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天。到傍晚时,云灵观的院子里已经堆上了厚厚一层雪。
云善手里抓了一把雪站在走廊下看兜明在雪地里打滚。雪被他温暖的体温融化,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感觉到手里湿湿的,云善丢掉雪球,扑到院子里,学着兜明的样子在雪里滚。
“云善,不冷啊?”坨坨站在走廊下喊。
“不冷。”云善滚得身上沾着些雪粒子。
没滚几下,就被西觉拎起来了。
“我玩。”云善努力地后仰着脖子看西觉。
“回屋换件皮外套再玩。”西觉说。云善是个没毛的人类幼崽,在雪里玩一会儿衣服会湿。衣服湿了就会生病。
云善被西觉带回屋里,很快裹着一身黑色的熊皮跑出来,脚上也换了一双厚厚的皮靴子。
下了雪,到处都是白的,云善穿了一身黑很是显眼。
跑到走廊边,云善扭头和西觉说话,“重。”他嫌刚换上的毛外套比棉花棉袄重。
“穿一会儿就习惯了。”坨坨说。
兜明已经停下打滚,踱着步子往走廊下走。
“嘟嘟。”云善跑出来,打了个哧溜滑摔趴在地上。
兜明像是拨王八一样把云善在地上拨得转了两圈。
“啊。”“啊。”云善不愿意地挣扎,扒着地跪起身,撅着屁股爬起来。搂着兜明的脖子,蹭着兜明练边毛茸茸的毛喊,“嘟嘟,嘟嘟。”
“去山里玩吗?”兜明问他。
“嗯。”云善往趴下来的兜明身上爬。
兜明站起身带着云善跑出云灵观往山顶跑。天空中还飘着小雪花,云善眯起了眼睛。
“喳喳喳。”
云善抬头,看到小麻雀飞过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下了好大的雪。”小麻雀说,“树林里盖了厚厚的雪。”
“今晚应该还要下雪。”兜明道。
“下了雪,明天不能跑操。”小麻雀说,“大家都被封在了窝里。”
“不跑吧。”兜明说。冬天的跑操他也参加了,每天都跑在队伍最后面。坨坨不让他跑前头,说他跑得太快,其他小妖怪跟不上队。
“明天也不能出来。”小麻雀说,“我们得停课了。”
“猴子精让我来借几本故事书看。小鹿他们都要。”
“一会儿送过去。”兜明说。
重山身上的树叶早掉光了,光秃秃的大树站立在山顶上。下了雪,小动物们不愿意出来,雪地里只有兜明踩出来的大脚印。山顶除了雪就只有重山这一棵大树,十分寂寥。
“重山。”云善跑过去拍拍大树干。
重山笑呵呵地拄着他的雕花木杖从树中走出,“啊,小掌门啊。”
“看故事书吗?”云善问。
“是你的故事书吗?”重山问。
云善,“还有坨坨的。”
“我要一本你的故事书,再要两本坨坨的故事书。”重山说。
云善骑着兜明离开,重山拄着雕花木杖目送他们往下走。
一下雪,小妖怪们不出来玩,小鸟们也不爱叫了。山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云善和兜明带着任务回了云灵观。
小丛给云善拍掉身上的雪花,“坨坨在做饭,去竈边暖和暖和。”
“我要去送故事书。”云善说。
“送什麽故事书?”小丛问。
“猴子他们要故事书。”云善往屋里跑。
他从书柜上拿下一本又一本薄薄的故事书,这些是他的故事书。坨坨的故事书在另一边格子里,他的故事书又大又厚。
云善拿了好几摞故事书,自己抱不动,跑出来喊兜明帮他。
兜明觉得故事书多,拿了个筐子装书,装了满满一筐。
云善自己觉地爬进走廊下另一个空筐子中。青芽儿也跟着挤进去。
兜明搬出装书的筐子。云善蹲在另一个筐子里喊,“嘟嘟。”
兜明用扁担把两个筐子担起来,挑着扁担出了云灵观。
青芽儿把手伸进云善的衣兜里,笑哈哈地说,“真暖和。”
云善也把小手伸进去捂,跟着笑,“暖和。”
他们先去了小树林里,给猴子精、小松鼠、小鹿和小兔们送了故事书。
小松鼠的窝太小,放不下书,便把故事书存在猴子精的窝里,打算每天一起找猴子精看故事书。
给小妖怪们分完故事书,前面的书筐里只剩下重山要的三本故事书。兜明喊了青芽儿去前面坐着,云善自己坐在后面的筐里。
“云善。”青芽儿隔着兜明对云善喊话,“今晚烤红薯吃吧。”
“好。”云善大声回应着。
两个小的隔着兜明大声地聊着天。一声又一声的孩童叫喊声打破了树林里原本的安静。
猴子精坐在枝头,一只脚踩在树枝上,一只脚吊在下面,用羡慕地语气和一旁的小松鼠说话,“我也想吃烤红薯。”
“我们可以让小鹿驮我们去云灵观。”小松鼠说,“过一会儿再去吧。小掌门还要去山顶。”
它这样的小个子,踩进雪地里就没影了。
送完了书本回来,云善去厨房帮忙烧火。窝在竈台墙边的小黄鼠狼亲热地往云善怀里爬。
“小黄狗。”云善顺毛摸摸它。
自打小纸冬眠后,小黄鼠狼总爱往云善怀里钻里。
兜明抱来一些红薯,“云善,让让,我烤红薯。”
云善抱着小黄鼠狼让出位置。兜明用棍子扒开竈台下的灰,把红薯埋进灰里,再把灰盖上。
“小掌门。”
“小掌门。”
小鹿驮着一群小妖怪们进了云灵观。
云善开心地推开门,“小鹿。”
小妖怪们抖落身上的雪花,小松鼠蹿到云善肩膀上坐着,“小掌门,我们来吃烤红薯啦。”
“没烤好。”云善说。
兜明见小妖怪们都来了,又去抱了一些红薯到厨房。
大家挤在厨房里说话,西觉在外面摆弄木头和竹子。
“外面雪大了。”秋水推开厨房门道。
兜明扒拉出灰里的红薯,用木棍按了按,红薯已经软了。
坨坨给小妖怪们一妖装了一个烤红薯和两个热乎乎的木耳鸡蛋包子,“快点回去吧,今天还有大雪。”
云善拿着小包子边吃边走,把小妖怪们送出云灵观。
兜明又往竈台下的黑灰里埋了一些红薯。
傍晚的雪越下越大,妖怪们吃完饭回了烧着热炕的屋里。云善摘掉皮帽子,脱了熊皮衣服,踩着木头梯子上了炕。
西觉端来一盆热水,拧了毛巾给云善擦脸。坨坨先给云善脸上擦了点油,又给他抹了点珍珠粉。脸上有油容易沾粉,云善不舒服地把脸往被子上蹭。
青芽儿不爱擦珍珠粉,自己抹了点油。
西觉换了个盆,又打了盆热水来给云善洗脚。云善整日里东奔西跑,脚上会流很多汗。
西觉让他坐在木头台阶上自己洗脚。云善自己搓着肥肥的小脚和青芽儿说话。
坨坨给自己点了好多个小光球,对着镜子摸脸,“擦了好几个月的珍珠粉,我的皮肤好点了没?”
“小丛你来帮我看看。”
小丛凑近了看,“和以前差不多。”
坨坨又变成原形让小丛看,“你再看看我的原形。坑是不是少了点?”
小丛仔细地看了看,“没什麽改变。”谁能记得一支人参身上有多少坑?
“到底有用没用?”坨坨对着一蚌壳的珍珠粉发出疑问。
铁蛋趴在木梯旁边打起了呼噜。
云善洗好脚,抬起来,抽了西觉挂在木梯扶手上的擦脚布自己擦干脚,光着脚丫子踩在木梯子上往炕上跑。
铁蛋听到声音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没什麽事,它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钢蛋站在炕边,看云善和青芽儿在炕上玩玩具。
青芽儿玩累了,跑回隔壁屋睡觉。
坨坨熄灭小光球,屋子里整个暗下来。云善躺在被子里被坨坨搂着打了小哈欠。
坨坨轻轻拍他的肚子,“睡吧,睡吧。”
云善动动嘴巴,很快闭上眼睛。再醒来时,听见青芽儿在外面大喊大叫,“好大的雪,好大的雪。堵着门了。”
云善爬起来踩着木头梯子往下跑,趿拉上鞋就打开门跑出去。
西觉、兜明、小丛和坨坨都在外面铲雪。
“回屋里去。”西觉撂下铲子,大步走过来,把云善拎回屋里。
“好多雪。”云善站在炕上说。
“昨晚雪下得大。”西觉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一会儿要上屋顶清雪。”
“我去。”云善立马自告奋勇。
西觉脸上带着笑意,“云善去院子里铲雪吧。院子里还有好多雪。”
“我去屋顶。”云善说。
“行。”西觉给他穿好衣服,带他出屋。
他找了根绳,又搬了木头梯子,带云善一起上屋顶。到屋顶上第一件事先把云善拴在烟囱上。
云善腰上有绳子扣着,西觉放心地把云善的小铲子交给他,“往下铲雪。”
“嗯!”云善兴高采烈地拿着小铲子,又踢又踹地给自己开了一条道。
雪下得实在大,已经堆到他的胸口。
青芽儿爬上来,推着一堆雪顺着屋顶的斜坡往下走。云善有样学样,跟着一起往下推雪。
西觉绑好的绳子刚好够云善走到屋檐边。
看到钢蛋站在下面,青芽儿立马冲云善嘘声,小声道,“咱们一起往下推。”
云善点点头。两人推下一堆雪,全落钢蛋身上了。钢蛋立马在院子里蹦跶起来。铁蛋冲着上面看了一眼,远远地离开屋檐。
青芽儿站在屋檐上哈哈大笑,脚下一个打滑,人摔了下去。摔在他们刚刚推下来的那堆雪上。
青芽儿翻了个身爬起来,又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没事啊?”云善拿着小铲子站在屋檐边问。
“没事。”青芽儿带着一屁股雪走过来,“上面太滑了,云善你注意些。”
云善点点头,拽着绳子小心地回到屋脊上。
妖怪们扫出一条云灵观通往外面的路。
云善拿着木头铲子站在屋顶喊绳子短了。再远一点的房顶他去不了。
西觉上来时,青芽儿正攥着绳子另一头,拉着云善往前头去,吓了西觉一跳。
他没说话,提心吊胆地靠近,拉住了绳子才松了口气。心里想,以后得叮嘱好青芽儿,不能带着云善乱来。
“上面没地方绑了。”西觉问云善,“下不下去?”
