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县城的路上, 邱万盛越想越气。
他这次回家,是想教育女儿,没想到被女儿反过来教训了一通。
高高肿起的手背, 时刻提醒邱万盛, 他被自己亲女儿打了。
想到冯小草哭哭啼啼的样子,邱万盛心里涌起强烈的厌恶情绪。他后悔自己年轻时没好好挑挑, 找了个大字不识傻子一样的老婆。
生出的一双儿女,不仅人傻楞, 学习成绩也一个比一个差,连娇娇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芸琴性格温婉人缘极好,和她说话总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像冯小草,木讷的像石头, 只会低头干活,连鲁迅是谁都没听过。
邱万盛满腔抱负,碰上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婆娘, 就像烈火浇上冷冰, 让他分外郁卒。
这些年社会风气开放, 工友里不止一人离婚重新组建家庭。
邱万盛不是没动过心, 他一个念过初中的正经国企工人, 跟冯小草在一起也太憋屈了。
还是刘芸琴劝他,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他要是离了婚,一双儿女谁来照顾。
没他这个做父亲的指点,姐弟俩肯定会走上歧路。
邱万盛为了一双儿女, 选择维系婚姻, 不仅对妻子的态度越来越差。
每次看到邱盼盼姐弟俩,也会打心里厌恶, 认为都是他们拖累了自己。
到了县城,邱万盛先到卤肉店,买了一斤荤素搭配的卤猪蹄,又到供销社买了两瓶水果罐头,一斤红糖,这才去了袁家。
刘芸琴母女俩住的地方,离一中不远,是独门独户的院子,位置很僻静,平时没什么人过来。
这也亏得几年前严打,社会风气肃然一清,闲散流氓一个个金盆洗手,生怕被公安局抓起来蹲号子。
为了保险,邱万盛从工友家抱来一只小狼狗,平时吃刘芸琴母女俩的剩饭。不出半年,大狼狗养的毛皮油光水滑,让人望而生畏。
狗凶得很,又爱叫,因这条大狼狗,平时很少会有人上刘家做客。
邱万盛推开门,脸上满是笑模样,捏了块卤肉丢给狼狗,见它跳起来接肉,笑着骂了句:“狗东西还挺机灵。”
刘芸琴在屋里织毛衣,隔着罩在门上的绿纱,影影绰绰的看到邱万盛影子,放下手头活走了出来:“邱哥来了?”
夏日黄昏,凉风吹散残存的暑气,萤火虫在茂盛的葡萄架上飞来飞去。
院子里扯了根电线,挂着一盏三十瓦的灯泡。
明暗交接的光影里,刘芸琴卷发垂在一边胸前,穿一身墨绿碎花雪纺短袖连衣裙,脸上擦了雪花膏,笑起来像三十出头的女人。
“嗯,来了,给你和娇娇带点吃的。”
刘芸琴清瘦妩媚,额头饱满洁白,鬓发像波浪一样打着卷,淡淡的眉毛细若弯月,略厚的嘴唇散发着别样魅力。
多看她一眼,邱万盛就会有种重新变成毛头小子的局促感。
刘芸琴笑吟吟的打着帘子,让邱万盛进门。
袁娇娇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看连续剧,听到动静,气鼓鼓的将脸别到一旁,故意不和邱万盛打招呼。
“娇娇,不能没礼貌,快喊邱叔叔。”
刘芸琴嗔了一声,邱万盛急忙摆手:“别怪娇娇,小家伙心里不高兴呢。娇儿,叔给你买了卤肉和罐头,快尝尝。”
鲜香的卤肉味飘的满屋子都是,袁娇娇移了凳子,拿来碗和筷子。
吃之前,她撅着嘴问邱万盛:“邱叔,你到底教训盼盼没?她下星期会不会在全班面前向我道歉,继续帮我打饭?”
提到不省心的女儿,邱万盛拧起眉头,一脸讨好的说:“娇娇,盼盼她今天跟失心疯了一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要不叔跟你打个商量,以后每周给你加两块钱伙食费,你让别的同学帮忙打饭?”
袁娇娇吃了两口卤肉,心里有些腻,听了邱万盛的话,起身踹了脚凳子,抹着眼泪扔了句:“谁稀罕加生活费,要是我爸在,肯定不会让人欺负我。”
每次受了委屈,袁娇娇都会提起爸爸。
邱万盛脸色僵硬,想好好哄哄袁娇娇,她直接用力甩上了房门。
刘芸琴收起笑,隔着房门,一脸严肃的教育袁娇娇:“娇娇,妈跟你说过多少次。受再大委屈,也不能在长辈面前发火,快向邱叔叔道歉。”
袁娇娇哭得更大声,一边哭一边喊:“爸爸,我要爸爸。”
女儿哭得伤心,刘芸琴脸上露出复杂神色,低低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对邱万盛说:“唉,娇娇这孩子从小没爸,性格比较敏感……你多担待些。”
她一脸惆怅,看的邱万盛格外心疼,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芸琴,你别难过。袁大哥虽然不在了,但我愿像爸爸一样,替娇娇撑起一片天,也会……好好保护你。”
刘芸琴手被邱万盛握着,他灼热的掌心,烫的她脸上飞起红云。
她低下头,看到他手背上的伤,惊呼了一声:“你手背怎么回事,碰到哪儿了?”
邱万盛急忙将手背到身后,满不在乎的说:“一点小伤,不要紧。”
“这是夏天,伤口容易发,怎么能说不要紧。”刘芸琴瞪了邱万盛一眼,转身走到橱柜处,弯腰从下面拿出酒精和紫药水。
她弯腰时,裙子往上拉,露出一双白皙漂亮的腿,邱万盛看的心头燥热。
刘芸琴将药出来,让邱万盛在桌子旁坐好,认真的替他上药。
灯光下,她专注认真的样子,让邱万盛格外感动。
男人这辈子,求得不就是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他被女儿拿竹条打了手,冯小草只知道护那个孽障,问都不问他一句。
儿子看他的眼神,凶恶的就像外人。
邱万盛有感而发,忍不住感慨:“芸琴,你为什么这么善良。我回家一趟,想让盼盼和娇娇道歉。冯小草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她,哭个不停,根本不关心我受的伤。”
“一样米养百样人,小草嫂子没念过书,心思糙了一些,不懂怎么教孩子。邱哥别嫌我多嘴,惯子如杀子,小草嫂子不舍得教,你得好好教。”刘芸琴腔调慢悠悠的,说起话来跟唱歌似的,听的邱万盛格外舒坦。
袁红光刚去世的时候,邱万盛见了刘芸琴一口一个嫂子。
日子久了,没外人时,称呼渐渐从嫂子变成芸琴。
刘芸琴反过来叫邱万盛一声哥,两个人在这方面十分默契。
“你放心,我就两个孩子,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们的。娇娇那边你多哄哄,实在不行,我拿皮带抽盼盼一顿,再倔的驴子,也能掰回来。”
邱万盛语气发狠,刘芸琴扑哧一声,笑着推他胳膊:“瞎说什么呢,教育孩子要有耐心,不能老是打啊骂的,会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
上完药,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邱万盛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跟刘芸琴说,明天上午再来看她。
出了刘家院子,邱万盛忍不住回头望了又望,娇娇要是一直住学校宿舍就好了。
她在家,他留宿起来到底不太方便。
没有空调的夏天,热起来要人命。
为了避免在路上被晒成黑炭,顾辛夷和邱鹏程一大早就瞪着自行车前往县城。
冯小草给的钱,她揣兜里,打算白天的热的时候买两块冰糕。
邱鹏程自告奋勇骑车载姐姐,俩人一前一后,一边赶路一边聊天,时间过的飞快。
“姐,你真的梦见妈得大病了?”邱鹏程语气里充满忐忑,情绪格外低落,“要不咱俩今天干活勤快点,让爸爸出一百块钱,带妈去县医院先检查一下身体吧?”
两年前全国工资改革,工人工资也跟着提高了不少,邱万盛一个月大概能到手七八十块。
至于他工资具体多少钱,冯小草不清楚,邱鹏程这个当儿子的就更不知道了。
“指望从他手里拿到钱,你还是做梦快点。”
邱鹏程“嗳”了一声,不服气道:“妈要是真病了,爸能不出钱?刘姨母女俩能花多少钱,兴许爸手里攒了一笔应急钱呢。”
顾辛夷冷笑:“死心吧,就算应急,也是给刘芸琴母女应急的。你可长点心吧,被人算计成骨头渣了,还一口一个娇娇姐,一口一个刘姨。”
邱鹏程脸皮薄,被顾辛夷刺后,嘀咕道:“这不是爸妈让我叫的,你还说我,你以前不也把刘姨和娇娇挂在嘴边。”
他不服气,论起给袁家干活姐姐比他勤快多了。
“是,我以前是二傻子。做了一场梦,才看清楚一件事。你、我还有妈,在邱万盛眼里,就是会喘气儿会说人话的牲口,只有刘芸琴和袁娇娇才是人。”
这话说的重,邱鹏程涨红了脸:“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我才不是牲口,你和妈更不是。”
“你傻啊,不是我这样说自己,是他们就是这样看待咱们的。妈心善能忍,姐就问你一句话,你愿听我的,还是挺邱万盛的。”
“那还用说,当然听姐你的。”
邱鹏程脑子不笨,相比起存在感薄弱,每次回来板着脸,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父亲,他当然和亲妈、姐姐更亲近。
顾辛夷又问:“那我跟妈呢?”
这下,邱鹏程有些迟疑:“咱们平时不都听妈的吗?”
顾辛夷锤了下他的背:“说你傻小子,你还真是傻小子。咱们生病了,还强撑着说自己身体好不愿去医院,你能听吗?”
“当然不能!”
“邱万盛天天捧着刘芸琴母女,家里养的狗,都比咱们吃的好。妈默默忍着,让我们孝顺邱万盛,听他的话,你听吗?”
“不听,姐,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心里怪难受的。我给刘姨家干活时,不止一次在她家狗盆里看到肉。”
见邱鹏程不是个死脑筋的,顾辛夷满意的点点头:“难受就对了,从现在起你要听我话。待会儿咱们一起去袁家,不准干活,咱们要敞开肚皮吃。要是邱万盛敢动手,你就拿俩搪瓷盆,跑到院子外面,一边敲一边哭诉亲爸偏心。”
“啊?还得哭啊,我哭不出来。”青春期的小伙子,正是爱面子的时候,邱鹏程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尴尬。
顾辛夷掐了他背一把:“哭不出来你就大声嚎,反正要绊着邱万盛别让他走,我去化肥厂一趟。”
“你去化肥厂干啥?”邱鹏程就像十万个为什么,问题一个接一个。
顾辛夷没解释,语焉不详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记住待会儿到了袁家,不准干活!我干什么,你在旁边配合着就行。”
第052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8-9
姐弟俩风风火火到了县城, 直奔刘芸琴住的地方。
到了大门前,顾辛夷让邱鹏程把自行车支到门外,不急着进门。
百米外有口水井, 每天上午都很热闹, 洗衣裳的、带孩子的老人妇女凑在一起,谈些巷子里的家长里短。
顾辛夷领着邱鹏程到水井边, 搬了块石头坐下,一起在井台边啃干粮。
一个带孩子的大娘, 抬眼看到两人,“嗳了”一声:“你们是刘芸琴家保姆的孩子吧?”
原主一家人到刘芸琴就是埋头干活,从不和邻里街坊打交道。
刘芸琴在邻居的印象里,属于会打扮有点小清高, 懂点文化的单亲妈妈。
袁娇娇一年四季都有新衣裳穿,小手白嫩嫩的连个茧子都没,就像娇小姐一样。
至于常来干活的冯小草, 刘芸琴提起来, 就是一句乡下来的帮干活嫂子。邻里误以为, 冯小草是刘芸琴母女雇的帮工, 更觉母女俩生活富裕, 不像乡下人。
邱万盛常拎着东西探望刘芸琴母女,但从不和冯小草同进同出, 压根儿没几人知道他们是夫妻关系。
偶尔有人问起妻子,邱万盛又是叹气还是摆手,说她不支持报恩, 不愿到袁家来。
哪里是冯小草不愿, 分明是邱万盛怕丢人,不想在人前和冯小草夫妻相称。
这也是后来, 邱万盛丧偶后跟刘芸琴结成夫妻,全是赞美没有骂声的原因。
邱万盛践行诺言,为了回报袁红光的救命之人,照顾恩人遗孀十几年。小儿子和妻子接连去世,邱万盛备受打击,在刘芸琴的开导下走出阴影。
后来刘芸琴得了病,邱万盛不离不弃的在一旁照应,两人走到一起,也算苦尽甘来。
好名声都让他们得了,原主妈顶着小气,不支持丈夫报恩的名声抑郁而终。
所以顾辛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乱反正,为原主妈正名。
冯小草拖着病弱的身体,替刘芸琴干活,她还真把自己当贵妇,把冯小草当佣人使唤了。
原主姐弟俩长得的又黑又瘦,衣服上打着补丁,站在袁娇娇旁边,一个是天上月亮,一个是地下泥,被认成保姆家孩子也不意外。
邱鹏程咬了口馒头,瞪大眼反驳:“什么保姆家孩子?我妈不是刘芸琴请的保姆。”
亲妈被误会成保姆,他情绪十分激动。
抱孩子的大娘,一脸惊讶:“你妈不是每个月都要到刘芸琴家里干活,个子长得不高有些驼背,脸膛黑黑的,总穿一身打补丁的粗布衣服。”
旁边洗衣服的小媳妇儿,听到这里,笑着问:“我有印象,那个大婶儿,半月前还领着你一起来井边打过水。”
她抬起沾了泡沫的手,指了指顾辛夷。
“是我妈没错,但我妈不是保姆,她替刘芸琴干过是因为——”
顾辛夷按住邱鹏程肩膀,打断他的话:“大娘,小嫂子,你们都弄错了。唉,常提着礼物去刘芸琴家探望的男人是我亲爸。十多年前,他失手害死了刘芸琴的丈夫。所以这么多年,一直照顾他们娘儿俩赎罪。”
“邱万盛是你爹?他还害死过人?”小媳妇儿起了高腔,引来不少人注目。
大家对冯小草母子三人了解不多,看她们穿的破破烂烂,人又瘦又丑,难免有些身为城里人的优越感。
但对邱万盛就不一样了,他要么一身笔挺工装,要么穿一身中山装,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说话也不像乡下人那么土。
碰到老人孩子拎重东西,他总会搭把手。
得知邱万盛作为化肥厂工人,数年如一日的照顾工友留下的遗孀,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谁听了都要夸他一句大好人。
骤然听到他害死过人,怎么不让大家惊讶。
顾辛夷要的就这么关注,她将烙饼放到膝盖上,一脸为难的说:“唉,说起来也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我爸喝了酒,非要拉刘芸琴的丈夫袁红光去池塘看钓鱼。到地方后,他十失足落水。袁红光跳水救我爸,结果他太怕死,又拉又跩蹬着他的身体爬上了岸。袁红光被他拉伤胳膊,淹死在水里。”
她没胡编乱造,淹死人是要验尸的。
袁红光虽然死于溺水,但他溺水的原因,是被邱万盛拉伤了胳膊。
那个年代舆论不发达,大家只知袁红光为了救溺水的人英勇牺牲,骂邱万盛两句作死。
溺水的前因后果,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淡忘,袁红光的真正死因,也淹没在时光洪流中。
要是搁到几十年后,邱万盛大概会被网友骂到无地自容,尤其他借着报恩之名,苛待自己妻子儿女的行为。
“呀,这事儿当年挺轰动的,我还以为是袁红光同志,遇到工友落水,将人救起后脱力遇难,没想到……”
说没想到的人,叹了口气,对邱万盛的印象差了些。
一个梳麻花辫的姑娘,将头发一甩,点头道:“我小时候家离出事的水塘不远,当初大家都说,要是溺水的人不那么用力踹人,救人英雄就不会死。”
虽然说喝醉酒的人没道理可讲,但论起来,的确是邱万盛害死的袁红光。
这样一想,邱万盛的形象也没那么伟光正了。
小媳妇儿打量顾辛夷姐弟一眼,有些好奇的问:“县城化肥厂收入不低吧,你爸平时穿的挺光鲜气派,皮鞋擦的锃亮你们怎么穿的这么……俭朴。”
人都有好奇心,以前大家不知道,邱万盛和冯小草是一家人,自然不觉得他们衣着反差大有问题。
现在知道他们的关系,难免好奇原因。
毕竟这年头家里再穷,都舍不得让孩子受苦。邱万盛打扮的挺像回事儿,人也长得高大健壮,妻子和儿女瘦的跟猴一样,还穿的破破烂烂,跟他往日的营造的善良、无私奉献形象截然相反。
邱鹏程抢答:“我们姐弟俩全靠妈妈种地打零工养,我爸没出过钱。”
他到底不如顾辛夷,没好意思说添一句:“不出钱也不出力。”
“嗳?听人说化肥厂工人一个月能拿八十多块呢,县城开支再大,也不会连养孩子的钱都拿不出吧。”
已经有人怀疑,邱万盛是不是已经跟妻子离婚,只是瞒着孩子。
但看他们一家四口的样子,也不像离婚家庭。就算真离婚了,当爸的得多狠心,不出一分养孩子钱。
顾辛夷眼底浮出嘲讽,带着怨气说:“我爸工资本儿,在刘芸琴那里放着。一个月八十块,又要租房,又要给刘芸琴和袁娇娇买衣服,买肉改善伙食,送她们到医院看病,哪里够花。为了贴补她们,我爸还时不时回家问我妈要种地换来的血汗钱。”
她话音落,井台边连摔打衣服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麻雀的叫声。
谁家做丈夫的工资不上交妻子,反到给外面的女人——虽然是打着报恩的旗号,听起来还是不太对味儿。
再说刘芳琴,每次见了邱万盛总是一副笑模样。
按理说邱万盛是害死她丈夫的罪魁祸首,她心里就真的不膈应?
