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天第一百零一天


    “来了,谁啊,大清早的按门铃?”


    孙永芳抱着一条狗,边说边从屋里出来。


    她这几年过得不错,气色很好,眉眼滋润,甚至对怀里一条小狗都和颜悦色的,手掌摩挲着小狗,嘴里道:“小许,可不许叫,回头你哥哥给你买肉吃。”


    她说着话,走下台阶时,看见铁门外的耿序跟闻从音时,脸上笑容就僵住了。


    普通的白瓷茶杯,红茶香味扑鼻而来。


    孙永芳抱着狗,坐在沙发上,双腿叠加在一起,光是看外表,很难有人相信她今年已经四十多了。


    “哎,你们可真是,来之前也不先打个电话,也没写封信,你爸哪里知道你们要过来。这是你媳妇啊?”


    孙永芳看了看闻从音,笑道:“倒是蛮年轻的,我先前就跟你爸说了,你这孩子心里自己有主意,用不着他多操心。你看,可不就不声不响找了个漂亮媳妇。”


    闻从音客气地笑了下,“孙阿姨过奖了。”


    “哎,这孩子可真是文静。”孙永芳笑了下,眉梢眼角都不带动的,她看了下墙上的钟,拿起旁边的电话,装模作样道:“这个时辰,要不我打个电话给你爸吧,有什么事你们直接电话跟他说。”


    耿序淡淡道:“孙阿姨,不用了,您帮忙带一句话就行,就说我姥姥昨天昨天过身了,我爸就算不认自己是蔡家女婿,早些年我们两家也是有情分的,他要是愿意来就来,不来,我们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说完这话,他拉起闻从音的手,道:“咱们走吧。”


    孙永芳愣了下,掩饰心里的不自在,忙站起身来,“你们这就要走啊,这多不合适。这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跟你爸说几句,还有,你们这既然来了,那就住家里啊,家里虽说地方不大,可怎么着也能腾出一间房间给你们。”


    耿序站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孙永芳,“孙阿姨,您要这么说,那我这就回去带两孩子过来。”


    孙永芳愣了下,当下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抵触、抗拒的神色。


    耿序看在眼里,唇角拉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我爸不在这里,您可以不必说这些违心的场面话。”


    闻从音亲眼瞧见孙永芳的脸从白转红,再转青。


    她敢保证,要是眼神能杀人,孙永芳的眼神绝对能把耿序片成雪花片。


    耿序带着闻从音出来,走了一段路,迎面一对夫妻走过来,闻从音没仔细看,对面那男同志却是看了耿序一眼又一眼,眼神还在闻从音挽着耿序的手上停留片刻。


    “妈,刚才耿序是不是来了?”


    蔡聪刚进屋里,就听见他妈在客厅里跺着脚用家乡话骂人,一口一个作死的畜生,贱种,那保姆在厨房里收拾东西,一点儿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孙永芳骂了半天,这才稍微出了口恶气,瞥了眼蔡聪夫妻俩,“怎么,你们撞见他了,他说什么了?”


    她气喘吁吁,这些年养出的和气从容,在碰到耿序的时候,就像是镜花水月一样一下消散了。


    “没有,他好像没认出我来。”蔡聪心里不大自在,他对耿序可是耿耿于怀,身为继子,又没少受到耿父照拂,身边人难免拿他跟耿序作对比。


    倘若耿序的事业一泻千里,或者止步不前,蔡聪都会好受些,偏偏不知怎么地,耿序这个人,命就是好,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贵人帮助。


    就连前几年平反回城外交部的赵老,提起耿序那更是赞不绝口。


    而蔡聪呢,要不是靠着耿父的提拔,连个科级都当不了。


    “呵,他一向目中无人,就算认出你,也不会搭理你。”孙永芳咬牙道,“不行,那王八羔子还想让老耿去他姥姥的葬礼,想得美!”


    孙永芳想到这里,就叫蔡聪去嘱咐保姆跟警卫员,不许把今天来人的事,尤其是耿序夫妻来的事说出去。


    蔡聪却比母亲更聪明,连忙拉住孙永芳的手,“妈,这么大的事,瞒不住,耿序他姥姥家认识的人多,万一暴漏了,爸反而要怪你。而且,我觉得,耿序特地来这一趟,说不定就打的这个主意,不然他为什么不留在这里等爸回来,也不打电话,反而让你去转告爸。咱们可不能叫他给算计了。”


    “那这么说,咱们还得帮他带话?!”


    孙永芳激动得不行,那条哈巴狗这时候估计是饿了,在她脚下汪汪叫,孙永芳心里烦躁,随便一脚把狗踢开,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蔡聪的媳妇抿了抿嘴,心疼狗,又不敢得罪婆婆。


    蔡聪眼神一转,附耳在孙永芳耳旁说了几句话。


    孙永芳眼睛亮起,她点头道:“好,咱就这么办。我


    算看出来了,老耿那人就是好面子,回头咱们把明辉带过去,咱们家孩子,肯定能把耿序他们家那两个乡巴佬孩子给比下去!”


    葬礼的事,闻从音跟耿序也通知了闻父。


    闻父倒是很会做人,立刻表示那天一定过来。


    周艳红看着闻从音气色饱满,说话语气姿态都俨然一副活在幸福里的模样,心里不免难受。


    她讪笑着说道:“从音啊,你妹妹打电话给你,怎么你那边一直打不通啊?打过去,接线员都说你不在。”


    闻父脸黑了黑,不悦地看向周艳红,“你问这话干嘛,难道还能是从音特地躲着从丽。从音在岛上既要当主任大夫,又要去药厂当顾问,能跟从丽一样清闲吗?”


    周艳红被骂的不敢顶嘴。


    闻从音神色淡淡,既没有看好戏的心态,也没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情。


    她跟耿序坐了坐就要走。


    闻父还舍不得,非要留他们吃饭。


    耿序看向闻从音。


    闻从音道:“爸,耿序姥姥家那边还一堆事呢,今天就不吃了,我们走之前,再找个机会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闻从音话说到这个份上,闻父自然不好再留。


    但他也是满面红光,大声地送闻从音夫妻下楼去。


    隔壁韩大妈还认得闻从音,瞧见她时,惊喜道:“小闻回来了?”


    闻从音还没回话,闻父就中气十足地说道:“可不是,本来忙得不行,但没想到赶上我女婿家里有事,这不得已才请了假回来。这一回来,不知落下多少事,他们医院院长、药厂那边都跟着着急呢。”


    耿序抿着唇笑。


    闻从音都要被闻父气笑了,“爸,您别送了,这几步路,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您赶紧回去吧。”


    她拉着耿序快走几步下了楼,走出筒子楼,几只白鸽哗啦啦地飞过天际。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马路上是下班的人骑着自行车跟飞一样地穿梭在人群里,叫卖烤板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闻从音握着耿序的手,回头看他:“你看,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耿序用力回握她的手,周围来往的人的目光他也毫不在意,“我该跟你学习。”


    “学我,我有什么好学的。”闻从音摇摇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爸跟你爸不一样,周艳红跟你继母也不一样。”


    闻父这人,心眼多但有一点好,能屈能伸。


    只要你有本事,态度再横,他都会自己调整好心态。


    但耿父不同,位高权重,难免掌控欲、脾气就大了,加上耿序母亲的事添在他们父子之间,父子俩感情能好才怪了。


    孙永芳反而不重要,没有孙永芳,也会有别的女人。


    葬礼办的很简单。


    老太太的坟早就安排好了,跟耿序姥爷一个坟墓,头七那天,来的人不少,街坊邻居都来了。


    许文清做事利索,请了人来办流水席。


    每桌席面八道菜,四荤四素,馒头管够。


    耿父、闻父都来了。


    耿父过来的阵仗不大,显然是怕被人说嘴,可他们一家穿着打扮,那分明就跟周围住的人截然不同。


    最显眼的无非就是孙永芳跟她儿媳妇两人都烫了头。


    “哎,那两个是女演员吗?”


    几个邻居边吃边八卦。


    “瞧着不像啊,咱们看电影可没瞧见过这两女同志。”


    “你们见识短了吧,我早打听过了,这蔡姥姥先前的姻亲家可是个大官,瞧见没,人家身上那中山装都是毛呢的,女同志身上可是列宁装,还有脚上那皮鞋,哎呦,搁在百货商店那都得卖几十块!”


    “节哀。”


    耿父送上一份白包。


    许文武忙接过白包,脸上笑容殷勤到叫人不忍直视:“精忠哥,您怎么忙,还亲自过来啊?”


    闻从音:“……”


    怪不得蔡姥姥给了那么老些钱,许文武回城还得托人找关系,这说话可真能耐。


    耿父神色平和,“老太太的事先前我并不知情,要是我知道,肯定会帮忙找大夫。不过老太太也是喜丧,你们也别太难过。咱们俩家到底以前也是姻亲,文武,你们要在北京碰到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我多少还有点儿面子。”


    许家这群人,自从耿父一家来了后,就屏声凝气的,仿佛生怕得罪了什么人似的。


    这会子听见耿父这句话,一个个喜形于色,仿佛得了什么天恩一般。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天第一百零二天


    “耿同志,我们家虽然现在不如以前,也没到需要求人的地步。”


    许文清脸色却很难看,对着耿父,连个笑容都欠奉。


    许文武等人脸色顿时变了。


    孙永芳笑道:“文清大姐,老耿也是好意,您别多心。其实现在老耿就一直说得帮帮你们家,可早几年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跟黑五类走得近些,都难免叫人说闲话。老耿位置又敏感,他不保得住自己,怎么能保住别人呢。就连耿序,先前也生他爸的气,可我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老耿是嘴硬心软。”


    耿精忠摆摆手,“今天这样的日子,说这些干嘛。大哥,你也别喊我精忠哥,以前怎么喊,现在还是怎么喊。”


    “是,是,妹夫。我们也知道妹夫你不容易,你要是有办法,早些年还能不帮咱们。”许文武亲热地喊道。


    孙永芳母子俩听见妹夫那两个字,脸色都黑了黑。


    耿序唇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要不是今儿个是姥姥的丧事,他都不想给大舅好脸色。


    耿精忠也觉得大舅哥拍马屁拍的有些不太像样,干咳一声,“那什么,耿序,你孙阿姨说你们这次来了两个孩子上来,两孩子呢。”


    他的语气分明是想跟耿序拉进下关系,但又放不下面子。


    许文彦赶紧道:“孩子在外面呢,我去把孩子带进来。”


    这正说着,外面就传来孩子哭闹的声响。


    孙永芳只觉得耳熟,她儿媳妇却是变了脸,“是明辉的声音!”


    外面巷子里今天已经扎了棚,来往的路都堵住了,大人们吃席的时候,小孩子胃口不大,都是吃没两口就抓了糖在周围玩。


    耿序跟闻从音都没拘着向阳、丽娜,横竖这周围都是街坊邻居,也不怕孩子丢了。


    向阳、丽娜两人跟周围的孩子玩得挺好,老鹰抓小鸡、跳房子。


    那蔡明辉过来后,瞧见那群孩子凑在一起玩的有说有笑,心里就羡慕,便非要过去玩。


    他妈刘远燕也想着,里头人多,乌烟瘴气的,加上是白事晦气,便让儿子在外面。


    谁知道,蔡明辉这孩子性子很较真,玩老鹰抓小鸡,当老鹰的时候老是抓不到人,脾气就上来了,耍赖,赶上这群胡同里的孩子也不是什么性子软的,哪里能顺着他的少爷脾气,一来二去就吵起来。


    这吵起来,蔡明辉势单力孤,更吵不过这些胡同里长大,打落地就跟兄弟姐妹吵个没停的孩子,气不过就想动手。


    结果,更不必说,纯纯送菜。


    所以,就哭得杀猪抹脖子似的。


    “怎么了,怎么了,哎呦,明辉,你怎么坐地上了,谁欺负你了!”


    刘远燕瞧见自己儿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小孩都围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来拉着儿子起来,拍拍屁股的灰,又瞧见儿子手上擦伤,当下眼睛一下就红了。


    “妈,妈,他们欺负我,把他们都抓去坐牢!”