云善摇头,“不下去。”他和青芽儿在屋顶上玩得好好的。
西觉把绳子另一头绑在了自己身上,坐在屋脊上,看着青芽儿和云善在前面玩。
“云善。”坨坨站在下面仰脸向上喊,“吃饭了。”
“快下来。今早吃小馄饨。”
西觉抱着云善,慢慢顺着竹梯爬下去。云善忘了身上还绑着绳子,落地就往厨房跑。跑到厨房门口,人被绳子扯了踉跄。
西觉先解下自己腰上的绳子,又把云善腰上的绳子解下来,牵着他的小手进厨房。
云善的小手凉得跟小冰块似的,冻得冰凉。西觉让他摸热碗捂捂手。
吃完饭,云善还要上屋顶。西觉没让他上,而是带着他,拿着几根竹子还有些几个木板上了山。
地上雪厚,云善是被西觉一路扛上山的。
重山正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太阳。见云善过来,他赶紧招招手,让云善跟他一起看太阳。
“等会儿太阳才热。”坨坨说。
“慢慢就热了。”重山缓缓道。
西觉拉着一块木头从山上往山下走,把雪层压厚实。
青芽儿摆弄木板,问小丛,“这是什麽?”
“滑雪板。”小丛说。
“滑雪板?”青芽儿又问,“干什麽的?”
“滑雪的。”小丛说。
兜明胆子大,套了滑雪板就往山下滑。他没滑过雪,也没学书上的技巧,没滑多远便摔了个跟头。
云善兴奋地在山顶上喊叫,他知道滑雪是什麽了。
小丛拿出一个填了很多棉花的厚垫子绑在云善屁股上,膝盖上和臂弯也绑了些。云善嫌不自在,要拿掉。
“不能拿。”坨坨说,“有这些摔了不疼。”
“不然屁股摔掉了。”
云善被坨坨这句“屁股摔掉了”吓到了,老老实实地戴上了棉垫子。
小丛踩着滑雪板慢慢往下,回忆着书中的技巧。
云善踩着小的滑雪板和青芽儿一前一后地顺着路也往下滑。
云善还好,一路歪歪扭扭地滑下去。青芽儿中途翻个跟头,顺着山道一路滚下去了。
“云善,云善,快闪开。”坨坨在山顶大喊。
云善不会闪呀,被滚下来的青芽儿带倒。两人一块摔了,一起往下山滚。
被站在下面的兜明一手一个拽了起来。
青芽儿爬起来笑,“好玩。”
树林里的小妖怪们沉迷在自己连猜带蒙地读故事书中,坨坨他们则是忙着在山上练滑雪。
小丛先摸到窍门,慢慢地教会了所有妖怪。
等小妖怪们从树林里出来放风时,云善和青芽儿都已经能从山顶一路顺利地滑回云灵观。
重山踩着滑雪板,用他的雕花木杖当做雪仗用,一路跟着云善往云灵观滑。
小妖怪们看呆了。就见光滑的雪道上,大妖怪们踩着木板一个接一个地从他们身边快速掠过。
“这是什麽好玩的?”小松鼠站在小鹿头顶问。
“不知道啊。”猴子精说。
小麻雀拍着翅膀往云灵观飞,小妖怪们紧跟其后。
云善玩出一身汗,小丛在炕上给他换了身带棕色小熊头的内衣。
小麻雀在外面和坨坨说话。
云善想出去,衣服又没穿好,急得坐在炕上大声喊,“小鹿,小松鼠……”
小妖怪们推开门进来。好几天不见,大家亲热得不行,“小掌门,小掌门。”
中午,小妖怪们留下吃午饭。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坨坨道。
小松鼠说,“今年还没做红纸呢。”
“去山下买呗。”坨坨说,“现在镇上肯定很热闹,大家都要买年货。过两天镇上有集。”
“没钱。”青芽儿说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一山的妖怪们凑在一块凑不出两个铜板来。把着钱的妖怪正在洞xue里冬眠。
“我想去镇上看看。”猴子精说。
“我也想去。”小鹿也说。
“没钱呐。”坨坨不敢去问花旗要钱。就算他去要钱,花旗也不一定给。
于是他去撺掇云善,“你想不想下山赶集呀?”
“想。”云善高兴地说。
“可是我们没钱呀。”坨坨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钱在花旗那。”
“找花花拿。”云善的答案很符合坨坨的设想。
其他妖怪们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坨坨撺掇云善问花旗要钱。
“过两天就逢集了。”坨坨说,“你明天去看花旗的时候,记得拿钱啊。”
“嗯!”云善点头。
转天一早,坨坨把云善的小钱袋挂在他脖子上,一直把云善送到花旗洞xue门口。
小松鼠和猴子精蹲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看着花旗的洞xue。
“小掌门能要来钱吗?”小松鼠怀疑地问。这事很简单,花旗大人一定能看出来有妖撺掇小掌门。
“怎麽不能。”猴子精说,“花旗大人其实很大方呢。”上次他们很容易就要到钱了呀。
云善啪嗒啪嗒一路拍亮洞xue,“花花。花花。”
花旗睁开眼睛,游到云善身边,懒洋洋地,“今天会滑雪了吗?”
“昨天会了。”云善摸摸花旗冰冷的身体。
花旗卷着云善,让云善坐在他的蛇身上。
“花花,过两天逢集。”云善说,“想下山赶集。”
花旗一听就知道是什麽事了。云善脖子下明晃晃地挂着小钱袋呢。
“没有钱。”云善接着说。
“坨坨叫你来的?”花旗问。
云善点头。
花旗嘶嘶吐了两口蛇信子,往地上吐了些钱,叮嘱云善,“回去把小钱袋交给西觉。别让坨坨拿。”
“为什麽呐?”云善滑下来捡钱。
“坨坨不老实。”花旗说。
老实这个词汇有些超过云善的理解。他一边捡钱一边想,不老实是什麽样?想来想去没琢磨明白。
一会儿说完话,云善要回去了。花旗又叮嘱他,“小钱袋拿回去交给西觉。”
云善点点头,啪嗒啪嗒跑出洞xue。
“出来了。”小松鼠说。
等云善离开花旗洞xue远一点,小麻雀飞过去问,“小掌门,花旗大人给你钱了吗?”
云善拍拍小钱袋,里面铜钱撞得“铿铿”响。
坨坨从雪堆里冒出头,仰着带笑的大胖脸问云善,“要来了?”
云善,“嗯。”
“我看看花旗给你多少钱。”坨坨从雪里爬出来。
云善捂着小钱袋不给坨坨看,“花花不让。”
“不让数钱啊?”坨坨奇怪地问。
“不让坨坨拿。”云善说,“花花说给西西。”
坨坨撇撇嘴,“不拿就不拿。”
“钱多不多?”
“多。”云善高兴地说。他捡了很多铜板。
大家一路跑回云灵观。云善把钱袋交给西觉。坨坨催着西觉数钱。
西觉当着小妖怪们的面把钱倒在桌上。花旗这次十分大方,给了三十两银子。
“咱们能买好多好吃的。”兜明高兴道。
第132章 赶集
两天后的早晨,小妖怪们兴奋地跟在西觉他们身后一起下了山。
山下的雪没人管,松松地堆了一层。
坨坨派了钢蛋去前面开路,让钢蛋跳着压出来一条路来。
云善骑在西觉脖子上,带着一双白色的兔毛小手套,四处望一望,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走到梁家门口便没了雪。梁家人把门口的雪堆在了墙边。
西觉把云善放下来,云善领着小妖怪们跑进梁家院子。
梁家人都在屋里吃早饭,没等他们听到院里的动静走出来查看,云善已经跑进了屋。
“哎呀,云善来了呀。”周勤俭笑着问,“吃过没?”
“吃过了。”云善回道。
“山里的小师傅们也下来了啊。”梁周氏道。之前在山上听曲儿,梁家人见过小妖怪们。
小妖怪们不说话,只是跟着云善。
王小花拿了个馒头掰成两半,递给云善和青芽儿各分一半,“再吃点吗?甜的馅儿。”
馒头里面是红小豆馅儿的,梁家人做馅时放了糖。
云善接过半个馒头,王小花又掰了几个馒头分给小妖怪们吃。
“梁俊泽回来啦?”坨坨看到坐在桌边,三个多月没见到的梁俊泽。
“回来了。”梁俊泽说完便咳嗽了一声。他之前回家时遇到下雪天,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三天。
除了梁俊泽,屋里还有三个妖怪们没见过的人。其中有个中年男人和梁文忠长得很像,他开口问,“这是咱家在山上的亲戚?”
“是。”梁文忠把坨坨他们一一介绍给那中年人,又问,“花旗怎麽没来?”
