢怀雪糊弄那是她心甘情愿,若是天魔族也想这样做,那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黎烬安把灼光剑放在臂弯,抱臂冷冷一笑,“在本尊这里,只会有尔等为阶下囚受本尊审问这一种可能。”
“预测?尔等是否预测了这一幕?”
“上古八大姓的妫氏确实精通时间和预测之术,通神问鬼,未卜先知,可人家是为人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凡人抽丁拔楔、未雨绸缪,可不是你们这种只会在背后害人的阴毒货色,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黎烬安无比傲然,谢怀雪说的话她还是记住了的,这些人可骗不了她。
“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从天而落,负手而立的谢怀雪眉眼冷冽,站在黎烬安身边看向对面的天魔族,跟上自家道侣的话题,“履霜知冰,极往知来,是谓妫氏。”
黎烬安紧随其后,非常不屑地冷哼一声,“如果真是妫氏,什么算不出来?天魔就是天魔,假货就是假货,扯什么妫氏,骗不了别人,也别自欺欺人地把自己给骗了啊。”
虽然她不知道谢怀雪和净亭道君怎么做到规避天魔族的预知,但是并不妨碍她在敌人面前装个大的。
这种不带脑子就能气死敌人的感觉真好。
一个冷淡疏离地讲解,一个脾气暴躁地骂人,各有各的嘲讽方式,这对道侣合在一起的威力直接一加一大于二。
谢怀雪温和地朝着妫离等人点了点头,轻声细语地说道:“与诸位神交已久,想来不用自我介绍了。”
黎烬安就没有她这样的好脾气了,在旁边使劲阴阳怪气,“怎么可能不认识清霄仙尊呢?毕竟为了杀你可是机关算计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百密一疏,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晚来一步的净亭道君随口接茬道,就没有她不好奇的。
三对九。
明明天魔族九人都是大乘期修为,但站在黎烬安、谢怀雪和净亭道君的对面,却像是反被包围了一样。
“可惜筹谋几千年,却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嘴上这样说着,但黎烬安脸上的讥讽可不像是感到惋惜的样子。
“那确实很可惜了。”净亭道君饶有兴致地将拂尘甩到臂弯处,一双极具威仪,不减风流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妫离。
黎烬安松弛自在地和净亭道君闲谈起来,全然没把对面九人放在眼里,“我师傅呢?”
净亭道君言简意赅道:“看家护院。”
黎烬安被迫安静了一瞬,这说的她师傅跟什么似的,也就是她师傅现在不在这里,要不然大敌当前,这俩人都得先内讧起来,不分出胜负不会一致对外。
“您是怎么让我师傅同意的。”
剑修都是战斗狂热分子,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炽炘剑君尤甚,特别事关银月元君和谢怀雪,炽炘剑君更不可能安分地待在太上道宗等她们回去。
当然黎烬安也不赞同炽炘剑君跟着过来,主要是炽炘剑君和在场所有人,不管是己方还是敌方都有点格格不入,她一来就成了全场唯一一个不是大乘期的修士,很容易成为天魔族集中针对的对象,就是不知道净亭道君用什么借口把人拦下的。
净亭道君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抽了抽,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黎烬安,“天机不可泄露。”
黎烬安觉得她怪里怪气、神神叨叨的,嫌弃地往旁边撤了撤,挨到谢怀雪身上才停下来。
对面的妫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笑容有些僵硬,但还算端着住,“极烬剑尊、清霄仙尊、净亭道君,修真界最富盛名的三位人族尊者到访我族,真是蓬荜生辉,未能倒履相迎,是我族失礼。”
不速之客何来的蓬荜生辉。
“恶客上门哪有那么多的规矩。”黎烬安握着灼光剑,微微抬起锋利的剑尖,不期然地对准了妫离。
又不是老友见面,哪来那么多的客套话。
谢怀雪的丹凤眼应声抬起,神光内敛,黑睛内藏不外露,凛然不可直视。
妫离眼睛闪了闪,她身后的天魔族人忍不住凑上前,瞪大眼睛气愤地看着黎烬安。
焦急对峙的气氛一触即发。
妫离却是诡谲一笑:“三位就没想过我族对你们等候多时了吗?”
“阵起!”
话音刚落,她就和剩下的八个天魔族人以包围之势站定,眉心浮现出一只闭上的眼睛图案,光芒大盛,齐齐快速手印掐决,嘴里振振有词,诵念着咒法。
站位是和最初包围黎烬安的站位是一样的,看来其中有着不少的玄机。
在大开杀戒这件事上,双方的目标非常一致,从未想过可以和解,出手就冲着彻底打死对方去的。
谁都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怎么可能放过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呢。
又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时候。
只能说大家都恶毒正好到一块去了。
黎烬安没有让敌人蓄力完成的爱好,正要挥剑打断天魔族的掐诀时,就看到身侧谢怀雪和净亭道君波澜不惊的表情,她鼓了鼓嘴巴,反手把灼光剑背到身后,表情冷淡,努力跟上谢怀雪的脚步,假装那个大惊小怪的人不是自己。
净亭道君倒是很有闲心地给黎烬安做讲解,“她们九个人都是阵法的阵眼,缺一不可,不过最重要的阵眼还是在她们族长身上,以身为桥梁,以咒法勾连,方能成阵,确实精妙。”
黎烬安没搭理她,而是偏头看向谢怀雪清绝的侧颜出神,回神后伸手握着谢怀雪的手,还捏了捏。
谢怀雪莞尔,感受到了黎烬安对她的关心和担忧,轻声说道:“我无碍。”
净亭道君余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撇嘴和翻白眼。
别看三人跟没事人一样地站在原地很轻松的样子,实则天象紊乱,四周狂风骤起,枯枝碎石都被卷动,整个迷雾森林都在颤动。
沙蓬滚石,胡尘蔽天,嘶风鹤唳,空嚎鬼语,一片昏暗恐怖之象。
黎烬安被风吹得眯起眼睛,也不私密传音,就那么大声密谋,“咱们不做点什么吗?就这样干看着?”
