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小鹤年不断震惊两位钦差大人,外面靳老板等人也煮好一道道菜肴。
谭秀作为沈宁的助理,不管作坊里的人还是高里正、裴家人以及豆腐村的村民,都很尊重她。
最初妾不妾的话题早就没人提。
高里正铁了心跟着沈宁和裴长青干,自己不肯往前凑出风头,即便别人挑唆也不肯。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二郎和阿宁,人家知道他是谁?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里正,别说得知县青眼,就是县衙户房那些小吏也没给他什么脸面不是?
你看现在?
所以现在钦差来了,谁让他去出风头露脸他啐谁,觉得人家想害他。
没那个本事不出那个风头,他要跟着阿宁闷声发财。
让阿宁身边的人露脸,这是应当的。
他让谭秀带酒楼的伙计、裴家的年轻人去上菜露脸。
谭秀却也不肯。
她打发二蛋等孩子们露脸,她也看明白了,沈宁和裴二郎非常在意培养这些孩子。
孩子是未来。
她懂这句话的分量。
陈老爷忍不住给她使眼色,见她不为所动,忍不住提醒她:“秀儿,你带上玉箫进去帮衬着上菜。”
跟来的陈二爷却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这种露脸的事儿怎么能交给一个姨娘?
便是让抬举陈家女,那不是还有大房二房的小娘子,何必非让一个妾生子抛头露面?
在陈大和陈二的眼里,陈玉箫生得再漂亮那也就是给家里换好处的,她最好的用处就是给府衙通判那种人做小,这样可以给家里换取最大的利益。
谭秀跟没听见一样,转身找人问去请宋三爷和裴云了没。
她知道沈宁和裴长青看重裴云夫妻俩,该提携的时候还是很乐意提携的。
至于裴端夫妻俩,那就拉倒吧。
明明知道二弟一家飞黄腾达,裴端都舍不下脸来认错道歉和好,还等着二弟主动请他。
做梦去吧。
方才谭秀从里正家带人送红布过来已经看到裴端在巷子口探头探脑了,一副想出来又嫌丢人,想这样又怕那样的架势。
吴秀娥则是想来也不能的,村里人都知道她记恨二房,平时看她往这边儿来就主动盯住她了。
村里人怕她过来偷学本事卖出去,也怕她过来胡搅蛮缠气着沈宁耽误作坊赚钱。
重要场合不是大人上门就是钦差驾临,村里人更不能让她出来添堵、抹黑沈宁和裴长青的名声。
村里人自发将自己的荣辱和裴长青沈宁绑定在一起,自己家要想好就得指望裴长青和沈宁,他俩若是不好,那他们肯定也好不了。
不管谁想害夫妻俩,就是要害他们,坚决不许!
所以裴端还能在外围探头探脑,吴秀娥却是没机会的。
而最盯着她的反而是二蔫巴媳妇儿,因为她知道吴秀娥恨沈宁一家啊,她家现在也跟着作坊赚钱,那能让吴秀娥使坏么?
绝对不能。
谭秀自然是不同情吴秀娥夫妻的,她和闺女也不想去出这个风头,即便她知道沈宁压根儿不在意。
人家不在意,她就越要注意。
陈老爷脸色发沉,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和霍老爷子、宋母、禚老爷子等人说话了。
钦差驾临,他们这些商户是没多少脸面凑前的,除非大人招他们过去回话。
很快小珍珠和阿鹏回来,同来的还有宝儿一家三口。
谭秀在外面接着他们,又帮忙理理衣服配饰,尽量齐整些。
小珍珠和宝儿额头还沁着汗珠呢。
小珍珠笑道:“谭姨,我们去跑马了,钦差大人已经到了吗?”
谭秀柔声道:“到了有一会儿了呢,就等你了。”
小珍珠哈哈笑道:“我这么有面子的吗?”
宝儿彩虹屁吹得一点不尴尬:“当然,你可是班长,还是大师姐,离了你不行。”
小珍珠就牵着他的手往家跑。
宋福瑞和裴云却不跟过去。
宋母上前小声示意他俩,“去呀。”
宋福瑞朝她笑道:“娘,二舅兄家屋里挤,人多了挤不下,到时候乱糟糟的不好。”
宋母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想着宝儿进去了,裴长青和沈宁也不会不管亲妹子也就不急了。
柳大爷笑道:“老嫂子,过来坐吧,喝茶吧。”
他以前算裴二郎娶了个好媳妇儿,现在又算裴二郎生了个好儿子。
瞅瞅呀,种地就种出个司正,听说是七品官儿?
对柳大爷这种地方富户来说,开着学堂使族里人读书能扶持家里人去县衙做个文吏、差役就不错,若是运气好有个九品八品的那也是烧高香。
人家裴二郎什么都没干的就从七品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呢。
他原本还想找杨老板、邱文举这种有共同语言的悄悄说说,结果没瞅着人,就算了。
屋里,两位主事喝甜汤略休息一下,又跟裴长青、沈宁一家人随意聊聊,放松放松。
待小珍珠领着宝儿归来,见过礼以后卫先生便说宣旨。
外面顾千里和韩方已经带人摆好香案铺好红布,地上也铺好红席。
裴长青和沈宁带领家人跪地领旨。
因为早就通过刘知府、王永等人知道司正、掌司的事儿,一家子也就不再惊讶。
除了圣旨,还有御赐的官服、官印,沈宁另外有一块针工局的铜制腰牌,还有一些金银赏赐。
一家子叩谢皇恩、领旨,再将圣旨装在特制的木匣子里供在高处,官服官印等也都妥善收好。
沈宁:“卫先生、严大人,时辰已晚大家伙儿都饿了,咱们先开席?”
卫先生颔首,笑道:“早就听闻沈娘子善庖厨,我等叨扰了。”
沈宁连声不敢,“民妇手艺有限,家里也没什么食材,县城八方酒楼和好运来酒楼听闻钦差驾临,都带了食材和大厨前来帮忙招待,务必让大人们吃好喝好。”
作为合作伙伴,她很乐意让对方露脸。
卫先生是那种爱写诗作文的国子监文官,哪天在文章里把成阳县的酒楼饭馆一提,那也是宣传。
众人说笑一阵,外面二蛋、铁头、蒜头、张小河等便领着店家伙计开始上菜。
冷盘、炖菜、快炒、点心等一样样上来。
因为沈宁有交代,实惠为上,不必精雕细琢,食材更不必奢侈,要符合她家的水平,所以食材就以鸡鸭鹅鱼肉菜为主,山珍海味也多是常见的海米、带鱼、海带、蘑菇、木耳等。
东间炕上一大桌,裴长青陪着两位钦差、两位知县,顾千里以半个主人帮裴长青待客,还请了县里来的教谕和一名先生作陪。
卫先生让裴父裴母宫嬷嬷一起,他们却不肯。
即便裴父裴母现在见了世面,人也大方很多,那也做不到在大官面前坦然自若。
他们带着小珍珠和宝儿陪宫嬷嬷、王永冯彬在堂屋摆两大桌,连同前来学习的六名宫女四名太监一起吃。
宫嬷嬷让把宋福瑞、裴云、谭秀、陈玉箫都叫来一起坐。
“咱本就相熟,以后还要他们教手艺呢,一起吃饭也好熟悉一下。”
小珍珠哒哒跑出去亲自请了裴云他们进来。
虽然宋母满眼期待,可小珍珠却没特意请她,宫嬷嬷又没说请她嘛。
随行的护卫则在东院儿摆两桌,由韩方陆裕陪同。
再有卫先生和严主事的随从、曾知县和许知县带来的一些衙役等,都在东院儿的棚子里吃席,由高里正、裴大伯、陶族长等人招待。
随行的几个县学生也得到妥善安排,由谢恒和小鹤年陪着在西间炕上摆一桌。
小鹤年让二蛋把陈琦、高进禄也喊过来一起吃饭。
陈琦只要肯读书,有陈老爷安排凭家世也能去县学读书,陪县学生吃饭也算对等。
高进禄原本没那个机会,毕竟高里正只是一个里正,在县里使不上劲,就算和霍家是亲戚,霍家也只能帮他去民间学堂却去不得县学。
即便谢家学堂,也进不去呢。
所以小鹤年找他来,是拉拔他。
高里正高兴得很,好好叮嘱了孙子一番。
高进禄虽然比小鹤年大一岁,可他却并不早慧,就是个普通孩子,刚学完三字经千字文这些,让他和县学生们吃饭他紧张得想尿裤子。
好在人家也不单独和他说话,他就负责陪吃,说话有谢恒和阿年呢。
瞅着小鹤年居然能和十好几岁、二十岁的县学生聊学问,还能引经据典,高进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他又偷眼看陈琦,发现陈琦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菜,并不非要参与聊天。
他不由得偷偷松口气,看来陈琦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说啥。
这一次虽然来的人多,沈宁却给安排得明明白白,并不曾冷落谁饿着谁。
即便县里镇上来凑热闹的老板富户以及周边的里正们也都有一个席位,裴三叔、四叔、高二郎等在那里相陪。
他们在牌坊那边儿临时搭的棚子里就着灯笼的光落座吃酒,聊得热火朝天的。
给钦差送礼他们够不上,但是抱紧裴家大腿还是可以的,给裴家送礼、送喜钱这都是应有之意。
在他们看来裴家比知县好使,毕竟知县三年即走,裴家却是本地人,且有上达天听的特权。
交好他家,至少不用担心被人随便陷害欺凌,甚至还能走他家的路子引荐什么关系呢。
宋母因为是裴家亲家,如今也被众人捧着,再不是从前去县里被说一个女人不能参与男人议事,遭人排挤只能回镇上。
“老嫂子,你家老三出息了呀。”
宋母笑,心里却明镜儿的,老三有啥出息?
是人家裴二郎夫妻有出息,他作为姻亲也跟着沾光出息了。
心里终归是有些失落,亲家母竟然不喊她进去陪客,这是……对她有怨气吧。
不过隐约听人说裴大郎夫妻也没捞着陪客,她心里又平衡了。
沈宁和裴长青在屋里陪了一会儿贵客,又挨桌转转跟人家道谢,再关心一下有什么需求。转完家里转东院儿,再去外面棚子跟众老板们道谢,喝两杯酒,聊一聊,关心一下众人夜宿哪里。
他们大多在镇上或者附近村子有宅子或者亲朋,再不济就去镇上住客栈。
人多,沈宁和裴长青也没空跟宋母、靳老板等人多聊,她和裴长青知道谁来过以后记得走人情就行了。
“时辰不早了,深秋露重,大家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有些人不年轻了,像陈老爷之前病了一场,霍老爷子虽然还硬朗,年纪也大了,禚元杰他爹、宋母也都不年轻,喝了酒再吹夜风很容易感冒的。
沈宁不太理解他们如此热衷凑热闹,若是别人家有这等事儿,她只会让人去送贺礼,却不会大晚上还待在那里。
众人跟夫妻俩打过照面,恭喜之后也陆续散场。
靳老板、麦掌柜几个是不肯走的,让沈宁给安排住村里。
明儿他们继续给钦差们做饭!
务必招待得钦差舒舒服服的!
今儿来这些人,沈宁和裴长青觉得衙门那边儿要再盖一圈屋子,不管当学堂、客栈、货栈都可以,反正需要屋子。
二更上,屋里也吃饱喝足,大家微醺着聊天。
沈宁也给他们把住宿问题安置妥当。
许知县一行人去镇上住客栈,明儿他们就要返回桃源,若是还想跟钦差聊,等钦差回程路过桃源再继续。
许知县却不想立刻走,他不是为钦差来的,钦差来去都路过他的地盘,在那里招待钦差就够了。
他想跟裴长青和沈宁聊聊玉米、瓜子、新式茶叶、白糖这些。
有业绩也让他沾光嘛,咋能只给曾知县好处呢?
他是真羡慕曾知县啊,不说别的,单沈宁和裴长青就给曾知县刷足升职的政绩了呢。
他知道村里安排不下,就主动去镇上。
其他人有住沈宁家的,有住新作坊的,也有住高里正和村里其他人家的。
之前招待过刘知府,大家都有经验了,像高里正家随时就能把他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人住,三叔四叔家也能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但凡接待客人的,即便客人不给住宿费,沈宁这边儿也会给招待费的。
安排利索,沈宁又让二蛋、二丫、铁头等孩子负责领路,俩孩子负责一拨人,务必将人安置到位。
孩子们如今也是训练有素的,比村里很多没见过世面的大人会办事儿,接了任务就能安排好,并不会出错。
待把卫先生几位贵客送去作坊正屋安顿以后,沈宁一家子又小小地热闹一下——收拾礼物。
宫嬷嬷和水嬷嬷给他们备了礼物,谢恒和萧先生也给备了不少东西,顾千里和韩方都给准备了呢。
林林总总也是两大车。
谢恒送给小珍珠和小鹤年一人一把锋利的匕首,这是他让北谢的人准备的。
北谢在雁门关一带帮助官兵镇守北地,时常与南下的游牧民族过招。
他们有手艺不俗的铁匠,能打非常锋利的兵器。
原本谢恒想送他们一把弩的,可惜弩受朝廷管控,不许民间随意私藏。
他还给准备了不少绸缎布匹,里面有几张上好的皮子,这是管本家要的。
另外就是各种书,萧先生以及谢相爷批过的精品文章,还有他从太子那里顺的一箱子玩具。
太子贪玩,各色玩具那是应有尽有。
两位嬷嬷和小德子他们准备了布匹和食材、北地的奶酪、肉干、皮子等,另外也有皇帝赏赐的补品,什么燕窝、人参、银耳的,还有一些养生的药丸。
沈宁让阿年把礼物都一一登记,少不得还得叩谢皇恩。
卫先生年纪不算老,虽然长途跋涉有些疲累,可美美地睡一宿便恢复过来。
乡下夜里极安静,空气又清新,夹杂着草木、庄稼的气息,让人越发好睡。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被村里的公鸡叫醒。
仆从听他动静,便端水进屋伺候他更衣洗漱。
卫先生又隐约听见喊号子的声音,便询问怎么回事。
仆从笑道:“老爷,他们家的唐师父带着孩子们晨练呢,听说裴大人也一直操练,顾大人几个都去了呢。”
卫先生听得有趣,也想赶紧去看看。
洗脸发现是热水,微微挑眉,“前头送来的?”
仆从点头,“老爷,这位沈娘子真是细致人,咱一下子来恁些人,她愣是安排得妥妥的。”
乡下房屋的好坏不论,能将他们这么多人安排得妥妥贴贴却是本事呢。
卫先生世代读书人,虽然家里也有铺子,但是对商人却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们唯利是图、奸诈狡猾,可他对沈宁印象却极好。
他甚至不想把她划到商人行列里,觉得她是手艺人、是一个聪慧有担当有脑子有手艺的农妇。
“她自然是周到人,要不能经营偌大一个作坊,还不招本地商户嫉恨使坏呢?”
但凡她性子独、不够周到,只怕早就被人围攻了。
他和严主事住在作坊正屋,两人收拾停当也不让随从跟着便一起出门溜达。
昨儿到得晚,坐下喝碗汤说会话颁旨后就黑天了,吃过饭就歇息也没功夫看看周围啥样。
这会儿要好好参观一下。
正值秋收秋耕,农户们早早起来做饭,炊烟袅袅,鸡犬相和。
清晨,雾霭飘荡,露水浸润了地面,空气都湿润而清新。
如此安居乐业的田园乡村,让卫先生走了几步便诗兴大发,即兴赋诗一首。
严主事少不得配合一下。
“强健体魄、振奋精神!”
“嘿哈!”
南边儿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
两人循声走过去,绕过前面的屋子,就看到南边儿晨练的人了。
“嚯,挺带劲呢。”卫先生忍不住夸。
两人信步闲逛。
南边儿唐师父带人晨练,东南边儿还有人在那里摔土砖,地里更是有勤劳不辍的农夫农妇们。
哪怕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小孩子都在捡拾满地的黄叶。
老人用竹耙搂草叶子,孩子用一根长长的竹签子插大的杨树叶子,插满一串撸进筐子里。
卫先生看得新奇,忍不住出口询问。
“回大人,叶子搂回家烧火,当引火草可好烧呢,烧出来的灰还能当肥料。”
“俺们家不烧火,俺们直接倒进沤肥池里沤肥,这是二郎和阿年教我们的沤肥法子。”
“往年家里没牲口没猪的,也积不了多少肥,今年买了牲口又养上一头猪,粪肥就多了很多,加上这些草和叶子、草木灰啥的,自家够用的。”
不管老人孩子,说起沤肥、养牲口、养猪,都能跟卫先生他们唠几句。
说自己熟悉的事儿他们一点都不紧张,且越说越利索,不住嘴地夸沈宁,“能干、勤快、心善”等等,也夸裴长青和高里正,“得亏有他们,咱才能跟着吃饱饭呢。”
说着说着想到眼前儿的是俩官儿,又夸皇帝。
“皇帝也是好皇帝,朝廷也是好朝廷,知道给这样的好人封官儿护着他们,让别人不敢欺负他们,这样俺们也放心了。”
虽然他们不会说官话,但是当地方言也没很难懂,两人能听懂。
到底是被收买、威胁说好话还是发自内心的,严主事看得出。
他越看越惊讶,裴二郎和沈宁不过是普通的乡下农户,怎么就有如此本领和声望?
居然能让人这般拥戴他们。
即便当地父母官也没这个本事呢。
卫先生不太通庶务和琐碎的政务,他主要对治学感兴趣,问这些老人和孩子们村办学堂的事儿。
一个牙齿快掉光的老太太笑道:“有用,可有用嘞,我和小孙子小孙女都跟着学,学会拼音就学识字,还学算术呢。”
她背了几个拼音,另外小孩子又背乘法表、简单的加减法等,还会背三字经、数字歌等等。
“都是阿年小先生教的我们!”
卫先生听得越发惊奇,这……小鹤年教的?
果真如此?
谢恒居然没有夸大其词。
这一路上谢恒对裴家上上下下那叫一个夸,尤其夸裴鹤年,溢美之词让卫先生觉得有些过。
萧先生让他帮忙看看,照顾一下,指导一下,他觉得就是一个聪慧的孩子,可能跟谢恒一样。
昨儿一见,他觉得名不虚传。
今儿再跟老人孩子聊聊,他又觉得谢恒一点没夸张。
这孩子确实……了不起。
自己会读书不算什么,毕竟这世上才子多的是,进士再难得,三四年也有两三百个呢。
状元再难得,每届殿试都有一个呢。
可善教书的人却难得。
有些人自己很会读书,却不会教书。
有些人只会教读书人,却不擅长启蒙。
启蒙,尤其给老人启蒙,才是最难的。
即便大儒也未尝有此耐心,不曾想一个乡村学堂居然做到了。
不亲眼看看,是不会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看重裴家,竟然要封夫妻俩做直接做官儿的。
亲眼看过以后他觉得裴家真乃仁善之家,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辈,也不是那种收买人心之辈,是真正的高尚之人。
没有哪个作坊会雇残缺之人干活儿,毕竟全乎人多的是,工钱也不高,何必招募那些瘸子瞎子的?
这个村子让卫先生想到了五柳先生的《桃花源》,百姓安居乐业,邻里和睦相处,人人勤劳质朴,全村一片欣欣向荣。
这、也是他心目中的田园生活。
卫先生自小读书,做官以后也没就任过地方,也没做过琐碎的事务,一直在国子监跟读书人打交道,所以心性更加单纯。
严主事和下层官吏、工匠、农户打交道多,自然懂得更深。
不是豆腐村村民质朴,而是裴长青夫妻俩厉害。
如果没有他们,这裴家村也就是裴家村而已,不会是豆腐村,更不会是福气村。
说到底不是他们单纯高尚,更不是村民团结,而是利益一致。
他们能让全村受益。
这俩人有大才,管一村能让一村受益,管一县也能让一县受益。
有能者挡居高位,才能让更多人受益。
两人各自肩负着不同的任务,自然要好好体察民情,好好观察感悟,回去才好跟皇帝汇报。
接下来卫先生和严主事每天带着随从在附近村子溜达,不是去看农民秋收就是去工地看盖衙门,也去县里、镇上逛了逛。
这么一逛就把当地的收成、税收、生活情况、徭役、治安等了解个差不多。
横向跟豆腐村比比,纵向跟前几年比比,再跟路上看的其他县、府的情况比比。
心里多少也有些数。
白天溜达,傍晚回来卫先生就给裴长青跟小鹤年讲课。
陈琦自然也可以跟着听。
不过陈琦背书没有裴长青快,裴长青已经背完四书,他却只背完论语和中庸。
裴长青已经熟读理解四书的释义,他却只是粗粗读了,还没开始背诵。
毕竟他没裴长青那么急着下场嘛。
如此卫先生针对裴长青讲课,陈琦是听不懂的。
小鹤年跟谢恒却能听懂。
卫先生也看出裴长青的天分,背书、理解都不是问题,主要得学做文章。
之前刘知府和曾知县都给裴长青讲过八股文,也教过破题,沈宁和裴长青又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最喜欢琢磨学习方法,钻研解题思路等,所以也有自己的破题窍门儿。
八股文它就是制式文,这种固定格式写作文的套路难不倒小镇做题家。
他俩需要的是见识,有身处高位的人传授经验,让他们了解官府的运转模式,各种公文的格式、内容等,朝廷的治国理念等等。
毕竟八股文不是选择题、判断题,而是类似论述题,以阐释儒家经典为中心,要求遵循程朱理学释义,用古人语气表达一定的政治见解,或者回答皇帝策问等等。
他们得熟悉古人作文的模式。
沈宁给裴长青的建议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熟能生巧,背诵一大堆优秀文章,学会他们的行为习惯,自己也就会写了。
再有大儒给引导思想方向,基本就妥了。
当学问大家是不行的,但是应付考试,尤其是初级童生考试还是可以试试的。
等九月初卫先生一行人将启程回京的时候裴长青已经可以试着独立作文了。
如果说裴长青跟着卫先生读书半个月获益匪浅,那小鹤年就是如鱼得水了。
卫先生极喜欢他,很想把他带去京城,让他在自己身边读书。
若是其他人听闻卫先生要把自己孩子带去京城读书,只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青烟了。
小鹤年却婉拒了,“先生,我还小,不能离开父母爷奶,等我年长一些再去找您读书好不好?”
小鹤年自己舍不得离开家,也知道爹娘现在没有条件去京城定居,即便他很想和师兄一起读书,却也不得不婉拒卫先生。
他寻思等自己十四岁,或者十二三岁,就可以独子上京了。
也许到那时候爹娘就把家里安顿好,能一起上京了呢。
这几年他先在家里背书、读书也够的,大一些再去跟大儒读书。
他最舍不得的是谢恒,可惜谢恒作为太子伴读必须得回京。
若是不想当太子伴读,那他就得去雁门关,也不能留在裴家。
比起让师兄去苦寒之地,小鹤年觉得那还是给太子当陪读吧。
“师兄,京城冬天寒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呀。”小鹤年殷殷叮咛,他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太子顽劣的事迹,生怕谢恒被太子欺负吃亏。
谢恒也舍不得离开裴家,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却不料真心换真心,他们给了他亲人般的温暖,让他内心不再愤懑。
他依依不舍地跟裴长青沈宁小珍珠等人告辞。
沈宁看着小少年单薄的身体,很是心酸,张开手臂抱了抱他,笑道:“阿恒,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你一定要记得,我们随时欢迎你来。”
谢恒没忍住,红了眼眶,他回抱沈宁,从她身上汲取母亲的温暖和力量。
“有时间你们要来京城玩呀。”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挥手。
小珍珠:“阿恒,你别偷懒,别落下功夫呀,下一次见面我还要和你比试呢。”
宝儿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猴哨子送给谢恒。
这是他见过最好吹的一个哨子,声音悦耳流畅,很轻松就能吹响,其他的都没这个好。
这个哨子可珍贵呢,十五那天被宋开宋平偷走了,十六那天珍珠姐姐帮他抢回来,还把宋平宋开揍得满地爬,给大伯娘气哭二伯娘气疯了呢。
这么有意义的哨子,原本他想戴一辈子的。
谢恒道谢,也郑重地收下,“回头我也帮你寻摸好的哨子。”
他也跟陈琦道别了。
陈琦朝他挥挥手,谢恒,祝你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平和舒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让他很少去想从前,让他觉得那些好像只是一场梦。
他和娘、姐姐的人生已经改变。
珍珠和裴鹤年一家的人生也天翻地覆。
谢恒的人生自然也大不相同。
前世他曾经听人说过小谢侯的一些故事,谢恒自小聪慧,可惜爹娘不和都待他不够好,导致他叛逆桀骜。幸亏萧先生慧眼识珠,收他为弟子,带他四处游学。他们曾经在成阳县住过两年,后来继续南下游学,途中萧先生不幸染病去世。谢恒被家人接回京城,之后便被过继给北谢,离开家去了关外,此后直到战死再也没有返回中原。
这一世萧先生没有南下,而是北上京城做了帝师,又做了太子师,如今谢恒也没去关外,而是做了太子伴读。
这一切和他知道的不一样。
陈琦就觉得自己不是重生回来的,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现实和梦不一样,真好。
待谢恒和钦差们走后,沈宁他们也各有事情忙。
秋收完了还要秋耕种麦,这个倒是不用他们操心,反正家里雇了种地的短工,有裴父时不时盯着也没什么问题。
宫嬷嬷带来的针工局的宫女太监是最忙的,他们要尽快学会棒针和钩针的手艺,除了基本针法、各种花样、织各种衣物,他们还得学着创新,研究新的针法、花型。
毕竟他们是皇家针工局,代表着最高水平,以后要引领全国花样的,不创新可不行。
好在这十个宫女太监也是水嬷嬷和宫嬷嬷精挑细选的,个个聪慧手巧,问题不大。
谭秀和陈玉箫领着他们研究针织花样,也不用沈宁多操心。
家里有裴母,沈宁依然把精力放在作坊,再就是陪着裴长青读书、研究如何写文章。
小鹤年小珍珠最忙,因为蔺承君来了!
蔺老板这一趟搞得动静不小,他乘船北上,带了好几船蔗糖,还带了五个制糖师傅十来个伙计。
第162章 新贵 时刻保持清醒【本章留言发红包】
蔺承君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既懂利益至上,又懂人心换人心,最会因时制宜、因人变通。
对方唯利是图,他便比对方更能算计,对方待人真诚他便也十足真诚。
虽然他和沈宁一家只相处过几日,相处过程却相当愉快。之后合作项目不少,问题也不少,但是都能本着沟通、互利的原则来解决,所以虽然见面不多,总体合作却很顺利。
当然双方也清楚,他们之所以合作愉快,前提是沈宁这边儿一直在推出更好的、受人欢迎的产品,且她目光长远,有大局观,从来不斤斤计较于一时的蝇头小利。
沈宁致力于扩大市场,把蛋糕做大,想办法赚有钱人、海外的钱,潜移默化地她也把自己的这些理念传达给合作对象,让他们慢慢形成这样的意识。
蔺承君自小耳濡目染,看着自家与竞争对手在府城争名夺利,感慨再厉害也只是府城一个大户,出了府城在南直隶、全大庆根本不够看的。
与其在家门口打破头,不如眼光放长远一些,淮州、南直隶、江南、京城、塞北,只要找到办法,都可以赚钱。
也因此在跟沈宁接触以后就被沈宁愿意分享的大气折服,拿出百分百的真诚来合作。
而他跟小鹤年的合作也从不敷衍,他从小鹤年这里拿走的每一张书稿都有记录,最后也都结了稿费。
这一次他带制糖师傅过来学制糖,也是跟小鹤年学。
而他来的时候也赶巧儿,州府和县衙出资盖的育种司衙门已经完工三间后衙,虽然还没有置办全套家什儿,但是给制糖师傅和伙计们暂住也不是问题。
裴长青丝毫没有自己的衙门后院儿不给人随便住的规矩,反正他也不会过去住,拿来当制糖作坊也挺好。
见面一番寒暄叙旧,赠送礼物,蔺承君歇息了一天就带人投入到学制糖中去。
蔺承君真是彻底服了,“蔺某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像沈老板和裴二郎这样的能人也是少见的。”
聪明人不少,聪明还这般会研究手艺的却稀有。
聪明还会研究手艺还大方的那就更稀有。
三生有幸,让他碰上了。
裴长青近来忙于读书,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没空教蔺承君制糖,都交给小鹤年,自然把功劳都堆在儿子身上。
“我只看了个大概,具体实验细节都是阿年带学习班做的,蔺老板有任何需求都跟阿年沟通。”
沈宁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儿子如此聪慧,又何必藏着掖着?
反正如今有皇帝这个大靠山,他们又“忠心耿耿”且没有功高震主的危险,自然就不怕阿年扬名。
“蔺老板只管踏实住着,跟阿年他们一起继续开发制糖大业。”
她就负责吃住啦。
主要她也忙呀,既要陪夫君读书,还得管作坊呢。
天凉起来,就可以开始做挂面和粉条了,空里还能研发一些新型糖果来卖。
业务多,人就忙。
小鹤年从种玉米、试制白糖已经习惯爹娘当甩手掌柜的,小小年纪便当起了主事人,现在带蔺承君制糖也丝毫不怵。
蔺承君是知道小鹤年厉害的,制糖师傅们却不知道,难免要犯嘀咕。
“蔺老板那么靠谱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这么不靠谱?”
“找个孩子学制糖?蔺老板别是被骗了吧?”
“那咱们……可如何是好呀?”
