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杀意, 这远比商场的袭击更让人心惊胆战。在这样场景中,二色仍旧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呼吸平稳, 心跳频率也正常, 似乎他撞见的不是杀人现场,而是再普通不过的拍摄现场。
空气中的烟臭和血腥味对一个爱干净的水豚来说,简直难以忍受。
“出来。”
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家伙命令着,他的嘴上还叼着烟, 似乎二色申司不照做, 下一秒, 他就会掏出枪来,在二色脑门上开个洞。遇见这种人时,想要活下去,你就先要乖乖顺着他的指令做。
“只是出来?”
二色问,他看起来很淡定, 没有被琴酒的气场与面容吓到。
“出来, 别让我们大哥说第二次!”伏特加厉声道, 他在维护他大哥的权威,“照做就行了, 不要废话……大哥,这人看起来没什么用, 要不然还是……”
他回头做个咔嚓的手势询问着,其实只是想吓吓面前这个中学生。
琴酒摆了摆手, 示意他稍安勿躁。紧接着, 这个男人取下燃烧着的香烟, 说了一句陈述句:
“你不怕我。”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什么狂攻BL漫的开场白——好吧,这里也确实算半个, 因为现场总共有两个撞号了的狂攻,一个日系完全体一个韩系成长中。唯一能成为被强制爱的对象人物只有村里最壮实的小伙、这个就算戴了坏人墨镜看起来也是个老实人的伏特加。
……画面太美,有点不敢想象。
二色没说话。
这种场景他沉默就够了,没必要回答。屏幕前的人硬要问原因,那一是这真没必要,二是他回答错了,迎接他的就是一枪子。
根据他现在脑子还存着的柯同套路来说,接下来应该就是自己和琴酒周旋,躲过致命一枪再用嘴炮给琴酒留下深刻印象,这样就会被产生兴趣的琴酒看中,带回组织,成为一瓶新的酒。
你知道的,这年头,柯同主角没有个酒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混绿江,走出去只能贻笑大方。
半晌,香烟燃至过半,琴酒突然问:
“你听到了多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实人伏特加恍然大悟。他上下打量着二色申司,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什么人的痕迹来。
难道说很久之前,也有人在琴酒的面前,表现得同他一样淡定吗?
“全部。”
二色道,韩系狂攻通常不给自己留后路,他也一样。此时,他已经站在了窗户前。
听见这大胆的话,就算是有墨镜挡了一部分脸,也能看出伏特加的情绪复杂来。这家伙的五官本来组合在一起就有些难以言喻,又因为听到了这个中学生的话,变得更奇怪了,没有什么词能精准地形容他的表情。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替身文学发生在他眼前?
琴酒笑起来,笑容冷冷的,只会令人毛骨悚然。这个笑容的意思是,他对二色申司起了兴趣——他暂时不会杀他,但也没打算大发慈悲地放过他。换成普通人,可能已经因为这个笑容瑟瑟发抖,但二色,他像是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如此平静,如此不为所动。
“你是什么人,”他问,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二色会给他的答案,因为,“你是——”
“一个路过的人。”
二色抓住了悄然出现的老式手枪。
中学生的背靠在窗玻璃上,他的预判让他免于一死。即使这样,他的脸上依旧是平静且冷淡的表情。琴酒一向随心所欲、阴晴不定,这种人,总是会随时翻脸。
就像上一秒还在你脚边趴着的猫,下一秒就会咬断你的腿。
“你有些太心急了。”
二色道。尸体被琴酒的身体挡了个严实,只能看见一点溅射的血迹。身后是窗户,前面是两个如墙一般高大的黑衣组织成员,这种情况下,他似乎只有跳窗才有一丝生机。
而系统弹窗上的文字闪了闪,没有变灰。
这还不算被关注吗?难道要我现在捧着他的脸亲上去,又当着他的面逃走吗?
……想想都觉得可怕,但这又让人感觉比强制爱伏特加要好些。
我们的韩系狂攻在内心深吸一口气,身体稍微向前倾,将自己的脸凑到了琴酒的面前。
“多些耐心,”二色低声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红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如鸽血红的宝石,“别这么急躁……你猜猜,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你将会收获怎么样结局……”
“你威胁我?”
琴酒咧着嘴,空气中蔓延着的杀意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脊背发凉。作为最了解大哥的小弟,伏特加觉得自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花样年华的中学生惨死的画面——
二色申司也扯动着自己的嘴角,道:“我是在告诉你。”
不知何时,他的手抬了起来,做出所有混极道的人都明白的动作。两根手指只是那么轻轻地向下一挥,琴酒瞳孔放大的那一瞬,简直能让屏幕前的所有人铭记。
子弹穿破玻璃,碎片划破了二色申司的右耳。
同时,那也击中了琴酒的左手臂——在上面划出血淋淋的口子。
…………
人生有些时候就是要赌的。
不赌一把,你也不会知道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惊喜。谢谢你,远在南韩素未谋面可能是极道狂攻的爸爸,你给的惊喜真的让我装得很大,接下来我会给所有人好脸色。
……前提是我先从跳楼这个情节里活下来。
正在极速下坠、强行让自己面不改色的二色如此想。他对着窗台那边探出头、脸黑了半张的琴酒,扯出一个装逼至极的微笑——
琴酒的子弹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
见他躲过,这个银白色长发的男人脸更黑了。因为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枪被动了手脚,不然,就以他的水准,不可能打不中这该死的小鬼……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背后搞鬼。
第二枪已经调整好了误差,完全能够一击毙命,结果下一刻,子弹被远处飞来的狙击枪的子弹撞得偏离轨道。
…………
远处的楼里,某个穿着灰色斗篷的男人收起了狙击枪。
酒店的房间没有开灯,月光洒在他的窗台上,风吹动了内层的纱布窗帘。不速之客背起自己巨大的钓鱼包,打算从这个房间里离开。被捆在角落的住客惊恐地看着这个霸占了他房间的男人,往角落里缩了缩。
男人停在了他面前。
“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大概是变声器的缘故,男人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他的口音有着奇异的腔调,就像是来自某个说话声音很大的小国。住客双眼含泪,十分惊恐,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吓得失禁,而灰色幽灵只是注视着他,用那双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双眼。
月光没有降临在他们两个的身上,这个躲在斗篷下的幽灵就像一个连环杀人狂。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确实是这样,杀手的本质确实是杀人狂,连不连环,这另说。
“……谁也没来过这。”
他说完了这一句后,站起身,离开了。
房间里没有留下属于灰幽灵的痕迹——一丝都没有。
…………
四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
这个高度摔下去,从现实世界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直接原地去世然后喊亲朋好友开席吃菜,二是浑身多处骨折,送进医院疗养一年半载。幸好,这里是柯学的世界,除非你是被害者不然很少会死;其次,幸好这里是同人世界,而二色申司是拥有主角光环的人。
他先是掉在了一棵树上,用这样一颗高树作为缓冲,然后才带着满身树叶子,直直落在了树下的医疗废物转运车车顶。
看见了吗,孩子们,高树杀不死人的。
浑身都在痛——明天一起床,照个镜子,衣服一脱就会看见一具有着人体彩绘美学的躯体——真是太艺术了,很适合韩国狂攻。
二色申司躺在车顶,他注视着头顶的夜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夜晚很适合放松地躺着。系统弹窗上的字变灰了,他的任务完成了,而所谓的真相碎片,很快就会像下午那样钻进他的脑海里。
琴酒和伏特加很快就会追下来。
但那并不重要。
被树枝与树叶遮盖的夜晚就像是他灰暗且无光的人生,他将手机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来,发现屏幕上已经布满裂纹。这才坐起来,打算下车,先躲避一场即将展开的追杀,再找个时间买部新的。
“嘟——”
有汽车的喇叭声。
二色顺着声音抬眼看去,发现不远处便是医院的某个小侧门,平时只供专职人员进出,现在,那扇门大开着,有辆白色的私家轿车停在门口,是坐在里面的司机按响了喇叭。
那辆车看起来很熟悉。
这么想着的下一刻,他看见了车主摇下车窗,给他看那个熟悉的、有着杂乱红毛的脑袋。本该离去的织田作之助坐在车上,脸上看不出表情,这个男人只是对二色申司点了点头——
二色就知道,这是要他上车的意思。
————
2.
“那辆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诸伏景光与松田阵平二人一路追着那辆保时捷356A车主的踪迹,来到了四楼。出电梯那一刹那,松田阵平还是没忍住,问道。
“……是我以前工作地方的高层。”诸伏景光说,他的情况松田阵平虽然了解不多,却也能知道其言外之意,“准确来说,他是核心人员——你知道的,松田,放任不管的话,没准会在医院里发生杀人事件。”
“十年没见了你也能一眼认出他车?”