谢怀雪抬手勾住黎烬安被吹散的碎发,帮她挽起,“师傅说天魔族,不,是妫氏有一次引动界外之力的机会,在上古天地大变之际妫氏并未动用这次机会,任由上古八大姓灭绝。”
这里的师傅自然不会是炽炘剑君,而是呕心沥血谋算到今日的银月元君。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要不我们扛过去,要不天魔族打死我们?”黎烬安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谢怀雪笑着应了一声,“是。”
到了现在,双方都是明牌。
天魔族窃取妫氏的权柄窥得天书的存在,提前布局,银月元君和天道不知何时达成了默契,百般手段在她死后继续执行。
错过动用这次机会就是死,天魔族自然知道怎么选。
不打破天魔的阵法蓄力是因为根本破坏不了,到底是上古八大姓的遗泽,就连天道亦是无可奈何。
上古末期妫氏放弃自救,与其她七大姓氏泯灭澜沧大陆的岁月长河中与时同长,天魔族却是选择困兽犹斗,殊死一搏。
她们自然是避无可避,只能迎难而上。
黎烬安眯了眯眼睛:“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拿我当我师傅呢!”
她就知道一个上古八大姓,其余的东西都不知道,整个人一头雾水。
净亭道君添油加醋:“对对对,你们师徒俩就是那么轻而易举地玩弄在股掌之中。”
“您老人家真是添乱……”
还没说完,黎烬安就止住了话头。
因为。
天破了。
第157章 到底怎么回事?
是真的天空破了个大洞。
在黎烬安震撼莫名的眼神中,天魔族九人正常的两只眼睛都在闭着,眉心处的眼睛却骤然睁开了,手上还在飞速结印,身上的光芒汇聚到一起,冲天而起,直接将天空的盖子给顶开。
界外的光亮照了进来。
顷刻间。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
迷雾森林本来是植被繁茂的深山老林,树木全都长得郁郁葱葱,天外的光一照,花草树木瞬间都枯死过去,生命力瞬间被抽离殆尽。
然后……
黎烬安看到了天外横隔着一只闭上的巨大眼睛。
和天魔族人眉心处的眼睛有很大的不同,不是具体的眼睛,更像是上古部落的图腾,并不复杂,寥寥几笔,线条简单,仿佛孩童的随手涂鸦,也不诡谲,还带着几分童趣。
可在看到天外眼睛的那一刻,黎烬安思绪直接僵住,一片混乱,她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想要去拔剑,手指却纹丝不动,想去看谢怀雪和净亭道君,脑袋根本转不过去,只能在心底焦急万分。
不可言说的美感和威慑,仿佛直面大恐怖。
图腾在那里,就是无上的威严和空灵。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明明图腾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是绝对的压制,让人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
和澜沧大陆的天道脸对脸也不过如此了。
这就是上古八大姓的妫氏的最后底牌,到底还是用在了澜沧大陆上面。
与此同时,黎烬安还感知到了另一股虚无空幻的视线注目过来,似是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天道终于看过来了。
迷雾森林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
黎烬安不知道谢怀雪和净亭道君到底怎么打算的,她做不到放弃自救,暗自咬牙,努力和混乱僵硬的思绪抗争,使出全身力气去握灼光剑。
她不甘心!
剑修就算死也要死在战斗中、死在挥剑中,绝不会坐以待毙,引颈受戮,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痛痛快快!
界外之力又如何,拔剑就是了。
天赋或许是成为剑修的门槛,但意志才是一个剑修不断超越自己的根本原因。
许是天道在对抗界外之力的威压,黎烬安突然发觉眼睛图腾对她的绝对压制和禁锢减弱了不少,她趁机攥住灼光剑的剑柄,就在她抽剑的那一刻,身侧的谢怀雪动了。
一只眼熟的黑蝴蝶颤颤巍巍地从谢怀雪的袖子中飞了出来,害怕得翅膀都在抖动不已。
黎烬安余光看到这一幕,讶异之下直接把灼光剑拔了出来。
紫叶镇的画皮蝴蝶妖?那个让她和谢怀雪跌入幻境的精怪?
它怎么在这!
黑蝴蝶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莫名让人看出它带着怂叽叽的几分英勇就义朝着天空大洞冲了过去,振翅高飞,越飞越高。
这是什么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攻!”
净亭道君大喝一声,让黎烬安瞬间回过神来,顾不上惊讶,下意识全力挥剑。
剑起。
灼光剑、含光剑、拂尘……同时默契地攻向和光团融为一体的天魔族九人。
不止如此,天边还有几道至强的攻击随之而来,精准地砸到嘴里还在振振有词,加快诵念咒法速度的妫离等人身上。
时间刚刚好,恰如其分,没有错过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
轰隆!!
四面八方的光柱彻底淹没了天魔族九人,斩断了她们和界外图腾眼睛的联系。
黎烬安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眯了眯眼睛,心里对另外几道攻击有了猜测。
谢怀雪上前一步,帮她挡住刺眼的光亮。
等能看清以后,黎烬安愕然发现已经睁开眼睛的图腾一点点往澜沧大陆落下。
“……咱们不跑吗?”