他们是福州、岭南等地的制糖匠户,原本开着自己的制糖坊,朝廷有徭役就去服役。日子虽然没多富裕却也过得去,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各有各的苦楚,最后个个糖坊倒闭欠一屁股债,不得已只能卖身为奴。
幸得蔺承君相救他们才能渡过难关,并且愿意跟着蔺承君北上制糖。
他们对蔺承君是真心的,生怕他吃亏,却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心。
为了回报蔺承君,北上制糖他们是乐意的,可他们没想到竟要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下做活儿,咋看咋不靠谱儿。
蔺老板大江南北做着好些买卖,不会只管糖这一块,自然也不会一直守着他们。
等蔺老板走后,他们岂不是要糟糕?
等小鹤年大大方方地说出制糖的步骤以及脱色的关键处,这些制糖师傅又惊呆了。
“他居然真懂!”
脱色,他们也懂一些的,用草木灰、贝壳粉、鸭蛋清等材料调配糖浆,可以将黑乎乎的蔗糖脱色为黄色的砂糖。
可他们做不出洁白如霜的糖,而这个小孩子……竟然能?
如此一想,几名师傅不约而同地打起小算盘。
若是学得这样本事,等回到故乡岂不是可以重振家业?
到时候自家糖坊就是当地最厉害的糖坊。
毕竟蔺老板说让他们北上制糖,也没说要一辈子呆在外地,到了还是要给他们回归故乡的嘛。
“这位小公子,你说把蔗糖块用黄泥水淋就能变白糖啦?”有个师傅听得疑惑,出声询问。
小鹤年停下讲解,看向他,笑了笑,“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过程复杂,差不多要月余方可。因为耗时长,所以每个步骤都要严格按照要求操作,否则即便不浪费糖浆也浪费时间。”
众人都懂手艺的关键之处,闻言俱是一凛,纷纷竖起耳朵听讲。
蔺承君带着淮平、淮安听得分外认真。
蔺承君是老板,手下每项生意都有专门的大掌柜二掌柜,可他依然把每项生意的生产步骤、窍门儿都搞懂,直至能上手做才罢休。
他见小鹤年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步骤都讲出来,在他意料之中却还是非常感动。
沈老板似乎从未想过捂住手艺一口吃成个胖子,真是目光长远之人呀。
她此番靠上皇帝,帮皇帝赚大钱,余生只要不造反就没人能动她了。
他也庆幸自己从听到她制作素鸡时就被吸引,并没有因她是女人就瞧不起,更没有因她是乡下人就意图算计,反而觉得她和裴二郎人品不凡他日必成大器有意交好。
嗯,他向来觉得自己有识人之明,这一次又看对了。
小鹤年大体讲完,又让二蛋几个跟几位制糖师傅聊聊,了解一下对方的需求、困难等,主要是双方熟悉一下语言。
师傅伙计们南边儿来的,虽然能听懂一些官话,却不会讲。
而他们二十人又讲好几种方言,小鹤年很感兴趣,让二蛋他们学一学。
安顿好,小鹤年就跟蔺承君主仆几人细聊。
他笑道:“蔺叔叔,可有不懂的?”
蔺承君佩服道:“阿年,你这番作为,真是让无数大人愧煞。”
小鹤年谦逊道:“蔺叔叔何必妄自菲薄?术业有专业,各人有擅长罢了,再者这脱色技术也是我爹娘加上我们全班学生花费数月实验出来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蔺承君示意他边走边聊。
快晌午了,师傅伙计们可以在这边儿跟建筑工们一起吃晌饭,他们主仆几个自然要去裴家吃的。
他把几位师傅伙计的情况亲自告诉小鹤年,笑道:“只管放心,他们虽未卖身,却也跟卖身差不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是断然不会背叛的,更不可能把手艺外漏。”
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即便有几分善心,可他做的大宗慈善也是出于利益考量,而不是单纯善心大发。
单纯出于善心,遇到一个可怜人可以接济一二,却不会管人生计,更不会管这么多人的生计。
他之所以让手下网罗这些制糖业的失意者,自然是出于北上制糖且保密的考量。
这是跟皇家合作的海外白糖生意,手艺是绝对要保密的,谁敢外露格杀勿论,严重了灭门都是可能的。
不管师傅还是伙计外露手艺,他也脱不了干系。
为了一劳永逸,他直接让那些师傅伙计们背井离乡,切断他们的亲朋联系。
在这边,他们自然要受裴家辖制。
至于为什么要带师傅和伙计过来,为什么不直接用豆腐村的村民,这又是他为自己考量的一面。
即便他再信任沈宁,即便合作再好,他也需要自己人。
以他对沈宁的了解,她不会把持一项技术太久,这白糖脱色技术只怕也如此。
到那时候用自己的人要比雇豆腐村的村民方便,而且几年后他肯定要把人重新带回南边儿,在甘蔗产地制糖更方便嘛。
小鹤年:“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甘蔗产量有限,即便都做成白糖只怕也不够卖的呢。”
他接触过知府、通判、知县等官员以后学习到很多从前不了解的知识,比如耕地最宝贵,要保证绝大部分耕地用来种粮食。一样作物即便再赚钱,也不能占用过多农田。
桑麻、果树、甘蔗等都如此。
而且白糖制法如此麻烦,不但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还需要埋糖漏的土地,除非官制糖坊,私人作坊怕是根本负担不起。
即便人人会技术,也不是人人都去做白糖的。
小鹤年听爹娘说过这个以后,压根儿就不担心人家偷技术什么的。
即便娘把做豆腐、千张、油皮、素鸡的手艺教给别人,现在大部分村民还是换来吃,压根儿不想自己做呢。
爹娘说这个白糖技术和炒茶技术一样,关键是防着外国人。
若是让外国人偷走,他们去南边儿一些国家种茶、制糖,那就抢咱生意啦。
他把这些说出来,蔺承君听得啧啧称奇。
你就说吧,谁家孩子能说出这种高度的话?
很多地方官员都未必有这见识呢。
蔺承君和小鹤年虽然岁数差着不少,两人却相谈甚欢,一路往家去。
淮安淮平对视一眼,淮安落后,转身回去临时糖坊。
他找到兀自激动,正叽喳讨论的制糖师傅和伙计们,将这是皇家买卖、但凡敢泄露手艺者格杀勿论、并且会满门获罪的威胁很严肃地说了一遍。
他扫视吓得面色如土的二十人,看向当中最年长的一人,笑道:“马师傅,您最年长,就做这糖坊的大师傅吧。”
马师傅之前就倚老卖老,觉得自己最年长,经验最丰富,理所当然要当头儿。
这会儿听淮安说什么杀头、满门抄斩之类的话,吓得一点都不想当头儿,觉得当头儿就是顶罪的。
不等他拒绝呢,淮安笑道:“马师傅不必害怕,我说的是谁胆敢泄露皇家生意的技术要问罪,并不是无缘无故问罪,只要大家好好的,那自然是嘛事儿没有的。我在沈老板家待过不少日子,他们家不管老爷子老太太还是裴二郎小孩子,那都最和善不过的。尤其珍珠小姐,最是大方热情,你们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跟她问好玩的好吃的,还可以跟着她出去游玩游玩,这都是可以的。”
众人又有些不信了,淮安说的是珍珠小姐?不是那位阿年公子?
一个小姑娘她要如何大方热情?还能带人出去游玩?
这……这里的女孩子这般彪悍的吗?
在他们家乡女孩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即便家贫女孩子不得不出门劳作那也得低头含胸,不能随意跟外人说话,更不能张扬。
随便出去游玩儿什么的,热情大方什么的,那不是名声不好的人家吗?
蔺老板合作这户人家竟然是这等人?
再看这些半大孩子,一个个说话办事竟然不输大人,甚至……识字。
他们不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吗?
怎么还能识字?
马师傅等人越发惊呆了。
这个豆腐村也太神奇了吧?
淮安:“师傅们不必担心,先住段日子感受感受,等觉得舒心也可以将家人接过来。”
只要在这边儿扎根,就会想办法融入这边儿,就更好掌控了。
马师傅等人笑着说好,心里却各有想法。
以前家里遭了难,自然想立刻举家逃离,后来蔺老板不是帮忙摆平了么,他们又想自己先来看看,如果好就让家人过来,如果一般就等等再说。
很快有婆娘敲梆子喊:“开饭了,开饭了!”
马师傅等人立刻看向外头,只见旁边儿工地上的瓦匠们都放下家什儿,纷纷笑着往那边儿疾步走去。
“咱们也吃饭吧。”
工地食堂设在三座草棚子里,两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和两个六十左右的男人负责洗菜、淘米、推磨、做饭。
工地的建筑工们除了县衙崔典吏组织的服役匠户、农户,就是裴长青的建筑队加张瓦匠等人。
朝廷原本计划盖一座二进院儿的育种司衙门,前院儿办公加仓库,后院儿住人。
裴长青跟崔典吏几个商讨之后决定在此基础上盖成三进院儿,前院儿做寅宾馆,中院办公加仓库、实验室,后院做宿舍。
为了尽快盖起来,曾知县调拨了一批秋后徭役来这边儿干活儿,裴长青也把王大、裴大柱等人安排在这里,另外张瓦匠也带着儿子徒弟们在这里帮工。
人多力量大,打好地基以后盖房子就快。
人多,吃饭自然也多。
服役的匠户农户们大多是自备口粮的,另外两支建筑队由裴家管一顿午饭,早晚自己回家吃。
沈宁这边儿开着食品作坊,豆制品、酱料、腌蛋、米粉等是不缺的,给建筑工们的伙食也不差。
主食是粗粮煎饼、米粉、粗粮馒头等,配菜主要是各种腌菜、酱菜、咸蛋等,毕竟进入九月以后菜园子也没什么新鲜菜,而萝卜白菜还没长成,也舍不得砍。
即便如此,大家伙儿也觉得沈宁这边提供的伙食比其他地方的好,干活儿也有劲儿。
马师傅等人瞅着锅盖大的煎饼,再看看丰盛的酱菜,一人还有一个咸鸭蛋,也是非常意外。
这伙食比他们当初自家吃的也不差了。
周师傅小声道:“这东家给吃这么好呢。”
以前他们自己开作坊,可舍不得给伙计吃这么好。
另外一个黄师傅却有些不满,嘟囔道:“师傅伙计吃一样的?”
他看到旁边伙计也有一个咸鸭蛋,就很是不满。
周师傅:“东家只要不亏待咱们就行。”
东家大方,愿意给伙计优待,他们也说不出啥。
接下来几天小鹤年带着二蛋几个,领着一帮子老师傅、壮伙计们开始干活儿。
他将蔺承君带来的人分成三组,马师傅和他儿子一组,周师傅和徒弟一组,黄师傅自己一组。
黄师傅学配料。
马师傅和儿子带伙计进行糖浆脱色。
周师傅和徒弟带伙计进行泥水滴淋、覆盖等。
压根儿不需要小鹤年说什么,他如此分组,五位师傅便自动保守秘密,各组之间技术不互通,各做各的。
即便谁有小心思,想自己把全套技术都学到位都不可能。
蔺承君夸小鹤年有办法,安排得好。
小鹤年却笑笑,他本意并非为了防着这些师傅,实际是为了提高效率。
若是让他们人人都学全套,学得慢不说,干活儿的时候也容易互相不服气、扯皮。
这样分工合作,各司其职,不但干活儿快,出了问题也能问责具体人。
支锅配料,重新熬糖浆、点配料,一遍遍对糖浆进行脱色,之后炒糖砂凝固成糖块,装进糖漏中再半埋入土坑中用特制的泥土水滴淋,最后用泥土覆盖封顶。
一波做完继续下一波,直到把蔺承君带来的蔗糖全部处理完。
十月底把最后一批蔗糖也埋下去之后,第一批埋下去的糖漏也可以扒土出糖了。
这日天空飘着小雪花,小鹤年领着众位师傅伙计们扒土出糖。
蔺承君带着淮平淮安,顾千里带着韩方,王永冯彬也特意赶来见证,甚至针工局的宫女太监们都跑来参观。
他们要亲眼看看黑乎乎的蔗糖变成雪白的糖霜!
宫嬷嬷欢喜地对裴母道:“大妹子,咱们阿年真是少年英才,以后妥妥的状元郎。”
裴母对孙子那是无条件相信的,听多了神童、天才之类的评语她也觉得孙子以后指定是状元才。
即便可能点不了状元,她也觉得阿年实际就是。
嘴上却要假假地谦虚一下,毕竟她不是张扬的人,“宫姐姐可别太夸他,他还小呢,长大的事儿还不一定呢。”
宫嬷嬷道:“这世上状元郎多,能把黑糖变成白糖的人却独一无二,状元郎不会个个记在史书上,这把黑糖变成白糖的阿年却是一定要青史留名的。”
裴母跟着孩子们识字读书,这会儿也知道青史就是史书的意思,乐得合不拢嘴,“哪就那么厉害呢,不至于不至于。”
心里却高兴,又想着这法子是长青和阿宁想的,珍珠也出了力的,到时候看看谁负责记这个史书,悄悄说说让把他们一家子都记上才好呢。
宫嬷嬷拍拍她的手背,让她不必担心,这一趟她带队前来学习也是有记录任务的,将所见所闻记录在册,回去交给皇帝,届时自然有翰林们整理摘录。
再有顾千里、王永几个呢,他们也各有记录任务。
那边儿马师傅几个按照小鹤年和二蛋的指挥,将糖漏挖出来,再将上层土扒拉下来。
他和几位师傅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土层,只要没亲眼看见他们就不相信黑糖能变成雪白的糖。
那不可能嘛,怎么可能呢?
他们在老家作坊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也只能把黑糖变成黄色的糖,而且是偏深的黄色呢。
雪白?
不可能吧?
随着上层泥土被扒落,露出下面白色的一点晶体。
马师傅:“!!!”
周师傅惊呼:“白糖!”
黄师傅也很是惊讶:“成功了?”
众人突然打鸡血一样,纷纷上手帮忙。
蔺承君等人也不顾自己的风度和身份了,丝毫不嫌弃泥土脏,都上手扒。
糖漏上层两掌厚的白砂糖,下面又是深褐色的蔗糖,再下面又是混着渣滓的黑糖。
蔺承君攒着一把雪色糖霜一时间有些失语,说不出话来。
这太神奇!
太了不起!
太伟大了!
蔺承君太高兴,忍不住看向旁边儿的顾千里,发现顾千里堂堂冷肃男子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之前他见过小鹤年他们试制的白糖,也是由他亲自进宫呈给皇帝的,可再一次看到大批量白糖,他依然激动万分。
顾千里作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儿,自然知道这洁如霜雪的白糖的珍贵程度。
他和王建忠熟悉,既然要一同出海自然得了解海外的畅销品,各色宝石、各种香料、茶叶、丝绸、瓷器、盐糖等都是畅销品,尤其品相绝佳的那更是奢侈。
这种百斤蔗糖出不到十斤的白糖霜绝对会风靡海外!
陛下的宝船水师经费不就有了么?
众人尝过白糖以后,肯定了这批白糖的成色。
极品!
蔺承君向来淡定自持,现在也有些兴奋。
谁能想到当初他不过是一时好奇,想见见那位沈娘子,就发掘了一家子能人呢?
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地想:裴家要成为新贵了。
新贵之子小鹤年却没有半点自家会成为新贵的自觉,小小年纪就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提高技术、效率等。
他抽查了上百个糖漏,总结经验,口述给二蛋、蒜苗几个,让他们准确记录下来,下一次可以适当改革。
制糖师傅和伙计们则忙着收集白糖,在二蛋等人的指导下重新熬开,去除杂质,制成更干净的白糖,还要把下面的黑糖、渣滓继续化开、去除杂质、脱色,做成新的白糖。
顺便的,他也带人做了一些冰糖。
出缸那日,他又邀请了蔺承君、顾千里、王永冯彬等人参观。
随着挪走缸上面的匾箩,众人就看到大大小小的糖块如同黄水晶般在阳光下闪耀光芒,顿时惊叹声四起。
小鹤年轻轻叹口气,“脱色技术有限。”
即便用白糖当原料,出来的冰糖也只能是这种黄冰糖。
不过虽然脱色不够,可冰糖的纯净度还是可以的,一块块的晶莹剔透,犹如透明的黄水晶。
众人看着他,这孩子可真……谦虚啊。
你做出了白糖,又做出这等漂亮的水晶糖,竟然还不满足?
要不是了解他的性格,他们该觉得他是在炫耀了呢。
蔺承君笑道:“这种糖叫什么名字?”
小鹤年随口道:“冰糖。”
顾千里和王永冯彬便把嘴边的话咽回去,原本还想呈给陛下,让陛下给起名儿呢。
蔺承君:“瞧着像水晶,叫水晶糖会不会比冰糖更加贵重?”
小鹤年笑道:“叫什么也无所谓,反正就是糖。”
他脑子里却在复盘冰糖结晶的过程以及物理现象,跟爹讲过的物理化学知识对照一下。
曾知县知道顾千里、蔺承君等人在豆腐村制白糖,约摸着时间就把县衙的事务安排给钟主簿和自己俩师爷,带上陆裕和几个差役骑马来到豆腐村。
从前裴庄的百姓根本见不到县太爷,顶多见见县衙差役,即便是差役也吓得他们不敢上前。
现在?
他们连钦差公公、钦差大儒、知府大人都见过,县太爷更是常见。
至于什么差役、书吏的,整天出入他们村,还在村里投宿、吃饭,再不见怕的。
这会儿听说县太爷来了,有人家就往沈宁家送鸡蛋、不下蛋的老母鸡、白菜、豆芽什么的,帮忙添菜。
沈宁不要都不行。
现在来客也不用沈宁亲自下厨,甚至不用裴母,有谭秀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就做了。
不过裴母闲不住,做不出稳坐炕头由人奉承说话儿的做派,还是要在灶房忙活才觉得踏实。
曾知县由裴长青和沈宁亲迎进门,见裴母依然亲自下厨,都有些不安,很是郑重地跟裴母裴父寒暄问安。
毕竟裴长青如今也是从七品了嘛。
虽然只是传奉官,虽然传奉官在科举官中风评极差。
可这家不一样啊,这是裴长青和沈老板,这是给成阳县送政绩的!
裴母也笑着跟曾知县聊几句家常,心里难免紧张的,毕竟这可是县太爷啊,往常别说这般亲切地说话,见都见不着的。
好在如今也算见多识广,再有宫嬷嬷日常提点,裴母应酬起来不觉得困难了。
裴长青在东间招待曾知县,沈宁找人去南边儿请顾千里蔺承君等人回来。
结果最近学习班儿都跟着去了南边儿,家里倒是没孩子了。
小珍珠和宝儿也不在家,她整天张罗让师父带他们出去“游历探险”,总想出去摆摊儿卖艺、跟人比试啥的。
沈宁便亲自去把众人请回来。
蔺承君瞧着,忍不住对沈宁道:“沈老板家里应该添几个小厮丫头了。”
在他们看来以沈宁和裴长青现在的财力、地位,家里应该配几个丫头小厮,灶上也应该配俩厨娘厨子。
即便不比他家条件好的都使奴唤婢,谁见财主老娘还亲自下厨的?
他知道沈宁家节俭,寻思她若是舍不得他可以送几个得力的下人来使唤,只要沈宁别误会他想往她家安插眼线就行。
沈宁笑道:“小厮丫头的跟那些孩子也差不多,孩子们这些天被你们迷住了,平时我可不缺人跑腿儿。”
学习班的孩子能文能武,能算会说的,不知道多省心呢。
回到家众人先用了晌饭,然后聚在东间说话。
曾知县也看了白糖和冰糖,自是欢喜得很。
原本寻思自己这两年无功无过,考评满打满算只有中等,升职不可能,顶多平调。
谁曾想他运气好,治内出了这么一家子能人,连带着他也沾光。
今年考评定是优等了。
跟人家沾了这许多光,曾知县也想在任满前为沈宁家做点事儿,同时让她和成阳县捆绑更深,免得以后人家避开成阳县反而去府城或者桃源县开铺子。
说起来桃源县在大运河边上,地理位置确实比成阳县不知道要好多少。
前阵子做了全麻宫腔镜手术,效果不是很理想,有些毛病得了就很不容易好,也很容易复发,索性随它去吧。
积年的腰疼也厉害,胯骨也疼,有些坐不住。
膝盖滑膜炎也变厉害,膝盖天天肿着,吃好多药也不管用了,抽了积液也还会复发,大夫说只能慢慢恢复。
精神也变差,总觉得每天没什么精神,犯困,还睡不着。
啰嗦这些不是卖惨哈,都是社畜打工人,都有职业病,没几个身体完全健康的。
我就是有些惆怅,就……以前总觉得,等我空了我就去运动,只要我动起来我身体就会恢复健康,所以根本不觉得是问题。
现在发现其实不是的。
可能身体一直没事儿,然后某天健康突然就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的感受就是真的要爱惜身体,注重运动、养生,合理安排工作,否则就会被迫减少或者停止工作了。
然后本文恢复更新,就是作者精神不济做不到日更。
但是只要V了就不会坑的,保证会好好写完。
么么哒,再次表示歉意,为了以示歉意,本章留言发红包,么么~~
第163章 笼络 小生意大智慧
他这一趟过来,除了亲眼看看糖坊,还想跟沈宁商量去成阳县开铺子的事儿。
铺子也不用沈宁自己买,县衙有公廨田和公产,其中就有几间铺子出租。
曾知县想低租金租给沈宁一座前铺后院的铺子,甭管她做什么买卖,哪怕就当货栈也好。
作为官场上的人,说话向来喜欢弯弯绕,有话也不喜欢明说的。
可他知道沈宁不喜欢这样,也就一改平日作风,直接说了来意。
“沈娘子如今名声在外,作坊生意也越来越大,在本县开个铺子也方便同行来往交流。”
曾知县也知道本县酒楼、饭馆,甚至杂货铺、酱菜铺子、卤肉铺子等老板们和沈宁的生意合作,靳老板他们总是找机会办什么美食节、美食交流会。而且不只是本县的商户,甚至四海府、桃源县、淮州府乃至其他县的酒楼老板都不辞辛苦亲至豆腐村,就为了跟沈老板见一面,交流交流。
他也知道许知县的小动作,那人总想把沈宁挖到桃源县去。
对于府衙来说沈宁这个财神爷去哪个县发财无所谓,对于他这个县令来说差别可就大发了!
他敏锐地感觉这是促进本县繁荣的大好机会,说不定成阳县会由一个中县发展为上县呢。
沈宁:“曾大人,我们在县城有铺子呀,城北那里租了好大一个院子呢。”
曾大人笑道:“县衙的铺子在西大街上,最好的地段,大家伙儿来往方便。再有……”他看了裴长青一眼,笑道:“我方才试了试二郎的学问,不曾想短短时间竟然背了好些书,都开始学做文章了。既然开始做文章,不如去县学旁听。”
他怕单纯铺子不能打动沈宁,就抛出县学读书的条件。
县学只有考生通过县试、府试、院试,成为取得科举资格的生员才能入学。
入学以后不但有月考,学生还需要取得一次岁考的一二等成绩,最后在乡试当年取得科考的优秀成绩,才能获得资格参加乡试。
县学是秀才们的学习场所,虽然大部分秀才不会一直呆在县学读书,更倾向于去有名的书院,但是县学有月考,大部分秀才会参加的。
这段时间就是县学生员们互相交流学习的时间。
能进县学的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出身士农工商,生员之间的关系是不错的。
毕竟能进县学就是实力,就是一个圈子,大家可以互相帮助。
再者县学有固定先生授课解惑。
这些对裴长青都是极好的。
果然,沈宁和裴长青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
裴长青:“大人,小民并非生员,贸然进县学怕是不够资格。”
他虽然被封了传奉官,却没有为官的自觉,依然自称民。
陆裕帮忙补充道:“二郎不必担心,曾大人为你说项,已经与县学教谕商量过。再者你与丁教谕也是旧相识,他很欣赏你,很乐意你去借读。”
之前钦差卫先生来颁旨,丁教谕来作陪,对裴长青的读书情况有所了解。
想到去县学借读就得离开家,裴长青又犹豫。
沈宁却很高兴,虽然她和裴长青自学能力强,可以总结归纳科举考试的考点,但是有些知识点却需要先生手把手教的。
再者裴长青学作文,也需要有个先生随时批阅、纠正。
萧先生再厉害,裴长青也不好意思时时麻烦人家,更何况来往一次书信得半个月呢。
她立刻答应,跟曾知县和陆裕道谢,开铺子的事儿自然也同意。
白糖是奢侈品,且产量很低,她不打算跟其他人合作,自己去县城开个铺子也好。
实际曾知县主动招揽,沈宁和裴长青也不会不给面子,上位者的面子大过天,被撅了大概率会结仇。
曾知县官风不错,不至于记仇,但是作为父母官被驳了面子也不好。
作为他治下的百姓,自然要维护父母官的脸面。
更何况开铺子这事儿是县衙给的福利,没有任何强买强卖的成分。
沈宁以前不去开铺子,是不想跟合作商争利,她开作坊,各家铺子从她这里进货就好。
现在有白糖,开个高档糖果铺子也好。
见夫妻二人同意曾知县越发高兴,“他日得空去县衙把租赁契书签了,早日张罗起来,来年即便我离任,也不妨碍你们继续做生意的。”
两人又致谢。
顾千里和蔺承君也为裴长青、沈宁高兴,纷纷恭喜。
曾知县还要指点裴长青作文,沈宁便和顾千里、蔺承君几个去西间说白糖的事儿。
白糖受甘蔗产量限制,甘蔗产量又受耕地面积限制,所以沈宁和裴长青觉得靠本国种甘蔗发白糖财不那么理想。
最好的办法就是本土种一部分,再想办法跟南边儿小国进口甘蔗或者粗糙的蔗糖回来深加工,这时候暹罗、安南等地还没有制糖手艺。
如何操作就需要顾千里、蔺承君跟朝廷以及地方官员沟通了。
这个建议沈宁没说,而是借小鹤年的口说出来的。
小鹤年跟谢恒一直保持书信联系,他会分享简单的科学知识,谢恒也会跟他分享普通人无法获知的一些信息,譬如舆图。
南边儿诸国以及大庆各州府小鹤年都是从谢恒那里听来的。
他对顾千里和蔺承君道:“既然福州岭南等地可以种甘蔗,那琼州、琉球,以及山里那些羁縻州自然也可以,像南边儿接壤的安南、扶南、暹罗等国肯定也盛产甘蔗。”
他虽然小,却早慧,甚至有一种生而知之的天赋,再加上沈宁裴长青等人的教导启发,他无师自通了很多道理。
他听谢恒说那些地方时不时就要造反一下子,朝廷时常力有不逮,不能很好地辖制他们。
既然武力统治效果不理想,不如经济制裁?
经济这个词是他跟爹娘学的,爹娘现在好像破罐子破摔了,在他面前说话都不怎么掩饰的。
他们经常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哪里哪里喜欢闹独立就应该掐住他们的经济命脉,让他们专心搞生产。
他自来聪慧,把爹娘的话结合村里、县里众老板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爹娘就是拿住了村民们的经济命脉,让他们一心搞钱过好日子,整天埋头做豆腐素鸡啥的,根本没空嚼舌头打架。
县里众老板也是如此,忙着跟娘合作赚钱,就没空搞内斗了。
那南边儿诸国,以及悬于海外的琉球、琼州府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他们孤悬海外,经济不发达,生活艰苦。
朝廷让他们种甘蔗换其他资源,那些大小地主为了发财就会纷纷种甘蔗。
朝廷允许他们用甘蔗换粮食,一开始甘蔗贵粮价便宜,有些地主就敢全种甘蔗。
如此还有不被人制裁口粮的?
安南那些小国也是,用丝绸、瓷器、茶叶、白糖等换他们的甘蔗,那些贵族估计没有不答应的。
为了换取更多财富,他们会种更多甘蔗。
他们忙着种甘蔗,自然也没多少心思生事儿。
而朝廷从外地换甘蔗,做成白糖大量出口海外,并不会影响国内粮食产量。
这个建议一出,顾千里和蔺承君几个都赞好主意。
顾千里从统治者角度出发,觉得这是给羁縻州等地找到了生财之道,能用甘蔗换钱、盐、粮,他们自然乐意。为了长期跟朝廷交换,他们也不敢轻易生事儿。
再有安南扶南等地,合作日久,两国交流更深,也有助于朝廷更好地了解、克制他们。
为了交易顺利进行,为了保护物资不遗失,那不得派兵护送么?
顾千里瞅着小鹤年,目光里满是赞赏和不可思议。
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计谋。
他了解小鹤年,知道自己能想到的只怕这孩子也想到了。
别说这么大的孩子,就算很多读书人,没看过舆图也说不出南边接壤的诸国有哪些。
蔺承君是商人,看到的是利益、合作,立刻就盘算他眼下能跟安南扶南暹罗哪个贵族合作种甘蔗,利润几何,下一步发展哪家等等。
王永和冯彬自然没有这等眼界和格局,他们看到的就是小鹤年聪明,立刻就能想办法解决甘蔗不足的问题。
两人是太监,靠奉承主子出头,这种习惯根深蒂固,当下给小鹤年好一通夸。
现在裴长青和沈宁算他们上官呢,虽然太监下地方多半是监督地方官,可他们不一样。
皇帝没让他们监督,反而让他们保护两人,不许其他势力插手育种司、糖坊生意。
沈宁心中给儿子竖了个大拇指,小鹤年这孩子相当有分寸,一开始还略有点骄傲,后来学得知识越多越低调谦逊。
他只提建议,绝对不卖弄建议背后的意图,如此就不需要过多解释,也能避免不少麻烦。
小鹤年看了沈宁一眼,他敢不低调吗?
