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不到一个礼拜, 薛琴就不再疑问外国究竟有多发达了。
因为二月底,西津大学新生报到开学了。
这跟薛琴有什么关系呢?
她和王凤珍借口看望叶菁菁,跑到大学来感受氛围, 然后被拉着一起到礼堂看了内部片。
其实说内部,也不是什么多神秘的内容, 只是外面少见, 毕竟播放的影片内容,一个是南斯拉夫的国家宣传片, 另一个是丰田汽车的内部纪录片。
前者还好,南斯拉夫总统去年秋天访华, 大家跟着看了两部南斯拉夫电影,知道它是社会主义的明珠。
后者,丰田汽车的内部资料片, 直接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薛琴也一把抓住了叶菁菁的胳膊。
她虽然工作的地方是纺织厂, 但她去过上海的汽车厂。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海汽车厂里, 所有人都是站在车床前工作。
当时她还自豪,好大好气派的厂房,一个车间有三千平方米呢!
现在,看看人家日本的汽车厂,这才是自动化生产!
跟人家一比起来,上海汽车厂简直就是小作坊!
“艹!”礼堂里很快响起了咒骂声,“这是小鬼子的厂?”
资料片放完了,接二连三的惊异声不断响起。
今年招生情况特殊, 社会考生占了大头,西津大学的新生们也不例外,八成以上都是下放知青或者工人, 应届生反而是少数派。
有工作经验的人,看到日本的汽车厂生产情况,受到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大家的三观都要碎裂了。
小日本哎,当年被咱们打跑的小日本,现在已经发达成这样了?
第一年恢复高考就能上岸的大学生,可以说,脑袋瓜子就没不灵光的。
很快,便有人强调:“工业基础不一样,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就开始工业化进程。咱们国家什么底子?你们想想看,刚解放的时候,咱们国家有什么呀?全国多少地方,一个厂都没有。”
有人反驳他:“那也过去30年了,总不能差距没缩小,反而越来越大吧?那我们社会主义的好处体现在哪里啊?”
不得不说,当代大学生的胆儿真肥啊。
哪怕文·革刚结束不久,也拦不住他们的嘴巴。
他这话一出口,大礼堂一时间都落针可闻。
有人沉默,微微低头。
有人则昂着脑袋,四下张望,试图寻找答案。
是啊,为什么呢?那是小日本,怎么人家现在这么厉害了?
脑袋转悠的最厉害的那个男生,目光落在叶菁菁脸上时,嗖地亮了,带着调侃恶作剧的意味:“小叶老师,你给我们大家伙儿解释解释啊?”
立刻有人附和:“对对对,辅导员,你给我们讲讲噻。”
没错,叶菁菁现在身上多了个辅导员的职务。
因为西津大学编制里没有专职翻译,给她造工资表不好套,所以校方决定让她担任化学系新生的辅导员。
这个职务“文·革”前就有,全称叫政治辅导员。最初由高年级品学兼优的学生担任,后来变成专职政治干部岗位。
后来闹“文·革”了,这个岗位基本消失了,现在扒拉出来给叶菁菁,纯粹是其他职务不是特别方便安插人。
结果现在叫这群大学生揪出来了,隐隐要给她个下马威的意思。
叶菁菁理解,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不说经天纬地之才,那也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们之中,花一个月时间就啃完整个高中的学习内容的,比比皆是。
想让他们服气,哪怕只是表面上服气,都难。
叶菁菁笑了笑:“我是化学系的,这个问题,哲学系、历史学系的回答,会更合适吧。”
可今天只是看电影而已,第一届全校11个系招生,拢共只招了七百来号人。
而且因为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今天尚未到齐,整个礼堂里只坐了四百来个学生。
所以人家哲学系、历史学系的老师压根没来。
在场的,除了她叶菁菁和蹭学校氛围的薛琴以及王凤珍之外,全是大学新生!
叶菁菁当机立断:“那就请哲学系和历史学系的高材生谈谈,我们大家伙儿都听听的。”
她这暗搓搓地拉两个系竞争的小心思,叫人家高材生们一眼看到底,立刻有人把皮球踢回头:“叶老师,你说,我听过你讲的政治课,受益匪浅。”
叶菁菁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我理科生,我是化学系的辅导员。”
结果学生们集体起哄架秧子:“没关系,叶老师,你全才。”
叶菁菁硬生生地被架起来了,实在没办法。
她后面还得当辅导员,真叫这群大学新生看扁了,她以后工作都不好开展。
“那行,我门外汉,我说两句我自己的浅见,抛砖引玉。”
礼堂里的哄笑声更大,大家纷纷撺掇:“你说你说。”
叶菁菁笑道:“那我说了啊,不对的地方请多多指正。”
“一个是基础的问题,刚才这位同学已经说过了。明治维新是1868年开始的,工业化这条路,日本确实比我们早了很多年。”
“另一个就是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日本虽然是战败国,由美国监管。但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美国要扶持它,对抗苏联。”
“这个时候,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在打国民·党反动派,国家处于战争状态。再然后,就是抗美援朝。日本离朝鲜近,美国给它下订单,很多军需物资都是日本生产的。”
“再接下来,是越南战争,又是一大笔订单。可以说,日本什么都不用管,埋头搞生产就行。美国人给他们下订单,他们就有外汇,可以进口先进的设备,迅速发展生产技术。”
“我们国家呢?苏修对我们虎视眈眈,逼得我们不得不全民皆兵,备战备荒,根本就没有办法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扩大生产规模。我们还要花大量的钱在军费开支上。”
“日本呢?日本是战败国,他们的宪·法规定放弃了战争权,军费开支少。这一部分钱,日本就能用来搞基础建设,为生产服务。”
“除此之外,我们国家还要支援亚非拉的兄弟国家。”
叶菁菁比划了一下:“此消彼长,日本自然发展比我们快。”
她放下手,表示自己说完了。
大礼堂里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始有人骂:“全怪苏修这个社会主义的叛徒!”
看看,本来苏联老大哥应该是我们最坚实的盟友。
结果现在呢,老大哥不仅帮不上忙,还专门拖后腿。
当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叶菁菁深以为然。
在把盟友变成仇敌这方面,苏联的一系列骚操作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那也是能震惊全世界的存在。
从五十年代的波兰波兹南事件、匈牙利十月事件,到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之春”运动,哪一桩都轰轰烈烈。
还有中国和南斯拉夫,也是被苏联推走了。
在国际政治智慧这一环节,苏联表现的当真让人怀疑智商。
人家都是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它好了,生怕社会主义阵营过于强大,它坐不稳龙头老大的位置。
一片乱糟糟的抱怨咒骂声中,突然间有人问出口:“我们还能赶上吗?”
大礼堂瞬间陷入沉默。
井底之蛙的痛苦就在这儿吧。
你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时,你还觉得自己过得挺好。
可你一旦看到了外面的光景,哪怕只是管窥测,那种强烈的冲击的痛苦,便足以让人脑袋发布,像是被雷轰过一样。
日本的丰田汽车工厂,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了。
他们要怎么赶啊?
人家汽车厂人均年产汽车数为94辆,自己这边才1辆啊,连人家的零头都赶不上。
“当然能赶上!”叶菁菁站出来,“我们国家这么多人呢!”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说,中国人多地方大消费市场大,只要有市场需求就有市场供给。
但是立刻有人跳出来附和:“对,小叶老师说的没错。知耻而后勇。我们国家能搞出原子·弹,能卫星上天,我们国家也一定能够赶得上日本!”
“好!”礼堂门口响起了啪啪的巴掌。
校长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大步朝礼堂走来,嘴巴赞不绝口:“有志者,事竟成!”
他走上讲台,大着嗓门强调:“同学们,今天学校为什么要请大家看这个资料片呢?因为你们是这个国家最聪明最勤奋最上进的一代人。”
“你们过五关斩六将,你们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你们是11年的时间,这个国家积攒下来的佼佼者。”
“你们有勇气睁大眼睛看外面的世界。你们有魄力勇往直前。你们有能力迎头赶上。我们落后了,我们要承认,不能闭着眼睛自我麻痹。但这落后只是暂时的,我们肯定能够赶上,并且做得更好!”
“同学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叶菁菁第一个带头,用力鼓起掌来。
礼堂里掌声雷动,跟着有人大喊:“我们不仅要赶英超美,我们还要超越南斯拉夫,超越日本!”
一片掌声中,校长伸手往下压了压,趁机给大家伙儿鼓劲:“所以,恳请大家多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
叫好声几乎掀翻了大礼堂的屋顶。
薛琴在下面听的双眼放光,一个劲儿摇晃叶菁菁的胳膊:“大学果然不一样,校长讲话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呢?他居然都没有提为革命上大学,只说为国家。
他胆子好大啊,这样的思想动态很危险的。
然而薛琴想多了,人家校长已经在迅速往回拉了。
“同学们,你们要为革命上好大学,要把政治方向摆在第一位。要把揭批四人·帮……”
校长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礼堂里的学生们却不复刚才的激情四射。
这些都是老掉牙的话,大家当真没什么兴趣听。
连薛琴这样的团干部,都在偷偷跟王凤珍挤眉弄眼。
真是的,都上大学了,怎么还是陈词滥调。
好在校长当真好涵养,底下学生个个神游天外,一双双手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捂起来,也不影响他滔滔不绝地提了五点要求,说了三项期待。
不管大家听没听进去,他还是乐呵呵地祝福了学生,欣欣然地走了。
礼堂里又炸开了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讨论着。
突然间,有人喊了一声:“我倒是不相信了,小日本能这么厉害。”
他冲叶菁菁喊,“小叶老师,咱们学校图书馆有没有日本的原版资料?”
叶菁菁还没回答,旁边先有人笑出声:“哎呦看不出来啊,你会日语啊。”
先前的男生挥挥手:“不会,我不能学啊。外语系的呢,我去你们外语系听课。”
外语系的女同学则满脸茫然:“我没听说我们有日语班啊!”
“没有没有。”周围的人附和,“你要学的话,你得考外语学院咯。”
王凤珍还在发呆呢,听到日语两个字,猛地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日语,我们夜校有日语班。”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凤珍脸上。
可怜的小王同志瞬间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妈呀!她长这么大,头回有这么多大学生盯着她看呢。
第162章 我们也去夜校学习吧 热情的市民
薛琴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想想看, 四五百个水灵灵的大学生,就这么齐刷刷地看着你。
她的人生,何曾有这种高光时刻。
但王凤珍也是个不靠谱的, 关键时候居然掉链子,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得薛琴自己站出来:“没错, 我们工人夜校有日语班, 有两位日语老师呢。”
哇!
大礼堂再一次陷入沸腾。
工人夜校到底什么来路啊,他们西津大学都没日语班, 工人夜校居然有。
“你们怎么会有日语班呢?你们为什么会办日语班啊?”
薛琴张张嘴巴,死活都难以启齿。
她总不能实话实说, 夜校办日语班是为了方便学员走捷径考大学吧。
“因为我们认为国家将来会需要大量日语人才,我们要未雨绸缪啊。”
叶菁菁脸不红气不喘,“去年日本有个11家汽车公司组成的代表团, 到我们的一汽、北京汽车和上海轿车厂参观, 对我们的产品评价是产量低,而且从零件到成品统统都不合格。”
这事儿是改革开放周年纪念的时候, 她穿越前看宣传片上说的。
按照片子里的说法,现在的中国车企管理不能说训练有素,那也绝对是一盘散沙。等于没有管理。
刚才看丰田汽车内部资料片,叶菁菁就想起来这茬了。
咳,不得不承认,人家日本车企现在的确有底气说这话。
叶菁菁正色道:“听说此事之后,我们工人夜校就琢磨着应该怎么办。都说师夷长技以制夷,人家看不上我们, 我们也要去看看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肯定得学日语呀。”
“哎呀,你管人家为什么要学呢。”有性子急的学生不耐烦地挥挥手,表情热切地问叶菁菁, “那我们能去学吗?”