    蔡明辉哭着满脸鼻涕眼泪,手指着对面的孩子们说道。


    跟他打架的是李大爷的大孙子李勇。


    李勇脾气急,“谁欺负你了,你自己先动手打人的,还好意思说。”


    “你们这群孩子,怎么能这样,”孙永芳出来,看见孙子这个模样,也恼了,嘴角拉平,眼神冷漠不屑地打量李勇等人,“你多大,我孙子多大,


    他打你能有多疼,瞧你干的好事,把我孙子欺负成这样。”


    “这位奶奶,话不能这么说,刚才那个弟弟打了李勇哥哥好几下,李勇哥哥还躲着,是他一直要追着李勇哥哥打,李勇哥哥才忍不住动手的。”


    向阳跟李勇玩的比较好,孩子都这样,即便认识时间不长,可玩得来就是朋友,他这时候也出来帮李勇说话。


    孙永芳瞥了向阳一眼,瞧见他身上穿着普通的海军衫,军绿色短裤,跟其他孩子相比,虽然收拾的干净利索,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便冷笑一声:“你跟他一伙的,你们当然向着他说话。你爸妈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都不学好,就会欺负弱小。”


    “孙阿姨,您是对我跟耿序的教导有什么意见吗?”


    闻从音唇角带着笑容,语气客气,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孙永芳愣了愣,蔡聪反应飞快,他觑着眼睛看了耿序一眼,“我妈就是口直心快,疼明辉疼得紧,明辉,别哭了,哥哥姐姐们跟你闹着玩的。”


    董明辉看了看父亲,嘴巴扁了扁,吸了吸鼻子。


    闻从音冲向阳跟丽娜招了招手。


    两孩子都跑了过来。


    耿父上下打量两孩子,瞧见两孩子一个比一个精神,心里其实不无满意,“这就是向阳跟丽娜?”


    向阳跟丽娜用眼神询问闻从音跟耿序。


    耿序道:“你们喊耿爷爷就行了。”


    “耿爷爷好。”两孩子乖巧地喊了一声。


    耿父脸色有点儿绿,许文武等人心里都不禁捏了一把,生怕父子俩在这里吵架,他们夹在这里为难。


    孙永芳却巴不得如此。


    但偏偏耿父今儿个似乎脾气很好,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向阳、丽娜,“给孩子们的零花钱,拿着吧。平时拿着买书买文具。”


    两孩子都先看了闻从音一眼。


    闻从音点过头,两孩子才收下。


    向阳把红包塞到口袋里,“谢谢耿爷爷。”


    “嗯,不用客气,你们叫爷爷就行了。你们几岁,读几年级?”耿父对两孩子和气地问道。


    向阳抢先道:“我今年11岁了,读两年级。妹妹九岁,也是两年级。”


    “哦哟,怎么才读两年级,我们家明辉跟妹妹一样大,都读四年级了呢。”


    孙永芳佯做惊讶一般说道。


    耿父显然也有些吃惊,但很快收敛了神色,道:“是岛上教育条件不好吗?要我说,两个孩子不如送来北京,反正咱们家里也够宽敞,住得下。”


    孙永芳一家都愣住了。


    尤其是刚才脸上带着些许讥讽、得意的蔡聪夫妻俩,他们刚还暗暗笑话耿序家两孩子上学进度不如他们家孩子。


    哪里想到,耿父会这么大方,居然愿意让两孩子接到北京来,还要去他家住!


    这简直是她们一家都没想到的。


    要知道,先前孙永芳也不是没这个意思,想让蔡明辉来家里跟着住,毕竟耿父周围邻居都有孩子,蔡明辉要是能跟这些孩子一块长大,那长大后就是妥妥的人脉。


    但耿父从没松口过。


    想不到,现在他居然主动提起这事。


    孙永芳牙齿都快咬碎了。


    闻从音看向耿序,眼神带着惊讶,你爹要干啥呢?


    耿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两个孩子的教育我们有安排,目前孩子们上二年级是暂时的,将来该跳级我们会跳级。您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


    耿父面色严肃,呵斥道:“你跟我置气可以,别拿孩子的未来赌气。你自己不愿意,那你爱人的意见呢?”


    闻从音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耿父说的是自己。


    她干咳一声,“我的想法跟耿序一样,我们不是置气,先前丽娜也有机会来北京读书,但我们商量过了,目前不合适。”


    孙永芳听着听着,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耿序一家要是答应了,她心里不爽。


    不答应,她心就更不爽。


    这么好的事,他们家求之不得,他们不要,那什么意思。


    “真的假的,这什么机会能来北京读书啊?”


    孙永芳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会说笑,也就是咱们家里人,没把你的话当着。要是传出去,可不是要叫人笑死,吹牛吹上天了。”


    蔡聪笑呵呵,“妈,您可别这么说,万一真有可能呢。明辉参加的那个珠算比赛,老师可说了,要是能进全国决赛,拿到前三名,那就能留在北京读书。”


    “妹妹参加的就是这个比赛!”


    向阳脑子虽不如丽娜聪明,可却不是缺心眼,哪里听不出这些人质疑,他大声道:“我们这次过来,还要陪妹妹去参加全国决赛!”


    当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多悦惊讶地看向丽娜,“真的?丽娜才几岁,能进决赛?!”


    向阳得意地抬起下巴,“妹妹很聪明的,老师教的东西她一学就会,她可是我们全省第一,而且,妹妹不是跟小学生比,初中生、高中生也不如她!”


    “哎呦,这小姑娘这么本事啊?”


    周围众人吃惊又羡慕地看向丽娜。


    丽娜脸上神色平平,点了点头,“我们是来参加比赛的。”


    “你骗人,我们老师说了,那个比赛很难的,我连初赛都过不了,你怎么可能能进决赛?!”


    董明辉怒不可遏,气冲冲地质问。


    丽娜看了他一眼,“那是你的问题。”


    她懒得跟董明辉多说一句,这态度把董明辉气的够呛。


    刚才,董明辉早就留意到她,觉得这个小妹妹挺漂亮文静的,跟胡同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多少能配跟自己玩。


    哪里想到,这个小妹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还毒舌。


    耿父却相信这事是真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耿序这人做得多说的少,是不会信口开河的人。


    他皱眉看着耿序,半晌道:“随你们便吧。”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天第一百零三天


    相比起耿父到来引起的波澜,闻父来的时候则低调得多,送了白包后,宽慰许家人几句话,就看向闻从音,“你们这次难得回来,也多回家坐坐,先前你医院的同事还问起你来呢。”


    闻从音正帮着收拾碗筷,听见闻父这话,好奇地问道:“哪个同事,问我做什么?”


    闻父摇头道:“是你们医院的徐主任徐香,不过找你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你要是哪天有空过来,我就跟她说一声。”


    闻从音心里寻思,也不知徐香找她是什么事,不过人既然有心来找,肯定是有要事,便道:“大后天吧,我陪孩子去考完试,第二天就去你们那里。”


    “那就这么定了,”闻父心里大喜,看向耿序,“女婿爱吃什么,回头我好叫人提前准备些好酒好菜,咱们翁婿俩这几年也没好好说过话,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到时候可得让我们好好招待  。”


    耿序道:“岳父大人看着安排就是,我没什么忌口的。”


    闻父听到耿序喊岳父大人这四个字,脸上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乐呵呵地走了。


    闻从音觑见周围无人,用胳膊肘撞了撞耿序,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你对我爸倒是挺客气。”


    耿序淡淡道:“出门在外,给他面子为的不还是给你面子。”


    闻从音双手叉腰,忍俊不禁,盯了耿序半晌后扭头转身走了。


    向阳摸不准婶子的态度,纳闷地摸摸脑袋,看向耿序,“叔叔,婶子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耿序对他道:“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向阳:……


    又是这句话!


    葬礼忙活到晚上十一点才算消停。


    棺材明日才发送,街坊邻居帮忙收拾了东西,院子里白日的喧闹渐渐褪去,只剩下蝉鸣阵阵。


    闻从音瞧见两孩子困得不行,便想说带孩子们先走,谁知道跟耿序走到东厢房那边,却听得许家人在吵。


    声音最大的是大舅媳妇,一把嗓子格外响亮,“大姐,这帛金是不是现在给分了啊?”


    小舅妈也附和道:“就是啊,趁着现在大家都在,赶紧把钱分一分,明儿个好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其实明儿个有什么事。


    明天就是送棺材上身入坟,该安排的人早就安排了,还雇了牛车。


    这些人这会子急着分钱,无非就是怕夜长梦多,这帛金被许大姨贪了。


    许大姨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的想法,心里恼怒,也是心冷了,“你们不用忙,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这各家送多少帛金我都让多悦登记造册,你们家孩子也在旁看着,出不了错。这钱你们要分,也得等把耿序那孩子垫的钱还了,再分也不迟。”


    许大舅忙打断许大姨的话:“大姐,话不能这么说,耿序那孩子给钱那是他的孝心。再说,他家趁着钱呢,有钱有势的,哪里缺这些个。倒是咱们,家里穷得叮当响,儿子女儿都是要结婚的年纪,正发愁这钱呢。”


    “咳咳咳。”


    闻从音抵着嘴唇咳嗽几声。


    许家人听见声响,回头瞧见耿序一家都在门口,不由得一个个脸上都浮现出尴尬神色。


    向阳都替这些大人感到尴尬。


    耿序神色如常,“大姨,这钱就不用还了,既然大舅小舅要分,那趁着今晚大家都在,一分为四,你们一家拿一份吧。”


    “大外甥,我们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许文武还想解释一下。


    耿序摆摆手:“大舅,不用说,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我能力也有限,你们刚回城,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多得帮不了,论理,我妈这一份也该拿,但我妈不在,这钱拿着也没意思。大姨,您现在分了吧,免得别人惦记得晚上睡不着。”


    大舅小舅两家人脸都涨得通红。


    三姨一家倒是不说话,却也是默认的态度。


    许文清心里叹了口气,叫多悦去拿出今天亲朋好友拿来的白包,许家以前结交的亲戚多半都是达官显贵,即便没落,到底烂船还有三根钉,尤其是蔡姥姥人品好,不少人念旧情,考虑到许家现在的情况,很多人包的帛金不少。


    七七八八加起来居然有八九百之多。


    许大姨干脆分了四份。


    耿序在一旁不说话,闻从音看在眼里,这时候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孩子们都困了,明天大家再见吧。”


    “我、我送你们吧。”


    大舅忙说道。


    耿序丢下手里的烟,在地上踩灭,“不用了,从音,走吧。”


    闻从音答应一声,对许家人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跟着走了。


    次日棺材入了坟,大舅等人估计是觉得没脸,都找借口走了。


    许大姨拍拍耿序的胳膊,“你别往心里去,跟他们这些人计较没意思。”


    耿序搀扶着大姨,“大姨,我知道。倒是您,吃了不少亏。那三根金条,您怎么都给他们了。”


    许大姨道:“他们把钱看得那么重,我要是分一口,还不得被烦死。算了,活到这把年纪了,还为钱的时候闹翻天,何必。”她的面容很是平和,“再说了,我也没老到不能挣钱,我会用缝纫机,家里就我跟多悦,再怎么吃喝能花多少钱。倒是你,以后可不许再给我们寄钱来。”


    耿序微微笑了下,看向多悦:“表妹现在又要上班又要学习,忙得过来吗?”


    许多悦坐在窗户旁边出神,冷不丁被点名,这才反应过来,闻言想得开地笑道:“都习惯了。”


    “虽说习惯,这么天天的跑也不是事。”闻从音先前就打听过了,许多悦上班的地方离家里远着呢,而且她有时候晚上上夜班,回来都十点多了。


    路上都没几盏路灯亮,这个情况,别说一个姑娘,就是个男人,也不安全。


    要是碰上打劫的,后面敲一闷棍,那还得了。


    许大姨道:“可不是这么个事,可他们那单位不好分房,要分房都得是结婚了,这婚姻大事又不能儿戏,不能为了分房子匆匆找个人结婚。”


    耿序低声道:“大姨,现在姥姥走了,你有没有想法换房?换去表妹单位附近那边。”


    许大姨一愣,有些心动:“这换房不容易吧,我们那地段偏着呢,多悦他们单位那边可是好地段,谁愿意跟我们换,就算要换,只怕也得添不少钱。”


    耿序开口想说什么,瞅见旁边一男的看过来,便岔开话题,“这倒也是。”


    一行人不再说话,等到了家里。


    李大爷早就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个东西,瞧着不知道是什么。


    瞧见他们回来,李大爷忙迎过来,“怎么样,办的顺利吗?”


