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越下越密。
漫天飞絮裹着寒风,簌簌飘落肩头。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沈庭章的脸登时烫得发红。
赶紧往后退半步。
而仅半步, 就被再次揽进人怀里。
蔺宵勾着他冻僵的耳垂轻蹭两下, 笑了。
不比以往那些刻意的僵硬的笑容,脸上藏不住的开心。
“是啊。”他承认, “我喜欢哥哥, 很喜欢,很喜欢……”
从见的第一面,
不管是生理还是心里,他都——好喜欢沈庭章。
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到两片水润的唇上, 蔺宵摁着掌下纤腰徐徐贴近,继而低下头…
“爸爸!”
呼吸几近交缠, 再次被一道童声打断。
蔺宵叹口气。
先沈庭章一步,将全副武装跑过来的小孩拎着抱起来, 捏他胖乎乎的肉脸,“外面下雪了知不知道。”
“知道啊。”小满抓住脸上的手, 指向后面, “爸爸这么久还不回来,小玉姐姐就带我来找爸爸啦。”
“凝玉?”沈庭章手贴着脸降温, “你怎么回来了?”
“医院里住得无聊。”祁凝玉戴着毛呢贝雷帽,抬起头,右眼睛上还贴着白色纱布。她道:“我问过医生了,回家养也行。”
“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还能活动的左眼, 掠向他身后, 意味深长:“这不快过年了嘛,想着店里一定很忙。果然, 都快九点了。”
她迎着蔺宵那张欲求不满的脸,“对了,沈哥和他在这儿干嘛呢?老远看见你们,抱在一起。”
沈庭章一怔,脸上好不容易下去的温度又瞬间升上来,“我,我们……”
“哥哥刚才差点被坏人带走了。”
祁凝玉:“什么!”
小满跟着惊呼:“爸爸!”
小手往他那边伸,蔺宵抱着靠过去。
“爸爸有没有事?”
沈庭章给他压好头上的老虎帽,摇头:“多亏你蔺宵哥哥,一个眼神,坏人就吓跑了。”
“哇!蔺宵哥哥真厉害!”
…
雪太大,不是说话的时候,几人转身往回走。
到家以后,小满一被蔺宵放下,就在院子里追着雪花跑,玩儿得不亦乐乎。
燕北也下雪,每年11月开始,直到来年3月。
隔几日,一起床花园里全白的,宿爷爷还在的时候,只要不发病,就会带着他在院子里堆雪人。
他自己也搓过两大一小,三只雪人,排排放进过爸爸书房桌上,虽然不到半天就被暖气融化了,不过没关系,等下回下雪了还能搓。
可当宿爷爷死后,爸爸变了,家里还来了一位非常严厉的管家爷爷,不准他乱跑,不准他吃饭伸长了筷子夹远处的菜,更不准他冬天跑到外面玩儿雪…
“现在雪还太少。”蔺宵压住他即将被风吹跑的帽子,牵回屋里,“等明天早上,雪厚了,滚个雪球堆雪人。”
“真哒!”
小满眼睛一亮,兴冲冲看向爸爸。
沈庭章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脸和手,“明天早上堆,现在时间不早了,先回去睡觉。”
“好!”
小满抓着两边帽绳一摇一晃,乐呵呵回屋。
蔺宵喝下一碗热姜茶,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放下碗,刚准备开口,皱眉瞥向旁边:“你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了。”
“我白天睡够了。”祁凝玉无视他赶人的话,翻出刚才提到的事:“沈哥,你晚上遇到的是什么人。”
没想到她会追问,沈庭章仔细想了想:“样子不好说,一个偏胖,另一个更胖,两个人个子都不高,听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哦对了,我听他们提到强哥、阿伟。”
强哥他不认识,说到阿伟,看见祁凝玉了,他忽然想起来,“莫非是那个到我们店碰瓷的阿伟?”
“估计是。”祁凝玉脸色一瞬难看,“哥,这几天我还是跟你去店里吧,有一就有二,难保下次他再弄出什么事。”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蔺宵起身拉过沈庭章,“往后,我接送哥哥上下班。”
“……也好。”
蔺宵:?
今天怎么不跟他呛声了?
“这样岂不很被动。”沈庭章觉得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还是等明日,天亮了去一趟派出所吧,叫警察早点抓到他,好过这样一直担惊受怕。”
两人同步看过来。
蔺宵捏着他手腕亲昵地蹭两下,“好,全听哥哥的。”
心里陡升起一阵异样感。
沈庭章低头盯着那只手,带他匆匆出门。
刚出院子,蔺宵回身抱住,“哥哥……”
“蔺宵,谢谢你喜欢我。”
扬起的嘴角缓慢抚平,蔺宵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我……没办法给你回应。”沈庭章拂下他的手,后退,“对不起。”
—
凌晨一点,周扬抱着爆米花窝吧台边,嚼吧嚼吧。
身边一阵推嚷。
“哎呀你去。”
“不不不,还是你去吧。”
“我怕老大一拳揍死我,还是扬哥去吧。”
周扬:“……”
我就不怕了么。
扭头,几张殷切含泪的脸。
没出息。
他放下爆米花,转手拿瓶酒走到角落卡座,四周散落了一地空酒瓶子,人还在喝。
“哥。”
“滚!”
周扬缩了缩脖子,小心挨着沙发边坐下,“沈哥那儿不顺利啊。”
嘭!
酒瓶子重重磕桌上。
周扬蹭地一下起身向吧台求助,好家伙,个个都搁那儿当缩头乌龟。
磨了磨牙又坐下,再看喝烂醉的人,周扬索性也给自己猛灌了半瓶酒,一抹嘴,大拍桌子,“不就是表白被拒么,多大点事!”