他爹娘都说到亚洲非洲欧洲美洲、什么哥伦布好望角、什么巴尔干中东、什么巴拉巴拉的了。
他是一边激动得学习,一边冷静地琢磨怎么遮掩,怎么有选择地合理化这些知识。
一点也不敢大意啊。
小小孩子硬生生地老成起来。
蔺承君又跟顾千里、小鹤年商量在哪里种更多甘蔗,怎么运过来等等问题。
沈宁:“马师傅他们不是已经学会制白糖的技术了么?你们自然还是去出海地制糖更方便。”
现在么就是福州、泉州市舶司了。
从海外运甘蔗或者粗糖到市舶司所在的城市,再从那边儿运白糖出去,省了国内周转的时间和费用。
蔺承君和顾千里等人闻言一愣,都看向沈宁。
谢恒当初竭力坚持在豆腐村办糖坊,就是为了保证沈宁的利益,从这里出货,她的那份分红就不会少。
如果去福州或者泉州等地,即便契书说明分她几成,一开始有蔺承君和顾千里监督也能办到,可他们也没法保证没有意外。
一旦他们被排斥出这项生意,那谁来保证她的利益?
即便她派账房跟随,却不了解当地情况,有些时候鞭长莫及,自然也会被排斥在外的。
沈宁笑道:“出海的白糖从豆腐村出货太不方便,还是从海港那边儿出口方便,不过你们要保证定期往豆腐村送蔗糖来,这样我们的糖坊也就不受影响。”
豆腐村的白糖作坊可以供应国内市场。
只要蔺承君那边儿优先供给她蔗糖,那她的糖坊就最有竞争力。
蔺承君立刻应承,并且保证,“沈老板放心,我们糖坊只销往海外。”
不论瓷器、丝绸还是茶叶,单单海外王室、贵族们的需求量就非常惊人,白糖自然也一样。
单这些钱也够他们赚的。
沈宁却不是这个意思,她道:“天下有钱人多得很,两京十三省多少州府呢,单单咱们自己也做不完这个生意。我开一个糖坊铺子,也就做做附近几个县的生意,顶多再往宫里进贡一些,其他的还是蔺老板和朝廷合作吧,也该让南边儿种甘蔗的州府百姓赚一些。”
想也知道,这种上等白糖一经面世,绝对是供不应求的。
商品供不应求,赚多赚少就是原料限制了。
她这里有蔗糖供应,就能保证白糖的盈利。
挺好的。
至于垄断白糖生产,控制全国白糖生意?
她还没活腻呢。
就算有皇帝当靠山,可如果皇帝的巨大利益不和士绅阶层共享,皇帝也是可以换换的。
她家只是普通农户,更没有垄断一个暴利行业的底气,到时候意外死亡、暴毙就不出奇了。
蔺承君和顾千里几个对沈宁真是越发佩服,打心眼里佩服。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激流勇退?有几个人能抵抗巨大利益的诱惑?
沈宁哪怕只是垄断白糖手艺一年,都足以她家跻身新贵行列的。
可她愣是无动于衷,直接献给朝廷,让朝廷赚大头,她只做几县的生意。
到时候不管谁家跟朝廷合作白糖生意,无论真心假意,表面都得尊着沈宁一家。
以后沈老板不只是在淮州府,整个南直隶商人圈里都有话语权了。
届时只怕比蔺家这种百年家族也不遑多让。
好在他和沈宁是朋友,是合作者,不是对手。
顾千里想的就更简单,他觉得自己忠于皇帝,沈宁和裴长青也忠于皇帝,他们是一边儿的。
沈宁如此为朝廷着想,那就是为陛下着想,陛下也不会辜负她的。
他不但会向陛下进言,也要知会四海府以及淮州府境内驻军熟识的将领,请他们多关照沈宁家。
无事不必打扰,有事儿帮衬一把,有他们帮衬,无人敢对她家如何。
顾千里是真的很钦佩沈宁一家,别人家但凡有点钱就急吼吼地买田置屋,恨不能将家门口的地都买到手。
她家却没急着买地,反而专心经营作坊,雇更多帮工,带着全村以及邻村百姓赚钱,让镇上、县里商铺都跟着发财。
有些人自己发财却伴随着别人败落,甚至家破人亡,沈宁家却是自己发达,连带着周边人也过好日子。
真是一家发达,乡邻受益。
陛下时常说若是大家都懂分寸,对权势财富都能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天下何愁不太平?百姓何愁不安居乐业?
沈老板这种态度当时陛下说的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吧。
这么大宗的生意,别人不谈判个三五月,甚至扯皮个两三年是不会有结果的,各方自然要绞尽脑汁维护自己的利益,搁沈宁这里跟喝盏茶一样轻松平常地敲定了。
没有任何硝烟与争斗。
隔壁东间,曾知县和裴长青也是相谈甚欢,他又指点了裴长青做文章,说了一些自己的读书、作文心得。
裴长青自是受益匪浅。
时间过得很快,屋里很快就暗下去。
裴母主动给点了蜡烛,这是蔺大掌柜让方管事送来的南方特产石蜡,烟小,没什么异味儿,也更亮堂。
曾知县再次感慨,“二郎于读书一途确有天分。”
原本他可惜裴长青启蒙晚了些,现在却觉得裴长青读书天分极高。
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的程度。
上一次见面,裴长青还不知道如何作文,写文章也是生搬硬套的感觉,现在竟然自然很多。
关键听裴长青的言谈,他已经掌握了写文章的要领和诀窍,差的就是火候而已。
曾知县真是服了。
怎么会有人学习这样快!
裴长青谦虚了两句,“都是阿宁的功劳,她时常陪我读书作文。”
他和沈宁都是好学、会学的人,自学能力都很强,又有前世三十年的学识和阅历打底,还有现代丰富开放的文化知识熏陶,学新知识的时候不会两眼一抹黑儿地闷头苦学,更倾向于找更科学的方法,总结规律,摸索公式。
本朝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有几个方面,像《四书》义、《五经》本经义这些主要就是背诵理解,然后引经据典地阐述,这个难不倒裴长青。
而五经不需要全背,每个考生选一经深入学习即可,考试的时候会选经。
最重要的考试内容就是策论,就是一种公文写作,要掌握写作技巧和格式,要阐述自己对时政的理解和解决方式。
策论和现代议论文差不多,和当代公务员考试的时政内容也有共通之处。
这种文章是有答题技巧的,要扣题,要在歌颂的基础上阐述自己鲜明的论点等等。
这点儿自然难不倒沈宁和裴长青。
有了正确的技巧和方法,学会引经据典,将四书的圣人言论融会贯通在文章里,辅助论证自己的观点,再多背诵优秀文章,模仿写作,他的进步自然是神速的。
曾知县想到他会谦虚,就是没想到他会说是沈宁的功劳,这让曾知县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行吧,知道你们夫妻恩爱。
知道你有个贤内助,让人羡慕嫉妒。
曾知县又指点了一些县学注意事项,最后道:“二郎这里许多优秀文章,回头可以借给县学抄几篇,供其他生员借阅。”
裴长青这里的优秀文章大部分是萧先生命人从国子监抄录的,也有谢恒从谢家抄录的,还有他委托小太监们在宫里抄录的。
这些文章代表着当今最高水平,一般人即便有钱也是看不到的。
更何况其中有些还有萧先生、卫先生甚至谢相爷的批阅,更是不可多得,价值千金。
当时谢恒拿到这些文章的时候翰林院、詹事府都有人跟他借阅呢。
若是裴长青肯与县学的生员们共读,那些生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如此裴长青去县学借读,其他人不但没有意见,反而会非常欢迎。
见曾知县真心为自己打算,裴长青也感激,自然答应。
之后裴长青也不再看书,陪着曾知县一起去新工地瞧瞧,看看育种司衙门的进度,再看看简陋的制糖坊。
看着眼前的光景,曾知县真是服气的。
就这么简陋的条件,他们愣是做出了别人没有的好东西,如今连洁白的糖霜都做出来了。
不得不说,他曾义秀也是时来运转了。
待听说沈宁让蔺承君将制糖师傅们带走回福州和岭南等地开糖坊的时候曾知县的心不受控制地抽抽了两下。
若是从南地运蔗糖来,再从这里制成白糖发往海外船队,那成阳县真是要发达的。
他甚至想跟刘知府商量给南直隶上书请朝廷考虑在四海府建市舶司,如此以后从四海府出海都得经过成阳县呢。
这样曹家船运就能发展起来。
成阳县的商队也能壮大起来,豆腐村不是有自己商队么?
可惜呀。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要开市舶司哪有那么容易?
朝廷也不可能只为一个白糖生意开市舶司,自然还是从泉州福州出海更方便的。
曾知县想着自己来年就要升迁离开,真要弄太大的动静那是给继任留现成的功劳呢。
这年头现任都要给继任擦屁股,他不留个烂摊子给继任头大就是非常能干仁慈的呢。
想到来年离开成阳县,让别人来捡有沈宁这个现成功劳的知县位子,曾知县都有点嫉妒了,他都不想走了。
天黑了,众人回家吃饭。
西天一弯银钩月低低地垂着,夜空清凌凌的格外清透,空气也清新冷冽。
曾知县心情也非常愉悦。
晚饭裴长青请了高里正、裴大伯过来和裴父一起陪客,锻炼一下他们跟县衙官员打交道的能力。
裴长青自己对族长之位不感兴趣,裴父也没那个想法,他更想让裴大伯当。
裴长青和沈宁也有意培养大伯,裴氏一族眼瞅着也要发达起来,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族长。
夫妻俩尊重大伯,裴大伯又向来爱护小辈,处事公平,其他人也信服他。
晚上曾知县和陆裕自然还要留宿的。
沈宁照例将人安置在作坊三间正房,那里有火炕和全套家具,除了当作坊的办公室也兼客房。
洗漱之后沈宁上炕和裴长青商量过两天和曾知县他们一起去县里的事儿。
曾知县这一趟儿过来主要看看糖坊和育种司衙门,跟顾千里、蔺承君聊聊,顺便也处理一下附近村落的民情,看看有没有案子之类的。
过两天他们一起去县里。
裴长青考虑要抄录哪几篇文章过去,还要给教谕、训导们准备礼物。
沈宁:“蔺老板从南边儿带来的上好湖笔徽墨带几盒子去,再装几罐子白糖冰糖,另外把咱家的腐乳酱料也装几坛就好。”
白糖冰糖是新出产的奢侈品,绝对有面儿。
她作坊产的腐乳酱料都是好货,很多人都当土产馈赠亲友。
说一会儿礼物,裴长青又道:“顺便给闺女接回来,这丫头一出门子就野,一点不想家。”
沈宁就抿唇笑,裴总现在对二郎的身份是越来越习惯啦,对爹娘俩孩子也更有亲人的归属感,几天不见就想闺女了呢。
她笑道:“我也想她呢。到时候备上礼物,我们去成家拜访,顺便给她接回来。”
小珍珠有一颗女侠心,整天想出门游历、卖艺、打抱不平什么的,缠着唐钜带她出门子。
唐钜瞅着挺沉默严肃一师父,对小珍珠却半点硬心肠都没,有求必应的。
最近成二爷和成三爷从外面回来,打发人给唐钜送东西,也给小珍珠和小鹤年几个捎了礼物。
小珍珠就按捺不住,央求师父带她去成家玩儿。
原本她邀请小鹤年几个的,小鹤年事儿多,既要和高里正规划新的试验田,还得帮高里正窑厂那边计算数据,又要跟蔺承君顾千里他们制糖,根本走不开。
宝儿倒是想去,裴母觉得珍珠都是第一次去,不好带亲戚,就哄他说下一次再去。
宝儿就去县里找他娘了。
沈宁和裴长青商量事儿呢,听见宫嬷嬷在堂屋喊:“阿年阿琦呢?泡脚了。”
裴母:“头会儿说送曾大人和他陆伯伯去歇息,怕是又留下请教学问呢。”
陈琦其实除了跟着裴长青读书,是不爱往其他大人物跟前凑的,但是小鹤年叫他他就陪着。
宫嬷嬷笑道:“咱阿年真是勤学好问,珍珠也是勤于习武。哎呀,这丫头一去五天了还不回来,原说跟她师父去集上溜达溜达就回呢。”
她现在跟裴母裴父一样稀罕阿年和珍珠,就跟自己孙子孙女一样投缘。
这会儿小鹤年和陈琦也正跟曾知县等人告辞,让他们好好歇息。
顾千里又送他们到前屋来。
小鹤年笑道:“顾伯伯,我送你,你送我,嘿嘿。”
顾千里大手捏捏他的肩膀,“阿年,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这孩子说人瑞都不为过,如此聪慧能干,将来必为栋梁之材,当然得好好爱护。
正说笑呢,顾千里耳朵动了动,双目转向一侧,皱眉厉色喝问:“谁?滚出来!”
竟然还有人敢在裴家房前屋后鬼鬼祟祟,这可犯顾千里的忌讳。
二更天,银钩月早消失不见,星光漫天,屋前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曳,显得周围越发黑黢黢的。
小鹤年往黑影里望了望,笑道:“顾伯伯不用紧张,我们村治安好的很,现在没有小偷小摸的。”
顾千里却相信自己的听力,他大步往那边儿走去。
黑暗中一个人影却匆匆往另一边跑去。
顾千里抬手就要甩出一枚铜钱,他是练硬功的,这个距离铜钱灌注力道狠狠甩出去能嵌入木板中,绝对能将人打伤。
小鹤年及时摁住了顾千里的手腕,急忙道:“顾伯伯,没事儿的,想是村里谁家的猫跑出来了。”
第164章 新助理 女孩儿当自强
顾千里想说那不是猫,但是看小鹤年一副他知晓但是不要追究的架势,便知道有事儿。
“阿年?”
小鹤年笑了笑,“顾伯伯,没什么事儿,别问了。”
顾千里立时明白,有啥不能说的?
这孩子肯定是给人留脸面呢,不是小偷那……只能是女子呗。
女子?
他和蔺承君住这些日子也没见个把妇人来私会他啊?
他这般威武俊朗,蔺承君虽然不够威武,但是生得温文尔雅,俊秀风流的,那也没个大闺女瞧上他们呐。
怎么的曾知县和陆裕一来,就有妇人私会?
咳咳,曾大人应该没这个喜好,难道是陆裕?
娘哎,看不出这兄弟居然如此……
瞅着顾千里神色变幻,小鹤年就知道他脑补什么,咳嗽一声,“顾伯伯,你莫要胡思乱想啊,没有的事儿。”
说完,他就和陈琦回家了。
顾千里看着俩孩子进了墙门,这才转身回后面作坊院儿,他要去“拷问”陆裕。
你小子怎么就敢随随便便勾三搭四呢?
小鹤年跟陈琦回到屋里,宫嬷嬷和裴母喊他们一起泡脚。
小鹤年:“我去跟爹娘说点事儿。”
沈宁和裴长青俩正在打坐呢。
嗯,这是闺女要求的,她说睡前打坐睡眠好还能延年益寿,要求爷奶爹娘必须练起来。
听见儿子有事儿要说,沈宁就扭头看向门口,“阿年,进来说吧。”
听见儿子进来,裴长青也不打坐了,吧唧在沈宁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躺下了。
小鹤年:我爹真的黏糊,而且一点都不害臊。
他把屋后的事儿说了,“娘,你明儿跟我四奶奶说说吧,石榴姑姑这样可不行。”
沈宁:“你咋知道是她?你看见她了?”
小鹤年:“虽没照面儿,但是看黑影儿听脚步也差不多。”
小鹤年之所以判断是石榴那是有根据的,刘知府来那次,娘是把陆裕安排在东院儿的,可石榴姑姑却打发小侄子跑来说二婶安排陆裕去她家住。
当时正好被他看见,他也没声张,却也没让陆裕过去睡。
后来钦差到,陆裕陪同曾大人过来,也是住在作坊这边儿。
小鹤年也看到石榴姑姑在附近徘徊,估计因为有人站岗巡逻,她没敢靠近。
至于其他时间她是不是找陆裕私下里说话他就不知道了。
小鹤年对男女感情之事儿并不懂,但是他看书多啊,求知欲旺盛自然不会只看正经书,各种话本子那也是要看的。
尤其小珍珠只对话本子感兴趣,还让他帮忙读,他可正经看了不少呢。
当然,他们看的话本子,哪怕是才子佳人也是正经书,没有不可说的描写,沈宁和裴长青也就不多管。
沈宁看看裴长青:“陆三哥应该不会勾搭咱家人吧?”
陆裕和妻子感情不错,家里也没妾室,日常也不见他说些眠花宿柳的事儿,事业心更重一些。
交往的时候沈宁也不觉得他轻浮好色,很正经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尤其一个漂亮女人,她和男人打交道的时候直觉是很准的,一个回合就知道对面这男人是正是邪。
有些人哪怕端着架子,一副自以为很正派的样子,可他的眼神恨不得生出钩子,让人厌恶。
陆裕不是这样的人。
若他是,沈宁裴长青也不会跟他来往过多。
裴长青:“陆裕应该不会。”
对于石榴这事儿他没什么好说的,没兴趣。
说实话他现在对自家人有感情,对族人却马马虎虎,尤其一个想靠歪门邪道攀附富贵的族妹更没感觉。
男人很难理解女人的心思,沈宁是同性,多少能理解石榴。
之前因为石榴挑剔,沈宁就没再管她的亲事,后来觉察她对陆裕有别样心思,只是想着陆裕不是那样人,两人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也就没管。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石榴还是没死心。
为了避免石榴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沈宁觉得尽快跟她聊聊。
白天人来人往的不好说私密事儿,也没时间说,这会儿趁热打铁最合适。
大冬天儿的,裴长青舍不得媳妇儿出去挨冻,不想去。
不过看沈宁态度坚决,他也只好下地。
两人穿上棉袄,裴长青又拿过自己的厚棉袄给沈宁再裹一层。
小鹤年见爹娘出门,他就回去泡脚睡觉啦。
裴母:“二郎,阿宁,这么晚还去哪里啊?”
沈宁:“娘,你们先睡,我们去四叔家说说话儿。”
裴母:“外头又冷又黑的,你们拎上灯笼啊,别摸黑儿磕着摔着的。”
裴长青答应了,从堂屋墙上拎下一盏纸灯笼,点了半截蜡烛插进去,然后牵着沈宁的手出门。
这会儿四叔和大根睡了,四婶和大根媳妇儿小童氏却没睡。
她俩都要被石榴给气冒烟儿了。
大晚上不睡觉,自己溜出去,问她去哪儿,她支支吾吾不吭声。
四婶那是眼前一黑啊,赶紧抓着女儿上上下下地检查,生怕她溜出去跟谁幽会毁了清白。
搁去年,石榴相亲也只能找家里有个十来亩地的人家,现在就能找镇上富户了。
这要是坏了清白,到时候甭想找好人家了。
家里也不指望她高嫁帮衬兄弟,就图她嫁个富裕人家有吃有喝不用下地操劳。
她咋这么不懂事儿呢?
四婶急,石榴却脸色发白,神情又透着股子羞恼,进屋就上炕。
四婶没问出什么,忍不住捶了闺女两拳,到底是宠着长大的也舍不得用力。
没一会儿就传来叩门的声音。
四婶儿吓一跳,想喊老头子去应门又怕有什么事儿,只好自己拎着笤帚过去问是谁。
听见是裴长青和沈宁,她立刻笑着开门,“二郎,阿宁,这么晚了有啥事儿?”
沈宁:“四婶儿,石榴妹妹回来了?”
四婶心头登时一个咯噔,“阿宁,死丫头她?”
沈宁安抚她,“没事儿,过来说两句话。”
裴长青在堂屋坐着等,沈宁让四婶带着去找石榴。
四婶怕裴长青一个人坐着无聊,想喊四叔和大根起来作陪,却被他拦住了。
大根和大民在建筑队,每天蒙蒙亮就去上工,晚上天黑歇工,着实累。
四叔在编织组也是一天天忙活,吃过晚饭聊一会儿就倒头睡。
只要不狠叫,打雷都不会醒的。
裴长青只让留下油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文章看。
四婶心里记挂着闺女是不是犯了错,忐忑不安,也顾不得管裴长青,就挽着沈宁的手进了闺女屋里。
大根夫妻带着孩子住三间西厢,裴金子在县里作坊,石榴自己住正房的西间。
她正和衣趴在炕上伤心委屈呢,听见沈宁过来忙翻身坐起来,叫了一声二嫂。
她能对亲娘和嫂子没礼貌,却不敢对沈宁这样。
沈宁顺势坐在炕沿上。
如果不是今年屡次相亲不成,四婶跟裴母她们抱怨,沈宁很少关注石榴。
沈宁只关注香蒲那种上进的,想学东西赚钱也能为自己所用的女孩子,石榴这种宁愿窝在家里不爱去作坊的她就很少关注。
当然她对石榴印象不坏,石榴虽然娇惯些,可生在农家也不会闲着,平时在家做饭、做针线什么的,和其他女孩子相处也没格外掐尖儿要强。
“石榴,你知道二嫂平时很忙,跟那些老板说话也不绕弯子,所以我跟你也有话直说,你要是觉得冒犯就多担待吧。”沈宁先礼后兵,“你为什么会看上陆典史?你知道他有家室的。”
石榴没想到沈宁这么直接,脸登时火烤一般赤红,她以为、她以为沈宁会问她晚上是不是去作坊那里呢,到时候她就、就否认。
没想到沈宁是这个直接法儿。
四婶儿和小童氏也吓一跳,这丫头怎么如此大胆,敢想陆典史?
石榴低着头,脑袋要扎到胸膛里去,手指却死死地绞着被角。
沈宁看她不吭声,继续问:“他主动引诱你了吗?”
石榴脑子里嗡嗡的,甚至想我要是点头,我要是说陆裕勾引我了,二嫂和二哥能不能逼着他娶我?
做妾也行!
却听沈宁冷静的声音道:“你不要怕,如果他敢主动引诱你,我和你二哥不会放过他的。别看他是县衙三爷,咱还跟县太爷交好呢,他要是行为不检,一样办他。”
她又懵了,二嫂怎么这样说?
若是她被男人勾引失身,不是……要逼着男人负责吗?
四婶急了,上来捶石榴,压着嗓子泣声问:“死丫头,你快说,快说呀,是不是他勾引你了?”
石榴又羞又怕,脑子嗡嗡响,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又死死地绞着被角,努力想把自己的想头儿说出来。
“没,没,那、那、那他会纳妾吧……”最后声如蚊蚋。
四婶儿愣了一下,气得用力捶她,“你猪油蒙了心,好好的闺女谁给人做小?”
石榴低着头,声音含糊在嘴里,“那谭家……”
谭秀给老头子做小,也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陆裕又不老,正当壮年,生得又十分英俊,还是本县官身,给他做小她觉得不亏。
四婶老脸都要丢尽的感觉,抹泪儿,“你个死孩子,我哪个时候教你这些了?”
以往闺女羡慕裴云,说裴云嫁给镇上富户过轻松日子,所以她也想办法给闺女张罗这样的。
如今靠着二郎和阿宁的名头,也能跟镇上富户结亲,不嫁大儿子,嫁其他儿子总行的。
哪里知道她又盯上谭秀了?
谭秀的苦她难道看不到?
要是谭秀给老头子做小很舒坦,她何至于带着闺女儿子来阿宁家做工?
那还不是大太太、大儿子二儿子容不下?
沈宁面色平静,没有露出鄙视的神情,而是问:“你是看上陆裕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份?若是他这个人,他不曾和你单独接触过,你不了解他,喜欢他什么?身材?相貌?若是这样,找个好身材好相貌的青年便是。若是看上他的身份,县太爷、千户、知府身份不是更好,你怎的没想法?”
顾千里比陆裕住这里的时间还久呢。
她想知道石榴对陆裕什么态度。
石榴听她声音平和,没有疾言厉色的样子,抬起沉重的脑袋飞快地瞥了沈宁一眼,又低下道:“不、不能远,县里最好。”
嫁得远了没有娘家撑腰,她会倒霉。
县太爷那些听说几年一轮,到时候就离开成阳县了,不合适的。
顾千里也一样,不是本地人,她不想跟着去外地。
四婶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想捶她,让她好好跟沈宁说话。
沈宁却是明白了,“你想嫁到县里官宦人家?”
看来不是非陆裕不可,那就不至于太偏激。
石榴想了想,点点头,她想嫁个体面人家,面子里子都有,但是又不想太远,县里正好。
四婶急了,“你也不瞅瞅咱是啥人家,你搁啥嫁当官儿的?人家当官儿的干啥要你?”
石榴咬着唇,不吭声,她反正不想嫁给大哥和爹一样的泥腿子,整天干不完的活儿,晚上换衣服能抖下一簸箕土。
沈宁示意四婶不要着急,问石榴,“你这个想法挺好,也不是不能实现,只是我要问你,你靠什么匹配县里大户之家?”
她并不鄙视石榴的想法,石榴就是一个乡下小姑娘,被娇惯着长大,不想受苦,想嫁个不用早晚劳作的人家,这是人之常情。
关键不是想,而是为这个想头能做到什么程度。
去勾引陆裕?
那是不成的,只会坏了自己名声,让爹娘兄弟跟着丢人,最后不得已远嫁,落不到好的。
现在单纯相亲,她也相不到那样的,因为以她的家境算高攀,对方未必乐意。
除非她足够优秀,能拿出超越嫁妆、娘家家境的本领,让人忽略她的出身而单单注意她。
这年代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大多也是不读书识字的,如果石榴肯读书识字,到时候也算一项很大的优点。
香蒲如今在县里就小有名气,人家提起来就说福气娘子作坊那个女管事儿,说她能写会算,能说会道,不少人家打听她,想给家里孩子娶她呢。
另外就是靠什么女红、孝顺等扬名,但是这种小门小户的就没什么好扬的,那是城里大户人家玩的手段。
石榴瞪着一双泪盈盈的大眼看着她,有些茫然,她想说裴云靠啥被宋三看上的?谭秀靠啥?那不都是脸吗?
她长得也挺好看啊!
她长得是不丑,眉清目秀,年纪又轻,瞅着也是小美人一个。
可要比裴云、谭秀那种让人一见钟情还是差一截的。
譬如石榴说愿意当妾,一个多子的老富翁不会选她的,人家会选更美的。
在沈宁看来,这人纯粹是眼界太窄,天天在家里围着灶台打转,畏惧劳动,可不就只有嫁人那点子主意?
“行了,你别自己瞎琢磨,也别急着相亲了,相来相去,这个不中那个不行的,你自己名声都坏掉了。你给我做两年事儿,回头保你嫁个县城不错的人家,县衙官宦书吏、老板之家都行,保证不让你下地干活儿,也不让你做妾。”
石榴忘记害臊害怕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宁,二嫂这是愿意帮她介绍好人家了?以前为啥不肯?
她现在还不明白,以她现在的条件儿,即便沈宁出面也介绍不来很好的。
因为不匹配。
只有当她变得更优秀,沈宁再推一把,才能匹配到同样优秀的男人。
四婶听见沈宁说给介绍好人家,又担心起来,生怕沈宁是生气石榴看上陆裕才想着给介绍个人,只怕会影响两家交情。
再者以自家的条件儿,就算阿宁给介绍了,人家又怎么会重视石榴?
她还想拦,沈宁却示意她放宽心。
沈宁起身,“行了,就这么着。”
她不知道就罢了,知道就一次解决问题,不想看着石榴折腾,到时候连累四婶四叔他们耽误干活儿。
现在他们都是作坊和建筑队的主力呢,不能影响工作。
第二日一早,沈宁就让阿年去喊石榴过来帮忙做早饭。
谭秀和陈玉箫要用过早饭才过来。
现在家里人多,早饭是裴母、宫嬷嬷以及苏婆子一起做的。
石榴很高兴地来了。
别看沈宁让她来做饭好像使唤她,在她看来这是给机会。
如果沈宁不喊人来,村里人即便本家闺女媳妇也不好主动过来的,哪怕帮忙也不行。
因为沈宁家出入的不是钦差就是当官儿的大人,再不就是县衙书吏、差役、有钱老板等等,一般人想去可捞不着呢。
所以石榴很自豪,有些骄傲。
她一直在家做饭,厨艺算不上多出色,但是不差,跟着裴母和宫嬷嬷学一学也能拿得出手。
沈宁看她穿着过年的新衣也没说什么,只让她戴好围裙。
待裴长青等人晨练、晨读回来吃饭的时候,沈宁就让石榴帮忙打水,准备手巾、香胰子等物件。
沈宁只让她准备物品,并不让她伺候人。
甭管什么千户、县令、老板的,来到她家都自己伺候自己。
蔺承君知道她的脾性,都不让淮安淮平伺候他呢。
曾知县跟着晨练加晨读回来,脸颊红润,心情舒畅,跟裴长青阿年几个有说有笑,半点架子都无。
要是每个月都能来乡下住两天,曾知县觉得自己能多活几年。
接触越多,他就发现这家人越有意思。
虽然裴长青努力读书要考秀才,可他为官做宰的欲望却不重。
小鹤年虽然勤奋好学,见到一个读书人就跟人家请教,学他自己不知道的知识,可他非常纯粹,他就是想学更多知识,并没有“我博学然后博美名更有利于科举”的想法。
沈宁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热衷开作坊、做美食,却又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性子。
跟这家人交往多了,他觉得自己都豁达许多。
待裴长青陪着曾知县等人坐定,沈宁就正式把石榴引荐给众人。
她笑道:“这是我四婶家的三妹妹,以后在我身边做事。”
这是她的习惯,像谭秀、陈玉箫、二蛋等人,她都是正儿八经引荐给人的,这样做事沟通的时候别人才会尊重他们。
她身边儿缺助手,谭秀可以在作坊帮忙,出门还缺人,正好石榴凑上来,她自然要好好用起来。
石榴愣了一下,慌得脸颊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顾千里、蔺承君都笑着招呼一声。
曾知县也很给面子的鼓励一句,说她运气好,让她跟着沈老板好好干。
陆裕也笑着跟她道了一声三姑娘好,鼓励的话和曾知县差不多。
在他们看来女孩子能跟着沈宁做事,那真是运气好,把握好了以后都不会差。
石榴压根儿一个字都说不出,腿都微微发抖呢。
沈宁捏了捏她的手臂,笑道:“开饭吧。”
石榴这才如蒙大赦,匆忙转身回灶间。
宫嬷嬷看了她一眼,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只是想得美,却压根儿不懂应该怎么办。
要不是命好,恰好是裴二郎和沈宁的族妹,就这单蠢的样儿都得被人骗得跳河。
好半天后石榴干活儿还同手同脚呢,差点把盘子扣地上,得亏裴母扶住了。
裴母柔声道:“石榴,你往西间摆饭,咱们在那屋吃。”
沈宁和裴母往东间摆饭的时候,陆裕和顾千里几个忙接住了。
这一次是曾知县主动道:“沈老板,二郎,家里是该添置几个下人了,让婶子亲自给我们做饭,我等吃得都不安心呐。”
裴长青帮忙摆了饭,笑道:“正在物色呢。”
他和沈宁对买下人有点抵触,打算雇几个手脚干净利索的婆子,只是雇人伺候吃喝啥的又有些不方便。
这和现代雇保洁阿姨、钟点工又不一样。
不过既然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有些事情还是要入乡随俗的。
买来的下人肯定比雇来的忠心。
不过目前在村里还不用,有事儿帮忙的人不少,以后进城再说买人的事儿。
沈宁去西间吃饭,见石榴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不禁好笑。
“怎么不吃饭?”