“全日本估计就他一个会把古董车开上街,一般来说这种车不是放在车库里欣赏的吗。”
“也是。”松田阵平随口应到,眼睛一直盯着那边银白色长发的男人和他身边站着的矮壮男子,“他们在门口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见面,然后进了洗手间……为什么谈事要专门跑到洗手间去?”
“是那个医生约定的吧,他知道这个洗手间在这一时间段没人——说起来,这里是什么科室?”
“这层是住院部。”
有个金色头发、深色皮肤的中学生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他一只手里拿着检查报告单,另一只手拍在了诸伏景光的肩膀上。这个中学生表情很严肃,莫名有一种责怪的意味:
“你为什么在这里,hiro?”
“……zero?”
诸伏景光不可置信,而他身边的松田阵平坦然地冲着还没有恢复记忆的降谷零挥了挥手。现在还是跟踪诸伏景光上辈子的上司要紧,在面前这个中学生凑过来的那一瞬间,松田阵平给了诸伏景光一个眼神。
他们两个一起行动,一个负责制止降谷零,另一个负责捂住降谷零的嘴。
金毛狗瞪圆了眼,一时无法相信,自己最好的幼驯染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而让他强行闭麦——他像只被主人辜负了的狗,呆愣的表情让别人无比心虚。
“抱歉了zero,”诸伏景光道,他把幼驯染的嘴巴捂得更紧了,“我和松田有重要的事要做,可以麻烦你不要出声吗?——只是一会儿就行了。”
降谷零点了点头。
他亲爱的幼驯染没撒开手。
他们之间的信任好像崩塌了,但又没完全崩塌。松田没管他们之间的闹剧,只是率先探出头去看,没有异常,这才回头,问干过公安的诸伏景光: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要怎么听到他们的对话。”
作为未来的警察扛把子,他们三个谁也没考虑过进隔壁女厕所的事——这也就导致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继续。降谷零“唔唔”了两声,意思是他有办法。
“空调外机?”
诸伏景光充满疑惑地翻译着。降谷零的意思是他们可以站在楼下或者旁边的空调外机上听里面的声音。但这对中学生来说,太危险了,pass。
松田阵平一拍脑袋:“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手机窃听?”
是的,他们当然可以——只是在他们悄然靠近些的下一刻,计划没来得及实施,一声消音器作用下的枪响就被三个听力出众的中学生听见了。诸伏景光与松田阵平的神色骤变。
那时,谁也没想到,厕所里还有除了医师与两名黑衣组织成员,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这件事怪谁呢?
怪系统吧,毕竟是它先给出的「●●真相碎片」这一诱惑。
…………
二色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虽然外表狼狈不堪,但他的气质还是那样过分稳重。破碎的手机被他拆掉了外壳,拔出了电话卡和内存卡——是的,其实他不止玩了开心消消乐,还在最开始就打开了录音功能。
虽然这段录音应该什么用都没有,但聊胜于无。
中学生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子弹追到了他的脚边。织田作之助启动汽车,手握方向盘,左脚踩油门,中途用余光瞥了二色一眼,忽然道:
“你很开心?”
“……什么?”
棕发的少年为这个奇怪的问题感到疑惑,然后他通过车窗的倒影发现自己正笑着——确实如织田所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身体四处都很疼,但莫名其妙,二色申司感觉自己很轻松。
“被人追杀这件事让你很开心,”织田作之助笃定地说,他很平静,好像并没有在街道上飙车,而是载着二色在放风,“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笑。”
他的意思就像在说二色申司和他爸爸一样,是天生适合混极道的人才。二色本来激烈跳动的心脏因为前方飞速变动的景色平静下来,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摸了满手血。
那时候,本来觉得这句话没什么的,可偏偏,眼睛捕捉到一抹粉红,是一本轻小说。
“……你最近在看什么。”
“恋爱类型的轻小说,《冷酷的少爷是极道太子爷~Re!如果不成功和他在一起就会让我的世界变末日》。”
“少看点。”
织田作之助没应声,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他一个加速转弯,躲掉了来自身后保时捷是一发子弹。从来没想过,一辆家庭小轿车能够飚到专业赛车的程度。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符合织田作之助在电视机里展现的、无所不能的Odasakuman形象。
子弹射中了后排的挡风玻璃,但只造成了玻璃的裂化。车内依旧是一片平和,织田作之助见惯了大场面,这种情况下,他非常诚恳地说:
“其实挺好看的。”
“嗯。”二色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他表情平淡,像是对织田作之助的车技很放心的样子,“你写的,我知道。”
织田又是一个急转弯,二色单手抓着车顶的把手,抓得很紧。
完全可以怀疑是这位演员兼职杀手因为自己的第三职业暴露,而刻意报复老板儿子。老板儿子很淡定,没有人能看出他的胃里正在翻江倒海,甚至这种状态下,他还能如常地对司机说:
“我开个窗透气。”
司机没说话。成年人的世界,没说话就是默认。
他们身后的古董保时捷像是焕发新生一样,紧跟在这辆家庭轿车后面跑。两台非法改装车像是要在东京的大道上玩霸道总裁与落跑丫头的戏码,他逃他追,车里的两个人都插翅难飞。
二色像是一只大狗,从半开的窗口中伸出脑袋去观察后路情况。这个动作很危险,但他不这么做,很有可能就会吐在这只追求速度而不在乎乘客体感的车上——
这不是说织田作之助车技不好的意思,真的不是。
下一秒,子弹冲他袭来。
织田作之助一下抓着他后背的衣服,把二色拎了回来。
伏特加与琴酒就赶在这么一瞬间,追了上来,他们在轿车左侧,坐在后座的琴酒对准车窗就是“砰砰”几枪,光是枪声就能听出来琴酒对他们两人的执念。
司机忍不住,问:
“你干了什么,让追杀你的人这么生气?”
二色瞥了他一眼。
“保镖的职业素养允许你过问了吗?”
防弹玻璃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死到临头,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他从自己的背后掏出了那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手枪,干脆摇下了自己的车窗,对着保时捷的方向随意地射击——
对二色来说,也只是“砰砰”几声。
红头发的杀手将还在冒烟的枪口移回了车内,他随意地说了句“好了”。
“你干什么了。”
“我把他们车胎打爆了。”
“他们用的是防弹车胎。”
“嗯,”织田作之助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那毫无用处的车窗又被摇上了,“所以打的其实是底盘。”
“……”
你听听,你听听这像话吗?
二色想要吐槽,却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始说起。自他上车开始,作者的梗一个接一个开始爆,直到现在某个人才爆出自己真正的搞笑实力,之前干什么去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织田作之助道,他非常认真地看向了身边的二色申司。子弹将防弹玻璃彻底打碎了,于是织田转头,又补了两枪,再把头转回来。他在用一种对待人生大事的态度说这件事。
“什么。”
二色也正经了起来。“你说,应该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吧?”
“嗯。”
见老板儿子的态度如此,织田作之助也就坦言了,实际上,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忘记买孩子们的狗粮了,你知道东京哪里的宠物用品店这个点还开门吗。”
……真是够了。
“你真该庆幸我不是你搭档。”二色申司说,他打开了地图导航,输入了某家宠物用品店的地址,“不然你这一系列行为,能把对方气到心梗,让对方住院治疗。”
织田没有觉得自己干的这一切有任何不妥,听到二色的话,他下意识反驳:
“倒也没有让搭档住院的地步。”
“不信。”
“对方甚至没有生气,”织田作之助继续说,二色又一次摇下车窗,从自己这边望向身后的路况,保时捷不知是被打到了何处,停在路中间燃起了火,高架大桥上,夜风很大,他像是没听清织田的声音,“那家伙反而笑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是被气笑的吧。”
————
3.
没有了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的夜晚过得十分平淡。
……你们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对吗,这里是无CP频道而不是日韩BL频道。
以往,他们幼驯染生活就是彼此窜门,今天这个买了游戏喊那个去打,明天那个有了想玩的运动喊这个来组队。孩子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大人也管不着,更不知道他们每天究竟在干些什么。
不对,萩原爸爸知道,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松田阵平跑到萩原家,看见有车顺手就跟着汽修工拆了。
那么现在呢?
妈妈在看到松田没有跟着他回家后发出了十分惊讶的感叹,姐姐下楼时没看见他屁股后跟着的松田阵平也十分狐疑地问“你们俩吵架了?”;爸爸、他走上楼,喊着“让阵平那小子过来搭把手”,结果收到“今天小阵平没来”的回复后皱着眉毛,摸着脑袋说“这真是奇了怪了”。
萩原研二有些哭笑不得,他发现自己在所有人眼里都和松田阵平绑得很紧。
姐姐在晚饭的时候,又问了一次:
“你和阵平,是吵架了吧?”