不管赎罪还是报恩,邱万盛自己气派风光,让妻子儿女受罪,实在太不应该了。
年纪最大的刘奶奶,咬下半截糖分给孙子,砸着嘴对顾辛夷说:“你爸办事有些糊涂,赎罪归赎罪,怎么能不养妻儿。”
儿女年龄跟顾辛夷差不多大的妇女接话:“说的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瞧你们姐弟俩瘦的。小丫头,你今年多大了,有十四岁吗?”
“回婶儿话,我今年已经十七了,长年营养不良,人长得瘦了点。”
“造孽呦,十七八的大姑娘,要是没上学都能嫁人了,瞧着跟十三岁的孩子一样。”
众人越同情顾辛夷,对邱万盛意见就越大。
看到井台边洗衣服的人,互相交流眼色,顾辛夷知道她戳破邱万盛伟光正假象的目地已经达到。
不止邱万盛,大家应该对刘芸琴也有了看法。
邱万盛赎罪是应该的,他的妻子儿女来帮忙就是客人。
刘芸琴拿客人当帮佣使唤,天天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恶心谁呢。
“各位奶奶、婶子、大嫂、姐姐们再见,我和弟弟吃完馒头,去刘家帮忙干活了。要是晚上一步,我爸又该发火了。”
顾辛夷拉着邱鹏程离开,两人身影刚消失在井台边,洗衣服的人聚在一起,讨论起这桩新鲜事。
“邱万盛人长得正气和善,没想到对亲生的儿女都能那么狠心。”
“嗐,男人嘛,心粗起来不就那回事儿。我倒觉得刘芸琴事做的不地道,她跟女儿天天打扮的跟花蝴蝶一样,把邱万盛的钱花的精光,看到瘦骨伶仃的姐弟俩,不会觉得心虚吗?”
“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邱万盛跟老婆同进同出,他们看起来也不像一家人。”
“嘿嘿,刘芸琴刚搬过来时,我还以为她跟邱万盛是两口子呢。”
井台边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加入新话题,邱万盛苛待妻子儿女,工资交给刘芸琴保管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一男一女间发生的事,只要稍微有点牵涉,就能滋生出一大堆桃色新闻。
像邱万盛这样办事不讲究的,不出一天,就有人信誓旦旦的传起他和刘芸琴有私情了。
顾辛夷带着邱鹏程来到刘家,隔着墙听到邱万盛站在凳子上,给刘芸琴摘葡萄。
“邱哥,那边还有一串紫葡萄,你小心点。”
“好嘞,接好了。”
邱万盛声音洪亮,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悦。
邱鹏程被父亲长年累月的洗脑,不管邱万盛做什么,都觉得他是为了报恩。
经顾辛夷点拨后,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比较,父亲对刘芸琴母女,和他们一家三口的差别。
越比较,邱鹏程心里越难受。
爸爸每次回家,不管妈妈干什么,都不会搭把手,动不动就数落她。
别说摘葡萄,就是家里种的菜,邱万盛都没碰过。
邱鹏程推开门,看到刘芸琴穿着浅紫色百褶裙,脖子上系了轻薄的彩色纱巾,抬头笑着看向父亲。
父亲站在椅子上,一边摘葡萄,一边和刘芸琴聊天。
两人男才女貌很是般配,温馨相处的样子就像夫妻俩。
“爸。”
邱鹏程沉着脸叫了一声,邱万盛回头看到他和女儿,神色骤然沉了下来:“你们俩怎么来了,冯小草呢?”
当着刘芸琴的面,他不愿用“你妈”两字称呼妻子。
“我妈身体不舒服,在家里养病。刘姨,我跟弟弟过来,是想拿走我爸爸的工资存折,送我妈去医院看病的。”
邱鹏程有些惊讶的看了姐姐一眼,难道父亲真的将工资存折给刘芸琴了?
他还以为,姐姐在井台边上说的话,是替母亲打抱不平,真假掺和着说。
刘芸琴脸色微微凝滞,不太自在的撩了下鬓发:“嫂子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盼盼这孩子真是急糊涂了,你爸的工资折子,怎么会在刘姨手里。”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嗔怪的看向邱万盛,似是在指责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女儿。
当初明明是邱万盛,央着她替自己存钱,刘芸琴这才帮他收了存折。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在人前承认这事,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邱万盛更是气的跳下凳子,脸上黑云密布:“你胡说些什么,我存折自己收着,跟你刘姨有什么关系。你妈长年下地干活,能有什么病,别瞎折腾。”
袁娇娇人在屋里写作业,听到顾辛夷的声音后,笔往旁边一扔,满脸怒气的冲了出来。
在学校顾辛夷当众办她难堪,害得她哭了好一场。
现在邱叔叔在场,她非要告状,让邱万盛用力揍她一顿。
袁娇娇穿着白衬衫红裙子,头发上扎了蝴蝶结,亭亭玉立,花儿一样灿烂绽放。
她站在台阶上,高扬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邱盼盼,你少污蔑我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脸穷酸相,连别人的伙食费都贪污。”
亲姐被骂,邱鹏程哪里能忍:“你才穷酸,我爸给的伙食费,我姐花有什么错?”
袁娇娇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泪汪汪咬着唇,带着哭腔说:“你凭什么骂我,不就欺负我爸去世的早,不能保护我。”
刘芸琴走上台阶,搂住袁娇娇,红着眼圈安慰:“我可怜的娇娇,你的命好苦。你爸为什么不接咱们娘儿俩团圆,让我们受这样的欺负。”
邱万盛见不得母女俩伤心,抓起靠在墙上的竹竿,用力朝邱鹏程打去——他学聪明了,不敢招惹难缠的女儿。
“老子教了你多少次,做人不能忘本,要知恩图报,你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看我不打死你。”
邱鹏程梗着脖子,冲邱万盛喊:“你打啊,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是。我姐不穷酸,袁娇娇才是穷酸。”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爸爸从不关心他跟姐姐的衣食住行,眼里只有刘芸琴母女。
哪怕他拿出百分之七十的精力报恩,留下百分之三十给家庭,邱鹏程都没那么难受。
顾辛夷徒手抓住竹竿,用力往后一拽,邱万盛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邱万盛手掌心火辣辣的疼,黑着脸松开手,心里纳闷女儿到底哪来的怪力,连他一个成年人都遭不住。
“邱哥,你还好吧?”
刘芸琴关切的话语,让邱万盛分外羞恼,更厌恶不知分寸毫无人性,连亲爸都敢打的女儿。
怕在刘芸琴母女面前出更大丑,邱万盛不敢动手,往后退了一步放狠话:“我的工资早就花完了,你们娘儿仨就别惦记了。回头告诉你妈,没住医院的命,就别整什么幺蛾子。”
顾辛夷手指向刘芸琴,冷着脸问:“我妈没住院的命,刘芸琴就有了吗?她两个多月就要住一次院,都是你拿的钱,为什么我妈连看病的资格都没。”
“你妈凭什么跟我妈比,你妈不就是个种地的老农民,我妈可是英雄遗孀。”
提起英年早逝的父亲,袁娇娇分外骄傲。
顾辛夷笑中带着讽刺:“看来你很骄傲,自己有个英雄爸爸,就是不知道,你爸爸要是亲眼见到,你们母女俩跟害死他的人那么亲热,会不会气的掀开棺材板,找你们母女俩算账。”
袁娇娇气结,大骂:“你混蛋,你是混蛋王八蛋,我才没和害死爸爸的人亲热。”
女儿的话,成功让刘芸琴黑了脸:“娇娇,别生气,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有文化很涵养的人,不能爆粗话。”
她转身看向顾辛夷,神情变得冷淡:“邱盼盼,我不知道你到底听了谁的撺掇,跑到我们家闹事。我刘芸琴行的端立的正,不怕你栽赃陷害。我丈夫为了救你爸牺牲,希望你能尊重他。”
刘芸琴一脸正气,话说的十分漂亮。
外人要是听了,还以为顾辛夷多恶劣,跑上门找自家救命恩人的茬。
只可惜,谎言装饰的再完美,也只能是谎言。
“呵,你住的院子,谁花钱租的?你和袁娇娇身上穿的衣服,谁花钱买的?邱万盛,我就一句话,你今天要是不拿钱出来,给我妈看病,我们姐弟俩就不走了!”
顾辛夷拿手指着狗食盆里的肉骨头,一脸悲愤的说:“你们俩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们在乡下,一年到头连口肉都吃不上。你们浪费到,吃不完的肉骨头拿来喂狗。”
袁娇娇见她一脸悲愤,心中十分痛快,转头冲到屋里,拿出昨晚剩下的卤肉,冲到狗窝边,当着姐弟俩的面,把香喷喷的卤肉倒进去:“我就是喜欢拿肉喂狗,谁让你们穷的连肉都买不起?气死你,气死你,想吃去跟狗抢食啊,顺便替你妈也抢点。”
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邱鹏程。
昨天下午,亲爸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打翻装卤肉的碗,指责他们不配吃肉。
今天袁娇娇把好端端的肉,当着他们面,直接倒到狗盆里,还出言侮辱他们。
热血冲上天灵盖,邱鹏程想暴揍袁娇娇一顿。
袁娇娇被他的眼神吓到,躲到邱万盛背后:“邱叔叔,邱鹏程想打我。”
邱万盛将她护到身后,对于她拿卤肉喂狗,侮辱冯小草娘儿仨的行为,一句指责都没,反过来训斥邱鹏程:“瞪什么瞪,只会欺负女孩子,真是个软蛋。”
“她刚才侮辱我们,还侮辱我妈,你还这样护着她?”
邱鹏程声音颤抖,死死盯住邱万盛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邱万盛一脸不耐烦:“娇娇有口无心,都怪你姐牙尖嘴利,她气急了才会说错话。”
“你太偏心。”邱鹏程身体颤抖,气到顶点,脑袋一片空白。
顾辛夷拍了下他的肩膀,指着放在窗台下的搪瓷盆:“还记得我交待你的话吗?拿着搪瓷盆,到外面敲敲打打,喊大家来看热闹。让人见识一下,邱万盛金屋藏娇养的母女俩日子过的多阔绰。又是天天换新衣裳,还拿卤肉喂狗。”
“对了,把邱万盛有钱送刘芸琴一年去好几次医院,却舍不得拿出一分钱替结发妻子看病的消息,好好宣扬一下。”
邱鹏程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用力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宣传。”
“你们想干什么?”
邱万盛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头,脸上露出警惕神情。
可惜,他警惕的太晚,邱鹏程已经拿了两个搪瓷盆,大步冲出门。
“你在这里好好宣传,我出去一趟,不管邱万盛说什么,你都不要停。好好诉苦,把咱妈这些年的付出,告诉大家,也让大家知道,刘芸琴母女日子过的多好。”
“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办到!”
邱鹏程挺起胸膛,用力将两个盆碰到一起,高扯嗓门儿喊:“刘芸琴母女造孽,拿新鲜卤肉喂狗!邱万盛不愿给妻子治病,买肉给刘芸琴喂狗!”
人愤怒到极点,容易激发潜力。
原主记忆里,弟弟性格比较温吞,很少直接表达的情绪。
这也变相说明,脾气再好的人,只要受到的刺激够多,总会黑化的。
顾辛夷也没想到,袁娇娇会用那样的方法侮辱人。
看来,只要原主母女三人,不像老黄牛一样无私奉献,她们就难在人前维持和善的假面。
第053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0
顾辛夷骑着破破烂烂的自行车离开, 邱鹏程“咣当咣当”的撞瓷盆,吸引来不少人。
哪儿都不缺看热闹的人,又有姐弟俩在井台边一席话打底。刘芸家门口, 很快聚起一大波人来。
井台边洗衣服的人把盆一丢, 手胡乱擦了下,匆匆赶了过来。
老的, 少的,抱孩子的, 挤在一起闹哄哄一群。
邱鹏程推开门,扯着嗓子重复:“刘芸琴母女造孽,邱万盛偏心不管儿女。”
刘芸琴一向好面子,被他当众骂, 脸红的像打翻红墨水,一脸难堪的解释:“不是这样的,邱哥家孩子闹别扭, 大家散了吧。”
她迫切希望, 围观的人离开, 不要把她的脸面扔到地上反复踩。
邱万盛快气疯了, 怒骂邱鹏程:“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 就把手里盆放下,不要恶意败坏你刘姨和娇娇姐的名声。”
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他怕坏了自己形象,一定拿皮带抽的儿子服服帖帖。
邱万盛自诩讲道理的慈父,从不打骂儿女, 现在被气的连杀了儿子的心都快有了。
“你还认我是儿子, 就别那么偏心!”
邱鹏程眼睛微红,嗓门儿震天响:“凭什么你的工资, 我妈还有我们姐弟俩一分钱见不到。刘芸琴母女各种新衣服换着穿,我们就要穿破烂衣服。”
他抬起袖子,像大家展示腋下的破洞:“大家看,我身上的褂子都破成这样了,我亲爸连三块钱一件的褂子都不愿给我买。转头花了十几块钱,给刘芸琴买丝巾。”
邱万盛不明白一件事,他越是拿亲爸的身份压邱鹏程,就越让他悲愤和难受。
像顾辛夷对他没半点期望,他说什么都当放屁。但邱鹏程不一样,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父爱的。
多年的洗脑,让邱鹏程以为父亲是爱自己的,只是太重视报恩,这才苛待了家人。
当姐姐犀利指出,父亲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邱鹏程像被人生生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救命之恩大于天,一半是难道他们娘儿仨就不配活吗。
“这丝巾不是县城供销社卖的吗?一条十三块,我嫌贵没舍得让丈夫给我买。”
“啧,当爸爸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舍得给儿子买,给外人买十几块一条的丝巾。”
众人讽刺的目光,让刘芸琴如针芒在背,她下意识的拿手挡住漂亮的印花丝巾,脖子像是被绳子勒住,喘不过气来:“丝巾是我自己买的,我自己出的钱。”
刘芸琴声音软弱无力,带着一丝恳求。
邱鹏程用力撞了搪瓷盆,拿肩膀撞开门,指着大狼狗的食盆给大家看:“我和妈妈还有姐姐,一年吃不上一块肉,瘦成皮包骨头。你们看,我亲爸给刘芸琴母女买的肉和骨头,被她们拿来喂狗。”
大狼狗护食的很,进了它盆的东西,谁都别想碰。
邻居们挤到院子里,皮毛油光水滑的大狼狗,龇着牙冲他们狂叫。
“天啊,拿卤肉喂狗,这种事儿也就解放前的地主会这么做。”
“刘芸琴还工人遗孀呢,你们看她跟女儿的打扮,跟资产阶级家小姐一样。”
“狗食盆里还有肉骨头,这狗吃的比人还好,真是造孽。”
八十年代末,大家讨论起事情来,难免带上一些阶级特色。
虽然随着经济发展,笑贫不笑娼的说法渐渐抬头。但在小县城里,大家还是很看不起,故意浪费粮食甚至肉类的人。
袁娇娇经不住众人指点,将客厅门一甩,躲进了卧室里。
她没礼貌的举动,让围观的人,愈发觉得母女俩小资产阶级作风浓厚了。
这年代大家都穷,物资匮乏,很多人家一个月也就吃一次肉,刘芸琴母女的行为,可不就犯了众怒。
邱鹏程听到大家议论,用力吸了吸鼻子:“我爸隔三差五就要割猪肉送到刘芸琴这里,我们在农村,连肉沫子都吃不到。刘芸琴,你说丝巾是你自己花钱买的。租房子的钱呢?你敢拍着胸脯说,你身上的连衣裙,家里的电视机、洗衣机,不是我爸花钱置办的?”