石榴忙哎了一声,她确实受到很大的刺激。
以往她很少往沈宁家来,因为这里是作坊,大伯娘等人三令五申闲人不得随意来这里溜达,免得说不清。
她远远瞅着沈宁和人谈笑风生还以为很容易呢,今儿不过是打个招呼,她就惊得两眼发黑。
什么陆裕什么的,压根儿顾不上了。
还有陆裕,今儿黑眸湛湛地看着她,用很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好像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可实际上以前他来的时候她挤到他身边儿,等在他经过的路边,他都没正眼看过她呢。
他今儿正眼看她了,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二嫂介绍她。
二嫂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这么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官老爷、老板们正眼看她。
这对她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以往她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今儿亲自体会过才知道真的很不容易啊。
沈宁:“怎么,要打退堂鼓?不跟着我了?”
石榴抿嘴,努力想找回以前的机灵劲儿,出口却有点磕巴,“没,没打,二嫂,我、我可以的。”
沈宁笑道:“那就好,从今儿开始你每天去学习班学一个时辰,早点识字、算账,还要时刻准备跟着我出门子。”
石榴这会儿信心全无,再也不觉得很容易了,又觉得非常难,“二嫂,我、我能行吗?”
沈宁不说废话,直接下钩子,“你不出门子,怎么了解县城的情况?怎么知道哪个男子相貌俊俏,身材优秀,品行端庄呢?怎么知道他家境如何呢?”
石榴脸颊红红的,心却砰砰直跳。
她学识字,跟着二嫂出门子,就能自己找一个家境不错,生得不错,还有身份的男人?
她咬咬牙,干了!
下定决心的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思澄明,之前撞邪一样,为什么一门心思往陆裕跟前凑?
其实她根本没想好怎么接近陆裕,因为他没给过她眼神儿,他只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她就想着尽可能找机会凑到他跟前,兴许就、有机会?
这会儿跟着沈宁,轻松有了凑到陆裕跟前的机会,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蠢。
好丢人!
得亏……得亏他们不知道。
不过那个顾、顾大人不会看出来吧?
幸亏昨晚上阿年替她遮掩了。
她越想越尴尬、丢人、羞愧,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改头换面一番。
沈宁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该让她干啥就干啥。
忙着呢,可没空管她九曲十八弯的少女心思。
待谭秀和陈玉箫过来,陈玉箫直接去高里正家继续和宫女太监们研究棒针钩针的新花样儿。
高里正特意空出他和陶氏的院子给他们住,他和陶氏现在住大儿子院儿。
高里正最近正忙着和烧窑师傅商量烧窑呢。
从初夏那会儿他就带人不停地晒砖坯,天冷上冻以后就晒不得了,就是烧窑的时候。
烧窑除了选址挖窑、装砖坯瓦坯,还得引水,还要买足够的煤炭、木头。
他和师傅挖窑装窑,让老二去买煤炭木头那些。
镇上禚家愿意给低价煤炭和木头,从西边儿山里运出来,也省了他们的麻烦。
高里正想着以前二郎盖房子还找他托关系买砖和木头,现在人家就看二郎和阿宁的面子给便宜啦。
嘿嘿,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绝了!
知道沈宁和裴长青要去县里几天,高里正也不打扰裴长青,可不敢耽误二郎读书,有事儿他都跟沈宁和裴父、裴大伯商量的。
沈宁对高里正是很信任的,两家合作之初就把丑话都说头里了,合作的过程大家都尽力把事情做好,各司其职,有问题也都好好沟通好好解决,所以合作很愉快。
“里正伯,烧窑的事儿你看着来,需要银钱就去账上支,不要再垫付了。”
以前作坊没钱,高里正没少垫钱,现在作坊流动资金足够,沈宁就不让他垫钱了。
高里正呵呵笑:“我晓得嘞。”
他也不故意往县老爷跟前凑,并不去卖好啥的。
他清楚得很,他家靠阿宁发财呢,不是靠县老爷,他巴结县老爷那点儿不当什么,压根儿比不上跟着阿宁赚的。
沈宁也跟他说了两句以后石榴跟着她做事,让高里正盯着点,有机会就提点一下让她尽快上岗。
高里正羡慕得很,他倒是想把孙女送来跟着阿宁,可惜老大媳妇儿个目光短浅的不肯,非说“爹,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闺女抛头露面的?在家里学做针线能上灶就好了,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呢,没得让人说嘴”。
他能说啥?
他就算摁头安排,大儿媳不得记恨他啊?
算了,还是培养孙子吧。
他已经打算好了,明年开始不让高进禄去柳家洼学堂了,他要让孙子跟着阿年混!
别看阿年小,就烧窑这摊子事儿,阿年都能根据砖瓦的大小,给他算出窑厂的大小。
你就说厉不厉害吧!
谭秀那么精明的女人都不给儿子请先生,就放心让儿子跟着阿年读书,他有啥不敢的?
以往他不好意思让高进禄跟着阿年,怕裴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染指作坊。
可看阿宁和二郎对自己很亲近,根本没有那些怀疑,倒是他自己多心。
他就跟沈宁商量,“阿宁,我想让阿禄过来跟着阿年读书,你说咋样?”
沈宁:“阿禄不是已经启蒙识字吗?阿年的学习班不培养科举生员的,村里孩子就学识字算术以后当个伙计掌柜啥的,阿禄过来不是耽误了吗?”
高里正笑道:“他去柳家洼学得马马虎虎,笨咔咔的,我看二蛋他们跟着阿年学得很好,让他跟着阿年吧。也学学拼音算术啥的,再跟着阿年背背四书。”
沈宁:“就怕耽误了他读书科举。”
那田氏不得哭死?
高里正明白她言外之意,“没事儿,他也还小呢,以他的资质不到十八也不能下场,跟着阿年读两年试试,要是他比去学堂更爱读书那岂不是好?”
沈宁就不劝了,“成啊,那你跟阿年说说,看他怎么安排?”
学习班是阿年管的,沈宁只负责出资、吃食啥的,再就是使唤那帮子小学生们干活儿。
高里正高兴地去找小鹤年了。
小鹤年自然不拒绝,他恨不得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学拼音识字和算术,反正现在不用他教,老生带新生,学习更轻松。
高里正解决了一桩心事,就回家带着高进禄过来找阿年。
高进禄前几天感冒伤风来着,有点发烧,请了几天假没去学校,现下好了也没去。
高里正索性继续给他请假,在他看来柳家洼学堂就那样儿吧,启蒙还行,不,跟阿年一比启蒙也差事儿。
村里学习班都能读会算的,高进禄还跟个傻子似的呢。
高里正不能忍。
于是阿年又多了俩需要特殊关照的新生——高进禄和石榴。
高进禄有点识字基础,学得速度还行,石榴就有点慢,或者说不入门。
让她想象拼音数字的意象,帮助记忆,她总是想了就忘。
最后阿年给她支招儿,“小姑,你往自己最想要最喜欢的东西上靠,嗯,要是不好意思,可以不说出来,自己记着就行了。”
这么一指点,石榴不知道想了什么,给自己想脸红了,却也把字母和数字给记住了。
开窍以后,她学习速度就不慢。
曾知县在乡下住了几天,带着陆裕和几个差役四外村巡视一番,跟里正村老们聊聊,问问今年收成、冬小麦播种出苗情况、日子好不好过、有没有不能解决的村里矛盾等等。
也只是断了几个东家鸡跑到西家吃谷子被扣留、张家闺女原本要嫁李家结果贪图赵家彩礼高又要跟赵家结亲之类的小事儿。
并无大案,说明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曾知县心情大悦。
第165章 新铺子 冬天和羊肉是绝配
曾知县要回衙门,带着差役先行,让陆裕陪沈宁一行人慢慢走。
蔺承君已经学会制糖,几个制糖师傅也都掌握了各自的技术,他留下淮安盯着,自己带着淮平去县里再转水路去淮州府。
沈宁和裴长青也安排好家里,带着阿年、二蛋、高进禄以及石榴和俩半大少年一起坐骡车去县里。
陆裕直接领他们去西大街的铺子。
陆裕:“铺子和宅子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正院儿有火炕,我再让人送些新被褥和吃食来,二郎和弟妹直接入住即可。”
曾知县这是下乡前就安排好了,笃定他们肯定会答应呢。
不过想想也是,曾知县给这么低的房租,不接着那可真是不识抬举了。
夫妻俩自是一番感激。
这铺子是西大街的黄金铺子,五开间,上下两层。
第一进院落窄长,第一进和第二进中间不是墙壁,而是一排略矮的房子,做仓房、伙计宿舍用。
第二进院子很宽敞,是作坊用的,三间北屋带着两间耳房,东西都是宽敞的作坊间。
第三进院子是东家住宅,有后门和侧门,与前院有小门通着,平时上锁。
陆裕笑道:“县衙有几处铺子,大人给你们挑了个大的。”
沈宁:“原本以为是两间小铺子,我们纵然占县衙便宜也没什么,不曾想这么大,这赁屋子的价儿得提提,免得三哥到时候难做。曾大人来年高升走了,后来人说啥他也听不见,三哥却还要在县衙伺候新任县太爷呢。”
陆裕听她说得亲近,心里欢喜,“放心吧,知县大人会安排好的。”
他把曾知县的操作跟沈宁和裴长青简单一说。
曾知县会写一份文书,申明为什么低价租给沈宁。
因为曾知县觉得以沈老板的能耐,让她来县城开铺子、作坊,到时候她给县衙交的税、间接带来的税以及带来的其他好处,远远超过正常价位的房租。
他申明沈宁的能耐,制作了此前没有的素鸡、各色腐乳、变蛋、福气锅、福气面、叉烧酱、煎饼等食物,给成阳县乃至淮洲府、南直隶都带来很大的变化,他相信以沈宁的能耐还会做出其他新食物和新菜式。
给她在成阳县一个落脚点,能让成阳县一直跟上她的步伐,不至于把新产品流落到其他州府去。
这可是知县的政绩!
有这个打底,新来的知县也不会有意见的。
沈宁对着陆裕拱了拱手,笑道:“知县大人能想到这些,多亏了三哥美言,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领这个情了。”
陆裕也不问她想开什么铺子,等他喊的饭菜送过来,便一起用了晚饭。
等陆裕走后,沈宁让阿年二蛋带着石榴给众人把住处分派一下,再把陆裕送来的被褥等日用品也分派一下。
直接让石榴做是不行的,但是二蛋现在很得力。
别看着孩子小,被沈宁训练得做事很有一套。
沈宁和裴长青坐在东间炕上说话。
裴长青简单看了看,这炕是童小枫带人盘的,活儿做得不赖。
过了一会儿二蛋和石榴过来回话,表示已经把众人安顿好。
院子里之前还留了一个看门老头儿和俩后院儿洒扫的粗使婆子,都是县衙安排的。
沈宁可以留下也可以打发他们回去。
小鹤年:“娘,咱们没带人手过来,需要他们帮忙看屋子洒扫,不如先留下,回头要是觉得合用就继续雇佣。”
沈宁听他们把事情安顿得很有条理,高兴地表扬了几句,便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
石榴在家里做惯了娇闺女,每日里四婶都会对她嘘寒问暖,这会儿沈宁也没问她习不习惯、怎么安顿、怎么洗漱,反而让她安顿大家伙儿。
石榴心里有点委屈,只是不等表露出来见二蛋一个孩子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又不好意思了。
她跟着二蛋学到了住进新宅子不能粗心大意,得检查水缸,把水灌满。得检查所有院门、墙门、后门,门栓门锁是不是齐全,门扇是不是牢靠。还得检查墙壁有没有破损漏洞,免得有人钻狗洞之类的。
另外就是要检查火烛、灶间。
最后才是安顿住处、吃用、被褥等呢。
临睡前二蛋还叮嘱她洗脚呢。
石榴一边泡脚一边回顾,原本的委屈、忐忑一扫而空,反而有些激动。
二蛋那么个小孩子竟然有里正叔在村里安排事务的派头。
她跟着二嫂学两年,是不是也……这样有派头?
如此以后她嫁给有头脸的人家,那岂不是就能做有派头的掌家娘子?
第二日沈宁也没让做饭,还是打发二蛋领着石榴出去买早点。
结果陆裕亲自带着人拎了一堆早点过来,靳老板和麦掌柜知道沈宁和裴长青来了,也打发人来送早饭、食材,还让伙计捎信儿说估计沈宁有事儿要忙,他们不来打扰,等她忙完大家聚餐。
沈宁都一一谢了。
高进禄望着满桌子的早点,什么小笼包、蒸饺、水煎包、油饼、油条、豆浆、皮蛋瘦肉粥、炸鱼排、炸鸡柳等等,这可比他家吃的好多了。
他忍不住惊叹连连,喃喃道:“这也……太丰盛了。”
平时他娘可没少嘟囔,说裴家跟着他家沾光,以前饭都吃不饱,现在也摆活起来了。
只要奶听见这话就要斥她,还会跟他讲裴二郎和沈老板如何如何厉害,阿年如何聪明,让他多交好,莫要犯傻。
他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看知县老爷都对裴二郎和沈老板那么尊重,他就知道阿年爹娘非常厉害,起码不是他爹娘能比的。
他娘就是嫉妒人家。
他虽然在家不干啥活儿,跟着阿年就跟二蛋看齐,抢着干力所能及的活儿,这会儿也摆碗筷,勤快得很。
二蛋没什么反应,石榴倒是急了,抢着表现,生怕落后被沈宁嫌弃。
沈宁看在眼里。
吃过饭沈宁带二蛋和石榴坐骡车跟着陆裕去县衙,裴长青带着阿年和高进禄去县学。
沈宁几个到县衙的时候曾知县已经在办公了。
知县工作很杂,工作时间弹性很大,端看敬业与否了。
不负责的县令是不管县内杂务的,他只管奉承上官,吃喝玩乐,曾知县显然是负责的。
春耕春种、麦收夏种、秋收秋种、夏税秋粮、县内征发徭役修路修水渠、教化百姓、体察民情处理案子等,都是他的工作。
冬天主要是征徭役修修补补,有主簿带着一干书吏差役负责,倒不用知县亲自监督。
是以冬天县令也略清闲一些。
见到沈宁过来曾知县亲切地关心一下用过早饭没,对铺子满意否,寒暄几句就让师爷拿出准备好的契书。
曾知县的说辞果然和陆裕一样,有文契和他的解释为证,让她不必多虑。
沈宁推让一番便道谢,亲自看了文契,没有任何问题便签字画押。
之后又聊了一些关于铺子的打算。
沈宁也没藏着掖着,就把自己的规划讲给曾知县几人听。
昨夜她和裴长青看过铺子以后就有了初步规划。
她不想零售现有产品,也不想抢别人生意,像绸缎布庄、点心铺子、酒庄、酱菜、饭馆等,县城已经饱和,她即便有信心可以竞争过人家也没有必要。
开竞品肯定会得罪人,以她现在皇商的条件,有些欺负人。
最好摆市面上没有的产品。
裴长青和她想法一致,倾向于做奢侈品生意。
高档糖果,高档洋货等。
顾千里、蔺承君要做海外生意,让他们帮忙选一些洋货运过来,以后再介绍几个可靠的番商。
沈宁还想把新开发的高档针织品摆过来,除了棉线、丝线编织的,再进一些羊毛,做羊毛制品。
她还想研究一些洗护用品,精油、花露、香皂、面脂、洗发膏、冻疮膏什么的。
不过这些得慢慢研制,手上没有现成的,她就没跟曾知县说,等做出来再说也不迟。
两位师爷听得都很是惊讶。
他俩跟着曾知县也算走南闯北了,说实在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有想法的女子。
不说女子,就算男人也少有这样敢想敢做的。
原本他们对东翁抬举一个妇人还有些不理解,现在彻底服气。
曾知县也颇为欣慰,他看过沈宁的作坊,在西大街开分部是很有必要的。
她今儿说的洋货铺子,他感觉以后也会成为南直隶有名的商铺。
正聊着,一名皂隶进来禀告:“大人,太太说要留沈老板用饭。”
曾知县便朝沈宁笑道:“内子早就仰慕沈老板,一直不得机会见面,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留下一起用饭。”
沈宁却没答应,她起身告辞,“太太留饭,不胜感激,只是今儿不凑巧,这一趟过来杂事诸多,怕扫了太太的兴致。过几日得闲,我再专程拜访太太。”
曾知县也觉得自己妻子突然留饭有些不妥,但既然说了也就问问,见沈宁改约也就让皂隶去知会一声。
沈宁告辞,离开二堂又随陆裕去了前面六房,跟与裴长青相熟的几位典吏、书吏打个招呼。
崔黄两位典吏、秦书吏以及谢炜等人跟裴长青相熟,也一起吃过饭,沈宁都认识。
这一趟她主要让二蛋和石榴露露脸,以后铺子有需要和县衙打交道的事儿就让他俩跑。
黄典吏等人自然不敢轻视她,即便有人心里嘀咕沈宁竟然不请正经管事和账房,反而弄个忸怩的丫头和半大孩子,他们能干啥?
面儿上自然都是好好好,回头跟二郎一起吃酒。
陆裕送他们到门口,笑道:“弟妹,铺子里甭管有什么事儿,但凡用人只管来县衙说一声。”
他的典史虽然是文职,但他兼任了过去县尉的职能,所以能调动三班,手底下是有人能使唤的。
沈宁笑着道谢。
回来的路上沈宁也给二蛋和石榴讲在县城开铺子的注意事项,申请朝廷铺户许可、重大节日县衙摊牌徭役、纳税、解决纠纷等,都要和县衙打交道。
二蛋听得明白,还能跟沈宁请教问题。
石榴才学了几天拼音和数字,虽然听了却记不住,更别说问有效问题了。
看二蛋小小年纪那般懂行情,石榴被刺激得心情起伏,暗暗较劲要赶紧学会。
她以前颇为娇惯,当初沈宁招募女孩子出来第一个想到她,她却不感兴趣。
她以前只想在家做针线、做饭,等着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不想出来受苦受累,更不想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
现在相亲不上不下的,目前嫁不得那种好人家,而张氏香蒲大丫二丫等在县城也没因为被人说三道四觉得丢丑回家躲着,反而越做越好,她也就不在乎女孩子抛头露面、被人说三道四的问题了。
这会儿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
简单吃过晌饭,沈宁带着他们去裴云那里。
铺子往南穿过大街,走点路拐个弯儿就是裴云的院子。
这边儿裴云主要接成衣、鞋袜等的加工活儿,顺带卖编织的发网、内衣裤、袜子等小物件。
比起成衣,这些小东西利润更高。
宋福瑞跟蔺掌柜的松江细棉布生意也稳步增长。
蔺掌柜喜欢他做事认真却又不死板,性格温和,风趣幽默,很会交际顾客,便逐渐多发一些货给他。
夫妻俩也正在培养掌柜和伙计,平时比较忙。
这会儿宋福瑞不在家,裴云正在铺子里带人干活儿。
她手下有几个工种儿,针线娘负责剪裁缝纫,绣娘负责绣花,针织娘负责钩针棒针的编织活儿。
这会儿大家正忙着。
宝儿跟发小炮弹一样弹出来迎接沈宁,欢喜至极:“二舅母二舅母,你可算来接我了。我姐说话不算话,原说就去成家玩两天,然后接我一起去卖艺呢,结果这都十天了!!!”
他又和二蛋石榴问好,替裴云招待他们。
石榴瞅着宝儿这彬彬有礼的样子也是说不出的震惊。
她自来羡慕裴云,所以每次裴云回娘家她都会悄悄观察。
那时候宝儿就是个白团子,一团孩子气,娇里娇气的,后来在二嫂家跟着珍珠和阿年,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懂事。
没想到现在都能帮着家里招待客人了呢。
宝儿小时候说话没那么利索,现在却利索得很,甚至有点话痨嫌疑。
他招待沈宁三人进屋,顺便就问了姥娘姥爷二舅哥哥等人好,连宫嬷嬷谭秀陈琦等人都没落下。
沈宁只说了裴父裴母,剩下的话让二蛋和石榴应付他。
过了一会儿,裴云从前面过来,满脸带笑。
她五个月的身孕,过了孕反期现在吃嘛嘛香,做活儿也不受影响。
“二嫂,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儿?”
沈宁解释一下。
裴云欢喜道:“二嫂,西大街那位置可太好了!现在很多人拿着钱都租不到那里的铺子呢,县太爷真给面子。要不咱先把发网、针织袜子内衣拿一些去?”
沈宁:“行的,不过这两天得先把铺子装潢一下。”
裴云:“宝儿爹有点装潢铺子的经验了,二嫂只管让他做。”
沈宁自然同意,宋福瑞可是在裴长青那里培训过的,如今还跟禚元杰一起做着裴长青的家具生意呢。
这城里不少人都订做了他们的新款家具,利润稳定。
说一会儿铺子,沈宁又关心裴云的身体,让她不要太累。
裴云笑道:“二嫂,我身子现在好着呢。”她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肚子,俏丽的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泽,“要是这胎能生个小闺女就好了。”
她可羡慕二哥二嫂儿女双全了。
想到这里她又说起珍珠和阿年。
沈宁说裴长青带阿年去县学了,傍晚应该会来看他们。
那边儿宝儿正招待二蛋和石榴吃点心,闻言也插话道:“二舅母,咱们去把姐姐接回来呗?我可想她了,她咋就不想我呢?”
沈宁笑道:“成,那你和我一起去北边儿瞧瞧?”
宝儿:“成!”
沈宁就带着他们一道坐骡车去了城北院儿。
城北院儿刚租的时候挺宽敞的,这会儿瞅着却颇为拥挤。
除了高进升、裴金子等作坊员工,还有张氏等账房销售员,另外还有三个帮工婆子,再有每日来去的运输队。
所以沈宁也确实另外需要一处作坊分担压力,而县城有作坊对进货的合作商来说比去豆腐村确实更方便省力。
以后这边儿主做物美价廉的湿扁粉和湿圆粉,专供县城及其周围的生意。
西大街作坊就做各色腐乳、腌蛋、面条、粉条等,专供县城以及周边和四海府、安平县,至于淮州、桃源和大运河沿线的批发商自然还是去村里进货更方便。
另外以后如果做诸如精油、洗护品,也在西大街作坊即可。
张氏领着铁头虎头以及二丫出去了,香蒲和大丫在家里盘账。
他们这边儿的账目很杂,进出货、工钱、货款等,都要分门别类地罗列清楚,这样才不会出错。
因为裴长青和小鹤年定制的账目格式简单有效,加上数字记账,所以他们记账算账也省力不少。
他们除了笔算、心算也开始采用珠算。
虽然还没有发展成后世的算盘,但是已经初具规模。
这自然是小鹤年在裴长青的引导下和谢恒沟通商量的结果。
看到沈宁带着二蛋和石榴过来,大家也都挺开心的,手里有活儿的就大声打招呼,没活儿的就赶紧上前迎着。
他们有轮休,定期回家,家里人得空也跟着运输队来看他们,不来就请运输队给捎东西,所以他们也没什么想家的,沈宁自然也不用帮家里给捎东西。
沈宁笑道:“天儿冷了,大家伙儿都辛苦。”
裴金子大声道:“二嫂,赚钱呢,一点不辛苦呢。”
二嫂是个好东家,眼明心亮的,别看她不在跟前,却知道谁干活儿勤快该给奖励。
在她的作坊里就是干得多,赚得多。
没有面子交情这些。
大家都心服口服。
沈宁:“今儿我来,晚上给大家伙儿加菜,你们想吃什么?”
少年和汉子们有的喊火锅,有的喊红烧肉,有的喊麻酱鸡蛋的。
沈宁笑起来:“鸡蛋有啥稀罕的,这样吧,去买两头羊和木炭,炖一锅红烧羊肉,再烤一些,甭管烤肉串还是肉片、羊排的,各凭心意。”
人多,食量大,不过两头羊也足够的。
众人跟过节一样,纷纷谢沈娘子、沈老板的。
蒜头奶奶和锁头娘给沈宁泡了热茶,又问要不要喝碗热乎乎的骨头汤。
沈宁对员工大方,不管家里作坊还是县里都让厨房每天熬一大锅骨头姜汤,煮面也好涮菜也罢,或者直接喝也成。
沈宁表示不用,家境差喝点骨头汤很好,她现在吃喝不错就不能喝太多汤。
沈宁跟香蒲大丫说话,让二蛋和石榴去各处看看聊聊。
香蒲和大丫趁机请教一些算术方面的问题。
沈宁给人解惑比小鹤年要更通俗易懂一些。
小鹤年因为太聪明,而且颇有一种举一反三的本领,很多东西他一看就会,根本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可其他人不懂,他们需要知道为什么这样。
讲清原理,他们理解了就能永远记住,否则就只能死记硬背。
沈宁回答了问题,又看了看作坊意见本,狠夸了香蒲和大丫。
说实话这个作坊院儿人员构成比较复杂,运输队的归高里正管,作坊的、销售的归张氏,多少的也会有矛盾和摩擦。
不过沈宁从来不主动过问,而他们也没闹到她跟前过,都是私下里沟通解决的。
这就得表扬张氏、香蒲和大丫二丫几个女孩子啦。
张氏年长,是她和裴长青的堂嫂,有身份加之性格不软弱很能震慑人。
香蒲则是因为性格坚韧,为人真诚体贴,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强势的时候强势,汉子们觉得这丫头不错,小子们喜欢她都乐意听她的。
大丫二丫一个文静一个泼辣,也是张氏的好助手,有些话大人不好说,二丫就敢说。
他们之间有了摩擦,张氏不许他们私下里吵吵,更不许他们打架,也不许他们生闷气,让他们不舒服就说出来,大家坐下来沟通。
不好意思说的可以写在意见簿上。
但凡有不沟通就吵架、打架、背地里使坏的,统统赶回去!
作坊又不是找不到人,多少人花钱走后门想来干活儿呢。
恩威并施,这是她跟沈宁和裴长青学的,很管用。
沈宁虽然说过这个法子,其实她自己在作坊没用,用不着,毕竟现在村里人都怕她不带着他们赚钱,哪里敢跟她唱反调?
作坊的意见簿成了感谢和表扬之用。
等张氏带孩子们回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张氏面色原本很严肃,见到沈宁立刻笑得乐开花儿。
沈宁关心他们几句,问张氏是不是有事儿。
张氏笑道:“都是小事儿,常见的,都能解决。”
她带着一帮人在县里管作坊,平时也有不少事儿,不过有沈宁和二郎的名头与人脉,都好解决。
剩下就是小问题小摩擦,没什么。
只要不是大问题,她很少跟沈宁说,从不抱怨。
抱怨啥啊,沈宁给她分红了!
原本她是拿工钱的,一开始一个月五百钱,后来一两银子,现在一个月二两,然后阿宁还把她出货的二分利给她。
这是给自己赚钱,她干劲十足呢。
二丫听说晚上吃羊肉很开心,又问阿年和珍珠怎么不来。
宝儿又顺势抱怨一下珍珠姐姐给他丢开十天不理他的事儿了,至于阿年,傍晚就见着了。
沈宁让张氏他们几个明儿去西大街铺子看看。
二丫小嘴叭叭的,给宝儿和二蛋、石榴讲邱家娘子小气。
“去别家收账都可利索了,账本一摆,该多少就是多少,痛快数钱结账。单单她家,每次都要审贼一样审,什么‘啊,那天送了吗?是这些对吗’真是好笑,你不当天结账非要赊账,赊账又不记账。每次让抹零就算了,还总故意弄错少算,难道我们收账的不会提前算一下吗?真是好笑!”
沈宁听见跟张氏道:“嫂子还做她家呢?”
张氏笑道:“为啥不做?邱家家口多,吃得多,每个月好大一笔银钱呢。那邱家娘子有些小心眼儿罢了,不值当我们放弃她婆家的生意。”
最初邱家娘子挤兑她,说些不中听的话她还难受,后来被沈宁开导过,又见过邱文举,再知道邱文举的花花事儿,张氏还觉得邱娘子可怜呢。
男人不做人,她管不了男人,心里憋屈,又不敢跟婆家人撒气,可不就逮着跟她家做生意的人撒气么?