“完全没有!——”萩原研二拖长了声音大喊,他们两个是绝对不会吵架的、不对,他们之间吵架的概率是0.01%,“为什么我和小阵平分开一定要是吵架啊?”
“因为你们两个就像双胞胎一样总是黏在一起。”
“长得不一样吧?!”
“也是有异卵双胞胎的存在嘛。”萩原千速摆了摆手,“所以说,为什么阵平今天没有跟着你一起过来啊?”
萩原研二思索了一下,才道:
“去和他弟弟联系感情了。”
“他弟弟?”
因为这一个十分意外的词,全家的目光都看向了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一直以来都是单亲家庭的独生子,那么这个词就可以有很多种解释,解释其一是:
“阵平他妈妈再婚后的孩子吗?”
“不是啊?”
萩原妈妈给出了第二种解释:
“是丈太郎先生收养的孩子吗?”
“也不是啊?”
第三种解释由萩原爸爸送上,只见他微微思考,就给出了和萩原妈妈相类似的答案:
“难道说……是丈太郎的私生子吗?”
“这孩子一定要跟小阵平有血缘关系吗?”萩原研二不解,“是丈太郎叔叔正在交往的那个女士的孩子啦,是和我们同个学校的后辈,他和小阵平从外表来看像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欸。”
“……等等?”萩原爸爸眉毛一皱,“丈太郎谈恋爱了?”
“嗯。”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据小阵平说已经谈了很久了——似乎很快就会订婚噢?”
萩原妈妈用手捂住了嘴,作为这个街区里最了解情报的女人,她居然不知道这件事,这听起来真让她有种挫败感,但也很开心。两家关系很亲近,她也经常希望松田先生能有自己的另一半。
“也就是说,阵平那小子真的要当哥哥了?”
萩原千速十分诧异,“完全想不到他有弟弟会是什么样,不会他当哥哥之后会把那个弟弟也带到汽修厂拆汽车吧?”
所有人都没忍住去想了那个画面,由于三位都不知道二色的长相,因此用的就是小一号的松田阵平的脸——萩原千速率先停止,她没法想象两个捣蛋鬼变成三个的情形。
这顿饭吃得很好,吃撑了的萩原出来散步,消食。
……结果在某家24小时的便利店里,看见了货架前挑选药品的话题主人公。那家伙完完全全就是打完架回来或者遭遇了其他事故的样子,脸上、脖子上,甚至是手上都贴着医用胶布,一边的耳朵上也有白色的纱布。
没忍住,萩原研二走进店里,抓住了二色的手,表情严肃地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二色君!”
…………
被突然冲出来的萩原研二抓住了手。
这时候的二色已经与织田作之助分别了。保时捷在高架上失火导致无法行进,他与织田作之助也得以安然离场,先和织田一起去给小狗孩子们买狗粮,随后,再被织田作之助送回了家。
身为专业杀手的织田作之助,他的包扎技术格外优秀,完全是专业医师的水准。
二色包扎完后照了镜子,感觉自己挺帅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二色君!”但他完全没预料到这个人的出现,萩原研二严肃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他很担心自己,即使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和小阵平去医院了吗?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啊?”
冷淡的学弟瞥了他的手一眼:
“这是意外,你很在意吗?”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萩原松开了手,但他听见了二色的问题,这个中学生前辈点了点头:“嗯。”
“自己回来的路上出了个小车祸。”
二色将药品摆在了收银台上,随后扯了个谎。这也不算撒谎,高架追杀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车祸的一种。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新买的手机与自己的钱包。钱包里有一些玻璃渣,是从那辆轿车里带出来的,里面的万元钞票少了几张。
那些狗粮是二色结的账,除此之外,还有狗狗零食与玩具。
“是在诊所包扎的吗?”萩原研二问道。
二色申司不在意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今天晚上他的脾气很好,因此,他回答了,即使还是谎言:
“嗯。”
“手机是在车祸中坏掉的吗?”
“嗯。”
二色将零钱随意地揣进自己的风衣口袋,他提着装好的药品往门外走,萩原研二像是大狗那样跟着。走到门外,二色打算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时,这只金毛狗还跟着。
“二色君受的伤太严重了吧,”萩原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表情完全是诚挚的担忧,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就算是车祸,怎么能让二色君的右耳受伤呢,副驾驶也太危险了一点吧,以后出门,二色君还是坐在后座比较好。”
只是二色听见他的话,他第一次在萩原研二面前笑起来。
“萩原。”
棕发的后辈喊停了这位前辈的唠叨。
“什么什么?”
萩原研二将脑袋凑了过来,他发现今天二色没有推开他。或许是他的暗恋终于被这个帅气学弟看出来了吧。
“有些时候,你不应该打探那么多东西,”二色申司说,他的声音明明比平时要温和许多,却莫名给了萩原一股寒意,“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要问了——不然谁也不能保证你的下场。”
…………
二色申司走了有一段时间,萩原研二才反应过来,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完、完蛋了……
额角落下了冷汗一滴,内心苦哈哈地重复着“完蛋了”三个字。萩原研二的心脏因为紧张而狂跳,那是他第一次被如此恐怖的气质压制。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小阵平,你的弟弟、二色君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合格的抖艾斯啊!
萩原研二,于国三这年,认清自己其实是个抖爱慕的事实。
…………
隔天早上,萩原研二在自己家门口见到了嘴角带伤的幼驯染。
犹豫再三,最终,他还是没忍住,问了:
“你也出车祸了?”
然而他的幼驯染用一种看弱智般的目光看向他。这个卷毛男扯着嘴角冷笑,又因为扯到伤口,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嘶”。不过那句话,松田还是说出口了:
“你看这伤像是出车祸的样吗。”
萩原研二摇了摇头,他们一起上学,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松田阵平买了个冰袋,贴在自己的嘴角,偶尔,他喃喃自语着什么:
“降谷……那小子……”
“是那个叫降谷的人打的吗?”萩原不知何时又凑过来,“我还以为小阵平和二色君坐了同一辆车,结果二色君出了车祸,因为气不过小阵平没受伤,把小阵平打了呢?”
“……什么?”
松田很快就抓住了萩原话里的重点:“昨天nisi出车祸了吗?”
“小阵平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松田说,“我以为昨天他很早就回去了。他的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吧,”萩原研二道,“他的伤口看起来就像有人在他身后把窗玻璃打碎了——如果只是小车祸的伤口,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的伤口在右边。”
“……而且日本的车辆是右舵行驶?”
“是的。”
萩原点了点头,“所以,要么二色君是自己开车遇上了车祸,要么他是坐在后座遇上了车祸——但是小阵平觉得,二色君是会坐汽车后座的人吗?再退一步讲,那伤口一定得是在车祸中形成的吗?”
松田阵平的表情一变再变,他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向昨晚在场的诸伏景光发去了消息。
在琴酒与伏特加离开后,他们三人也确实进入了那个卫生间进行探查。帮地上的死人报了警,又对周围的环境取了证。虽然能从周遭情况推断出来,当时洗手间里确实有第四个人存在,但他们昨晚离开前还没有找到第四个人是谁。
结果今天早上,就被身为局外人的萩原当头一锤。
【松田阵平:我知道第四个人是谁了。】
【松田阵平:是nisi。】
…………
犹如石头掉入了死水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诸伏景光注视着手机上的讯息,忽然想起来当年,他坐在车上问哥哥,二色申司未来会不会变成一个好人。哥哥的回答是会。上一辈子导致申司加入组织的,会是这一件事吗?
“怎么了,hiro?”
降谷零问着,他把脸凑了过来。屏幕上的某个昵称对他来说是十分陌生的:“那个nisi是谁啊?”
“是我以前邻居家的弟弟。”诸伏景光说,心里的惊涛骇浪没能在面上展现出分毫,降谷零揽着他的肩膀,这个满脸是伤的狗狗系幼驯染十分相信,不疑有他,“我下午就过去找他,zero脸上的伤口还疼吗、要是不想见松田的话可以不去的。”
“不,我要去。”
中学生降谷瞬间因为这个姓氏燃起了斗志,和中学生皮套中之人是年上警官的松田阵平这一架,是他第一次没讨到好。他绝对不能就此善罢甘休——不过现在还是那件事比较重要。
“邻居家的弟弟……”这个称呼很耳熟。
降谷忽然想起来了:“是之前,我们两个出去玩的时候,来东京找你和高明哥的那孩子吧?当时我们两个出去露营,结果我因为抓龙虾,掉进了河里,你为了捞我也下河了——我记得我们两个刚回家,你洗了澡就跑出去见他了。”
“zero还记得这件事啊?”