他一句跟一句,说的刘芸琴无地自容。
也是巧,有孩子满院子蹿,从房子背后拿出一条男人穿的大裤衩,顶在头上晃:“我找到了一跳裤衩子,像不像裙子?”
孩子天真无邪的举动,让现场气氛冻凝。
天蓝色带条纹的大裤衩迎风招展,别说围观的人,就是邱鹏程自己也惊了。
独居女人的家里,出现男人的贴身衣物,难道两人真的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搞破鞋?
王奶奶快步走到孙子前,一把夺过孙子手里的大裤衩,摔到刘芸琴怀里:“拿好你的东西,真不害臊,一个女人家替别人丈夫洗裤衩。”
刘芸琴身材娇小,又是个寡妇,要是敢说这裤衩是她的,瞎子都不会信。
她像是被烫到手一样,急忙将裤衩扔地上。
不知谁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有的女人就是命好,擦擦雪花膏,抹抹红嘴唇,就能把别人的丈夫骗的滴溜转。”
女的多是替冯小草不值,看戏的男人冲邱万盛起哄:“邱老哥,你在外面整花头可以,但别不管老婆孩子啊。惹恼了儿子,将来谁给你养老。”
大家的调侃,让邱万盛愤怒恼怒,他挥动胳膊,铁青着脸赶人:“你们别胡说八道,裤衩是我自己借用刘家洗衣机洗的。芸琴心善,借地方给我晾衣服。我探望刘芸琴母女是为了报恩,你们不要听兔崽子胡说八道。”
“报恩?你害死了袁同志,还惦记人家老婆,不怕半夜被冤魂找上门。”
“说的对,世上哪儿报恩,恨不得自己一家四口人饿死的。我看啊,邱万盛根本不是为了报恩,心里惦记人家漂亮小寡妇才是真。”
刘芸琴脸皮薄,被大家这么一说,捂着脸呜呜哭,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太欺负人了,一群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哭着,转身跑进屋里。
她一番话说的大家犯恶心,有人扯着嗓门冲屋里喊:“到底是我们欺负人,还是有的人作风不正,老天爷在头顶看着呢!”
…
谷源县化肥厂门口,种了一排杨树。
顾辛夷到了地方,将自行车停到树下,朝厂里走去。
门卫大爷拿蒲扇慢悠悠的扇风,看到一个小姑娘进厂,探着头问:“找谁?”
“大爷好,我是邱万盛的女儿邱盼盼,去员工宿舍,替我爸拿东西。”
因为多年钱那件事,邱万盛在厂里属于“知名”人物。听说来人是他女儿,大爷多看了一眼。
眼前丫头又黑又瘦,跟邱万盛长得不太像,他狐疑的问:“你真是邱盼盼?”
顾辛夷拿出一中学生证,举到大爷面前:“您看,我在一中念书,这是我的学生证。”
“行啊,能考上县一中都是好学生,你爸宿舍在302房,进去前先敲门。”
“好的,谢谢大爷。”
临进门前,顾辛夷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大爷,我爸平时是不是很辛苦,周六日经常留在厂里加班?”
“没啊,你爸可是厂里有名的顾家,工作日能抽开空还要回家一趟。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啊,这么多年了,还一直照顾恩人遗孀和孩子。”
顾辛夷故意做出失魂落魄的样子,失神的问:“我爸没在厂里加班?那他怎么老不回家。”
她语气像问话,又像自言自语,让门卫大爷楞在那里。
顾辛夷情绪低落的朝宿舍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手背擦不存在的“眼泪”。
落在门卫大爷眼里,就是小姑娘受了委屈哭鼻子。
再看她瘦的跟芦柴棒似的,头发枯黄没光泽,宽大的鹅黄色碎花裙子洗的发白,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邱万盛穿的那么光鲜,女儿穿的跟乞丐一样,葛大爷心里分外不得劲儿。
到了302宿舍门前,顾辛夷抬手敲门,声音清脆的喊:“有人吗?我是邱万盛闺女,来宿舍取东西。”
“等一下。”
门内传来粗噶的男声。
不一会儿,一个穿蓝衬衫留寸发的中年男人将门打开。
狭小的双人宿舍里,此刻聚了四个男人,他们一边抽烟喝酒,一边打扑克,还有俩人光着膀子。
开门的人看到顾辛夷,不太好意思的说:“是盼盼吧,快请进,屋子里乱糟糟的。那张桌子,还有左边的床是你爸的。”
“谢谢叔叔。”
“老孙,快点,该你出牌了。”
房间里只有一个简陋衣柜,应该是两个混用。
邱万盛的抽屉上落了锁,他的床铺收拾的还算干净,三件套料子用的蓝底白花棉布,买一套要不少钱。
屋子椅子全被占光了,顾辛夷走到邱万盛桌子上,一本书一本书的抖,从里面找出一张刘芸琴母女俩的合影,还找到一张被遗忘的一块钱。
她把照片放到桌面最显眼的地方,手里捏着一块钱,眼泪说来就来:“我爸他,我爸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顾辛夷这一哭一问,把正打牌的哥几个搞蒙了。
孙运城将牌扣到凉席上,走到顾辛夷身边,手足无措的问:“盼盼,你爸是厂里有名的顾家好男人,他外面怎么会有女人。”
“他要是外面没女人,怎么发了工资,一分钱都不往家里交。我妈生病,他咒骂了一通,死活不愿送我妈去医院。我上学天天啃馒头吃咸菜,严重影响不良,校医说再耽搁下去,严重的话可能导致白血病。”
顾辛夷极度营养不良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要在调养好身体前,彻底揭穿监邱万盛真面目,让他臭名远扬。
打牌的人都是化肥厂员工,和邱万盛还算熟悉,听到顾辛夷哭诉,不由面面相觑。
“不会吧,邱哥他不像那样的人,我之前家里人生病,邱哥还慷慨解难,借了我五十块应急。”
邱万盛能营造出好口碑,跟他平日的“善举”不无关系。
外人面前,他是大方讲义气的好同志。但在妻子儿女面前,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
顾辛夷手里攥着一块钱,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不想没有妈,叔叔,求求你们劝劝我爸,送我妈去医院看病吧。我妈从来没想过跟刘阿姨攀比,也没让爸爸给她买过金戒指、化妆品、丝绸连衣裙,她只想去医院看病。他人就待在刘姨家里,不愿回家看一眼。”
她说到伤心处,身子一歪晕了过去,直挺挺的躺地上。
孙云城吓了一跳,伸出手指探了顾辛夷鼻息,见她还有气,这才缓过劲儿来。
其他人丢了手里牌,张罗着用厂里车把顾辛夷送到医院。
她要是在化肥厂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将顾辛夷送到医院后,车间主任刘军熙拍板,让人去找刘芸琴家把邱万盛叫走。
县城不大,打听一个人很容易。
化肥厂的人到了刘芸琴家门口,先看到一大群人,接着听到邱鹏程的控诉。
邱万盛脸色黑的像锅底炭,想夺走儿子手中盆,父子俩你追我躲,跟玩捉猫猫似的。
“你要是不拿钱送我妈去医院看病,我就把你让刘芸琴给自己洗大裤衩的新闻,传播到整个县城。”
太阳越升越高,邱鹏程满身是汗,始终牢记亲姐的话,跟邱万盛杠到底。
哪怕丢人丢到全县城,他也要替亲妈讨回一个公道。
化肥厂的人听到这里,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抽动了下:“万盛,你闺女去厂里拿东西,突然发病晕过去了,已经送到了医院,你快去看看。”
得知亲姐发病进了医院,邱鹏程手里搪瓷盆“咣当”一声落到地上,整个人呆住了。
邱万盛正在火头上,骂了一句:“不孝顺的东西,管她去死。”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不下去,质问邱万盛:“连自己亲闺女都不管,你还是人吗?”
邱鹏程更是捏紧拳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邱万盛。
都怪他,要不是他一分钱不舍得往家里拿,姐姐也不会生病晕倒。
明明她离开前,特地叮嘱他在刘芸琴家盯住父亲。
来同通知邱万盛女儿住医院消息的人,看到他表情狰狞满脸怨恨,对女儿没半点关心和慈爱,心里默默打上一个“×”。
“邱万盛同志,是车间主任派我通知你,让你带钱去医院照顾女儿的。你要是不愿出钱,厂里先垫付医药费,下个月从你工资里扣。”
众人鄙夷的目光,让邱万盛打了个寒颤,收起怨愤表情,大梦初醒似的问:“盼盼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病住院?”
通知消息的人,看不惯他言行举止,不太客气的说:“十七岁的大姑娘,体重才七十斤,瘦的皮包骨头一样,这也能叫好好的?”
邱万盛这两天过的分外恼火,亲生儿女疯了一样跟他闹,害得他在人前出尽洋相,连工友都跟他呛声。
为了挽回一点形象,他故作急切的说:“唉,这孩子平时什么事儿都闷到心里,病了也不跟家人说。”
邱鹏程咬着牙,瞪了邱万盛一眼,主动跟来人说:“我姐住县城哪个医院,几号病房,我要去看她。”
“走,我骑了摩托,载你们父子俩过去。”
三人走后,聚在刘芸琴家门口的人,又聊了好一阵才散去。
他们不止议论,还故意抬高嗓门儿,让刘芸琴母女听。
袁娇娇臊的厉害,蒙着被子哭得天昏地暗。
…
县医院病房里。
顾辛夷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医生给她开了一瓶葡萄糖,还开了营养针。
病房是多人间,隔壁床住着胃病患者。
“林医生,9床来了新病人,是营养不良,您要不要看一下?”
“好,病人今年十七岁?”
男子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声线温润如玉。
顾辛夷指尖微动,对这个声音莫名熟悉。
一只修长微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段,那份熟悉感变得更强烈。
医生身上除了消毒水味,还有淡淡的肥皂香气。
“脉搏还算平稳,身体过于虚弱,肠胃上有些毛病,等她醒来最好做个全面的体检。”
“林医生不愧是大城市来的医生,只凭把脉就能看出病人的大概情况。”
小护士一脸崇拜的望着林医生,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年轻英俊医术还高超的男医生。
听说林医生还是北大医学博士,可以轻松进大医院,但他特地申请到贫困地区支援医疗建设。
第054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1
顾辛夷睁开眼, 正对上一双清和温润的眼眸。
眼前人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工作牌上印着林景昭三字。
林景昭见顾辛夷醒过来, 松开她的手腕, 朝她微笑着点点头:“醒了,还难受吗?”
跨越不同时空, 遇到同一张面孔,顾辛夷心跳不争气的加快。
到底是巧合, 还是……
林景昭见病人不说话,还以为她害羞,从口袋里拿出几颗彩色水果糖,放到她的枕边。
“你贫血严重, 血糖和血压都低,平时最好随身携带一些糖或者巧克力。”
林景昭说到这里,目光落在顾辛夷不舍身的宽大衣服上, 心中闪过一丝怜悯。
谷源县经济落后, 百姓生活苦, 很多人看不起病不敢进医院。
来医院的人, 有拿不出药费治病治到一半偷跑的, 也有下跪求医生救命的。
京市医院固然也有这样的患者,但不像谷源县这样触目惊心。
躺在床上的女孩, 已经十七岁了,骨头细的像是用力捏一下就会折断,脸颊上一点肉都没。
他导师家的女儿才十五岁, 个子高挑, 脸上圆嘟嘟的全是肉。
“谢谢林医生。”
做戏要做全套,顾辛夷声音干涩虚弱。
林景昭愈发觉得病床上的女孩可怜, 多问了句:“还上学吗?今年读什么年级。”
“在县一中念书,今年高一。”
林景昭点头,拿取下钢笔,从病历本上撕下一张白纸,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在京市的通讯地址。
“好好念书,我们学校有贫困地区助学计划,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等你身体好一点,把自己学校和班级写一下,我想资助你读书。”
怕伤到顾辛夷自尊心,林景昭特地加了句:“等你大学毕业,可以接力资助其他孩子。”
抱着文件夹的小护士眼神亮起,对顾辛夷说:“小姑娘,林大夫人可好了,他来咱们县医院实习以来,帮助过很多人。你不要拒绝他的好意,一定要好好学习。”
顾辛夷接过林景昭递过来的纸,朝他点点头:“谢谢林大夫,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早日考上理想大学。”
她有提前参加高考的意向,是真的“早日”。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姐!”
邱鹏程高喊一声“姐”,冲到九号病床前,半跪在地上,用力抓紧顾辛夷的手,脸上全是害怕神情。
“姐,你咋回事儿啊,怎么突然病了。头痛不痛,摔到哪儿没。”
邱鹏程急切的问了一通,不等顾辛夷回答,又看向林景昭:“医生,我姐她身体还好吗?她会不会出事?”
顾辛夷轻拍邱鹏程手背:“别紧张,老毛病了,贫血营养不良加上慢性胃炎而已。”
见她对自己病情一清二楚,难受的厉害,也不表露出来,还反过来安慰同样瘦弱的弟弟,林景昭更觉心酸。
邱万盛慢一步走拉进来,看到女儿躺在病床上,上前一步黑着脸教训:“大热天的,你去化肥厂干嘛。把自己晒中暑晕过去,心里美了吧。医院是什么好地方,赶紧收拾东西跟我离开。”
同是化肥厂员工的张安德听到这话,皱了眉头:“老邱,孩子还病着,你说这话太刺人心了。”
邱鹏程双手紧握成拳,抬头瞪着满脸不高兴的邱万盛,他脸上没半点担心,只有嫌弃。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们亲爸,姐姐都病成这样子了,你一点都不关心,生怕浪费一分钱。刘芸琴捂着肚子叫两声,你都急的心急火燎的把她往医院送。在你眼里,我们姐弟算什么?”
听儿子提起刘芸琴,邱万盛气的举起巴掌:“兔崽子,老子做事不用你教。那是你刘姨,嘴巴放尊重点。”
坐摩托车来医院的路上,邱万盛想了很多。
之前他太生气,满脑子都是儿子女儿当众办他丢脸,害他被众人讽刺嘲笑。
待在刘芸琴家门口,就跟派出所拉着犯人游街一样,那滋味儿实在难受。
所以工厂的人催了一句,邱万盛就跟儿子来医院了。
这一路上,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他作为一家之主,一己之力撑起整个邱家。
一双儿女把他当仇人一样看,不懂知恩图报的道理,不知尊敬长辈,只知道惦记他手里的钱。
他现在正值壮年,女儿和儿子就敢这样不孝,等他老了更不能指望他们了。
反正面子已经丢了,邱万盛打定主意,以后一分钱都不给这一对白眼狼花。冯小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她拼命在两个孩子面前败坏他,他们能这样大逆不道?
“你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刘鹏程也是脾气倔,站起来梗着脖子跟邱万盛犟。
小县城里,还有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观念,张德安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邱万盛抬起头,却没往刘鹏程脸上打,反而甩向顾辛夷:“我就不信,你昨天还抡凳子打老子,今天就生病躺医院。”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斜伸出来,拦住了邱万盛。
林景昭沉着脸,俊朗如玉的脸庞上浮出怒色:“打人犯法,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他已经听出来邱万盛是邱盼盼的亲生父亲,正是听出来才更加生气。
世上怎么有这样蛮横狠心的父亲,看到生病的女儿又打又骂,没半点慈爱之心。
他长的人高马大脸色红润,骂起来人中气十足,一点都没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是她老子,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你管的着吗?”