“他有点不舒服。”坨坨说,“在山上歇着了。”
“是不是招风寒了?”梁周氏关心道,“俊泽前几天也招了风寒,去镇上拿了些药。家里还有,你们回山上给花旗捎上去。”
“不用。”坨坨说,“他每年冬天都不太出来。”
梁文忠把那中年男人介绍给坨坨他们,“这是我弟弟梁文信,生活在麻城,很少回来。”
“今年有事回来一趟,正好来认认亲。”
“今天中午咱们得喝一顿。”梁文信道,他把另外两个人介绍给妖怪们。
那个瞧着比梁俊泽大一点,病殃殃的男人叫梁俊谦。另外一个女人是梁文信的媳妇儿。
梁俊谦嘴唇白,脸也苍白,说话感觉出气多,近气少似的。看样子像是生了什麽大病。
梁文信的媳妇儿扯扯梁周氏的袖子。梁周氏开口,“云善啊,你帮俊谦看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麽事?”
云善刚刚只顾着和小妖怪们一起吃红豆馒头,压根没听他们介绍谁。听到梁周氏喊他,云善才抬起头,“谁啊?”
“这个。”梁周氏指指梁俊谦。
梁俊谦白着嘴唇,冲着虚弱地笑笑。
“他生病了。”云善说。
梁文信立马追问,“生的什麽病?”旁边他媳妇儿眼里燃起希望地看向云善。云灵观真这麽灵,这麽小的孩子也会看事儿?
云善咬了一口馒头,摇摇头。这个人这个样子就是生病了呀。
梁文信媳妇儿眼里的光顿时消散了。梁周氏眨眨眼,转过头问西觉,“西觉,你给看看呢。”
“缺了魂。”西觉说。
“那怎麽办?”梁文信问。
“把魂找回来。”坨坨说。
梁文忠替他们问了,“你们能帮着找回来吗?”
坨坨点点头,“给你们符纸。带回去把魂叫回来就行。”
梁文信愁苦道,“叫不回来。”
“有的师傅说是被人捉去了。”
“我们请了好些道长,都没把俊谦的魂叫回来。”梁文信媳妇儿道。
“这还有办法吗?”梁文忠看向西觉。
坨坨从怀里掏出一张符,让云善把符贴到梁俊谦身上。
云善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符纸,往梁俊谦胸口拍了一下。那符纸就像粘在身上似的,竟紧紧贴着,没往下掉。
“哎呀。”梁周氏惊讶地想,云善是真有点本事啊。
“云善,你好厉害啊。”大狗蛋走过去想揭符纸看,被王小花一把拽开,小声训道,“手欠呢?好好吃饭吧。”
“我吃完了。”大狗蛋把云善往旁边拉,想问问他怎麽把符纸贴叔叔身上的。
“云善别走。”小丛说,“你念念显现的咒语,看看这人魂丢在哪。”
梁家大人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盯着云善。
云善走过来,小手按在梁俊谦胸口的符纸上,无声地念了一遍咒。然后抬头看向梁俊谦头顶上方。
梁家人也都跟着看向梁俊谦头顶。梁俊谦觉得怪异,不自在地想动动身子,又怕打扰了云善,忍住了没动。心里十分好奇,自己头顶上有什麽?
“什麽也没有啊。”二丫小声说。
大丫嘘了一声。云善还站在那仰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梁俊谦头顶上方,然后咬了一口馒头。
好一会儿后,云善不看上方了,手里的馒头也吃完了。
梁文忠小心地问云善,“云善啊,你看到什麽了?”
“他和别人在水里玩。”云善指着梁俊谦说。
“水里玩?”梁家人被云善说得云里雾里。怎麽去水里玩了呢?
“是他的魂魄在水里。”坨坨解释。
梁文信媳妇儿若有所思,“谦儿就是夏天落水之后开始生病的。”
“他的魂是不是掉水里了?”
坨坨嗯了一声,又从怀里掏了出一张符纸交给梁文信,“你们带他去落水的河边,点燃符纸的时候叫他的名字。”
“这样就行了?”梁文信担心道,“要是叫不出来呢?”
坨坨又掏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符纸交给梁文信,“那你就再烧一遍。”
“留他魂魄的是河里的水鬼,不算厉害。没抓到他的人,只留了一魂。”
梁文信还是担心。毕竟请过那麽多师傅也没把梁俊谦的魂叫回来。“谦儿这事……”
“西觉,能不能请你们走一趟麻城?”
“不用去。”西觉说,“你烧了符纸就行。”
“云善现在符纸画得很好。”
梁文忠拉住梁文信道,“你信西觉吧。西觉说能行就能行。”
梁文信唉了一声,“我信,我信。我在外面都听说云灵观厉害。”
“还记得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云灵观灵。后来我们没见过,也就不知道。”
大丫、二丫靠近坨坨,小声问,“你咋知道那是水鬼?”
“看见的啊。”坨坨指着梁俊谦头顶上方,“刚刚那有。”
“坨坨他们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王小花说。
“为啥坨坨能看见?”三丫问。
“人家是道士。”王小花回。
“这儿还有闻青山写给你们的信。”梁文忠回屋拿了封信出来给小丛,“早就送来了。雪下这麽大,我们和送信的人都不敢上山,本打算等雪化了再给你们送上去。”
小丛拆开信,快速看完了。
“写的什麽?”坨坨问。
小丛不说话,把信递给坨坨。
“写了什麽嘛?你告诉我呗,我不想读信。”坨坨说。
“你看看吧。”小丛道。
“小丛你怎麽奇奇怪怪的。”坨坨奇怪地接过信,读了一遍后把信纸插回信奉里。
兜明好奇地看过去,坨坨看完信居然什麽也没说。“信里写什麽了?”
“等会儿告诉你。”坨坨说。
梁周氏问云善,“还要不要馒头了?”
云善摇摇头,和大狗蛋,二狗蛋他们一起跑去院子里玩。
“我们今天去镇上赶集,你们去不去?”坨坨问。
“去。”二丫说,“我跟你们一块去。”
狗娃喝了一口粥,赶紧道,“我也去。”
梁文忠端起碗,刨了两口,把碗底的饭吃完,“走,都去镇上热闹热闹。”
“好久没回来了。我也去镇上看看。”梁文信笑着说。
梁文信的媳妇儿道,“你们去吧。我在家看着谦儿。”
“那只坏猫。”青芽儿看到梁家的大猫,就想起了被大猫咬死的小鸟。
小妖怪们都知道云善养了两天的小鸟被猫咬死了。看到这只大猫,几个小妖怪们便和青芽儿一块赶猫,不让猫进院子。
大猫被小妖怪们追得蹿到了前面人家的屋顶上,坐在尾巴上盯着青芽儿他们看。
青芽儿冲它挥了挥拳头。
梁家人简单地收拾了下,赶了牛车,一大帮子人一起往镇上走。
小妖怪们很快和大狗蛋这几个人类孩子玩到一起去。他们跑在前面,随手从路边抓了雪团成一团互相追着打雪仗。
梁周氏和西觉他们说起闲话来,“他二叔给老三说了门亲事。”
“麻城厉家的阿婵小姐吗?”坨坨问。
“你怎麽知道?”梁文信惊奇地看过去。
“闻青山信上写的。”坨坨说,“闻青山和麻城的厉家是亲戚。”
“之前我们在闻青山家见过阿婵。”坨坨说。
“那小姐怎麽样?”王小花打听。
“很好。”坨坨说,“和梁俊泽很配。”
“我就说和俊泽配嘛。”梁文信笑道。
梁周氏听了很高兴,继续向坨坨打听,“坨坨,你给我说说阿婵小姐是个什麽样的?”
“喜欢笑。”坨坨也说不上来太多,“就是挺好。”
“厉家的二小姐有些才情,是个读书的女子。和俊泽必然有话说。”梁文信道。
“要是早些说。咱家今年便不买牛了。”梁周氏脑子里一边盘算家底,一边说,“多留些钱,等开春了好去麻城下聘。”
“娘。”梁俊泽说,“不买牛,家里的地怎麽办?”
“若是瞧不上我,多一头牛,少一头牛的又有什麽影响?”
“什麽瞧不上你?”梁周氏拍了梁俊泽一巴掌,“自然是给的聘礼越多越好。”
“家里没牛,就雇村里的人干活。你爹娘还有把子力气。”
“没有瞧不上。”梁文信赶紧道,“你婶子去厉家问过的。人家愿意结这门亲。”
“嫂子,要是钱不够,我来出。我这当叔叔的,得给侄儿喜钱。”
“家里有。”梁周氏笑道。梁文信虽然好些年不在家,但对家里人都不错。
前头打雪仗的小妖怪们听到八卦的事,不往前面跑了,都往后走,跟在坨坨身后听梁家人说梁俊泽的亲事。
到了镇子上,果然很热闹。四处都有吆喝叫卖声,街上人头攒动。
山里的小妖怪们没见过这麽多人,互相牵着手,紧紧地跟在西觉身后,转着脑袋看街上的热闹。
稻草把子上插着红艳艳的糖葫芦,瞧着就有几分喜庆。
“想吃糖葫芦。”小兔子眼馋地说。
他们平时在山上并不短缺这些吃的。坨坨大人和小丛大人都会变着法地给小掌门做吃的。小妖怪们跟着吃了好多。可这糖葫芦好像和他们山里的糖葫芦不一样。这里的糖葫芦好像更“热闹”。
“想吃就买。”梁周氏喊了扛着稻草把子卖糖葫芦的小贩。数数这边的小孩子个数,竟然有十四个。
买这麽多,自然要讲价。梁周氏、王小花还有周勤俭一人说一句,轻易地讲下来了四个铜板。
梁周氏要掏钱,梁文信先一步付了钱。
猴子精垫起脚,从稻草把子上拔下一根糖葫芦先给云善。
“我自己来。”小松鼠挤过来,惦起脚,伸长了手却够不着上面的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小贩拔下一支糖葫芦递给他,笑着说,“你长得矮,够不着。”
小松鼠的人形个头和云善差不多高,比坨坨还矮一点。拿到糖葫芦后,小松鼠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十分满足。
小妖怪们都吃上了糖葫芦,钢蛋自认为自己也有。跳过去自己拔了一根糖葫芦。
小摊贩一愣,“这是什麽东西?”