“表白!被拒!!我艹,谁啊?”
吧台处隐隐飘来几句压不住声的讨论:
“我估计是之前来的那个沈哥,你看老大什么时候带其他人来过。”
“他啊,长得是挺漂亮的。”
“不过……被老大看上也真够倒霉的。”
蔺宵唰!睁开眼,杀气腾腾。
“活儿太少了是吧!”
吧台瞬间静音,几人灰溜溜离开。
倒是周扬酒壮怂人胆,打个焦糖味的爆米花嗝儿,手搭他肩上,“嘿嘿,被我说中了吧,我一猜就这么个事。”
“说完了么。”
“啊?噢。说,说完了。”周扬默默收回手,见他不要命似的又去灌酒,小声问:“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放弃了?”
冰块融化,当啷一声。
蔺宵搁下杯子。
…
翌日早上。
沈庭章被一阵笑闹声吵醒。
睁开眼已经七点半,小满早早起床出去玩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屋外白茫茫一片,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蔺宵哥哥,那边那边,那边雪厚!”
“来啦。”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忙碌的身影,堆雪人间隙,还不忘搓个雪球砸对方身上。
沈庭章微微怔住。
“啊!是爸爸!”沈小满正趴地上团雪球,朝窗户看了一眼,叫出声。
两人隔窗相望。
蔺宵若无其事地冲他笑。
“为什么?”
沈庭章自言自语一句,拉上帘。
没过多久,穿好衣服推开堂屋门出来。
小满一手一只小雪球,跑他跟前,“爸爸,这里的雪也好多,你看!”
献宝似的。
“是啊,雪很多。”沈庭章蹲下,将他跑开的衣领重新拉好,“去玩儿吧。”
肉团子踩着雪地靴蹬蹬跑远。
他再迅速看了眼蔺宵,“还没吃饭吧,我去做早饭。”
“没办法回应也没关系。”
沈庭章脚步一停,狐疑回头。
人已经走到近前。
笑了声,“本就是我擅自喜欢哥哥,也不是非要哥哥现在就作出回应。”
完全出乎沈庭章意料。
昨晚那件事后,他以为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出现。
然而早上,又见到了。
“哥哥之前说过,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蔺宵背着手,歪头凑他跟前,“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
“你……”这是什么话。
“哥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他还不想放弃。
…
早上吃过早饭,沈庭章先去了趟派出所,出来时将近十点,再去店里。
年关将至,不少人到他这里定糕点,送礼或是自己吃,根本忙不过来。
早几天前,沈庭章就停止接单了,只把手里的二十多份备完。
祁凝玉虽然出院了,也跟着来店里,沈庭章却怎么也不让她动手。
“好好歇着,等你养好伤再说,不差这一时。”
“那他就可以么?”
祁凝玉指指旁边帮忙包装的人。
好生气,在家看到他就算了,怎么来店里了还能看到他,阴魂不散啊。
蔺宵:“不想看见我,你可以回去躺着。”
祁凝玉翻了个白眼,眼珠一转,问:“上午去派出所怎么说?找得到人么。”
蔺宵动作微停。
沈庭章接过话,“说是还在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我想,应该很快吧。”
祁凝玉意有所指瞥向他身旁。
这句话过后,
不到一星期时间,警方成功找到人——在一处臭水沟里。
再晚发现半天,人估计就没气了。
当然现在情况也不是很好,身上多处骨折,尤其头骨凹了两处。
警察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后来又发现王佳伟几乎脱肛,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下半辈子恐怕都得挂着粪带。
杨念雅第一时间跟他离婚,连儿子都不要了。
临近过年得到这个消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原本沈庭章是要提起诉讼的,如今人却成了这副模样。
“那就算了吧。”祁凝玉突然松口,“他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撤诉吧,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庭章:“我是觉得委屈了你。”
但现在似乎只有这条路,若执意上诉,反倒显得他们不依不饶。
“哎呀,我委屈什么,看他如今这样子,遭报应我就爽了。”
祁凝玉心情还不错,哼着最近流行的小调,脚步轻快,结果转角就撞上蔺宵。
“挺有本事啊。”蔺宵没头没尾一句。
祁凝玉好心情顿时全无,摊手摆了摆,“比不得您哟。”
外界都在关注王佳伟一事,却不知道,同一时候,渔人码头被抄了。
等她到的时候,就剩一个王佳伟。
要说这里头没有他蔺宵的手笔,鬼都不信。
“渔人码头是余志强一个重要据点,抄了他,可没那么容易了事。”身份差不多暴露,祁凝玉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
至少现在,他们的目标一致。
蔺宵淡淡哼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
这还只是开始。
余志强不过凭收债发家,如果背后无人,怎么可能坐得上今天这个位置。
得把他背后那条鱼也一并炸出来!
—
果断弃车保帅,余志强拖着残兵狼狈逃回乡下。
“妈的!个小兔崽子。”居然借着警察,抄了他的渔人码头。
“强哥,这事儿,徐家那边瞒不住啊。”
余志强正在气头上,直接一脚将小弟踹倒,“要你提醒老子!老子自己没长脑子么!”
“强哥消消气。”另有一个小弟过来,给他顺顺气,“瘸子的意思,这事咱们就如实报上去,他蔺宵不是借警察整我们么,那我们…就借徐家。”
徐家现任那位当家可不是个善茬。
就凭蔺宵,根本不是对手,到最后还不是由着他们搓圆捏扁。
余志强眸光闪了闪。
气儿稍微顺了点,又猛踹一脚地上的人:“去,给徐家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