诸伏景光很是新奇,毕竟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申司还是个小孩子,景光到时,那孩子躺在榻榻米上睡觉,压着高明哥的衣服,像是小狗一样。
“因为我后来找你,你很失落的样子。”降谷零说,“hiro的表现就像是认识的人把你忘记了一样,准确来说,和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表情是一样的。”
——因为当时,松田阵平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
在那边遇见松田,是他意料之外的事。虽然他确实知道松田和萩原家住在那,可又觉得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那还是个小朋友的松田阵平和申司玩得是很开心没错,可他们也没相处很长时间。
……等等?
【诸伏景光:松田,你和申司是什么关系。】
他明明记得,申司当年已经回到长野了,这之后也没有听到什么申司来东京的消息——况且,就算是搬家,那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按道理来说,松田和申司不会那么亲近才对。
松田回复得很快。
【松田阵平: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同一个户籍上的关系。】
【松田阵平:他是我弟弟。】
第36章 然后想起自己是轻小说男主
“写轻小说是很难的事吗?”
初春的某一天, 那个中学生又上门了。助理不在家,而作为公寓主人的老师站在门口,身上披着松松垮垮的毯子。老师本想要邀请这孩子进来, 可那个中学生自己拒绝了, 他说自己只是过来问个问题就走。
“——轻小说?”
老师重复了一遍,这才听明白,他指着自己,表情诧异:“你想要问我吗?”
“嗯。”
“写轻小说?”
“嗯。”
有十年轻小说经验的老师想了想, 他摸出来自己的手机, 在上面啪嗒啪嗒地打出了几行字。轻小说这种东西其实和漫画是一个道理的, 只要掌握了套路,没有人会觉得写轻小说困难。
中学生在他的示意下接过了手机,看着屏幕上机翻的文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能被人看出来的思索意味。当时,老师并不知道, 这孩子究竟为什么要问他怎么写轻小说——后来他也不会知道了。
“我知道了。”中学生杀手点了点头, 将手机还给了老师, “感谢您的指导。”
只见,手机屏幕上、翻译器的框里, 写着这样的一段话:
『写出爆火轻小说的三种办法:
1.在异世界穿越和原世界重生中二选一,主角身上要么有惊天阴谋要么有血海深仇。
2.在虐恋言情和友情双男主中二选一, 前者你要让人物彼此误会,先一方误会另一方, 再另一方误会一方, 每方至少误会三次;后者简单, 把友情当成爱情去写,写完之后把女主换一个性别, 告诉读者你写的就是友情。
3.书名要在抓住文章亮点的同时,加入至少两个以上的标点符号,如“!”“~”“?”等。』
…………
“——找二色君吗?”
站在松田对面的学妹问。此时,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正站在一年A班的门口,想找二色申司的人这次变成了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不明所以,但也陪着幼驯染过来了。
“二色君今天请假了,”同学很遗憾地说,“听班长说,似乎是生了一些小病,所以今天没来。”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问:“只是生了一些小病吗?”
“嗯,二色君说他有一些感冒和发烧的症状,怕传染同学所以没来。大家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但仔细一想,也正常的吧,二色君毕竟也是一个人类。”
“是啊,总是感觉像那样的二色君是无所不能的,他今天真的没来啊——还以为能再见见呢,毕竟二色君完全就是气质型帅哥啊。”
喜欢漂亮东西是人类的共性,学妹也很赞同萩原的说法:
“就是说啊,像二色君那样的人,光是坐在那里就会让人感觉心情好啊。今天他没来,班里的同学都有些坐立难安。”
“什么什么?”
有一个染着黄色额发的同学凑上来了:“你们在说二色吗?”
萩原认得出来,他就是那个开学时候和二色同处空教室的后辈。这个后辈似乎和二色关系很好,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没有用敬称来称呼二色申司的人(松田阵平这种人不算,他是亲属)。
“进藤同学知道的吧,二色君今天没来。”
“是啊,”进藤说着,他把手机摸出来了,“我给二色发消息问了,他说他今天来不了,不过我今天下午要去给他送作业来着,你们是有什么话要问他吗?”
“是有一点。”萩原研二笑着说,松田阵平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不过这些事还是我们当面问他比较好,就不劳烦进藤同学了。”
他揽着松田阵平的肩膀,把这个沉默的卷毛男带走了。
萩原边走边说,他在称呼松田的时候,拉长了尾音,营造出一种对以前的松田阵平来说十分黏腻的恶心感:“二色君没来,我们的头绪完全断掉了呢。好可惜啊,小阵平——”
“要找他的是我,你在可惜什么?”
松田阵平皱眉,道:“而且,这反而又是一个线索。这不就证明了吗,在所谓的‘车祸’里,那家伙受的伤没有很重。”
“因为再怎么严重的感冒,两三天就能好全吧。”萩原研二接着往下说,“只要等两三天,我们就能当面见到他了,到时候再问也是一样……欸?”
他停下脚步,眼睛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或者我们可以跟踪那个学弟哦?”
“就这么说出了很不符合你中学生身份的话啊,”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说,“你难道是不想等这么几天吗?第一次见你这么没有耐心,难道你要向nisi递交你的情书吗?”
萩原还是笑嘻嘻的样子:“也有可能欸,毕竟二色君可是我的初恋哦?”
松田呆愣了一瞬,而萩原继续走着,他随口一问:
“说起来,小阵平之前不是已经去过二色君家里了吗?”
“……去过一次而已,不经允许上门会显得很冒昧吧,难道说你想当入室抢窃的抢劫犯吗?”
“好吧。”
…………
这边的二色申司状态并不好。
昨夜的大逃杀简直耗尽了他的精力,今天早上,他起床,看见镜子里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并且眼睛颜色变得更红的自己时,还以为有一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吸血鬼。
以及,他做了个自己指导织田作之助写小说的噩梦。
梦里的中学生杀手离开没多久,就捧着一本粉粉嫩嫩的恋爱类型轻小说过来。同时,那张模糊的脸也被安上了织田作之助的五官,一个顶着大叔脸的中学生实在是太恐怖了,书名也是——
……见鬼的《我与病弱系殉情漫画家一起落入海中!睁眼后发现我们成为了宿敌要相爱相杀?!》
忘记这个吧。
二色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镜子里的吸血鬼也动动嘴角,露出嘴皮子底下洁白的牙来。
面前的系统弹窗一片灰色,所谓的『●●真相碎片』奖励卡在任务栏里,没有自动领取。二色本想要在昨天晚上就领取,但不知为何,每次领取,系统只会再在上边弹出个“null”。没有一句解释,冷硬冰凉,像某些黑心老板在这里画一个大饼,像PDD砍一刀要用金币合成最后的0.01,结果快到了又要你用钻石合成金币一下。
二色自己给伤口换了药。
真正的狂攻就算在家里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外在形象,完美的刘海完美的鬓发,黑色真丝衬衫会显得一个狂攻更狂攻,坐在书房里,摊开黑色牛皮纸硬壳的厚重笔记本,手握钢笔开始写——
轻小说。
……不是,你个轻小说男主角在轻小说里写轻小说是不是过分了?
其实不是轻小说,而是他这辈子的人生。
虽然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忘记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虽然因为天生的近视眼,他从来没看清楚过自己爸爸的脸——但这些都没关系,他这么做也只是想要推理出一些关于那位“申董事”的线索。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婴儿的记忆里,自己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因为是早产儿,在私立医院的保温箱里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偶尔也会被拉出保温箱做检查。某天睡醒后,被抱在了别人怀里——但那个人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他的保姆。
当时二色还是财阀的独生子,妈妈根本不需要亲手照顾他,他有专业的金牌保姆。
然后——
妈妈同那个男人闹掰了。二色当时还处于听不懂韩语与日语的情况,妈妈的问题他听又听不懂,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妈妈无论问什么他都点头。
当时才一岁多点的二色就这么被带回了日本。
写到这里,他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自己和妈妈长得像,所以不知道申董事长什么样;自己遗传的是妈妈的红色眼睛,所以不能确定申董事的眼睛颜色;唯一能确定是,大概就是对方有着棕色的头发,疑似混极道、很有钱。
……其他的东西呢?
一直以来待在自己身边的织田作之助是申董事派来的杀手保镖,且不论一个杀手究竟是怎么出道成为家喻户晓的儿童剧演员的,他只想知道,申董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把保镖派到他们身边的。
他在外面惹事了吗?
还是说,申董事其实是酒厂驻韩分厂的高层,为了防止自己的儿子被组织带走成为酒厂二代纯酒,所以先设计让他和妈妈远离韩半岛,再派来织田作之助当保镖?
写着写着,二色被自己逗笑了。因为后者听起来实在太魔幻,简直就像轻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
不对。
这里不就是轻小说吗?