“袋鼠。”云善含着山楂含糊地说。
梁周氏刚刚没点钢蛋,赶紧又掏了一串糖葫芦的钱给小贩。
云善咽下嘴里的山楂,又咬下来一颗山楂拿在手里喂给铁蛋吃。铁蛋大舌头一卷,把山楂从云善的手里卷走。嚼了两口后吐出了个两个小小的山楂核。
“快来看。”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停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那摊子上的面具十分精致,都是十二生肖的面具,还有一小部分是圆脸的人脸面具。
“没有鹿的吗?”小鹿和小松鼠在摊子前翻找。“也没有松鼠的。”
青芽儿拿了一个老鼠面具给小松鼠,“这个。”
“松鼠又不是老鼠。”小松鼠说,“我不要这个。”
云善拿了一个老虎面具,转头看兜明。
兜明把面具带在他脸上。那面具大,直接把云善的脸全盖上了,连眼睛也遮上了。
“有小孩玩的。”热情的摊主赶紧拿了个小号老虎面具。
坨坨拿过来给云善带上。
云善拍拍脸上的面具,问坨坨,“我是嘟嘟吗?”
“像。”小松鼠说。
云善很高兴,举着糖葫芦要吃,却发现戴了面具后没法吃糖葫芦。他自己摘下面具,交给兜明。“吃完戴。”
王小花笑道,“云善有主意。还晓得吃完再戴面具。”
小兔挑了个兔子的面具,猴子精拿了猴子面具。其他小妖怪们看了看,没有买面具。
云善吃完糖葫芦从兜明那要了老虎面具戴着玩。他戴着面具拍拍小松鼠。见到小松鼠转头看他,云善哈哈笑着跑开。
跑了没几步,撞到人腿上去了。
“嘿,小孩。”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云善扶着面具仰脸看。他撞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张槐。
“你们今天也来赶集啊。”遇到熟人,坨坨很高兴。
“过年了,得置办些东西。”陈川说。
“张槐你没受伤吧。”坨坨关心地问。
“轻伤,不碍事。”张槐喜气洋洋地说,“玄渊派和南夏派都被灭了。”
“今年我们得过个好年。”
陈川和张槐已经逛完了,东西也买好了。他们图热闹,跟着妖怪们和梁家人又逛了一遍街。
云善玩了好一会儿,发现只有他和小兔子、猴子精有面具。其他小妖怪都没面具。他跑去问了小松鼠。
小松鼠说,“没有看到我们的面具呀。”
小麻雀落在云善毛帽子顶中央的圆疙瘩上,“喳喳喳。”
“我们回去可以自己做。”坨坨拍着胸脯道,“我给你们画。咱们自己做。”
“好。”小妖怪们顿时又高兴了。
“这麻雀长得挺肥。”梁俊永说。
“这是云善养的鸟?”梁文忠看小麻雀一直停在云善脑袋上。
“是。”坨坨说。
梁文忠看着小麻雀,心想,云善还是喜欢小鸟的。不然怎麽一只又一只地养。
逛到熟悉的地方,兜明熟门熟路走进烧鸡店,“要三十只烧鸡。”
小妖怪们好奇地钻到柜台边,扒着柜台想看里面有什麽。除了小鹿个子高,其他小妖怪个都矮,瞧不见里面。
“里面有什麽?”小松鼠问小鹿。
“没什麽。”小鹿说。
“你抱我上去看看。”小松鼠道。
小鹿掐起小松鼠。
“真的什麽都没有啊。”小松鼠转头问兜明,“兜明大人,烧鸡从哪里来?”
“烧鸡在后面厨房里做。”掌柜的笑道。
“他家的烧鸡好吃。”猴子精和狗娃说。
“你吃过啊?”狗娃的眼睛从别桌的烧鸡上转回来。
“我们吃过。”小兔子说,“兜明大人给我们带过。”
“你们为什麽叫兜明大人?”福丫问,“兜明哪里是大人?他也是小孩。”
“兜明大人就是兜明大人。”小兔子说,“因为他比我们厉害。”
“比你们厉害就是大人了?”福丫不解地问,“我比小松长得大,我比他厉害。他以后叫我福丫大人吗?”
“才不要。”小松鼠叫道,“你不比我厉害。”
“我肯定比你厉害。”福丫比了一下个头,小松鼠刚到她肩膀处。“你这麽小,肯定打不过我。”
“不可能。”小松鼠说,“我肯定能打过你。”
“吹牛吧。”福丫说,“我八岁了。你有五岁吗?”
“我不告诉你。”小松鼠扭过头去。他的年龄怎麽可以告诉人类呢?那人类不就知道他是妖怪了?
烧鸡还要好一会儿才好,坨坨不想等,说要先去逛。
“我们要去买红纸。”小鹿说。
妖怪们买了两张大红纸,梁家也买了一张红纸。两家一块买,十分方便王小花讲价。
小妖怪们站在那像是看戏似的,看着王小花和摊贩你来我往地谈价。最后王小花成功砍下了三文钱。
“好厉害啊。”小松鼠夸赞道。这是小妖怪们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坨坨也会砍价。”小丛说。
小妖怪们立马崇拜地看向坨坨。
坨坨挺起胸脯,骄傲地说,“过日子嘛。得珍惜每一分钱。该省省,该花花。”
“这话说得对。”周勤俭看坨坨一副小大人模样,笑道,“坨坨是会过日子的。”可是这话从一个五岁小孩嘴里说出来怎麽就那麽好玩呢。
云善带着小妖怪们去了一趟点心铺子,每人都提了两包点心出来。梁文信抢在西觉前面付了钱,“刚见面,给孩子买点吃的。”听大哥说过,他们和山里人的论不出辈分。因此他也不敢说是长辈。
说是该省省,该花花。赶了一趟集,妖怪们把花旗给的三十两银子花得只剩下两个铜板。每个妖怪们身上都是大包小裹的。就连钢蛋和铁蛋身上也绑了东西。
这儿周勤俭再也说不出坨坨他们会过日子了。都在心里啧啧感叹,哪有人家这样过日子的?花钱未免也太厉害了。
逛完一圈回去拿烧鸡。兜明今天心情好,意外大方地给大家一人分了一只。
“哪吃的了那麽多。”梁周氏不要那麽多,“给几只就行了。足够吃的。”她只拿了几只,把多的烧鸡塞到兜明怀里。
在街上逛了一圈,各人都喜气洋洋,多多少少都买了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到寄存的地方取了牛车。大家把买的东西放在牛车上,竟然堆了一牛车。惹得周围的人都羡慕地看过来。
小妖怪们心满意足,今天他们下山赶集啦。看到了好多人类,还有人类卖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人类的镇子真的很热闹。
第133章 铁蛋牌小雪车
伴着夕阳,小妖怪们大包小裹,开开心心地回到山上。
云善拎着一包点心,骑着钢蛋去了山顶。青芽儿提着一只烧鸡跟在后面跑。
重山坐在石头上,拄着雕花木杖,安静地看着太阳慢慢西移。
“重山。”
快靠近时,云善大喊一声。
“啊,云善掌门和青芽儿来了。”重山露出和蔼的笑容,问,“今天去赶集买了什麽东西?”
“糖葫芦,面具,烧鸡……”云善从铁蛋身上滑下,一样一样地把今天买的东西点给重山听。
青芽儿说,“只有兜明和小兔子、猴子精有面具,我们没有。”
“你们怎麽没有?”重山好奇地问。
“没有小松鼠面具,也没有竹笋面具。”云善说。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今天赶集的事说了。
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冬天天短,一没太阳,很快就会黑天。
青芽儿说起梁俊泽要成亲的事。云善睁着大眼睛听着,“谁是阿婵?”
“我没见过。你见过。”青芽儿说,“坨坨说在闻青山家见过。”
“没见过。”云善摇摇头。
“你是记不得。”青芽儿说,“坨坨他们说见过肯定是见过的。”
“要黑天了。你们回去吧。”重山催着他俩回云灵观。
铁蛋从树后站起来,轻轻地顶了顶云善。它趴下身,云善爬到铁蛋背上对着重山摆摆手。
重山也伸出手和他拜拜。
青芽儿钻进土里,“云善,我先回去了。”
“哦。”云善应一声,被铁蛋驮着往山下跑。
傍晚的风有点凉。云善把小手插进铁蛋脸边的毛里捂手。
天空中传来两声鸟叫,西觉远远地迎面走来。
“西西。”云善欢喜地喊。
西觉站在原地,等着铁蛋和云善过去。
“西西,我见过阿婵啊?”云善问。
“见过。”西觉说。
“什麽时候?”云善又问。
“初夏的时候。我们去县里找张槐他们,刚遇到闻青山那次。”西觉说,“阿婵是麻城厉家的人。”
“很多年前,我们在麻城救过厉家的人。”
“多少年前?”云善问。
“二百年前。”
“二百?”云善歪着脑袋看向西觉,“二百年前我几岁啊?”