薛琴反应极快,笑得比二月的迎春花还灿烂:“当然!欢迎欢迎,今天夜校就有日语课。”
立刻有二三十号人站出来:“走走走,带我们去看看啊。”
其他人跟着起劲儿了,也要去看热闹。
叶菁菁赶紧拦着:“感兴趣想学的同学,可以去。只是想看热闹的同学就算了。图书馆目前已经对学生开放了,大家可以一直待到十点钟。”
兴冲冲的人群停下了不少脚步。
高尔基说:我扑到书籍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
刚入学的大学生,情况也差不多,大家的学习热情都格外高涨。
今年大学没有军训这一说,开学就意味着开课,新生们都摩拳擦掌,准备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呢。
学日语的确不错,但比起专业课程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呢。
于是最后跟着叶菁菁他们走的,加在一起,总共有三十来号人。
学校是安排他们下午看资料片,故而这个点儿吃晚饭嫌早,刚好是西津城市民们白班下班时间。
公交车上人已经不少了。
但是司机看到这么多大学生,立刻扯着嗓子跟车上乘客商量:“大家都帮帮忙,挤一挤,我们大学生出去有事儿。”
车上的市民们全都好奇地看着叶菁菁等人,好像他们自带金光一样。
原本站的位置靠前的乘客,也立刻抬脚往车里后面走。
最搞笑的是两位男青工,他们竟然抱着坐在了一起,还拍着空出来的位置,大声招呼:“这这这,这儿有个位子可以坐。”
公交车响起了哄笑声。
售票员一边卖票,一边热心肠地介绍:“你们要是经常出来的话,买月票,月票划算。”
车子一发动,其实噪声相当大,但却根本不影响乘客们的好奇心。
有大婶追问王凤珍:“大学生,你们去哪儿啊?”
王凤珍跟应激反应似的,只差一蹦三尺高。
她她她,她不是大学生啊。要她怎么回答?
还是叶菁菁拉了她一把,笑着替她作答:“今晚我们没课,工人夜校有课,我们去上课。”
车厢里响起了好几道响亮的抽气声。
问话的大婶一巴掌拍到自己儿子脑袋上,开启人前教子模式:“听到没有?人家哥哥姐姐为什么能上大学?就是一分钟学习时间都不耽误。回家不许玩,赶紧给我好好学习。”
倒霉的小学生眼泪汪汪。
他干啥了?他嘛事儿没干,凭啥要被拍一巴掌,还不许他玩。
呜呜呜,刚开学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车上其他人则在赞叹:“工人夜校不是教考大学的吗?你们考上了,怎么还要去学呀?”
薛琴赶紧做推销:“我们也不仅仅是教考大学的,后面还有各种课程,看大家的需要。”
她其实很想说说现在办的日语班。
但是考虑到西津曾经被日本鬼子屠过城,她还是相当识相地闭上了嘴巴,省得一不小心就被揍了。
好在大家围观天之骄子的好奇心更大,并没有追着这个问题下去,而是迅速切换到了大家的私生活上。
还有人抓着薛琴的手打听:“姑娘,你有对象不?阿姨给你介绍个可好?”
妈呀!薛琴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支支吾吾:“我,我妈不让我自己找对象。”
干嘛呢干嘛呢,都不认识的人,好端端的给她介绍什么对象啊。
偏偏她还不是孤立的个体,其他男女大学生也被打听着,有对象不?给你介绍要不?
之前那个主动要求学日语的男同学哈哈笑着拒绝:“不行不行,我小孩都上小学了。”
其他人也跟着乱七八糟地附和:“是是是,我有对象了,我结婚了,我都有小孩了。”
其中一个16岁的应届生,也闭着眼睛张嘴就来:“我就是娃娃脸,我小孩都会喊爸爸了。”
好不容易,公交车到站,大家连滚带爬地跑下车,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妈呀,他们可算是见识到了西津人民的热情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给他们介绍对象?
有大学生意味深长道:“这就不懂了吧。我们现在可是香饽饽了,榜下捉婿总听说过吧?”
众人发出哄笑声,笑得男生脸通红,额头上的痘痘都跟着发涨。
他急道:“我说的是真话。之前我师傅给我介绍的对象,一天天对我爱答不理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结果我背着人参加高考,录取通知书一到,她立刻跑过来要跟我结婚了。”
大家立刻八卦:“那你结了没有?什么时候要小孩啊?”
“结个屁!”男生嗤之以鼻,“只准她挑我,不许我挑她?真当他她是公主挑驸马呢!”
众人又发出大笑声。
然后大家歪楼歪到公主选驸马这事儿上。
有女同学好奇:“古代中了状元,真的会被皇帝点驸马吗?”
她说完了,又不好意思地强调,“我就是一直好奇,但找不到人问,也不敢找人问。”
这话一说,原本想调侃她的人,也不好意思调侃了。
毕竟在场的大部分人,青少年时代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再明白不过因言获罪是怎么回事了。
“历史上只有一位当了驸马的状元。”一位扎着两个小辫的女生细声细气地开口,“是唐朝的郑颢。”
大学生们立刻来了兴趣,还有人挤眉弄眼:“乖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喜事他占了两个啊。他高兴死唻。”
“他一点也不高兴,他很生气。”扎小辫的姑娘强调,“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被毁了,他特别痛恨主动做媒的宰相。他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就是不停的弹劾宰相。”
众人吃了一惊。
王凤珍瞪大眼睛:“那公主长得很丑吗?他恨成这样?”
“他有未婚妻了,已经去迎亲了。”女大学生强调,“结果皇帝一道令下来,他被迫退婚,当了驸马。”
大伙伴小伙伴们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不至于吧!
王凤珍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皇帝不晓得他挑的女婿到底有没有定亲啊?皇帝这么糊涂?”
不说古时候结个婚有多麻烦吧。就是现在,一个人有没有对象,尤其是已经谈婚论嫁的对象,稍微打听一下,外人都清清楚楚啊。
扎小辫的女大学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猜皇帝知道,而且他就是故意的。因为这个状元是世家子弟,他的未婚妻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皇帝不希望他们两家联姻。”
薛琴脱口而出:“那这皇帝也太缺德了,公主招谁惹谁了?她凭什么就不能正常结婚啊?”
女大学生点头:“皇帝就这样,自私的很,不讲亲情的。”
有人反驳她:“那他也是为了国家。世家聚集在一起,会把控整个国家的。”
“有用吗?”女大学生反唇相讥,“要解决世家,还不是要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啥意思?好些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这回王凤珍可算是逮着机会了,立刻抢答:“黄巢啊!他杀遍长安,把世家都给杀了呀。”
学生们先是一愣,旋即大笑着,狂点头:“对对对,剥削门阀只能全都消灭掉。”
什么阻拦人家联姻,根本没意义。
叶菁菁笑着说那位女生:“好啊,你历史这么好,还要把我这个理科生给顶出来。”
大家想到了之前在大礼堂的事,跟着哈哈笑。
女大学生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班门弄斧了,其实我也不懂的。”
“不不不,你要多多表现自己,你们也都是啊。”叶菁菁强调,“今后学校会有很多选拔,但不可能每次都组织考试。有的时候就是老师凭借印象向校方推荐。你们要是什么都不展示出来,老师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擅长这一方面呢?”
在场的大学生都是聪明人,而且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有工作经验,算社会人。
立刻有人追问:“都有什么推荐啊?”
叶菁菁笑了笑:“我也说不清楚具体的。我只能说,多学不会有害处的。好好学外语,学校图书馆有不少外国资料。到时候你们可以借了自己看。中央广播台也有英语节目,没事的时候多听多学。”
好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王凤珍和薛琴都掩饰不了自己的羡慕。
上大学真好啊,机会都比旁人多的多。
王凤珍本来开过年来转了正,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现在,看着这些大学生,她心里的野草疯狂地生长着。
她要考大学,今年还要接着考!
她就不信,她难道比别人少了一个脑袋吗?
人家能考上,她同样也能考!
第163章 函授班要办起来 你还是不是我们夜校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 朝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去。
叶菁菁趁机把话题拉回头:“对了,有个事情我要跟你们讲一下。就是你们的婚姻家庭问题。学校知道有些人档案里头是未婚或者是离异,但实际上有伴侣和子女。有这种情况的, 请你们都帮着都互相提醒一下,不要搞出个人作风问题来, 省得到时候没脸, 还会被学校开除。”
有个男同学脸色一白,脱口而出:“还要开除啊!”
“怎么就不能开除呢。”叶菁菁吓唬他, “搞个人作风问题,叫流氓罪。回头被抓了蹲大牢, 甚至枪·毙都有可能。”
“就是!”有女生附和,“不然到时候拖出去游·行,那也是生不如死。”
叶菁菁笑笑, 继续往下说:“还有一种情况, 家里定好了未婚妻未婚夫,人家还拿钱出来给上学给补贴你们家里。结果上了大学, 感觉眼界高了,看不上原来的未婚妻未婚夫了。那早点说清楚,欠人家的钱赶紧还掉。不然到时候麻烦大了。”
又有人追问:“什么麻烦?学校也要开除吗?”
“开不开除我也说不准。”叶菁菁一乐,“但我知道毕业分配的时候,好单位要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要的,会觉得思想作风有问题。”
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进去,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信服。
但她是真情实感地希望, 他们不要为了这种事毁了自己和别人的一生。
“哪个状元乐意当驸马呀,都是状元了,谁不能为自己奋斗出一片天地呀。”
叶菁菁开玩笑半认真道, “幸亏咱们现在没有皇帝老儿给赐婚,不然天都要塌了。”
众人跟着哄笑:“那照这样子,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哦。”
大家一边说一边笑,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大门就在面前。
薛琴熟门熟路地过去,跟门卫大爷打招呼。
然后,呼呼啦啦三四十号人一起进了学校。
这会儿,除了初二和高二的学生要上晚自习,还没有离校之外,其他学生已经放学了。
故而日文班的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员。
他们一边嘴里啃着馒头,一边念念有词地复习上堂课学习的内容。
先前那位扎小辫的女大学生,名叫张丽的,朝叶菁菁感慨:“难怪你们工人夜校能考这么多人出来,学习氛围真好。”
薛琴则一拍手,懊恼道:“应该先带你们去食堂吃饭的。现在一来一回,时间怕来不及了。”
现在的人副食品吃的少,一日三餐,哪顿不吃都感觉饿得慌。
她话音刚落下,日文老师已经过来了,是那位白白胖胖,长得有点像弥勒佛的前日本翻译官王老师。
他看到这么多人,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笑起来:“今天人多哦,不行的话,我们换个教室吧。”
薛琴赶紧解释情况。
王老师笑得更厉害了:“那我可有面子了。讲出去,我也是教过大学生的人了。”
结果大学生打蛇随棍上,立刻开始挖人墙角:“老师,你要不干脆去我们西津大学开课吧。”
薛琴本来还看着大学生们目眩神迷,跟个追星的小迷妹一样。
听到这儿,她瞬间炸毛:“不行!王老师是我们夜校的老师。”
她这是引狼入室呀!
大学生们赶紧强调:“你们这是夜校。王老师白天去我们大学上课,不影响的。”
王凤珍这会儿也暂时对大学生祛了魅,插着腰怼回头:“你不知道我们工人都是三班倒吗?老师就学生的时间。”
可王老师不争气,关键时刻倒戈,弱弱地表了态:“其实不管什么时候,我上午都是有空的。”
没法子,给大学生上课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薛琴早跟王老师混熟了,所以这会儿很有勇气瞪眼睛:“那也不是说你想去大学上课就能上课的,人家大学排课时可麻烦了。”
好吧。
王老师虽然遗憾,却还是乐呵呵的模样:“走吧走吧,同学们,我们一块儿去礼堂,不然大家坐不开。”
一路上,他还跟大学生们强调:“日语很简单的,尤其是层次越高的,越容易看懂。因为越高级的,里面的汉字越多。”
说着,他还得意起来,“一个日本话一个朝鲜话,都是这样子。自己造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稍微想表达点复杂的意思,只能用我们的汉字。不然的话,说的人说不清楚,听的人也是一头雾水。”
待到一堂课上完了,大学生们开始吃薛琴拿着他们刚到手的粮票和生活补贴,去纺织厂食堂买来的馒头。
王老师的心已经飞到西津大学去了。
没别的原因,就是这群大学生实在太聪明了。
有一种说法叫做,任何人可以做到一个行业的前5%,那都足以称之为天才。
而1977年的高考录取率,还不足5%。
尤其西津大学又是重点大学,这群学生即便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日语,跟着这些已经上了大半个月的学员一起;他们依旧不仅没落下风,反而还遥遥领先。
因为他们的模仿能力和记忆力都相当惊人。
王老师在讲台上说一句日语,大学生们竖着耳朵听,哪怕不知道什么意思,他们当中十个有八个就能立刻复述出来。
更可怕的事情是,人家过耳又过心啊,反复念了三五遍之后。再倒过头来,老学员们都记不清楚的时候,他们依然没忘掉。
更有厉害的学生,下课的时候,已经把一堂课教的内容,全都记在脑子里头了。
天底下哪有不喜欢聪明学生的老师呢。
教这样的学生,人家能记住你的每一句话,还能举一反三,老师的教学成就感爆棚啊。
王老师立刻表态,只要大学能给他一间教室就行。课时费什么的,没有也不是问题。
薛琴气得团团转:“哎呀,我这真是把拐子给带进来了。”
礼堂里笑成一团。
王老师笑着安慰她:“放心放心,都是我的学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有老学员唉声叹气:“手心肉厚,手背肉薄啊。”
大家伙儿笑得更加厉害了。
子弟学校的教务处主任过来,闻声也跟着笑:“什么手心手背啊?”