因为一时太过惊慌,反应过来时,二色申司已经单手捏断了手里的钢笔。墨水在他的指尖流淌,掩盖了他刚写下的半页字迹。
二色皱起眉,他纸张撕了下来,拿起妈妈放在抽屉里的打火机,将自己刚刚写完的东西烧了个干净。灰烬和残留的纸片就像案件里的罪证,他看不顺眼,又一次将残留的纸片烧了个干净。
泛黄的笔记本内页上并没有留下印子。
随手在上面写了一句俄语,他便关上了本子,做别的事去了。
他完全没预料到,这会让看见这本笔记本的人产生什么样的误解——就像他完全没想起,生活不仅是狗血的轻小说,他本人还是这本轻小说的可怜男主角。
第37章 水豚狗也是一个文艺中学生
下午时分, 第一个拜访二色的是上门送作业的进藤光。
见到二色的第一眼,这家伙和他身后不算人的千年老鬼都瞪圆了眼,进藤光脱口而出:
“你不是感冒啊?”
“车祸。”二色申司淡淡地说, “你要进屋坐会儿吗?”
进藤光摇了摇头, 他今天和别人有约,更何况,这一路上,他总是觉得后背凉凉的, 好像有另外一只鬼在看他一样。藤原佐为飘在周围, 反复看着二色的伤口, 他似乎很担心,即使他还以为二色看不见他。
“会不会很痛啊?”
藤原佐为问,而进藤光也附和着:“伤口一定很痛吧?”
“只是一点小伤,倒也没有那么痛。”
二色倚靠在门框上。不知为何,明明是这么没礼貌的动作, 只要是这家伙做出来, 就有一种帅气感。进藤光没由来地有一种、面前是个翻版加贺铁男的错觉——难道说玩将棋的人都这样吗?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 ”进藤说,他要走了, “你要好好休息啊?班里的同学都很在意你欸。”
“嗯。”
到这里的时候,一人一鬼还没觉察出任何异样。走进刚好停在本层的电梯里, 藤原佐为才“欸?”了一声。
「刚刚二色好像说的是“你们”欸?」
“是吗?”
进藤光活动了一下肩膀,比起这个, 他更关注的是, 这一路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注视感在进电梯之后消失不见了——他不知道的是, 某两位上午见过的学长,已经站到了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上, 彼此推脱着敲门这份工作。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在二色家门前,大眼瞪着小眼。
【你敲吧,小阵平,】萩原的眼神中写满着鼓励,【毕竟你很快就要成为对方的家人了,让你来敲门才是最佳选择吧。】
而松田阵平脑袋上戴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墨镜,也不知道接没接收到他的眼神。这个还穿着制服的国三生此时此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极道气质,尤其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棒棒糖塞进嘴里的时候。
【……】
萩原研二的眼神变了变:【你说句话啊小阵平?!】
松田冷笑一声,他拉下自己的墨镜,对着想要推卸责任的萩原研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要跟踪的,当然是你敲门。】
他俩僵持不下,眼神交流三百个回合之后,门猛地开了。二色申司站在门后,身上披着毯子,表情冷淡,语气更是冷得掉冰。萩原和松田两个僵在原地,像是干坏事被抓包的猫猫狗狗。
“你们两个有事没有?”
萩原研二尴尬一笑:“没事、没事……”
“有事,”松田阵平又默默把墨镜拉上,他凑过来了,“你这是感冒还是发烧,感冒病人脸上需要贴胶带吗?”
二色申司表情不变:“出车祸行吗。”
“真厉害。”松田阵平说话莫名其妙,有点夹枪带棒,“我让你去送便当,你跑到高架上和人玩速度与激情,结果出了车祸只伤到脸、脖子和耳朵。”
“嗯。”
“……你没什么要反驳吗?”
“噢。”
二色的反应让松田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绝望的无力感。
穿着常服的中学生松开手,无声地邀请着这两个人进来。对于高中生和警察的组合,这个受伤的屋主不需要有多少防备,更主要的是他相信,就算对方想调查,也没法在这间屋子里查出什么。
你会因为猫骑在你脑袋上作福作威而认为这是一只坏猫吗?
如果猫是奶牛配色,那一切就正常了起来。二色在半开放式厨房给自己泡了杯美式,而猫自己凑了过来,把冰美式从他手里拿走了,墨镜下的蓝色眼睛带着点警告意味:
“病人不准喝咖啡。”
然后他自己把咖啡喝了,苦得面目狰狞,片刻之后从卷毛都能看出他的无精打采。
“……活该。”
二色道,他又给自己冲了一杯,这次奶牛猫没有阻拦他。
萩原凑了过来:
“我也要……哦不,我不要。”
…………
“二色君每天都要自己打扫这么大的公寓吗?”
在经过了短暂的客套后,萩原问了,这只是他的一点好奇。这么大的公寓,只有二色母子两个人住的话,光是卫生就是一项大工程——这个点,公寓里也没有保洁或者是保姆人员。
“一周会找一次保洁,扫地有扫地机。”二色回答他。
毯子披在身上,花纹和垂坠感让二色看起来就像那种有潇洒气质的帅哥。萩原随意一瞥,瞅见了他脖子上的吊坠。不知为何,他有种发现什么的感觉。
松田很随意,他比第一次来要放松多了。冰美式被换成了可乐,他捧着杯子四处乱走,像是猫巡视领地。
“我能看你的书吗,nisi?”
他指着放在角落的旋转书柜问。而二色皱起眉,现在他快养成桂小太郎那样的条件反射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松田阵平——萩原还以为他会因为松田的冒犯生气,正打算打圆场的时候,二色却说着他们没预料到的话。
“那不是我的书。”他说,“你要是不喊那个奇怪的称呼的话,我倒是能让你进我的书房看。”
听见这样的话,松田阵平反而感觉十分惊奇。
“……原来你是脾气很好的类型吗?”
没忍住就这么问出口了。而对面的二色既不认同也不否认,他只是喝着自己的冰美式,用眼神示意着他身后的门推进去就是那间书房。松田阵平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二色申司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他要知道就完了吧?
不把此男当成奶牛配色的德文卷毛猫,根本没办法和平相处啊?也不知道萩原究竟为什么会成为他幼驯染的。
下一刻,坐在沙发上的萩原也十分惊奇地说:
“原来二色君很喜欢小阵平啊?”
二色申司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他说出的话让萩原研二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
“比起他,我更喜欢你一点。”
比起猫,他真的更喜欢狗一点。
…………
且不论等会评论区的腥风血雨,也先别管屏幕那边的某些人嘴角翘得飞起。
松田阵平拉开书房的门后,看见的是一间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办公间。还是黑白灰的经典配色,和那个小混蛋表现出来的一样冷淡,电脑合着,摆在桌上,旁边放着一本黑色牛皮硬壳的笔记本。
“你不打游戏吗?”
还以为青少年都是一个样子的松田问。
“不打。”
消消乐六千关·二色·持久之神·申司道。
韩狂定律其一:除非遇见命中注定的强制爱对象,否则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因此,游戏小说和漫画这种东西与明面上的二色申司是无缘的。书架上摆着的除了外语书籍,就是什么经济贸易或者专业技术类型教材。
松田阵平随便拿下来一本法语书,里面很干净,什么笔记也没有,但从书页的柔软程度能发现,它经常被翻动。
经常看书的朋友都知道,新书翻起来总是哗哗响。
“这是什么?”
“奥斯卡·王尔德的《莎乐美》。”
松田阵平又从旁边摸起一本俄语:“这又是什么?”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
所有外壳看起来十分新的书,实际上里面都被翻得发旧了——能看出来,二色申司看这些书都是以认真的态度。松田看着一堆无法看懂的外文,反而皱起了眉。
一个中学生的状态不应该是这样。
“二色君!”
萩原在门外喊着,他和松田阵平总是心有灵犀:“刚刚门口那边窜进来了一只猫!现在正在挠你家的沙发——我抓不住她!”