谢怀雪握上黎烬安的手腕,指尖在上面摩挲一下,轻轻一笑,“尘埃落定,不跑了。”
“啊?”
很快黎烬安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睁开眼睛的图腾反倒没有闭着时那么压制沧澜大陆的众人,很温和地落下,和逆流而上的黑蝴蝶融为一体。
天道的气息一闪而过,天空破开的大洞开始愈合。
净亭道君神情冷酷,继续挥动拂尘,精准地收割天魔族人的生命。
被秘法和丹药堆砌出来的大乘期对厮杀出来的修真界暴君来说,和温顺的小羊羔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拂尘一挥,霎那间就带走一个天魔族人的性命。
妫离倒是仍有反抗的力气,但终归翻不了身。
“……到底怎么回事?”无事一身轻的黎烬安扭头看向谢怀雪,手上举了举灼光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都做好了和眼睛图腾殊死搏斗的准备,结果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让她看得眼花缭乱,一头雾水。
合着银月元君说的让她相信谢怀雪和天道,就是这个相信法吗?
只要出个人,道侣和长辈就帮着什么都做好了,完全不需要她费心费力……好是好,要是事先和她知会一声就更好了。
黎烬安以前使劲嘲笑被银月元君蒙在鼓里的炽炘剑君,现在回旋镖扎中她,她终于能和自己师傅共情了,有种气急败坏又欲哭无泪的感觉。
谢怀雪捏了捏黎烬安的耳朵,一句话就把人哄好了,“不是欺骗,正是因为你的存在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至关重要,所以才要保证你的安危。”
黎烬安鼓了鼓嘴巴,不好继续发牛疯,下了最后通牒,“等回去以后,你要原原本本地把计划告诉我,不许再糊弄人。”
她还不知道谢怀雪嘛,能告诉她的一定会告诉她,不能说的,哪怕刀架在谢怀雪脖子上,谢怀雪也不会透露分毫,除非一切都如现在一般尘埃落定。
之前怎么都不说,现在也没有瞒着她的必要了。
自己找的道侣,再怎么样都得受着,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实在没撤。
一个劲嗷嗷叫着往前冲的剑修,遇上每个心思都拐了山路十八弯的道宗心眼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声报应。
“好。”谢怀雪眉眼轻动,对黎烬安那叫一个有求必应,慨然应允。
黎烬安默默转了个身,心情极其复杂,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对着净亭道君翻了个白眼。
刚把妫离抹了脖子的净亭道君一抬头就对上了黎烬安的白眼,不打算惯着这死孩子,“你眼睛抽着了,还是进沙子了?”
“哼!”黎烬安现在跟个火药桶也没差了,指尖并拢,在寒光凛凛的灼光剑剑身上一划而过,眉头一挑,“都不是,就是刚突破,境界不稳固,和您老人家比划比划。”
不和天魔族、眼睛图腾打上一架,和净亭道君打架也是一样的。
净亭道君狞笑一声,“翅膀硬了?”
“也没有,就是觉得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黎烬安矜持地笑了笑。
“本座成全你!”净亭道君自无不可。
剑修都是这个死样子,前倨后恭两副面孔,弱小之时伏低做小,实力上来了就翻脸不认人,都是狗脾气,就得狠狠地收拾一番才行。
打完师傅打徒弟。
那边大战一触即分,这边谢怀雪伸出手,眼睛长到了翅膀上的黑蝴蝶落入她的掌心。
黑蝴蝶扇动翅膀,无比傲然地说道:“幸不辱命。”
黎烬安立马抛弃净亭道君,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黑蝴蝶,“这不是老熟蝶嘛,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实现蝶生逆袭的黑蝴蝶嘿嘿一笑,张嘴就来,“小黎啊。”
黎烬安和谢怀雪同时轻飘飘地看过来。
“……能为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效犬马之劳,小蝶荣幸之至,在所不辞。”黑蝴蝶僵硬如死蝶一样,口是心非地说道。
这俩人能不能尊重一下对澜沧大陆有着大功劳的蝴蝶!
“走了,班师回朝!”净亭道君乐呵呵地说道,眉开眼笑,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搁在世俗皇朝,本座也算是御驾亲征了。”
对于这等使劲往脸上贴金的说法,黎烬安就当没听到。
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三界山的那一刻,参战的人族、魔族、偷摸观望看热闹的妖族就已经知道这场大战的最终结果。
黎烬安对上江枫眠等人的目光,凤眸肃然,对着魔界的方向挥了挥剑,只说了一个字,“杀。”
扶风域气氛瞬间被点燃,所有修士都朝着城外的魔族大军冲了过去,去享受厮杀和胜利的果实,为人族和魔族的大战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便是人族尊者存在的意义,是以黎烬安怎么折腾都不会引起低阶修士反对,她们坚信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会带领她们赢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净亭道君嫌弃地摇了摇头:“得瑟。”
黎烬安抱臂斜睨看人。
但凡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俩人已经打起来了。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回去再说。”
回去也没打起来了。
三个大乘期全力赶路的速度极为恐怖,特别是黎烬安和净亭道君还在较劲。
到了太上道宗门口就看到满脸肃穆的云流光,朝着净亭道君行礼,“师祖传讯。”
云流光的师祖正是道宗那位闭关已久的道尊。
净亭道君转身看向黎烬安,“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吵着闹着要见道尊,现在得偿所愿了,开不开心?”
她说完,才发现黎烬安表情了然,并不意外的样子。
“你竟然能猜到?”净亭道君大吃一惊。
黎烬安克制住再对着长辈翻白眼的冲动,“我好歹也是大乘期了,能避开我的视线之人,澜沧大陆也没几个,我猜不到才稀奇吧!”