    许大姨等人喊了一声,许大姨道:“都顺利,我妈也算是落土为安了。”


    “那就好。”李大爷把手里东西递给许大姨。


    许大姨瞧见那是一把钥匙,诧异道:“您给我这东西干嘛?”


    李大爷把钥匙塞到许大姨手里,“你别问了,拿着吧,其他的你问你外甥去。我还得去看着修车摊呢,先走了。”


    李大爷摇摇扇子,手背在身后,走了。


    许大姨母女俩疑惑地看向耿序。


    耿序示意他们进屋里去,然后带着众人进东厢房,喊向阳爬上去从五斗橱上面拿下一个妆奁。


    这东西是老太太的嫁妆,紫檀的,这么多年一直没坏,妆奁蒙了一层灰尘,里面的小抽屉里无非放了些薄荷膏、清凉油什么的。


    “大姨,姥姥给您留了点东西。”


    耿序把妆奁递给许大姨,“这后面有一朵梅花,瞧见没?”


    许大姨满腹疑惑,她擎小就瞧见母亲这个妆奁,小的时候还说要这个妆奁当嫁妆,那会子母亲满口答应,可她结婚的时候,没有,三妹、小妹结婚的时候,母亲也没给,许大姨便也没多想。


    这妆奁她平时也没少擦拭,老太太爱干净,不只是身上,这屋子里都得擦得一干二净。


    但这几天忙着准备葬礼,这屋子难免就有些疏忽的地方,北京风尘大,一天不擦,满地都是灰土。


    许大姨按着耿序说的,找到那朵梅花,“是有一朵花,怎么了?”


    “您扭开。”耿序道。


    许大姨越发疑惑,“这花刻在上面的,怎么能扭开,又不是……”


    她话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照着做,那朵梅花中间是有花心的,花心转动,花瓣徐徐打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孩子们看得惊呆了,多悦也愣住,“姥姥这藏的够深的,妈,那钥匙难道就是用来开这个的,您打开看看!”


    许大姨怔愣着,听女儿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连忙拿钥匙开锁,可手上发抖,几次都对不准,好不容易才插上,只听得旮沓一声机关响动的声音。


    那妆奁的后板就这么打开了。


    里面一颗


    颗金豆子咕噜噜落下,那妆奁可不小,蔡姥姥娘家是官宦人家,她父亲是清末进士,家底颇厚,给女儿打的妆奁虽然是嫁妆,却也是精工细作,费劲心思。


    上面是个托架,下面三层,平时大家都知道这妆奁重,只当是木头的缘故,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妆奁别有洞天,后板取下,竟然满满都是一颗颗金珠子。


    “向阳、丽娜,帮忙捡起来。”


    瞧见金珠子掉了一地,闻从音忙喊两个孩子帮忙。


    大家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帮忙把掉地上的金珠子全都拿起来。


    许大姨愣神地看着那些金珠子,几乎铺了半张床,“妈,她、她……”


    耿序看着许大姨,“姥姥早些年就把这事告诉我,还说等她走后,这些东西一定要悄悄给你。说你性子厚道,争不过大舅他们,还说,你这个当姐姐的,从小吃亏,要让着弟弟妹妹,这一回,就让弟弟妹妹让让你。”


    许大姨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一滴一滴的泪水落在瘦得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她不是不曾怀疑过母亲当初临终前是不是说谎了,毕竟许家家底在这里,母亲就算怎么贴补弟弟妹妹,也没理由只剩下三根金条而已。


    但她没说,心想,即便母亲有意贴补哪个弟弟妹妹,也由她去吧。


    却不曾想,母亲偏心、放心不下的是自己。


    “妈!!”


    许大姨扑在床上,痛哭出声。


    丽娜靠着闻从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天第一百零四天


    谭校长特地跑来北京,陪着丽娜比赛。


    决赛也不出意料,众多年纪大过丽娜的选手却没有一个比得过丽娜。


    不过,这届比赛还有一个特别的,那就是第二名的选手居然也是个小孩子,比丽娜大一岁左右。


    “你们家孩子是在哪个学校读书的?”


    陈若琳过来,跟闻从音搭话,询问道。


    她眼神看着儿子跟人家闺女聊天,脸上带着笑容,丝毫没有嫉妒跟恼怒的意思。


    闻从音笑道:“是在我们那的小学,我们不是北京的。”


    陈若琳眼睛微睁,“不是北京的,听口音可不像,我还说想咱们俩家孩子能够多沟通交流呢。那你们家孩子打算去哪个学校读书,还是说去少年班?”


    闻从音摇摇头,“我们家孩子跟我们回去。”


    陈若琳闻言更是错愕,但她没多问,反而道:“这也好,要是我们家孩子去外地读书,我们也不放心。我们也没打算让孩子去珠算培训,孩子觉得这有点没意思。少年班还有点意思,听说是特别培训这些从小就聪明的孩子,让他们提前读以前大学的书,也不知读出来是干嘛的,但横竖是国家的意思,肯定会给孩子安排好。本来我们还想着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神童妹妹,要是能一起读书,那多少有个伴。可惜了。”


    陈若琳看着丽娜,眼里满是喜欢,尤其是瞧人家孩子有礼有节,大大方方,一点儿不像自家死孩子,眼高于顶,对大人,只要是他看不上眼的,都不放在眼里。


    “小姨,我饿了,想回去了。”


    陈若琳跟闻从音在那边聊的还蛮投机,丽娜却是对方朔毫不感冒,甚至不想搭理。


    她寻了个借口,跑了过来,抱住闻从音的手。


    闻从音摸了摸她的脑袋,方朔也跟了过来,喊了一声阿姨,然后对丽娜道:“你真没看过无线电的书吗?组装无线电可有意思了,能听到其他地方……”


    方朔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若琳捂住嘴巴。


    陈若琳冲着闻从音姨甥俩笑,“孩子胡说八道呢,你们别搭理。孩子饿了,那要不咱们一块去吃,我知道有个餐厅还不错。”


    闻从音笑着婉拒,“不用了,我们要跟孩子校长一块吃饭呢,多谢你们。”


    陈若琳不无惋惜,道:“那成,那你们先走吧,别回头饭点,人太多,没位置。”


    闻从音冲他们点头一笑,丽娜对两人挥了挥手。


    方朔忙扒开陈若琳的手,“我给你的地址,你可别忘了,回头咱们可以写信。”


    闻从音听见这话,心里好笑,考虑到小孩子的面子,就没笑出声来。


    等走出来,她才对丽娜问道:“那男孩子怎么跟你这么热情,还给你留地址。”


    赵丽娜压根没把方朔的事放心上,“我怎么知道,可能比赛的时候我把算盘借给他,他感激我吧。”


    “算盘借给他,你们不就一人一把算盘?”


    谭校长吃了一惊,“这怎么回事。”


    赵丽娜耸耸肩,“不知道,他的算盘坏了,我看他很着急,刚好我不用算盘也行,就给他了。”


    谭校长听她这么说,脸上满是错愕惊讶,他看向丽娜,“你不用算盘也能算的出来?”


    丽娜踢了踢石子,“对啊,算盘不就是个工具吗,脑子里有,手上有没有还重要吗?”


    谭校长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看闻从音,那眼神很明显,想劝说闻从音改变主意。


    丽娜的确是个神童,并且不是一般的聪明,若是能留在北京深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闻从音却装聋作哑,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今儿个耿序跟向阳有事,出去办事去了,闻从音也没多问。


    两人黄昏的时候才回来。


    闻从音闻到向阳跟耿序身上都有一股檀香味,她眉头动了动,瞧见向阳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丽娜也瞧出来了,问道:“向阳哥哥怎么了,哭了?”


    向阳揉揉眼睛,含糊其次道:“没什么,我我…在路上被风沙迷了眼。”


    “哦。那你膝盖上的泥土是摔的?”丽娜指着向阳膝盖说道。


    向阳低头一看,脸一下涨得通红,赶紧拍了拍膝盖,“对、对就是摔得。”


    闻从音跟耿序对视一眼。


    耿序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闻从音把准备的衣服丢给向阳,“去洗澡吧,你以后除非不得已可别说谎,你不会。”


    向阳这下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闻从音进屋子里,手里擦着头发。


    耿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


    “怎么,要跟我谈心啊?”闻从音打趣道。


    耿序莞尔,“闻大夫现在功夫越发了不得,不把脉也能看出人心里想什么。”


    闻从音没好气,飞了他一眼。


    耿序忍俊不禁,抱着她,“向阳的事了了,他们家可能就要平反了。”


    闻从音知道耿序总有别人不知道的消息渠道,听见这话,她心里一动,推了推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别说得这么含糊。”


    耿序叹了口气,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我不说,只怕你也猜得七七八八,跟你猜的一样,向阳是一位老首长的独孙,老首长是最早受到冲击的一波,他被批斗得太狠,不知怎么就死了,就留下这么个孙子。要是说死的清清楚楚,向阳还不至于成个烫手山芋。偏偏他死的不明不白,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死的,所以谁也不敢接手向阳。有位大领导很看不过,便拜托我照顾他,早些年我自顾不暇,只能把他寄养在村民家里。但村民后来也估计听说了一些,怕出什么事,就把向阳还给我。”


    闻从音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她觉得向阳不像是农村孩子,又怪不得之前养向阳的那一家人,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向阳也一句话不提他们。


    “那向阳以后呢——”闻从音心提了起来,“这平反了,向阳是不是回去?”


    耿序失笑:“你啊是,关心则乱,向阳爸妈早没了,那些亲戚早些年不认他,要是平反了,把向阳交给他们养,没那么便宜的事。”


    闻从音心里石头总算落地。


    一个孩子养在跟前,看着长大,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要是还回去,跟在他们心头割肉没什么区别。


    “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些东西!”


    闻父满脸笑容,身上穿着一套簇新的衣服,那嗓门可一点儿不小。


    耿序手里提着点礼物,烟酒茶,对闻父喊了一声岳父。


    闻父那脸上简直要笑开花了。


    周围邻居听见动静,都出来看,瞧见是闻从音一家子,纷纷打招呼,“小闻啊,你们来看你爸啊。”


    “是啊,韩大婶。”闻从音笑着接话,“上次走的匆匆,没来得及跟你多说几句,您这几年瞧着是一点儿不见老。”


    韩大婶不自觉扬起嘴角,摸了摸头发:“哪能啊,早就老了,不比你们年轻,这你爱人啊,真是气派一小伙子。”


    “韩大婶,我女婿是当兵的,团长,能不气派吗?”


    闻父那嗓门大得只差借一个喇叭来对着说。


    韩大婶道:“哎呦,团长啊,真是年轻有为。”


    “老闻,进来说话,我都泡好茶了。”周艳红听着外面闻父等人的对话,压着满腹的嫉妒,故作热情地招呼。


    向阳跟丽娜上次没来,这次总算有机会仔细观察闻从音以前住的地方。


    丽娜左顾右盼,只觉得新鲜,“小姨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闻从音给她拿了一杯水:“那倒不是,我小时候是跟姥姥姥爷一起长大的,那时候你妈跟我亲得跟姐妹一样。”


    “真的?”丽娜有些惊奇,“您为什么不跟闻爷爷住?”