于是二色申司去帮他抓猫了,只留下不算真猫的德文在书房里左看右看。松田阵平坐到了他的椅子上,手机从口袋中摸出来,先对着笔记本外壳拍照取证,再打开本子,查看内页是否有文字。
边缘有撕页留下的毛边,二色似乎习惯每写完一张就把它们撕下来。
唯一留下的字迹潦草至极——像他在上面随手划了条波浪线。
【松田阵平:[图片。 jpg]】
【松田阵平:[图片。 jpg]】
两张图片就这么发给了手机对面的诸伏景光。在医院那场杀人事件和与降谷零的斗殴结束后,他们分别时,还不知道现场第四个人是谁的诸伏景光已经说出了让他最近多留意二色动向的话。
如果松田阵平没有意识到端倪,他就不会是那个成功从**处理班调到刑事部的警察了。
【松田阵平:nisi的失踪和你工作的地方有关系,是吗?】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似乎打了一些话,又因为他突然的问题删掉了。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是。】
就在那一瞬间,松田阵平有一种想抽烟的冲动。他端起可乐喝了一口,等到气泡在口腔中炸开,这才勉强抚平自己躁动的心。那条波浪线、准确来说,是俄文的手写体,他暂时毫无头绪——
【松田阵平:上面的俄文,你知道意思吗?】
诸伏景光那边又一次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好似过了很久,消息才送到他眼前。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对他和诸伏景光而言:
【诸伏景光:你们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一举两得*。】
第38章 搞不懂的事就之后再说
看见这串俄文时, 诸伏景光的后背涌上一阵凉意。
记忆如潮水上涨,如海浪拍碎礁石。被锁起来的某些东西露出了自己的边角,等待着诸伏景光去摸索出一切的全貌。他的脑袋有一阵阵的疼痛, 幸亏降谷零此时不在他的身边, 不然一定会因为他骤然苍白的脸色、把他扛到放学后的医务室里休息。
这句话在他回归之前,总是同组织的情报网联系在一起。
所有的组织都是这样,底层人员能从上面获得的情报少之又少。没有获得苏格兰代号的诸伏景光在某位前辈的带领下,勉强找到了组织的情报据点——
光是东京本地的情报基站, 就有将近十个。
而总据点, 坐落在东京银座附近的某家韩式烤肉店里。单看外表以及用餐评价, 谁也不会猜到这是乌鸦军团的情报网中心。
绝大部分情报基站都需要暗语来验证组织成员的身份,不需要暗语的据点便只接待代号成员。百分之九十九的据点会不定时更改暗语来预防警方掌握暗语后的潜入调查,可总据点反而不那么做。
一直以来,那句俄文就是总据点的接头暗语。
犹记他跟着热心前辈第一次来到总据点时,真的点了双人份的烤肉套餐, 让那位前辈趴在桌上笑了许久:
“看不出来吧……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的诸伏景光、或者称呼他为绿川宏, 十分羞愧地点了点头。桌子上摆着的生肉切片有着花一样好看的纹路, 光是看一眼就知道它烤出来会很好吃。
“完全没想到啊……”
如果为了情报来的话,在菜单的最后一页, 右下角的横线部分,写上前面那句俄语的缺失部分就好。
俄语的手写体就像毫无意义的波浪线, 但是同样的波浪线看多了,也就记住了每次单词的长度和模样, 也对这句话的意思烂熟于心——二色申司的字, 与印刷出来的字, 字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
话又说回来,一旦谈到总据点的事, 就不得不提起波本威士忌。在这里,波本并不是指和他一起加入组织的幼驯染降谷零,而是第一个被上头赋予这个代号的男人。
那个据点当时是由朗姆监督,波本威士忌负责运营的。
虽然也有传闻,说什么总据点的真正掌权者并不是那两瓶酒,而是某个名不见经传、加入组织五年了也没有获得代号的情报员——但没有谁会信这无厘头的传闻。
毕竟代号在组织中代表着地位,没有代号的人是绝不可能插手核心事务的。
…………
申司的笔记上会出现这一句话,让他的心里划过一种猜测。
上辈子的二色申司、或者说,情报员申贤硕,那个从最开始到他记得的最后、一直都是以情报员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或许真的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掌管着东京的总据点。
可惜的是,上辈子他们交情甚浅,短暂的搭档结束后,苏格兰只在总据点见过几次他的身影。
而且第一任波本威士忌死后,总据点似乎被朗姆抛弃,成为了东京众多情报收集处之一。
“……hiro?”
身边传来了降谷零的声音。
朋友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的心微微一沉。诸伏景光摇了摇头,将心中的不安感抛弃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降谷道,他把水递了过来,今天没有社团活动,他们两个本来是要去书店挑轻小说和漫画,“是松田那边有了什么线索吗?还是又出了什么事?”
“……”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又摇了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他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给松田阵平又发去一条消息。两个中学生结伴,往着家的方向走了。降谷的角度能看见幼驯染手机屏幕上的字,但他没这么做,因为hiro从昨天开始就用行动表达了“这件事他要自己搞清楚”的态度。
不过,有些东西他还是看见了。
【松田阵平: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虽然我想你大概也不会知道答案,可我还是想问你。】
【松田阵平:你觉得,这句话和我们的回归、有关系吗?】
而hiro的回复则有些奇怪,他一向不喜欢给人这种不确定的答复:
【诸伏景光:我不确定。】
…………
相比于那边的沉重气氛,这边的二色家里反而能说是过于轻松了。玄关处跑进来的猫有着超大的小猫卡车体型和蓬蓬卷卷的黑白毛发——一看就知道,是这栋塔楼中其他住客的猫。
萩原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猫,被二色掐着前腿,从铺着羊毛绒地毯的地面上抱了起来。
“好大啊——”萩原研二感叹着,他抓着大胖猫的尾巴,有些伤猫的话就脱口而出了,“是小豚*吗?但是长得太漂亮了吧,八字纹也太可爱了。不过二色君的力气也真的很大啊,看起来快有二十斤的猫猫抱起来也很轻松。”
被夸很有力气的二色:嘻。
看见了吧孩子们,这是他应得的夸奖。当年他以棉花拳击碎痛苦人生,现在他能以大力手高举肥胖小猫——这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呢?不要小看一个韩系狂攻预备役啊。
小猫、不对,是超级大胖猫,有着一张非常让人感到不爽的脸。
二色申司低下头去看它,这张脸一时竟让他语塞,卡了半天才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他极为震惊,只是面上不显,萩原研二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震惊程度的十分之一,于是产生了十成十的好奇——二色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茫然:
“……松田?”
萩原研二凑了过来,当他看清楚了猫咪的五官后,也一时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小阵平?”
此时刚从书房走出来的松田阵平:?
有些沉重的内心因为这两个人捧着大胖猫的画面而变得轻松起来,一切的问题就先抛在脑后吧,反正再怎么急,一时也不会得出答案,之后与诸伏景光见面的时候再讨论出结果就好。
“你们俩在惊讶什么?”
他走过来,看着那只被萩原当借口支走了二色的猫。饶是见过众多猫咪的他也被这只猫的体型震撼了:“不是?这是豚吗、这是豚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胖的猫啊——它洗澡按什么收费的,超级大胖猫吗?!”
“按人吧。”
二色说。
“按人吧。”
萩原点了点头,“按卷毛星人的标准收费。”
松田阵平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两个人的意思,总不会是他昨天刚回来今天就和中学生脱节了、不对,他确实得脱节一下,毕竟灵魂年龄都26了。下一秒,二色把这只超级大胖猫抱在了怀里,而猫主动用自己的脸对着松田。
“……”
两张看起来拽得要命的脸此时面对面。
松田阵平皱起眉,超级大胖猫也同时皱起眉——
这个披着中学生外皮的刑事警察捋起自己的袖子,还没像对面的猫那样伸出爪子已经被自己的幼驯染拦下了:“冷静点啊小阵平!你和一只超级大胖猫计较什么?!”
“让开,hagi!”松田阵平道,他认真的,“这猫的眼神未免有些太让人不爽了!我要让它知道人不是好惹的!”
二色申司嗤笑一声,他把猫抱着走,坐到那个被大胖猫摧残过的沙发上。不知为何,此时的他有一种别样的欠揍感,这是之前没有过的,一出现就让萩原研二联想到了松田阵平。
萩原看了看一直以来都很欠的松田。
萩原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规矩的姿势中带莫名潇洒感的二色。
他清楚地记得,这两个并没有相处太长时间——难道这就是兄弟之间的情意吗?只要被冠上了这两个字,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也会变得相像起来是吗?
“你怎么还跟猫较上劲了。”
二色的手挠着猫的下巴,那种莫名其妙的强硬气势在此刻变得温和起来。他对着猫说话,而这种大体型的卷毛奶牛猫眯起眼,任他揉搓,像是一个巨大的解压史莱姆团子黑白配色。
“……那咋了。”
不知为何,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回不回答都有些尴尬。猫在二色的腿上打了个哈欠,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他回头,看见的是萩原研二的严肃表情。
“猫……”
嗯,猫,怎么了。
“完全就是……小阵平的代餐……”萩原研二说,他在说着奇奇怪怪的话,“果然小阵平很喜欢二色君,而且二色君也很喜欢小阵平——要被小阵平抛弃了,很难过啊……”
松田阵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让他清醒。
其实萩原还有更多的话没说,就比如这样的氛围让他想起来他本不应该看的姐姐的某部漫画,关键词是兄弟骨、年下……等等这个就不要在这里说了。总之,大概也真的漫画看多了,萩原研二开始觉得二色申司很危险,毕竟从初遇到现在,这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后辈玩他和玩小阵平,就像玩狗和玩猫一样轻松。
……果然是抖艾斯吧?