邱万盛不讲理的样子,让一个病房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顾辛夷看出他是破罐子破摔,一分钱都不愿意出,看向张德安:“叔叔,你是化肥厂的员工吗?”
“是,盼盼,你身体好点没?”
邱鹏程看到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关心姐姐身体,亲爸进到病房没一句担心的话,又是打还是骂,对邱万盛彻底寒了心。
顾辛夷乖巧点头:“我好多了,叔叔,我爸一心扑到刘芳琴母女身上,不愿花钱给我们治病。厂里能不能做主,帮我们付医药费?”
她倒不是无理要求,这个年代厂干部就跟大家长似的什么都管。
什么出轨、闹离婚、父母不养孩子、孩子不孝父母啦,只要捅到单位去,保证有个解决的方法。
就比如邱家这事儿,其实冯小草要是带着两个孩子到厂里闹一闹,绝不会这么多年,连邱万盛工资折子都见不到。
第055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2-13
人对于弱小都是有本能同情心的, 和凶悍强横的邱万盛比,瘦弱的姐弟俩处处透着可怜。
张德安很看不起邱万盛,男人在外偷腥还能说是经不住诱惑。毕竟刘芸琴长相和身段儿, 不是冯小草能比的。
但他对儿女没半点骨肉亲情, 就让人看不过眼了。
张德安也是当爸的人,家里一儿一女, 虽然有点重男轻女。但有他们大人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两个孩子的。
哪有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情人有钱烧的拿卤肉喂狗,亲生骨肉缺衣少穿,严重营养不良。
他才在刘芸琴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听到许多邱万盛和刘芸琴的奇葩事迹。
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张德安慈颜悦色的对顾辛夷说:“盼盼别怕,你的医药费厂里会做主让你爸出的。还有邱嫂子,要是到医院检查出毛病来, 厂里会从你爸每月工资里扣医药费。”
邱万盛黑了脸, 他一分钱都不愿给这几个白眼狼花。
但厂里要是做主扣他工资, 给老婆和女儿当医药费, 他、他还真没办法。
邱万盛心里怄火, 将手从林景昭手腕里挣脱,不敢招惹这个一口普通话的医生, 冲顾辛夷姐弟说:“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养了你们这两个讨债鬼。”
骂完人后,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
还是张德安看不下去, 替顾辛夷垫付了医药费,又给了她留了五块钱。
临走前, 他不忘交待:“你在医院好好待着,厂里不会不管职工家属的。你爸被人迷了心窍,等他回过神来,肯定不会不管你们的。”
至于那个“人”,除了刘芸琴还能是谁。
顾辛夷不觉得邱万盛会良心发现,但也没反驳什么。
作为受害者,在舆论扩散后,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武器。
经此一事,刘芸琴的名声在化肥厂彻底臭了。以前厂里念着她是英雄职工遗孀的份上,逢年过节都要拎着米面食油去探望她。
刘芸琴外表秀气时髦,人看着也知书达理,谁知道她背地里把别人的丈夫勾得神魂颠倒。
这个人不是别人,还是当年害死袁红光的人。
外人不清楚,化肥厂里当年跟袁红光交好的,哪儿会不知道他死的冤枉。要不是邱万盛强拉硬拽,落水后自私的拽伤袁红光,他也不会年纪轻轻牺牲,丢下孤儿寡母。
刘芸琴但凡对亡夫有一点旧情在,都不该跟邱万盛混到一起。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不用顾辛夷煽动,就有更惊悚的流言传出。
流言说当年邱万盛看上袁红光老婆,故意借醉酒,拉着不让对方回家,装溺水把人害死。
顾辛夷在医院住了三天,从来探望病人的家属口里,听到邱万盛和刘芸琴风流韵事的N个版本。
冯小草从儿子口中得知,女儿昏倒住院,丈夫一分钱都不愿出,还想打她巴掌,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等到了医院,听到丈夫和刘芸琴的桃色绯闻,冯小草心凉的像十冬腊月的山雪。
化肥厂愿意替女儿出医药费,她心里十分感激,对丈夫的怨气却更重了。
顾辛夷强拉着冯小草在医院挂号检查身体,她拗不过女儿,怀着忐忑的心情,和女儿一起抽血化验、拍了CT。
结果很不好,CT显示冯小草胃部有阴影极有可能是癌变,与患癌的可能相比,肺上的炎症看似没那么要紧。
怕病人得知病情后心理崩溃,林景昭拿着X光片对顾辛夷说:“你妈妈情况不太好,她胃部的病灶需要做胃镜进行进一步检查。肺部的炎症问题也要及时治疗,肺炎轻微时会表现为发热、咳嗽、咳痰,严重时会咳血感染性休克、血压下降心律失常等。”
冯小草的身体特别差,像一部年久失修的机器,处处都是毛病。
其他小问题,林景昭怕顾辛夷压力太大,没在她面前提。
顾辛夷紧紧握住X光片,眼圈微红,哽咽着点头:“我知道了,林医生,希望您能暂时瞒着我妈,我怕她放弃治疗。”
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水平,如果冯小草确诊癌症,即使是早期,也只是多熬几年日子。
如果送到大城市进行治疗,或许还有痊愈的希望。
原主残存的情绪泛上心头,顾辛夷也有些感伤。
林景昭见她这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柔软泛黄的头发:“不要太难过,我们要庆幸,至少病灶发现的早,还有挽回余地。”
很多农村人生了病不愿到医院看,忍到疼的满地打滚,实在受不了才送到医院,硬是把小病拖成了大病。
根据林景昭在京市大医院实习的经验,冯小草的病在大城市,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
顾辛夷点头:“我懂的,林医生您来自京市,能给我推荐治疗胃……癌方面比较先进的医院吗?”
她悲伤又倔强的眼神,让林景昭深受触动:“可以,去京市治疗花费比较大,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跟我提。”
人与人之间似乎真的存在缘分,从见到顾辛夷的第一眼,林景昭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平时也会顺手帮一下可怜的病人,但很少会感触这么大。
“谢谢你。”
顾辛夷向林景昭鞠了一躬,他急忙退开:“不用这么客气,医者父母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医生,您待会儿跟我妈说病情时,就说她现在身体情况不太好必须住院休养,继续劳累可能会引发严重身体问题,行吗?”
林景昭理解顾辛夷的想法,点头应道:“可以。”
再说冯小草,本来十分抗拒住院,听了大夫的话后,手抓着床单一脸犹豫的问:“大夫,我能回家养着吗?我家里还养了鸡鸭,回去不干重活,身体还能撑得住吧?”
顾辛夷和邱鹏程同时说了两个字:“不行。”
“妈,您要是不住院休养,我和鹏程就不上学,天天在医院里守着你!”
“我姐说的对,妈,您要是为了省钱不住院,我立马辍学打工,挣钱给您看病。”
顾辛夷拿手指弹了邱鹏程一个脑瓜崩,板着脸训他:“不准提辍学两字,好好念书,咱妈的医药费有人出。”
前边说过,冯小草是奉献型人格,性格软弱可欺。换一个性格泼辣的,也受不了邱万盛的自私和凉薄。
所以儿女强行替她拿了主意,冯小草心里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在医院住下了。
县城医疗水平一般,顾辛夷不打算让原主妈妈在这里开刀,医药费算下来不算多。
为了让邱万盛肉疼,她特地让医院开了些补品,替冯小草养身子。
有化肥厂的介入,邱万盛再不愿意,也被迫出了医药费。
顾辛夷出院回学校念书,班里气氛跟上周完全不同了。
上一周,袁娇娇还是大家眼里备受家中宠爱的小公主,这一周就变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话。
县城是熟人社会,邱万盛的奇葩行为,传遍了整个县。
一个男人要是没出轨,怎么会虐待自己妻儿,供养别的女人和孩子。
刘芸琴名声臭了大街,袁娇娇日子也不好过,连王海燕都跟她划清了界限。
毕竟这年代,越是小地方,越在乎所谓的名声。袁娇娇有那样一个妈,平白就低了人一等。
顾辛夷回学校后,同桌赵刚神神秘秘的问到:“邱盼盼,你爸真跟袁娇娇妈有一腿吗?”
赵刚两个拇指对着弯屈,笑容中透着猥琐。
前桌身子往后靠,努力支棱着耳朵,生怕错过重要八卦。
“你问袁娇娇去,我不清楚,反正我爸的工资,一直是她们母女在花。”
赵刚嘿嘿一笑,用圆珠笔写了个纸条,揉成一团扔到袁娇娇身上。
袁娇娇被纸团砸了下,弯腰捡起来,抖开纸团看到上面的字,气的脸色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走廊外响起拍篮球的声音,姜彦西穿着柠檬黄球服,单手拍着篮球,漫不经心的进了教室。
看到男友进来,袁娇娇踢开凳子,走到姜彦西面前,举着纸条泪汪汪的说:“彦西,有人冤枉我。邱盼盼和她弟弟跑到我们家门口闹事,满口污言秽语,惹来许多流言,我妈都气病了。”
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袁娇娇,你妈妈跟邱盼盼的爸爸睡过吗?”侮辱意味极浓。
姜彦西不是喜欢关注八卦的人,这几天也感觉到,班里气氛不太对,袁娇娇似乎落了单,将他当做救命稻草。
他不喜欢太黏人的女生,但中二少年的英雄情结,又让他对袁娇娇有种怜弱心理。
退一步讲,袁娇娇和他没关系,被人欺负就算了。
他们现在是恋爱关系,别人欺负袁娇娇就是打他的脸。
姜彦西丢下篮球,接过袁娇娇手里纸条,走到讲台上,单手撑桌,脸色阴沉的问:“谁写的纸条,TMD的给我站出来。”
嘈杂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着姜彦西。
袁娇娇腮帮子上挂着泪珠,眼角微红,咬着下唇一脸委屈。
没人应声,姜彦西撕掉手中纸条,雪花似的扬了出去,用力把黑板擦扔到课桌上,“咚”的一声黑板擦重重反弹到地上。
他身材高大,打扮痞气,平时哪个男生得罪了他,都会被拉到厕所收拾一顿。
跟人抢篮球场时,姜彦西能凭着身高优势一挑三,在大家心目中既是校草也是校霸。
他发起火来,大家都有几分噤若寒蝉的意思,唯独顾辛夷认真写卷子,头都不抬一下。
没一个人站出来承认纸条是自己写的,姜彦西看向袁娇娇:“纸条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
男友愿为自己出头,袁娇娇心里很高兴,指向顾辛夷的方向:“是从那个方向飞过来,砸到了我背上。”
赵刚将圆珠笔塞到课本里,努力表现的不动声色,生怕姜彦西认出是他写的纸条。
姜彦西朝袁娇娇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望到埋头写字的顾辛夷。
他大步流星的走下讲台,眉宇间尽是戾气。
上周他警告过顾辛夷,让她向袁娇娇道歉,因为她生病住院的事,姜彦西本打算放过她一次。
谁知她变本加厉,继续找袁娇娇不痛快。
姜彦西走到顾辛夷书桌前,伸手拿起赵刚的书本,重重往顾辛夷桌子上一摔:“站起来!”
赵刚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控制住站起来,看到姜彦西是在和同桌说话,才放下心来。
同桌是女生,姜彦西再横,也不至于打女生吧?他打算龟着等这事完了,买包瓜子给同桌道歉。
顾辛夷放下笔,抬头看向姜彦西。
原主那一世,袁娇娇似乎特别反感原主和姜彦西接触,几次警告她不准她和姜彦西说话。
在原主印象中,姜彦西只是个在学校比较有名气的陌生男同学。
这一世,顾辛夷不买袁娇娇的账,跟姜彦西彻底对上了。
“你挡住我的光线了,让开。”
顾辛夷没站起来,反而让姜彦西让开。
班里同学一个个惊掉下巴,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分明写着:“卧槽,邱盼盼吃错药了?”
赵刚缩缩肩膀,鼓起勇气打圆场:“大家都是同学,不要火气那么大。天热,我给姜同学买瓶冰水去。”
“闭嘴。”
姜彦西看了赵刚一眼,他立马坐直身子,表情有些尴尬。
浅蓝玻璃上映着姜彦西高大的身影,他下巴棱角分明,头发桀骜的竖着,剑眉浓如墨染。
袁娇娇站在他旁边,愈发显得娇小玲珑。
“我上周警告过你,不要欺负袁娇娇,你似乎没把我的话放心上。”
姜彦西盯着顾辛夷的眼睛,左手扭动右手关节,发出“咔吧”的声音。
袁娇娇趁机用带着鼻音的腔调指责顾辛夷:“邱盼盼,你太过分了。就算嫉妒我学习成绩比你优秀,长得比你漂亮,也不能带着你的混混弟弟恶意造谣中伤我和妈妈。”
她以前对邱盼盼是六分讨厌四分恨,现在恨不得她们姐弟俩被千刀万剐。
顾辛夷笑,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让袁娇娇有一种被看透的狼狈。
“我没兴趣造谣你,至于嫉妒更无从谈起。以前我考试成绩差,只是不想你回家叽叽歪歪的告状,邱万盛冲我发火。这次期末考试,我会拿出真实成绩。哦,至于你觉得自己漂亮……”
顾辛夷没继续说下去,唇角嘲弄的笑意,让袁娇娇分外难堪。
强烈的恐慌感,扼住了她的心脏,难道邱盼盼真的为了避免被邱万盛数落,故意考差的?
袁娇娇想起,上初中时,她成绩似乎一直比邱盼盼略差一点。
姜彦西不耐烦和顾辛夷掰扯有的没的,直接一拳头砸在她的桌上:“再问你一遍,道歉不道歉。”
他眉峰挑起,表情肃杀,刻意模仿电视剧里的杀手。
“聒噪,我没什么好道歉的。”
顾辛夷话音落,姜彦西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兜,伸脚踹向她的课桌,打算把她连人带课桌踹翻。
坐在附近的人,拿手遮住眼睛,班长见姜彦西动手,急忙站起来劝:“姜同学,马上就要上课了,不要动手。”
还有女生惊呼:“他打女生。”
顾辛夷将桌子推到左边,身子往后闪,姜彦西踹了个空。
“桌椅坏了,要归个人赔偿,想打我,就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上。”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刚才那一脚,姜彦西用了七成力道,踢空之后差点滑倒,看向顾辛夷的眼神充满厌恶。
顾辛夷退到空地上,对班长孙聪颖说:“老师问起来,希望各位班长和同学作个见证,我没打架,是姜彦西主动打我。”
姜彦西哼了一声:“你以为跟老师打小报告,我就会怕你?”
他又是一脚,直奔顾辛夷的小腹。
男生打女生有个误区,以为踢肚子最方便,不像打上身容易碰到胸被骂流氓。
但他们没考虑到,以男人的力道踢女人肚子,很容易踢出毛病来。
顾辛夷选择硬扛,她往后退了两步,身子腾起后脚踩着黑板,飞身踹向姜彦西腰胯的位置。
他的身高优势瞬间被抹去,腰胯受到重击后,不由自主的弯下腰,痛的五官扭曲。
整个班级都沸腾了,甚至有人吹口哨。
“厉害了,邱盼盼刚才那一脚,跟电视上的武林高手一样。”
“哇,头一次见那么能打的女生。”
因为过于兴奋,大家甚至没顾得上考虑,自己的话会不会得罪姜彦西。
姜彦西胯骨疼的厉害,恨恨的盯着顾辛夷,抬腿反击的力气都没。
顾辛夷拿了支粉笔,在后面黑板上写了四个字:“人不犯我。”
班里同学要是约好一样,齐声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顾辛夷丢掉粉笔,笑着看向姜彦西:“姜同学是不是觉得,自己平时在学校很霸气,谁都不敢惹。你以为别人打不过你,其实只是因为县里太穷。你打伤人能付得起医药费,别人打伤你出不起钱。你家里有关系,在一中惹了事被退学也能转到其他学校,别人没这个资本。”
这话说到班里许多男同学的心坎儿里,他们一个人打不过姜彦西,难道三个人还打不过吗?