薛琴鼓着腮帮子,告状一样嘀嘀咕咕说了始末,教务处主任立刻瞪大眼睛:“大学这是又要办夜校班和函授班了?什么时候报名?”
啊?
众人都满头雾水,跟不上教导主任的节奏。
但人家主任可不管他们如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已经按照自己的节奏叨叨下去:“照我说,大学函授班早该复课了。不然这么多学生上课,到哪儿找老师去?”
对对对,中学是早复课了,中学也一直招生。
但在没有中考高考的时代,你能指望学校的教学质量有多高?学生的学习热情有多膨胀?
现在高考一恢复,大中专院校一恢复招生,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瞬间感觉吃劲了。
他们老师不够用,老师的教学水平也不够用,他们迫切需要进修。
真的,现在都已经晚了。
就应该趁着高考一结束,寒假的时候,把函授班办起来。
叶菁菁不得不打断教务处主任的叨叨,遗憾摇头:“我没听说有这个函授班。”
事实上,现在大学的师资力量同样紧张。为了排课表,教授们头上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几根毛,一个冬天下来,愈发走向大光明。
可教务处主任不管啊。
他皱着眉毛强调:“不是我多大学的嘴,函授班得赶紧搞。我们职工子弟学校算条件好的,我们都吃劲,何况其他学校呢?大学要承担起该有的责任来啊。”
大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回过神了。
“不是啊,主任,这个教师进修函授班,怎么也应该是师范学院搞。我们学校能搞什么?”
教务处主任这才反应过来:“是哦,师范学院怎么到现在不动?”
叶菁菁哭笑不得:“师范学院也愁呢,他们教室不够用,搭木板房当教室用还忙不过来呢。”
教务处主任可不替别人操闲心:“那一码归一码,他们函授班还是要办的。”
大家哈哈笑,纷纷撺掇领导:“那主任你去跟师范学院讲咧。”
叶菁菁跟着点头:“就是!我也认为师范学院应该赶紧办这个函授班。”
薛琴吃醋了,立刻把叶菁菁拉到旁边,鼻孔出气,哼哼唧唧:“你还是不是我们夜校人?你现在就只帮外人不帮我们了。”
叶菁菁毫不客气的对她翻了个白眼,占据道德高地:“没良心!我这为了谁呀?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夜校。”
她压低声音,跟人摆事实讲道理,“你想,函授学校一办起来,是不是要印刷教材?你再想想看,那教材需要多少?光靠大学自己油印能够吗?这不是送上门的单子吗?”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迅速抓住了漏洞:“不对。你们学校的教材不都是你们自己油印的吗?”
“我们学校11个系招生,总共才七百来号人。平均下来,一个系才70多个学生,用得着印刷厂吗?直接自己油印就行了。但是函授学校不一样啊。”
叶菁菁提醒她,“现在所有的大学都忙得要疯了。如果有现成的函授教材,如果他们办函授班的话,还会自己辛苦准备教材吗?”
薛琴不由得酸溜溜起来:“我懂的,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晚娘养的呗。”
哼哼,函授生哪里能跟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比呀。
叶菁菁自己同样没考上大学,才不安慰她的小矫情呢。
“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函授教材的印刷订单吧?”
薛琴没抗住诱惑。
订单是什么呀?订单那就是花花绿绿的钞票,实实在在的钱。
但她脑袋瓜子一转,立刻开始忧愁:“可大学现在有精力办函授班吗?我看他们管大学生还管不过来呢。谁愿意多这个事啊。人家跟我们又不是一个口子上的,我们想要函授班,人家就给办函授班啊?”
怎么可能!
“他们不听我们的,那要听革委会了吧。”叶菁菁已经有了章法,“我们以工人夜校的名义,给省革委会写信,反映迫切需要函授班的事实。”
薛琴将信将疑:“省革委会忙死了,哪有精力管这么多。”
“事有轻重缓急,函授班现在就是头等大事啊。”
叶菁菁给她分析,“首先,现有的中小学教师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教学水平,这是客观事实,对吧?”
话是这个话,而且是大实话。
但,没用。
薛琴出身干部家庭,自己又是个干部,自然明白“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没那么简单。
或者更直接点儿讲,对执政者来说,尤其是地方政府,真正火烧眉毛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
叶菁菁也没那么天真,当然清楚当官的和作群众的想的不一样。
对地方政府来说,真正摆在首位的,是和谐稳定。
第164章 八卦丑闻(捉虫) 一切为了稳定
“你听我说完啊。”叶菁菁示意还在摇头的薛琴, “办函授班,也是在为省革委会着想。”
“现在教师队伍严重不稳定,因为很多老师都去参加高考。他们一方面是想进步, 另一方面他们是怕不进则退。”
“他们没有大学文凭。那新的师范生毕业出来,分配工作, 会不会把他们的工作给抢了?”
薛琴一开始还一边听一边点头, 到这儿了忍不住跳起来:“不可能!”
她没控制好音量。
so,唰的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直接集中到她身上了。
可怜的小薛书记尴尬地哈哈:“你们继续上课啊,好好上。”
她话音落下, 第二堂课的铃声刚好“铛铛”敲响。
薛琴干脆拉着叶菁菁出了礼堂,好去外面说话。
“怎么可能呢?现在是因为人才不够用,国家才招大学生培养人才。怎么可能大学生一毕业, 把别人的工作都给顶了。”
“那本来能转正的人呐。”叶菁菁自己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临时工, 对身份问题特别敏感,“正式工的名额都是有数的。本来有的老师代课时间长教的也好, 有名额可以转正的。大学生一毕业,到学校直接是正式老师了,名额不就被占了吗?”
薛琴张张嘴,啥也没说。
叶菁菁再接再厉:“而且就算是正式老师,不也得考虑自己以后升职的问题呀。后面评职称,选干部,一道学历的门槛拦下来,人家日常工作干得再好都没用。”
“换成你, 你恐慌不?”
薛琴被问住了。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厂里考上大学的人毕业回来,跟她竞争干部岗位——
想想都不寒而栗。
她突然感受到危机了。经历过文·革时代的人, 看到了太多的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别人落魄的今天,未尝不是她的明天。
大学的函授班必须得赶紧办起来,不然她要怎么办?
叶菁菁还在滔滔不绝呢:“不办函授班的话,教师队伍怎么稳定?教师队伍不稳,还怎么搞教育?”
“行了!”薛琴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直接拖着她朝行政楼走,“你写你写,这封给革委会的信,你来去起草。”
叶菁菁那叫一个恨啊:“你个大懒鬼,我都已经告诉你怎么写啦。”
“不行!我写不出那个味儿。”
于是提出问题的人,就成了解决问题的人。
倒霉的叶菁菁不得不花费一堂课的时间,好歹把这封信给写完了。
着重强调函授班,对于维持现有工作队伍稳定的重要性。
不然所有人都忙着参加高考去了,各家单位还不得瘫痪呀。
而且叶菁菁一直觉得当初办工农兵大学,初衷当真是好的,是学习与实践相结合。
只是在选拔学生的时候,走后门的太多了,把工农兵大学变成了干部子弟的特权。
现在搞函授班的话,也是对那些老老实实一直工作的同志的安慰。
哪怕函数大学文凭的含金量,比不上全日制。但在以后升职称时,那也是同等学历。
叶菁菁放下笔,检查了两遍,然后才交给薛琴:“这总行了吧!我就知道我不该都这个嘴。”
薛琴嘿嘿嘿,开始灌迷魂汤,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丢:“好啦好啦,我请你吃夜宵,然后我们再去送田宁。”
厦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让新生3月8号前去报到。
田宁今晚11点钟的火车。
至于她为什么不白天出发?当然是因为火车班次少啊。
能有一班车从西津直达厦门,不用她中途转车,已经是因为西津和厦门都是大城市,她运气好了。
王凤珍因为要准备今年的高考,所以也跟着上完了日语课,才过来找两人:“走吧走吧,我们一道去田宁家。”
好惆怅啊。
她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去上大学了。
更让她惆怅的是,大家伙儿一道快走到家属区的时候,对面匆匆忙忙跑来个人。
他们还没看清楚究竟是谁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
“小敏小敏,通知书,你考上大学了!”
下了日语课,正准备回家睡一会儿,然后再去接夜班的纺织女工徐敏,难以置信地呆愣当场:“我,大学?”
她妈跑得气喘吁吁,直接把录取通知书塞到她面前:“考上了,你看看,小敏你考上大学了。”
徐敏看着录取通知书上自己的名字,两只眼睛先是往外面凸,然后向上翻了翻,头一仰,直接倒下了。
“哎哎哎——”
大家都吓了一跳,这咋回事?
幸亏大学生中有人当过赤脚医生,立刻上手摁了摁,安慰大家:“没事没事,应该是太激动,厥过去了。”
他按了几下人中,徐敏果然悠悠转醒。
众人如释重负,老天爷哎,真是吓死人了。
徐敏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大学生们又开始笑着安慰她:“哎呀呀,你这才哪到哪啊。我跟你讲,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大雪天啊,我就穿着草鞋在外面跑,一点都不晓得冷。”
“你这算什么呀。我当时,就是范进中举。”
大家嘻嘻哈哈,一个说的比一个热闹。
一片欢声笑语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音:“现在就是搞白专那一套,考大学,一个个都是范进中举,好大个脸啊!”
众人回头一看,这谁呀?张嘴怎么净放臭屁!
徐敏她妈不乐意了,立刻怼回头了:“那是耶,高考考的是真功夫,不比推荐上大学,干部特供!你陶科长当然不喜欢了。”
叶菁菁这会儿才看出来,原来对面的人是人事科长陶春花。
乖乖,她年前才见过这人一次,怎么现在陶春花看着比年前又苍老了不止十岁。
陶科长跳脚:“你讲什么啊?我看你现在是不得了了,你们一个想干嘛?反动!”
“再反动也反动不过你家。”徐敏她妈半点脸皮也不给陶春花,讽刺道,“一天到晚有时间盯着别人,还不赶紧回家好好擦擦屁股哩!也不嫌丢人!”
“你讲哪个呀!”陶春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一蹦三尺高,“你讲哪个呀!”
“敢做不敢当啊!臭不可闻!”
家属区的人被惊动了,不少职工过来劝解:“好啦好啦,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徐敏她妈狠狠地呸了一声:“晦气!”
眼看着陶春花被人连拖带拽地走了,叶菁菁疑惑地回头看薛琴:“咦,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薛琴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说的呀。”
徐敏她妈冷笑:“她家的丑事啊,讲出去听了都怕烂耳朵。”
大学生们顿时来了精神,八卦谁不爱听啊。
薛琴却提高嗓门:“走啦走啦。你们再不走,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八卦固然重要,可回不了学校,今天晚上他们只能睡大街。
大学生们只能收回伸长的耳朵,跟叶菁菁打招呼:“小叶老师,那我们先回去了。”
刚才叶菁菁就已经跟他们说了,她今晚会留在纺织厂。
大家挥手道别后,徐敏的妈妈还在愤愤不平:“她也有脸对别人说三道四,也不看看自己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叶菁菁有心留下来听八卦的,但薛琴死活拖着她:“快点快点,我们赶紧去找田宁。”
王凤珍也在后面推人:“就是就是,快点吧,方萍他们肯定已经等着啦。”
然而这俩姑娘了用心良苦注定要白费了,因为田宁家坐着的一堆人,正在谈论陶春花家地八卦呢。
“陶春花要把一天到晚盯着人家屁股看的精神,放在他们家刘厂长身上,也不至于露出这种丑事来。”
什么丑事?男女裤·裆里的那点事呗。
陶春花她丈夫,刘向阳他爹,纺织二厂的刘副厂长,跟他们家小保姆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妈呀!
叶菁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薛琴:“真的?”
这么劲爆的八卦,自己居然被瞒得死死的,太不够意思了!
薛琴恨不得把所有人的嘴巴都缝上。
这是很有脸的一件事情吗?有什么好拿出来讲的呀!
叶菁菁没办法浇灭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追着问:“他们家什么时候有小保姆了?”
“嗨哟!别说了,还是陶春花她亲戚呢。那个小保姆,管陶春花叫嬢嬢,管刘副厂长叫姑爹。结果跟姑爹滚一张床了。”
说得唾沫横飞的人,抬眼看清楚的叶菁菁她们的脸,又猛地闭了嘴,然后挥手赶人:“哎呀,你们小姑娘家听这个干什么啊?赶紧走,赶紧走。”
薛琴挂着一张脸,在心里头腹诽:你也晓得这些话不好听啊,那你别讲啊!