“四岁多。”西觉说。
“二百年长一岁啊。”云善并没觉得有什麽不妥。
他们两说着话,慢慢地沿着小路回了云灵观。
小黄鼠狼叼着东西快速从云灵观里蹿出来。看到云善,它直接蹿到了云善身上。钢蛋一跳一跳地追出来。
“钢蛋。”青芽儿手里抓着一块白色带红枣的米糕跟着追出来。
钢蛋跳到云善边上,伸手拍拍云善。
小黄鼠狼安心地窝在云善怀里。它知道钢蛋不敢动云善怀里的东西。
“坨坨刚刚丢包子给钢蛋,钢蛋没接住,被小黄狗叼走了。”青芽儿说,“钢蛋就追出来了。”
钢蛋的吃的是那麽好抢的吗?青芽儿深深为小黄鼠狼担忧。
云善一把拽出小黄鼠狼叼着的包子,还给钢蛋。小黄鼠狼愣了一瞬,不满地冲着云善吱吱叫。
“钢蛋的。”云善对小黄鼠狼说,“回去给你拿包子。”
小黄鼠狼还要再闹腾,被西觉从云善怀里拽出来丢在了雪地里。这下它不敢再叫了,老实地跟在旁边回了云灵观。
回来后,云善就挑了个肉包子给了小黄鼠狼。
坨坨今天除了蒸包子,还蒸了些米糕。切成一个一个三角形,上面点着葡萄干和大红枣。
云善站在小桌边,伸手一个一个地抠上面的葡萄干吃。
兜明从旁边罐子里抓了一把葡萄干给云善。云善吃了两个罐子里的葡萄干,然后继续抠米糕上的葡萄干吃。
“这不有吗?”兜明轻轻踢踢云善的屁股。
“吃这个。”云善从米糕上抠下一个葡萄干塞嘴里。他就乐意抠米糕上的葡萄干吃。
葡萄干被扣掉,米糕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坑。云善还不吃红枣呢。米糕上除了坑,还落下些大红枣。
夜里,山上又飘起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被压实的滑雪道上。一夜过后又落下厚厚的雪层。
云善起来时,屋顶上的雪已经被秋水清完了。他拿着竹子做的小扫把,跟在西觉身后扫雪。没一会儿就累出了一身汗。
还好西觉他们力气大,干活也快。云善坐在走廊下歇了一会儿,院子里雪已经被扫了一半。
坨坨气喘吁吁地推开厨房门,掀开锅盖,舀了一勺米看。米已经煮烂,能吃早饭了。
“吃饭了。”坨坨冲着外面喊。
铁蛋先进厨房,叼了饭盆到竈台边。坨坨先给他放了七个肉包子,又放了一块米糕。
铁蛋推开门时,小黄鼠狼贴着门边蹿了进去。坨坨给它们三个分好饭,又盛了几碗米汤放在竈台边。把刚蒸好的米糕和馒头用筷子夹到小簸箕里。
兜明进屋把米汤端到桌上。铁蛋已经吃完了包子和米糕。坨坨又给它打了满满一饭盆的米汤,“凉凉再喝。”
铁蛋听得懂,寻了个空地趴下来,等着米汤凉了再喝。
“云善怎麽不进来吃饭?”坨坨问兜明。
“上厕所去了。”兜明说。
过了好一会儿,云善才和小丛一起回来。
吃过早饭,云善和青芽儿玩了一会儿便被秋水叫进屋学习。小妖怪们今天没来,他们的桌子都空在那。
云善和青芽儿背着小手跟着秋水读书时,坨坨在隔壁屋的炕上,对着镜子的原形给自己画自画像。
画了一张又一张,他终于满意了点,高兴地拿着画纸出去找西觉。
可是西觉没在云灵观里。小丛也没在。
“奇怪。”坨坨嘟囔了一句,把画纸放回屋里,跑去山里玩了。
他在山里到处跑了一会儿,在结冰的水潭边看到兜明。
兜明在冰上走了几圈。冰层很厚,他走在上面都没事。
“下午带云善来玩。”坨坨说。
“小丛没跟你一起?”
“他和西觉在山顶做滑滑梯。”兜明说。
“不滑雪了?”坨坨问。
“在滑雪道旁边。”兜明说,“西觉说要做一条从山上滑下去的滑梯。”
坨坨钻进土里,去了山顶。到了那就惊呆了。西觉做的哪里是普通的滑滑梯。那是个长城样式的,刚完成一小截。
“为什麽要做成波浪形的?”坨坨不解地问。
“这样滑得不会很快。”西觉说,
小丛正在一旁堆小雪人,大概只有小臂那麽高,个个手里握着雪做的长矛。
“怎麽堆了这麽多小雪人?要放在哪?”坨坨好奇地问。
“西觉说要放在墙上做士兵。”小丛说。
坨坨跑上跑下地稀罕了一会儿滑滑梯,然后便和小丛一块堆小雪人。
兜明悠哉地晃过来,从别的地方铲雪给西觉堆滑滑梯。
下了课,云善和青芽儿欢快地跑出屋子,先撒欢地在院子里跑了一圈。
看到云灵观里没人,他们俩决定去树林里找小妖怪们玩。
树林里有松松的雪层,一脚踩下去,小腿都陷进雪里去了,覆。
青芽儿,让钢蛋往树林里跳。看着雪淹没到了钢蛋小腿处,他果断转头对云善说,“咱们不能走。”
“回去拿小车。”
“嗯。”云善和青芽儿往回跑。钢蛋赶紧跳回来追上去。
西觉用木头给云善做了个可以在雪上拉的小车。青芽儿也有一个。两个小车可以用绳子串起来,一起被铁蛋拖着。
青芽儿收拾好小车子,和云善一前一后地各自坐到自己的车里。
“铁蛋,去小树林。”云善喊一声。
铁蛋慢慢地动起来。钢蛋跟在旁边跳。钢蛋也能拉车,就是拉车一顿一顿的,没有铁蛋那麽稳。
铁蛋知道小妖怪们的窝在哪,不用云善指挥,它就知道该去哪。
车子在树林里慢慢地走,很快到了小松鼠住的大树下。
“小松鼠。”
“小松鼠。”
云善和青芽儿叫起来。
正趴在窝里嗑瓜子的小松鼠动动耳朵,推开了贴着掉色春联的小木门,惊喜地喊,“小掌门,青芽儿。”
他蹿到离云善最近的树梢上,“小掌门接住我。”
云善张开双手,小松鼠跳入了他的怀里。
“接住了。哈哈。”云善乐哈哈的。
“接下来,我们该去小麻雀家了。”青芽儿说。
小松鼠蹿到云善脑袋顶上蹲着。
小雪车又慢慢动起来。再往树林深处走,停在了一棵古树下。
古树早就掉得光秃秃,高处树梢上黑色的大鸟窝格外显眼。
“小麻雀。小麻雀。”云善站起身,扯着嗓子对着大鸟窝喊。
“喳喳喳。”小麻雀蹦出鸟窝,从高处飞下来,落在了云善车边,“小掌门。”
住在近处的猴子精听到喊声,攀着树枝跳过来。他个头大一点,不怕被雪淹没。下了树,踩入没过他腿的积雪,跑到云善的小车上。
云善的小车顿时显得有些拥挤。猴子精蹲在车前拍掉身上沾着的雪。
树林深处传来空幽的鹿鸣声。
小松鼠说,“小鹿在唱歌。”
不过小鹿并没有住在树林深处,他和小兔子们都住在树林的另一端。
“铁蛋,找小鹿。”云善说。
小雪车又动起来了,铁蛋拉着大家穿过半个树林找到了小鹿。
小鹿正在树林边缘边散步边唱歌。他走近车边,低头蹭蹭云善。云善摸摸小鹿脑袋,小手伸出去抓了一把鹿角。
没想到就这一下,小鹿再抬头时,竟然少了一边鹿角。而云善怀里多了个角。
青芽儿:!他惊恐地说,“云善你把小鹿的角拽下来了!”
云善愣了片刻,抱着鹿角站起来对小鹿说,“安上去。”
“不用安。”猴子精说,“小鹿每年都要掉角。”
“鹿角不是小掌门拽下来的,是自己掉的。”
小鹿晃晃脑袋,少了鹿角的那边脑袋明显松快了些,他在云善的车边跪下,“小掌门,你帮我把另一边的也拽一拽。”
“掉了不疼啊?”云善担忧地问。
“不疼。”小鹿说。
云善站起来,放下鹿角。小手拽在小鹿脑袋的鹿角上,使劲“呀”了一声,还真把那鹿角拽了下来。
“呦——”小鹿轻快地叫。
云善看看手里的鹿角,又问,“真不疼啊?”
“不疼。”小鹿说,“松快了。”
青芽儿看看小鹿脑袋,上面没有伤口,也没流血。角是这麽随便拽的吗?
两只鹿角被云善丢下小雪车,“找小兔子。”
“小兔子搬家了。”小鹿说。
“雪下得太大,树林里的洞xue被雪盖住。他们搬去了高处的山洞里生活。”
他们没有去找小兔子,大家在树林里玩了一会儿。云善又把小妖怪们各自送回了家。
云善说要去看花旗,铁蛋拉着小车到了花旗的洞xue门口。
青芽儿不想进去,坐在外面等着云善。他可不想进那条黑蛇的洞xue。
等云善和花旗说完了话,铁蛋拉着小车回了云灵观。
坨坨和小丛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做饭。秋水搬了张桌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写东西。
青芽儿对秋水写的东西不感兴趣,叫了一声伯伯,便往往厨房跑。
云善凑过去,踮脚扒在桌边,伸长了脖子看纸上的字,“写什麽呐?”