不敢打而已,姜家有钱怎么造都行,他们只是普通家庭出身,最要紧的就是考大学,最次也要拿个高中毕业证。
袁娇娇心疼男友,瞪着眼骂顾辛夷:“彦西好心让你,你不领情,还反过来嘲讽他。”
“让我?袁娇娇,我要是你,现在一定安安静静的回到座位上,免得被姜彦西迁怒。姜彦西,奉劝你一句话。别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没人敢惹,你家里能照顾你一时,顾不了你一世。”
她的话,戳中姜彦西的痛脚。
他就是因为在学校打架,不小心把人胳膊弄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为了避风头,才转到小县城念高中。
家里人再三教育他,以后回到京市不能再意气用事。
顾辛夷的话,仿佛在嘲笑他,只敢在小地方逞英雄一样。
姜彦西深呼吸,冷冷的看了顾辛夷一眼:“至少我家人能为我提供锦绣前程,像你这样的人,考不上大学,一辈子只能龟缩在县城里。就算考上大学,也难有什么出息。”
清脆的掌声响起,顾辛夷一边鼓掌一边笑:“对,就是这样,打不过就改为放嘴炮,这才是电视剧里反派的作风。”
班里再次掀起笑声,大家真的不想得罪姜彦西,但顾辛夷的话实在太好笑了。
姜彦西黑着脸,篮球也不要,直接逃课离开,留下孤独无助的袁娇娇。
名声变差后,袁娇娇明显感觉到,老师对她的态度变得冷淡。
她不敢请假,只能怏怏的回自己座位上。
周四时,姜彦西没来上课。
作文课上,顾辛夷的文章被周老师选为优秀范文。他十分激动,用了一大串形容词,对顾辛夷的文章进行肯定。
袁娇娇的作文只得了一个良,她盯着那个刺目的红色“良”字,心情十分糟糕。
更让她难受的是,周老师让顾辛夷上台朗读自己作文,这些风光应该属于她才对。
顾辛夷站在讲台上,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读完自己的作文,还讲了和作品有关的小故事,赢得热烈掌声。
她越出风头,袁娇娇就越难受。
她几乎可以肯定,从今以后顾辛夷再也不会替她写作文。
袁娇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师和同学的质疑,一次两次是失误。次数多了,他们会不会怀疑自己江郎才尽。
…
原主妈妈在县城住院,顾辛夷跟老师打了招呼,每天都会在晚自习时,到医院一趟。
华国重视孝道,顾辛夷的行为得到老师的赞赏和批准。
到了医院,她直奔三楼病房,路过药房的时候,看到邱万盛手里拎着红色保温桶,递给药房工作人员一张单子。
顾辛夷面色微哂,想到昨天袁娇娇说她妈被气病了。
刘芸琴生病,邱万盛这个大孝子果然跑的比谁都快,他弯腰撅屁股的样子实在可笑。
她看了一眼,转身快步上楼。
见到冯小草时,顾辛夷明显感觉到,她脸色似乎不太对,精神状态也有点差。
第056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4
“盼盼来了, 自己削个苹果吃,林医生送来的。”
看到女儿进门,冯小草勉强挤出一个笑。
她眼角低垂, 只有嘴角勉强往上扯, 笑的分外艰难。
“嗯,您在床上好好歇着, 不用下地,我陪您说会儿话就走。”
顾辛夷坐到凳子上, 拿起水果刀削苹果,冯小草怕女儿看出什么,笨拙的转移话题:“林医生真是个好人,让你弟把家里攒的笨鸡蛋, 给林医生装一兜。”
“行,邱鹏说,他回家盯着草窝子, 家里鸡蛋一个都没少。”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 冯小草眉头渐渐舒展开。
只是两人聊天过程中, 她目光时时看向病床外, 像在期盼什么, 又像在担心什么。
冯小草人还没灶台高,就开始帮家里干活。
等她嫁人后, 婆婆跟着大伯一家,丈夫又是个不体贴的。冯小草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要下地干活,自己拾掇吃的, 照顾躺在襁褓里啼哭的孩子。
好不容易等两个孩子长大一点, 日子本该清闲一些,结果又摊上袁红光为救溺水丈夫牺牲的事。
为了报恩, 冯小草起早贪黑,既要种地养家,还要替人做手工活赚钱,供养刘芸琴母女过小资生活。
她这一辈子,从没这样清闲过,闲的冯小草心里发慌,日子像偷来的。
往常她一年都难吃几顿肉,最近几乎天天都能沾到荤腥。
冯小草天天发愁钱不够花,怕丈夫冲她发火,又想听他解释跟刘芸琴到底怎么回事儿。
可她住院以来,丈夫一面都没露过。
今天冯小草在走廊散步时,无意中看到邱万盛一脸殷勤的搀着刘芸琴胳膊,扶着她进了308病房。
一个身材高大威猛,一个打扮洋气漂亮,他们谈笑的样子,像极了夫妻。
冯小草做贼似的逃回了病房,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丈夫从没这样对她笑过,刚嫁到邱家时,邱万盛还在家务农,人长得瘦,在外时见谁都笑呵呵,到家里常板着一张脸。
那时冯小草有些怕丈夫,做事小心翼翼生怕他打自己。
日子长了,冯小草觉得跟村里其他男人相比,邱万盛还不错,至少不怎么打媳妇儿。
医院的晚上,格外安静,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带着痛苦的呻吟,听的人有些凄惶。
308病房。
邱万盛用起子打开草莓罐头,用勺子挖了一口,亲手喂给她吃。
刘芸琴脸上带着几分病色,卷曲的鬓发垂在胸前,张开嘴小口小口的吃草莓。
喂她吃完东西,邱万盛放下勺子,替她掖了被子:“芸琴,你先歇会儿,我去那边一趟。”
担心她在医院住的不舒服,邱万盛特地花钱选的双人病房。
另外一床住的是个老人,早早睡下了。
刘芸琴点点头,目送邱万盛离开,门关上后,她脸上露出憎恶神色。
自从邱鹏程在她租的院子前大闹过后,周围街坊邻居看她的眼神儿就开始不对。
亡夫家里亲戚特地上门,跟她说一通有的没的,让她注意影响,不要给袁家丢脸。
刘芸琴面上应下,心里将袁家人卖了八百遍。
亡夫去世后,袁家人嫌弃娇娇是个女孩,对她们母子俩不闻不问,还削尖了脑袋抢亡夫留下的遗产。
他们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要不是邱万盛帮忙,刘芸琴早就因为过不下去,带着娇娇重新嫁人了。
二婚能找到什么好对象,估计还得被人逼着生孩子,天天操持家务,过的连冯小草都不如。
她想搬家,离开漩涡中心。
但现在住的房子房租已经预交到明年八月,邱万盛被厂里压着给冯小草和邱盼盼出医药费,拿不出钱来。
他名声被亲生子女败坏,厂里没职工愿意借钱给他。
刘芸琴只能深居简出,尽量不跟邻居碰面。
邱万盛推开病房门,看到顾辛夷坐在病床边削苹果,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如果单是冯小草在这儿,他有信心说服她办出院手续,到308病房照顾刘芸琴。
但有这个天生反骨的孽障在,邱万盛就不能保证妻子会听自己话了。
想到每次跟女儿起冲突都没好事,他站在门口,没好气的对顾辛夷说:“你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你妈说。”
冯小草神色有些紧张,又有点欣喜,以为丈夫打算向她解释刘芸琴的事。
刘芸琴是恩人留下的遗孀,冯小草不愿相信,天天教他们知恩图报的丈夫,会做对不起恩人的事。
顾辛夷专注的削苹果皮,懒散的回了句:“你们在这儿说,我听着。”
“鹏程妈,你出了一下,我有重要事跟你说。”邱万盛双手背后,微挺着肚子,拽的跟大爷似的。
冯小草手撑着床动了下,小声对顾辛夷说:“盼盼,我到走廊上跟你爸说点事,你在屋里等会儿。”
顾辛夷将水果刀插进苹果里,冷眼盯住邱万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打我妈主意。”
女儿的举动,让冯小草吓了一跳,邱万盛更是心里一咯噔。
他总觉得,顾辛夷把苹果当成了他,想用水果刀扎他。
来都来了,邱万盛琢磨了下,站在离妻子病床稍远的地方开了口:“冯小草,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把两个人教成白眼狼,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
冯小草嗫嚅着回:“鹏程和盼盼还小,你以后多照顾两个孩子,对他们好点,两个孩子还是认你的。”
“认我?我就是养条狗,都比养两条会咬人的白眼狼好。”邱万盛一脸怨愤。
顾辛夷拔出水果刀,握在手里把玩,顶了邱万盛一句:“说的没错,你好好养大狼狗,绝对比养刘芸琴和袁娇娇划算。”
见她曲解自己意思,邱万盛气的脸红脖子粗:“你再这样任性,我就跟你妈离婚,一辈子都不管你们!”
他撂下狠话,冯小草脸色苍白急切的说:“不能离婚,盼盼和鹏程会被人笑话的,他们以后找对象也困难。”
“离就离,按照法律,就算离婚,你也要抚养我和鹏程。”
母女俩截然不同的反应,让邱万盛格外畅快。
死丫头再强硬有什么用,冯小草一听离婚立马就怂了,不还得求着他。
第057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5
冯小草对离婚的恐惧, 看的顾辛夷有些难受。
她像极了年代苦情剧里奉献型好人标准模板,一辈子没自己的人生。
幼年时饱受重男轻女的苦楚,嫁人后没得到一日安闲。丈夫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她怕离婚后一双儿女受冷眼, 选择默默忍受。
儿子为了别人意外身亡,成为压垮冯小草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她在病痛中死去。
为什么善良的人,就要遭受这么多折磨, 伪善的人却能堂而皇之的压榨剥削别人。
邱万盛一脸得意,鼻孔朝天,拿下巴对着冯小草:“不想离婚,明天就收拾东西出院, 到308病房照顾芸琴。”
病房里其他人,被邱万盛的无耻惊到,忍不住打抱不平:“你真是冯大姐的丈夫?世上怎么有这样不讲究的丈夫, 让生病的妻子出院, 照顾别的女人?”
有人早就听说过邱万盛和刘芸琴的光荣事迹, 掀开帘子劝冯小草:“冯大姐, 听咱一声劝, 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实在没意思, 还不如离婚清净自在。”
邱万盛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都敢怂恿冯小草跟自己离婚, 怒骂道:“拆散别人夫妻, 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小草,我邱万盛向来说话算话, 说了报恩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你放心,我发誓,我和刘芸琴清清白白,没半点不妥当的地方。”
他趁着人多,一脸正气的替自己辩驳。
就凭邱万盛刚才那一通话,病房里就没人信,他跟刘芸琴清清白白。
要是真的清白,他为什么要逼重病妻子照顾别的女人?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那得建立在两口子实心过日子的基础上。
顾辛夷看向冯小草,只问了一句话:“妈,连外人都能看出邱万盛狼心狗肺,是个靠不住的东西。你要是选择跟他过日子,我跟鹏程就搬出去,不管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关系。”
“盼,你怎么这样剜妈的心。我这辈子图啥,不就图你跟鹏程能好好念书,别像妈一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就算考不上大学,好歹能找份正经工作谋生。”
冯小草声音凄厉,眼泪滚滚的往下流,不像刘芸琴母女那样哭得很有美感,但让人看着就伤心。
顾辛夷也不想这样逼冯小草,但她知道,被奴役大半辈子的人,想和过去割裂,必须要有人推一把。
她愿意推原主妈妈一把,伤心和痛苦只是暂时的,摆脱渣男,冯小草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其实搁到几十年后,大家很容易就能看出,原主姐弟包括冯小草都被邱万盛PUA了。
他利用丈夫的权威,打着“报恩”旗号的道德大棒,和刘芸琴母女一起,将母女三人奴役至死。
邱万盛听到妻子哭喊,眉心突突的跳,总觉得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不好的事。
顾辛夷握住冯小草的手,坚定的对她说:“妈,时代不一样了,离婚不可耻。您还记得我做的那个梦吗?您的病,村里发生的事,邱万盛和刘芸琴的关系。难道在您眼里,我和弟弟两条命,比不上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女儿平静的眼神,让冯小草心中泛酸。
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让儿女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屈辱,还对一个没有心的人抱有期望。
时代不一样了,她以前能靠自己双手养活一对儿女,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冯小草提起一口气,冲邱万盛喊:“邱万盛,我要跟你离婚,离婚!”
她用尽力气,拼命喊出“离婚”二字,像是要把胸腔里积压多年的郁气,一口气发泄出来。
老实人的反抗,就像岩浆爆发、
邱万盛没料到,懦弱怕事的妻子,真的敢冲他吼离婚,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他哪知道,冯小草其实早就对他失望。
她不是石头不是任人践踏的杂草,遭受怎样的折磨,都默默忍耐。
三从四德的枷锁,压得冯小草喘不过气来。
她像很多农村妇女一样,早早认了命,希望儿女能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就像邱万盛把刘芸琴当做宝贝,视妻女如草芥一样,冯小草最在意还是亲生儿女。
“你可别后悔!”邱万盛色厉内荏,指着冯小草嚷。
林景昭查房时,隔得老远,就听到这边动静。
他收起钢笔,单手拿着病历本,来到冯小草病房前。
“医院内部,不准喧哗。”
林景昭对邱万盛印象很不好,他在妻女面前恶形恶状,送别的女人上医院殷勤的像条狗,让人看不过眼。
家属对大城市来的林医生印象非常好,能不好吗?他人长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说话文绉绉的,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替冯小草打抱不平的病人家属,主动告知林医生,邱万盛办的丑事:“林医生,邱万盛太恶心了。他以离婚相逼,让冯大姐出院,到308病房照顾他相好的。”
邱万盛被人说的没脸,恼羞成怒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那是报恩,报恩!”
“308房病人刘芸琴只是着了凉,有些发热咳嗽。你的妻子冯小草有严重的胃病和肺炎,需要静心调养不得受累。你强迫重病的人出院,照顾一个轻微病患者,安的什么心?”