那几道光柱还能是谁,各宗的老祖宗呗。
天魔族死得不冤,修真界为了杀她们,把沉睡的老祖宗都给挖了出来。
第158章 挽回已逝斯人。
从前黎烬安的睡前故事不是上古的传奇故事,就是修真界的能人异士,关于道尊和净亭道君的事迹她早就可以倒背如流,不过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把眼前的净亭道君和故事里霸道狷狂的修真界暴君对上号,并坚定认为净亭道君唯一算得上暴君行径的就是篡改了史书。
但对于道尊,她还是无比敬重的,在还是小安安的时候闹腾过要见道尊。
早在黎烬安和谢怀雪出生的很久之前,道尊就已经在道宗禁地闭关沉睡,净亭道君还不至于为了她的几句吵闹而去把沉睡的师傅喊醒,那真是大逆不道了。
是以虽然都在太上道宗的地盘上,但黎烬安和谢怀雪从未见过道尊。
黎烬安还有点小紧张,嘴上对着谢怀雪胡言乱语,“哎呀,我一个剑修去你们道宗的禁地是不是不太好?真是的,怎么好越过道宗的人先去拜见道尊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这样子的。
谢怀雪在帮她整理衣领,闻言莞尔一笑,还没说什么,那边的净亭道君就忍不住了。
“你要是真不想去,你就回去等着,道尊何等人物,定然不会和你有关小辈计较的。”
黎烬安冷哼一声:“等见了道尊,我就和道尊告状,说您老人家拦着我不让我见道尊!”
可算有比净亭道君辈分还大,能管得住净亭道君的人,要是不造作一番,她就不是黎烬安了。
黎烬安的逻辑很简单,她和谢怀雪、银月元君是一家人,算是半个道宗人,自然不用和道尊这个大长辈说两家话,无需见外。
小辈向长辈告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剑修都是这样自来熟,认识第一天就去别人家里做客算什么,她们甚至可以单方面和别人熟稔起来,至于别人怎么说,那不重要。
净亭道君冷笑不语,没有戳破黎烬安的白日梦。
若是在以前有这样一个活泼过了头的小辈在身边叽叽喳喳,道尊绝对会很喜欢她,说不定还会时常带在身边教导。
世人之所以对道尊狂热的推崇和敬仰,就是因为道尊真的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并不在意宗门出身,看似和风细雨,温情脉脉,实则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无情漠然,真正的大道无情。
就像追随道尊的人其实并不喜欢净亭道君这个攻击性和侵略性太强的继承人,觉得净亭道君的作风和道尊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徒不类师,但道尊依旧坚定地退位,放手让净亭道君肆意施为。
可惜现在不行了,渡劫期大能的沉睡闭关不是那么好打破的,特别是道尊还刚刚出手过。
“要是在以前,道尊身边有你这样的小滑头,本座一定会第一时间打死你,省得祸患无穷。”净亭道君想起往事,不由得地感慨说道。
走在最后的云流光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一下,稍稍抬了抬眼又落下。
黎烬安下意识就想嘲笑净亭道君,但在看到净亭道君的表情以后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完全出自肺腑。
“……您老人家是不是对道尊管得太多了?”
哪有徒弟管上师傅身边出现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做徒弟该管的事情吗?
净亭道君一双威仪的桃花眼里满是沧桑,“你师傅是人憎鬼厌的炽炘,不懂这个很正常。”
有一个修真界白月光的师傅,作为对方唯一的弟子,受到的审视和打量何止是数不胜数,就连云流光都远远比不上当时的净亭道君。
谢怀雪小声给黎烬安解释说道:“人、妖、魔三族皆有甘愿追随道尊的至强者。”
不到合体期,不算至强者。
光是一句话就能让人想象出道尊身边熙熙攘攘无处下脚的盛况。
作为一个人缘着实不怎么好的剑修,黎烬安实在想象不出来怎么会有人受欢迎到这个地步,但她看过天书,见过仨孽畜在谢怀雪面前各种明里暗里争宠的场景,就有点理解净亭道君了。
光是仨孽畜就足够让人烦躁了,而道尊身边还不止三个,说是一声人满为患都不为过,那么多人、妖、魔一起争宠的话……
黎烬安被自己的想象骇了一大跳,连连摇头,把脑海里诡异的画面甩出去。
但凡净亭道君没有那么强势的话,她都成不了太上道宗的宗主。
黎烬安对道尊更好奇了。
到底是怎样的风华人物,才能让堂堂修真界暴君回顾往昔的时候只能想到先下手为强的法子,都不想着加入争宠大战中。
太上道宗的禁地和宗主居住的太始峰比邻而居,但禁地被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阵法,精妙绝伦,严丝合缝,从外面看过来,根本看不出来这里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有迷惑心智的作用,要是有人误入,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远离此地。
以前黎烬安看不出来,现在依旧看不出来,因为她在阵法一道上只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天赋,这样巧夺天工的繁复阵法在运行时不会有丝毫的灵气外泄,她只会变成睁眼瞎无知无觉地路过这里。
经过层层验证,四人终于来到禁地。
此地和黎烬安想象中的禁地相差甚远,不在地下,也不阴暗,反倒鸟语花香,桃红柳绿,阳光温柔地倾洒进来,还有清凉的瀑布。
森壁争霞,孤峰限日。
幽岫含云,深溪蓄翠。
眼前一花,瀑布旁边的岸上就多了道人形的光影,似是在含笑望着她们一行人。
无关美丑,在看到道尊的那一刹那,只会让人想起柔软的云、飘忽不定的风、不息的江流……一切有关美好的意象,空灵悠远,飘渺清幽。
有那么一瞬间,黎烬安甚至觉得自己在直面大道。
就好像道尊已经脱离了凡人的桎梏,已经化作大道的一部分。
“晚辈叩见道尊。”
谢怀雪行礼的声音将黎烬安惊醒,连忙跟上自家道侣一同对着道尊行晚辈礼,小脸紧绷,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刚刚觉得道尊很像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好,都是好孩子。”
自带三分笑意的柔和声音轻轻拂过在场四人的耳畔。
许是看黎烬安的白眼看多了,净亭道君下意识地就想翻白眼,几千年不见,她的好师傅还是这样,见人三分笑,正事不提,先把人夸一遍……所以她当年抓紧时间上位有错吗?她师傅适合做道尊,但做不了上位者。
黎烬安的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她嗅到了可以蹬鼻子上脸的味道。
正巧道尊朝着她看过来。
“是安安吗?”