秋水说,“给兜明写些能唱的词。”
“写我啊?”云善又问。
秋水笑了下,“不是你。”
“写我以前遇见的事。”
之前兜明拿云善编词,给大家都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就连云善也印象深刻。一说兜明的词,他就想到自己的了。
“云善。”青芽儿跑出来兴奋道,“坨坨说西觉在山上做滑滑梯。”
“咱们看看去。”
“嗯。”云善说,“坐小车。”
青芽儿又给铁蛋套上车,他们两在云灵观门口上了小雪车。
云善说,“铁蛋,去山顶。”
铁蛋牌小雪车出发,下一站,山顶。
第134章 小掌门四岁啦
“西西,嘟嘟。”
埋头苦干的两妖抬起头,看到铁蛋拉着两辆小车晃过来。
“滑滑梯啊?”云善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没站稳,跪在了雪地里。
他撑着地,毫不在意地撅着屁股爬起来。兴奋地跑到滑滑梯旁摸了摸。“能玩啊?”
“前面的能玩了。”西觉指着上边的滑滑梯说,“你和青芽儿去那边,坐着滑滑梯滑下来,我在这接你。”
“嗯!”云善欢快地应一声,拉着青芽儿往上面跑。他走的是滑雪道,没跑几步拉着青芽儿一起摔趴在地。
“慢点。”西觉叮嘱。
“哦!”云善响亮地应一声,自己咕哝着,“慢点,不摔。”
“慢点走。”
西觉目送他们到山顶,便站在滑滑梯下面等着。他以为云善很快就会滑下来,没想到云善在山顶和重山闲聊了一会儿。
重山像个老头似的,没妖怪来山顶,他就自己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看太阳,一坐便是一天。
“重山,晒太阳啊。”云善跑过来说。
“是啊。”重山回道。
“滑滑梯哦。”云善指着那个像是敌楼的雪建筑。
西觉早上开工的时候,重山已经观摩过了。“西觉给你做的。”
“嗯。”云善招呼道,“一起玩啊。”
重山笑了笑。云善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走啊。一起啊。”
“快来。”青芽儿催道。他已经坐在了敌楼入口。
云善拉着重山到滑滑梯边,青芽儿“嗖”地一下滑下去了,被轻微波浪起伏的滑道减速,用并不快的速度往下滑。
云善拉着重山蹲下来,“你来。”
“我在后面。”
重山收起基本不离手的雕花木杖,坐在了滑滑梯上。云善紧接着坐在他身后,小脚抵在重山屁股上。
“下去啊。”云善催他。
重生半躺着往下,身子往下一挪,便顺着滑道一路滑下去。
云善也躺好了,往下蹭了蹭,追着重山下去。他看到蓝蓝的天空,今天没有白白的云,有两只小鸟飞过天空,光秃秃的树杈从上方掠过。
不等他再多看,他顺着青芽儿和重山滑出来的轨迹,又在雪地上滑了一段距离。
停下后,云善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坐在地上,结束了?
一旁的重山已经拿出了他的雕花木杖,又变成了一个看似暮气沉沉的白胡子老头。
“这太好玩了。”青芽儿显得十分兴奋。
“看到树了。”云善说。
“我也看到了。”青芽儿说,“你看到滑滑梯两边的雪人了吗?”
“兜明说那些是站岗的。是守滑滑梯的。”
云善刚刚没注意那些,“看看去。”
他和青芽儿手拉着手又不长记性地往上跑。摔得滚了几圈后才记起来了,这地方得慢点走才能不摔倒。
重山拉起云善,拄着雕花木杖在雪地里慢慢行走,步子十分稳当。
“好玩吧?”云善问他。
重山笑着点点头。可到了山顶,云善喊重山继续一起玩时,重山却温和地笑道,“你们玩吧。”
“不玩啊?”云善确认道。
重山说,“我不玩,你玩吧。”
云善躺下去,顺着滑滑梯滑走了。
重山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刚他滑到底下的时候,撞飞了蹲在下面的兜明。
“重山?”扑在雪地里的兜明用十分震惊地语气问,“怎麽是你?”
“小掌门拉我一起的啊。”重山从雪地里爬起身,觉得自己实在太不稳重。他微微红了脸,掏出雕花木杖,又恢复成平时老态沉稳的模样。
刚好,云善这时候下来了,吸引走了这些小妖怪们的注意力。
重山想,做大妖还是要成熟稳重。
云善和青芽儿玩了三趟,滑下去后便没再上山。西觉带着他们回去吃饭了。
重山又等了一会儿,身形突然消失不见。下面的一棵树上出现了一张老人脸。那张老人脸四下张望一遍,确定妖怪们都离开了。
重山又出现在了山顶的石头上。他收起雕花木杖,健步如飞地走到敌楼处,半点看不出老年人的老态。躺在滑滑梯上,他甚至轻快地翘起了一条腿,“滑滑梯还是很有意思的嘛。”
吃完午饭,妖怪们全部去堆滑滑梯。云善和青芽儿坐着滑滑梯玩了两趟,也跟着滚雪球堆小雪人。
妖怪们一连干了三天,一个从山顶沿着山路直到菜园的长城滑滑梯终于完工。
云善当排头,妖怪们跟在后面依次排队。这次顺着滑滑梯滑下去,云善看到了更多的树枝掠过头顶。
滑出去后,他赶紧从雪地里爬起来跑到旁边。第二个下来的是西觉,他担心云善还在滑滑梯前面会被别的妖怪撞到。
“西西。”云善追着跑几步,站在那,并不往滑滑梯前面去。他有时候还是很听话的。尤其是妖怪们轮番和他讲的事,他会牢牢记得。
很快青芽儿和坨坨大呼小叫地一前一后下来了。青芽儿落在雪地里还来不及跑,就被后面的坨坨撞飞了。
“不赶紧离开就会被撞。”西觉利用现成的反面例子说给云善听。
云善点点头,很赞成西觉的话。
青芽儿满脸雪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愤道,“都说了不要离那麽近了。”
“这不是你说的吗?”
坨坨站起来带着歉意说,“我没把握好。下次一定不会了。”他友好地拉过青芽儿,给他拍掉身上的雪。
有妖怪们来山顶,山顶又热闹起来。重山不看太阳了,看着玩乐笑闹的小妖怪们。
云善滑下来又上去,来回玩了几趟,小脸红扑扑的。身上出了汗,他喊热,随手柄帽子摘下来。
兜明眼疾手快按住他的帽子。
“我热。”云善拽住兜明手。
“冬天不能在外面摘帽子。”兜明说,“你热就去旁边坐着歇歇。”
“热。”云善转头和西觉说。
“喝不喝水?回去冲点蜂蜜水喝?”西觉问他。
现在他们就在菜园边上,离云灵观很近,西觉牵着云善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
等进了屋,西觉才把云善帽子摘下来。云善挺翘的小辫子被帽子压得贴着脑袋,脑门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胡乱地贴着头皮。
西觉烧了点热水给云善擦了一把脸。云善跑去窗台边踮脚拿来白色小瓷罐,自己打开,挖了点擦脸油抹在脸上。
西觉把云善的帽子翻过来放在竈台前的小板凳上烤火。
云善打开橱柜,端出小纸的稻草窝,掀开花布看了看小纸。
小纸盘成一小团还在冬眠。
“小纸怎麽不醒啊?”云善说,“花花醒的。”
“小纸法力不强,抗衡不了本能。”西觉道。
云善大概听明白了,小纸不厉害。他又摸了摸小纸,把稻草窝放回了橱柜里。
等云善喝完水后,西觉才给他带上帽子,让他出屋子。
云善脖子上沉沉地挂着两个大水壶,里面是给坨坨他们带的蜂蜜水。
云善到菜园边,兜明正在吃雪。他蹲在兜明身边看了几眼,也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嘴里。
吃完后云善评价道,“凉。”
兜明:……大大的虎脸呆住。
“云善!”坨坨喊道,“你不能吃!”
“不好吃。”云善站起来,把脖子上的水壶拿下来递给坨坨。
坨坨摸摸杯壁是热的,赶紧拧开瓶盖,“你先喝。快把凉气盖下去。”
云善听话地喝了两口,便推开杯子,“坨坨喝。”
“你还小,不能吃雪。”坨坨说,“吃雪会生病。”
“嘟嘟吃了。”云善小手指着还在吃雪的兜明。
“我不一样。”兜明抬起头说,“我是老虎。”
“老虎不怕冷。”
“咱们怕冷。”坨坨喝了几口水,把杯子递给小丛,“你看我和小丛我们俩都不吃雪。”
“嘟嘟饿啦?”云善又问。
“没饿。”兜明说,“吃雪当喝水。”
“有水。”云善把脖子下的另一个水壶拿下来,打开杯盖举起来,“给。”
“热不热?”兜明不爱喝热水。
“不热。”云善抱着杯子举起来喂给兜明。兜明现在是老虎形态,不方便拿杯子。
“水潭结冰了。”坨坨说,“云善我们去水潭玩。”
“好。”云善开心地回。
妖怪们便一起去了水潭边。
坨坨下去溜了一圈。
云善也跟着下去。他还想在冰上跑,没跑两步人脚下打滑,人往后摔去。西觉在他摔到地上之前拽起他。“冰上滑,慢点走。”
“慢点走。”云善跟着重复。
这次他挪动一步都小心着,不敢跑了。
“云善,这儿有片树叶被冻在冰里了。”坨坨喊。
“等等我,我来啦。”云善嘴上喊着,步子还挪得很小。等靠近坨坨时,他伸手扶着坨坨,“在哪呐?”