林景昭语调缓慢,神情严肃,一段话说的邱万盛凭空矮了半截似的。
面对众人嘲讽的眼神,他硬着头皮丢了句:“乡下人天天操劳受累,谁身上没点病痛,冯小草就是偷懒装病。”
他死鸭子嘴硬,说完话,顶着众人厌恶的视线离开。
林景昭挨个查看病人情况,替冯小草看完病,交待了她两句,眸光转向顾辛夷:“你脸色比前些天好了些,要多吃饭注重荤素搭配,加强锻炼。”
“谢谢林医生关心。”
陪原主妈妈住院的日子,顾辛夷对林景昭也加深了了解。
他今年二十四岁,在医学博士生算是比较年轻的。听说林医生家世不错,不用为钱财费心,所以他经常帮助出不起医药费的贫困病人。
人长得英俊高大,家世良好还单身,不止医院里的女医生和护士,对林医生满怀憧憬,县里还有其他女生故意装病,到医院偶遇他。
这还是八十年代的人含蓄,就凭林景昭的长相,放到几十年后,估计天天都能收到玫瑰花。
“不客气,你血糖低,记得随身带一些糖果。”
林景昭说着话,抓了把糖果放到浅绿色的床头柜上。
他每次见面,都会给自己塞糖,让顾辛夷有点不好意思。
但还回去,又显得太见外,她决定抽空做个小礼物,送给林医生作为答谢。
冯小草看到这一幕,感激的对林景昭说:“谢谢林医生,我和盼盼劳您费心了。”
她没文化,从别人口中学来的话,说的磕磕绊绊,但谢意非常真诚。
林景昭笑着回了句不用客气,领着护士到隔壁查房。
再说邱万盛憋了一肚子气,在楼下花园里走了好一会儿。他转来转去,觉得现在还不是离婚的时候。
现在闹离婚,不是落实了他跟刘芸琴之前有猫腻。
就算离婚,也不能让他将骂名全担了。
邱万盛打算抽空回家一趟,跟大哥和亲妈商量一下。
这年头做看重孝道,他要是能让亲妈出面,证明冯小草偷奸耍滑,不孝敬老人。
他再打着孝敬寡母的旗号,提出跟冯小草离婚,别人也不能说他什么。
而且,要是因他的错处离婚,少不了要给冯小草母女三人多分钱,邱万盛一分钱都不舍得给他们花。
这年头离婚不容易,邱万盛有意拖着,冯小草单方面办离婚手续分外艰难。
顾辛夷看出,邱万盛不爽快离婚,不是舍不得冯小草,而是想倒打一耙,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
制造舆论这种事,顾辛夷比他在行,她早就让邱鹏程在老家宣扬过邱万盛的“光辉事迹”。
除非邱万盛当众表演个挥刀自宫,证明他和刘芸琴清清白白,否则休想在舆论上翻盘。
离婚证虽然没办,但邱万盛和冯小草已经成了水火不容的仇人。
对此,顾辛夷倒没什么意见,反目成仇总比藕断丝连好。
…
顾辛夷写的文章陆陆续续在报纸上发表,收到了不少稿费,成为学校小有名气的才女和作家。
打架失败,灰溜溜转班的姜彦西,看到学校公告栏里,张贴的邱盼盼作品,心情有些复杂。
英雄救美变成狗熊出糗,他一气之下转了班,还和袁娇娇分手。
袁娇娇的名声烂的一塌糊涂,姜彦西不愿跟她掺和到一起。
自从袁娇娇和顾辛夷闹翻后,她就没再写出好的作文。有一次好不容易被老师评了个“优”,评赏作文时,有同学当场举报她的作文是抄袭的。
一个连课堂作文都要抄袭的女生,真的能写出那么有灵气的诗吗?姜彦西对袁娇娇产生怀疑。
当笔名为“辛夷”的顾盼盼发表文章越来越多后,姜彦西从她文章的字里行间,看出袁娇娇那些优秀作文的影子,但邱盼盼的作品明显更加成熟老练,更具有思想深度。
真相就像一张纸,一戳就破,姜彦西狼狈的离开公告栏,不愿承认他被人耍的彻底。
高一期末考试,顾辛夷高出第二名近七十分的成绩,一骑绝尘,成为全县高一年级第一名。
袁娇娇成绩一落千丈,从中上游落到下游。
距离顾辛夷进入这个世界,才过去一个多月,邱万盛和刘芸琴母女已经丢掉好名声,成为大家眼中的异类。
师资力量不发达的县城,能比拼的只有学习时间。
所以高一的暑假只放了七天,他们便以准高二的身份,回到学校参加补课。
因为还没正式开学,所以暂时没分班,顾辛夷和袁娇娇还念一个班。
袁娇娇成绩下滑的厉害,为了提升成绩,从暑假开始,她改走读为住宿。
这只是她对外给出的住宿理由,根据顾辛夷的打探,袁娇娇搬到学校住,大概是邱万盛的主意。
冯小草主动要求离婚,让邱万盛很没面子,他和刘芸琴私下来往更密切了。
上个任务,留给顾辛夷不止修真功法,还有高深的内功心法和武功秘籍,以及出神入化的剑术。
无论做什么任务,首先要保障个人安危,所以顾辛夷每个世界都像海绵一样,努力学习各种知识。
她精神力强大,脑域经过开发后,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她愿意潜心讲究就一定能学有所成。
受原主一家人悲惨遭遇的影响,这一世顾辛夷打算投身医学领域。
她希望能研究出质优价廉的药物,让更多经济欠发达地区的穷苦患者,得到更好的治疗。
华国医药领域远远比不上外国,许多救命的进口特效药价格昂贵,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而且选择投身医学领域,未必不能赚钱,全球知名医药公司,没有一个赚钱少的。
顾辛夷可以发明特效药出口赚外汇,降低国内药价。
在完成这个宏伟的目标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捅破邱万盛和刘芸琴的奸情。
两个人偷情偷的不亦乐乎,还想算计冯小草,给她按上不孝的罪名,这样的人活该身败名裂。
稿费到手后,顾辛夷在县城租了房子,让冯小草带着邱鹏程搬了过来,她改住校为走读。
走读生时间更充裕,方便顾辛夷做自己的事。
经过她的开导,邱鹏程认真准备中考,顺利考上了县一高,没像前世那样辍学。
其实穷人家的孩子,有上学的机会,除非真的学不会,又有谁不愿意往上考。
…
夜色深沉,瘦了许多的大狼狗,安静的趴在狗窝里。
顾辛夷轻轻一跃翻上墙头,用石子打晕大狼狗。
她微侧耳朵,邱万盛和刘芸琴的谈笑声传入耳中。
“死相,别摸那里。”
“乖乖,让我亲亲就不摸那里。”
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让顾辛夷胃里翻滚。
“先别动,我问你,你真打算和冯小草离婚?你舍得丢下孩子?”刘芸琴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娇嗔。
“有什么舍不得的,两只白眼狼而已。再说,我都打听过了,就算离了婚,以后我老了,他们必须赡养我,不然就是犯法。”邱万盛的声音透着得意。
好一个恬不知耻的坏东西,顾辛夷心骂。
刘芸琴靠在邱万盛怀里,手抓着他一根手指:“唉,可怜娇娇遭了这么大罪,成绩退步那么多。我从没想过跟冯嫂子挣什么,她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闹着离婚。说起来盼盼马上十八岁,该找婆家了。等她嫁人,也闹离婚怎么办?”
她一副为邱盼盼好的样子,给邱万盛提了一个醒:“要不是你说,我都忘了。家里闹成这样,都是死丫头从中挑拨。早点把她嫁出去,还能赚一笔彩礼。”
“这事难办,邱盼盼学习成绩不错,她将来考上大学留到大城市,你想找她赡养都难。”
刘芸琴的话,让邱万盛产生紧迫感,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骂:“C他娘,死丫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过几天,就找人说门合适的亲事,非得在离婚前把她嫁出去不可。”
顾辛夷眼神微冷,徒手掰断一块瓦。
想拿她换钱?两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黑暗的屋子里,喘出暧昧喘息声,还有脱衣服的窸窣声。
顾辛夷懒得动手脱他们衣服,确认他们脱的差不多了,轻手轻脚的落到院子里。
她从袖子里,拿出特制的迷香——能让人保持清醒,但像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还叫不出来。
迷香沿着透气的窗子,吹入房间,两条翻滚的肉虫停止扭动。
刘芸琴和邱万盛身子突然变得软绵无力,胸口上压了块石头,闷得厉害。
他们想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鬼压床一样。
“刘芸琴,邱万盛,我死的好惨啊,你们这对奸夫Y妇。”
两人耳畔,突然传来瘆人的男子哭嚎声,听的两人手脚冰凉。
窗户处突然有一道身影闪过,刘芸琴恐惧的睁大眼睛。
“刘芸琴,你为什么要跟谋害我的奸夫在一起,为什么!”
凉飕飕的风,灌入刘芸琴后颈,她吓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门栓动,木门被人推开。
但两人听的分明,没任何脚步声响起。
顾辛夷坐在房梁上,继续装神弄鬼:“邱万盛,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空气里浮荡起呛人的尿骚味儿,邱万盛吓尿了。
“啪”,灯泡突然亮起,大门敞开,凄厉的鬼哭声却没停止。
迷香会让人觉得手脚冰凉呼吸沉重,就像鬼压床一样,两人吓得脸色惨白,丑态不堪入目。
将两人吓得差不多了,顾辛夷闪身出了屋子,打开刘家大门后,坐在屋顶学着刘芸琴的声音大叫:“救命,闹鬼了,快救命啊!”
学鬼叫很容易,只要模仿的六七分像,就能吓到心怀鬼胎的人。
学活人的叫声很难,但难不倒顾辛夷,她运上内力,叫的格外大声:“救命啊!救救我!我死去的丈夫回来了!”
凄厉的女声,在夜空回荡。
连刘芸琴自己听了,都怀疑是她心里喊救命的声音传了出去。
虽然刘芸琴名声已经臭掉,但周围邻里听到她大晚上的喊救命,还说闹鬼,怕真出事,都披着衣服起来看情况。
顾辛夷看到有人影往刘家走,特地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变了腔调开始装袁红光显灵:“我好恨,好恨啊,邱万盛你害死我,还霸占我的妻女。”
凄厉的男声,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四五家人聚在一起,手里打着电筒,这才敢到门户大开的刘家看情况。
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里灯火通明。
十几人一边喊刘芸琴的名字,一边往屋里走。
等看清纠缠在床上的两条白花花身影,打头的人,脸上露出厌恶神色:“邱万盛、刘芸琴,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偷情还闹这么大动静。”
“奸夫Y父,刘芸琴和邱万盛害我,他们害我!”
凄厉的男声再度响起,刘芸琴瞳孔放大,吓得缩紧身子。
当发现身子突然能动,她急忙扯了床被子,盖在自己身体上,哭着说:“闹鬼了,真的闹鬼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刘婶子“呸”了她一声:“你还有脸说,你跟邱万盛的破事儿闹得风风雨雨。但凡要点脸,都该撇清关系,现在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邱万盛恢复了身体的控制能力,用衣服挡住丑陋的□□,对空气说:“袁大哥,是我对不起你。你去世后,我一门心思报恩,哪知天长日久和芸琴生出了感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和娇娇的。”
他贪生怕死,生怕袁红光的鬼魂,一怒之下真的弄死他:“袁大哥,你要是杀了我,谁照顾娇娇和芸琴嫂子。”
刘芸琴哭着哀求死去的丈夫:“红光,我一个女人过日子不容易。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跟邱万盛在一起,都是为了养育娇娇。”
她的话字字入耳,听的邱万盛心里格外不爽,又不敢表露出来。
“不要脸,贱人!你们就是一对贱人,一对贱人!”
屋子里被这充满怨气的怒声,搞得颈后发凉,待声音彻底消失,才觉身体暖和了点。
闹腾了半夜,刘芸琴和邱万盛的丑恶嘴脸,完全暴露到人前。
“你们俩好自为之,恶有恶报,小心冤魂索命。”
“走吧,走吧,大家都走吧。一对不要脸的野鸳鸯,犯不着大家为他们兴师动众。”
“都是有儿有女一把年纪的人了,也忒不要脸了些。”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小刀似的直戳两人心窝子,陆续从刘家离开。
人都走后,刘芸琴和邱万盛,各自抱了床被子不敢睡,看什么都像冤魂索命。
抓奸,闹鬼。
不管哪个词,都能在县城掀起巨浪。
刘芸琴和邱万盛大热天受了一通惊吓,齐齐发烧生病,传出去就成了刘芸琴丈夫亡魂报复他们。
之前两人名声虽然臭,但没被抓奸在床,所以还有部分人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两人被堵在床上,还招了鬼,整个县城人都知道,邱万盛和刘芸琴偷情时被吓尿在床上。
第058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6
一日之间, 流言满天飞。
上午时班里还算风平浪静,等中午走读生回家一趟,从家人那里听到县城的“闹鬼奇闻”, 回到班里宣扬一番后, 邱万盛和刘芸琴的光荣事迹广为流传。
从班级到学校,大家看袁娇娇的眼神, 就跟看外星人似的。
亲妈被人抓奸在床,对一个女生来说, 完全是毁灭性打击。袁娇娇的自尊和骄傲,被撕成碎片任人践踏。
她两边同桌,直接搬着桌子撤到旁边,空出一条胳膊宽的裂缝, 以示和袁娇娇划清界限。
受此屈辱,袁娇娇趴在桌子上哭得身子一抽一抽,没一个人安慰她, 连递手帕的都没。
有人打趣王海燕:“海燕, 你以前跟袁娇娇关系那么好, 不赶紧哄哄她去。”
王海燕像被蜜蜂蜇到, 一下子急了眼:“谁跟她好了, 我以前太傻,被某些人骗了都不知道。没想到她是那种人, 你提她名字都让我犯恶心。”
她的话引来一阵哄笑,有人嘀咕了声:“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学习了。某些人真不要脸, 害得整个班级风评被害, 还好意思哭。”
顾辛夷换了张物理试卷,像是没听到众人议论一样。
自作孽不可活, 邱万盛和刘芸琴滚上床不是一天两天,袁娇娇装聋作哑,心安理得的从他们的奸情中获利。现在两人丑事曝光,她被牵连也是活该。
袁娇娇哭了好一会儿,见没人搭理自己,抬头抿着嘴,眼睛红的像兔子。
她扫视四周,感觉每张面孔都是那么的陌生,都像魔鬼一样狰狞。
为什么他们要把妈妈犯的错,强按在她头上,那些肮脏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袁娇娇揉揉酸痛的眼睛,视线转到顾辛夷身上。
妈妈只是一个守寡的可怜女人,邱万盛对她起了坏心思,她能有什么办法。
该骂的人明明是邱万盛,还有他的儿女。
袁娇娇紧握拳头,将心里话喊了出来:“你们凭什么辱骂我妈,我爸爸是英雄,他是为救人死的。要怪就怪邱万盛害了我爸,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你们所有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刽子手,凭什么只笑话我指责我,难道最该骂的不是邱万盛和邱盼盼?”
她撕心裂肺一番话,震到了不少人。
还真有人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嘲笑一个英雄父亲留下的女儿。
袁娇娇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也许真的是邱万盛强迫刘芸琴跟自己在一起呢?
没人注意到,她似乎自始至终,都没反驳亲妈被人“抓奸在床”的谣言。
按理说,要是真的信任自己母亲,袁娇娇应该极力否认才对。
学生们想事情很简单,被袁娇娇煽动后,许多道目光汇聚到顾辛夷身上。
她安静的做试卷,仿佛外界发生的事情,跟她没任何关系一样。
袁娇娇见大家看向顾辛夷,被人嘲笑的羞耻和痛苦,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她的淡定,像一根刺扎进袁娇娇的心脏。
大家都有一个不光彩的长辈,凭什么所有人都在骂她,没人骂邱盼盼。
“邱盼盼,你作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难道不感到羞愧吗?”袁娇娇眼神中闪过快意光芒,期盼大家对邱盼盼展开恶意攻击,把她排除到集体之外。
“这里是教室,不是狗能乱叫的地方。袁娇娇,你爱叫唤,请出去叫唤。邱万盛养了你和刘芸琴那么多年,两人好不容易过了明路,你这个当女儿的从中作梗,不怕他们梅开二度生个小的,把你赶出家门。”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顾辛夷。
她面无表情一通话,没一个脏字,却气的袁娇娇脸色爆红,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最气人的是,她竟然还真考虑起这个可能。
她妈要是和邱万盛在一起生个小的,她还能像现在一样轻松上学吗?
“我妈才没靠你爸养,你别血口喷人!”袁娇娇气的声音颤抖。
顾辛夷冷冷的看了袁娇娇一眼,一边做题一边回:“我和邱万盛无任何关系,我妈已经向县化肥厂和村委会提交离婚申请。你跟你妈千不该万不该,借着邱万盛的手,往死里压榨我们母女三人。”
“你再狡辩也没用,你爸不是好东西,你跟你弟弟也不是好玩意儿。”
见袁娇娇一心拉着她们姐弟共沉沦,顾辛夷露出笑意:“随你怎么叫唤,我要考名牌大学,带着我妈和弟弟定居首都。你和你妈,大概一辈子只能靠巴着一个人品低劣的男人,为了一口肉背叛自己父亲。“
她字字如刀,戳的袁娇娇哑口无言。
顾辛夷期末考试成绩非常好,年级主任说她的成绩就算拿到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后绝对能考上名牌大学。
顾辛夷不仅学习好,文章写的也好,文章一篇接着一篇发表,稿费汇款单雪花似的往学校里飘。
有学生亲眼在传达室看到,顾辛夷一张汇款单足有40块人民币。
她那么能赚钱,离开邱万盛也能过的很好,袁娇娇越想越气。
最让她愤怒的还是班里同学,他们没一个人开口嘲笑邱盼盼,她的同桌赵刚也没故意跟她划清界限。
“盼盼,不要理狂犬病发作的人。我这道物理题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前桌刘新丽转过身,主动向顾辛夷求教,态度友好客气。
顾辛夷点头:看了一眼题目,拿起草纸和笔,从容的为她讲解。
学校作为小社会,有一条深入人心的潜规则。只要学习成绩足够优秀,除非人品恶劣到极点,不然都能得到师生的一致喜爱。
顾辛夷学习成绩好,不吝啬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在其他同学求教时,常用深入浅出的方式帮他们解答疑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顾辛夷以诚待人,同学自然愿意予给予回报,世上喜欢恩将仇报的人毕竟是少数。
而袁娇娇在班里一直摆娇小姐的谱,她要真的是娇小姐,也就罢了。
明明就是个普通人,偏把自己打造成家里能请得起保姆的富裕人家小姐人设,天天在班里女生面前炫耀,她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家人如何宠她。
单从袁娇娇天天差使原主替她打饭,连块肉都不舍得分给她吃就能看出,她为人有多吝啬。
人长得漂亮家境好,固然能让人产生好感,但这种好感,只是源于青春男女生朦胧的羡慕。所以袁娇娇假面被拆穿后,受到了翻倍的唾弃。
袁娇娇的日子很难熬,走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回家又要面对闹出丑事的亲妈和邱万盛。
她心里酸楚难受,下午放学后,忍不住守在姜彦西转入的新班级门口。
所有人都可以误解她,唯有姜彦西不能,受到多重打击后,袁娇娇迫切的想和他恢复恋爱关系。
她守在门口没等多久,就看到穿着篮球服的姜彦西,单手拎着书包,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金色的夕阳照在他脸上,他英俊的眉眼像是镀了层金粉,看起来更加英俊。
“彦西!”