田宁赶紧出来打圆场,拉着小伙伴们:“走走走,我们下去吧。”
家里人实在太多了,她都被吵得脑门子疼。
五个姑娘咚咚咚跑下楼。
叶菁菁到底没忍住:“她家找保姆怎么找个年轻姑娘啊?起码找个有年纪的呀,不然怎么照应刘向阳?刘向阳可是个男的,多不方便。”
“陶科长就是存了那个心思。”田宁叹口气,“不然就刘向阳的情况,还想找什么对象?”
方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她就是存了这个坏心思,所以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刘向阳这样,找什么对象啊。哦,觉得人家农村姑娘好拿捏,这下好了吧。”
叶菁菁听她们一言我一语,总算分析出了大概情况。
小保姆的确是陶春花找进门的。
之所以选择这么个对象,正如方萍说的那样,就是好拿捏。
毕竟她要上年纪的大婶,人到你家伺候个瘫痪病人,那肯定得拿工钱。
其实这个钱,是可以找厂里报销的,因为纺织厂给刘向阳定性是工伤。
但陶春花明明家里不缺钱,偏偏要占这个便宜。
她找年轻姑娘进门伺候自己儿子,拿着儿子的婚事当胡萝卜吊着人家姑娘,这样她就可以只管人家三顿饭,一分钱的工资都不掏。
这种免费保姆,城里姑娘肯定不愿意干。
想要人家低头,起码得给人家安排个正式工作。
但偏偏高考过后,纺织厂因为职工考得好,大领导早就放话,正式工名额都从高分落榜生里头出。
这就让陶春花没了操作的空间。
况且真安排人家女同志当正式工了,最后人家翻脸,不愿意继续伺候刘向阳了,那陶春花也拿人家没办法。
毕竟,正常情况下,开除正式工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单位又不是她陶春花开的。
于是陶春花这个大聪明,明明看不上农村姑娘,依然吊胡萝卜,忽悠人家小姑娘来当免费保姆。
结果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家小保姆看不上她瘫痪的儿子,看上她丈夫了。
而她那位道貌岸然的副厂长丈夫,儿子瘫痪了,痛苦啊,孤独啊,迫切需要女人胸怀的安慰。
真TM有意思,一个大老爷们儿,一辈子都要找奶吃。
第165章 祝你一路顺风 罪魁祸首就应该受惩罚……
薛琴在旁边跺脚:“这么丢脸的事情, 有什么好讲的!再说了,陶科长千错万错,她丈夫跟小保姆搞在一起, 也是那两个的错。”
她甚至对着叶菁菁都瞒着这件事,不提, 就是因为感觉非常不舒服。
明明这事儿错不在陶春花, 结果陶春花抓奸之后,反而好像成了她的罪一样。
薛琴愤愤不平:“你不在厂里是没听到, 那些人都在讲什么鬼话。”
“刘副厂长搞破鞋,说是陶科长不对, 她没关心刘副厂长的痛苦。可刘向阳出事儿,最痛苦的人难道不是陶科长吗?”
一码归一码。
虽然他们工人夜校的人早就烦死了陶科长,而且觉得这人越来越神经病。
可她的偏执疯狂, 反而证明的她的痛苦和绝望啊。
反观她的丈夫刘副厂长, 一天天的还不是照样风风光光地当领导,所谓的痛苦, 不过是他勾搭人家小保姆的借口!
“气死我了!”薛琴越讲越生气,“咱们纺织厂女职工多,结果这么多女同志不帮陶科长说话,反而说刘副厂长也不容易了。一个个的,脑壳坏掉了!”
叶菁菁听的也好无语。
真是那句话,男人永远不需要替自己洗白,因为总有一堆女人上赶着共情他们。
薛琴跺脚下死命令:“不许提。你不准把这事儿说出去,这是丢了我们整个纺织厂的脸!做贼的没错, 没千日防贼的反而有错了。”
叶菁菁还没说话,对面传来了声音:“小薛书记你这话不能在外面讲,不然的话, 陶科长可能要挠你的脸了。”
徐敏她妈从树荫底下走出来,冷笑道,“现在陶春花一个不恨,恨死了她家的小保姆。可讲句良心话,那个小丫头才多大,17岁的人,懂什么啊?还不是叫人牵着鼻子走。”
叶菁菁这回是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未成年啊!”
“可不是嘛。”徐敏她妈叹气,“一点大的小丫头,又没见过世面,叫人几句好话一哄,不就稀里糊涂了吗。这事儿有错,也是她错三分,男的错七分。”
叶菁菁深以为然地点头。
没错,在这段身份地位年龄都相差悬殊的婚外情里,占据高位的人肯定要负更多的责任。
尤其是刘副厂长自己都是已婚身份。
不要脸的老流氓。
“他这算诱·奸了。”叶菁菁恶心死了,“他给人家小姑娘承诺好处,把人骗上床,就是诱·奸。”
徐敏她妈眼睛瞪大了:“这还叫诱·奸啊!”
“那当然。”王凤珍十分笃定。
她姐在东北插队,那边农场多,干部用权力引诱女知青献身,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稀罕事。
后来震惊中央,上面派人下来调查后,那些引诱女知青的干部,还不是照样被拖出去枪毙了。
因为那也是耍流氓。
徐敏她妈听的脸色都白了:“还要枪毙呀!”
“不枪毙起码也得坐牢。”叶菁菁恨恨道,“干了这种事还跟没事人一样,那以后一个个有样学样,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王凤珍附和:“就是!陶科长把人家小保姆的头发都薅掉了,男的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剩下几个姑娘也是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愤慨得不得了。
还是薛琴考虑到这里是家属区,要注意影响,赶紧转移话题:“徐敏妈妈,你来找谁呀?”
正月还没出呢,大晚上,风一吹,冻得人耳朵都要发僵。
谁没事跑出来瞎溜达。
徐敏妈妈这才想起来:“哦,你们不是要去火车站吗?我家徐敏跟你们一块过去买火车票,得赶紧去学校呢。”
薛琴想起来了:“徐敏今晚不是要上夜班吗?”
“没事,我顶她的班。”
徐敏母亲也是纺织厂职工,如果不是为了给孩子腾工作,她都不用提前退休。
徐敏也收拾好过来了,实话实说:“我现在心情还没平复过来呢,今晚我上夜班肯定要闯祸。”
“那当然了。”王凤珍难掩羡慕,“你可是考上了大学!”
她嘴上这么说,可真等到大家一块儿去火车站,她才真切感受到了“大学生”三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因为怕晚了赶不上火车,加上田宁家里人太多,女孩子们不愿意跟大人多啰嗦,所以她们早早就赶到火车站。
几个姑娘先是陪着徐敏排队买火车票。
别看这会儿正月快过完了,火车站排队买票的人依然不少。
因为现在火车班次少,而且只有现场购票这一种方式,所以眼下的火车站看在叶菁菁眼里,热闹程度堪比春运,到处都是一张张焦急的脸。
售票处的人站起身喝了口水,伸长脖子朝外面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叶菁菁等人身上时,提高嗓门问:“是大学生买票去学校报到吗?”
徐敏赶紧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大声回答:“是的,我今天才收到通知书,得赶紧去学校。”
长长的队伍立刻发出了“哇”的惊呼。
还有人踮起脚来,好奇地伸长脖子,就想看看大学录取通知书到底长个什么样。
售票员露出了欢喜的笑,再一次抬高嗓门:“同志们,这位大学生同志急着买票去学校,大家能不能让她先买?”
“能能能。”排在前面的人招手,“大学生,赶紧过来买票吧。”
后面的人急着伸手推:“快快快,别耽误了买票。”
徐敏一张脸通红,又羞涩又激动,咚咚咚跑到前头去买票了。
王凤珍却感觉自己的脚有千斤重,再一次深深地遗憾着。
为什么考上大学的人里头,就没一个她呢?
叶菁菁推着的肩膀安慰她:“说不定还有录取通知书在路上呢。你看徐敏原本不也以为自己没考上嘛。”
王凤珍却一声接一声叹气:“我不想啦,我就等着今年再考。”
待到徐敏买了票回头,她又拍人家肩膀,老气横秋的:“你到了大学,可得好好学,千万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
她这话一说,售票大厅排队买票的人纷纷点头附和:“是啊,你们大学生好好学,学到正儿八经的知识,将来才好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在场的三位大学生,田宁、方萍以及刚刚明确身份的徐敏,都脸红红的,再三再四地保证:“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众人的欢笑声,简直要掀翻整个售票大厅。
穿着绿色棉质军大衣,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车站工作人员过来,伸手招呼女孩子们:“你们什么时候的车?”
听说只有田宁今晚坐车要去厦门,他热心地在前面带路:“走走走,我给你找个人家路上照应一下。”
现在不流行父母送孩子上大学。
一方面是这年头孩子都养的糙,爹妈根本没精力管那么多。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出一趟远门,意味着家里头要攒好长时间的钱。
叶菁菁他们班上有个回乡知青,为了省下九毛八分钱的车票钱,又是先蹭公社的拖拉机,又是想办法捣腾坐船,不到四十里路,在路上耽误了差不多两天时间。
所以大部分学生都是自己独自一人去学校报到。
现在有车站的工作人员帮忙打招呼照应,女孩子们不高兴才怪呢。
她们跟着工作人员上个月台,把田宁交到乘务员手上。
那位身材矮矮胖胖的阿姨,乐呵呵地拍了拍田宁的肩膀:“没事儿,姑娘。到了厦门要是你们学校不接的话,我给你找人送到学校去。”
五个女孩儿大喜过望,再三再四地道谢。
“没事没事,考上大学不容易,国家就稀罕你们这些好学习的小孩。”
四人跟着把田宁送上车,顿时明白乘务员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乖乖隆地咚,车厢里的灯光多昏暗啊,居然还有人捧着书在艰难地阅读。
大概是因为光线太暗,她还拿出了手电筒,补充照明。
叶菁菁真担心这位姑娘一路看下去,到学校就直接近视眼了。
她不得不提醒田宁:“你好好休息,好好养精蓄锐,等到学校再发力。不然眼睛坏了,以后多麻烦。”
田宁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等火车一开,我马上睡觉。”
大家说说笑笑,压根没啥感伤的情绪。
结果等到火车提醒:“送旅客的同志赶紧下车,火车马上要开了。”
四人急吼吼地下了车,看着火车远去的时候,王凤珍忽然反应过来:“田宁就这么走了啊。”
惆怅瞬间涌上众人心头。
厦门那么远啊,要坐好几天的火车呢。
等到放暑假的时候,田宁能回来吗?今日一别,下次她们再见面,又得是什么时候?
会不会像那些下乡的知青同学一样,高中毕业,人生就再无交集?