“是我!”黎烬安激动应声。
谁说她不喜欢这个小名的,都是谣传!
“怀雪,流光。”道尊依次把小辈喊了一遍,才看向面无表情的净亭道君,“铮、落铮,好久不见。”
在那个铮字说出来的时候,净亭道君的脸直接阴沉下来。
黎烬安觉得净亭道君太难伺候了,不就是被喊了小名么,多大点的事,那可是道尊啊!
“道尊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就喜欢耍怪脾气欺负人,刚才还拦着我不让我来见您……”
没等她把状告完就被净亭道君不耐烦地打断,“道尊有事吩咐,您还得沉睡,天道虽然待您宽宥,但不是没有代价。”
天地有极,规则有缺。
渡劫期的存在对澜沧大陆来说比吞金兽还要恐怖,运行一次周天所消耗的灵气是大乘期的数百倍都不止,还会冲击规则,引起动荡,所以天道会精准打压这些渡劫期。
飞升不了,还不想被天道打压,就得沉睡。
或者选择以身化道,补全规则。
而净亭道君所说的代价就是后者,她在天道眼中和十全大补丸没有任何区别。
但凡天道黑心一点,把这些渡劫期当成小肥羊收割了也不是不可能,当然那时候渡劫期肯定会奋起反抗。
说到这个,净亭道君的话就忍不住多了起来,“天道和修士立场有别,纵使有过合作,也只是一时的,您莫要偏听偏信……”
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害怕道尊被天道忽悠去以身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眼前道尊是这个形象。
本来站得规规矩矩的黎烬安在净亭道君的长篇大论下也渐渐松弛下来,歪歪斜斜地靠在谢怀雪身上。
真正的亲徒孙云流光低眉垂眼,安静极了。
等净亭道君结束话茬,道尊才轻笑着开口说道:“落铮说的是,只是师傅已经答应了天道,不能失信,不然的话,规则有缺,可不好挽回已逝斯人。”
不算上净亭道君,道尊和在场其余三人是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和唯一一次见面。
黎烬安心跳如擂鼓,恍惚间想到了什么,骤然看向谢怀雪。
谢怀雪也在静静望着她。
这一次净亭道君沉默了许久,才嗓音喑哑着说道:“是我无能……”
道尊难得打断她说话,映在墙壁上的光影斑驳流动,“与你何干,是我与天道共同的决定,再说,为何这般沉重,我以身补道,并不是抹去全部的意识,比之现在,可要自在多了。”
“今日唤你们前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伤心的,听说现在修真界见小辈的时候要准备礼物?”
“还好我事先准备,要不就失礼了。”
黎烬安只觉得那种眼前一花的感觉再次袭来,须臾,手中就多了件东西,然后人就出现在了禁地之外。
眼前已经没有那道光影,唯有一句。
“来日再相见。”
黎烬安、谢怀雪和云流光三人面面相觑,难得都有些不知所措。
净亭道君喟然长叹,“给你们什么好好收着。”
“您和道尊所说的已逝斯人指的是?”黎烬安迫不及待地追问。
“问你道侣去!”
第159章 会比我做得更好
这种情况下,肯定打不起来了。
黎烬安第一次眉开眼笑地应对净亭道君的怒火和冷脸,也顾不上和云流光告辞,牵着谢怀雪转身就跑。
净亭道君摇了摇头,懒得对黎烬安多做评价,负手而立,目光在禁地的方向一划而过,“做好准备。”
“是。”她身后的云流光拱了拱手,恭敬应声。
这说的是道尊以身化道之事,届时动静小不了,肯定会引起动荡,太上道宗要提前做好应对。
另一边在路上牵着谢怀雪蹦蹦跳跳的黎烬安快活的不得了,甚至来不及查看道尊给她送的什么礼物,在她的惊人猜测之前,这些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她对道尊以身化道这件事当然觉得很可惜,毕竟那可是道尊。
但是能挽回已逝斯人的话……
黎烬安回头去看谢怀雪,小声嘀咕,“我说我有点高兴,是不是不太好?”