    闻父脸上笑容就有些尴尬。


    闻从音似笑非笑地看闻父一眼,闻父忙打岔,“艳红啊,这徐主任不是说这会子过来,怎么人还没到,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周艳红笑着答应,心里不耐,打电话可得去街头那边,这种跑腿的活,不叫别人干,只叫自己干。


    这说曹操曹操到。


    徐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闻同志,不用打电话,我们已经到了。”


    闻父起身,探头往外一看,走廊上走过来的不是徐香又是谁。


    徐香带着一对抱着孩子过来的小夫妻,瞧见闻从音的时候,眼睛一亮,跟闻从音握了握手,“小闻还跟以前一样,一点不见老。”


    “您也是,”闻从音招呼徐香坐下,给耿序等人互相介绍了下。


    徐香看着耿序,不住点头,“还得是你眼光好,找这么个对象。你不知道,先前那个赵世仁现在……”


    “咳咳咳。”


    周艳红忍不住咳嗽几声。


    徐香瞧见她,这才反应过来,闻从音的前相亲对象就是她的继妹抢走的。


    这当着和尚骂秃驴是有点不合适。


    闻从音道:“徐主任,我爸说是有个孩子病了,想找我瞧瞧。孩子怎样啊,哪里不舒服?”


    她跟徐香几年不见,早些年也不算交情多深,索性开门见山,也好省的彼此费尽心思找话题。


    徐香忙把那对夫妻的女人拉到跟前,“这是我侄女,她的孩子今年六岁,得了丁奚疳,你瞧瞧,这么大的孩子,瘦成这样,又天天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咱们医院的大夫也没看好,这不,我听说你回北京了,就赶紧让他们带着孩子过来。”


    众人定睛一看那孩子。


    只见那孩子瘦骨伶仃,四肢纤细,显得脑袋格外大,一头杂发凌乱,病恹恹的,脸上满是皱纹,像是一颗被嗦干的梅干,肚子却大的出奇,无论谁看了,都瞧得出这孩子病得不轻。


    “大夫,麻烦您给瞧瞧,要是能治好我儿子的病,我们一家感激不尽!”


    徐香侄女说着话,看着闻从音,心里却没多少信心。


    实在是这个大夫,先前并没有听说过,可现在整个北京都找遍了大夫,也没看好孩子的病,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天第一百零五天


    闻从音先问了孩子的病情,这孩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刚出生的时候断脐就做的不好,后来感染了,之后碰到庸医开了清热解毒的药方,这就坏了。


    常言道,不怕病治不好,就怕病给治坏了。


    就是大夫,也怕碰上这种被治坏的病人,这就好比河堤有个缺口,你把缺口堵上容易,但要是随便拿什么材料糊上去,那后期不但得解决缺口,还得解决那糊上去添麻烦的东西。


    她把脉的时候,一言不发。


    病人父母也都屏声凝息。


    外头不知有谁说话,“这里面怎么安安静静的。”


    刚开口呢,就被韩大婶喊住,“小声点,隔壁小闻回来,这会子帮人看病呢。”


    闻从音收回手,道:“这孩子脾胃虚弱,这用了清热去火的药寒气太重,更是伤了中气,这些天,是不是吃东西困难,吃什么吐什么。”


    徐香知道闻从音本事的,这会子倒是不怎么惊讶。


    倒是她侄女惊道:“大夫,就是这样,我们想办法给孩子熬了稀粥,勉强也就能喝几口,喝多了又吐,明明也没吃什么,却总是说肚胀得厉害,您瞧瞧,孩子肚子多大。”


    她是用被单裹着孩子,这会子把被单掀开,把孩子衣服撩开,那肚子是真的大,上面还带着青筋,看得人倒吸一口冷气。


    闻从音道:“不妨事,我开药方,内服外敷各一方,你们回去就让孩子喝药,喝了药,晚上就能有胃口吃饭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摸口袋。


    平时在医院的时候都习惯了,白大褂手里放本子跟笔。


    这时候摸了个空,还没反应过来,摸了几下才意识到:“爸,有纸笔吗?”


    “有,有。”


    闻父连忙拿出纸笔,还特地拿了英雄牌钢笔。


    闻从音可没留意到闻父讨好的这点儿小心思,拿了笔飞快地写了两个药方。


    徐香看了看,“这开的是补中益气汤?”


    闻从音道:“这补中益气汤看似普通,但升阳举陷,补中益气的药效还是得它。这孩子中气下陷,脾胃不足,用这药方最对效,也最温和。”


    徐香听了她这番解释,心里头反而半信半疑。


    原因无他。


    这补中益气汤实在是太常见,太普遍,就算是刚来医院的实习生也敢开,这药方温和,吃不死人。


    可她侄女的孩子病成这样,用这药真能治好人?


    徐香满腹疑惑,但没说出口。


    作为医护人员,她自然明白病人对大夫的信任有多重要,大夫的药方开的再好,病人不信,也是无用。


    她侄女侄女婿倒是不知内情,连连道谢,还留了三块钱诊金,就带着孩子赶紧抓药去了。


    徐香也跟着告辞。


    闻从音也知道他们忙,就没留他们。


    反倒是闻父,一脸不赞同地看向闻从音,“你怎么不留留徐主任。人家现在在医院可了不得,你跟人交好,落下点儿交情,以后也好办事啊。”


    闻父说完这话,闻从音就觑着眼睛看他,“爸,您这要留,您自己留。不过,我可跟您说,您可别打我们的名头去外面拉人情,您自己要欠下人情债,我们都不还的。”


    闻父脸一下涨得通红,头脑筋脉暴叠,“你这,这是跟我说话?”


    闻从音反而笑了:“我跟您说笑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多少是这个意思。”


    她这一笑,反而把闻父弄不坏了。


    闻父暗暗磨牙,只觉得这个女儿实在难弄得很,说变脸就变脸,他招呼周艳红把菜色端出来,试图拉近关系,“从音,爸都是为你好,你这医术既然不错,趁着现在在北京多打点关系,这保不齐将来哪一天就能帮上你啊。而且,你也是,你当初有这本事,怎么不露一手,我都被你瞒在鼓里。”


    闻从音招呼孩子们坐下,神情自若:“您当初不也二话不说就把我安排去当护士了,我跟您说个什么劲。”


    这句话更是把闻父噎得半死。


    周艳红心里都忍不住觉得爽快。


    往常在家里,可没人敢这么跟闻父对着说话,也就是闻从音


    了。


    闻父也算是报应了!


    闻从音有留了张扬家的电话给徐香侄女一家。


    到了晚上,侄女一家果然打了电话来,隔着电话都听得出他们声音的喜悦,“大夫,孩子真的能吃下饭了!真神了,神了!”


    闻从音听见这消息,眉头也跟着舒展开,脸上带出些笑意,“那就好,你们别让孩子吃多了,这一星期还是让孩子喝点儿粥,其他的别吃,还有,孩子这几天不能洗澡,你们给弄点热水擦一擦就行。”


    “是,是,我们都听您的。”


    对面激动地说道。


    挂断电话,张扬媳妇林昕端着洗好的葡萄从厨房里出来,“怎么,听着像是喜事?”


    “今天下午给个病人看病,家属打电话来说情况好多了。”闻从音起身帮着林昕接过东西,“嫂子,您这怎么洗这么些葡萄,这季节这葡萄可贵着呢。”


    林昕把东西放下,道:“没什么,这不都是我妈他们给的,老人家血糖高,不敢吃,我跟张扬两人又吃不完,得亏是这回你们家人来了,不然这些东西都白放着糟蹋了。向阳、丽娜,你们都吃吧,吃完还有呢。”


    向阳跟丽娜看了闻从音一眼,闻从音笑道:“阿姨叫你们吃,你们就吃吧,不过,不许把葡萄皮乱丢。”


    “你白嘱咐,孩子们都有礼貌,不用说都明白。”


    林昕笑眯眯说道。


    闻从音瞧见她神色,像是有什么事要拜托自己,便借口洗手去了厨房,林昕果然没一会儿就跟着进来。


    “从音啊,我有件事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你。”


    林昕很爽快,进来后开门见山地说起正事。


    闻从音洗了把手,扭过头看她,“嫂子直说就是,我要能帮我就帮,无能为力就算了。”


    “你放心,不是为难的事。”


    林昕连忙道:“这不是之前你给我开了药,药很有效,吃了后我这宫寒的毛病就好了,我几个朋友听说你的医术好,有心拜托你,就怕你没时间。”


    闻从音舒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要是叫她干别的,她不会。


    这看病好说。


    “怎么会没时间,我们这两天都没什么事,在家里坐着也没意思,你看看随便安排个时间,咱们一起过去就是了。”


    “好,妹子果真是个爽快人。”林昕喜形于色,拍了下闻从音肩膀,“我就说,耿序哥找对象,肯定是挑尖的,妹子的能力、人品果真是没的说。”


    闻从音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嫂子,您可别夸我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是图您夸赞才答应的。我这真是闲着也是闲着,再说,给病人看病,哪里不是看。”


    林昕忍俊不禁,越发觉得闻从音这人敞亮。


    林昕的家世不一般,她那几个朋友,闻从音虽然没猜测,但在看到是部队大院的时候,也丝毫没有一点儿惊讶的神色。


    “林昕,你可来了,这位就是闻大夫吧。”来开门的是个穿着布拉吉,岁数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女同志:“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久仰大名了,快进来,鞋子不用换,就这么进来吧。”


    林昕拉着闻从音换了鞋,才进去,“华小燕,闻大夫今儿个是看我面子上过来的,你们也得对她客气点儿,不然,不说我不答应,她家那口子也不答应。”


    闻从音跟着走到客厅,就瞧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三四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同志,这些个女同志光看相貌气质,都看得出家里头不一般。


    瞧见他们进来,她们都站起来。


    中间位置的那位伸出手,跟闻从音握了握:“我叫林蕾蕾,是林昕堂姐,早听说耿序娶了个漂亮老婆,今儿个瞧见,真没半点儿水份。咱们大院现在那些小年轻,都应该来瞧瞧,什么才是美人。”


    林昕道:“堂姐,您这话倒是说对了,早些天我去我妈那边看,瞧那些个年轻姑娘,灰头土脸的,一个个跟着男人跑,真是没出息。”


    闻从音笑而不语。


    她对这些大院的事不了解,也不想多嘴。


    林蕾蕾几个却对她很感兴趣,在闻从音帮忙看病的时候,还不住打听他们怎么认识的,在得知他们俩见了几次面就决定结婚,一个个瞠目结舌,互相对视。


    林蕾蕾推了推旁边姑娘,“你妹妹要知道耿序这么好泡,估计得气得肠子都青了。”


    那姑娘模样英气,穿着军装,懒散地翘着二郎腿,“那得看人,我早说了,耿序那人,心高气傲,我妹那小帮菜,人家哪里看得上眼。”


    闻从音反而他们说的不是自己,给她们看了病,开了药,就要告辞。


    林蕾蕾等人反而对她高看一眼,给包了个红包,林蕾蕾还道:“闻大夫,回头我们病要是治好了,再给你包个大的。”


    闻从音客气道:“那倒不必,不过几位身体都有些虚,想来平时饮食比较克制,要是想瘦身,我这边可以开个食疗单子,能补气血,也不怕吃胖。”


    女人们听见还有这等好东西,纷纷眼睛一亮。


    耿序收拾衣服的时候,拿起裤子抖了抖,一信封东西却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他弯下腰拿起,里面是厚实的一沓大团结。


    “这哪里来的钱?”他看向闻从音。


    闻从音正在写食疗菜单,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道:“卖食疗方的钱,三百块,给你的。”


    “给我?”耿序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你今天跟林昕出去赚的,怎么不留着自己花?”


    闻从音被他的下巴蹭的脸颊痒痒,推开他的脸,“贴补你的。”


    她言语未尽之语,耿序如何不明白。


    他心里知道,闻从音是在心疼他,为姥姥的白事,他忙前忙后,姥姥考虑到了大姨,却没给他留什么。


    耿序的心暖暖的,仿佛寒冬里在院子里晒着日头,“还是我媳妇好。”


    他刚要亲闻从音一下,张扬那大嗓门就走过来了,手里拿着报纸,“耿序,我刚看了发车时刻表,你们……哎呦,对不住,我什么都没瞧见,你们继续,继续。”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天第一百零六天


    谭校长对丽娜不留在北京,选择回去,还是觉得惋惜,但丽娜拿到全国比赛第一,也足够他们这个岛上的小学校出风头了。


    他还想过搞个颁奖典礼,庆祝一番。


    但闻从音跟曾旅长的意思都是没必要。


    1976年跟1977年注定是两个动荡不安的年头。


    这两年,两位伟人前后离世。


    人民心中无比悲痛,但再伤心,日子还是要过。


    何况这两年的变动也非常大,四/人/帮倒了,各种各样被迫害的人陆续平反,先前借着斗争搞迫害的人被清算。


    一件件事体,让所有人都应接不暇。


    眨眼就到了97年9月底。


    “从音,从音。”葛大姐一早就过来闻从音家里,瞧见闻从音挺着个大肚子在那边锄草,连忙三步两步跑过来,“哎,你大着肚子怎么还干这活,我来我来,你坐。”


    闻从音笑道:“我这坐了半天,才起来动弹,就别抢我的活了,也就这点儿杂草,除了就好。”


    葛大姐瞧见她动作利落地除了杂草,把杂草扒拉进桶里,便帮忙浇水。


    她边浇水边道:“永刚那边发电报来,说是书收到了,问咱们这边能不能帮忙找点儿习题?”