“这儿。”坨坨指给他看。
有一片枯黄的树叶被冻在厚厚的冰层中间。
“鱼呐?”云善问,“怎麽没有鱼呐?”
“冰下面还有水。”坨坨说,“鱼在冰下的水里生活。”
云善蹲在冰面上,仔细往下看,“看不见水。”
“冰太厚了。”坨坨道。
云善拽住了经过的兜明的大尾巴。
坨坨出主意道,“云善你蹲下来,让兜明拉着你走。我拽着你衣服,让兜明拉着我们一起走。”
云善蹲下来,兜明回头看了一眼,不等坨坨拽住云善的衣服,他便拉着云善慢慢往前走。
坨坨赶紧拽着云善。青芽儿跑过来凑热闹,从后面扯着坨坨。
兜明领着他们在冰面上转了几圈。
旁边传来重重地一声响,钢蛋脚滑,摔趴在冰面上。
“钢蛋,慢点。”云善喊。
钢蛋爬起来,没敢再跳。它原地站一会儿,转身跳出水潭,站在水潭外看着云善他们玩。
铁蛋跟在青芽儿后面,慢慢悠悠地也晃了几圈。
兜明说想吃鱼,和小丛两人在水潭边上钻孔,说要钓鱼。
坨坨回去拿绳子,还带了面团来。鱼鈎是西觉现用兽骨磨的小鈎子,绑在绳子上。
兜明连鱼竿都不用,给鱼鈎上串上面团,把鱼线放下去。另一端就抓在手里。
“这样能钓到鱼?”青芽儿表示十分怀疑。
“冬天的鱼好上鈎。”兜明说。
秋水也站过来看。
冰上钻出来的洞不大,大家围成一圈还有些挤。铁蛋的大脑袋挤在云善脑袋上,好奇地一起等着鱼儿上鈎。
“怎麽还没有鱼?”青芽儿是个急性子。
“你不要说话。”兜明说,“别把鱼吓跑了。”
又等了一会儿,兜明手一提,一条三指长的鱼被拖出水面。
“钓到了。”青芽儿兴奋道。
“今晚吃鱼汤馄饨。”坨坨说。
鱼被丢在冰面上,拼命地甩着尾巴,到处乱跳。
“跑了。”云善走过去按住鱼。
“没事。”西觉说,“这儿没地方可跑。”
云善四下看了看,是没地方跑。他松了手,在毛外套上擦擦,挤回去继续看钓鱼。
兜明一共钓了三条鱼,三条鱼都差不多大,足够烧一大锅汤吃。
回去后,秋水开始磨鱼鈎。他准备做条鱼竿,明天去水潭冰钓。
小丛和兜明往小竹筒里倒水。
“干什麽呐?”云善跟在旁边问。
“做冰灯。”小丛说。
“冰灯是什麽呐?”云善又问。
“冰做的灯罩,里面点蜡烛。”小丛说。
云善不懂是什麽,前前后后地跟。看到小丛和兜明把装了水的小竹筒摆在墙下,竹筒里固定了圆形的木头。
“做好啦?”云善迷茫地问。哪里有冰呀?
“没。”兜明说,“得等一夜。第二天水就冻成冰了。”
转天一早,坨坨坐着钢蛋拉的小雪车去森林里把小妖怪们接到云灵观。他们今天一起做面具。
云善和小妖怪们好几天没见,大家亲热地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
坨坨拿出彩笔来,让大家把自己想要的面具图案画到纸上。后面让西觉教他们做面具。
小妖怪们把自己的课桌搬出来,在院子里摆了一圈。串着找自己想要的彩笔颜色。
坨坨提上小竹筒和小丛一起去山里找下奶的野兽,顺便把重山也喊下来玩。
云善原本该是夏天的生日。上次他们是从冬天穿到了初春。按照时间算,云善现在已经四岁了。
妖怪们不知道云善生日具体是哪一天,反正一年过一次就对了。
兜明烧了热水,在院子里摆弄昨天装水的小竹筒。
“好啦?”云善好奇地跑过来看。
兜明浇了热水,把圆形木头拿出来,又贴着四壁浇了两遍热水,把整个冰罩倒了出来。
“好啦?”云善又问。
兜明点头,“好了。”
“不亮啊。”云善说。
“得点蜡烛。”兜明说,“晚上点。”
透明冰罩在墙下摆了一排,云善不嫌冷,伸出小手挨个摸了一遍。
“云善,你别动冰罩。”兜明说,“等晚上点蜡烛。”
云善点点,“我不拿。”
兜明出了云灵观掏鸟蛋去了。今天要做蛋糕,得用不少鸟蛋。
坨坨和小丛拎着兽奶回来,两人钻进厨房忙活了好一通。
云善和小妖怪们画了会儿画,又领着他们去山顶玩滑滑梯。从山顶到云灵观都是热热闹闹的。
坨坨和小丛对着书一步一步地照着做。第一次尝试难免失败。光是做奶油这一步就让两只小妖怪琢磨了一上午。
云善饿了,中午回来找饭吃,坨坨和小丛才想起来没做饭。
坨坨快手快脚地炒了鸡蛋,热了馒头,大家简单地吃完一顿饭。小丛和坨坨又继续钻研怎麽做蛋糕。
做得的东西都倒在了钢蛋和铁蛋的饭盆里。一点没浪费。
西觉在外面教小妖怪们在竹子上刻画。
西觉不敢让云善自己拿刻刀,手柄手地带着他做。云善还不乐意,非要自己做。
西觉问他,“今天过生日的事告诉花旗了吗?”
这事中午他们才告诉云善,云善早上去看的花旗,肯定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问问花旗今天回不回来。”
云善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颠颠地往外跑。
“和铁蛋一起去。”西觉说。
“铁蛋。”云善站在云灵观门口喊。
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铁蛋起身。钢蛋也跟着起身。小黄鼠狼从窗台下的鸟窝蹿下来,速度很快地追出去了。
云善骑着钢蛋到花旗洞xue门口,一路高喊着往里跑,“花花。花花。”
花旗睁开眼睛,看着云善开心地跑过来。“回去啊?”
“有事情吗?”花旗低声问。
“我过生日。”云善说。
花旗变成人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牵起云善的手,“回去给你过生日。”
云善高兴得蹦起来,“过生日!过生日!”
虽然他不记得该怎麽过生日,也不知道过生日是什麽含义。如果过生日可以让花花回去一天,那他真的很高兴。
云善牵着花旗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地出了洞xue。花旗走上山路就看出不同了。他看到了云善说的滑雪道还有长城滑滑梯。
花旗挑了下眉,“你们过得还真是不错。”
云善拉着花旗去了山顶,和他一起坐着滑滑梯滑下来,开心地问,“好玩吧。”
花旗点点头。外面有点冷。
云善又要把他拉去山顶再玩一次。花旗提起云善,抱着他往云灵观走,“先回去吧。下次再来玩。”
云善眼眸亮晶晶地和花旗说起今天小妖怪们做面具的事。
“云善做了什麽面具?”花旗问。
“云灵山和花。”云善说。
等云善回云灵观时,西觉已经把云善的面具刻好了。面具上是绵延的大山和一朵又一朵大花。西觉挖穿两朵花芯留出空做眼睛。
“花旗大人。”小妖怪们纷纷打招呼。
花旗进了厨房,云善拿着他的面具也跟着进厨房。
生日蛋糕已经初具模型。
“什麽啊?”云善好奇地跑过来。
“生日蛋糕。”坨坨从罐子里抓出葡萄干,一个一个地往蛋糕上摆。
蛋糕就是最最简单,抹了一层白色奶油的大圆蛋糕。坨坨用葡萄干摆了几个大字:云善四岁生日快乐!还用个头小点的红枣摆出几朵花的样子。
云善趴在桌子边笑眯眯地说,“真好看。”
花旗懒洋洋地走过来,摸摸云善的脑袋,“又四岁了。”
蛋糕做好,云善总想上手摸。坨坨喊了花旗把蛋糕放在柜子顶上,让云善够不着。“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切蛋糕。”
“云善,你想不想许愿?”
“什麽是许愿呐?”云善问。
“就是你想做什麽事,想有什麽东西,都变成真的。”坨坨解释。
云善站在那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好吧,那就不吹蜡烛了。”坨坨说,“蜡烛还是放在冰灯里吧。”
“嗯。”云善笑着点点头。
坨坨掏出口红在云善的脑门中央点了个大大的红点。云善一下子就喜气起来了。
太阳下山之后,厨房里挤满了人。
秋水钓的两条鱼被兜明捶成了鱼丸。坨坨和小丛炒了很多菜,摆得桌上满满的。
大桌上没地方放蛋糕,大蛋糕只好放在小桌子上。
已经认识了字的小妖怪们大声念出蛋糕上的字:云善四岁生日快乐!