方萍清了清嗓子,安慰王凤珍:“你要舍不得的话,那你也报考厦门大学好了。”
王凤珍瞬间清醒:“我可没能耐考上。”
于是她更加惆怅了。
“走啦走啦!”薛琴催促大家,“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徐敏赶紧点头:“我得抓紧呢,明天我得赶紧把手续给办了。”
什么手续?转户口、团组织关系、粮油关系的手续呗。
拿着大学开的介绍信,她得在火车出发前把所有的手续都给办了。
今天她跟着田宁她们过来,也是趁机打听要怎么办手续。
“走吧走吧。”
叶菁菁也加快了脚步。
她要写举报信,举报刘副厂长诱·奸小保姆。
她多管这个闲事,是因为她从小受到教育就是强制报警。
她当医生的舅妈,碰上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去医院做流产,肯定要报警。
她当幼儿园老师的高中同学,发现孩子身上伤痕累累,那肯定也会打110。
是不是犯罪?由司法机关去判断。
作为公民,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发现疑似犯罪行为,积极举报。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谁犯罪还可以心安理得地逍遥法外。
第166章 开学事情多(捉虫) 老师,我能不能勤……
叶菁菁在纺织厂的更衣室将就了一晚上, 又在食堂蹭了顿薛琴的早饭,这才跑回大学。
接下来的时间,先是完成新生报到, 然后是开学典礼。
到了第三天下午,叶菁菁这个辅导员才看到自己所有的学生。
整个化学系, 今年总共招生72人。理论角度上来讲, 应该分两个班,不然一般的教室都坐不下。
但大概是因为教职工人数严重不足, 学校只安排了一个大班,让他们分成两个组而已。
叶菁菁运气不错, 抢到了一间阶梯教室召集学生们开小组讨论会,总算把72位学生都给安排进去了,不然她还得干两次活。
她站在讲台上, 招呼学生:“今天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说自己的基本情况,哪里人, 以前是干什么的,结婚没有,有孩子吗?以及自己的兴趣爱好。”
她害怕学生超常发挥,“同学比较多,大家发言都控制在三分钟以内啊。”
结果叶菁菁高估了学生的表现欲,所有人基本上都是短句解决战斗。
我叫xxx,来自xxx,之前在xxx工作or上学or插队, 没结婚,结婚了,有几个小孩。
别说三分钟了, 平均下来一个人半分钟就完事儿了。
可即便这么简单的介绍,还是让叶菁菁小小地震惊了一把。
原因无他,72位学生,居然有28人入学前的工作是代课老师。
西津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呀,新生含师量都已经高达39%了,换成师范院校,那数值起码要达到百分之八九十。
几场高考一下来,可想而知,中小学教师队伍流失的究竟会有多严重。
不行不行,师范函授班必须得赶紧办起来。
叶菁菁心里头琢磨着,后面她得敲敲边鼓。
抬起头,她看新生们已经自我介绍完毕,也没勉强大家非得发挥,只提要求:“那请大家自己选举班干部吧,班长要有一位,文艺委员、劳动委员各一位,团支部书记也要有一位。前者大家集体选,后者团员选。”
选完班干部以后还要再选科代表,不然会忙不过来。
一通选举完了,叶菁菁总结准备散人:“接下来的时间,希望各位同学可以珍惜大好光阴,好好学习。图书馆对大家开放,有些书籍如果借阅有限制的话,大家可以直接过来找我,我给你们写条子。不过,贪多嚼不烂,希望大家能够读通读透。”
她又提了要求,“后面每个礼拜我们都开一次小组讨论会,请大家分享自己这段时间读到的认为非常有意义的书,这样大家互相帮助,可以更好地掌握学习工具。”
想了想,她再加了一句,“后面大家如果对教材有什么想法的话,一时间找不到教授的话,欢迎找我共同探讨。”
她微微一笑,解释道,“因为你们用的化学讲义,是我参与翻译的,相对比较熟悉。”
哇!
一下子,教室里头又炸开锅了,不少人看叶菁菁的眼神都不一样。
叶菁菁暗自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呀。
这么多学生,好多人年纪都比她大,想要管住他们,起码不能让他们看不起。
结果她得意不到三秒钟,就有人跳出来起幺蛾子:“老师,既然讲义是翻译的,不如你直接给我们讲原版教材好了。”
对对对,不少人点头附和,他们不吃二手饭。
叶菁菁立刻拒绝:“不行!大家要有集体主义精神。英文原版授课,听不懂的同学怎么办?不能因为一部分人的要求,就剥夺另一部分人学习的权利呀。”
被拒绝的学生打蛇随棍上:“那老师你能把原版教材借给我吗?我自己看。”
叶菁菁继续微笑拒绝:“不行,后面的内容教材只有一套,我还得给你们翻译后面的内容做讲义。”
眼看学生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又给人塞了颗甜枣,“不过如果有同学擅长英语,想看原版资料的话,图书馆有资料。欢迎大家发挥专长,翻译过来。”
她还引诱学生当牛马,“如果翻译的好,是有稿费的。”
这事儿,叶菁菁还真没忽悠大学新生。
随着高考恢复,教育从战备状态重新恢复正常模式,春江水暖鸭先知,科学的春天即将来临。不管是高校还是研究机构都有大量的资料需要翻译。
而现有的专业翻译,显然难以完成积累了十多年的工作。
台下有学生毛遂自荐:“叶老师,都要翻译什么资料啊?哪个国家的?”
“英语最多,其他德语、法语都有。”
阶梯教室里瞬间响起哀嚎声,他们之中,不少人当初学的是俄语,实在是对不上。
叶菁菁撺掇众人:“现在不会的也可以学。我听说咱们这一届有人一个月的时间自学完了高中所有课程。现在,再学一门外语对大家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
啥叫天才啊?在座的每一位77级新生都是。
叶菁菁一点儿也不怕给他们加担子,会压垮他们。她只害怕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聪明多能干,稀里糊涂的,浪费了惊人的天赋。
但作为辅导员,她还是提醒了句学生:“大家要劳逸结合,分清主次,在完成现有学业尚有余力可贾的情况下,再学一门外语。切不可顾此失彼,耽误了学业又熬坏了身体。”
教室里头嗡嗡嗡的,有人坏笑着问叶菁菁:“叶老师,我们怎么学外语啊?听广播吗?有德语法语广播吗?”
这是在给叶菁菁挖坑呢。
哪儿来的法语德语广播?除非收听外国的广播台。
叶菁菁才不叫学生牵着鼻子走,只笑眯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们是自己找外语学院的资料学,还是找人请教都可以。只一个要求,遵纪守法,不要给自己和学校找麻烦。”
她傻啊,她喊他们去收听外国电台?出了事儿,头一个就抓她。
叶菁菁抬手看了眼时间,示意学生:“好了,我就不耽误大家功夫了。有意愿想当翻译的同学找班长报名,班长汇总好了报给我。另外如果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也可以找班长或者找我反应。然后再提醒一次——”
她加强了语气,“学校发的购物证,大家千万要保管好,要是丢了又是麻烦。”
所谓的购物证,算是时代特色吧。
眼下大学生到了学校,一切供应也要按计划来。大家不管是买电池,还是买白糖、茶叶亦或者烟酒(没看错,现在大学生也按计划供应香烟),都得拿购物证。
学生们怕她没完没了,赶紧保证:“一定一定。”
叶菁菁又不厌其烦地提醒:“还有粮票、钞票这些贵重物品,千万收好了。大学人来人往的,丢了可没地方找。”
大家嘻嘻哈哈:“好了好了,晓得咯,叶老师。”
叶菁菁做了个解散的手势,自己带头抬脚往外走。
到了走廊上,她才猛地瞧见了谢广白,不由得吃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老师苦口婆心教育学生时,我来的啊。”谢广白乐了。
他今天过来是找导师的,完了问路过来找叶菁菁,刚好碰上她给学生开会。
谢广白夸奖道:“你还真有老师范儿。哎,后面你研究生毕业了,考不考虑留校任教啊?”
叶菁菁侧侧头,实话实说:“暂时还没想好,再说吧。”
当大学老师是不错,稳定,还有寒暑假。而且她赶上了好时代,现在高校不卷课题,她不用上酒桌去争取资金项目。
但80年代有句顺口溜叫: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甚至一度有不少大学老师得在校园里支摊子卖面条賺钱补贴生活。
叶菁菁想的是,如果她的副业挣稿费能形成稳定收入,那么当大学老师也不错。
如果挣稿费的好日子过不了几天,那她后面还是老老实实想办法,去找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吧。
反正她这人是吃不了苦的,三天不让她吃肉,她就想造反了。
谢广白猜不透她的心思,但也不勉强:“行,反正还有好几年呢,后面慢慢想。”
叶菁菁忽而意识到:“咱俩是不是太猖狂了?还没考研呢,就说的好像已经考上了一样。”
谢广白哈哈笑,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我找导师打听过了,研究生主要考虑的是研究能力。再说你的文化课底子,不怕的。”
叶菁菁好奇起来:“那你准备研究什么方向?”
要说谢广白考研,能走的方向还是挺多的。
他是祖传中医,童子功扎实,中医四大经典不说倒背如流,那也绝对的如数家珍。
从他报名考研起,好些人都劝他考中医,发挥家传优势。
但谢广白当工农兵大学生时,学的偏偏又是西医外科,工作地点又是神经外科,而且干得有声有色,相当受教授器重。
叶菁菁之前没细问,这会儿确实好奇。
谢广白没瞒着她:“我还是考了脑外科。”
叶菁菁“哦”了一声,说不清楚是遗憾还是不遗憾:“我还以为你会搞中医药治疗癌症方面的研究呢。”
结果谢广白先瞪大眼睛,旋即笑开了怀:“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我就是这么想的。”
以他中西医学习的经验,目前他认为治疗癌症最有效的方式还是切除病灶。中医药在这过程中应当能够起到积极的作用。
但目前中医被普遍认为应该归于内科,外科基本是西医的天下。
中医药在癌症术前术后的作用,处于辅助地位。
想要切实的研究这方面,那么运用它的就必须得是手术者本人。
谢广白有这方面的优势,他希望能够发扬光大。
叶菁菁兴致勃勃:“效果到底怎么样啊?你邻居家那位老太太现在情况如何?”
“用了癌灵一号,目前拍x光显示,她的病灶还是得到控制了。我们建议她可以切除病灶了,但她家里头目前顾虑比较大。”
叶菁菁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早点恢复吧,老太太一辈子也不容易。”
但动不动手术这种事,医生也不好往死里劝。毕竟术后是恢复健康还是干脆下不了手术台,结果只能由患者自己来承担。
这会儿夕阳西下,校园静谧又热闹,不少学生匆匆忙忙地往食堂走。还有人手上抓着书,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好悬啊,叶菁菁都担心他会一头撞上树。
幸亏这家伙运气不错,一路跌跌撞撞地竟然也进了食堂,还打上了饭。
叶菁菁和谢广白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但看到他一口咬上干辣椒,辣得“斯哈”一声跳起来,两人这才长长松口气。
就说嘛,吃饭也是要带眼睛的。
叶菁菁正乐呵着呢,面前就多了一道影子。
他们化学系的新生王新春,端着饭盆过来了。
这这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作为老师,看同学的笑话,怎么着都不对劲。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哈哈过去,王新春先开口了:“叶老师,我们学校有没有勤工俭学?我想申请勤工俭学。”
叶菁菁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被偷了吗?一个月十四块七的补贴你不够吃饭吗?”
以西津大学食堂的物价水平,一个人十四块七不说吃得好,填饱肚子起码不成问题吧。再加上四块钱的困难补助,日常买点生活用品也够了。
她真心实意地劝告:“钱方面可以省着点儿花,时间还是花在学习上比较好。这个学期有十几门课呢,你半工半读的话,精力会跟不上。”
学生露出了苦笑:“十四块七养活我一个人没问题,可我还有老婆孩子呀。”
第167章 跟着姐,有肉吃(捉虫) 上哪儿挣钱去……
原来这男同学之前在中学教书的时候, 每个月工资加偏远农村补贴,能够到手24块钱。
这笔钱加上他老婆在生产队的工分,勉勉强强可以养活一双儿女。
现在他进城上大学了, 城里不比农村,什么都要花钱, 十四块七的补贴, 只能靠他自己糊口。想要贴补家里头,那显然是不可能了。
单靠他老婆一个人, 又怎么能养得活三口人呢。
谢广白问了句:“你不能带薪上学吗?”
所谓带薪上学,是现在大学招生政策的一项优待。
凡是考入高等院校的、工龄在五年以上的职工, 可以带薪学习;在学习期间由原单位发给工资,并享受劳保待遇。
王新春哀叹:“我差半年啊,我下放先在生产队修地球, 73年秋天我才开始代课。”
毫无疑问, 当农民下地是不算工龄的。现在他享受不到政策红利,只能自谋出路。
叶菁菁颇为同情:“你外语水平怎么样?现在有不少资料要翻译。”
男生实话实说:“我以前学的是俄语, 俄语学的也不怎么样。”
得,靠翻译挣钱这条路,基本上是断了。
可现在所有人都缺工作,城里还有不少中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呢。
其实有个现成的工作,十分适合面前这位男生王新春。
他既然以前是中学老师,现在又自己考上了大学,那他当真是优质家教的好人选。找几个高考生,带个小班, 别说养活两个小孩了,再翻倍都没问题。
但是,给叶菁菁10个胆子, 她也不敢给自己挖坑。
开什么玩笑啊,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还再三再四地强调,要大学新生们为革命努力学习。
家教那是什么?那是公开批判的修正主义,是苏修明晃晃的罪证。
叶菁菁让人往枪口上撞,岂不是成了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家教不能干,翻译干不成,那他这个书生能做什么呢?
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要怎么办?当然是交给组织了。
叶菁菁示意他:“坐下来,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找校办,看有没有什么岗位。”
她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没有生活补贴,但确实有勤工俭学的岗位。
比如说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在食堂帮忙打饭,都有同学做。
就是不知道西津大学,现在有没有这些岗位?