    “习题?”闻从音捶了捶腰,“这得问方云姐她们,他们学校一直平时考试不少,试卷肯定少不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葛大姐一拍脑袋,“回头我就跟她借。”


    她脸上既有喜色,又有些忐忑,对闻从音问道:“上面说要恢复高考,到底有多少成把握。”


    从七月份,这消息就一直在传,闹得大家都跟着浮躁起来。


    葛大姐家里可有两个适龄孩子能考试,永刚是下乡知青,永志是今年高二了,一直待在家里。


    本来想说考药厂的,却听说要高考后,葛大姐却拍板,拿主意,按着永志在家里读书,也不让他去试什么药厂。


    她做事很少这么莽撞,可这次却豁出来了,然而,心里未尝没有一丝担忧。


    闻从音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拄着锄头,“你别担心,我帮你问过北京的朋友,上面的确开会讨论通过了这事,估计这一两个月就会出通知。你啊,盯好永志好好学,要是能考上大学,这就不用操心了。”


    得了闻从音这句准话,葛大姐心里顿时跟吃了秤砣一样,喜笑颜开,“老师说他学的还行,就是不肯下苦工,这两个月,我按着他在家读书,他还嫌无聊呢,这孩子,真是没吃过苦,要是咱们以前,能在家里读书,不用去干活,那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日子。”


    闻从音跟葛大姐说了几句宽心话,葛大姐心里就更安稳了,葛大姐突然想起一件事,拍了下脑袋,道:“对了,有件事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曾旅长他们怕是要调走了。”


    “调走,去哪里?”闻从


    音吓了一跳,忙问道。


    葛大姐道:“曾旅长高升了,连升二级,调任东部战区第73集团军军长,这命令是刚下来的,曾旅长他们估计很快就会走了。也不知道上面对曾旅长的位置是怎么安排的。”


    闻从音倒吸一口冷气,连升二级那速度是真快。


    看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曾旅长没少立功。


    葛大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们家老赵也要调走,去四十七集团军坦克旅任旅长。”


    闻从音拍了葛大姐一下,“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葛大姐道:“那四十七团在酒泉那边,老赵跟我走好说,可孩子们的学业怕是要耽误了。尤其是永志,这赶上要高考了,跟着调走,回头不得把学习耽误了。”


    闻从音仔细想想,这倒也有道理。


    军属都是跟着走的,老赵要调走,他们家屋子就得腾出来给新来的团长住,他们一家过去,姑且不说要重新习惯得多麻烦,就说一个学习。


    如今岛上有方云、秦妙雯几个好老师,碰到什么问题,还能请教一下,这去酒泉那边,也不知道教育条件怎么样。


    “说什么呢,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赵团长人未到声先至,那响亮的大嗓门从外面传来。


    闻从音跟葛大姐闻声看过去,只见赵团长跟耿序两人前后进来。


    耿序手里还带着刚买来的菜,瞧见闻从音时,眼神柔和了下来。


    他走过来,道:“不是说好这些活我来做嘛,你跟葛大姐进去看电视吧,今晚我跟老赵露一手。”


    闻从音听见这话,不禁好笑,“你们做,今儿个风从哪个方向吹来的,你们俩个下厨房,可别把我家厨房给炸了。”


    赵团长闻言,不乐意了,撸起袖子,“大妹子,你这话说你家耿序就行,我的手艺可不差,今晚叫你们瞧瞧,我这炊事班出来的功底。”


    闻从音听他这么一说,将信将疑。


    葛大姐却想得开,直接拉着闻从音进屋里打开电视看,“让他们折腾去吧,横竖要是做的不好,咱们就吃饼干。”


    还别说,赵团长的手艺还真不错,虽然就是个铁锅炖,难为他跟耿序有这小机灵,大酱是葛大姐自己腌的,其他菜色不过是要切一切下锅炖,味道就七七八八了。


    赵永志、永红两人很给面子。


    赵永志啃着肋排,大快朵颐的同时不忘批判亲爹,“爸,您还有这一手,先前怎么不表现,是不是特地藏着,好让我妈包办厨房的活计啊。”


    赵团长没好气,扬起蒲扇似的大手,给了赵永志后脑勺一下,“你这小子,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你爹我就会铁锅炖,我倒是想天天给你们炖这个,你们这两个嘴巴刁钻的,能答应。你妈,这些年,为了给你们做好吃的,学会了多少菜色了,食堂都没你妈做的菜色多。”


    葛大姐道:“你别说别人,你自己嘴巴也不好伺候。”


    向阳跟丽娜在旁憋着笑。


    赵团长被老婆骂,倒是不敢反驳,讪讪的,“我这不是想着这没多久要走了,给大家做一顿饭嘛。这说到要跟你们分开,我这心里头还真舍不得。”


    孩子们还不知道赵团长要调任的事,听见这话,一个个愣住了。


    永红吃着玉米饼,嘴里咬着半个呢,眼睛瞪大,“爸,你说什么分开,咱们什么时候要走,我们怎么不知道。”


    “就今天下午下来的通知。”赵团长掏出一包烟来,递了一根给耿序,耿序摆摆手,赵团长就给自己点了一根,“上面给咱们两个星期收拾,回头接替我的新团长就要来了。”


    “那葛阿姨跟哥哥姐姐都要跟着走吗?”


    向阳顿时觉得嘴里的土豆没滋没味了。


    餐桌上刚才的气氛还好好的,这会子一下消沉了下来。


    赵团长忙打圆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说了,咱们留了地址电话,可以互相打电话写信啊。”


    葛大姐白了赵团长一眼,“你别说了,好好的吃饭,说这个干嘛。”


    她骂了赵团长一句,赵团长这才缩了缩脖子,低头喝酒。


    可即便如此,刚才热闹喜庆的气氛,却是一下没了。


    晚上吃了饭,孩子们负责洗碗。


    闻从音挺着个肚子,耿序搀扶她出去散步。


    九月里凉风袭来,金桂飘香,点点星辰在帷幕上闪烁。


    耿序握着她的手,瞧着她的肚子,只觉得心疼,“孩子们闹腾你没?”


    闻从音笑道:“没,今儿个老实着呢,其实就算怀双胎,只要注意点儿也不要紧。”


    他们俩是商量好了,今年备孕,没想到,太顺利反而顺利过了头,怀了双胞胎。


    这会子六个月,肚子已经大得厉害,孙院长特批闻从音上班半天,下午回家休息,要是有特殊情况,再派人去请她去医院。


    虽然闻从音认为自己没必要,但孙院长跟孙丹阳都很固执己见,坚持要求她回家休息。


    闻从音揣测,可能是大家觉得他们结婚好几年都没怀上,所以对他们这一胎特别重视。


    就连曾旅长跟柳主任也时时过问。


    “赵团长要走,那曾旅长什么时候走?”闻从音抚着肚子,边走边问,“咱们这边准备点礼物,到时候送他们。”


    耿序道:“曾旅长一个星期后就要走。”


    闻从音瞪大眼睛:“这么快?!”


    耿序握着她的手,“旅长的情况不同,他的前任是心脏病发作,不能再继续工作,因此那边急需曾旅长去接手,老赵这边没什么异常,就可以慢点儿。”


    “那曾旅长有没有说,什么人接任他的位置?”


    闻从音的眼睛眨了眨,看着耿序。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自然难免有虚荣心,目前赵团长已经是板上钉钉要调走,岛上就剩下耿序跟陈团长。


    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不会从外面调人来。


    耿序看着她,唇角勾起,“柳主任说把她们家的家具留给咱们,你要不要?”


    闻从音愣了愣,这句话还不够明白?


    她反手握着耿序的手:“真的是你接任?!”


    “难道你觉得我不配?”耿序笑着反问。


    闻从音摇头:“不是,当然不是,太好了!我为你高兴。”


    一家欢喜就一家愁。


    从陈团长回家后,就拉着脸,黄翠萍在那里抱着小女儿吃饭,小女儿已经三岁了,黄翠萍疼这个孩子疼得厉害,一点儿不重男轻女,“乖,吃蛋羹,妈淋了你舅舅特地给你买的香油。”


    陈小宝吃了一口蛋羹,就摇头晃脑,不吃了。


    黄翠萍耐性也好,在那边抱着碗追着孩子喂,那孩子估计是觉得好玩,就跑着让她妈追。


    跑着跑着,就撞到刚回来的陈团长。


    陈团长顿时没好脸色,一把推开小女儿,“你能不能管管孩子,都几岁了,还要人喂!”


    小女儿一屁股摔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黄翠萍抱着女儿,再三哄了几句,才瞪眼看向陈团长:“陈志武,你吼什么吼,你有气在外面撒,别在家里发疯!”


    陈团长气得脸发抖,“好啊你,你说我发疯,要不是你爹害的,会当不了旅长。”


    那保姆在厨房里刚要出来,听见这话就躲了回去。


    黄翠萍抱起女儿,她丝毫不怵陈团长,冷笑一声,道:“我爹害你的,不能够吧,我爹还没判下来呢,再说了,从来没听说过岳父还能连累女婿的,你别自己不行,怪到我爹头上!”


    “你,你!”陈团长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黄翠萍瞧见他这模样,越发冷笑,“我什么我,你要想休了前妻一样休了我,我这边无所谓,不过,她什么待遇,我也什么待遇,孩子还得跟我,我可不怕你!”


    她说完这话,抱着女儿走了。


    陈团长在那气得险些气得吐血,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一看,陈双双站在栏杆旁边,正一脸讥诮地看着他这个父亲。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天第一百零七天


    闻从音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吵吵。


    向阳端着熬好的稀粥出来,丽娜做了炒蛋,两孩子如今大了,家务事做的井井有条,岛上不知多少人羡慕他们家把孩子教得好。


    “婶子,您起来了,叔叔今早早就出门了,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向阳给闻从音盛了一碗稀粥,说道。


    闻从音答应一声,看向外面,“外面怎么这么吵,谁在吵架啊大清早的?”


    丽娜道:“还能是谁,孙阿姨呗,孙阿姨故意在葛阿姨家门口说了老半天话了。”


    闻从音起了好奇心,问道:“说什么呢,我睡得死没听到。”


    向阳笑了一声,“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含沙射影,说葛阿姨做傻事,永志哥毕业了不给他找工作,居然留在家里让他念书,还说什么给永刚哥哥寄书什么的浪费钱。总之啊,她就是看不惯葛阿姨舍得给孩子花钱读书。”


    “小姨,


    葛阿姨跟孙阿姨以前关系不是还挺不错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向阳拉开凳子坐下,十来岁的男孩已经看得出将来肯定是个帅哥,浓眉,大眼睛,脸上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容,嘴边还有酒窝。


    丽娜虽然是妹妹,却比向阳想得明白,“哥,这关系太亲,反而比别人更容易嫉妒。别的不说,孙阿姨家几个儿子都没读书的,顶多认得几个字,药厂都进不去,大儿子也去当知青,刚开始孙阿姨还说肯定比永刚哥哥强,可结果呢,去了没多久就没消息了,肯定没混出什么成果来。孙阿姨心里能好受。”


    向阳愣了下,“可是孙阿姨不是自己说,读书没用的嘛?”