其实不止一点高兴,是天大的高兴。
可道尊刚刚还给她和谢怀雪送了礼物,在她看来已经是自己人了,自然也不希望道尊被天道忽悠着去补全规则。
特别是她对天道很有偏见,觉得天道就是对她们不怀好意。
道尊和银月元君都是她喜欢的长辈,为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呢。
谢怀雪温和地笑了笑,没有点破黎烬安纠结的小心思,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
“规则不全,无法飞升,渡劫期只得躲避天道视线,选择沉睡,千年万年都不能现身人前。”
“这和不见天日的囚牢有什么区别?”黎烬安无比惊讶,换位思考了一下,大概能理解道尊的选择,“如果只能暗无天日地沉睡,倒不如保留意识以身化道,不过要是我的话,在此之前我肯定会和天道比划比划。”
哪怕明知赢不了,也要挥剑,绝对不会让天道太轻松,主要是对天道看不过眼。
虽然还很遥遥无期,但她已经有点不想突破渡劫期了。
“前路未定,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谢怀雪轻轻晃了晃黎烬安的手,眸光轻柔,“不用怕,我们一起走就好了。”
黎烬安嘴角翘起,又很快压下,咳嗽一声,板着脸说道:“在你把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之前,我对你的好听话不置一词,功是功,过是过,别想着蒙混过关。”
谢怀雪垂眸浅笑:“好。”
回到清霄峰,黎烬安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看着被所有人遗忘的炽炘剑君,“师傅您怎么在这?”
炽炘剑君抱着剑没好气地说道:“不然我能在哪!”
什么都不知道,还没架打,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急得团团转,她能去哪,当然是来清霄峰逮自家徒弟了。
难不成去带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仨孩子吗?
在师徒俩吵起来之前,谢怀雪已经落座沏茶,清香茶气似是浸湿了她清润的眉眼。
黎烬安当即抛弃炽炘剑君,贴着谢怀雪坐下。
谢怀雪抬手将两杯茶推到黎烬安和炽炘剑君的面前,给了她俩休战的借口。
“说说吧。”黎烬安牛饮完,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谢怀雪。
炽炘剑君受到气氛影响,也正襟危坐起来。
谢怀雪唇角微扬,莞尔一笑。
白衣出尘,整个人染上了几分幽静缥缈,杳霭流玉。
“不止人的命数会被干涉,世界也是如此,其实不是师傅最先发现不对之处,是天道和诸位渡劫期大能发现澜沧大陆的前路一片晦涩,却卜算不出任何结果,甚至找不到异变的源头,无形之中有一双大手挡住了澜沧大陆的天空。”
黎烬安瞬间想到了识海里的天书。
“现在直接说出来没事吗?”
炽炘剑君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明明人就坐在这里,却仿佛从一开始就没跟上徒弟和徒媳的谈话,想了想还是把疑问给咽了回去。
“兰慈等人已死,无碍。”
既定的命数被打破,没人再要利用孽畜和天书搞事情,她们不必再战战兢兢。
现在的天书就像一块腐烂的坏肉,剔除就好了,至于那些招来的苍蝇都被通通打死了,再也不能在人耳边嗡嗡地叫唤。
“直到天魔族在三界山围困师傅和我父母一事的发生。”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剑修脸色都肃穆起来。
“师傅耗费百年时间,终于追查出了些许天魔族的马脚。”
谢怀雪实在没有做说书人的天赋,语调波澜不惊,讲述也不跌宕起伏,关于银月元君遇到的困境和艰难,只化作了一声终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让另外的两个剑修眼眶都红了,一个觉得道侣都那么劳累了还不忘保护她,一个觉得元君是为了她和谢怀雪才这般不辞辛苦。
虽然银月元君不在这,但足以让两个剑修为她伤心难过得摧心剖肝。
黎烬安呜咽一声,结果谢怀雪递给她的帕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元君察觉到天魔族的存在之后可以和道君、道尊乃至天道默契地互通有无,但是你们是怎么知道……那本书的?”
她实在是说不出来天书的名字,简直是脏了她的嘴巴和谢怀雪的耳朵。
其实别的都能想通,银月元君、净亭道君、天道,还有渡劫期大能们怕是早就心领神会,心有灵犀一点通,彼此之间早早就有了默契,哪怕不用点明,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就比如对天魔族人的袭击,完全不用事先沟通,都是人精中佼佼者,说几句云里雾里的话就行了。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明明天书在她识海里,怎么所有人都跟看过了一样,总不能是别人趴在她脑袋上看的吧!
默默流泪还没有帕子擦脸的炽炘剑君又开始跟不上了,满脸茫然,“什么书?”
黎烬安无语看她:“说正事呢,您别打岔。”
哦,她师傅没有看过天书,差点忘了。
炽炘剑君瞪着死鱼眼看向倒霉徒弟,这就是把徒弟教得太好的烦恼,不能随时给犯浑的徒弟一巴掌,太可惜了。
“是天道动用规则之力,截取到了那本书。”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道本就不齐全,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天道,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澜沧大陆走向死局,自然要奋起反抗。
“然后呢?”黎烬安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谢怀雪垂下眼睑,平淡地继续说道:“天道把那本书给了我。”
黎烬安悚然一惊,直接站了起来,定定地注视着谢怀雪,心脏随着谢怀雪的话开始剧烈跳动。
“唯有得到那本书的人才能改变原本的故事发展。”谢怀雪抬眸,和黎烬安对视,“只是我想,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天书是方外的能量,会对世界线进行修正,只有拿到天书的人才能抵抗这种趋向,可以订正剧情。
而如果想推翻天书,没有比被孽畜主角追逐的清霄仙尊更合适的了。
天道把天书交给谢怀雪就是觉得她不会拒绝此事,毕竟谁会愿意看到自己落得那样不堪的下场呢?
在这件事上天道和谢怀雪是双赢,祂和谢怀雪都需要逆天改命,力挽狂澜。
可是……
天道在乎的是澜沧大陆的命运,而不是一个无关大局的黎烬安,但谢怀雪在乎。
清霄仙尊最在乎的就是那句——极烬剑尊也算是一代英杰,可惜中途陨落,清霄仙尊再无旧友。
如何同生不同死?