王新春略有些局促,还是坐下了。
叶菁菁扫了一眼他的饭菜,确实是最拮据的那种,完全赶得上原主在纺织厂食堂吃饭的架势了。
没有菜,只有食堂免费的骨头汤,没有肉,只有几片绿色的菜叶,泡着金银饭。
金银饭的意思就是大米里头加了山芋,后者是粗粮,要比单纯的大米饭便宜。
叶菁菁在心里叹了口气,并没有招呼王新春一块儿吃。
一来桌上没公筷,她不习惯跟人家一个碗里搅。
二来王新春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人家是有工作经历的人,大老爷们儿一个,有自己的自尊心。
所以她只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就着双喜圆子和下面的青菜底,嗖嗖干掉了三两米饭,然后擦擦嘴巴,招呼已经吃完的王新春:“走吧,我们去校办问问看。”
三人一到进了校办,结果校办这会儿还挺热闹。
原来急着找补贴的,远不止王新春一个人。
也难怪。
今年能考上大学的,主力军是老三届。他们二十大几,甚至三十岁的人了,普遍都已成家立业,是养家糊口的顶梁柱。
家底子厚的人,脱产上大学问题不大。
家底子薄的,可不得想办法解决家里老小的温饱了。
校办主任头疼得很。
没有勤工俭学的岗位啊。
说白了,勤工俭学本身就带有补贴的意味。但现在大学穷得叮当响,哪儿来的那么多经费做补贴呢。
如果只有一二十个学生那还好说,大不了校方挤一挤,挪点儿钱出来。
可看现在的架势,有勤工俭学需求的学生,估计会有上百号人。
这么多工作岗位,学校上哪儿变去?
有新生难以相信:“学校72年不就开始招生了吗?工农兵大学生难道就不需要勤工俭学吗?”
办公室里发出哄笑声。
有人嘲讽道:“工农兵大学生,那是什么家庭出身?要人家勤工俭学,你看不起谁呢?”
叶菁菁伸出胳膊,握住了谢广白的手。
谢广白倒是还好。
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他这个工农兵大学生没少听风言风语。
以前人人羡慕工农兵大学生,现在谁看他们都像是李鬼。
不过谢广白承认他占了便宜,否则按照严格规定他根本不可能被推荐上大学。
得了便宜的人没资格卖乖。
再说他自认为入学以后问心无愧,把每一分钟都花在了学习上。毕业后进医院上班,他也是兢兢业业。
所以现在考进来的大学生冷嘲热讽工农兵大学生,他也只是带着两只耳朵听着,闭嘴一句话不说。
可校办主任听不下去,他皱着眉毛敲桌子:“不要信口雌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虽说工农兵大学生不勤工俭学的?之前他们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工厂劳动。你们要不要也上半天学,干半天活啊?”
那显然不可能。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不管是哪个专业的,课程表都排得相当满。
巧妇苦于无米之炊的大学老师们,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在短短四年时间,塞给学生,怎么可能让他们上半天干半天活?
他们不是工读生,而是全日制大学生。
新生们哑口无言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校办主任:“那您得给我们想想办法啊。”
校办主任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岌岌可危了。
不管是文·革前还是文·革中,都没有这种问题。
新难题摆在面前,他上哪儿给他们找那么多工作去?还要不耽误学习。
他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求助组织:“这样吧,我跟领导汇报,校方开个会,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叶菁菁觉得这样不行,你给领导提问题的时候,不能是问答题,起码得是选择题,起码要给领导提供几个思路啊。
“主任,你看这样行吗?”她伸手指了指校园,“咱们学校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战壕得填了,学校也要再建设。如果需要建筑小工,咱们也别从外面找人了,就我们自己学生上,可否?”
校办主任愣了下。
他还没表态,急着勤工俭学的学生先激动起来:“是啊,主任,我们来干就好。盖房子这些,我在农村就干过,保证不拉垮。”
王新春也机灵地强调他们大学生的优势:“我们是本校学生,好管理,不像外面进来的人,不知根底。”
更有人开始思想超前地打起了价格战:“我们有十四块七毛钱的补贴,就想再挣个十几块钱,能补贴家里就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命自我推销。
叶菁菁总觉得他们下一秒钟就会挥着帕子招呼:来吧来吧,安全便宜又好用,上哪儿找我们这种天选打工人去?
毫无疑问,校办主任狠狠地心动了。
作为学校的管家,花出去一分一厘都要他的命。
况且现在学校变成大工地,一下子涌进那么多外人,校方也怕出事。
让学生上工地干活,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只是校办主任不敢打包票:“那我问问领导的意思,如果行的话,回头辅导员会通知你们的。”
众人一时激动,一时失望,害怕领导一讨论就讨论下去,等到猴年马月才有下文。
可校办主任咬死了不松口,新生们也没办法,只能唉声叹气地先走人。
还有人小声抱怨:“我们家为了给我凑路费,把鸡鸭都卖了,口粮也见底了。我没钱寄回去,还不晓得家里头要怎么活呢。”
其它人附和:“就是,学校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上工。”
叶菁菁也同情他们。
拖家带口,确实不容易。不比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要不这样吧。”她主动提议,“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救个急。”
“你们先写文章,就写你高考是怎么复习的,是如何考上大学的,挣点稿费。”
她从正月初三开始上班,硬生生地赶在开学前,完成了高考真题集的广播讲课。
这几天因为忙着开学的事儿,她没再去广播台,大学生分享自己如何考上大学的节目,也停下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们,也急着去天南地北的学校报到了啊。
只是听众反响颇为热烈,不少人写信到广播台反应,希望能够重新启动大学生分享学习心得节目。
现在叶菁菁当上辅导员了,手下一堆急着挣钱的大学生,刚好可以当节目嘉宾,继续把节目办下去。
也算是她这个老师,近水楼台先得月,给自己的学生谋福利了。
大学新生们面面相觑。
有人犯难:“我不会写作文啊,我高考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写作文。”
不少人点头附和,没错,他们主要专攻数理化。
“别怕。”叶菁菁鼓励他们,“广播台要的是干货,说大家只想听你们说实在话,到底怎么才能学进去,怎么才能学好。”
看还有人面露难色,她又再接再厉,“先写写看,回头把稿件拿过来,咱们再一起商量,怎样才能把学习心得写明白。”
众人这才松口气,也不再浪费时间,赶紧打了声招呼就跑回去写文章。
转眼的功夫,热热闹闹一群人就四分五散了。
谢广白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笑着调侃叶菁菁:“看来还是跟着叶老师好啊,处处有帮助。”
叶菁菁得意地抬高下巴:“那当然,跟着姐,有肉吃。”
她的兵,必须得好好的。
谢广白笑着发出邀请:“那么叶老师今晚能不能赏个脸,一块儿去看电影?”
叶菁菁来了精神:“什么片子啊?”
“还是南斯拉夫了电影,《67天》,这回是彩色的。”
叶菁菁兴致勃勃:“走走走,那我们去看吧。”
真的,穿越以来,她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黑白的世界里,看过的电影没有一部是彩色片。
谢广白安慰她:“等我搞到电视机票,买台彩电,就能看《巧入敌后》了,相当精彩。”
叶菁菁想了想:“还是等咱们考完研再说吧。不然容易分散注意力。”
现在的电视机,魔力比她穿越前的手机更大。
她有自知之明,她没有那么强大的自制力,索性先不碰吧。
谢广白乐了,连连点头:“好好好。”
这会儿太阳已经坠入地平线,只天际晕染着薄薄的橙黄。晚风吹在人身上,刺骨的寒意已经消散,是属于春天的温暖。
谢广白骑车上了大街,经过副食品店的时候,前面的红绿灯正好转红,他撑着车,侧头看了眼副食品店,颇为惊讶:“你妈还没下班啊?”
副食品店的大门开着,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党爱芳正在给顾客拿鸡蛋。
王潇解释:“为了满足人民群众的生活需求,店里营业时间延后三小时。”
谢广白惊讶了:“哟,他们怎么突然间这么高风亮节了?”
叶菁菁乐道:“他们不卖有人卖呀,农民进城卖菜,可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虽然理论角度上来讲,不管副食品店的东西卖得出去卖不出去,都不影响职工发工资。
可是一个单位只有效益好,才能足足地发奖金。
对于农民进城卖菜这件事,副食品店刚开始完全无所谓。
农民的小打小闹而已,冲击不了国营店。
结果这股进城卖菜潮愈演愈烈,老百姓买东西的首选都成了在街上找摊子。只有摊子上没得卖的,他们才会去副食品店。
长此以往,店里怎么可能吃得消。
为了提高竞争力,也是彰显国营大店的实力,副食品店自动延后了营业时间。
谢广百转头问她:“你要不要过去,跟你妈打个招呼?”
叶菁菁摇头:“算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和党爱芳各自生活安好就行,母女情深之类的,还是别了。
第168章 送上门的学生 如饥似渴的求知年代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 含金量当真杠杠的。
别看他们嘴上一个比一个谦虚,个个都说自己不行,但实际上卧龙凤雏扎堆。
号称自己连八百字的作文都憋不出来的大学生们, 交到叶菁菁手上的学习心得,一个比一个硬核。
谁也没云山雾绕, 谁也没故弄玄虚, 都是一二三,跟我上, 慢慢诚意的干货。
叶菁菁看哪一篇都舍不得撒手。
“行!”她竖着墩了墩稿件,招呼学生们, “你们排个表,一人挪出一晚上的时间,跟我去广播台录节目。要是临时晚上有课, 提前打声招呼, 别开天窗。”
结果原本乐呵呵的大学生们,又开始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集体打起了退堂鼓。
不行!
让他们写文章介绍学习心得,他们还能硬着头皮上。
叫他们去广播台录节目,那岂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疯掉咯,一想到自己的声音要传入千家万户,大家都腿集体打起了突突。
众人纷纷推辞:“不行,叶老师,我真不行, 我最怕对着人说话。”
“少给我来这套。”叶菁菁点人名,“王新春、邹峰、贾瑞,你们几个都是当过老师的人, 还不敢对着人讲话?糊弄鬼呢!”
剩下的人赶紧强调:“叶老师,那我们不行啊。我说实在话吧,当初我们大队是想找我当老师的,我就是怕上讲台,才当的生产队技术员,每个月白少了8块钱的补贴我都认了。”
叶菁菁狐疑地看他们:“真不行?”
一堆人集体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也成。”叶菁菁从善如流,“你们自己组队,一组两三个人,要聊得来。当时候上节目,就你们几个跟我一块儿,跟平常聊天一样做节目。但我丑话讲在前面,到时候稿费你们得均分。做一期节目,稿费就那几块钱。”
立刻有人开始犯难。
他们急着勤工俭学,正是因为他们缺钱啊。
叶菁菁蛊惑人心:“有什么好怕的?录节目人在广播室里,根本没听众在。就当成平常聊天好咯。怕什么丢脸呢?大不了你自己后面别听广播。”
可即便有金钱诱惑,依然有i人坚持抱团,死活不肯单人上节目。
叶菁菁没辙:“行吧,自己组个队,先内部交流下自己的学习经验,别上节目全指望别人讲话,那就尴尬了。”
i人们又是一阵慌乱,显然被她给猜中了。
叶菁菁又好气又好笑:“别做梦了,想吃大锅饭也得有人给你们做饭。”
有能耐的干嘛不自己单独挣钱,谁犯傻被你们吸血啊。
得亏她提前打过招呼,好歹让拘束的i人属性大学生磕磕绊绊录完了节目。
可拿到广播台发的稿费后,分钱时他们又惆怅了。
无他,广播台稿费本来就谈不上高,两三个人一分,杯水车薪。
偏偏现在建材奇缺,西津大学求爷爷告奶奶的,到现在也没弄到什么建材。
学校变不成工地,自然也不需要建筑小工。他们想出卖体力劳动挣钱,暂时也没戏。
广播台的职工们都是热心肠,尤其关心这些家庭困难的大学生。
听了他们的窘迫,编辑帮忙出主意:“哎,你们工人夜校不是出了本书吗?我看很受欢迎,卖得很不错哩。要不你们再收集一回,再出第二本,多给他们发回稿费好咯。”
叶菁菁侧头略一思索:“也行,回头我问问薛琴,看夜校有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大学生们如释重负。
有人开玩笑道:“再多几块钱,好歹撑到下个月,等学校开工我就去打灰搬砖头。”
播音员觉得可惜:“你们干这个,白浪费了才华哦。当小工,没上过学的都能干。你们都是大学生了,还干这个,那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叶菁菁赶紧追着她问:“那你有什么门路,介绍下呗。”
播音员冲她眨眼睛:“这还不明摆着的嘛,多少人想向大学生请教学习呢。”
家庭教师又不是什么新兴职业。
古代大户人家专给家中子女请西席,比如说林黛玉五岁时,她爹就给她找了贾雨村当了一年启蒙老师。
到了民国时期,富贵人家要不请个家教,说出去都脸上无光。
有个家教,子女的教育还用愁吗?