袁娇娇惊喜的叫了一声,脸上漾起红晕。
看到袁娇娇,姜彦西第一反应是皱眉,随即又想起下午时,全班同学热议的话题。
虽然大家没刻意跑到他跟前说,姜彦西还是知道,昨夜他前女友的亲妈跟别的男人一起被捉奸在床。
据说是刘芸琴的亡夫显灵,吓得偷情的二人哭爹喊娘。
对于这种具有迷信色彩的东西,姜彦西自然不信。但有一个家风败坏的前女友,让他深觉羞耻。
“让开,别挡路。”
其实这段日子,姜彦西变了许多。
当面被一个县城小黑妞刺激后,他骨子里的桀骜发作,决心做出个样子,让小黑妞知道,他不是只会仗势欺人。
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一把,一定能轻松超过小黑妞的全校排名。
哪想到他期末考试进步了二百名,对方一口气进步四百多名,成为全校第一。
看到大红光荣榜上,邱盼盼三字排到第一的位置,姜彦西赌着一口气,决定发奋读书。
他就不信,他有那么多大城市买来的教辅书,外加名师点拨,还比不过一个县城小妞。
姜彦西的呵斥和冷漠,让袁娇娇分外难受,她抬头望着他,伤心的说:“彦西,别人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她哭起来的样子,还像以前一样柔弱可怜。
但姜彦西看到这样的袁娇娇,没半点怜惜,只觉反胃和恶心。
他大步流星的越过袁娇娇,朝校门方向走去。
袁娇娇不死心,小跑着跟在姜彦西身后,急切的喊他的名字,招惹来不少目光。
走到国旗台时位置时,姜彦西看到背着书包的顾辛夷,犹豫了一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邱盼盼同学,打扰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他猛然停下,袁娇娇差点一头撞到姜彦西背上。
见他主动和顾辛夷说话,态度还格外友好,袁娇娇像只刺猬,怒气冲冲的朝顾辛夷发射毒刺:“彦西同学,你不要被邱盼盼骗了,她跟他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我妈只是受害者。”
第059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7-18
袁娇娇车轱辘话一直说, 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洗成清清白白受害者。
顾辛夷瞥了她一眼,唇角微挑,露出嘲讽笑意。
袁娇娇自作聪明跳的越欢, 等她亲妈跟邱万盛破罐子破摔, 光明正大姘居时,脸就会被打的越疼。
没人喜欢品行低劣, 还满口谎话的人,邱万盛也会因此对袁娇娇产生隔阂。
至于姜彦西的问话, 她没什么兴趣,淡淡回了句:“我们不熟,没什么好说的。”
他和袁娇娇的爱恨情仇,和顾辛夷一毛钱关系都没。
“等一下。”
姜彦西执着的拦住顾辛夷, 他印象里的小黑妞,皮肤白了许多,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就像被擦去灰尘的宝石。
这样的她, 一点都看不出, 当初懦弱好欺的样子。
“袁娇娇的作文, 还有她拿给我看的诗, 是不是你写的?”
被偷文稿和给人做枪手,是两个性质的事。
虽然顾辛夷很讨厌袁娇娇, 但这种事曝光出来,原主名声也会背上弄虚作假的名声。
尽管当初邱盼盼做这些事,不是自愿, 而是碍于生父Y威和恩情压力。这才违背原则, 和袁娇娇交换作品。
顾辛夷和姜彦西不熟,懒得多说什么:“和你无关。”
袁娇娇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愤怒尖叫:“诗和作文都是我自己写的,彦西,你怎么能怀疑我。”
“袁娇娇,你强词夺理的样子很丑陋。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写出那样清新俊逸的诗。我会告诉别人,我们之前的恋爱关系不算数。我讨厌骗子,尤其死不悔改的骗子。”
姜彦西的话,像一盆冰水泼到袁娇娇头上。
她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哀求:“彦西,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被邱盼盼欺骗。她从小就嫉妒我,所以恶意败坏我的名声。”
姜彦西粗暴的甩开袁娇娇的手,对顾辛夷说:“我跟袁娇娇恋爱,是因为她对上了我写的诗,那几首诗都是你写的吧?”
“与你无关。”
顾辛夷绕开两人,背着书包朝学校大门处走去。
受到冷遇的姜彦西,鬼使神差的对她背影说了句:“如果你能证明,那首诗是你写的,我可以遵守约定和你恋爱。”
袁娇娇气的跺脚:“不行,姜彦西,你不能这样做!”
如果姜彦西突然宣布和邱盼盼恋爱,她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莫名其妙被扯入校园恋爱剧本的顾辛夷,回头看了姜彦西一眼:“幼稚,自大,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从顾辛夷的眼神中,姜彦西能感觉到,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羞涩内向。
这让自认县一中风云人物的姜彦西,自尊心受到挫伤。
他本以为,听到他的承诺后,邱盼盼会受宠若惊,主动证明自己的才华,换取和他恋爱的资格。
还好顾辛夷听不到姜彦西的心声,不然会忍不住再揍他一顿。
还真以为是校园偶像剧,灰姑娘被校霸欺负后,就会喜欢上对方?
…
邱万盛和刘芸琴的奸情传得沸沸扬扬,两个人就像过街老鼠,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亡夫鬼魂复仇带来的恐惧,让刘芸琴变得有些神经质,夜里不敢一个人独处,必须有邱万盛在一旁陪着。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丑事,还不知收敛,惹来无数唾骂。
冯小草再次提出离婚请求后,村委会和化肥厂没再出手干预。
为了照顾她和两个孩子,化肥厂承诺,会每个月从邱万盛工资里扣一半的钱,作为他们的抚养费。
能得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对冯小草来说是个大惊喜。
这也多亏邱万盛不愿养孩子,没有强行争取。
倒是邱家人上门闹过,口口声声说邱鹏程是邱家的孙子,以后要替邱家传宗接代,必须跟着邱万盛。
就算邱万盛不想养他,邱鹏程也可以一个人住在村子里。
瞧瞧这是人话吗?为了邱家的面子,让一个孩子住在村子里自生自灭。
他们这样做,不就是为了拴住冯小草替邱万盛守活寡,免得他年纪大了没人照顾。
顾辛夷姐弟俩,一人一把扫帚,直接将这些大言不惭的人赶了出去。
等离婚判决书下来,她和邱鹏程立马改姓冯,去他的传宗接代,邱万盛那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后代。
去民政局领离婚证时,冯小草有些恍惚。
来之前,女儿特地给她买了件新裙子。柔软丝滑的布料,让习惯了穿旧衣服的冯小草很不适应。
女儿还替她修了眉毛,简单化了妆。
看到镜子里,柳眉弯弯,唇色嫣红的自己,冯小草脸红的像猴屁股。
她想擦掉口红,被儿子和女儿拦了下来。
全新的形象,让冯小草减轻了不少对未来的不安和忐忑。
一双儿女都是好孩子,她一定能将两人抚育成才。邱万盛那样冷漠无耻自私的男人,不值得她伤心流泪。
三人进门时,邱万盛和刘芸琴已经提前在里面等着。
看到他们亲密的依偎在椅子上说话,毫无廉耻的样子,让冯小草犯恶心。
这就是丈夫所谓的报恩,奴役她和一双儿女替刘芸琴当牛做马,自己照顾到床上去。
邱鹏程骂了句:“不要脸!”
刘芸琴推了邱万盛一把,示意他朝门口看。
两人里子面子丢的一干二净后,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无耻劲儿发挥的淋漓尽致。
被亲儿子骂不要脸,邱万盛朝地上呸了一下,讽刺冯小草:“老黄瓜刷绿漆,一个农村婆娘,好意思学城里人打扮。”
他知道儿女性格大变,不同往日,骂他们讨不到好,专门踩冯小草痛处。
冯小草手抓着袖子,局促不安的低下头,想擦掉口红。
顾辛夷挽住她的手臂,语气坚定的说:“妈,别听他乱放狗屁,您这身打扮很好看。要不是嫁了一个没担当脸皮厚的男人,您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我姐说的对,您现在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我和姐姐会努力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努力孝敬您。”
儿女的鼓励,让冯小草重拾自信,抬头正视邱万盛。
看到他肿胀的眼袋,肥了一圈的裤子,处处透着猥琐的脸,冯小草没那么难受了。
这些年她跟离婚没什么区别,夫妻俩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会待在一起。
邱万盛只会问她要钱,挑剔她没文化不会打扮,不像刘芸琴那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他自诩一家之长,却没对这个家做出半点贡献。
说来也是可笑,直到临近离婚,冯小草才花到邱万盛的工资。
“今天是离婚的好日子,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你吵,只怪我当年瞎了眼,嫁给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她望着准前夫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出心里话。
冯小草走到工作人员柜台前,拿出证件办理离婚手续。
邱万盛气的跳脚,想当众辱骂前妻,被刘芸琴拉住:“算了,万盛,都该离婚了,别再吵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离了婚还愿意分一半工资给前妻,有几个人能做到?”
提到工资,刘芸琴心里就堵得慌。
本来邱万盛的工资,她能随意支配。缺钱了,还能从冯小草手里要一些出来。
现在离了婚,邱万盛反而要分出一半工资给前妻。
顾辛夷笑着接腔:“是没几个人能做到,把钱全给小三花,压榨原配和一双儿女,替小三母女干活。这样的脸皮,怕是枪子儿都穿不透。”
工作人员原本就鄙视出轨的男人,看到邱万盛三字,忍不住插话:“离婚证办好了,恭喜冯女士脱离苦海。人在做天在看,人渣会遭报应的。你的新裙子很漂亮,妆化的也好看。”
邱万盛急眼:“你说谁人渣呢?”
工作人员将墨绿色的离婚证,摔到他面前:“谁人渣谁知道。”
一对扬名县城的奸夫Y妇,有什么好嘚瑟的。
冯小草收起离婚证,向工作人员道谢:“谢谢你,女同志,我一定能带着孩子们把日子过好。”
她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同时她又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邱万盛和刘芸琴狼狈离开,顾辛夷主动提议:“咱们到国营饭店点几个菜,庆祝迎来新人生吧。”
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冯小草用力点头:“好,妈这里有钱,咱们吃顿好的。”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忍受邱万盛的侮辱和贬低。
…
领完离婚证,邱万盛想和刘芸琴领结婚证,被她以娇娇暂时接受不了为由,搪塞了过去。
每个月工资要分给前妻和孩子们一半,三人生活质量肉眼可见的降了下来。
邱万盛给袁娇娇的生活费打了折后,母女俩换季后例行购买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也没了。
钱不够花,吃穿用度处处都紧张。
在刘芸琴的暗示下,邱万盛张罗起给还在念高二的女儿找婆家。
他嫁女儿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彩礼钱一定要高。
一家有女百家求,邱万盛放出风声后,上门说亲的媒人很多。
他和刘芸琴合计之后,挑了一个出彩礼最高,年纪比邱盼盼大十几岁,还有一儿一女的鳏夫。
袁娇娇得知邱万盛要给邱盼盼找婆家,十分高兴,主动带姓李的老男人到校门口,给他指哪个人是顾辛夷。
因为只看钱多,所以这辈子邱万盛给邱盼盼找的婆家,还是前世姓李的那家。
上辈子邱盼盼营养不良,人长得又黑又瘦,姓李的老男人图她年轻,想着好好养养能多生俩孩子,相中了她。
这辈子顾辛夷特地调养身体,注意防晒,穿着打扮也不像原主那样灰扑扑的,走在人群中气质卓然。李宝龙就更相中她了,连彩礼都多加了二千块。
对邱万盛来说,彩礼肯定是越多越好。
他大手一挥,做主替邱盼盼写下婚书,带着刘芸琴和李家坐在一起吃顿饭,收了一半彩礼四千块。
李家不傻,约好打结婚证时,再给另一半彩礼。
邱万盛春风得意,在李宝龙面前提前摆起了丈人谱,让他出钱,给他和刘芸琴、袁娇娇从头到脚买了身新衣裳。
新衣服新皮鞋穿上身,邱万盛领着李宝龙一家人,前往县一中接新媳妇儿。
他要用父亲的身份,帮顾辛夷办理退学手续,让李家人把她接走。
说是“接”,一家人又是车还是绳子,打算直接将人强行绑走。
李宝龙没文化,靠养猪致富,前头的媳妇儿大字不识一个,两个孩子学习不行,经常考试抱鸭蛋。他愿意出高彩礼,也是图新媳妇年轻有文化,能给他生个聪明儿子。
他不在意小媳妇儿愿不愿意嫁给他,父母做出的事,孩子只能听从。
邱万盛签了婚书,邱盼盼不嫁也得嫁。
只要他们将人抢回家,生米煮成熟饭,日子久了,小媳妇儿也就跟他一条心了。
李宝龙不自在的拉扯崭新的西服袖子,为了给未来媳妇儿一个好印象,他特地裁了身新西装,头发打了摩丝,脸上还擦了白粉。
他长年劳作,粉擦的太白,脸色发青,笑起来全是皱纹,再加上气质猥琐,穿西装的样子就像大马猴。
邱万盛特地挑了县一中周五放大假,门前人流车流最多的时候,带李家接人。
他盘算的很好,当着这么多人面,顾辛夷被丈夫一家强行带上车,闹得人尽皆知。
就算她以后想反悔,重新回学校,也没脸见同学们。
为防止顾辛夷看到李家人,提前偷溜,邱万盛特地跟李家人隔了一段距离,假装不认识。
高二根据成绩,分了新班级,顾辛夷进入重点班1班,袁娇娇分到了4班,两人碰面时间大大减少。
顾辛夷背着书包回家,袁娇娇像牛皮糖一样在她身后跟着,脸上表情除了高兴,还有点幸灾乐祸。
邱万盛和刘芸琴大概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顾辛夷扫了她一眼,任由她跟着。
袁娇娇对上顾辛夷不屑的眼神,默默捏紧拳头,充满恶意的想:“你有什么好骄傲的,等嫁给又矮又丑的老男人,看你还怎么勾引姜彦西。”
那个男人不止老和丑,还结过一次婚有两个孩子。
这意味着顾辛夷嫁过去就要当后妈,伺候难缠的婆婆和没血缘关系的继子女。
学习成绩好有什么,李家好不容易得个媳妇儿,才不会放她去高考。
妈妈和邱叔叔拿到一大笔钱,承诺给她请家教,培养她考大学。一年考不上,就再复读一年。
袁娇娇自认不是笨蛋,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她是天之骄子,顾辛夷辍学成为养猪人的媳妇儿,她们的命运将截然不同。
她越想越兴奋,忍不住笑了出来。
“……”
顾辛夷听到袁娇娇的笑声,默默评价:“傻子。”
她把三个吸血鬼收拾的焦头烂额,他们到现在还以为一切都是巧合,还想继续搞事情。
马上就要到学校大门处,袁娇娇快步越过顾辛夷,嘴角上扬的能挂个中国结。
看到邱万盛身影时,袁娇娇笑着冲他指了指身后。
邱万盛打起精神,给李家使了眼色。
为了剩下四千彩礼,今天一定要把臭丫头绑到李家。
顾辛夷前脚刚跨出校门,邱万盛和李家人恶狼扑虎一样冲了过来。
“盼盼,爸接你吃饭去,快上车。”
邱万盛想试着用温和手段,把顾辛夷骗上车。她如果坚决不从,再动用暴力手段。
“滚。”
顾辛夷避开邱万盛的胳膊,敏捷的躲到一旁。
一个“滚”字,让邱万盛怒气上头,他厉声对李家人说:“宝龙女婿,帮忙将这个不孝女捆起来。”
李宝龙不舍得对小媳妇儿动粗,涎着脸对顾辛夷说:“媳妇儿,俺是你丈夫,咱一起回家吧,俺以后会对你好的。”