这个中学生前辈捂着自己发痛的脑袋想。
第39章 法式大白熊的冒险
织田作之助带着小狗上门的那天, 二色女士恰巧出院。放学的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在二色家的客厅,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在修扫地机器人。这位非常有名气的儿童剧演员完全不戴口罩, 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认出来。
萩原替二色女士去开门, 他总是很讨大家喜欢,短短一个小时二色女士就希望他成为自己家的孩子:
“你好,有什么事吗?——”
“嗯,”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我找申司。”
于是萩原研二回头大喊:“二色君!——”
小狗在织田作之助怀里打着哈欠, 似乎还没睡够就被带过来了。申司还没从书房走出来, 二色女士发现来人是织田作之助后,招呼着他到客厅里坐着。
“来屋里坐着吧,作之助!”
二色友惠看起来很不错,她在车祸里伤得不重,现在已经恢复到不做家务很快就会好的程度(虽然家务这种东西自申司长大后她就再没做过了), 看见了小狗, 她非常地感兴趣:“是新收养的孩子吗?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呢?”
“还没有给她取名字。”织田挠了挠小狗的耳朵根, “申司不在吗?”
“他在呀,在书房里呢。”
“nisi!”
松田阵平帮二色女士大喊一声, 然而书房那边毫无回应。
“真是奇怪呢?”二色友惠皱眉了,这在二色家确实是前所未见的情况, 一般只要叫一声,这孩子无论在哪都会走过来, “申司?——申司?”
织田作之助把小狗放在了羊毛绒地毯上, 那孩子闭着眼睛, 安心地睡着了。
“我去看看吧。”
红头发的男人道,他轻车熟路地走向了书房:“申司可能在忙一些自己的事吧……啊, 他睡着了。”
“睡着了?”萩原研二十分惊奇。
“嗯。”
松田阵平不可置信:“真的睡着了?”
“准确来说是昏倒了。”
用着非常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玩笑一般的话。织田作之助制止了门外两个好奇的中学生,自己走进这间书房。二色申司坐在书桌前,单手撑着头,闭着眼,在温暖阳光里睡着。
他走到书桌前,刚想伸手去叫醒这孩子时,手停住了。
“……申司。”
织田作之助喊着他的名字。
二色申司没睁开眼,似乎睡得很沉。见叫不醒他,织田作之助也没继续下去。被他制止在书房门外的松田阵平刚迈入房间一步,下一秒,钢笔像是飞镖一样照着松田命门投掷来。
织田作之助用中指与无名指拦截了这一杀器,但他没拦住钢笔的一滴墨水。那蓝色的墨水直直点在了松田阵平眉心。
“……是你们啊?”
坐在书桌后的中学生皱起眉,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织田作之助走了过来,他把钢笔放回二色的书桌,脸色没什么变化。对他这个杀手来说,这样的场面确实是比较平常,还不值得动真格:“你看起来不太好,是做噩梦了吗?”
“算是吧。”
二色任由织田作之助把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他们两个都没去管书房外的那两个中学生,织田作之助确认他没事后,这才又开口了,他道:
“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棕发的青少年示意他外面站着两个外人:“这像有空的样子吗?”
松田阵平此时正被自己的幼驯染固定着脑袋,随后湿纸巾就敷了上来,帮他擦掉眉心那点蓝墨水。因为离书房不远,他勉强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比起那毫无线索的话,他更关心的还是那根钢笔:
“……刚刚它是冲我来的,对吧?”
“大概吧。”
“你明明看见了吧?”松田嚷嚷着,分明是26岁的灵魂,却幼稚得不得了,之前和猫的打架也是一样,“nisi完完全全想要杀——”因为看见了二色女士,所以把不应该说的话咽了下去,“——报复我!”
“好了好了,不要和刚睡醒的人计较了,小阵平。”
萩原无奈地说。
“……那是刚睡醒吗。”
松田阵平还在哼哼唧唧。
…………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与水豚……不对,是韩系狂攻相通。在妈妈的挽留下,五个人、三个中学生两个大人以及一只困倦的萨摩耶小狗最终决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等一下,小狗还在睡觉就不用叫起来吃饭了吧。
二色申司面不改色地系上黑色围裙,心平气和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进了厨房。只见他手起刀落,高级和牛就被片成了完美的肉片,进了腌料碗放旁边备用。由此可见,就算是学校叱咤风云的极道太子爷,在自己的家里也只是个厨子。
萩原研二小声问:
“所以当时你的便当是二色君做的啊?”
“……什么便当?”
松田阵平疑惑地问。
萩原研二耸了耸肩,他没再说什么:“没什么。”
没有人关注到这边。二色妈妈此时正抱着睡觉的小狗,用自己的新梳子给小狗宝宝梳毛,让她睡得更安稳些;织田作之助本想帮忙,但被二色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到餐桌上,大家诡异地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会觉得菜的味道十分熟悉。这里不是指高级和牛,而是蔬菜汤。他喝着寡淡无味的汤冥思苦想,也记不清自己在那里吃到过类似的味道。
坐在他旁边的萩原研二则是埋头苦干,这家伙吃到好吃的饭就会这样。
二色最先放下筷子,他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盛多少饭。松田的视线移向他,而这家伙面色如常,语气平淡,说了一句就连二色妈妈也不信的话:“我吃饱了。”
“这么一点就吃饱了吗?”
“嗯。”
松田阵平看到他根本没动面前的那份烤肉。
下一刻,那盘烤肉被摆在了他面前——二色申司似乎对肉类没有什么好感。
“拜托你了。”
他这样说,也不知道究竟从哪里看出来松田喜欢肉类的。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接受你的道歉吗。松田阵平严肃地想,下一秒,他的筷子就伸了过去。这不怪他,要怪就得怪这是高级和牛,得怪肉的调料深得他心。
对,他确实会接受。
第二个吃好的是织田作之助。
他们两个完全没有遮掩什么的意思。就只是一前一后,用着借口的名义出门了——二色甚至在走之前,刻意提醒了妈妈绝对不要碰家务。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提醒一点意义都没有。
因为二色女士根本不做家务。
…………
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咖啡厅里,他们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了,织田作之助要了杯冰水,而二色要了杯冰美式。
红头发的男人听见他的点单后,表情有些微妙。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二色道。
“……韩国人都很能吃苦吗?”
于是织田作之助问了,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每个韩国人喝咖啡只喝冰美式?”
“……”
二色申司又一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他的头总是很痛。织田作之助的问题他也没法给出答案,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就是这样的,他其实啊……
“我是岛民。”
他又不是韩国人,哪里会知道为什么。这只是之前半瞎时留下的习惯,近视眼的人吃甜食十有八九脑袋发晕。
“韩半岛上的难道不是岛民吗?”
“……好的,”二色深吸了一口气,“我是霓虹金。”
意思就是你别问了,他不知道。
织田作之助的眼睛里学着两排字,左边是“不,你不是”右边是“大家都知道你是日韩混血。”
二色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他说正经事。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在此时偏移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水杯,因为水中的冰块,杯壁上很快就冒出了细小的挂壁水珠。他的指腹上沾着些,点在了桌面上。
“申董事托我问你,今年要不要回韩国一趟。”
二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而织田作之助继续道:“除了这个,他还让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送来的大狗。那只狗在这次落地的时候拆掉笼子跑了,可能会跑来找你——还说你不想要的话,就让我把他托运回去。”
“……之前也送来了?”
“嗯。”
“是什么品种的狗?”
“……大白熊吧?”织田作之助不确定,“比利牛斯山地犬和其他什么品种的混血,大概。”
法国狗。
二色的手又一次在桌子上敲了敲,示意自己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把自己留下的水痕擦掉了,他又问:“所以你不去韩国吗?”