叶菁菁看她挤了半天眼睛,死活不接招,反而明确表态:“那不行,别回头成了修正主义典型,叫人举报了开除。”
哎哟哟,播音员吓了一跳。要真那样的话,岂不是造孽了。
她摇头:“那没办法了,大学生的优势就是学习好啊。干其他工作,人家未必没他们强。哎,好多人都想找大学生请教学习问题呢。”
叶菁菁也没胆量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是拿学生的前途冒。
要真出事了,那她可相当于毁了学生的一生。
只是播音员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在她看来,知识变现是理所当然的事,跟出卖体力劳动没任何区别。
可惜眼下的大环境摆在这儿,一时半会儿谁踩雷谁就是个死。
她跟播音员一样遗憾,大学生上广播台讲学习经验只能讲一回,稿费只能拿一次。
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叶菁菁领着年纪比自己都大的学生们,浩浩荡荡地上了公交车,赶回学校。
没办法,虽然她有自行车,但是大学生们没有啊。她好歹是老师,总不能丢下学生先走。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上白班的早下班了,上中班的正忙着,接夜班的还没出门,车上人并不多。
他们每个人都安稳地找到的位置坐。
一坐下来,在录音室里i人的大学生,对着自己同学,又变成e人了,开始闲聊。
“哎,你弟弟今年高考,也考我们学校吗?”
“考个鬼!”被问到的人恨铁不成钢,“我真搞不明白,同是一个爹妈生的,他的脑袋瓜子到底是什么长的?给他讲一道物理题,讲死他都听不懂。”
后面响起了一道悠悠的声音,一个背着书包,约摸十五六岁的男孩唉声叹气:“你们成绩好的人当然觉得什么都简单,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
叶菁菁听的怪乐呵的。
没错啊,学渣和学霸的思维模式不兼容,彼此很难理解对方在想啥。
学霸给学渣说题目,基本是对彼此的双向折磨。
抱怨弟弟笨的大学生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不明白,中学课程而已,能有多难啊。”
听听!人言否?
他没挨揍,完全是因为人家中学生单枪匹马,且人小力薄,否则高低得给他一拳。
另外两位大学生也跟着七嘴八舌:“你说说看,到底哪里难了?”
“那个数学几何题,我看到图我就懵。什么辅助线,到底要怎么加?”
大学生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探他的底子。
讨论到后面,有人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的思维模式有问题。你要这样想……”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堆,那个中学生一边听,一边狂点头,不停地感慨:“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都没搞明白。”
说完数学,他们又开始指导这中学生要怎么学物理化学。
可惜路程太短,他们正说得唾沫横飞呢,公交车已经到达了大学门口。
叶菁菁不得不提醒他们:“下车了,别坐过站。”
那中学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大哥,我后面还能向你们请教吗?”
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他今晚死活都黏着大学生,去人家宿舍接着请教。
但他下晚自习不回家,他爹妈看不到人,要急死了。
大学生大方的很:“没问题,你们现在有晚自习是吧?那你礼拜天过来。我固定在图书馆一楼的阶梯教室看书。到时候你看不到我人的话,你就问生物系的田俊华。”
中学生顿时跟跌进了米缸的小老鼠一样,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呢。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忘记要福利:“那我能带我同学一块儿过来吗?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请你们也给他指点迷津。”
大学生们哈哈笑:“可以啊,到时候一块过来。”
结果他们这话一说,公交车顿时炸锅了,好几位乘客围过来问:“同志,我们也想带小孩过来问问看。”
叶菁菁不好意思耽误人家司机的时间,急着下车:“关于孩子的学习问题,你们可以直接问他们的老师啊。”
“哎呀,老师哪能讲得这么清楚啊。”一位中年阿姨满怀期待,“同志,你们就教教我家小孩唻。”
大学生们面面相觑。
本着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的原则,他们最终还是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行吧,一块过来吧。”
叶菁菁笑着提醒了一句:“记得带上粮票和饭钱,省的到时候中午还饿着肚子。”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有些人是真的非常不自觉。
与其到时候闹得难看,不如她先把丑话讲在前面。
结果乘客们没有一个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了,反而集体兴高采烈。
提醒他们带饭票,就说明人家大学生是准备细细地指点,不是三两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啊。
嘿!不愧是大学生啊,真是热心肠。
叶菁菁下公交车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他们无意间开了怎样的一扇门。
待到礼拜天,她去食堂吃完早饭,照旧准备回宿舍,抓紧时间翻译手上的化学教材时,化学系文艺委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叶老师,你赶紧去一趟图书馆的阶梯教室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呀!好多人。”
多少人?
叶菁菁被拉到图书馆的时候,还没到阶梯教室呢,看着大厅里头浩浩荡荡上百号中小学生,她都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等等,不是啊。
那天在公交车上,只有五六位家长表示要把自己小孩带过来。
哪怕现在还没有强制推行计划生育,难道每一家都生了20个孩子吗?
那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才三月上旬,田俊华急得一脑门子汗。
看到叶菁菁,他赶紧招手:“叶老师,这边这边。”
叶菁菁穿过人群,疑惑地问他:“怎么这么多人?”
田俊华一副天塌了的模样,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晓得啊,听图书馆的老师说,一大早还没开门,他们就过来等着了。”
家长们都竖着耳朵听呢,闻声尴尬地笑:“那个,刚好我亲戚家的小孩也在,就一起带过来了。”
机会难得啊。
大学生那都是文曲星下凡。
好不容易有大学生,而且好几位大学生,围着小孩答疑解惑,教孩子怎么学习。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上哪儿找去呀?走过路过,傻子才错过。
可惜家长没预料到,跟她一样的大聪明不少。
于是浩浩荡荡的,来的中小学生,比西津大学化学系和生物系招的新生,加在一起都多。
这么多张求知若渴的脸,他们这几个大学生,讲又讲不过来,不给谁讲又都说不过去,简直为难死个人了。
第169章 分批解决问题 叶老师上线
眼看着吃过早饭, 到图书馆看书学习的学生越来越多。
叶菁菁当机立断:“走走走,这里坐不下,都跟我去教室吧。”
可惜教室也不得空。
77级大学生的学习热情, 空前高涨。
每个人都如饥似渴地扑向书本,哪怕难得的礼拜天, 他们都舍不得出去逛逛西津城。
甚至连原本不太注重书本知识的工农兵大学生, 也被新生们的热情裹挟着,硬着头皮开始跟书本奋斗。
如此一来, 几乎每个教室都满满当当,坐着埋头苦读的学生。
叶菁菁领着人跑了一圈, 终于找到间教室,勉强把人给塞进去了。
坐是坐不下的,那都站着吧。
她敲了敲讲台, 示意大家:“现在区分一下, 准备参加今年高考的同学,走到讲台上来。”
稀稀疏疏的, 10来个少男少女走到了叶菁菁旁边。
她看了看他们,冲站在教室门口的田俊华等人点点头:“先管这些学生,你们多找几个同学,分一下,因材施教地讲。”
田俊华“噢”了一声,又犯难:“上哪儿说去?都没空教室。”
那天在公交车上,他们想的简单,压根没考虑到眼下的硬件条件究竟有简陋。
叶菁菁当机立断:“食堂, 食堂地方大,去食堂说,刚好一张桌子围一个人。”
十来个准高考生呼呼啦啦跟着走了, 搞得他们的家长左右为难,因为家长还带了其他孩子。
“行了,你们就别走了。”叶菁菁半开玩笑道,“放心了,都马上要上大学的人了,他们不会被拐跑的。”
就不能让家长跟着。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能助力孩子学习的家长当真不算多,多的是孩子学习道路上的绊脚石。
一群家长还不知道自己被扣锅了,瞬间乐开怀。
哎哟哟,这个口彩好,可是大学老师亲口说的。
十几个学生走了,对一百来人的中小学学生队伍来说,那就是洒洒水,压根减轻不了多少负担。
叶菁菁犯难地看着这一双双天真又明亮的眼睛,硬着头皮二度分类:“上高中的,站上来。”
呼呼啦啦的,又起来四十多个学生。
叶菁菁直接打包:“你们跟着去食堂,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先听,别插嘴。等人家说完了以后,再给你们支招,看怎样提高成绩。”
她侧脸伸头,朝77级化学系的文艺委员招手,“来,劳驾你跑一趟,把这些学生带过去。”
教室里总算空了一些。
剩下的初中生家长有点着急,试探着问:“要不让我家小孩也去听听吧。”
“不急。”叶菁菁摇头,“人一多,容易乱,会顾不过来。”
更重要的是,在她看来,九年义务教育跟高中的学习方法还是有区别的。
她笑着看家长们:“现在我要问问孩子们的家庭情况。”
立刻有家长警觉:“学习还看什么家庭?老师啊,你可不能搞苏修那一套,上大学不能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小姐的特权。列宁说了,大学招生,首先应该无条件地接收无产阶级和贫苦农民出身的人。”
叶菁菁还没说话,旁边其他家长先反驳了:“你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上。我们厂有个大学生,上了一学期实在吃不消,死活退了学。”
哎!这可稀罕了,还有人不愿意上大学?
“嗐!骗你们干什么。我们这位工人师傅,手上技术好,小时候在家种地,后来当了兵,退伍又到我们厂上班,标准的工农兵。”
“73年高考后不是凭借老茧上大学嚒,又开始推荐上大学。厂领导慌死了,生怕推错了自己要倒霉。厂里开会开了好几次,最后决定,工农兵学员,那必须得又是工人又是农民又是兵,这样总不会犯错了吧。所以推了他。”
“结果我们这位师傅,文化程度只会歪歪扭扭画自己的名字。上大学对他来讲,是活受罪,他一点儿也听不懂。熬了一学期,他感觉自己要疯了,坚决写申请,死活不肯再上,硬是回厂里去了。”
众人听了都稀奇,把上大学上成坐牢,也是神奇了。
立刻有家长分析:“他正式工吧,带薪上学又没的奖金补贴,肯定还是回厂里上班挣得更多哎。他当然无所谓咯。那个时候大学生又不吃香。”
其他人附和:“没错,要换一个,比方说下放知青或者农民,或者是临时工,别说只是听不懂课而已,天上下刀子,他们都会咬牙扛着。”
又有人叹气:“他也是傻,熬完大学,他就是干部了啊,跟工人身份能一样吗?讲是厂来厂去,社来社去,但实际上好多人毕业都到省市革委会当干部去了。”
周围家长们哄笑着点头:“就是就是,当干部会画名字就够用了。”
叶菁菁也不急,等他们八卦完了,想起来正经事,才接腔。
“我问的家庭情况,不是家庭出身,而是家里的氛围。”
“有的家长觉得学习是小孩自己的事,跟大人没关系。他们自己在家呼朋唤友,打牌喝酒,闹腾腾的。指望小孩在这样的环境下,认真读书学习,现实吗?”
现在人间ETC真不少,立刻有人抬杠:“怎么就不能?主席还特地跑到闹市去学习,不照样不受打扰吗?”
叶菁菁最烦这种人。
一个个以给小孩制造苦难为荣,美名其曰:磨炼孩子的意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也不想想看,成为他们的小孩,孩子一生都注定磨难。
“我能问一下,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吗?”
家长立刻警觉,眼睛都横起来:“怎么了?工人老大粗一个,我小孩就不配上大学了?”
“具体是什么工种?”
“钳工。”
“那行。”叶菁菁点头,“现在我假设一下,厂里给你下任务,让你加工一批精密零件。你在车间干活,其他人都在喝酒打牌划拳,你烦不烦?”
这位杠精家长强撑着面子:“这有什么关系,我干我的活。——啊!”
他吓得猛地跳起来,哪个王八羔子跑到他耳朵边上喊了一声?
叶菁菁挡在跟她打配合的大学生面前,笑着看家长,意味深长道:“看,你一个大人都经不起打搅,何况小孩子呢?”
一圈家长纷纷附和:“是这个道理,家里闹腾,干什么都集中不了精力。”
叶菁菁笑笑:“还有的家长,忙的时候,喜欢喊小孩跑个腿。这没问题,但要看时候。比如说小孩正在写作业看书学习,被突然间打断,思路一下子没了。等打完酱油回来,孩子还得再花时间重新进入状态。那这学习效率低,也不是孩子想的啊。”
杠精家长又跳出来彰显存在感,语气酸溜溜:“老子供他上学,是供了个祖宗啊?”
“那厂里给你发工资让你上班,也是在供祖宗吗?”叶菁菁毫不客气,“你干活干得好好的,领导喊你停下来去扫个地,你再重新上手,是不是又要调整状态?”