故山知好在,孤客自悲凉。
谢怀雪和天书里那个失去爱人的自己相顾无言,对视良久后,同天道做了个交易。
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应该永远相提并论,与时同休。
提起银月元君没落下的泪,到底还是在此刻汹涌而出。
虽然谢怀雪没有把心底的思绪和盘托出,但黎烬安已然明悟——她万分嫌弃的天书,是她道侣能为她争取到最好的一线生机。
谢怀雪把唯一一次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机会交给了那个无知无觉,还在极烬峰跳脚骂人的黎烬安。
黎烬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安静落泪,鼻尖通红,凤眸湿润,颗粒大的泪珠滚滚而落,无休无止。
别说谢怀雪了,就连炽炘剑君看着都极为心疼。
向来张扬闹腾,无法无天的孩子甫一哭得快要碎掉了,苍白又脆弱,杀伤力翻了倍都不止,还不如她继续作妖祸祸人呢。
谢怀雪顾不上还在兢兢业业照亮小辈的炽炘剑君,揽过黎烬安的肩膀,拿出新的帕子给黎烬安细致地擦掉泪水。
清霄仙尊的帕子很素净,上面只有祥云纹,顶多料子好些,全用在了格格不入的极烬剑尊身上。
黎烬安紧紧搂住谢怀雪的腰肢,把脸埋在她的脖颈上,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止不住的抖动。
谢怀雪没有用任何苍白的言语安慰此刻的黎烬安,只是和她静静相拥,一同体会那份复杂的心情。
因为同样的在意彼此,所以才能感同身受。
炽炘剑君难得低眉顺眼起来,还收敛了大大咧咧的坐姿,拘谨得不行。
她坐着不是,站着不是,留下不是,离开也不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银月峰真的改名为清霄峰,已经是小辈的地方了。
就在炽炘剑君百无聊赖地回*想黎烬安上一次在她面前哭,是因为输给谢怀雪太多次还是被抢了糖葫芦的时候。
黎烬安抽抽噎噎地从谢怀雪怀里出来了,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红眼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哽咽一声,“元君还能回来吗?”
说完之后,她就委屈泄气地看着谢怀雪,假装刚才的哭包不是她。
“能。”
第160章 那么大的事情。
砰的一声,有人激动得拍案而起。
是亢奋到难以自已的炽炘剑君,听到那个“能”字以后,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努力跟上徒弟和徒媳的谈话节奏。
跟不上就跟不上吧,别的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其实净亭道君为了让她安分待在道宗,就隐晦地透露过此事。
只不过炽炘剑君不信净亭道君,净亭道君在她这里的信誉为零。
在这件事情上她连黎烬安都不相信,只相信谢怀雪。
黎烬安和谢怀雪都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
“天道怎么会同意的?祂不会中途反悔,反将我们一军吧?”
黎烬安向来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天道的用意,问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天道拦着她不让她强杀孽畜,她仍是心有芥蒂。
不怪她如此担忧,在时空乱流中走了一遭,见识到了时空可以抚平任何改变过去的痕迹和褶皱的伟力,难免忧心忡忡,生怕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无用功也就罢了,她怕的是救不回银月元君。
谢怀雪轻笑不语,抬起素白的指尖点了点黎烬安的太阳穴。
温凉的手指点在太阳穴上,痒极了。
说着说着怎么还调戏人呢。
黎烬安下意识地攥住谢怀雪的手,小脸紧绷,正要传音说怎么对她动手动脚的事,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什么,转头愣愣地看着谢怀雪。
她反应过来了。
谢怀雪偏了偏头,亦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天书?”
黎烬安没有说出声,而是无声做着口型。
都怪天书钻进她识海以后除了闪着金光就没有别的动作,搞得黎烬安第一时间都没有想起来它。
谢怀雪眉梢微动,和她一起做口型:“对。”
“原来如此!”
黎烬安也开始亢奋地拍桌子。
合作或许会破裂,但利益关系永远牢靠。
天道想彻底摧毁方外而来的天书,她们想挽救银月元君和谢怀雪的父母,双方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双方之间还能继续合作一次,不用担心天道会反水背刺她们。
一阵呜咽声惊动了沉迷于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的黎烬安,她扭头一看——
炽炘剑君在默默抹眼泪,一手抱着剑,一手给自己擦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群剑修在外流血流汗,宁死不屈,硬气得不行,恨不得与天下人为敌,唯独会在道侣的事情上怅然流泪。
黎烬安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要嘲笑炽炘剑君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掏出了留影石对准自家师傅,她打算送给银月元君一份特殊的礼物。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用留影石录下炽炘剑君的丢人时刻讨银月元君开心了。
炽炘剑君哭得太伤心太专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黎烬安都把留影石收起来了。
实在没心情和黎烬安瞎胡闹,炽炘剑君翻了个白眼,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估计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哭上一场了。
黎烬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可算是走了,我师傅她老人家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碍眼嘛,真没眼色!”
“等元君回来了,我们也要像我师傅打扰我们一样打扰她们!”
“桀桀桀桀桀桀!”
黎烬安笑出了她现在最钟爱的坏人反派笑声。
主角不长命,还是做反派好,到了最后应有尽有。
谢怀雪垂眸浅笑,清凌凌地应了一声,“好。”
看到道侣笑起来也秀气清冽的样子,黎烬安收敛了一下过于猖狂的笑容,跟着一起矜持起来,倏然想到什么,咽了咽口水,“天魔族灭,那你的寒毒?”
她这个剑脑子,和她师傅计较什么!