张氏都摸着她的脾性了,别看她挑刺,说不好听的,可你要是不给她送吃食不赚她钱,她又不同意。
张氏就趁机多卖她东西,但凡作坊产的,邱娘子都买很多。
有钱赚,张氏就不计较那些。
沈宁:“嫂子,你这是修炼出来了,金牌销售。”
张氏好奇道:“阿宁,什么金牌销售?”
沈宁笑道:“就是你,销售本领一等一的好。”
张氏就哈哈笑,她生得不美,皮肤底子就不好,加上多年劳作更是晒得黑里透红,在县里养回来一些也只是比以前好点,比起城里那些不干活儿不怎么晒太阳的娘子不能比。
可她的笑容自带真诚,让人觉得亲切、信任,愿意听她说,愿意买她东西。
而且她不漂亮,就让那些娘子不设防,也愿意把她引荐给自家男人,让男人买她的东西。
沈宁:“大嫂,你得再从村里挑些孩子来训练,西大街铺子也需要。”
去年冬天村里已经选不出合用的伙计,如今村里人跟着赚了钱,态度都有改观,纷纷让自家孩子去学识字算术,哪怕十来岁的女孩子也都乐意了。
今年冬天可用的少年男女就不少。
成年人三观定性,不好掌控,沈宁就让他们在家里作坊干活儿。
少年人三观未定,可以影响,就让他们先在学习班启蒙,再来跟着张氏锻炼。
没多久锁头娘领着俩肉铺伙计过来,伙计扛着宰杀收拾好的羊,背着自己的皮革工具袋。
可以根据顾客需求帮忙分割羊肉、斩羊骨。
冬日天短,日头落山基本就不能干活儿了。
沈宁就让他们自己商量去,她和张氏说西大街铺子的事儿,要她配合宋福瑞先把铺子装潢一下,再置办一些家什儿。
等婆子们把羊肉炖上,汉子和少年们说笑着串肉串儿,又问二郎和阿年什么时候过来,大家一起吃肉串。
都知道裴长青在读书不喝酒,就不说喝酒的事儿。
他们隔着墙喊方管事几个。
方管事陪着蔺承君出去办事儿了,只有俩伙计在。
有蔺承君交代,方管事几个跟这边儿关系很好,他们也常买烧鸡、羊肉什么的过来聚餐。
等羊肉可以入口的时候裴长青和阿年、高进禄以及宋福瑞和裴云两口子也一起过来。
此时肥美鲜嫩的厚切羊肉片在通红的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撒上五香面儿,羊肉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猛吞口水。
宝儿忍不住脱口道:“没有孜然,撒点孜然更香!”
蒜头奶奶:“哎哟喂我的小少爷,有五香面儿就可了不得呢,你不知道多贵呢。”
蒜头奶奶已经不是当日的农村老婆子,现在颇有见识。
蒜头在酒楼做学徒,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看她,应大掌柜允许也会带点吃食给她尝尝。
这上好的五香面儿就是靳老板让她孙子给的呢。
孜然只有大酒楼才有,一般饭馆都没呢。
孙子可给她讲了很多长见识的事儿呢。
小鹤年一边嚼着烤得外酥里嫩的羊肉块,一边想着爹娘说的辣椒什么样儿,说比茱萸更辣,但是辣得更纯粹、更直接、更香!
他都馋了呢。
宝儿用力嚼着焦香的羊肉串,嘴里说着:“我姐没口福,哼!”
姐姐不在这里,他吃得都没那么香呢。
每次和姐姐一起吃饭,他觉得格外香。
二更天的时候大家散了。
厨房早先给沈宁他们盛了一些羊肉出来,让他们带回去明儿吃。
沈宁和裴长青一行人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夜间巡逻的差役,都是熟人,他们笑着聊几句。
裴长青就拿了一包红烧好的羊肉给他们,有个两斤多的样子。
他笑道:“天儿冷了,兄弟几个巡逻辛苦,下值的时候该当喝一壶小酒,我给兄弟们添个菜。”
丁差役笑道:“二郎你太客气了,不用不用。”
裴长青塞到他手里,“别推搡,油乎乎的蹭衣服上你回家该挨训了。”
几人笑起来,丁差役顺势收下,又跟沈宁几个打招呼,目送他们离去。
路上宋福瑞顺势教育宝儿,“瞧瞧你二舅,对知县大人不卑不亢,对这些差役书吏却要亲亲热热的。”
宝儿吃得饱饱的,揉着鼓鼓的小肚子打哈欠,“爹,为什么啊?”
宋福瑞:“小鬼难缠呗。你可记住了,咱家开铺子,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街面儿上的混子和县衙的差役。你给到位了,差役就自动把混子赶走,给不到位,差役就是最大的混子。”
宝儿:“要是我姐,管他什么混子,一脚踹飞。”
晚上洗漱之后上炕,裴长青和沈宁说去县学的事儿。
“丁教谕和程先生很乐意,另一位训导有些不高兴,不过我拿出抄录的三篇文章他就乐开花儿了,还主动检查我的学习情况,说我背书好,又看了我的文章,说破题有灵气,就是引经据典方面有些青涩,一看就是初学,让我多写多练,还主动指导我书法。”
沈宁笑道:“这些老先生最是古板规矩,你不是秀才却去县学旁听,他自然不喜,可他们搞学问的又最是单纯,看你于读书方面有天分就会高看你。”
县学的先生们出身也有限,并非什么名门大族出身,自然也不会过于清高。
能看到萧先生、谢相爷以及卫先生等人批阅的文章,别说让裴长青去县学借读,就算去他家只怕他也乐意。
裴长青躺在被窝里搂着媳妇儿,颇为感慨道:“阿年这小子真是读书的好苗子。”
智商高,记忆好,情绪稳定,那少年端方的气质都很得老先生们赏识。
沈宁也颇为骄傲,“这孩子学习好,却不是那等死读书不通庶务的书呆子,待人接物上也是很出色的。”
只要别剥夺他稳定的生活学习环境,他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夫妻俩夸一会儿儿子,又想一会儿闺女,也就睡了。
第166章 成家堡 开始学兵书
翌日沈宁让二蛋领着石榴在铺子里等张氏几个过来,裴长青带着高进禄在家读书,沈宁带着阿年宝儿去逛街买礼物。
要去成家拜访,自然不能空手。
他们是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礼物不需要多贵重。
不过闺女在人家叨扰这些日子,还要人家指点功夫什么的,礼物还是要重一些好。
沈宁之前听唐钜说过成家的人员构成。
如今成家庶务是成大爷带着子侄打理,成二爷和三爷则带着兄弟子侄们走镖、押运、护卫等事务。
几兄弟的老父亲前些年已经去世,老母亲却还健在。
沈宁单独给成老太太准备了一个干货礼盒,里面装了海参、燕窝、银耳和桃胶。
海参和银耳是麦掌柜赞助的,燕窝和桃胶是靳老板给的。
她和阿年去点心铺子买了几盒高档点心,再去干货铺子买上一些红枣桂圆核桃栗子,去酒铺买上几坛子好酒。
虽然如今家里有钱,可今儿买的东西都不便宜。
小鹤年有点心疼钱,可他还是抢着替沈宁付钱。
他可舍不得娘花钱了,总觉得娘赚钱可不容易呢。
刚搬家时候他们住在谭家那三间草屋,没有院墙,锅灶在院子里,家里点不起油灯只能点个破火盆子,娘伏在灶台上做饭的样子他永远都忘不掉。
一开始没有风箱,生火做饭纯靠风,风向不对火苗就从灶膛扑出来,娘正伏在灶台做饭呢,就被呛得连声咳嗽。
风卷着尘土草屑掠过锅灶草棚子,娘怕落在锅里,会用身体护住。
即便后来娘做素鸡什么的赚钱,也都是辛苦钱,不说别的,调配石灰糠泥,滚鸭蛋,手都会烧破呢。
他觉得还是自己赚钱容易,给蔺叔叔编书就能赚钱,这个一点都不累呢。
负责招待他们的掌柜还说呢,“不愧是沈老板的孩子,恁小就会做买卖啦。”
若是读书人家要说不愧是小门小户,一身铜臭,耽误了孩子。
掌柜的是做买卖的,自然只有夸的。
回来路上沈宁笑道:“阿年既会读书还会赚钱,还没长大呢,爹娘就享上儿子福了。”
宝儿咯咯笑,“二舅母你吃柿饼,享享外甥福。”
沈宁笑纳了。
几人高高兴兴回家,再拿精美的青瓷罐子装上两斤自家出产的白糖、冰糖,这是奢侈品,足够撑面子的。
晌午之前一家三口带着宝儿就到了成家堡大门前。
成家堡比普通的村落大不少,围墙瞧着有三丈高,墙角还有瞭望塔呢,堡门洞光线昏暗,估计至少三丈深。
白天,堡门大开,村人随意进出,有打柴的,有外出打渔打猎的,也有出去跑马锻炼的,隐约的还能听见青年们训练的声音。
堡门口有两个站岗的青年。
裴长青上前作揖表明来意。
对方一听是裴珍珠的爹娘来了,立刻笑起来,拱手回礼,“原来是裴大哥和大嫂来了,不用去通报,我这就引你们过去。”
宝儿和小鹤年也下车步行。
沈宁索性也下了车,这年代马车都是木轮子,没有有效减震,土路又不够平整,再慢也颠簸的。
进了堡内,宝儿就惊呼起来,“里面还有农田呐?”
他还以为围墙内就是房子呢。
小鹤年小声解释道:“咱家院墙里还有菜园子呢。”
这样一解释宝儿就好理解了。
走了片刻,来到一户大宅院门前,青年让门口的小子赶紧去给老太太送信,又问别人唐师父和珍珠去哪里了。
一个小子笑道:“在村后头儿的演武场呢,我去喊人。”
他转身蹬蹬跑了。
等沈宁和裴长青带着孩子们进了成老太太的院子,刚见面说几句感谢的话送上见面礼,小珍珠就风一般跑回来,后面还跟着一溜小尾巴。
唐钜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爹、娘、阿年宝儿,你们想我了呀!”小珍珠笑着扑上来。
裴长青怕她把沈宁扑倒,赶紧上前接住闺女,还得退后半步转一圈才能把丫头冲过来的力道卸掉。
小珍珠夸他:“爹,你每天晨练有成果呀。”
裴长青笑着放下她,“你可玩野了。”
这丫头在成家跟村里一个样儿,风风火火的,成家老太太还一脸宠爱地瞅着她,可见成家人都喜欢她,否则她不会这样呼呼啦啦的。
小珍珠跟成奶奶问好,又把后头跟进来的一串萝卜头介绍给爹娘弟弟们认识。
村里孩子多,不只是成大爷二爷三爷家的,还有其他人家的,跟着她的都是九岁以内的。
略大点的哪怕比试也是正儿八经地切磋,切磋以后就各自做事,不会围着她转。
不好意思嘛。
小珍珠介绍了一堆小萝卜头,跟她玩得最好的是成三爷的二儿子成五郎,叫成康,成二爷家的小儿子成六郎叫成武。
这俩一个九岁一个八岁,正是自我意识冒头,嫌弃弟弟们幼稚,嫌弃同龄人笨蛋的时候,他们只想跟哥哥们玩儿,却又被哥哥们嫌弃小屁孩儿,不肯带他们玩儿。
他们自尊心也冒头呢,少不得因为受打击而闹腾叛逆,还得被大人修理,说他们猫嫌狗憎的呢。
结果家里突然来了个小珍珠,别看她是个同龄女孩子,却比他们长得高、力气大、习武的天分比他们高、底子打得比他们扎实,自然也比他们厉害咯。
一开始他们不服气,还寻思收着点儿别打哭她,结果一打一个不吱声。
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然后就都是她的小跟班儿呢,都喜欢跟她一起玩儿。
别看她是女孩子,别看她出身普通农户,可她很会玩儿。
她领他们做的那些游戏他们从来没见过,都特别好玩儿。
关键吧她还能识字会算数,还会讲故事。
她可真厉害!
小珍珠喊完爹娘,几个小萝卜头就习惯性地跟着喊爹娘。
成老太太嗔怪他们,“一天天玩疯了是吧?这是珍珠的爹娘,你们该叫裴叔叔和婶婶。”
几个孩子立刻不好意思地改口。
小珍珠又把阿年和宝儿介绍给他们。
成老太太让婆子给孩子们倒温水喝,“珍珠爹娘带了好些点心,一人最多吃两块,别吃多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成老太太年轻时候对自己孩子严厉,自打老头子没了对孙辈却非常宽容。
因着祖母疼爱,成五郎和成六郎几个小的就很会蹬鼻子上脸,多数时候要把爱吃的点心给吃饱的,才不管会不会影响午饭呢。
不过这会儿有小珍珠在,他们被小珍珠收服,一切向她看齐。
小珍珠在自己家有时候也会随便一些,比如逮着爱吃的点心就吃饱,或者吃肉不吃菜什么的,也都是做得出来的。
在这里却有客人的包袱,不能给师父和爹娘丢人,自己也得有女侠范儿!
她带头吃一块就行,“吃完饭,过午再吃也一样的。”
成六郎:“嗯嗯,珍珠说得对。”
小萝卜头们纷纷点头:“姐姐说得对。”
宝儿醋了,才几天呀,你们就把我姐姐抢走了?
他立刻宣示主权一样挤在小珍珠身边儿,姐姐长姐姐短地关心她。
还要问“姐姐你想我没?我可想你了,姐姐我给你带了玩具,姐姐我……”
小鹤年看得有些无语,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智成熟,正是成五郎成六郎那种瞧不起幼稚同龄人的时候。
成老太太一边儿和沈宁裴长青说话儿,一边看孩子们说笑,一张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慕名许久了,今儿才认识,咱们合该早些认识走动的。”
沈宁笑道:“老太太,咱们现在开始走动也不晚的。”
成老太太:“那可说定了,不能嫌弃我老婆子烦人,咱们以后当亲戚走动,要让孩子们时常来耍。”
聊了一会儿就到午饭时间,下人进来说三爷和三娘子回来了。
成老太太:“赶紧让他们过来。”
没一会儿成三爷夫妻一起过来。
成三爷气质儒雅,相貌俊美,不像武人更像清雅端方的读书人。
三娘子陆氏相貌略普通,尤其站在俊秀清雅的丈夫身边,越发显得黯淡无光。
不等进屋,成三爷已经拱手作揖,口称幸会,快步走了进来。
“我虚长二郎一岁,忝为兄长啦。”成三爷笑着拱手。
裴长青和沈宁也忙见礼,人家如此热忱,他们自然也不冷漠,口称三哥、嫂嫂。
成老太太:“你们大嫂身子骨弱,常年不出院子,别介意。”
成大爷这几天去四海府看顾生意了,没回来,大娘子不出门,却也打发人来问好还给孩子送了见面礼,二爷陪着二娘子曹氏回娘家了。
沈宁和裴长青哪里会介意?人家客气而已。
成三爷很健谈,虽然第一次跟裴长青和沈宁交谈,却对他们很熟稔,说话的语气也很随和,就像一家人似的。
他夸裴长青读书好,启蒙晚进步快,又赞沈宁有本事云云。
宝儿目不转睛地瞧着成三爷,觉得这个伯伯又俊又……亮闪闪的呢。
成三爷自然也没忘了夸几个孩子,跟小珍珠是熟了的,没少夸,也照夸不误,对小鹤年也不吝啬赞美之词。
宝儿么,虽然不是很熟,但是也能夸,诸如“天真活泼、单纯可爱、聪慧伶俐、胃口好”等等。
宝儿眨巴着黑亮的大眼,怎么的胃口好能吃也要拿出来夸?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肚肚,冬天穿得多,他里面小棉袄,外面大棉袄的,瞅着就圆鼓鼓的。
成三伯难道笑话他胖?
成三爷顺手给了小鹤年和宝儿见面礼,都是小动物的玉把件,给小鹤年一只骑在马上的猴儿,给宝儿一只胖嘟嘟的小象。
小珍珠立刻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只玉貔貅,“瞧,我这个最好看!”
宝儿:“姐,我这个最好看,你看我这个还有长鼻子呢。”
被他们三个一说,成五郎和成六郎也纷纷要回去拿自己的来。
一时间孩子们叽叽呱呱的气氛很是热络。
沈宁跟成三娘子说话,见她神情冷淡,便也没热脸贴冷屁股,只和成老太太说笑。
成老太太挽着沈宁的手,对几个孩子道:“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随你们怎么比去呢。”
成五郎和成六郎在兴头上,很想立刻拿自己的出来给小鹤年和宝儿显摆。
成三娘子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低喝道:“你又皮痒了是吧?一天不打就火燎屁股。”
成五郎也是个调皮的,被他娘呵斥也不管,转身就要跑,却被成三娘子拎回来打了两下屁股。
成五郎登时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哭。
若是照挨打的情况来看,他是要哭的,可……当着珍珠家人的面儿他又不好意思——他已经以大人自居了啊!
成三娘子拧着他的儿子,“一天天跟猴儿一样蹦跶,我让你背书你背了没?”
成五郎龇牙:“我……”
他想说他习武,才不要上学,却被拧得哎呀一声。
成老太太看不过眼,“行啦,先吃饭吧。”
跟裴长青说话的成三爷也笑着道:“你个皮猴儿还不消停的?”
成五郎委屈巴拉地揉着耳朵,愤愤不平。
成三娘子低声骂他:“你甭给我不乐意,你一个大小子不读书?你当你是野丫头呢?”
她声音不大,可架不住大家耳朵好使。
成三爷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
小珍珠和宝儿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她好奇道:“野丫头在哪儿呢?快让她一起来玩。”
宝儿也跟着找,让成六郎去请。
沈宁扶着成老太太,有些憋笑,这丫头。
成三娘子却脸上一红,心下越发不悦。
成家三房原本大房有个闺女,只是身体不好六岁上夭折了,如今只有一群淘小子,没有女孩子。
成老太太瞅着一群淘小子,整天说谁给她生个孙女,时不时还要叫族里女孩子们过来一起说话做针线活儿。
她就把娘家侄女儿叫来,让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可老太太竟然不喜欢她侄女,她又把大姐家外甥女叫来,一开始老太太挺高兴,没多久又不喜欢了,她就觉得老太太对她不满。
可珍珠来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却一直对她很好,整天珍珠长珍珠短,不是夸珍珠长得俊就是夸讨人喜欢、文武双全等等。
成三娘子原本听男人夸裴二郎和沈宁就不舒服,又时常听老太太和二嫂对沈宁大夸特夸,说什么“娶妻娶贤、好媳妇儿旺三代”等等,她就觉得婆婆这是阴阳她,对她不满,嫌弃她不贤惠、不旺夫等等。
到了饭桌前,成三娘子本想让儿子去老太太跟前,结果老太太却拉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先坐了。
成老太太对裴长青、沈宁和宝儿笑道:“都别拘束呀。”
宝儿:“成奶奶,我实在着呐,保管不会因为害羞饿肚子的。”
成老太太笑哈哈地让人把小孩子喜欢吃的菜往他跟前摆。
成三娘子看着碍眼,可成五郎成六郎却丝毫不介意,反而一个劲儿地对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三个献殷勤,主动介绍菜式,主动把好吃的往他们跟前放。
吃过饭后,成三爷又邀请裴长青去他书房。
成家子弟虽然不走仕途,可他们从小除了习武也要读书,除了四书五经主要读兵书。
本朝不少将领都曾来成家堡求阅过成家收藏的兵书。
成二爷和成三爷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尤其成三爷文武双全,他又与萧先生交好,对四书五经颇有钻研。
他受托于萧先生和谢恒暗中照拂裴家,自然会派人调查裴家,又听萧先生言裴长青和沈宁虽为农户却见识不俗值得相交,如今一见自然想亲自试试深浅。
裴长青看沈宁。
小珍珠点头笑道:“爹,你和三伯伯去吧,娘有我照顾呐。”
宝儿一拍小胸脯:“还有我!”
小鹤年虽然想去瞅瞅成家的藏书,不过他也想珍珠了,而且作为小孩子也不好抛下其他孩子跟过去凑热闹。
成五郎对小鹤年道:“阿年,听珍珠说你很会读书。”
小鹤年谦虚一下,“还行吧。”
成六郎:“读书没意思,咱们射箭玩儿吧。”
家里哥哥们被安排习武读书,他们却相对轻松些,如今只打基础,平时玩的时间更多。
他俩都喜欢射箭,这几天也没少带着珍珠玩儿。
于是沈宁和成老太太、成三娘子在厅堂喝茶闲话,孩子们就在院子里射箭。
成家有现成的孩子训练用的弓箭,最低的二斗弓,拉力二十斤出头,还有三斗、四斗的。
而普通士兵所用的弓箭就在四到六斗,精锐部队才会配备六到一石弓。
成家孩子从小就玩弓,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即便那些武将之家,若没有多少年的积累自然也做不到。
唐钜擅长拳脚、棍棒功夫,于弓箭方面虽懂却不精通,自然也不胡乱教珍珠。
他请了成三爷指导。
珍珠在习武方面有天赋,老师一指点她就迅速掌握要领,之后通过反复练习不断进步。
虽然学习时间短,但是她有天赋、力气大、眼力好,所以射箭的准头和力道在同龄孩子中也是佼佼者。
沈宁一边儿和成老太太两人说话,一边瞅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射箭,很为闺女骄傲。
宝儿更是蹦起来给他姐鼓掌叫好,“正中靶心!”
成五郎练习时间久一些,且大一岁,力气自然也大两分,能和珍珠打成平局。
成六郎就差一点,输给小珍珠。他浑然不恼,反而高兴得很,追着珍珠一顿夸。
小鹤年以前只玩过自己用藤条和麻绳做的弓箭,自然玩不来这种,但是也上手试了试。
成五郎和珍珠指点小鹤年,成六郎则热情地教宝儿,过一把先生的瘾。
唐钜也不教他们,只在一旁盯着别让他们乱射伤着人,再帮他们调整箭靶什么的。
成老太太语气里满是羡慕,“瞧瞧孩子们处得多好啊。阿宁你真有福气,有珍珠阿年这样好的一双儿女,我连个亲孙女也没呢。”
一旁陪坐的成三娘子越发不快,婆母整日说家里没孙女,想要个孙女,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这么多孙子还不够你乐呵的?
要是没孙子你倒是要哭了?
再说她好心把娘家侄女带来陪老太太,可老太太不是也不待见?
瞅着自己儿子殷勤地奉承珍珠和阿年她越发不爽。
平日里她娘家侄子们来家里玩儿,也不见五郎这般随和热情,反而小小年纪端着少爷架子让人不舒服。
从儿子不由得又想到男人,成三爷俊秀儒雅,为人随和亲切,可作为枕边人她再清楚不过,那都是表面功夫。
他对欣赏的人才是真的亲切随和,对其他人表面随和实际疏离冷淡,尤其对她几个兄弟,总是一副以上对下的态度。
她兄弟也是成家堡的镖头呢,他不更应该待他们如兄弟呢?
时辰差不多了沈宁便跟老太太告辞。
成老太太很喜欢她,极力挽留,“吃了饭再走。”
沈宁笑道:“刚租了县衙的铺子,这两天得收拾一下,回头把铺子开起来请老太太们去热闹热闹。”
成三娘子为难道:“天冷路滑,老太太不便出行。”
成老太太却立刻说好,“不妨事的,又不远。”
见婆母如此给沈宁面子,成三娘子自是不快的,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裴长青和成三爷一起从书房回来,抱了几册书。
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成三爷笑道:“二郎以后常来家里。”
裴长青:“后面我在县学借读,若是三哥有闲我便来叨扰。”
他可以一个人背书,却不能一个人研究考试,自然需要人指点。
成三爷虽然不参加科举,但是他走南闯北,结交三教九流,身上又有一股读书人、商人、文武官员没有的江湖气,却也能让他学到东西。
成家负责照顾珍珠的婆子也帮忙收拾了行李物品。
成五郎和成六郎又舍不得她,一个劲儿地邀请阿年、宝儿一起住几天,“冬天冷,也不能出门,你们回家也就待着读书,不如留下来咱们一处读书习武,多好?”
小鹤年和宝儿自然不乐意住下,小珍珠倒是无所谓,她虽然想爹娘爷奶,但是又不用天天在一起块儿。
她在成家堡学东西,像上学一样十天半月回家一次也可以的。
不过现在她也想爹娘爷奶了,得回家住两天。
成六郎就去缠磨成老太太和成三爷,让奶和三叔留珍珠他们住下。
成三爷也极喜欢小珍珠和小鹤年,他没有那种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女孩子不用读书习武的观念,反而因材施教,只要觉得孩子是可造之材就稀罕。
他对裴长青和沈宁道:“珍珠和阿年倒是可以过来读读兵书。”
有些孩子学不进去那没有办法的,可珍珠和阿年聪明坐得住,愿意学当然是多学一些更好。
沈宁和裴长青对视一眼,没有替孩子决定,而是问他们自己的意思。
在夫妻俩看来珍珠倒是可以,她不爱上学,读书也以识字、娱乐为主,并不学现行的四书五经,其他时间更乐意习武,如今乐意学兵书那自然是好的。
阿年喜欢读书,不只是四书五经,他还学数理化、天文地理这些,还学种地、做手工,也跟着习武晨练,学得已经够多,再学兵书会不会很累?
当然,他喜欢就学,不喜欢就不学。
小鹤年正犹豫呢,小珍珠笑道:“爹娘、三伯伯,等我回去瞅瞅家里,过两天我和师父带着阿年宝儿来上学。”
她替小鹤年做了决定,小鹤年就没拒绝,他朝着成三爷躬身道声劳烦三伯伯。
成三爷越发欣赏,怎么有这样聪慧懂礼的孩子?
明明是普通农户之家,家里顶多一个久考不中的童生,裴二郎夫妻和俩孩子怎就如此出色?
宝儿自然无所谓,只要跟着哥哥姐姐玩儿就开心。
对他来说,读书、习武都是玩儿,反正没有任务,家里也没逼着他学到什么程度。
成老太太也高兴,连声说随时来,又让裴长青和沈宁常来。
夫妻俩带着孩子们暂时回去,唐钜自然同行。
他既然做了珍珠的师父,就以珍珠为主。
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成五郎和成六郎依依不舍,缠着成三爷说以后要常去找珍珠他们玩儿。
成三娘子则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道:“唐师父原是咱的师父,这会儿倒是跟别人更好了。”
若不是男人和二伯功夫也很厉害,足以教导孩子们,成三娘子就更要酸了。
成三爷:“师兄如今正式收徒,以后珍珠为他养老送终,那自是不同的。”
唐钜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按照习俗便是弟子为其养老送终的。
成三娘子却不服气,成家堡难道不会给他养老送终?
说什么不想连累成家,还不是他心有不满,走了就不肯回来?
一家子回到铺子,张氏带着姑娘小子们白天又是给各家发货,又是收拾铺子的,也好一通忙活。
高进禄都帮着写了好几个单子,倍有成就感。
见沈宁一家回来,张氏又张罗着开饭,一群人少不得又是一阵热闹。
饭后沈宁和裴长青、张氏商量一下装潢铺子的细节。
小珍珠则给孩子们讲成家堡的见闻,还给他们背了两段兵书,什么“师出有名”、“兵贵神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等。
二丫脑子转得快,嘿嘿笑道:“珍珠,我出去摆摊儿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管钱。”
孩子们乐起来。
小珍珠拿礼物送给他们,又让已经赚钱的哥哥姐姐们明儿请吃零嘴儿。
铁头和二丫痛快答应,大丫表示钱要拿回去给家里不敢乱花,虎头则因为赚钱少舍不得。
石榴瞅着几个孩子说得像模像样,心里有些羡慕,等知道二丫居然有数百文私房的时候直接惊呆了。
她低呼一声,对香蒲道:“香蒲,你有多少私房?”
香蒲笑道:“小姑,我赚的更多呢,不过我哥哥要娶媳妇,我也要攒嫁妆,所以都攒起来啦。”
香蒲自小有主意,即便说自己嫁妆什么的也并不害羞。
石榴心里羡慕,也有些酸,寻思豆腐娘子是她二嫂,若是她跟着做事情那不比香蒲赚得多?
最初她觉得女孩子不好抛头露面,怕耽误找婆家,也怕婆家挑剔,更怕出来做活儿累,可现在自己挑三拣四找不到好婆家,又不想嫁给普通农户做活儿受累,想要给陆裕那样有权有钱的地方官做妾又高攀不上,那就只能跟着沈宁做活儿了。
赚钱、长见识、抬身份,自然就能嫁个好男人。
她越发有信心了!
高进禄也觉得自己跟着来这几天见的世面比在家几年见得都多。
在柳家洼学堂他只能坐在学堂里读书背书,在家里就听他娘叨叨,这一出来他发现,诶,真快活!
可其实他也没耽误时间,阿年给他安排的功课他也做完了。
这不阿年一回来就检查他和石榴的功课,他得了满分呢。
石榴有二蛋和香蒲开小灶,学得也不赖。
阿年很满意,微微颔首,“你们很用心,今儿再学俩新的知识点……”
他虽然年纪不大,也没有故意拿捏派头,可不知道为什么石榴和高进禄就有点……怵他。
阿年真的有先生的架势,让人不敢糊弄哟。
在柳家洼学堂上课,高进禄还会开小差,在阿年这里他居然听得格外认真。
丁点小差都没。
不敢,旁边不只是石榴,还有珍珠、二丫、宝儿几个虎视眈眈呢。
都比他小,可识字不比他差。
这就没天理了。
他哪里敢开小差?