其他家长不耐烦了,压着杠精:“就是,人家老师讲的有道理。你让老师讲完。”
叶菁菁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将心比心。”
“上班是大人的任务,上学是小孩的工作。有些事情是共通的。”
“比如说,有人干活,不喜欢人一直在旁边盯着,有人就无所谓。这是个人个性问题,不存在谁好谁坏。放在小孩身上,同样的道理。”
“再比如说,有人干活讨厌旁边有人教他,哎,你要这样做,你要那样来。教的对还好说,教不对就是在帮倒忙。”
家长们发出了欢笑声,哪个没碰见过外行指导内行的领导哦。
杠精又开始不服气:“那就供着,什么都不管?要这么自觉,老子还带他来找大学生?一天到晚就晓得玩。”
一堆初中生小学生里,明显有个小孩低下了头,恨不得能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叶菁菁好想翻白眼啊。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家长,专爱当众让自己小孩没脸?
她从善如流:“那你要引导小孩学习啊。你把闲下来喝酒打牌的时间拿来学习,提升自己,营造出一个爱学习的环境,带着小孩学。”
杠精家长瞬间跳脚了:“老子辛辛苦苦在厂里上一天班,下班还不能歇歇?”
“那你小孩也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放学了,他为什么不能歇歇?”
家长群发出了哄笑声,有人笑得直摇头。
杠精家长面色发红,梗着脖子强调:“上学能跟上班比?不晓得我上班多累!上学,那都是在享福!”
叶菁菁还真没觉得这二者差别有多大。
尤其是现在,单位基本不会开除员工,职工累也是身体上累,害怕被扫地出门的精神压力基本不存在。
如果让现在的学生跟他们爹妈互换,她估计起码有一半的学生乐意进场拧螺丝。
工人老大哥的时代,不是吹的。
但叶菁菁不好这样直说,她只笑眯眯的,伸手一指:“那这位家长同志他们厂的师傅,为什么死都不肯上大工农兵学,非得回厂里上班?是他享不了大学的福吗?”
家长们再一次爆发出哄笑。
被点到的家长一边笑一边点头:“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确实苦哦。要不苦的话,岂不是个个都上大学咯。”
叶菁菁赶紧定下基调:“所以说,孩子学习这个事,就像种庄稼。想要丰收,一来种子要好,也就是所谓的天赋。二来田亩要肥,也就是学习环境,学校和家庭环境要好。”
杠精家长再一次迫不及待地打断她:“那合着上学全靠家长和老师,没小孩自己的事了?”
“你听我说完啊。”叶菁菁认真道,“三来就是侍弄庄稼,该除草的时候除草,该浇灌的时候浇灌,该下肥的时候下肥。不下苦功夫的话,上等田产的粮,也能比不上下等田。而下苦功夫,就是小孩自己的事了。毕竟,除了庄稼自己,谁也不能替庄稼生长。”
杠精家长立刻来了精神,像抓到尚方宝剑一样,冲他儿子吼:“学习是你自己学,哪个也替不了你学!”
叶菁菁赶紧强调:“种子质量和田亩条件也重要,三者加在一起,才能丰收。”
别一撒手,好像自己生完蛋,蛋长不成凤凰,便成了罪过一样。
说个不好听的,丑小鸭能变天鹅的前提是,它本来就是天鹅!
第170章 大学生,帮帮忙 对啊,医案!……
叶菁菁一通输出, 把学习咨询会变成了家长会。
这么多小孩要怎么学,她实在没精力分门别类。
可忽悠家长,她有一百碗心灵鸡汤, 挨着一个个的灌呢。
好家长要怎么当?请听叶老师开小课堂。
等她把家长们忽悠瘸了,然后手一挥, 直接连大人带孩子通通打包, 开启游学模式,主打一个说不累你们, 先让你们走累了。
当然,她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让孩子们沉浸书香, 好好感受大学的人文气息。
然后连家长带学生,一并深深地震撼了。
叶菁菁领着他们从楼上走到楼下,一栋三层楼总共九间教室, 每一间教室都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个个都在埋头苦读。
教室门口站了这么多人,也没哪个大学生抬头多看他们两眼。
他们全身心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原本走出来的时候还闹哄哄的初中生和小学生, 看得集体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喘气声大了,影响了人家学习。
叶菁菁领着他们一个个教室看过去,等走下楼梯,出了这栋砖红色的小楼,她才笑着看家长:“看到没有?小孩子瞧见人家在好好学,都不好意思地玩闹的。”
so,你们大人自己也要学呀。家庭氛围对孩子的影响, 是潜移默化的。
好几位家长都露出了尴尬的笑,顾左右而言它地转移话题:“哎,我们下面去哪里?”
不等叶菁菁回答, 便有人先发出惊呼:“乖乖,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操场的空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手里或抓着书,或抓着笔记本,正在连比带划的,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这是临时的学习小组讨论。”叶菁菁解释道,“教授们事情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教授答疑解惑的。所以大家预习复习或者自学的时候,碰上难题,都是互相讨论解决问题。”
至于为什么跑到外面来讨论?因为不能在教室里头说话,打扰其他同学啊。
叶菁菁刚要带着人离开,那群讨论激烈的大学生中,有人抬起头招呼她:“哎,叶老师,你过来看看这道题。”
叶菁菁看清楚人脸,还挺惊讶的:“雷成松,今天你也没回家啊?”
雷成松愁眉苦脸道:“甭提了。一上大学我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我哪里敢回家休息,我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哎,你看看这道题,我觉得用几何法来证明会比较合适。”
叶菁菁扫了两眼题目,曾经参加奥数的经验瞬间提醒:“哦,这是求不动点吧。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用抽象代数来解决。首先引用压缩映射原理:在完备的度量空间中的压缩映射,必然有唯一的不动点。”
她接过笔记本和笔,蹲着拿自己的腿当桌子,开始一边解释,一边写解题过程:“将以上过程无限进行下去,然后我们就得到两个集合序列{An}和{Bn},并且对于任意n,都有An = Bn。”
一圈大学生围着她,最后有人疑惑:“老师你这个抽象代数的方法,好像并没有给出具体的不动点求法啊。”
叶菁菁笑了:“就是因为它,所以抽象代数法可以解决更复杂的问题。”
雷成松弯着腰看她写数学题,忍不住叹气:“叶老师,你真不应该去化学系,应该来我们数学系的。”
叶菁菁哈哈大笑,直言不讳:“数学的苦,你们自己好好吃吧,别想拉我下水。”
毕竟数学这玩意儿,你不会是真不会呀。
跟着叶菁菁游学的初中生,胆儿肥了起来,好奇不已:“老师,你也害怕数学吗?”
结果雷成松一句话,就打破了他找到同类的幻想。
“你们叶老师害怕数学,照样能教我们数学系的大学生解题。”
初中生和小学生集体瞪大眼睛,发出惊呼。
害怕还能这么厉害!
那她要不害怕的话,还不得上天啊!
叶菁菁打哈哈:“怕也要学啊。学习是学生的任务,好像你们爸爸妈妈在厂里完成工作任务一样。他们不累吗?不辛苦吗?可是任务下来了,咬牙也得扛着。”
家长们赶紧表功:“就是啊,哪个不辛苦呢?想要过好日子,就不能怕吃苦。”
他们又跟着这位小叶老师,逛遍了整个大学的操场。
那些大学生们啊,有的在念念有词地读外语,有点在走来走去地思考难题。更多的人是三五成群,像刚才数学系的大哥哥大姐姐或者说叔叔阿姨一样,激烈地讨论学习问题。
明明操场上,前些年挖的战壕到现在还没填上。
明明那些历史悠久的建筑物,硝烟留下的痕迹依然弥漫周身。
他们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片怡然自得。
待到了图书馆,好家伙,那更是人山人海。人人手上都捧着一摞摞的书。
因为找不到地方坐,三月天的户外,哪怕春光明媚,号称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刮着人的耳朵和手,还是有点冷的。
所以没教室待的大学生借了书,全都捧回宿舍去读。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没一个闲聊闲逛的。
叶菁菁就靠着大学生们的求知若渴状态,成功地硬控了五六十号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谢广白过来找她吃中午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
他昨晚小夜班,开刀一直到半夜才睡下,所以上午也补眠了。
他瞧见女友的架势,惊讶不已:“这是干什么啊?”
叶菁菁双手一摊,有气无力道:“培养未来的大学生啊。”
“走走走。”她招呼自己的部队,“要在这边吃饭的,早点跟我去食堂吧,不然等人多要排队。”
大人孩子们走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了,赶紧拿着粮票和钞票去食堂。
好家伙,这会儿食堂里也忙着呢。
虽然大学生们面对这么多高中生也头痛,但他们个个尽忠职守,每一个高中生,他们都认真地给人家分析问题,炮制出了一套量身定做的学习方案。
谢广白看还有人在旁边做记录,忍俊不禁:“我看你们这架势,赶得上我们病例大讨论了。”
啥叫病例大讨论?就是危重疑难病例,主管医生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会有科室做主,发动全科室,乃至跨科室,全院的大讨论,共同制定诊疗方案。
这种专家集合群英荟萃的待遇,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病人就能享受到的。
叶菁菁听他一解释,跟着乐呵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哈。哎,不管了,咱们先吃饭吧。这边是荤菜,这边是素菜。大家自己看着打。”
其实按照食堂的严格规定,师傅只收饭菜票,不收粮票和钱。
但考虑到今天是礼拜天,可能会有亲朋好友来学校看大学生,食堂还是通融了。
这回家长们可算是有眼力劲儿了。
他们头一件事情,就是给指导高中生们的大学生打了饭菜。
每个人都打了两毛钱的大排、双喜丸子或者是烧猪蹄,总之都是硬菜,再配一个青菜底,完全可以痛痛快快吃一顿了。
他们还要给叶菁菁买,结果被谢绝了。
“不必不必,我也没教学生什么,我带了饭菜票,自己来。”
她跟谢广白一人要了红烧小排,一人要了干烧鲫鱼,再要一个青菜底,配着骨头汤,相当丰盛的一餐。
谢广白看着那边的大学生们,一边吃饭还要一边忙着继续给中学生答疑解惑,不由得好奇:“你们就是打算长期干下去了?”
“怎么可能!”叶菁菁摇头,小声道,“今天会来这么多人,我们都没想到。”
赶紧把他们送出去吧,这些大学生说了一上午,个个累得只差口吐白沫了。
谢广白微微蹙眉:“可你们这样的话,下个礼拜天肯定会来更多的人请教,那你们是管还是不管呢?”
今天这么多学生和家长回去一宣传,下个礼拜来的人说不定能乘以十倍。
“当然不管。”叶菁菁半点不心虚,“大学生的时间不是时间啊。我们又不收一分钱,不至于为了一顿饭搭上一天的时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啊。”
谢广白提醒她:“那你们下个礼拜天都别在学校待着,不然的话,肯定躲不过。”
叶菁菁点头:“那当然。惹不起躲得起。”
好人好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唉,要是能收咨询费的话,这活倒是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对家庭困难的大学生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稳定进项。
可惜这事儿谁都不敢做。
吃家长请的一顿饭,已经是眼下的极致了。
谢广白吃过饭要去一趟学报社,他新写的稿子得交了。
叶菁菁好奇:“你写了什么,什么新的医学科普吗?”
谢广白干脆拿出稿件给她看:“不是什么新的,是医案。”
所谓医案,就是大夫给人治病时,辨证论治的全过程记录。
医案也是医学资料的一部分,在临床上具有重要的参考指导意义。
叶菁菁一边翻看一边开玩笑:“那大夫都得天天拿稿费。你们每接待一个病人,都能写一份医案,然后拿去发表。”
谢广白解释:“那要是有典型代表意义的案例。比如说叶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里面选用的医案,指导意义都非常强。不然都是别人嚼烂的,收集的也没什么意思啊,报纸也不可能发表。”
叶菁菁眨巴眼睛:“那就是谁先写,谁先拿稿费。”
她话音落下,刚好旁边的大学生在叮嘱高中生:“记住了没有?哎哟,你把我们记的拿上吧。回头你记不得了再看看。”
她循声看过去,目光落在大学生记录的纸上。
恰巧,那纸跟谢广白写医案的纸一样。
刹那间,叶菁菁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
“对啊,医案!”
她双手一合,兴奋地看着谢广白,快速输出:“大学生给高中生做分析提建议,这一整个过程,其实就是针对学习的医案。每帮助一个学生,就是一份单独的医案,可以写一篇文章。”
没错。
个人的学习心得体会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就好比医生掌握的知识,讲白了最多能出几本书。
可是他们接待的每一个病人,都能出一份单独的医案啊。
而且比医生幸运的是,给学生定制学习方案现在还是一片待开发的热土,没人干,随便出手就是一份量身定做独一无二的方案。
医案能拿出去发表挣钱,学习方案也一样啊!
不可能人人生病,且医案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才有参考价值。
但所有学生都得学习,每一位学生都是参与者,他们和他们的家长亲友都能看懂学习方案。
这事儿的受众群体几乎可以说是全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