“不去。”
他对于见一个素未谋面的血亲毫无想法。不出现在他人生中、只会冷酷打钱的老爸在他眼里只会是一个冰冷的ATM机。而且,就南韩那巴掌大的贫瘠土地,他过去了三餐吃不上一个热菜——虽然霓虹也挺小的,但好歹饭是热乎的。
“好。”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他没什么要说的了。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某两个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中学生凑在一起,生怕被看见自己的脸。
保镖杀手离开了,而二色申司也抬手要求结账。
“……顺带给那边的十六号桌上一杯冰美式和一杯焦糖玛朵。”二色说,“冰美式给那个卷毛。”
“好的。”
十六号桌的松田阵平打了个喷嚏。
第40章 他这件风衣超贵的
织田作之助的本意并不是帮申董事带话, 他到这里的目的是通知二色,这几天可以正常出门了,在东京境内疯狂找人的琴酒由于工作的变动, 已经被调去了欧洲——这份情报是从何而来, 二色不得为知,他也没去深究。
离开那家咖啡店之后,二色又在外边留了一会儿。天黑得彻底,而他路过一家居酒屋时, 有两个人扶着一个醉汉出来了。
“不会喝酒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过来啊!”有个男人抱怨着, 他的声音很熟悉, 口音也是,“孔明、你好好扶啊!这家伙的身体全靠到我这边来了,你不会是根本没扶吧?!”
“我有在扶,敢助君。”另一个清醒的家伙道。
熟人局。
二色申司冷静地想,这个他熟。在空教室窗帘后边凹造型时也碰到过, 不过这次, 他站在原地, 没藏起来。
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拖着一个可怜的眼镜男,刚走下了居酒屋门口的台阶。三个人都穿着正装、似乎今天去参加了正式的比赛, 赢了,晚上跑到这间离东都大学蛮远的居酒屋来庆祝。
光用眼睛看就能看出他们的满身酒气, 诸伏高明的脸有些红,大和敢助的脚步没那么实, 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位, 低着头, 已经安详地阵亡了。老天爷经常会这么分配呢,三个人的组合里一定有一个酒量差的家伙。
“……坂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大和敢助有些不满地抱怨,“还没开几瓶酒呢,已经醉倒了——洋酒没那么醉人才对吧?”
诸伏高明一语道破:“酒量好的人也禁不住把洋酒当水灌吧?”
他们三个走下台阶之后,大和敢助皱着眉,干脆把醉倒的这位坂口君像扛麻袋一样扛了起来。可怜的坂口君发出了一声含糊的抗议,但他的抗议无效。
“你知道他家在哪吗……诶?”
恰巧回头,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大和敢助将目光投在了那边的二色申司身上。因为夜晚的昏暗,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不过很快,他就认出来:
“是绅士啊……没有戴、单边眼镜的!笨蛋绅士……”酒劲是在这时候上来的,大和敢助说完这奇怪的话后,打了个酒嗝,“出现幻觉了吗?”
现在唯一还具有思考能力的诸伏高明:……
“不是幻觉。”
说完这句话后,他看着大和敢助一个踉跄,这人做出了要把肩膀上扛着的同学扔进街边花坛的举动。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二色已经走了过来,他把这位可怜的坂本君接住了。
……是坂本还是坂口来着?
不擅长记人名的二色脑中闪过这么一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只见大和敢助揽着自己面前的电线杆,在那扯着嗓子大叫着“我*他**的毕业论文”“*他**的一天到晚净他*没事找事的**”“****全都给老子他*的滚蛋”,似乎发散着这四年以来对东大生活的怨气。
诸伏高明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二色的耳朵。
二色的目光十分平静,那位坂本君的脑袋埋在他肩颈里,呼吸清浅地就像死了很久。中学生道:
“就算捂住了我也能听见。”
“非礼勿听。”诸伏高明如此说,“有些话你这个年纪不该听的,就得在大人面前装听不见。”
二色面不改色:“我听过很多回了。”
“……”
“这个是人之常情。”他继续说,“没关系的,高明哥,如果你也想骂,我可以装作没听见。大学生活很辛苦吧,敢助哥连他的长头发都剪掉了。”
“……”
“东大的法学系,光是背法典,就很费脑筋吧。”
诸伏高明依旧沉默着,灯光照在他的额头上,同时照明了他有些危险迹象的发际线。
不知为何,醉死过去的坂本君啜泣了起来,好像他听见了什么让睡梦中的他感动到不得了的话。这个可怜的、和两个卷王一组的大学生声音含糊不清,但大概能猜到意思:
“我的、我的……头发……”
诸伏高明的手没放下来,还保持着捂着二色耳朵的动作。他去问已经不说话的大和敢助:
“敢助君已经结束了吗?”
大和敢助的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他有些茫然地点了头。
诸伏高明深吸一口气——
…………
最终,一个中学生和三个醉鬼坐在了街边。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二色问,他买来醒酒药和淡盐水。诸伏高明在用易拉罐冷饮给自己的脸降温,闻言,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大和敢助可能没有对这孩子说过。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
“是来参加公务员考试的。”
“三个人都是?”
“三个人都是。”诸伏高明好了些,他接过二色递来的淡盐水,喝了两口,“不过,申司是搬家了吗,搬到这附近了?”
“有一段时间了。”二色说。
大和敢助眯着眼睛,叼着吸管慢吞吞喝着淡盐水,他酒劲来得快也去得快。旁边的坂本君靠在二色肩上,他还在睡觉,眼镜要掉不掉的——这个姿势有些亲密了,不熟悉的外人来看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实际上这两个还不曾通晓彼此姓名。
“高明哥和敢助哥是想当职业组的警察吗?”
“有机会的话,当然还是试试更好吧。”大和敢助说,他咂了咂嘴,“非职业组的情况……也就那样吧,现在两个人不都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吗,那就试试所谓更好的选择喽。”
“是吗。”
二色于是确定了。
面前这两个熟悉的家伙,也是和松田阵平一样情况的人。
“申司,”诸伏高明觉察到了什么,他将盐水放在了一边,转过头去看那个孩子,“你是有什么话想问我们吗?”
“憋在心里的话,没人会知道。”大和敢助也说。
这个深肤色的成年人伸出手,像对待小时候的二色那样,把他柔顺的棕色短发揉乱了。两个年龄加起来可以说是百岁老人的前警察此时正陪在二色身边,他们的态度告诉二色,无论他想说什么都可以。
二色看了靠在他肩膀上的陌生人一眼,他确定这个人睡死了,这才开口,问:
“重来一遍的人生,是好事吗?”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住了。
“……什么意思。”
大和敢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粗眉皱起,上下打量着二色:“难道说,你也回来了吗?”
二色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他打断了。
“不,你应该不是。”大和敢助又道,他很有把握,就像狗的饲主能在众多花色相近的狗狗中分辨出自己养大的孩子,他也是如此,“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完全是那个我看大的笨蛋。”
“是知道了什么事吗?”
诸伏高明问。
“……”
中学生沉默了半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好了。”
“就在前不久,”二色道,他说得很粗略,但该给出的重点没有落下,“现在不需要用隐形眼镜也能看清,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看见的东西很奇怪。”
大和敢助和诸伏高明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是我做的吧?”二色说,“你们从未来回到过去这件事?”
“应该是。”
大和敢助说:“我回归的时候,你和上原在我脑袋上扎头发,至于孔明,他说过,他回来的时候,你在他脑袋上贴贴纸——我们聊过之后,大概就确定了,这和你有关系。”
“会不高兴吗?”
二色又问,“你们回归前,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吧,已经步入正轨的那种?”
诸伏高明摇了摇头。
“申司。”
他喊了二色一声。很少见的,诸伏高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
“我们都是经历了死亡、才被你带回来的。”
这句话很轻,又很重。二色猛然抬头,与面前这个有着蓝色眼睛的男人对视了。也因此,他又一次看见了短暂的回忆,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官对死亡的印象。
“……火灾?”
“对。”
大和敢助轻描淡写地评价了发小的死:“这家伙为了自己的初恋,跑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不过不是被火烧死的,是呛死的。所以以后,你要是遇见了火灾,记得要及时捂住口鼻。”
“……这就开上地狱笑话了吗?!”
“然后我是在他之后死的,”大和敢助继续说,现在的场景一点都不适合他说话,没人想听地狱笑话,“我的死法比较平淡,因为我只记得两声枪响——然后两眼一闭,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就回来了。”
“这种话题说起来这么轻松合适吗?!”
“总而言之,申司,我们没有不高兴的。”诸伏高明道,他微笑着,他的人生阅历已经比绝大部分的人要丰富许多,“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而且,这样的机会,有多少个人能得到呢?”
“臭小鬼,你得搞清楚啊。”
大和敢助接着诸伏高明的话说:“弥补人生遗憾的机会、与亡者的再会,甚至于说,走另一条人生道路的可能……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给我们的,是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珍贵的新生。”
二色申司沉默着,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某个人发去了消息。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你被我们的话感动哭了吗?”
“没有。”
“你现在拿手机又是要干什么,摇人送纸巾吗?”
“不是。”二色申司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吐槽役不是他,“我喊人来把这个姓坂本的眼镜男送回去,这脑袋压得我肩膀疼,而且他流口水了——我的风衣很贵的。”
“……”
诸伏高明欲言又止。
“人家姓坂口。”大和敢助欲止又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