    闻从音好笑,敲了下向阳脑袋,“你这脑子真是直,人家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觉得,以前这么觉得,现在也不一定还是老想法。别的不说,咱们岛上药厂招员工,至少得初中毕业,还得考试,这读书到底有用没用,谁不知道。”


    向阳摸了摸脑袋,摇头道:“这些大人,真是难懂,要是真这样,现在赶紧送孩子读书也来得及啊。”


    闻从音跟丽娜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搭理向阳了。


    向阳骨子里是有点天真劲的。


    现在送孩子读书,孙大姐最小的儿子都十来岁了,跟向阳一个年纪,就算真送去读,也不定能静得下心读,何况不患寡而患不均,几个儿子都没去学校,偏偏送一个去,这家里不掀开锅才怪。


    葛大姐显然也懒得跟孙大姐计较,任凭孙大姐在门口指桑骂槐了半天,该干嘛干嘛,末了中午还给闻从音做了一盘早上刚做好的白菜包子。


    “这包子吃得得劲不?”葛大姐瞧闻从音尝了一个,笑眯眯问道。


    闻从音禁不住竖起大拇指,“大姐,您做的包子,在我这里是排头一个!”


    葛大姐笑得更开心了,“你喜欢就行,你爱吃我多给你做,你说你,这怀孕吃口也跟别人不同,人家怀孕都爱吃肉,什么炖鸡、猪蹄,你怀孕就爱吃菜,昨儿个我可瞧见了,铁锅炖你只吃土豆、白菜,别的可没怎么吃。”


    闻从音也觉得好玩,她给葛大姐倒了一杯酸梅汤,“你别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这两孩子是尼姑转世吧,不然不能够这么爱吃素。”


    “是女孩?!”葛大姐惊了,握着闻从音的手,“怎么知道的?”


    闻从音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还能把不出来,两个女孩,双胞胎,我都想好了,回头让耿序负责给孩子喂奶,换尿片,我辛苦了十个月,也轮到他来吃苦了。”


    葛大姐忍俊不禁,“该,是该让他们男人带娃,你这怀的多不容易。”


    “说什么呢?”


    闻从音怀孕的时候也不拘什么时候吃饭,除了三餐,其他时候就是想起来垫吧一口,这会子是刚从医院回来,跟葛大姐边说边吃,横竖不是外人,不用太拘泥。


    两人还跑到院子里来吃,边吹风,边吃饭。


    冷不丁,外面就来人了。


    葛大姐探头一看,喜形于色,“柳主任,快来,小曾也来了,赶紧进来,你们可赶上了,我做的包子刚出炉,快来尝尝,我去我家拿多些来。”


    柳主任忙摆手,“不用,我们等会回家还要吃饭呢,这不是路过你们这里,听见你们这里头热闹,进来说说话。小闻,这身体怎么样,难受不难受?”


    闻从音要站起身来,柳主任哪里敢让她劳动,赶忙叫她坐下,闻从音笑道:“已经好多了,你们快坐,不吃包子也喝点儿酸梅汤吧,我们家自己熬得,酸甜口,你们尝尝。”


    葛大姐进屋里帮忙拿了两个杯子出来。


    柳主任喝了口酸梅汤,只觉得酸甜可口,格外开胃,“这倒是不错,比什么饮料强,小闻,你这方子回头给我一下,不然我们走了,可再喝不到这么好喝的东西。”


    “柳主任,你们真要走了?”葛大姐在一旁,语气里带着不舍,“不能再多留几天?”


    柳主任叹了口气,“我也不舍得你们啊,可是,军令如山,我得跟着老曾走,倒是秀禾跟孩子还是会留在岛上。以后怕是得你们多照顾他们。”


    “这不用说,肯定的。”闻从音忙说道:“不过,秀禾姐现在这么有本事,说不定是她照顾我们呢。”


    曾秀禾唇角露出笑意,“闻大夫,您就别笑话我了。我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大家给点儿面子,看我做的不好都肯指点,不然我哪里能在药厂做这么久。”


    柳主任道:“她过阵子就要结婚了,到时候恐怕得麻烦你们帮忙操持操持。”


    葛大姐跟闻从音都吓了一跳。


    曾秀禾来了这么久,平时动静不大,就是在药厂跟家里来回跑,大家都知道她能吃苦,肯学习,可谁也没听说她跟哪个男同志走得比较近。


    葛大姐忙道:“这是好事啊,秀禾妹子年纪轻轻,三十多,想走一步正是年纪,这结婚的对象是谁,我们认识吗?”


    柳主任道:“你们认识,就是黄翠萍的弟弟黄新宇。”


    这个人选,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黄新宇这人,虽然是副厂长吧,但并没怎么干事,不过这人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人缘不错,跟谁都说得来。


    “这,他爸不是年初说要被审查?”葛大姐跟闻从音对视一眼,闻从音小声询问。


    柳主任倒是看得开,“审查归审查,他爸那人以前就是老油条,虽然是革委会,可私底下保住了不少人,就算被判,也未必会判得多重。我们啊,主要也是看中这人的人品,这黄新宇,他爹以前得势的时候,也没听说过他仗着老子在外面怎么胡作非为,祸害姑娘,在岛上也挺规矩,而且,主要是他愿意支持秀禾工作,无论男女,这要做事业,总得有个人顾后方,秀禾是想多拼事业,把药厂做大,找谁都不如找他合适,知根知底。”


    的确。


    先前葛大姐跟闻从音都觉得这人配不上曾秀禾,毕竟大家没听说他干过什么成绩,而且那人耳朵还聋了一只。


    可听柳主任这么分析,反倒突然觉得,还真是找谁不如找他合适。


    秀禾要忙事业,就难免疏忽孩子,柳主任得跟曾旅长走,孩子带过去不合适,让柳主任留下来,那更不可能。


    黄新宇这人,还真是突然怎么看,怎么适合曾秀禾。


    而且曾秀禾的脾气是比较倔也比较冲,不然当初不能够因为跟父母观念不和,就赌气找了前夫那么个对象,黄新宇这人,脾气好,没听说过跟谁吵架,也没听人说过他坏话,这个人,正好能够包容曾秀禾的脾气。


    闻从音道:“那可得恭喜秀禾姐,回头摆酒我们可得喝一杯。”


    曾秀禾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笑容,“我们不打算大办,到时候只请你们这些娘家人。”


    “对,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人。”葛大姐不无惋惜道:“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上喝你这杯酒。这老


    赵也是,什么时候不调动,偏偏今年调动。”


    闻从音眼神一动,心里有个想法,但没急着说。


    柳主任这次来,不但是来报喜,还另外有一件事,就是妇女主任这事。


    “我、我可不行,我忙不过来。”


    闻从音吓了一跳,赶紧拒绝。


    她现在可不只是要忙药厂跟医院,将来两孩子生下来,多的是事,哪里有精力顾得了那么多。


    “我知道你的脾气。”柳主任道:“要调来的吴团长夫人,我打听过,她倒是愿意挑起这个担子。但就是一个,我听那位吴团长媳妇的话,这人热心归热心,办事只怕不怎么会。咱们岛上的妇女工作可不容易开展,我就怕她给搞砸,到时候你们不也得帮忙收拾。所以,我先提前告诉你一声,你们想想办法,总之,横竖以后你就是旅长夫人,这事你不操心,谁操心。”


    “柳主任,是老耿接曾旅长的班啊?!”


    葛大姐反应过来了,惊喜不已。


    柳主任笑道:“是,你们高兴不?”


    “高兴,肯定高兴!”葛大姐喜形于色,“我就怕领导糊涂,让陈团长当呢!”


    柳主任笑了笑,不言语。


    让谁都不可能让陈团长当的。


    陈团长这人,自诩聪明,却遍地得罪人,别的不说,两个岳父都得罪狠了,前岳父听说要平反了,现任岳父虽然被抓起来审问,可人的人脉关系却还留着呢。


    听说陈团长从岳父出事后,就对黄翠萍不冷不热,人家帮不了老朋友,难道还不能帮老朋友女儿出口气。


    这人啊,别太势利眼,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天第一百零八天


    耿序接替曾旅长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他们搬家的时候,闻从音一家跟赵团长一家都过去帮忙,曾秀禾母女俩现在住的是医院的宿舍,倒不至于找不到地方住。


    瞧着原先放满东西,过年过节大家常来聚会的地方空了下来,大家心里头都不是滋味。


    永红眼睛红红的,握着柳主任的手,“柳奶奶,您跟曾伯伯真的有要走?”


    “是啊,不走不行了,”柳主任给永红擦眼泪,“好孩子,别哭,要是想柳奶奶了就给我们打电话。”


    “还有我,我也一定给你们打电话。”永志已经长成个大男孩,嘴巴上胡茬淡淡的,一把鸭公嗓,因为这变声,这高二一年,永志都不乐意出去跟人玩,反而学习成绩冲到年级第一。


    这回葛大姐之所以坚持要他在家学习,也有这个缘故,要是孩子成绩不好,没指望,那是一回事,孩子好不容易争气一把,要是真能高考,那就保不齐鲤鱼跃龙门啊。


    “好,好,奶奶都等你们的电话。”


    柳主任说道。


    她看向闻从音,把钥匙交到她手里,“这个家就交给你了,还有岛上的事,也得麻烦你多操心啊。”


    “您就放心吧,我会尽力的。”闻从音点点头,并没有说太多客套话。


    柳主任信得过她,知道她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说会尽力,那接下来的事就不必担心。


    大家都去码头送人,目送着那艘轮船将曾旅长夫妻带走,所有人心情都很复杂。


    夜里。


    耿序正在给闻从音捏腿,六个月,除了肚子大了这个麻烦事,还有不少麻烦,比如说脚浮肿,酸痛。


    闻从音身体算是健康的,可饶是如此,脚肿的时候也是十分不舒服。


    “叩叩——”


    闻从音喊了一声进来。


    孩子们推开门,向阳看了看丽娜,丽娜拉着他走过来,“小姨,赵伯伯他们是不是也快走了?”


    “是啊。”闻从音给了耿序一个眼神,让他住手,偏偏新上任的耿旅长格外恶趣味,见闻从音不好意思,还故意继续。


    “葛阿姨他们不能不走吗?”向阳眼眶里噙着眼泪。


    闻从音瞧见他们这样,心里也难受。


    曾旅长一家还好,赵团长一家跟他们家是真亲,葛大姐对向阳、丽娜那是好得没的说,就连她娘家往这边寄东西,也会给向阳、丽娜留一份。


    闻从音道:“你们不舍得赵团长走?”


    “不是,是舍不得葛阿姨跟永志哥哥永红姐姐。”丽娜坐在闻音身边,抱着她的手,“小姨,永志哥哥不是要准备高考吗?他怎么能走呢,我看咱们的新家很大,足以住下很多人,让葛阿姨他们过来住,好不好。”


    闻从音笑道:“那赵伯伯怎么办?你们赵伯伯孤军上阵啊?”


    向阳这会子格外机灵,听得出闻从音的口气不像是要拒绝的意思,赶紧道:“赵伯伯是个大人,又是个男人,而且他过去那边,肯定有人给他安排食宿,哪里用得着担心。”


    “阿嚏!”


    赵团长收拾着东西,“哎呦,我这匕首原来藏在这里,我说当初怎么找都不到。”


    葛大姐瞧见他拔出那把军刀,对着空气划来划去,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了赵团长一下,“叫你过来收拾你这些战利品,你以为让你来玩的,赶紧收拾,咱们家就属你的破烂东西最多,还有,你少拿那些破棍子跟着去,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乞丐呢。”


    “什么破棍子?”


    赵团长抗议道:“我捡的木棍可都是山上最直的,你以为这种木棍很好找吗?”