第167章 信任可贵 真是个不知道惜福的
第二日裴长青带了书去县学,沈宁先领着张氏和宋福瑞几个在铺子各处走走,说一下装潢要点。
五间铺子一间做门房休息室,一间主卖高档糖果,一间摆放海外珍品,一间售卖高档针织品,再有一间就放还未开发出来的高档洗护美容品。
沈宁的装潢要求简约大方,到时候靠产品吸引顾客,不必过度装修。
宋福瑞跟着裴长青干了那些日子,还装潢过自家铺子,这会儿也有经验。
他拍胸脯保证,“二嫂,你只管交给我。”
他画了简单实用的装修图,做了大体预算,然后跟张氏支钱,先去禚家定物料,再去找县衙在册的木匠、石匠、瓦匠们过来做工。
沈宁的设计清晰,细节到位,给钱痛快,又有县衙的面子,那些匠户们做活儿也会勤快。
把装潢交给宋福瑞,沈宁就和张氏商量把谁调过来守这边儿的作坊。
虽然这边铺子还没装潢出来,却不妨碍作坊做工。
天冷了,挂面、粉条都可以做起来,腐乳、腌蛋等也可以直接做。
如今村里能出来打工的大小伙子和姑娘们不少,足够作坊用的,就是还得找个管事儿。
这管事年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年轻,得手艺好,性格好,还有一定的威望。
两人合计一下,荷花嫂子不错。
她家里田地有娘家兄弟帮衬,家务活儿有公婆,能出来,而且她以前也表达过愿意出来的意思。
她脑子灵活,情商高,为人大方热情,学东西快,如今拼音识字法、数字算术运用熟练,已经认识三百来个字,能应付日常所需。
让她带队在这边作坊干活儿是可以的。
能撑起分作坊,工钱自然也要涨一涨,月底也会根据工作情况发奖金。
张氏:“如今大丫二丫算账很可以,足够帮我的,不如让香蒲和铁头过来帮衬荷花?”
铁头毕竟是自己人,常驻这边儿也能帮阿宁盯着。
沈宁自然没意见,“让张大哥和大柱哥过来帮忙。”
天冷了,建筑队歇工,除了木匠其他人也去作坊干活儿。
商量好了,沈宁就让运输队给大伯娘和荷花嫂子捎信。
让裴大伯准备带进城的工具,让大伯娘安排跟着荷花嫂子进城的人,依然选未婚大小伙子和十几岁大姑娘为主力,另外选三个做饭、洗洗涮涮的婆娘。
荷花嫂子那边儿允许她从娘家选几个当用的侄子侄女。
阮家兄弟多,对妹子好,家风正,他们的子女教育得也不错。
沈宁给了他们两天时间准备,结果第二日傍晚荷花嫂子就带队坐运输队的骡车过来了。
八个大小伙子,五个十来岁的少女,三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两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还有裴大柱和张本力。
他们各自背着行李卷,个个喜气洋洋的。
沈宁亲自接待他们,笑道:“这是一晚上没睡吧?怎的这样急?”
阮荷花笑道:“不妨事,我今儿在骡车上溜溜睡了一天呢。”
也就她和裴大伯大伯娘忙,其他人收到信儿顶多准备一下行李卷,睡不着那是激动的。
沈宁让二蛋和石榴给他们安排住处,男的住前院儿,女的住后院儿。
地方不够就让木匠做高低床。
张氏又把高进升、裴金子喊来,加上香蒲几个给新来的少年们做紧急培训。
不是培训怎么干活儿,他们都在家里作坊做惯了活儿的,主要培训如何适应县城作坊的节奏,如何应付日常遇到的情况。
若是有人故意接近打探作坊消息该怎么应对,如果有人想收买他们偷方子该怎么办,如果有矛盾和困难该怎么办。
另外就是工作之余也要加强学习,识字、算术缺一不可。
沈宁又跟阮荷花聊聊,给她吃颗定心丸,再听听她的想法。
阮荷花本就敬重沈宁,当初第一时间跟着学做豆腐赚钱,后来也是作坊主力,现在能来县城做管事自然骄傲得很。
她昨晚下半夜从娘家回来都激动得睡不着,跟男人嘀咕了一宿呢。
她按捺着激动,把原本不好意思说的话也说出来,“阿宁,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没文化的庄户人,平时很少说感情外放的话,诸如激动、失望等等词汇,那是鲜少说的。
肉麻。
沈宁笑了笑,“嫂子,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做好的。”
阮荷花就拿出一个自己装订的本子,上面写着他们从家里带来哪些工具,还需要额外置办哪些。
沈宁简单看了看,上面有字有拼音,书面整洁,不像有些人写得黑乎乎一坨。
她点点头,又教了阮荷花两招,无非就是怎么鼓励员工,怎么引导他们良性竞争,奖罚分明等等。
这些都是沈宁在村作坊做的,阮荷花日常瞅着也留心琢磨,这会儿再听沈宁说说其中的道理,就越发有信心。
一连几日,作坊里都忙碌得很。
沈宁又带着张氏、二蛋、石榴和香蒲去参加了一次老板们的聚会。
只要沈宁来县里,他们必然邀她聚会,大家开个交流会,聊聊厨艺美食。
聚会一般在八方酒楼和好运来酒楼,靳老板杨老板等人轮流做东。
席间除了聊厨艺美食,还会聊聊本县的情况以及南直隶等外地见闻,若是谁家有了什么困难或者麻烦也可以说出来,大家帮忙出谋划策、施以援手什么的。
有那么点商会雏形的意思。
不过这一次沈宁比较忙,没有留饭,聊一会儿就邀请众人参加铺子开张暖房宴。
“这一次会拿新糖跟大家见面,新糖比以前的黄砂糖更甜,更纯,没有一丝苦涩味儿。”
众人一听就眼睛冒光,新糖?!!
如果有更甜更纯的糖,那甜口菜和点心、甜羹是不是就更好吃,更好卖?
即便不是做餐饮的老板,那也是爱吃的,能有新菜出来他们当然也受益。
“沈老板,我有个朋友也想参加。”
“沈老板,还有我舅兄,他从平安县过来……”
“还有……”
一干人都纷纷给自家亲朋要位子,想参加沈宁的暖房宴。
沈宁估算了一下作坊可摆酒的位置,届时还得邀请县衙众人,那就得分出层次,人多不好掌控。
她笑道:“诸位不要急,因着这铺子是知县大人做主租给我的,所以暖房宴首先得邀请县尊大人夫妇,届时宾客不会很多,只邀请我们成阳县街面上的诸位老板即可,至于其他老板们,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众人一听县尊大人会去,俱是肃然起敬。
沈老板厉害啊!
虽然裴长青和沈宁现在算朝廷的传奉官,可两人低调,又没有摆架子,且自来传奉官在皇帝跟前吃香,在民间没多少存在感,尤其与自己无关的行当,众人自然没多少感觉,也不把他们夫妻当成官员,还把沈宁当他们自己人。
对他们来说知县大人会参加沈宁的宴席,那就是很大的面子,很了不起。
他们一般人可请不来呢。
“那是不好请太多人。”
他们又觉得这种情况下沈老板邀请自己,那岂不是自己很有面子?
瞬间爽到了。
靳老板立刻想承办沈宁的宴席,厨子、食材、餐具、桌椅等他一力包办。
以往沈宁家有重要宴席,什么宴请知府大人、钦差大人的,靳老板就想包办,可麦掌柜也是个人精,总撺掇杨老板和他一起承办。
不让他独领风骚。
今儿麦掌柜和杨老板都没来,来的是杨四爷,杨老板的庶弟,这人是个笑面虎,私下里对沈老板颇为轻视。
靳老板不爽,却也窃喜,他要压过杨老板了不是?
他跟沈宁说了自己的意思,“沈老板,你可得用咱自己家的厨子呀,新菜我照旧给你分成。”
沈宁笑起来,“这一次没有什么新菜,全用家常菜即可,当然,酒席还得贵楼承办。”
除了主桌个别新菜需要她自己做,其他的就请酒楼大厨代劳。
说厨艺,大厨自然比她强不知道多少,她的优势不在厨艺,而在利用现代知识做出目前没有的食材。
靳老板很高兴,“沈老板放心,我保管安排得妥妥的。”
沈宁:“这一次靳老板可不能再跟我客气,我们要明算账。”
以往靳老板去豆腐村摆美食摊儿或者帮沈宁做席面招待贵客死活不肯收钱,非说他跟着沈宁赚了钱和名儿,还得贵人夸赞,不能收她一文钱。
靳老板立刻道:“好说好说,这个咱们年底对账的时候再说啦。”
他才不和沈宁计较这点呢,能帮沈老板做席面那可是他的荣幸。
不说别的,就说他跟沈宁学的那些新菜,跟沈宁合作的牛油锅方便面以及酱料生意,还有各种食材,他都不少赚。
沈老板又不是天天办酒席,只有重大场合才会办,他能费几个钱?
坚决出钱出力出人!
沈宁没见着麦掌柜,忍不住问靳老板,她有点事儿想跟麦掌柜谈。
靳老板扭头瞅瞅那边儿和人高谈阔论的杨四叔,小声道:“杨老板飘啦,有些昏啦,老麦被杨家人排挤啦。”
沈宁瞅着他不算大的眼睛露出兴奋的光芒,麦掌柜被排挤,你兴奋个啥劲儿哟?
麦掌柜这情况沈宁也能理解,老板和CEO、皇帝与丞相,那关系是差不多的,此消彼长嘛。
都是又要倚重又怕对方势大,尤其自己年长需要培养接班人的时候就更复杂。
既如此她私下里给麦掌柜送个帖子,若是不方便不来赴宴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是合作商,也不在这一时。
靳老板看沈宁对麦掌柜如此上心,心里颇酸溜溜的,感觉麦掌柜受到了重视。
他一点时间都没耽误,立刻喊酒楼掌柜过来和沈宁对菜单,提前准备各项食材。
沈宁拿出提前预备的单子,笑道:“劳烦掌柜了,不用铺张,家常菜就好。”
很多酒席上的肥鸡大鸭子最后都没人吃,浪费在那里,沈宁必是不肯的。
她家现在吃饭也是有鱼有肉有菜就好,并不追求多稀罕的食材。
摆酒自然也按照她的规矩来。
笑话她寒酸?
皇帝都觉得家常菜不错呢。
谢相爷和萧先生都说吃饭就吃个原汁原味,不要过度追求花哨的厨艺呢。
本朝建国初期,太祖皇帝也是讲究朴素的,可立国百年,勋贵大族、豪富世家们自然越来越讲排场、追求奢侈享受,那些以他们为榜样的官宦、商户自然也皆如此。
即便成阳县的老板们摆酒也喜欢讲究个排场、面子,食材必须丰盛,最好有别家没有的,必得吃不完剩下许多等等。
沈宁可不管这一套。
多少百姓还吃不饱饭呢,别人“朱门酒肉臭”她管不着,自家是不行的。
靳老板还是觉得菜单过于朴素,寻思自己给添上诸多山珍海味,帮沈老板撑场面。
沈宁一秒识破他,似笑非笑,“靳老板,咱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自己作坊卖什么就上什么,四海府的海鲜便宜也可以上,其他的就算了。”
什么虫草燕窝雪蛤鹿茸的,她可不感冒。
不过海货还是可以的,毕竟四海府离着近,酒楼定期进货也有优惠价。
靳老板哈哈笑起来,“沈老板说的是,就得这样。”
他可不明着否定沈老板,这是他的财神娘!
沈宁和靳老板商量好菜式,又亲自去了一趟县衙,给曾知县和知县太太几个送了请帖。
曾知县当即表示会携太太赴宴,跟成阳县商户们话话家常什么的。
至于三班六房的熟人,不用单独下帖子,喊一声就行。
他们大多要值班,也不可能尽去。
给成家的帖子由小珍珠几个带去。
沈宁也给高里正写了信,让他和裴父裴母一起过来。
封建社会么,摆酒请客也是要分身份地位的。
到时候知县会在堂屋由丁教谕、裴长青、成三爷几个作陪,知县太太就有教谕太太、成老太太、以及裴母等人在东间作陪。
高里正去东厢招待陆裕等县衙书吏差役,众老板们就在西厢由宋福瑞几个作陪。
各种身份泾渭分明,绝不混淆,避免客人不适。
沈宁请的人并不多,不过防着他们带人来,还得多预备几桌。
她也没忘记让二蛋去给麦掌柜送信,约他得空一叙。
一大早高三郎带着书信和运输队回村,沈宁和裴长青又对了一遍要请的客人,他如今在县学读书,自然要请教谕教导诸人,若是有相熟的同学也可以请来。
吃过早饭,沈宁送裴长青和孩子们出门。
唐钜赶车,带着三个孩子去成家上课,顺路也接送裴长青。
不过今儿小珍珠说要在成家住几日,到时候和成奶奶他们一起过来。
成家堡毕竟有两三百年的积累,不管兵书武器的都不少,珍珠就跟小老鼠掉进米缸一样。
阿年原本对习武没太大兴趣,这几天去成家读书却对兵书兵法产生了兴趣。
这一学就觉得兵法很有用,便主动学,给成二爷和成三爷喜得不行,成三爷更是推了应酬专门教几个孩子,终于体会一把教到心仪学生的乐趣。
成三爷是个会哄孩子的,勾得几个孩子很乐意住下。
小珍珠摆手:“娘,我们就住几天,你别太想我们呀。”
沈宁笑道:“行,我就小小地想,你们玩得开心一些呀,要是不开心就回家。”
小珍珠:“那怎可能呢?成家堡可好玩儿了,对吧,阿年,宝儿?”
小鹤年点头,除了三伯娘有点阴阳怪气。
不过显然珍珠没注意。
宝儿很响亮地回答:“可好玩儿啦!”
必须无条件附和姐姐,否则姐姐不带他玩儿呢?
裴长青一直牵着沈宁的手,见三个孩子跟她道完别这才松开上车。
沈宁挥挥手,目送马车远去,视线收回来恰好看到麦掌柜过来。
两人寒暄两句,沈宁:“有个小生意想跟麦掌柜说说。”
麦掌柜又拱手为那日没去聚会道歉,听闻有小生意,笑道:“那麦某和老康又要跟着沈老板发财了。”
沈宁请他进屋聊。
两人刚进门,靳老板就从后面小跑过来。
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沈老板、老麦,早呀,吃了吗?”
两人都说吃过了。
麦掌柜揶揄道:“靳老板这是盯着我还是盯着沈老板呐?”
可怕他俩单独说话有好事不带他了。
靳老板装作不知麦掌柜的揶揄,笑嘻嘻道:“我来沈老板这边瞅瞅,看看怎么安排座位,安排几桌,额外预备几桌合适。”
其实早就商量过的,他就是过来凑热闹的。
沈宁请他们一起入内,前面铺子正在装潢,他们就去作坊院儿的正房说话,那里是作坊的会客室。
沈宁让石榴上枸杞菊花茶来。
靳老板跟石榴道谢,既然这是沈老板的小姑子,不是丫头,自然要尊重。
他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堆开口松子来,请他们一起磕。
这开口松子还是沈宁给他出的主意呢,深受客人们欢迎。
沈宁笑道:“回头等瓜子大面积铺开,靳老板就能随时嗑瓜子啦。”
靳老板有幸尝过沈宁送的五香瓜子,“甚是期待呀。”
沈宁和麦掌柜说羊毛生意也不避着靳老板。
大家都熟悉了,感情不错,而且靳老板别看有些八卦,却懂分寸。
麦掌柜跟康老板从沈宁这里进红席,在成阳县、四海府、平安县、桃源县等地的客栈、酒楼、杂货铺售卖,平时销量稳定,每到婚嫁旺季便销量暴增。
他又说动康老板跟成家镖局合作将红席卖往北方,比当地更畅销,更是卖到北边草原去。
麦掌柜跟着分了不少银钱,拿出一部分返利给裴父奖励编匠们,很受裴父好评,恨不得把所有红席都给他留着。
麦掌柜虽然只是杨家的一个大掌柜,可他本身有异于常人的生意嗅觉和眼光,又不拘泥于蝇头小利,也舍得下本钱维护客户关系,对手下员工也极好。
麦掌柜的人缘是顶不错的。
沈宁和靳老板都非常欣赏他,靳老板私下里没少跟沈宁吐槽杨老板人不咋滴命却好,竟然能得麦掌柜这样忠心还能干的大掌柜。
他就没这样的好命,嫉妒。
沈宁也觉得有这样一个总经理,杨老板应该很省心。
沈宁:“麦掌柜,能不能运些羊毛、毛毡回来?”
北边的游牧民族日常牧马放羊,盛产羊毛,他们纺织技术一般,但是会压毛毡。
毛毡可以当褥子铺在床上炕上或者地上,富有弹性,还能保暖,比棉花更适合做垫子,冬天是很好的御寒品。
还有羊毛,运回来加工柔化以后纺成毛线,也能织毛毯、衣物、帽子手套什么的。
羊毛织的毛衣毛裤更贴身保暖。
里面的衣物不贴身,外面甭管穿几层,穿多厚,冬日里都冷飕飕的。
不信问问那些宽袍大袖的士人们,冬天是真不爱出门,在家也得抱着炭炉,是真的拿不出手来。
以前这边不进他们的羊毛,更喜欢直接交换皮子,做成大毛衣服。
现在她不是公开了编织技术么,以后肯定越来越多的人会编织,那毛线的需求自然激增。
再者多跟游牧民族买羊毛,让他们尝到甜头,用羊毛、马匹换茶叶、丝绸,遇到荒年还能适量换粮食、盐糖。
只要不饿肚子,没人喜欢打仗,小部落也不会跟着大部落南下劫掠。
毕竟南下意味着开战,开战就有死亡。
谁也不想死。
麦掌柜眼睛清亮,其实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他怕和蔺家生意冲突。
蔺承君之前在北地待了半年多,除了跟军中做吃食生意还跟草原民族做买卖。
草原民族就那些出产,马匹、牛羊、肉奶毛什么的。
若是蔺承君那边儿已经有羊毛、毛毡生意,他们再进货,那就没多大意思。
沈宁解释道:“蔺老板生意大,不会面面俱到,目前没有把羊毛生意做到南直隶来。”
蔺承君家的生意很大,种类也多,他去北地经营了牛油锅福气面之后自然也有羊毛一类的生意,不过主要集中在西北、京城一带,并没有运到南直隶范围。
她虽然可以请他帮忙,但是他现在全部精力在白糖和茶叶上,她也不想打扰。
自己羊毛需求量不大,也没必要千里迢迢劳烦他手下的掌柜,找麦掌柜和康老板就更合适。
麦掌柜嗨一声,高兴道:“既如此,那我和老康倒是可以试试。”
他和老康亲如兄弟,老康是他的退路。
将来若是离开杨家,他要么去和老康搭伙儿,要么在老康的支持下自己做生意。
靳老板一副八卦的样子,“老麦,我先头儿怎么听着你和老杨要散伙?啧啧,要我说啊,老杨可衬不起你,任人唯亲,以前偏信舅子,现在偏信杨四,他这是不信任你呀。”
沈宁平日里忙,很少听人家八卦,闻言关切地看向麦掌柜。
麦掌柜笑道:“沈老板莫要听靳老板说笑,杨老板生意大自然需要更多人手,我负责成阳县这边儿,他们也各有生意,互不干扰。”
虽然素日里有龃龉,可这是人杨家的生意,杨老板没少他工钱,人愿意把生意给舅子还是弟弟还是儿子的,那是人家的事儿。
他没必要不爽。
靳老板:“老麦就是好脾气。不如你来我这里?我年纪大了,儿子瞅着不那么顶用,你来我让你说了算。”
麦掌柜笑而不语,并不接茬儿。
即使离开杨家,他也不可能再给人当大掌柜啦。
没有那个交情,自然不必再受制于人。
靳老板仗着他好脾气,就跟沈宁吐槽杨老板。
其实也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老板和员工惺惺相惜、患难与共,但是能同艰苦不能同富贵,随着生意做大老板也变得多疑那一套。
杨老板是生意人,年轻时候也很有魄力,能吃苦肯干大。
麦掌柜家贫,家里老人又相继生病,花费颇大,他虽然有点读书天分却只能为生活奔命。
杨老板发掘了他,将他带在身边,从伙计到二掌柜再到大掌柜,两人合作多年,也结下深厚情谊。
麦掌柜感恩杨老板的提携,全心全意为东家考虑筹谋,可杨老板生性多疑,生怕麦掌柜不忠,表面捧麦掌柜为大掌柜,让家人处处尊重他,又暗搓搓搞小动作,派自己的舅兄、庶弟、从弟等人跟麦掌柜扯皮竞争,他再从中做明事理的好老板。
一次两次,麦掌柜不怀疑,次数一多,不用证据也就知道怎么回事。
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麦掌柜虽然还忠心,可感情上却也没那么亲密,自然是要找退路的。
只是他生性纯良,老板不主动踢他,他不会先行离开。
毕竟虽然杨老板不那么信任他,却也没害他,至于工钱,他拿的也是大掌柜份额,虽然说好的分红没兑现,可他一开始也没抱太大期待,倒是也没多少失望,反正他和老康在别处赚了钱,也不在意杨家这边儿。
他想的是等杨老板退了,生意交给儿子,他也就名正言顺退出。
当然,靳老板跟沈宁说的八卦不是麦掌柜讲的,他从不说杨家一个不字,靳老板都是在一些聚会听人家说的。
杨家舅兄、杨老板的兄弟以及儿子们,平时在成阳县可不低调,有些更是青楼、赌场的常客。
他们对麦掌柜不尊重,那八卦还有不满天飞的?
靳老板“嘎巴”捏开一个松子儿扔进嘴里,对沈宁啧啧道:“沈老板,不是我喜欢说人是非哈,杨老板也忒不讲究,一把年纪好几个妾室还不知足,又纳了俩姊妹花儿,啧啧,他又没有人陈老爷的体格子,瞅着就有些虚,也不怕累着。”
沈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靳老板就自觉跟她很熟悉,是自己人,喜欢跟她说各家的八卦。
要不说这男人八卦起来没女人什么事儿呢。
麦掌柜咳嗽一声,不过也是白咳嗽,靳老板又不会顾忌他。
“陈老爷大病了一场,现在都说要惜身养生呢,也不睡小老婆了,杨老板还没到那个年纪,瞅着就一副肾虚的样子,我瞅着呀早晚也得不行,他家又是舅兄又是兄弟儿子的,斗得跟乌眼鸡一样,老麦你还是早做打算。”
若对面不是靳老板,而是他媳妇儿严氏,沈宁会两眼冒光地问问斗的细节,可眼前是靳老板。
算了算了。
她在合作伙伴面前有形象包袱。
不过沈宁虽然没有巴拉巴拉地问细节,但是她眼睛随着靳老板的八卦时而更亮一下,这就给了靳老板莫大的鼓励,说得很是畅快。
靳老板说得差不多了,端起茶碗滋溜了一嘴甘甜的枸杞菊花蜂蜜水,心满意足道:“沈老板,你在县城开铺子,以后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多走动,你家以后的酒席我都包了,你可别跟我见外。”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麦掌柜一眼,以后你可跟我争不起了吧?
麦掌柜确实不争,他和外面做生意游刃有余,但是对杨家众人却有些力不从心。
以往他和靳老板轮流招待沈宁,外面看不出,其实关起门来杨家不少闲话。
每一次他都要力排众议,坚持和靳老板轮流做东招待沈宁。
沈老板隐然成了成阳县众商户的领头人,可她显然不热衷这种事儿,那谁站在她身边谁就是成阳县公开的领头人。
这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没看靳老板那么上凑么?
可杨家人却说什么“我杨家本身就是成阳县领头人,还用她一个妇道人家锦上添花儿?”
他们指责麦掌柜拿杨家的银钱和脸面给沈宁做脸。
麦掌柜一次次解释也累了,不争了。
杨家众人还没有认清,不只是成阳县,乃至淮州府的商户圈子也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不能因为沈老板是女人,不能因为人家低调,就不把人家当回事。
当初钦差上门,你不是也带人去看了那盛况么?
怎么的,看了白看,没走心?
杨家人却觉得裴长青和沈宁是靠拍马屁走谢家门路赚了个传奉官,并非他们自己厉害,不过如此,没什么好高看的。
杨老板虽然没这么说,但是也没呵斥如此说的几人,可见一斑。
麦掌柜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只能感慨,聪明人是可以在安乐中突然昏聩掉的。
既然杨老板不是真心认可沈老板,麦掌柜也不想再硬撑,免得杨家说他拿杨家的银钱给沈宁摆排场。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麦掌柜便告辞。
他先回酒楼安排事情,没想到杨四爷和杨二也在。
第168章 作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杨四爷是杨老板的庶弟,杨二是杨老板的二儿子。
杨大杨二都是嫡子,杨大在淮州府管生意,杨二之前在四海府,最近被叔叔撺掇回来。
杨四爷是杨家庶子,分家后没得着多少家业,可他贪图享受习惯了,过不得苦日子,只能做小伏低从杨老板手里拿家用。
他一直奉承杨老板,跟杨大不是很对付,便瞄上杨二,撺掇杨二多在亲爹跟前表孝心,以此跟大哥争家产。
成阳县是杨家的大本营,麦掌柜负责的生意是杨家生意的根基,他们自然眼红。
杨四爷挑拨说麦掌柜跟杨大好,让杨二想办法拉拢,拉拢不过就排挤,最好将麦掌柜踢出去。
若是正常老板,一眼就能看穿杨四叔的伎俩,不但不会上当,还会将他赶走。
可杨老板多疑又自负,既怕麦掌柜对自己不忠默许其他人试探排挤他,又觉得自己魅力很大能让麦掌柜一直效忠,自己只需要说句“公道话”,就会让麦掌柜感激涕零继续卖命。
对自己兄弟他一边抠门儿,尽可能少分他们家产,又享受他们恭维从自己手里拿钱的感觉。
他自以为拿捏住所有人,大家都效忠他,都为了争夺他的信任、偏爱而各出奇招,不惜内斗。
他享受这种感觉,也坚信他一句话就可以平息纷争。
所以他默许甚至纵容这种内斗。
洋洋得意。
杨二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为了排挤麦掌柜却做得足够嚣张,他屁股靠着案桌,双手抱胸,一只脚不断点地,下巴抬起,斜睨着麦掌柜。
“我说大掌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去给女人当掌柜呢。”
麦掌柜知道这是杨二故意挑衅,也不气,只淡淡解释两句。
杨二挑眉,“她沈老板算老几?好大的排场!”
麦掌柜蹙眉,“沈老板如今可是从七品官员,二少爷还是注意言辞。”
杨二撇嘴,“不就一个传奉官?呵,传奉官有啥了不起,本朝传奉官如牛毛,都是马屁之流。”
麦掌柜胡子颤抖,动气了,他很欣赏尊重沈宁,听不得人家恶意贬低她。
见他如此,杨二越发出言不逊。
“麦掌柜,你可要清楚自己是端谁的碗,吃谁的饭!”
反正麦掌柜不会为他所用,若是让其留在杨家,只会帮着大哥对付他,那何不将人赶走?
麦掌柜走了,大哥不就失去一大助力么?
麦掌柜不理他,顾自干活儿去。
杨二在杨四爷的眼神鼓励下,继续嚣张道:“麦掌柜,沈老板的暖房宴我和四叔去就行,你就别去凑热闹了,毕竟一群老板夹杂你一个掌柜也不好看。为了避免你尴尬,还是我去。”
说完他和杨四爷扬长而去。
“四叔,你说我这么气他,他会不会滚蛋?”
杨四爷笑了笑,“滚蛋最好,不滚咱也没损失不是?”
杨二:“这样他都不请辞的话也真是好脾气了。”
杨四爷:“说不得是你爹给他太多,他舍不得呢。”
杨二哼了一声,“那我下次就使杀手锏,他指定受不住!”
杨四爷哈哈笑起来,夸他聪明绝伦,“添香楼来了俩新人,好侄儿不去疼疼人家?”
杨二立刻来了兴致,“四叔,走着。”
有裴大柱和张本力帮忙,不几日的功夫铺子装潢就完工了。
沈宁带着张氏、阮荷花几个参观一番,简约大气,空间通透阔朗,很是满意。
铺子里用的花隔、板材都不是新鲜的,而是宋福瑞跟禚元杰淘换的现成品,油润丰盈带着包浆,瞅着都有岁月的积淀,却没有腐朽陈旧之气,只给人温润静谧的感觉。
沈宁点头夸道:“福瑞越来越能干了,审美在线。”
宋福瑞骄傲又谦逊道:“这不都是二舅哥和嫂子的设计嘛,我就负责干活儿了。”
沈宁笑道:“你活儿也干得好,去跟阿云说上一批针织品吧。”
宋福瑞立刻乐颠颠地去找媳妇儿了。
沈宁验收合格,二蛋和石榴就负责挨个结算工钱。
阮荷花安排三个妇女过来再细致地收拾一遍卫生,该擦的擦净,该磨的磨光滑,不留一个死角。
再在门洞、窗旁根据设计挂上珠帘、门帘,又在隔而不断的地方放上屏风等,将原本空旷的铺子隔成几个区域。
目前针织品可以上不少货,还有一部分糖果也能摆上来。
这几天沈宁也没闲着,她把阮荷花带来的几个女孩子组织起来做糖果。
现在市面上主要是饴糖、黑糖以及黄砂糖,还没有后世的白糖和冰糖。
铺子里只上这两种也够轰动的。
不过白糖和冰糖只能当原料,想多赚钱自然还得深加工。
毕竟白糖冰糖成本高,售价贵,一开始也不会卖给普通百姓,还是有钱人消费。
有钱人爱甜食,但是一般也不会捧着饴糖、红糖、白糖、冰糖的吃,还是要加工成美食才行。
县城有两三家点心铺子,沈宁就不做这个,而是卖各种好吃好看的糖果。
她们用现成的白糖熬制糖浆,有纯糖的,也有根据口味融入一定饴糖增加黏性的,还有加入桂花蜜、茉莉花、牛乳、茶粉、艾草汁、牛乳、薄荷、玫瑰花油的。
她还从靳老板、陈家、霍家以及其他点心铺子借了不少糖果和点心花模,将糖浆、糖泥注入模具,脱模以后就得到各种形状的糖果。
圆环、圆饼、海棠花、橘子瓣、方块、如意、万胜、糖塔等形状,再把专门的点心纸裁小将糖包起来,还可以趁着糖块未凝固的时候插入干净的小木棍,做成棒棒糖,方便小孩子食用。
十来岁的女孩子学了识字算术,开了智慧,越发心灵手巧,还能自己开发新花样。
她们编了辫子糖,还拿小兔子、小老虎、金鱼等的模具也做了动物糖,一个个都巴掌大。
阮荷花的侄女阮小鱼手巧,琢磨着用糖浆画画,阮荷花怕她祸祸糖浆,不许。
沈宁知道以后不但不阻止,还把阮小鱼好一个夸,让她只管试,画好了就给她涨工钱。
一时间阮小鱼几个小姑娘趴在糖果制作间,一人守着一个小炭炉专心致志地研究怎么画糖画儿呢。
沈宁也不打扰她们,对阮荷花道:“她们又勤快又手巧,有什么新点子只管试试,不要太拘着。”
阮荷花笑道:“我寻思这白糖多贵啊,做坏了太可惜。”
虽然做坏了可以回炉重融,但是天天烧着那糖也会变少吧?