最重要的事分明是谢怀雪的寒毒。
“解了。”
短短的两个字,对黎烬安来说简直就是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黎烬安扑过去满满地抱住谢怀雪,犹嫌不够,径直坐到谢怀雪腿上环住她的脖子,用带着湿意的漂亮凤眸亮晶晶地看着她,眼中全是最纯粹的欣喜和高兴。
谢怀雪也跟着笑起来。
剑修就是有这样感染别人带动别人的本事。
“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想着告诉我一声?!”
分明是她迟迟想不起来,现在倒打一耙,反而成了谢怀雪的错,搞得像是谢怀雪特意瞒着她一样。
又不是需要经过严密推理才能得出结论的事情,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遮挡,显而易见地摆在那里,也就笨蛋剑修慢了一拍又一拍,等黄花菜都凉了才反应过来。
不过谢怀雪知道她只是想撒撒娇罢了。
谢怀雪顺势抬手揽住黎烬安劲瘦有力的腰肢,掌心划动,感知手下那份蓬勃跳动的生命力,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以为你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件事。”
黎烬安脑袋一歪,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还是想不明白,又困惑地眨了眨,直到对上谢怀雪有些晦涩的眼神时,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你、你、你……我我我……”
不仅说不出来话,还破音了。
你你我我了好半天,黎烬安都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和嘴巴。
“光天化日之下,你怎可这般轻浮,哪还有仙尊的样子!”黎烬安满面羞红,哼哼唧唧地说道,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谢怀雪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窘态,见她看过来,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承认下来,“是我轻浮。”
闻言,黎烬安干脆用手捂住了谢怀雪的嘴唇,对视三秒后,果断地伸出另一只手捂上谢怀雪的眼睛。
“你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本来就挺沉默寡言的,结果难得说出来的几句话还全是她不爱听的……也不是不爱听,就是听起来容易让她羞愤欲绝。
其实黎烬安并不是薄脸皮,向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情欲,热衷于对谢怀雪又啃又咬又亲,在双修神交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新玩意……
但有时候谢怀雪冷不丁地隐晦调戏她几句,黎烬安就受不住了。
“……嗯,我不说话了。”谢怀雪好脾气地答应说道,很是有求必应。
她越这样,黎烬安反倒越不自在,咳嗽一声,“你就爱故意捉弄我,我还能不知道你嘛!”
虽然但是,她觉得谢怀雪对她的猜测还挺有道理的,合情合理,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之所以晚上的时候会想起寒毒的事情,是因为她俩晚上得双修,正好帮谢怀雪压制寒毒,一举两得。
黎烬安每次过犹不及,或者拉着谢怀雪胡闹的时候都无理很声高地振振有词,说她完全是为了谢怀雪着想,对待寒毒就得下一剂猛药。
这也是黎烬安想起谢怀雪寒毒已解这件事最好的契机。
黎烬安心虚一瞬,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照常来说是这样,但她不是提前想起来了嘛!
她得为自己正名。
“不许小瞧我,我又不是色中饿鬼。”
谢怀雪莞尔:“好。”
黎烬安从谢怀雪怀里出来,拉着她起身就走。
饶是谢怀雪也怔然一瞬,搞不明白黎烬安的意图。
“怎么了?”
黎烬安指了指天空。
晴空万里,一碧如洗,令人心旷神怡。
所以怎么了?
似是察觉到背后谢怀雪疑惑的目光,黎烬安头都不回地说道:“现在是申时三刻,马上就要天黑,咱们也该就寝歇息了。”
太上道宗的天象气候自成一体,此时正值夏季,白日很长,到了晚上七点多钟,也就是戌时才会完全天黑。
别人的马上是真的马上,而黎烬安的马上指的是快两个时辰。
刚说过不是色中饿鬼,就那么水灵灵地自己打自己的脸,又不是她红着脸和谢怀雪闹脾气的时候了。
谢怀雪淡声说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黎烬安干脆利落地回复自家道侣,“听不懂。”
她不学无术,她骄傲!
黎烬安笑意粲然地回头,眉宇轻扬,“不过我知道另外一个东西。”
“春宵苦短,不可辜负。”
“天魔族灭,元君不日将归,你解了寒毒,三件大好事,还差一喜就凑够四喜临门,正好加上一个洞房花烛夜,我这也是讨个好彩头。”
谢怀雪无言以对。
有些剑修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可以胡说八道。
庆祝喜事的方式有点歪门邪道,不过确实是庆祝了。
……
净亭道君和炽炘剑君都没有来清霄峰打扰她们两人的温存,各有各的满腹愁绪。
前者难得反思,觉得自己或许不是个好弟子,不该和道尊赌气那么久,师徒之间从未好好交谈过,后者为情所困,生怕几百年不见的道侣嫌弃现在萎靡颓废,不复从前意气的她。
两位长辈都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不可自拔,根本顾不上黎烬安和谢怀雪。
没人打扰正好,遇上那么多好事情,黎烬安是真的高兴,兴致上来了,一个劲拉着谢怀雪瞎胡闹,粘人极了,一刻都离不了谢怀雪。
是日。
黎烬安正兴致勃勃地给谢怀雪舞剑,红衣翩跹,剑法精妙。
她收起剑,蹦蹦跳跳地朝着谢怀雪走去,正想着讨要舞剑的报酬,忽地,天地之间响起一声悲切的钟声。
并不凄厉,却让人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余韵悠长,直达心底,仿佛是在心间敲响的。
大道在共鸣。
是丧钟。
紧接着,天色便阴沉起来,下起一阵红雨。
红色的雨滴落在土地、植物、灵宠、人身上很快就消融不见。
于是土地肥沃,植物疯长,灵宠开智,修士境界松动,更进一步。
——这是道尊送给修真界最后一件礼物,泽被后世。
黎烬安和谢怀雪庄敬肃穆地行礼,送道尊最后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