    “那你要这些木棍干嘛?”葛大姐本就心情不好,赵团长又不识好歹,当下不免气不打一处来,脑门上青筋暴起。


    赵团长还是懂得一点儿看脸色的,当下就怂了,“好,好,我这就收拾,你要不出去休息一会儿,我这边自己来就好。”


    “哼。”葛大姐白了赵团长一眼,转身就走了。


    赵团长对着媳妇做了个鬼脸。


    他嘴里低声道:“这肯定是吃错药了,回头得让闻大夫给抓一方药吃吃。”


    “你说什么?!”葛大姐猛地回头。


    赵团长一机灵,后背冷汗唰地一下下来了。


    “爸,妈,耿叔叔跟闻阿姨过来了。”


    永红跑上来传话,瞧见父母俩剑拔弩张,确切地说是老戏重弹,她见怪不怪,反而说道:“你们等会儿再吵架,叔叔阿姨楼下等你们呢。”


    瞧在耿序跟闻从音面子上,葛大姐哼了一声,放过赵团长。


    而赵团长就像是一只刚从猫手里逃生的老鼠一样,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你们怎么来了。”葛大姐对着耿序跟闻从音,脾气却是好得很。


    赵团长心里暗暗嘀咕。


    闻从音笑着道:“我们来提个不情之请。”


    耿序道:“老赵,永志要准备高考,永红这学期还没读完,贸贸然转校,对孩子学业是不是不太好。”


    “不太好也没办法,”赵团长也想过这个问题,他无奈道:“孩子们不跟我们走,留在这里也没地方住啊。”


    “跟我们家住啊。”闻从音说道。


    永红简直喜出望外,尖叫一声,把葛大姐跟赵团长吓了一跳。


    葛大姐捂着胸口:“你这孩子,要吓死人啊。”


    她骂了永红一句,才看向闻从音,心动又犹豫,“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闻从音道:“你们是顾虑什么,难道是怕我们给你们脸色看,还是说你们不把我们当自己人。”


    葛大姐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信不过你们,还能信得过谁,就是,这一住不知道要住多久。”


    “就住到永志高考完,出成果,怎么样?”耿序说道,“就这么定了,咱们又不是刚认识,这种事不要拖拖拉拉,再说,孩子们也都懂事,不是两三岁,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永红心动的不行,她可不想这么快搬走,拉着葛大姐的手,“妈,妈,咱们就答应吧,叔叔阿姨又不是外人。再说,咱们也会给钱给票的。”


    “这个……”葛大姐犹豫不决。


    赵团长这回却反而果断许多,“既然老耿你们肯帮忙,那我们也不客气了,不过,孩子妈得跟着留下,不是我们要占便宜,是闻大夫肚子这么大,孩子们这么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孩子妈留下,也能给你们搭把手。”


    葛大姐道:“对,要是我们留下,那小闻,你千万不许跟我客气,家里的家务活都让我来!”


    闻从音知道葛大姐这人不爱占便宜,要是自己不答应,她说不定反而不留下来,便道:“可以是可以,但必须也得让孩子们跟着干家务,孩子都不小了,没有只让你干活的道理,这不是怕你累着,是不能惯坏孩子。”


    葛大姐果然高兴地答应了。


    她喜笑颜开,还要招呼闻从音跟耿序留下吃宵夜。


    闻从音婉拒了,她这月份实在不敢多吃,葛大姐也知道她,便没多挽留。


    送走闻从音耿序,葛大姐嘴角都要笑开花了。


    赵团长好笑地看着葛大姐,“我看,我今儿个就是无妄之灾,你自己不想搬走,就把气撒到我头上。”


    “少放屁,老娘再通情达理不过,至于迁怒你。”葛大姐这回心情好,乐呵呵地,还亲热地拍了拍赵团长肩膀,“老赵啊,这你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去,可得照顾好自己,别把自己饿坏了。”


    赵团长欲言又止,心里很想骂人,但又怕老婆。


    赵团长这两年还是攒了些钱的,自从他把侄子安排去当兵后,给老家寄的钱就少了,七七八八攒到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这笔钱,赵团长想了想,都留给老婆跟孩子。


    他不必带着全家离开,倒是轻装简行了不少。


    反倒是闻从音跟他们家要搬家,还得赵团长一起搭把手,把赵团长累的够呛。


    临走前,赵团长拍了拍耿序肩膀,“老耿,我老婆孩子可都交给你了。”


    耿序没多说什么,“放心去吧。”


    赵团长便走了。


    有走的人就有来的人。


    闻从音家腾出来的院子正好给了新来的吴团长。


    吴团长今年四十多,膀大腰圆,看上去很像是蒙古人,他的老婆反而瘦瘦小小的,但声量很高,一口浓郁的陕西腔。


    “您就是闻大夫,长得真倭也,俊咧。”


    闻从音愣了下,下意识地点头道谢。


    吴团长摸摸鼻子,解释道:“我屋里人说你长得俊,就是好看。”


    “哦,哦,谢谢,谢谢,嫂子也好看,跟吴团长真是般配。”


    闻从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夸了一句,“你们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或者不懂的事,就来问我。”


    “好,闻大夫,您放心,饿们绝对不跟您见外。”


    金翠儿乐呵呵地说道:“我看你们制达真是不错,比我们老吴原先那地方好多了,怪道你们长得也俊,哦们都比不上。”


    闻从音半猜半懂,连忙客气:“没有的事,大家吃,千万别客气,今天中午这顿是我跟葛大姐做的,黄大姐跟秀禾姐搭把手。你们尝尝我们的手艺合不合胃口。”


    吴团长跟金翠儿这回过来还带了他们儿子过来。


    那孩子虎头虎脑的,像吴团长比较多,向阳他们都大了,也会当哥哥姐姐,对他很是照顾。


    这顿饭吃完,算是大家彼此打了个交道。


    闻从音刚寻思他们初来乍到,要收拾适应,那金翠儿同志至少得过一两天才会找上门提妇女主任的事。


    却没想到,人家的上进心比她强得多,第二天下午就登门拜访来了。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天第一百零九天


    “嫂子,您这么早就过来了?”


    虽然耿序级别比吴团长高,但闻从音跟金翠儿岁数差在那里,便自觉地降了一辈。


    金翠儿笑道:“我们家没啥东西,随便收拾就行了,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您这边坐坐。”


    她左右瞧瞧闻从音的家。


    闻从音的家都是先前曾旅长家留下来的家具,很朴素,除了多了一台彩电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哎呦,你们这屋子收拾的真是宽敞。”金翠儿赞不绝口。


    葛大姐下来的时候,金翠儿还热情地招呼,“大姐也在啊。”


    葛大姐愣了下后,点了下头,道:“我们过来跟闻大夫一家一起住,这几天在楼上收拾,怎么,你家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金翠儿好奇地打听起葛大姐一家留下来的缘故,得知来龙去脉后,她拍着大腿道:“怪不得柳主任一直夸闻大夫人好呢,想的可真是周到。这孩子要准备高考,可不是马虎不得。”


    闻从音拿出茶壶招呼客人,笑着说道:“嫂子就别寒碜我了,我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不过,柳主任可跟您说了,这妇女主任的事。”


    她瞧金翠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支支吾吾不好开口,索性自己先挑破,免得人家这点儿心事存在心里惦记半天。


    金翠儿眨了下眼,有些诧异,“说了,不过,饿的意思,饿这先前也没当过妇女主任,怕干不好,出差错,丢了人。”


    葛大姐道:“你要是担心,那就多找几个人一起商量,柳主任先前也是这样,有什么事就叫我们一起商量。一人计长,二人计短,有商有量的,肯定能做好。”


    “那要不大姐您过来帮饿吧。”金翠儿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眼睛巴巴地看着葛大姐:“给我当个副手。”


    葛大姐啊了一声,错愕不已,“我,我这哪能行啊,我帮着商量商量还行,做副手不行,不行,我干不来。”


    葛大姐可对当妇女主任的事毫无兴趣。


    她不是没瞧过柳主任做事,当妇女主任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没一定的能耐、见识,说话的本事,是干不好这活的。


    别看只是调解家庭矛盾,要知道,中国有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的事好处理,家里的事才复杂。


    “大姐,我瞧您就看得出您是个能干,会来事的大姐。”金翠儿热情地拉着葛大姐的手,“您别谦虚,您一定可以的。您这给我当副手,我们也不是让你白干,闻大夫,我给葛大姐争取个工资,待遇,这合适吧?”


    闻从音看向葛大姐。


    她瞧出葛大姐眼神有些意动。


    白干活当然不成,但有工资待遇那的确不一样。


    别的不说,葛大姐家两个儿子都要准备高考,也不知道到时候得花多少钱,肯定是多挣点钱没坏处。


    “大姐,您看您的意思呢。”闻从音端了茶杯给她们,“我的想法是,嫂子初来乍到,对咱们军属都还不了解,我呢,就算有心帮忙,也实在有心无力,顶多偶尔能帮忙给点意见。这种情况,少不得得有人帮帮嫂子。”


    “是啊,饿这人生地不熟的,葛大姐,您就帮帮我吧。”


    金翠儿说道。


    葛大姐见金翠儿话说到这份上,便点头答应,“好吧,不过我可干不了太久,可能就干个大半年。”


    “没问题,这您放心。”金翠儿干脆地


    答应下来。


    葛大姐跟闻从音把岛上的大致情况说了下,至于认识人,就得葛大姐带着金翠儿去一家一户认人。


    闻从音看金翠儿的性子估计坐不住,便让葛大姐先带她出去走走,顺便了解一下。


    其实,岛上军属要说家庭矛盾,那肯定少不了。


    但要说大矛盾,还真没有。


    柳主任来岛上这么些年,最大的一次调解也就是调解陈团长夫妻离婚的事,之后多半都是小事,无非就是夫妻吵架,婆媳矛盾,这种事,一般都是和稀泥,两边哄一哄,就完事。


    葛大姐陪着金翠儿出去,晚上,孩子们放学回来,永红跟丽娜、向阳一起回家,到家后,左右看看,怎么也没找到人,顿时纳闷了,从楼上跑下来,对看书的闻从音道:“阿姨,我妈去哪里了,怎么哪里都没看到?”


    闻从音道:“你妈跟吴团长老婆出去了,你们路上没瞧见吗?”


    “没啊。”永红摇头,洗了两个苹果掰开,分给向阳丽娜,还要分给闻从音。


    闻从音摇了摇手,“那估计是走岔了,你们先煮饭吧,你妈估计就要回来了。”


    这说曹操,曹操到。


    金翠儿果然跟葛大姐一块回来了。


    葛大姐累得够呛,到了家后,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壶赶紧倒了一杯水。


    金翠儿却是满脸笑容,显然今天的收获不小。


    她笑嘻嘻道:“我送大姐回来了,今儿个就先到这里,先回去了。大姐,明早我再来找您。”


    葛大姐只好答应。


    永红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金翠儿容光焕发地走了出去。


    向阳啃了一口苹果,瞧葛大姐累得跟没了半条命似的,诧异地问道:“葛阿姨,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是啊,妈,您跟金阿姨去干嘛,金阿姨今天不用收拾屋里吗?”永红好奇地撑着膝盖,问道。


    葛大姐没说话,又喝了一杯水,这才解了渴。


    她长吁一口气,“他娘的,孙大姐这人够抠门的,我们在她家里说话半天,愣是不给倒一口水,说得我嘴皮子都要裂开了。”


    “你们怎么又去孙大姐家里?”


    闻从音都起了好奇心。


    这孙大姐不是跟葛大姐不对付吗?


    葛大姐没好气,拿过扇子扇风,“孙大姐跟金妹子哭穷咧,说了半天家里几个儿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说大儿子要结婚,为彩礼的事,跟她老公吵架。分明就是没话找话,我给金妹子使了半天眼色,又说得去其他家走走,偏生金妹子不肯走,我只好陪着说,累了半天,一口水都没喝到,本来想说带着金妹子到处认认人,现在也就只认了七八个。”


    闻从音听到葛大姐这番话,笑了下,“金嫂子这人,刚当妇女主任,难免有瘾。她估计不了解孙大姐,这得麻烦你多带她多走走,虽然说孙大姐这种人难缠,但真要干调解的活,那碰到难缠、离谱的人就是避免不了的,多认识认识,她心里就有数了。”


    像孙大姐那种诉苦连篇的并不少见。


    大爷大妈,小媳妇大姑子,谁心里没点埋怨,可以听但没必要当真,也没必要多当一回事。


    毕竟很多时候,这些诉苦抱怨的人,心里也没把这些事当回事。


    葛大姐也是抱怨几句,并没有真的觉得金翠儿做的不够好,新手嘛,想做到柳主任那样游刃有余,可没那么容易。


    她也瞧出来,金翠儿这人热心肠,最爱帮人,这种人当妇女主任有个好处,就是不会疏忽职守。


    别人家有点儿什么事,她肯定是跑在最前面的。


    这也是好事。


    葛大姐带着金翠儿在岛上跑了几天,算是把军属们都认齐全了。


    这天,她跟闻从音在家里一起整理试卷,这些试卷都是方云姐给的,永志一份,永刚一份。


    葛大姐念叨着大儿子,“永刚那性子,我就怕他心软糊涂,回头咱们把东西寄到了,他拿去借别人,自己用不上。你说,要不叫永红他们帮忙抄一遍试卷,怎么样。”


    闻从音好笑道:“大姐,您也太小看永刚了,咱们永刚又不傻,这东西,关键时候不紧着自己,难道还紧着别人吗?再说了,他从去年就一直在看书,没有个临门一脚反而让给别人的道理。”


    葛大姐听闻从音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心里稍微放了点儿心。


    两人有说有笑,葛大姐还怕大儿子那边衣服不够,特地做了两身棉袄棉裤,都给永刚寄过去。


    两人正要带东西去邮局寄出去,永红跟丽娜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妈,闻阿姨,大事不好了!”