沈宁只说没事儿,让她们只管练。
即便外面有好的手艺人她也没想请回来,坚持自家培养。
自己培养起来的,尤其自己村的和外面请来的肯定不一样。
就说裴云那边儿,从县里请的针线娘子和从村里带来的就差别很大。
虽然不排除村里跟着出来的有人会自恃与东家亲近,会排挤外面请来的,可大部分村里跟着出来的会更上心为东家考虑,觉得他们是一起的。
而且选人的时候就精挑细选,又把丑话说在头里,做不好、惹是生非就被赶回村里,他们反而更要强,都怕被赶回去丢人,至今没有太出格的。
迄今为止裴云从豆腐村选的针线娘,沈宁从村里选出来的作坊帮工,还没有一个是被赶回去的。
谁有不足的,身边人就会约束他,再有张氏、高里正等人管着,都专心做工赚钱。
这边铺子自然也延续这样的惯例。
沈宁去制糖间转一圈,出来跟阮荷花道:“人手还不够,嫂子带来的侄子侄女都勤快麻利,他们可还有一样的兄弟姊妹?再找几个来,我们还要做其他产品。”
阮荷花早就对沈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惊讶震惊的了,只想想谁还能立刻过来干活儿。
她掰着手指头又数了几个,豆腐村找三个,她大姐家一个外甥二姐家一个外甥女也不错。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人家说这作坊都是她亲戚了,“阿宁,要不还是从咱村里找。”
沈宁笑道:“咱村这一茬儿顶用的孩子都来差不多了,剩下的还得在村里学学。”
从外村选可靠好用的,相当于直接掐尖儿,把聪明伶俐的找来直接上手。
不识字没关系,来了一边做工一边学。
作坊和铺子在哪里,识字班就在哪里。
见沈宁一点都不介意,阮荷花就留意跟运输队说一声,让回去的时候给她公婆带个话儿。
沈宁原本以为傍晚高里正和公婆会跟着运输队过来,结果她和裴长青吃过晚饭也不见人来。
过来的运输队也还未到。
若是平时沈宁也不会担心,运输队路上时不时也会遇到点意外情况,人畜生病、车坏了、车翻了等,也是可能的,有时候也会半夜到县城。
可还有裴父裴母沈宁就有些担心了。
“不会生病了吧?”
裴长青安抚地揉搓两下她的后背,“不至于,若是生病运输队该先回来说一声,估计天冷要下雪,路上耽搁了。”
正说着前院儿传来张本力几个的声音,“下雪了,赶紧把院子收拾一下。”
后院的妇女们也动起来,把怕淋的家什儿搬进屋里。
沈宁:“可能家里下雪他们耽搁了。不过这会儿还没进城,他们今夜怕是要在外面投宿了。”
十里开外的气候就不尽相同,更不用说几十里了。
夏天县城下雨家里不下,冬天家里下雪县城不下,也是常有的。
裴长青:“明儿我和大哥带人往路上迎一迎。”
沈宁同意了,心里却想但愿是下雪耽搁,不要生病。
这古代医疗不发达,不少老人冬天感个冒就恶化成风寒,拖拖拉拉人就没了。
不过自打家里条件好了,沈宁有意让公婆吃好些,他们又一直劳动,体质是越来越好的,即便感冒也会扛过去的。
翌日大家伙儿起来发现外面积了一层白雪,虽然没有没脚踝,却也有三指厚。
男人们拿了扫帚铁锨去铲雪扫雪,女人们抱柴做饭,女孩子们趁着早饭前去制糖间忙活。
很快街上传来敲锣敲梆子的声音,随即里正的声音响起,“各家各户抓紧清扫门前积雪,轮到徭役的各家抓紧出人清扫大街积雪。”
县城没有坊的规划,也按照百户一里的制度设立里正,负责周边居民的基本行政事务。
成阳县地处淮河流域,冬天虽然下雪结冰,又不像北方那样形成冻土,虽不像南方那般雨夹雪很快化成泥水,但是被车压脚踩的也容易变成烂泥,不但伤路面还容易结冰打滑,所以曾知县规定但凡有积雪就要尽快清扫。
沈宁这边也派了人去帮忙扫雪。
厨下婆子又来汇报存炭和柴火多少,需要再采购多少。
沈宁都让石榴协助阮荷花去办。
吃过早饭,裴长青和裴大柱两人骑骡子往城外去迎运输队,沈宁则带着石榴和香蒲准备试制肥皂的材料。
肥皂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皂化,从备料到上架差不多得俩月,没法现做现卖,年前能上架就不错。
前世她和团队为了拍视频复原了不少古法产品,手工皂、精油、洗发膏、面脂、口脂等都做过。
那些用料不复杂,工序也不算复杂的她做过就记住了,现在也能试着复刻。
制作肥皂的原材料,主要是碱水和油脂。
作坊平时常备着自制的碱水,少了就会补作,不至于用的时候短缺。
为了增加碱性使得油脂充分皂化,她还要加一些烧贝壳粉。
成阳县离四海府近,海货不缺,贝壳也多的。
至于油料,猪油、葎草籽油、茶油都可以。
葎草俗称拉拉藤,河边地头随处可见,生命力旺盛,一长一大片。
这也是一味草药,药铺能买到葎草籽。
另外无患子果实、乌桕种子、皂荚都是天然的清洁剂,掺在肥皂里能提供天然的皂苷,表面活性剂能够帮助肥皂除污去油,效果更好。
若想做点花头,还可以做艾草肥皂、茶枯肥皂、桂花茉莉花玫瑰花等的香皂。
现在铺子里有皂荚做的肥皂团,是一种浓稠的液体,稍有钱的人家用来沐浴、洗手净面。
不过这种液体用起来不是很方便,更有钱的人家会用猪胰子、豆面、香料等做成的香皂,过去叫澡豆。
没钱的人家就用草木灰、皂角、无患子之类的果实直接搓洗了。
沈宁要做的自然是高档品,集造型、味道、效果于一体,而且她也不想做太多,毕竟高档品就要供不应求,量少、专供,这样才上档次。
材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备好的,她也不急,把单子交给香蒲和石榴,让她俩分别准备。
吃过午饭,没多久高进禄就飞奔来后院给沈宁汇报:“婶子,你家二叔把我爷他们接来了。”
他虽然想跟着阿年去成家堡玩,但是还不够熟不好意思,就在家里跟着裴长青读书。
裴长青白天去县学,他就跟着沈宁,和二蛋一起做事儿,顺便学拼音算术什么的。
闻言沈宁立刻起身出去。
高里正和裴父裴母都来了。
沈宁高兴地上前招呼,先问路上辛苦,“里正伯怎么不带大娘一起来?”
顶风冒雪走了一天,还在村里投宿一宿,高里正脸上难掩疲惫之色,精神却很兴奋。
他笑道:“家里离不开她,不是烧窑嘛,得看着点儿。”
烧窑有窑匠师傅,安排吃饭也有大伯娘,自然不用陶氏。
陶氏主要是在家看着三个儿媳妇,免得她们弄幺蛾子。
跟高里正招呼完,沈宁上前扶着裴母,又关心他们路上冷,招呼他们赶紧进屋吃饭。
她对高里正道:“里正伯一起来,晚上就住后院儿这里,住得开。”
裴母小声道:“阿宁,那啥……”她朝后看了看,伸手扯了扯,“宝珠,咋不叫你二婶?”
躲在她身后的裴宝珠这才蹭了出来,咬着唇瞥了沈宁一眼,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二婶。
沈宁这才看到她,裴宝珠穿着不合身的冬衣,神情畏缩,不见当初欺负珍珠和阿年的傲娇模样了。
小丫头和珍珠阿年同岁,但是大了半年多,原本比俩孩子长得高,圆润,头发也黑,现在瞅着身量倒比俩孩子还小呢。
瘦骨伶仃,畏畏缩缩,惹人可怜,也不怪裴母给她带身边儿了。
毕竟是亲孙女。
沈宁面色没有任何异样,笑了笑,“宝珠冻坏了吧,进屋暖和暖和,喝碗肉汤就不冷了。”
裴母和裴父见沈宁没恼才松了口气。
瞧着儿媳妇比儿子还大度些,上午二郎见他们带了宝珠过来,脸色还有些不悦呢,不过也没说什么。
现在沈宁态度没异样,他们就更放松些。
高进禄跑来送信的时候二蛋已经去厨房安排备饭了。
中午沈宁说过给裴长青他们留饭,这会儿直接出锅端上去。
冬天冷,菜凉得快,家里基本吃炖菜。
今儿是大骨头炖豆腐,里面还放了萝卜白菜,一锅出,热乎又省事。
裴母有心跟沈宁说说家里的事儿,无奈孙女在跟前,她也不好开口,只得说路上下雨下雪耽误赶路的事儿。
沈宁看裴宝珠跟个受惊的小老鼠似的,畏缩在裴母身边儿不敢吃不敢喝的,便道:“想吃什么只管吃,不用害羞。”
裴母就给她夹了一块肉多的骨头,“来,用手拿着啃。”
裴宝珠咕咚吞了口唾沫,自打分家以后她就没吃过这么香的肉骨头了。
一开始家里的肉都给爹和哥哥吃,后来爹娘吵架,娘就背着爹做好吃的,她看见不但捞不着,还会挨骂甚至挨打。
每天她都羡慕珍珠和阿年分家过上了好日子,每天每天都想再回到大家一起住的日子。
奶有时候会悄悄给她拿好吃的,可那有啥用呀?
她不想偷偷摸摸的,她想跟珍珠一样顿顿吃肉。
这么想着,她万分委屈,眼眶就红了,泪珠吧嗒吧嗒掉下来。
裴母赶紧给她擦泪,“这是怎的了?吃肉咋还哭上了?吃吧,没人嫌你的。”
裴长青先吃好了,让高里正和爹娘慢慢吃,他去前院看看。
沈宁便起身跟上。
裴母见状想过去跟儿子媳妇说说悄悄话,结果裴宝珠害怕地立刻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道:“奶,别丢下我。”
裴母安抚道:“宝珠呀,没事的,你搁这里跟你爷和里正爷爷吃肉,我去上个茅房。”
裴宝珠依然不肯。
二蛋和高进禄要带她去玩儿她也不肯,只黏着裴母。
没辙,裴母只得陪着她。
沈宁和裴长青去前院儿转一转,跟今儿来的运输队队员们聊几句,道一声辛苦了,让他们好好歇着,又跟带队的高三郎和陶启明聊聊。
沈宁:“这边儿作坊步入正轨以后,就不用这么频繁地运货了。”
陶启明几个一听都紧张起来,不用频繁运货,那他们不是没用了?
那……岂不是赚不到钱了?
他还想攒钱去媳妇儿呢。
沈宁看他们神色,笑道:“不用从村里往县里运货,却还得从咱家里往桃源等地方运呢。”
他们还有皇家特供呢,皇家不会派人来取,都得他们运往指定仓库或者码头,由专人运进京,有些地方都要自己直接运进京去呢。
等奢侈品铺子开起来,沈宁就想让运输队往南去扬州、金陵、苏杭等地,往北去徐州、济南、通州、京城等地去。
大城市才是奢侈品的消费地,也是赚钱的地方。
众汉子们一听又高兴起来,纷纷道:“沈老板,俺们不怕累不怕冷,就怕没活儿啊。哈哈。”
沈宁:“放心吧,不会没活儿的,到你们儿子孙子都能出来跑运输了,也会一直有活儿的。”
只要皇帝别昏庸,朝廷别太烂。
说笑一会儿,沈宁让他们去吃饭,她陪着裴长青去铺子里看看,顺便聊聊家事儿。
虽然裴宝珠一直黏着裴母,不过裴长青早就跟高里正和裴父聊过了。
最近裴长青和沈宁不在家,吴秀娥和裴端两口子又作妖了。
裴端还是老样子,郁郁不得志,加上之前上火便秘太厉害导致菊花破裂,痔疮严重,身体不舒爽,脾气自然也越发阴晴不定。
他现在不爱回家,回家也不爱跟吴秀娥说话,夫妻生活更是降到冰点。
嗯,他以前热衷参加聚会,和几个童生小友聚会做文章诗词什么的,现在性情大变,不爱做诗词了,反而喜欢听曲儿喝酒,眠花宿柳。
没那么多钱逛青楼,就逛逛暗娼、半掩门什么的。
吴秀娥从前为男人和儿子奉献,一心算计怎么刮老人和二房补贴自己男人儿子,结果自己亲爹没了,男人就变了人似的,她哪里甘心?
她越发觉得裴端就是个白眼狼,当初靠她爹才考上的童生,结果现在连个秀才不是呢,就开始嫌弃她了。
他现在碰都不碰她,甚至懒得和她说话,她就越发不平衡,闹死闹活要把着他所有的钱。
她看二房日子越来越红火,自家却越来越倒霉,心里越发不平衡。
二房每每接待一次贵客,吴秀娥和裴端就要吵一次架。
裴端嫉妒,却清高,不说。
吴秀娥嫉妒,就想攀上去,可她不受公婆待见,跟二房夫妻俩更套不上关系,就逼着裴端去。
“你是大哥,是爹娘的长子,咱儿子是长孙,你们去老人跟前奉承不是应该的?家里来了贵客,你作为长子、大哥不得去陪客?哪里就轮到什么狗屁大伯三叔四叔的?”
“那是知府大人啊,你去跟前奉承几句,露个脸挂个名儿,保不齐就弄个官儿当当呢?就算不给你官儿做,指点指点文章也好,保不齐就考上秀才了呢?”
“那是钦差大人啊,你怎么还坐得住?你爬都得爬过去呀,你咋这么不会来事儿!奉承钦差大人那叫巴结吗?那是露脸!”
“这老二两口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自私,这么薄情寡义?有这样好的关系,咋不拉拔你这个亲大哥一把?你好了,还能亏了他们?真是自私啊!”
诸如此类的话,吴秀娥是挂在嘴边的,现在左邻右舍都懒得跟沈宁汇报。
反正只要盯着不让吴秀娥去作坊那边儿捣乱就成呗。
裴长青也懒得和沈宁说这些,怪没意思的,只说吴秀娥两口子现在不做人。
裴成业的功课一塌糊涂,可能他原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被裴端逼着读,以前能踩阿年还有点优越感,现在阿年一骑绝尘,他拍马都追不上,就破罐子破摔了。
裴成业不好好读书,每天照旧去学堂,有饭吃,裴宝珠在家就惨了。
吴秀娥一会儿宝贝闺女长宝贝闺女短,一会儿又恶毒咒骂,对着闺女骂男人白眼狼,骂公婆偏心眼,窝囊废,骂二房自私自利等等。
骂完还不给饭吃,还让她做活儿。
总之裴宝珠现在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裴母实在看不过眼,就去训斥儿子媳妇,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好好养孩子。
吴秀娥就趁机哀求裴母和裴父拉拔自己男人和儿子一把,“他二叔有这样的造化,能拉拔外人赚钱,咋就不能拉拔自己大哥和亲侄儿呢?”
“他都去县学读书了,咋就不能带着大哥去呢?他大哥就差一点火候儿了,去读一阵子兴许就能考上秀才了呢。”
“这二房又在县里置产开铺子,还要宴请知县大人,那咋不得让他大哥去陪客啊?看不上我这个嫂子就罢了,咋还撇下亲大哥呢?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怎么好生分?既然爹娘要去,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吧。”
裴端心里一万个想去,怨怼了一万次老二不拉拔他,可一旦有人说这事儿,他又梗着脖子一副高高在上不稀罕的样子,大声说不稀罕、不去。
非要二弟上门道歉,底三下四请他,给足他面子,他才会“勉为其难”去一去呢。
裴母以前不管事儿,却把大儿子这臭毛病看得一清二楚。
她咋可能带老大去膈应老二两口子?
宁愿自己不去也不带!
吴秀娥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见公婆还不帮她就拿裴宝珠撒气,把闺女拧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裴母看她一副豁出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时间也没辙儿,你不能打死她,她也没杀人放火偷汉子,为着俩孩子也不能休了她,再者老大也确实沾老丈人的光才考的童生,欠吴家的,更不能休了人家闺女。
裴母也就不管了,管不了,她只把裴宝珠带走。
原本她想让裴宝珠暂时跟着宫嬷嬷,也跟着宫嬷嬷学个眉眼高低,结果这丫头死活要跟着她出来。
这也是亲孙女,还是大孙女,裴母自然是疼爱的,心软就带上了。
她现在和老头子手里也有钱,老头子领着编织组编席,除了工钱还有分红,她平时在家里做饭、帮作坊干点啥的,阿宁也给她钱。
每个月阿宁给孩子发零花,也给她发钱。
以前她是不肯要的,阿宁非要她收着,说这些钱她随便花,接济穷苦人也行,她和二郎都不过问的。
瞅着可怜巴巴的宝珠裴母才明白阿宁的意思,这是不反对她接济老大家。
当然,她不会给老大两口子钱,也不会直接给孙子孙女钱,但是给他们做身新衣裳、买点好吃的还是可以的。
因为沈宁和裴长青日常尊重她,让她在家里有当家做主的感觉,所以她才敢先斩后奏把宝珠带在身边,她就觉得阿宁不会生气。
裴长青当然也没生气,见到他们的时候他脸色不大好看那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谁骑着骡子顶着凛冽的寒风赶路能脸色好呀?吹都能给吹歪了好吧?
裴长青小声跟沈宁道:“爹娘误会我,以为我生气呢,我也没解释,这样回头他们看你和颜悦色不生气,就会觉得儿媳妇比儿子可心。”
沈宁看他一副求表扬的神情,笑了笑,嗔道:“就你皮,爹娘是老实人,可不顶吓唬。”
他俩是穿来的,爹娘虽然是亲爹娘,可对裴长青来说,当然媳妇儿才是最亲的。
沈宁也没有其他夫妻之间的隐患,对公婆也更加贴心。
她没把两人当公婆,反而也当亲爹娘了。
裴长青瞅着她俏皮的神情,心旌神摇,也不管有外人在,就搂着她的腰,“冷吧,回去了。”
现在白天去县学读书,他都不能随时抱媳妇儿了。
怀念在家读书有媳妇儿陪的日子。
第169章 摆酒 宾客云集
169.
晚上裴母想跟沈宁说说悄悄话,可惜裴宝珠一直揪着她不放。
因为要说老大两口子的不着调,裴母自然不想当着孙女的面,可孙女不撒手她就没机会,想着等孙女睡着再找沈宁说话,结果她路上也累得不行,不等裴宝珠睡着她先睡过去。
这一夜睡得沉,第二天醒来天也大亮,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倒是不怕沈宁不肯让宝珠来,她知道沈宁没那么小气,她只是不想让沈宁觉得自己待宝珠超过珍珠和阿年。
她是个敏感细腻容易内耗的人,想的多。
她起身,裴宝珠也立刻一骨碌爬起来,一副时刻要黏着她的架势。
这时候沈宁抱着两身小姑娘衣服进来,对裴母道:“娘,我看宝珠冬衣太薄了,珍珠有两身没怎么穿过的,先给宝珠穿吧。”
珍珠跑跑跳跳的费衣服,裴母和宫嬷嬷给她做了不少,裴云也给她做。
现在珍珠的衣服都穿不过来。
有两身絮棉的衣裙,小珍珠图新鲜在家里穿了两次,后来就放那里了。
甭管裴端和吴秀娥怎么样,裴宝珠跟着裴母住在这里,沈宁也不想看她穿着不合身的薄棉衣。
就算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她也体谅裴母的心。
老太太是善良人,甭管儿子媳妇再不好,她对孙子孙女都是疼爱的。
要自己连几身新衣服舍不得给裴宝珠,老太太就算不说什么,看着孙女那样也是难受的。
不为裴宝珠,就为了让老太太安心,沈宁也会对小姑娘客气些。
裴母果然高兴得很,“我还寻思买点棉花给宝珠絮一下呢,有现成的更好。”
她也了解小珍珠,知道这絮棉裙子不是珍珠喜欢的,给宝珠穿也没啥压力。
裴宝珠瞅着衣裙,嘴角动了动。
裴母:“快谢谢你二婶儿啊。”
裴宝珠:“谢谢二婶。”
她心里很难受,搁以前只有珍珠捡她衣服穿的份儿,每次她做新衣服,奶就把她那些小的破的补补给珍珠。
现在她居然捡珍珠的旧衣服穿。
二婶那么有钱,明明可以给自己新衣服的,却要给自己穿珍珠的旧衣服,这不是……
她胡思乱想着,裴母已经帮她把衣服换上了,她也没反抗,毕竟自己的棉衣确实太薄了。
裴母笑道:“这衣服又好看又暖和。”
裴宝珠摸摸身上的衣服,料子比自己以前的衣服都好,二婶现在是真有钱了啊。
珍珠和阿年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啊。
沈宁可不管小姑娘想什么,她做这些也不是冲着裴宝珠。
说实话按照她和裴长青选人的标准,裴宝珠兄妹是他们绝对不会选择的。
他们现在不管作坊还是建筑队,选的都是肯学肯干、脑子清楚能沟通、家庭正常的人。
那些好吵架打架、喜欢拨弄是非的,是坚决不选的。
不过裴宝珠就是老太太的一个孙女,仅此而已,沈宁也不会多上心。
就冲着原主、小珍珠、小鹤年从前受过的委屈,她也不会跟裴端一家化干戈为玉帛的。
“娘,你想干啥就干啥,不用有什么顾虑。”她对裴母是很宽容的,也不想老太太胡思乱想,主动安抚了。
果然,裴母听沈宁这样说就知道她这是对自己带宝珠过来没意见,笑容更轻松,又和沈宁说托宫嬷嬷和谭秀照顾家里的事儿。
作坊有大伯娘几个看着,那更没问题,这都是阿宁安排的。
婆媳俩聊几句贴心的家常话儿,裴母就彻底放心了,又开始惦记珍珠和阿年,问他俩啥时候回来。
沈宁也都说了,“成家老太太和二爷三爷都喜欢他们,亲自教他们射箭学兵法呢。”
裴母高兴得很,“哎哟,那可好,咱得给人家备厚礼。他家老太太身量咋样啊,我给她织个发网袜子啥的。”
沈宁笑道:“娘,你现在也不是自己以为的不值钱老太太啦,你现在矜贵着呢,你儿子媳妇可是从七品啦,别拿传奉官不当官。你想要什么,想给人送什么,就让石榴去买。”
裴母又舍不得,她是知道闺女铺子里那发网和袜子卖得多贵,自己家就能做,还花钱买,多不值当呢。
沈宁:“没事儿,等摆酒那天成老太太会过来,娘肯定能和她聊得来,到时候再看。”
裴母就不纠结了,又要张罗包饺子,又要叮嘱裴父别乱走,万一走丢了给孩子们添麻烦。
沈宁就请高里正带着裴父熟悉一下这周围,也长长见识。
吃过早饭,众人依然各自忙碌。
裴母有心去制糖间和肥皂间帮忙,又觉得得保密,宝珠不离自己左右总归不大好。
她就领着裴宝珠去厨房忙活。
高里正和裴父俩挨屋转转,商量着这里摆两桌哪里摆几桌的,主要是现在作坊人手充足,大家各司其职,也没有他俩老头儿什么事儿,但是他俩又勤快惯了,闲不住,不干点啥就难受。
高里正:“裴老弟,阿宁和二郎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哈,我都跟着沾光。”
裴父也很高兴,但他不是容易得意忘形的人,骨子里甚至是悲观的,容易说丧气话,比如若是过去高里正说越来越好,他可能会来一句“嗨,谁知道以后咋滴呢,就怕……”
慢慢地他也改了,不说丧气话,专门说好听的,要是不好意思说就宁愿不说。
他跟裴大伯、高里正等熟人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也很夸了儿媳妇和儿子几句。
末了又问高里正:“里正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得学点那啥。”
高里正:“啥?”
裴父:“就是……你们常说的,就那啥,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阁下大驾光临,寒舍什么壁什么的?”
那二郎和阿宁都当官了,来往的都是有文化的,说话也文绉绉的,他这个老父亲不得跟上?
总不能还俺俺的,让人听着土掉渣儿,给孩子丢人不是?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老弟,不用,至少在咱成阳县地界不用,你想咋滴就咋滴,没人会笑话的,等二郎和阿宁去京城你再学。”
搁成阳县,知县都对裴家亲切有加,哪里会笑话?
去京城就不行了,听王永冯彬他们说京城王侯勋贵满地走,四品以下多如狗,七品八品不如狗。
裴父一听,那得学,他压根儿没想儿子和儿媳不能去京城,就觉得那指定能去的。
他得学,不能给孩子丢人。
大家都忙呢,他跟谁学?总不能为这事儿花钱吧?
恰好靳老爹戴着一副裴云店里买的五指手套,拎着两条大鱼过来,“高老弟、裴老弟、弟妹,你们来啦?那我可有人一起耍啦。我自己钓的鱼,一起尝尝鲜。”
沈宁就把俩老头儿交给靳老爹,让仨老头儿一起玩儿。
如今沈宁和裴长青的影响力是真大了,知道他们要开新铺子摆酒,众老板们没到日子就提前亲自过来或者打发人过来道喜,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让沈老板千万不要客气。
尤其宋、柳、陈、禚几家,更是要显出几分亲近来。
宋家是姻亲,柳家是同乡,陈家因为谭秀和一双儿女的关系自认是通家之好了,禚家和裴长青有生意合作呢也要显出几分亲昵。
宋母亲自陪着宋父,带着宋大过来表示亲近。
宋母仿佛和裴家向来亲近,从未隔阂过一般,拉着裴母的手说得十分热络。
自打沈宁和裴长青有出息以后,宋母和宋父也去过豆腐村的,像知府下乡、钦差驾到什么的,他们会去的。
只是那种场合大家都忙,也没空单独招待他们,也显不出他们比别人更特殊来。
宋母和宋父也知道,之所以没有显出来,是因为他们和裴家还不够亲近。
若是足够亲近,像老三那样就会直接出入裴家,帮着招待客人安排事情,不会像他们那样束手束脚,一副做客的生疏感。
为了改善这种情况,宋母和宋父这一次就早早上门,反正裴父裴母都来了,老人家说话不是更方便?
他们还拉了一车红布红绸以及灯笼什么的,大户人家过节、请客都要张灯结彩的。
他们直接拉一车,可真是大手笔。
怕沈宁拒绝,宋母直接给宋福瑞,让他送。
也不说是新的,就说是专门过节用的,用的时候仔细,用完就收起来,没脏污的那些下次还能接着用,甚至各家也能互相借着用,也有人去铺子里租借的。
宋福瑞没拒绝,直接就带人给装饰上了。
他知道沈宁和裴长青讲究节俭,不喜欢浪费,所以只悬挂不铺地,这样就不会弄坏,回头收起来就行。
宋母对裴母裴父说不出的亲热,就好像多少年的老姊妹一样,“咱们是亲家,合该互相帮衬的,这人手不够或者缺东西什么的,只管让老三去办。”
裴母反而有些尴尬,毕竟她和宋母没那么亲近嘛。
宋父对裴父也亲热的很,一口一个裴兄弟叫着,又是约他看戏又是约他喝茶的。
裴父就更尴尬啦,他本身就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
不过为了闺女到底也陪着笑,没让宋家老夫妻掉地上。
柳大爷让人拉了一车食材过来,豆瓣酱、酱油、自己生的豆芽、萝卜白菜、菠菜等都有。
沈宁也没见外,但是也没都留,毕竟有些东西用不上。
留下的东西她都让石榴和二蛋记账,年底跟柳家结账的时候扣掉。
禚家更不用说,也是拉一车东西,他没有送菜什么的,而是送香料、成套的杯盘碗碟以及做摆设的瓷瓶等。
沈宁挑了挑,把需要的也留下了,一样记账。
陈家是陈大亲自过来送的东西,他也是特意从淮州赶回来参加沈宁新铺子开张的。
他拉了一车精米白面,还有各种杂豆、山药等,还有一车水果,山楂、柰果、梨子、橘子等,还有一些干果。
新鲜的水果都用棉被盖着防冻,照顾得妥妥帖帖,比人还舒服。
这边作坊以后粮食消耗也很大,沈宁也没拒绝,都收下了,一样记账。
现在作坊需要的粮食一部分从蔺家买,一部分还是从陈家进的,两家一直有生意往来。
陈大看起来很稳重,留着齐整的胡须,客客气气的,没有陈三的轻浮,也不像陈二那样急功近利。
当然,眼中的精明和算计也是掩饰不住的。
他和沈宁、裴长青谈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打量,即便猜不到他想什么,沈宁和裴长青也会警惕,不会随意信任他。
而陈大也能感觉得出夫妻俩对他的戒备和不亲近,即便他和他们一直保持生意来往,但是也不可能比谭秀母子跟他们关系更好了。
如今陈琦跟着裴长青读书,待他日裴长青科举有为,陈琦就算他的弟子了。
即便不拜师,有跟着读书的关系在,那也是弟子的名分。
陈大知道,他们是没法儿再对付小弟了,那就只能拉拢。
他也知道,他要拉拢的不是陈琦,而是裴长青和沈宁。
他寻思别看沈宁和裴长青现在夫妻恩爱,可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功成名就的男人哪有不纳妾的?