顾辛夷目光落到他脸上,原主残留的怨气泛上心头。
原来如此,邱万盛和刘芸琴被吓得屁滚尿流,仍没放弃作恶的心思。
他们像上一世一样,卖掉她换彩礼,连“买家”都没变,还是鳏夫李宝龙。
原主怨李家人,但没到恨的地步,李家花钱买媳妇儿,把原主像货物一样领回家,对她不好也是人性使然。
他们逼着原主生孩子,讨厌她结了婚还不安分,总想痴人说梦考大学。
但归根结底,作恶的人还是邱万盛。
是他昧着良心,把亲生女儿卖给别人做生育工具,还拿道德大棒,逼原主就范。
后来更是以恩情为要挟,逼邱盼盼捐肾给刘芸琴。
有邱万盛这样的渣爹在,没有李家也会有王家、赵家,她的人生是被邱万盛和刘芸琴母女毁掉的。
但原主绝不希望再次嫁入李家,被迫放弃上大学的希望和写作的梦想。
顾辛夷的想法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家不找事,她不会刻意去报复他们。
要是他们跟邱万盛沆瀣一气,想用强制手段逼迫她就范,顾辛夷绝对要将一伙人打的满地找牙,也算为原主出口恶气。
“别乱叫,谁是你媳妇儿。”
顾辛夷冷着一张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的李宝龙心花怒放。
年轻就是美,她身上有一种李宝龙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迫不及待的想把人带回家。
“你啊,盼盼,你就是我媳妇儿。我愿意出八千彩礼,娶你回家,现在已经给了岳父四千块。你打扮的太素了,连个首饰都没,明天我就带你去金项链和金戒指。”
袁娇娇最想看顾辛夷被李家人强行带走,又哭又闹的丑态。
李宝龙低三下气的讨好她,让袁娇娇心里很不舒服。李家在县城里算有钱人,顾辛夷嫁进去,衣食住行肯定不用发愁。
这样算来,她也没那么惨,还占便宜了。
顾辛夷听到“八千块彩礼”,脸上笑意更冷了。1987年的八千块是什么概念?双职工家庭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好几年。
邱万盛也真敢狮子大开口,也就李家这种搞养殖的万元户,才能拿出这么多钱当彩礼。
“谁收的彩礼,你找谁嫁去。我妈和邱万盛已经离婚,我跟他没任何关系。”
李宝龙还想说什么,被邱万盛拦了下来:“傻女婿,跟她废话什么。我一个当爸的,难道连女儿婚事都不能做主?直接将人绑走,我看谁敢拦。”
跟着前来的李家人,抖开尼龙绳,皮笑肉不笑的对顾辛夷说:“你爸已经收过彩礼,你现在已经是我们李家人了。识相点自己上车,我们都是干苦力活的,不小心弄伤你就不好了。”
一群人在学校门口闹事,高二年级主任和校长很快赶了过来。
看到来人,袁娇娇悄悄藏进人群里,生怕他们注意到自己。
“干什么,啊,你们来学校闹什么。”
高校长一脸威严,和杨主任一起将顾辛夷护在身后。
“我来接女儿回家嫁人。”邱万盛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围观的人看的直咂嘴。
“邱盼盼同学还未满十八岁,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很有希望冲击国内排名前三的大学。你如果真的是她的家长,应该全力支持她读书学习。”
高校长提起顾辛夷的成绩,与有荣焉的露出笑容。有她在,兴许县一高后年能捧个市高考状元回来。
“农村十五六岁嫁人的多了,女人念什么大学,生孩子最要紧。我是邱盼盼亲爸,有权利替她决定上学还是嫁人。宝龙女婿,别管不相干的人,把盼盼绑上车。”
他厚颜无耻的话,气的高校长一个文化人,忍不住骂了脏话。
“高校长,您别生气,这个人就是邱万盛。那个跟救命恩人遗孀偷情,压榨老婆孩子干苦力的畜生。”
“邱万盛,老畜生,老不死的畜生。”
“我要是有个考年级第一的女儿,恨不得把女儿供起来,邱万盛也太畜生了。”
“唉,摊上这样一个没人性的父亲,真是造孽啊。”
邱万盛脸皮被城墙还厚,别人越骂他越来劲儿:“我自己闺女,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管得着吗?我嫁闺女收了八千彩礼,你们谁看不下去,只要能拿出更多钱,我就把闺女送给他。”
杨主任气的大骂:“你这是买卖人口,是违法犯罪!”
“要是收彩礼就是违法犯罪,咱们县城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犯罪,你们谁敢说,自己嫁闺女不收彩礼?”邱万盛嘴皮子利索,故意偷换概念。
除了重男轻女到极点,存心拿女儿卖钱的家庭,谁家会跟卖货似的甩卖女儿。
姜彦西看不惯邱万盛的丑恶嘴脸,更看不惯李宝龙出了几千块钱,就把女人当货物的行为,高声道:“我出一万人民币,条件是从今你以后不准再骚扰邱盼盼,就当替她偿还养恩。”
“一万块!那可是一万块啊。”
“是姜彦西,他好有正义感,家里好有钱啊,愿意为同学出这么多钱。”
袁娇娇听到姜彦西愿意出一万块,嫉妒的想把顾辛夷碎尸万段。
那可是一万块!在县城能轻松的买套带院子的房子,姜彦西竟然愿意替她出一万。
李宝龙慌了,怕邱万盛改主意,立马说:“我出一万二。”
姜彦西还想张嘴,顾辛夷看向他:“够了,这是我的事,跟你没任何关系。姜同学,我再奉劝一句,不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你凭什么替我偿还养恩?你凭什么觉得,那样一个无耻的畜生,对我有养恩?”
“我没恶意,只是想帮你摆脱麻烦。就像你说的,一万块对我家来说,不算什么。”姜彦西被顾辛夷问的有些狼狈,语气有些勉强的解释。
“这不是钱的问题,请你不要管我的事。”
顾辛夷将书包扔到地上,活动了下腕关节,对高校长和杨主任说:“谢谢高校长和杨主任替我打抱不平,麻烦你们帮我报个警。被攻击时,应该可以正当防卫吧?”
李宝龙怕夜长梦多,那个高个帅小伙,跟自己抢媳妇儿,指挥堂表兄弟:“把人带上车,我已经和邱家换过婚书了,他们不能反悔。”
四个大男人朝顾辛夷冲过来,有按手的有抓脚的,想把她抬上车,再用尼龙绳捆起来。
顾辛夷火力全开,一记勾拳把领头的人下巴打歪,扫堂腿甩倒两个人。
李宝龙顾念着绑的是自己媳妇儿,没上手打,其他三人来了火气,甩开膀子要揍顾辛夷。
邱万盛挥着胳膊,驱逐那些想帮顾辛夷的人:“走开,这是我亲闺女,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他话刚落,屁股突然被用力踹了一脚,脸朝地摔到地上,摔的鼻青脸肿。
李宝龙堂弟踢错人,急忙解释:“对不住,我踢错人了。”
原来是顾辛夷,刚才假装不敌,跑到了邱万盛身后。
她会武功打三个小瘪三游刃有余,但顾忌到,万一打的太严重,还要给几人付医药费。
顾辛夷一边打一边躲,几人的拳脚几乎都落到自己身上。
她还专挑地势不平整的地方,让他们摔到石头上,一个个搞得头破血流。
邱万盛想逃出混战圈,顾辛夷抓着他的胳膊做挡箭牌,偏不让他如意。
等警察赶过来时,几个大男人身上挂彩,无力的瘫在地上,顾辛夷身上连个红印子都没。
林景昭在附近帮人看病,听说顾辛夷受到渣爹欺凌,急忙赶了过来。
第060章 八十年代当牛做马报恩的女儿19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 将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邱万盛不愧是县城“名人”,警方听到他的事迹和名字,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对顾辛夷充满同情。
“警察同志, 我们都能作证,这些人身上的伤, 是他们互相殴打导致的,跟邱盼盼没任何关系。”
顾辛夷捡起书包, 拍去上面的灰尘,笑容中带着几分腼腆:“警察叔叔,我要告他们强行买卖人口!邱万盛联合李家人,想当众把我绑走。”
“姓李的今年三十多岁, 还有两个孩子,邱万盛逼着我嫁给他,还强迫我辍学。”顾辛夷收起笑容, 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要告就要告个大的, 虽然顾辛夷知道, 今天她没吃亏。邱万盛又是原主生理学上的父亲, 想把他们送到监狱很难。
但这不代表, 她愿意咽下这口恶气。
公道自在人心,顾辛夷要让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 邱万盛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景昭越过人群,听到她的话,心跟着揪了一下。
但凡邱万盛有一点人性, 都不该这样对自己亲生女儿, 他就是个畜生。
他仔细打量了顾辛夷,见她除了马尾散开, 头发有点乱,没受外伤,这才放心下来。
警察同志听到顾辛夷的控诉,轻声安慰:“别怕,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我们绝不会让他们将你带走。”
高校长替顾辛夷发声:“警察同志,邱盼盼同学成绩优异,高一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比第二名高近百分,她是有希望冲击市高考状元的苗子。我们都可以作证,这些人受伤是自作自受,混战中互相打的,跟邱同学无关。”
邱万盛手捂着腰,顶着半边熊猫眼,龇牙咧嘴的骂:“狗屁买卖人口,我是亲爸,替你说个婆家怎么了。你是我亲生闺女,别说听我话嫁人,把老子惹毛了打断你的腿,也是天经地义!”
“注意素质,现在不是封建社会,父母没有权力替儿女包办婚姻。你敢殴打未成年孩子,就做好坐牢的准备!”
民警同志严厉的态度,让邱万盛噤了声。说到底他也只是窝里横,只会压榨老婆孩子,欺负老实人。
李家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李宝龙西装裤子岔了大口子,露出大红色内裤,猥琐狼狈的蹲地上。
民警同志现场调查走访后,对邱万盛和李家人进行批评教育,勒令他们不准再骚扰顾辛夷。至于他们受伤治疗所需的医药费,由两家人各自承担。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严格来说你们李家人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有再犯严惩不贷!”
民警同志的警告,镇住了李家人,李宝龙失魂落魄的看着顾辛夷,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天底下最好的媳妇儿。
他那么有钱,为什么小媳妇儿不愿嫁给他。
是因为她想上学吗?李宝龙问顾辛夷:“盼盼,我要是愿意供你念大学,等你大学毕业再结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景昭实在听不下去,冷脸对他说:“以你的年纪,比邱万盛都小不了几岁,少打小姑娘主意。”
顾辛夷早就看到林医生,刚才忙着配合调查,没顾得上跟他打招呼。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她笑着对林景昭说:“林医生,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放心,他们拿我没办法的。要不是学校教育我们,不准斗殴,我保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她朝林景昭晃了晃瘦弱的胳膊,林景昭垂眼看到地上沾血的牙齿。
他刚才都听见了,围观人群说,邱万盛和李家人想拿绳子把顾辛夷绑起来,她左躲右闪惹恼他们。
几人不知羞殴打小姑娘,她灵巧躲避,他们的拳脚大部分落到彼此身上,还绊到石头磕掉了牙。
一切都是巧合,是他们太蠢,这是围观群众的评价。
林景昭听完大家的描述,倒觉得不是李家人蠢,是顾辛夷擅长近身搏斗,把他们遛的团团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巧克力,递给顾辛夷:“你脸色有点白,吃巧克力补充一下糖分。抽空带着阿姨到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饮食上要注意营养。”
姜彦西看到两人站在一起说话,总觉得有些刺目。
袁娇娇悄无声息的站到他身后,顺着他视线望过去,阴冷的说了句:“彦西,邱盼盼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你不要喜欢他。”
姜彦西正在发怔,被袁娇娇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她怨毒的眼神,反感的扯了扯嘴角:“你真恶心,怪不得邱同学总说你是邱万盛养的狗,你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像。”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三好少年,讽刺人时,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一字一句都往袁娇娇最痛的地方割。
李家人和邱万盛伤的重的进了医院,轻伤的进了拘留所,顾辛夷清清爽爽的搭了林景昭的便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林景昭提起他再过两个月就要回京市,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地址,嘱咐顾辛夷要是带着冯小草去京市做手术,一定要提前联系他。
他的好意,让顾辛夷分外感动,决定在谢礼上多费心思。
回家后,顾辛夷简单跟冯小草和邱鹏程,提了一嘴邱万盛的干的恶心事。告诉他们,要是他带着李家人上门找茬,不要怕直接报警。
前夫的畜生行径,让冯小草十分伤心。她不求他做一个好父亲,只希望他不要打搅一双儿女的生活。
天下父母都盼子成龙盼女成凤,唯独邱万盛将亲生骨肉当做仇人,千方百计的毁掉他们的前程。
吃罢晚饭,凉星满天,顾辛夷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刘芸琴租的院子。
想拿她换钱?顾辛夷要教他们“鸡飞蛋打”的人生哲理。
李家人还在医院,估计还没来得及问邱万盛讨回一半彩礼钱。
上辈子,他们卖了原主一次,这辈子还想卖顾辛夷,只挨一顿打怎么够。
自打奸情被撞破,领了离婚证后,邱万盛就光明正大的和刘芸琴同居了。这周县一高双休,袁娇娇也在家。
顾辛夷轻车熟路的摸进门,先放倒瘦了一大圈的狼狗,接着又弄晕还没睡觉的三人。
这年头普通人家没保险柜,藏钱的地方屈指能数出来。
顾辛夷在垫被里找到一打崭新的人民币,不客气的没收了。
至于他们醒来后,怀疑闹鬼还是闹贼,就跟顾辛夷无关了。她戴了手套,脚步轻盈没留下任何痕迹。
为了吓唬一下心怀鬼胎的夫妻俩,顾辛夷用口红在镜子上仿照袁红光遗留笔记中的字体,写了一句话:“我在天上看着你们!!!”
血淋淋的大字,像是无声的咆哮。
顾辛夷收起口红,带着一摞人民币,像来时一样轻巧的离开刘家院子。
大约两小时后,刘芸琴和邱万盛醒了过来。
邱万盛身上本来就有伤,在地上躺了两个小时,疼的他直抽冷气。
他是想住院的,怕被李家人揪着要医药费和彩礼,就打算在家里忍两天,熬不住再去医院。
“万盛,你怎么躺地上。”
刘芸琴从椅子上起身,蓦然看到镜子上的血红大字,吓得尖叫出声。
袁娇娇听到叫声,跑过来拍门:“妈,你们那边怎么了,我刚才无缘无故晕过去两个小时。”
【我在天上看着你们!!!】
血淋淋的红字,看的刘芸琴喉头发紧,她颤声对邱万盛说:“这是袁红光的字,我认得他的字,他带‘钩’的笔划,从没写出头。”
上次家里闹鬼,害得邱万盛尿裤子,让他们二人在街坊邻里面前丢尽了脸面。
这次闹鬼,闹得更为离奇。
他们这次是无缘无故晕过去,下次会不会无缘无故被弄死?
邱万盛脖子发冷,看哪个方向都像有鬼。
刘芸琴把女儿放进来,抱着袁娇娇对空气说:“红光,你睁开眼看看,我这些年含辛茹苦的带娇娇长大,从没动过改嫁的心思,你怎么忍心吓唬我。”
“爸爸,你别吓我们。”袁娇娇将头埋在亲妈怀里,哭声喊爸爸。
母女俩的行为,让邱万盛心中膈应。
他总觉得这次不像闹鬼,待看到床铺似乎动过,他叫声:“不好,芸琴,快看看钱在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