    “啥大事不好,出什么事?”葛大姐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永红双手撑着膝盖,头上汗如雨下,发尾都是汗水,“妈,金、金阿姨跟林晓楠家吵起来了!”


    “啥?”葛大姐懵了,“林晓楠不是你同桌吗?他爸妈怎么能跟金妹子吵起来?”


    “我听说,好像是金阿姨要去劝晓楠爸妈别卖女儿的事,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丽娜说话利索,三言两语就让闻从音、葛大姐都知道了个大概。


    葛大姐越发觉得不对劲。


    林晓楠可是永红初中同桌,两人今年是读初二,是学校初二里面为数不多的女生。


    论理,一般愿意培养闺女读书到初二的,都比较疼闺女,这不用说什么有的没的。


    农村孩子都是五六岁能跑会跳了,就得帮家里干活,十来岁,就是半个大人了,女孩子要家里家外一把操持,男孩子就得跟着爹叔们下田干活。


    孩子就相当于半个劳动力,愿意送孩子去读书,甚至读到初中的,绝对是比较疼孩子的。


    “不对啊,林营长那人可疼闺女了,怎么可能卖闺女。”葛大姐拍了下大腿说道:“这怕不是闹出什么误会出来?”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天第一百一十天


    金翠儿是真慌了。


    她真没想到孙大姐嘴里好脾气的林营长夫妻是这么个脾气,金翠儿刚上门说教了几句,林营长一家就翻脸了,不但翻脸,林晓楠的妈还指着她破口大骂。


    金翠儿虽然也知道做群众工作不容易,可先前,闻从音、葛大姐都跟她说,岛上这些人好相处,没闹过什么大事出来,她心里便不以为意。


    因此,这次过来,她还是只带了孙大姐过来。


    可这会子。


    她被林母指着鼻子骂,孙大姐却躲在一旁不敢吭声。


    金翠儿脸上挂不住,瞧见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里头也不禁恼火。


    “你骂够了没,我说你们要是真的没打算卖女儿,干嘛这么急着让女儿结婚!”


    闻从音跟葛大姐刚过来,就听见金翠儿这一句大嗓门,还有孙大姐在旁边跟着起哄架秧子。


    “可不是,我们是为了孩子的事来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一上来就骂人。这金主任过来,可是为了你们家好,你们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


    葛大姐气得牙痒痒,这孙大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甭管现在到底是谁对谁错,你抬金翠儿是妇女主任的事出来干嘛。


    妇女主任,说到底就是服务妇女同志的,你打个官腔,把自己的位置抬得高高的,还能指望底下的妇女同志们拥护你,配合你?!


    果不其然。


    孙大姐这一句话出来,引得围观的人议论不已。


    白大娘就嘀咕道:“这妇女主任又咋了,派头真大。”


    老张家小儿媳妇也撇撇嘴,“林伯伯林阿姨可不是这样的人,这金主任可别是被人忽悠了,拿来当枪使。”


    金翠儿本以为自己说出来意,周围的人会来呼应自己,不想,呼应的寥寥无几,反而满脸不赞同,带着抵触的人居多。


    她心里不由得就咯噔一下。


    金翠儿先前跟闻从音说自己没干过什么调解的活,那还真不是说瞎话。


    她学历不高,就是高小水平,以前在别的地方,顶多就是帮妇联干过一点儿活,正儿八经那开解的活真没干多少。


    她瞧别的妇联干事、主任,那派头,说话那调调,心里羡慕,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让她表现表现,可不心热。


    这回其实,金翠儿也没想这么快开展工作。


    毕竟,她心里也有点发虚,而且初来乍到,总得先摸清楚底细,再说。


    她丈夫吴团长也是跟她说,慢慢学,慢慢做,有什么事不懂的,多请教葛大姐、闻从音。


    可人算不如天算。


    金翠儿这两天跟孙大姐走得比较近,孙大姐这人呢,要是不知内情,不了解她脾气的,跟她乍相处都会觉得这是个热心肠的大姐,什么事都肯跟你分享,什么话都跟你说。


    相比起说话有分寸的葛大姐,金翠儿心里难免就有些偏向孙大姐,尤其是在孙大姐跟她说了不少军属家里的八卦,包括什么陈团长离婚,王连长夫妻吵架的破事。


    金翠儿就更认定孙大姐是个热心肠,也是个有助于自己打开局面的好同志。


    这不,今儿个中午,孙大姐就告诉金翠儿,说林营长夫妻要卖女儿,让女儿辍学,说林晓楠哭的怎么怎么厉害,金翠儿一听这话,这还了得。


    她当下就想找葛大姐一起商量个主意。


    孙大姐就拦住她,跟她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葛大姐这人做事喜欢息事宁人,要是找葛大姐,这事肯定得黄,不如她们俩悄悄地把事情办了,到时候给葛大姐、闻从音一个惊喜。


    金翠儿一听,好像很有道理。


    然后。


    然后就出事了。


    她这会子听着林母破口大骂,顶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那真是恨不得地上有道缝,能钻进去。


    “让让,都让让,闻大夫怀着身子,大家让一让。”


    葛大姐高声招呼,众人一听闻从音跟葛大姐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闻从音跟葛大姐走进去,金翠儿瞧见她们来,是既惊喜又尴尬。


    “闻大夫,葛大姐,我……”金翠儿忙起身,眼神带着求助地看向闻从音二人。


    闻从音对金翠儿点了下头,然后才看向林母,“邓大姐,您这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我大老远的就听见您在生气,您消消气,先别


    恼。”


    林母见闻从音她们过来,心里还打鼓了下,生怕闻从音跟葛大姐两人过来是向着金翠儿的。


    要是这样,今儿个家里脸面都丢光了。


    见闻从音好言相向,自家面子算是挂住了,脸色也好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怒不可遏,“闻大夫,您来的正好,还有葛大姐,您二位给评评理。这金主任不知道听谁说我家卖女儿,上来就是对我们一阵批评。我家老林好性,不好说什么,我可不是好性子。我们家虽穷也没到卖闺女的地步,更用不着妇联上门来调解。”


    金翠儿一听这话,愣住了,看向孙大姐,“你们家明明就是,孙大姐都跟我……”


    葛大姐连忙给金翠儿使了个眼神,拉了金翠儿一下。


    闻从音笑着问道:“不用说,邓大姐,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大家也都相信你们家不是这样的,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看,不如咱们进里面说话,有什么事慢慢说,好不好?”


    葛大姐也对外面的人说道:“大家都散了散了,哎呦,我当多大的事,感情兴许就是两边误会了,这个点了,吴大娘、你们不回家做饭啊。”


    大家伙听了葛大姐这话,虽然想留下来看后续,可也知道葛大姐跟闻从音是来解决问题的,要是他们还留在这里不走,可没好脸色瞧,便三三两两散了,各自回家。


    闻从音招呼众人进里面说话,把院子的门带上。


    金翠儿满脸委屈,孙大姐倒是想走,葛大姐却不让她走,拉着她一起进去。


    “闻阿姨,葛阿姨。”林晓楠出来喊了闻从音二人一声。


    她今年读初二,岁数却跟永志差不多。


    林营长家孩子多,林晓楠是长女,上学晚,但成绩不差,并且很上进。


    闻从音跟葛大姐都很喜欢这个闺女。


    葛大姐招呼她过来。


    林晓楠犹犹豫豫,拿眼神看他爸妈。


    林母没好气:“你葛阿姨叫你过来你就过来,看什么眼色,我们家亏待你了是不?!”


    林晓楠这才走过来,开口叫了人。


    她脸色苍白,手脚都在发抖。


    金翠儿看向她,“晓楠,阿姨们都在这里,你家到底怎么回事,你说,阿姨们给你做主!现在是新时代了,决不允许有重男轻女,卖女儿的事!”


    闻从音跟葛大姐听见这话,头就有点痛。


    你个妇女主任,说话做事是要负责的。


    事情没调查清楚,你就这么急着下定论,这无论谁,听了这些话不得恼火。


    林营长气得脖子上青筋绷起,手握成拳又松开,半晌后咬着腮帮子,对林晓楠指了指,“你自己说,我们说要卖你了嘛?”


    林晓楠眼眶红红的,摇摇头。


    金翠儿当下就怔住了,瞪大眼睛,她扭头看向孙大姐。


    孙大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然后很快装作义愤填膺地指着林晓楠,“晓楠啊,你可不能这样,是你跟我说你爸妈不让你读书了,要叫你早点儿出来谈对象的,还说对象都已经找好了!”


    林晓楠眼神闪烁,低着头,“我、我没说我爸妈卖我啊,是你们胡说八道!”


    “怎么样,你们自己也听见了,我们家什么时候卖女儿了!”


    林母指着孙大姐,“你们也不搞清楚,就突然跑来说三道四,现在好了,周围邻居都看我们家笑话了!”


    林母说到这里,气得哭了出来。


    “妈!”


    林晓楠心疼地看向母亲,想过来哄哄林母。


    却被林母推开手。


    她站在那里,手脚无措,脸色雪白。


    闻从音算是看出来,这里面情况复杂着呢。


    她给葛大姐一个眼神。


    葛大姐会意,拿着手帕过去给林母擦眼泪,“邓大姐,别哭了,叫人笑话。谁敢说你家卖女儿,大家都知道你们家对孩子好,你们家几个孩子都上学读书,男的女的都读,这要是卖女儿,那其他人算什么啊,啊。”


    葛大姐说这话,虽然没有打算阴阳怪气孙大姐的意思,可孙大姐家里几个儿子都没读书,却是人尽皆知的事。


    孙大姐当下就不乐意了,跳着脚骂道:“葛大姐,你说就说,别阴阳怪气的,说谁不让孩子读书了。”


    葛大姐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孙大姐以为自己是在含沙射影,讥讽她。


    当下葛大姐唇角抽搐,只觉得一言难尽。


    这孙大姐自己家里孩子都没带好,还好意思装什么大好人,瞎掺和事!


    “孙大姐,葛大姐不是说你,是说这个理。”闻从音对金翠儿解释道:“咱们岛上,还在念初中的姑娘也就几个,晓楠就是其中一个,这件事,里面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孙大姐本想缩着头,躲开事,可因为觉得葛大姐讥讽自己,这会子就忍不住了,“我亲耳听到晓楠自己说,她爸妈给找了好婆家,要送晓楠回老家嫁给大队书记的儿子!”


    “那书记的儿子高中毕业,比晓楠大三岁,独生子,家里条件好着呢,我们这叫卖女儿啊!”


    林母怒不可遏,拍桌指着孙大姐骂道:“要我说,你们是闲着没事瞎操心!晓楠今年十六岁了,先回我们老家去,过一年结婚,再过一年领证,这有什么不妥。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这么好的亲事,这要叫卖女儿,那怎么才叫对女儿好啊!”


    闻从音跟葛大姐都皱了下眉头。


    闻从音朝着林晓楠看去,见她低着头抹泪,就知道,林母口中的话是实情不假,但林晓楠不愿意、不想嫁也是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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