有时候不是他好色,而是身份需要。
中举就纳个小都是大部分男人的座右铭了。
就算他们夫妻感情恩爱,可等沈宁人老珠黄,裴长青却正当壮年呢,岂有不动心的?
陈玉箫既然在裴家养着,那……是不是有机会呢?
别说,谁知道裴长青是不是早就存了那个心思呢?
否则又何必为谭秀出头?
想到这里,陈大就觉得以后可以对谭姨娘他们再好点,把他们当桥梁跟裴家搞好关系。
气人的是谭秀那女人忒小心眼,油盐不进,让他带着儿女过来参加开张礼,她居然说作坊和针工局很忙,走不开。
说不得她更怕陈家和裴家更进一步呢。
他表面却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是温和地笑着,一团和气。
大家谁又不是狐狸呢?
沈宁自然也和和气气,没有半点异样,说的是合作愉快,一起赚钱的话。
转眼到了铺子开张摆酒之日。
虽然货物不全,但是也不耽误铺子开张,这么大的铺子,早开张早赚钱,空着多浪费?
曾知县属实是拿住了沈宁的命脉,知道她是什么人,只要把铺子交到她手里就不会闲置,肯定会上新货带动成阳县税收的。
天不亮的时候靳老板家的大厨就带着徒弟、食材、餐具、桌椅的来到铺子开始准备。
靳老板和严娘子、高娘子、聂娘子等人亲自到场帮忙。
裴云和宋福瑞更是昨天就住过来了。
“阿宁,蔺老板和顾大人回来了。”
裴长青今儿也没去县学,在家里等着迎贵客呢,倒是把蔺承君和顾千里给迎到了。
蔺承君依然坐着他那辆豪华骚包的大马车,衣带当风,裹着奢华的白狐裘,画里走出来的风流倜傥。
顾千里依然骑着他的高头大马,被寒风吹得脸颊起皴,嘴唇都是干皮,瞧着就风尘仆仆,让人很想立刻给他做个温泉spa。
这俩人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半路遇上的。
蔺承君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这是他帮沈宁进的一些货物,其中有一车洋货。
虽然沈宁没跟他说过要洋货,但是他代入沈宁判断她需要此类货物,毕竟以她的脾性不会和成阳县其他商户抢生意,肯定会做别人没有的或者比别人更好的。
他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她采购了一些,列了清单,让她根据清单增减,以后有需要就给蔺大掌柜即可。
当然,等他南下制糖,为顾千里和王建忠的出海船队提供白糖、冰糖、茶叶等,到时候就能拿到更便宜的洋货,可以再更新清单。
沈宁看着清单很是感动,“蔺老板真是帮了我们大忙,我正想拜托你和顾大哥帮我寻摸一些洋货呢。”
海外的奢侈品可以不卖,但是不能没有,那也是噱头,摆放在店里就代表着档次。
比如海外名贵香料、珠宝玉石、羊毛地毯挂毯等等。
他们还可以仿造甚至超越洋货,比如进口了他们的香料加工成更昂贵的精油、香水等,还可以研究他们喜欢的花纹颜色,织出更漂亮的毛毯地毯挂毯再卖给他们,进口他们的水晶玉石加工成他们超爱的工艺品卖给他们……
等裴长青进入官场,再就近忽悠皇帝,给他们画饼、洗脑,赚外国人的钱,造更大更坚固的船,打造更锋利的刀,研制更大威力的枪炮……
到时候是朋友就喝酒吃肉,是敌人就掏枪干仗。
一百来年总够提前准备的吧?
总不能再被动挨打就是了。
顾千里咧嘴笑道:“总算没耽误过来吃暖房酒。”
他已经和相熟的驻军将领打过招呼,尤其负责运河水路、码头、驿站的将领,以后见到沈宁家的货船,不管南下还是北上,都不要刁难。
除了南边给豆腐村送蔗糖,豆腐村还要往京城送货,不止如此,沈宁和裴二郎肯定会再研制其他新品,到时候就要南下出海。
当然不能耽误!
若是因为路上一些小官吏吃卡拿要耽误了生意,那就得不偿失。
简单叙旧,沈宁就让两人去洗漱歇息,睡一觉起来正好参加宴席。
宴席原定在下午,差不多两三点的时候,结果上午就陆续有人上门了。
沈宁本是体谅他们,寻思冬天冷,天短,他们起的晚,早饭吃的也晚,下午这顿刚好,吃完回家也就休息了。
哪里知道有人这么早来。
合着您是早饭也没吃?
那自然是吃了的,他们就是想早点来,想着早来早和沈老板聊聊啊。
谁能单独和她聊会天儿那就是赚了。
自家有什么问题,跟她请教,她只要有办法都不吝啬的。
结果一个这样想,大家都这样想。
常老板想早来,张老板就紧随其后,假装来个偶遇好巧。
另外几家豆腐坊也不甘落后,他们现在跟沈老板还有生意合作呢。
曹二爷就更积极了,他堂姐还是成二爷娘子,沈老板和成家关系也亲近,那里外里他们也是亲戚嘛,更要早来送礼、帮忙。
杨老板自然也不甘落后,今儿他没带麦掌柜,而是带着杨四爷和二儿子来的。
杨老板带了厚礼,对沈宁笑得分外和气,“如今该称呼您为掌司大人……”
沈宁笑道:“杨老板不必客气,针工局的职务归针工局,咱们还论咱们的。”
这都是老熟人,又不需要抬出传奉官的体面来压人,沈宁自然不会把那个掌司挂嘴边。
只是瞧着杨老板怎么老了几岁似的?
这眼袋怕不是要耷拉出来了。
别是纵欲过度吧。
她心里腹诽,面上越发和善。
杨老板见她比从前更亲切几分,倒是挺高兴,又把四弟和二儿子介绍给她认识。
沈宁:“这两位前几日就认识了。”
她朝两人淡笑,两人虽然私下里对她不尊重,这会儿当着杨老板的面儿却恭恭敬敬。
很快霍老爷子、霍三少以及陈老爷、陈二爷,还有邱老爷子、邱文举等人也陆续到了。
各家都带了厚礼来的。
沈宁也训练了迎宾的小伙子和大姑娘,衣着整齐,精神抖擞,小伙子招待男宾,大姑娘招待女宾。
半点岔子不待出的。
裴长青帮忙将众人引进厢房,让小伙子们给上了茶水。
这茶是沈宁给蔺承君的方子,他让南边茶园熏制的茉莉花茶,还有新出窖的黑茶砖等。
茉莉花茶是用茶加茉莉花熏制的,茶可以用红茶、绿茶、青茶等,端看顾客口味。
绿茶性寒,适合夏天饮用,冬天湿冷,喝点发酵茶更养胃。
茉莉花香味儿浓郁,会掩盖黑茶、红茶的独特味道,所以沈宁让人上的乌龙茶熏制的茉莉花茶,既茶香悠长,又花香浓郁,很适合老板们的品味。
众人一品,纷纷赞不绝口。
“嗯?是新的制茶术?”
“有茉莉花的香味儿,对我的口味。”
沈宁则带着二蛋、二丫几个给众人介绍茉莉花茶、黑茶砖、乌龙茶的特点,着重突出它们的口味以及养生功效。
“咱们现在喝点茉莉花茶开开胃,等会儿大鱼大肉吃腻了呀就喝两碗酽酽的黑茶解腻。这黑茶发酵时间长,既有茶的养生功效,又去除了寒性,不会损伤脾胃,也不会影响夜间睡眠。”
不管绿茶、红茶还是乌龙茶,茶多酚含量多,睡眠质量不好的人不适合多饮,否则就要体会睁眼到天亮的感觉了。
陈老爷子闻言,非常感兴趣:“沈老板,那个黑茶可要给我品品。”
霍老爷子和邱老爷子几个也很感兴趣。
有些人上了年纪就浅眠,喝点茶就睡不着,可偏生年轻时候又爱喝茶,年纪大了也戒不掉。
不仅如此,年纪大了脾胃虚弱,喝茶又容易胃不舒服。
他们自己和老伴儿或多或少有点这个毛病。
听见沈宁宣传黑茶,他们立刻来了兴致。
都是精明的商人,立刻就问多少钱,怎么进货。
沈宁却让他们稍安勿躁,回头再说。
她让人上点心和小菜给众人就着品茶。
甜腻的点心是茶的好伴侣,能充分发挥茶解腻的本领。
这时候守在外面的张本力打发小伙子来说成家到了。
沈宁和裴长青亲自带人去迎接。
成老太太和成三娘子是坐马车来的,孩子们跟着她们坐车,成三爷则骑马。
“爹、娘、二舅、二舅母!”
“裴叔叔、婶婶……”
孩子们跳下马车,叽叽喳喳地问好。
小珍珠穿着一身火红的新衣裙,头发扎成两个丸子,带着红绸,还勒着圆润的珍珠发箍,脖子上戴着一个金貔貅一个玉貔貅,手腕上还戴着俩金镯子。
个小丫头瞅着又精神又气派的。
阿年和宝儿没那么夸张,但是也穿了新衣裳。
他们的新衣裳很有成家堡风格,都束着袖口裤口,看着利索干练。
第170章 金丝山药 太太们
沈宁挨个关心一下小孩子,又跟成老太太等人道谢,“孩子在贵府学习本身就是叨扰,您怎么还给他们做新衣裳了,小孩子长得快,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完呢。”
尤其珍珠竟然还戴上了珍珠发箍,这可都是钱。
回头得算给人家。
成老太太高兴道:“没事儿,等小了接一块还能继续穿,一点不浪费的。”
成三爷又跟裴长青和沈宁解释一下,“二哥和二嫂去平安县曹家处理漕运事务了,今儿不能来很是惋惜,托我给你们道喜,说回头一定上门拜访。”
成家主业是走镖,自然也有其他生意,成大爷负责家里铺子生意,二爷二娘子负责跟曹家的漕运合作。
沈宁只关心一下,并不多问人家家事,“曹二爷已经来了,见到你们定然高兴。”
小珍珠和宝儿已经迫不及待地领着成五郎成六郎几个往后面跑去找裴父裴母了。
“等我学会基本功,咱们就来我家住着。我们每天早上也会起来晨练,白天也会习武锻炼的,不会耽误功课。”
成五郎和成六郎非常心动,“阿年,你帮我们跟大人说呀。”
相处虽然不久,可他们已经发现阿年特别有办法,很会劝人。
小鹤年:“……你们来归来,可不能给我爹娘惹事。”
成五郎笑道:“放心吧,我们多乖呢。”
小鹤年呵呵哒。
你们在路上挖个陷阱、绑个绊马索的事儿都忘了?
你们背着大人擅自去打猎,差点被野猪拱了的事儿就不说了?
小珍珠和宝儿喊着往后跑,“奶、爷,我们回来了。”
裴父裴母、高里正也都换了新衣,正和霍老太太、邱老太太等人说话儿呢,见孩子们回来自是高兴得很。
裴宝珠依然黏在裴母身边儿,见小珍珠过来,她更紧地贴向裴母。
裴母示意她不用害怕,让她跟珍珠阿年他们一起玩儿,她却更用力抱住裴母的胳膊。
霍老太太和邱老太太几个都看向她,却也没说什么。
家家都有不愿意向外人说的事儿,他们也听说裴端夫妻的做派了,着实让人瞧不起。
但是当着裴母她们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小珍珠想和裴母腻歪一下,见裴宝珠一副宣告所有权的架势霸占着奶奶,她微微一笑,“宝珠姐姐,你和我们一起玩吧。”
裴宝珠微微摇头,声音小小的,“我要和奶奶一起。”
小鹤年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宝儿小,跟着姐姐没有宋母等人整天教育他,养得更加随性,也敢说心里话了。
他道:“宝珠姐姐,你以前不和我们玩是不喜欢我们还是怕大舅母打你?”
裴宝珠的脸腾得红了。
宝儿:“一定是大舅母不许你和我们玩,现在大舅母不在,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了。”
裴宝珠看看珍珠和阿年,神色有些畏惧,她怕珍珠打她,怕阿年使坏。
在她的记忆里,珍珠打人很疼,阿年蔫坏。
她可还记得珍珠一边哭一边骑着大哥狠命捶的情形,也记得阿年一边装傻一边偷偷背了好多书把哥哥踩在脚下一文不值的事儿。
现在他们比自己有力气,比自己人多,要打她那不是很容易吗?
所以她越发黏着裴母不肯松手。
小珍珠压根没有报复她欺负她的心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学兵法、学功夫,卖艺、比武,做个超级厉害的女侠,等长大了她就去做个山大王,领着一帮子手下专门黑吃黑,打那些打家劫舍的恶人。
戏文和话本里那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口号,实在是太霸气了。
她也想喊一喊!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儿要做,过去欺负过她的小孩子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啦。
爹娘总是说人要有格局,还说只有那些自己目前打不过的仇家才需要记仇,打得过的当然要尽快报仇。
报仇就要翻篇,不要再让它影响自己了。
师父也说习武之人要有大胸怀,不能小肚鸡肠,更不能恃强凌弱。
裴宝珠可不是她的对手啦。
而且现在她和裴宝珠也没仇怨啊。
裴宝珠是她堂姐啦。
不过既然堂姐不想和他们玩儿,那就算了,她可不喜欢强人所难。
他们就自己玩啦,她领着小伙伴儿们参观铺子。
小珍珠一走,其他孩子都跟着走了,呼呼啦啦来去如风。
裴宝珠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羡慕,心里还酸酸的,有些嫉妒。
其他人见到成老太太和成三爷几人过来,纷纷离席到院中行礼问好。
成阳县的大户,或多或少都跟成家有业务往来,即便来往不多,因着成家的地位那也是很敬重的。
成老太太摆摆手,“今儿沾二郎和沈老板的光,见着大家伙儿了,你们是来给沈老板道喜的,都不用多礼,咱们客随主便吧。”
成三爷也跟众人拱拱手,招呼两声,单独问问那些年长辈分大的老爷子们。
大家一团和气,又各自落座。
很快陆裕和崔典吏、黄典吏几个簇拥着知县和知县太太过来。
丁教谕几个也跟在他们后面过来。
秦书吏和谢炜自然也来了,他们自打和裴长青一起合作设计家具、卖家具,也赚了一些钱,今年日子过得宽裕,都穿着绸衣皂靴。
裴长青和沈宁接着,众人少不得又齐齐出迎行礼。
曾知县没穿官服,看似随意却也是精心打扮的,胡子修得漂亮整齐,脸颊光滑,嘴唇温润没有一丝干皮。
魏太太是很典型的封建太太,满月脸,长眉细目的,看着很富态,同时也有些疏离感,不像曾知县那么平易近人。
沈宁等人跟她见礼的时候她略略牵唇,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曾知县也不急着进屋落座,而是站在正屋廊下对众人来了一番随意又亲切的演讲,拉拉关系,鼓励鼓励,同时也敲打敲打。
让他们感受县衙的重视,也稍微有点压力,知道县衙的威严,守法经商,不要知法犯法等等。
众人自然是一番恭维,再表表清白和心迹。
放心吧,俺们一定会合法经营,不囤积居奇,遇到灾荒年也一定会和县衙一起安抚百姓的。
云云。
曾知县满意了,挥挥大手,让众人入席。
主桌在堂屋,裴长青、丁教谕、成三爷、陆裕和另外一位训导一桌。
裴父到底是不自在,还是跟着高里正去陪书吏差役那桌了。
老太太们怕冷,就安排在东间炕上。
魏太太也没托大,请成老太太坐主位,陪客的是赴宴的几位老太太以及成三娘子们。
裴母也在这桌,努力想着待客的那些礼数和话术。
到底是跟着宫嬷嬷培训过的,裴母虽然有点小紧张却也不慌乱,也算游刃有余了。
堂屋主桌曾知县是贵客,顾千里没来抢风头。
他忙了这些日子着实疲累,去猫着补觉了。
过些日子,他就要护着蔺承君和制糖师徒们南下,等凑齐出海货物以后就要再护着王建忠等人出海了。
他自然不会应酬一个知县。
为了不抢风头,蔺承君也没出现,他虽然不用补觉,但是他被沈宁他们新做的糖果和即将做的肥皂给吸引住了。
他恨不得将沈宁拉过来现场学学,又庆幸自己给沈宁弄了几箱子上等香料,虽然贵,却也值得!
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沈宁过过目,保不齐她就能发掘更高级的用法吃法呢?
像那些胡人、番商,身上经常有骚臭味儿,需要大量熏香掩盖,若是沈老板能做出更方便好用的香,那肯定会风靡海外的。
此时前面爆发出一阵惊叹声,引得蔺承君很是意动,想去看看。
若是自己过去,少不得要抢沈老板风头,还得跟那些铺户应酬,蔺承君还是按捺住了。
反正淮平已经去围观了,回头听他说也罢。
淮平一早混在那群小伙子堆儿里,给他们传授怎么招待人的窍门儿和注意事项。
大家表示学到了。
宴会在主人家新茶预热以及知县讲话以后,进入到吃吃喝喝阶段。
常老板和张老板等人一直盯着上菜的小伙子们,期盼着来几道没见过的新菜,结果碟、碗、盘、盆的鱼贯而上,基本都是家常菜。
什么东坡肉、糖醋排骨、红烧羊肉、炙烤猪颈肉、酸菜鱼、鱼头炖豆腐、三鲜煲、菠菜粉丝汆丸子等。
他们忍不住小声问跟沈宁关系好的靳老板,“靳老板,不说有新菜嘛?”
靳老板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们先尝尝这几道菜呢?大家趁热吃,不要辜负美味嘛。”
做餐饮的关心新菜式,老饕们更想用美食填饱自己的胃口。
菜品是一道道上来的,众人也一道道品尝。
会吃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同之处,不断发出赞许的嗯嗯声。
陈老爷:“这糖醋排骨比以往吃的更加清甜不腻,而且没有顶点的涩味和焦糊味儿。”
以往的糖不够纯,杂质多,不只是不够甜还有些许杂味儿,舌头灵的饕客是能品出区别的。
曹二爷几个也尝出来了。
邱文举既想卖弄,又想给沈宁卖好儿,还觉得自己欣赏这个女人要给她撑场面,便大声夸赞,“靳老板,这几道菜用的糖不是凡品吧?定然是沈老板作坊新出的糖了!好,真是好,好得很!”
邱老爷子微微蹙眉,瞪了儿子一眼,想让他闭嘴。
可显着你了。
霍老爷子笑微微的,老邱也是可怜啊,当年跟他较劲争斗,结果怎么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人不刚拼自己,还得拼儿孙呐。
邱老爷子几个儿子都一般,邱文举还算……可以的,就是比较好色,否则他也不会把邱文举带来。
自己就不一样啦,自己几个儿子都不错,这得益于自己没有轻视庶子,也用心培养,结亲也没糊弄。
毕竟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就能给你带来帮助不是?
以前他们笑话自己给老三娶了个乡下媳妇儿,不重视他,现在看呢?
高氏不但稳重勤快,能做男人的贤内助,娘家家风也正,才能搭上这样的生意伙伴呢。
要说谁和沈老板关系最好,那必然不是靳老板,肯定是他高亲家啊。
就很得意。
再瞅瞅宋老爷,嘿嘿,霍老爷子更得意了。
如此想着,他滋溜一口黑茶,吃得嘴里油腻腻的,喝口茶正好解腻解渴。
美!
这时候小伙子们开始上新菜了。
淮平因为长得俊俏又年轻,正是少年感满满的时候,被沈宁请去当新菜解说了。
淮平之前在厨房被沈宁简单培训了两句,尝过这道新菜,也知道了做法,介绍起来就游刃有余。
他将那盘橙红柿黄,脆甜香酥的拔丝山药捧到主桌上,放在曾知县跟前,用清亮的少年音介绍道:“压轴甜菜——金丝山药,这道菜要趁热吃,因为它能拔丝丈许,凉了这金丝就断了。”
曾知县听得大为惊奇,立刻提箸夹了一块山药,果然丝丝缕缕的金线亮闪闪的,既好看又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他微微颔首,将拔丝山药放进嘴里,轻轻咀嚼,口腔里就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山药香酥可口,金丝也是甘甜酥脆,确实难得的美味。
他目露惊艳,连赞了几个好字,“不愧是压轴甜菜,名不虚传!”
曾知县尝过以后,太太桌以及众书吏、老板桌也陆续上来。
众人一尝,立刻赞不绝口。
杨老板和常老板等人当即就着急起来,齐齐看靳老板。
可恶,又让他爽到了!
不行,他们也要学会这道菜!
靳老板确实爽到了。
哈哈,让你姓杨的不让麦掌柜来,不让麦掌柜派大厨过来帮忙。
沈宁并没有卖关子,她早就说过自己不做酒楼生意,一旦研制出新菜就会跟众老板们分享,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实际这道菜并没有什么难的,大厨和老饕们吃过以后就能分析出怎么做的,难就难在他们没有这么好的糖!
现在有饴糖、黄砂糖和红糖,也是可以做红烧肉、糖醋排骨等甜口菜的,也有饴糖做的糖葫芦,只是不叫冰糖葫芦而已。
至于拔丝山药这种菜,那倒是没有,可能因为糖的限制,大厨们还没研究到这一步。
以后有了白糖和冰糖,想必餐桌上的美食又更上层楼啦!
沈宁让淮平介绍,他清亮的嗓音抑扬顿挫,“这道菜要用最纯净的冰糖熬成糖浆,再将炸得酥香油亮的山药放进糖浆里翻炒,让每一块山药都裹上一层糖浆。出锅的时候糖浆晶莹剔透,丝丝缕缕,犹如金丝一般闪耀,所以叫金丝山药。为了拔丝的效果,所以一定要趁热吃哟~~”
这个哟,就跟那拔丝一样酥甜。
众老板们合眼想象一下制作过程,纷纷点头,“妙啊!”
金丝山药,好吃好看好彩头!
以后但凡讲究点的宴席必定要有这道压轴甜菜了。
那自然也要跟沈老板买这纯净的白糖和冰糖啦!
哎呀,沈老板,高啊!
在众人再三请求中,沈宁就让石榴几个把精细的粉面白糖和白砂糖以及淡黄色的冰糖都捧出来。
目前小鹤年还没试制出白色的冰糖,脱色技术还是不够,得继续改进。
然后席间就是各种惊呼声了。
这个空口尝一尝,那个用馒头米饭蘸着尝一尝,越尝眼睛越亮,频频颔首。
好,真是好!
贵也值当。
自己家肯定要买的,还要多多地买,给亲朋送几两去炫耀。
东间的魏太太听着自己夫君笑声朗朗,作为枕边人她可太明白这个男人笑声是真还是假了。
眼下他是真高兴了,这一顿饭功夫他开怀大笑的次数比以前一年还多。
这……裴二郎和沈宁真的这般好?
说实话之前她对沈宁的印象不是特别好。
魏太太出身绍兴大户人家,魏家虽然也让女孩子读书,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最应该相夫教子,不应该抛头露面,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起初听丈夫总夸沈老板,她以为是个跟蔺承君差不多的男子,谁知道竟然是女人。
她既担心丈夫是不是看上这个女人,又觉得这女人不守妇道,竟然不以抛头露面为耻反以为荣。
她猜想这女人定然是个娇媚婉转,很会拿捏男人的狐媚子!
她熟读女诫,是很想当面训诫这沈老板的。
可今儿跟着丈夫看到沈宁的时候,她发现这沈老板跟自己脑补的样子完全不像。
人家没有嗲嗲的,反而干脆爽利,人家也没有抛媚眼扭捏的动作,反而端庄正派,像个男人一样正大光明。
魏太太就越发好奇,席间一直竖起耳朵听成老太太和裴母、宋母等人说沈宁裴二郎的事儿,也适时地问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越听她就越感兴趣。
这时候西间的小孩儿桌已经吃饱喝足,开始去堂屋给大人们见礼顺便接受曾知县的学问考校了。
曾知县忍不住夸了又夸小鹤年学问有长进,也夸了成五郎和成六郎,对小珍珠和宝儿自然也没落下。
东间炕上成三娘子敬陪末座,听着曾知县夸小鹤年和小珍珠比夸自己儿子更真切,心里很是不爽。
不爽就有点挂脸。
成老太太瞅着立刻道:“老三媳妇儿,这金丝山药特别香甜,你多吃两块。”
知道老人孩子喜欢,所以单独给他们上了两盘,就怕不够他们吃的。
不过前面那些菜虽然只是家常菜,味道却极好,而且荤素搭配,酸甜可口,非常开胃,上拔丝山药的时候他们已经吃饱了。
男人们还无所谓,太太们却都讲究个体面,赴宴绝对不能吃饱,七成饱就是极限,就怕吃太饱有失体面让人笑话。
所以尽管她们还能吃,却也不能把两盘拔丝山药都吃光,每个菜都得留一点。
小孩子们就不管啦,虽然有些孩子也被大人这样教育,可只要他们跟着小珍珠和宝儿,那就“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吃!专门吃爱吃的,吃到饱为止”!
所以他们不但吃完自己两大盘拔丝山药,到太太桌儿问安的时候看到她们竟然还剩下半盘子,那就不能忍了哟。
成五郎悄悄吸气,感受了一下肚子的饱腹程度,暗暗寻思如果曾大人让他表演一下射箭拳脚功夫,消耗一下,那他还是可以吃的。
可惜裴二叔太替他们小孩子着想,竟然不建议让他们表演功夫,说吃饱喝足不适合剧烈运动,只问了问书就拉倒。
魏太太视线凝在小珍珠和小鹤年脸上,之前她没少听男人夸裴二郎家小子聪慧,是个神童,方才听男人考校功课,听他侃侃而谈没有半点小孩子的紧张拘谨,越发觉得惊异。
这孩子真是……了不起。
说起来她也有女儿呢。
虽然年纪比裴鹤年大两岁,但是女孩子大两岁更好,能哄住丈夫。
她笑着让跟着出门的婆子拿见面礼给孩子们。
她给小珍珠和小鹤年单独准备了礼物,女孩子是首饰,男孩子是文房四宝。
那些礼物是单独给俩孩子的,现在孩子多就一人发几个小银葫芦玩玩。
孩子们齐声道谢。
宝儿很用力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不爱吃金丝山药吗?”
这么好吃,怎么有人能忍住不吃完呢?
盘子里还剩下好几块呢,真浪费啊。
他也是被宋母教育过的,出门做客,尤其有贵客在场,一盘菜夹个两次就好了,再好吃三次也封顶。
这拔丝山药剩下的不够一人夹一次的,所以就被剩下了?
宝儿替拔丝山药心疼。
这么好吃的拔丝山药,怎么能被剩下?
要是给他和姐姐,就算吃饱也是要给它们吃到肚子里去的,必然不让它们孤零零地被剩下。
他给小珍珠使眼色。
小珍珠道:“我娘说后面还有零嘴呢,让你少吃点,别撑着。”
宋母也赶紧给宝儿递眼色,让他可千万别在这桌夹山药吃。
这孩子越大越不省心了,小时候乖乖巧巧可听话呢,现在跟着珍珠学的越来越野,说话也更奔放。
宝儿一听立刻问还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淮平就领着石榴等人上饭后甜品了——冰糖葫芦、糖霜山楂、琥珀山药豆。
琥珀山药豆就是用山药豆做的糖葫芦,用短短的竹签子串着,一支上有五六个山药豆。
山楂一支上有三颗,酸酸甜甜的,开胃助消化,吃了大鱼大肉正好解腻呢。
孩子们欢呼一声,立刻跟大人们告辞,去自己小孩儿桌吃糖葫芦了。
全都开开心心。
他们虽然着急,却不杂乱,而是规规矩矩地鱼贯而出,又获得魏太太等人的好评。
魏太太夸他们懂事,宋母看裴母没有自谦的意思,觉得不好,立刻以自己人的角度笑着谦虚,“都是知县大人教化得好,成家也会教孩子,我们孩子也跟着学些人情做派。”
成老太太立刻笑道:“我们家孩子整天舞刀弄枪的,可没这么规矩,这都是跟珍珠和阿年看齐呢。”
自家孩子什么样自己最清楚,抬一抬别人孩子也不会让自己少块肉,关键成家在成阳县的地位不需要踩别人孩子来抬自家孩子。
宋母立刻笑着夸,把所有孩子都夸一遍。
成三娘子嘴角微微耷拉,有些不爽婆婆过于抬小珍珠和小鹤年。
魏太太好奇道:“珍珠这孩子看着与众不同,一群孩子隐然以她为首?”
成老太太笑道:“确实,这孩子胆大心细,习武也是个强的,一般男孩子都没她厉害呢。”
成三娘子越发不乐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