“小掌门好厉害,又是四岁了。”小松鼠感叹。有谁能过两个四岁呢?只有他们云善掌门啊。
坨坨在一旁大声唱着生日快乐歌。
云善踩着小板凳站在桌子前咧着小嘴笑。小松鼠说他厉害呢。过生日是件厉害的事呀。
坨坨唱完生日歌说,“可以切蛋糕了。”
花旗把着云善的小手拿着从现代带回来的不锈钢菜刀把大蛋糕平均分成小块。
云善在切蛋糕时,另一只手早就按捺不住地捏了点奶油,他裹完大拇指,惊喜地说,“甜的。”
“放了糖。”小丛道。
小妖怪们第一次吃蛋糕。小松鼠吃了满脸奶油,“这是软的。”
“会沾到脸上。”
小妖怪们都很新奇。这是它们第一次吃蛋糕,和以往吃的点心都不一样。
“坨坨大人和小丛大人真厉害。”猴子精一如既往地不吝啬称赞。
云善吃得小鼻子也沾了奶油,嘴里含着几颗葡萄干嚼动。唔,过生日是件开心的事呢。
吃完一顿生日饭,云善和小妖怪们去院子玩时发现院子墙边已经亮起了一排冰灯。
兜明拿着根香点了个炮仗丢进院子里。
“砰”地一声响,把在墙边看冰灯的云善和小妖怪们吓了一跳。
“什麽东西?”猴子精转过身警惕地问。
兜明不语,又点了个炮仗丢出去。
“嘟嘟。”云善反应过来,跑去兜明那要炮仗玩。
兜明给了他一个引线长的炮仗,点燃后快声喊,“快扔。”
云善反应也很快,小手一甩,丢了出去。
“小掌门,你丢钢蛋身上啦。”小松鼠站在云善肩膀上大叫。
“钢蛋快跑。”小兔子喊。
“砰”地一声后,钢蛋受了惊从院子里横冲直撞地跳到走廊下,被兜明拽着身上的肥肉拉住。
云善赶忙搂住钢蛋拍一拍。
玩了一会儿后,小鹿带着其他的小妖怪们回家了。
“明天还来啊。”云善站在云灵观门口小妖怪们喊。
“明天早上就来。”小麻雀大声喊。
明天他们要来给面具涂颜色呢。
第135章 下山拜年
坨坨坐在炕上正给云善扎小辫,云善突然问,“我四岁啦?”
“对啊。”坨坨说,“昨天过了四岁生日。”
云善没说话,坨坨不知道他在寻思什麽。
冬天戴帽子,云善的小辫总是受压。坨坨今天早上特意问小丛要了些关于扎头发的书看,给云善扎了贴头皮的小辫子。
“一会儿你去接猴子精他们?”坨坨说,“马上就要过年,今天要裁春联。”
“嗯。”云善说,“我去。”
西觉给他套好小雪车,云善爬上小车坐好。“铁蛋,去小树林。”
铁蛋拉动车子,带着云善离开云灵观。
“铁蛋,钢蛋呐?”云善问。
铁蛋在前面慢慢走,并没有搭理云善。云善也不介意,自己唱了几句歌,又开始和铁蛋说话。“铁蛋,树上有小鸟。”
“铁蛋看,我们的滑滑梯。”
“雪上有小爪子。”
他嘴巴不停地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即使铁蛋没有回应,他一个人还是很开心。
接了一群小妖怪们回去吃早饭。
饭后,秋水把大家叫进屋里学习。因为小妖怪们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课,秋水让他们写之前学过的字。
小松鼠抓耳挠腮,只写了一半。剩下的字他大概都有些印象,就是写不出来。
青芽儿和云善没默写,秋水给他们另外布置了抄写。
青芽儿探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麻雀。他那张纸上只写出来三个字。
云善写好了一张纸的字,又照着符箓书画了几张符。秋水看看时间差不多,让所有小妖怪把写字纸交上来。
坨坨在走廊下磕着瓜子,和一旁打毛衣的小丛说,“今天怎麽上这麽久的课?”
小丛拽了拽毛线,摇摇头。这团毛线用的毛杂,颜色花里胡哨,织出来就是花毛衣。
他现在给云善织开衫,留着春天穿。
又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门才打开。小妖怪们个个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怎麽了?快来吃柿饼。”坨坨说。
“他们被伯伯罚抄字了。”跟出来的青芽儿道。
“为什麽被罚?”坨坨问。
“因为我们把之前学的字忘了。”小松鼠说,“可是看故事书的时候我们都认识,就是想不起来怎麽写。”
“还有好多要抄的。”小麻雀轻轻叹了口气。
“忘记怎麽写就是没学会。”坨坨说,“玩一会儿你们再去抄呗。”
云善和青芽儿正常下课。大家一块吃了柿饼后,坨坨拿出了一些颜料,小妖怪们各自拿出面具上色。
云善涂着涂着发现他的两朵花都少了一块。
“坏了。”云善拿给小丛看。
“没坏。”小丛说,“那是露眼睛的地方。你盖在脸上试试。”
云善把面具盖在脸上,又拿下来看。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拿着小刷子继续上色。
山上的花除了粉的,红的,黄的,还有蓝的,橘的,紫的,白的。
“什麽花是蓝的?”坨坨问。
“喇叭花,婆婆纳。”云善立马回答上来。他喜欢花,能记得很多花的名字。
“哦,对。”坨坨点点头。
小丛涂完面具,越看越觉得难看,“好像老鼠。”
小妖怪们探头去看,别说,还真是像老鼠。
“我要重新做一个。”小丛果断放弃了这个面具,还重新画了画。
坨坨把人参形状的竹子涂上些浅黄色,很快就做好了面具。
重山捧着他那开着一朵朵粉色桃花的面具细细地涂色。除了桃花,面具上还有几个粉白的大桃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逝而过,很快就过完了新年。
初三早上,坨坨说想下山玩。
云善挎了个小包,里面装满了一整包的瓜子、零食。
妖怪们磕完手里的瓜子,都问云善要。还没走出梁家的地,云善的小挎包已经空了一半。
经过女子村,妖怪们瞧见大院里面坐满了人。除了女子村的姑娘们,还有好些陆家村的女人。她们有的晒着太阳绣帕子,有的坐在一起说闲话。
云善骑着铁蛋进了院子里,一堆小狗围上来汪汪汪地叫。
红娘训斥了小狗们几句,用脚把围着铁蛋的几只小狗拨开。
云善从铁蛋身上下来,又有几只小狗围着他,汪汪汪地叫个不停。钢蛋一爪子拍开几只小狗,龇牙咧嘴地嘴里发出威胁声。那几只小狗在地上打了个滚,夹着尾巴跑开了。
云善不怕狗,蹲下来就按倒了一只小黑狗,抓着它的嘴说,“不叫,不叫。”这些小狗又长了半个月,个头明显大了些。
“好些天没下来了。”莫娘摸摸云善的小脑袋,“云善在山上怎麽过年的?”
“玩。”云善说。
“天天光玩了?有没有吃什麽好东西?”翠娘笑着问他。
“他这麽小点的人天天不玩还能干什麽事?”莫娘也笑。
“我四岁了。”云善挺着小胸脯告诉大家。他觉得四岁是一件很厉害的事。
“什麽时候过得生辰?”红娘问。
坨坨说,“随便过得。”
“这还能随便?”莫娘问他,“不知道云善啥时候生辰?”
“不知道。”坨坨摇头。
这倒让大家有些惊奇。按照西觉他们疼云善那个样子,不应该记不得云善的生辰。
红娘回屋拿了个钱袋出来,“还以为你们年前还会下来一趟。早就给你们准备了压岁钱。你们没下来,就现在给吧。”
坨坨高高兴兴地接了铜板。
红娘又多数了六个铜板给云善,说是给云善过生辰的。
云善今天没带小钱袋,坨坨自告奋勇地替他收了钱。
“有那麽多绣活干?”小丛看着这一院子的人都在绣东西。
“我们自己做的。”红娘说,“年底没什麽活。我们就买了布,自己回来做帕子。还接个几个活,帮人家绣衣裳。”
“从昨天开始,陆虞他们天天拉了豆腐去镇上卖,我们托他们帮忙卖帕子。”
“生意怎麽样?”坨坨问。
“还行。”红娘说,“卖出一些,也剩了许多。不比帮布庄绣帕子挣得少。”
说起这事来,小丛之前也想自己扯布做帕子卖。后来因为不缺钱就没这麽干。
“上回,梁家婶子用碎狼皮缝了双皮手套,还卖不出不少钱呢。”莫娘说。
“不是说给梁俊彦做狼头帽子吗?”坨坨问。
“就是做完帽子剩下的碎皮。”红娘说,“那张狼皮就没怎麽浪费。”
“陆虞他们去镇上卖豆腐怎麽样呀?”坨坨问。
陆家村的女人回道,“挣个辛苦钱。这年下,谁家也不缺吃的,豆腐不太好卖。”
“天也冷,卖不完的豆腐的扔雪里头做冻豆腐,第二天还能卖。”
“虽然费事,多少挣个钱,糊糊口。不然这冬里,也没个活干。”
“只要能挣钱,俺们不怕苦。”
陆家村的人并没有因为过年而长胖,依旧都是瘦瘦的模样。
“得亏去年来的梁家二老爷给了俺们钱粮。”陆家村的女人道,“让俺们过了个好年。”
梁家二老爷说的是梁文信。梁文信在麻城做生意,这次回来瞧见东望村旁边多了个女子村,还有个陆家村。
听说陆家村是逃荒过来的,又见他们村里人个个瘦兮兮的,梁文信便捐了二十两银子,又从镇上拉了一车粮食送给陆家村的人。也是为了他生病的儿子梁俊谦积德。
陆家村的人穷,秋后刚来,没钱。他们村大部分人家五六口人只有一身棉衣。谁出门的时候谁穿,其他没棉衣的人都在炕上躺着。
坐在大院里的姑娘们,穿在身上的棉衣都不合身,基本都大了许多。
没聊一会儿,陆家村的女人和姑娘们就回家去了。
“再过两月这日子就能好了。”看着陆家村的人回去,红娘感慨道。
没过一会儿,陆家村又来了些人,有男有女。男人们都站在院子外面聊天说话,女人们坐在院子里做活。
有个七八岁的小孩穿着过大的棉衣,袖口和裤子都快挽了一半,□□都快吊到小腿了。他拖着鼻涕,站在云善旁边。
云善一边吃枣子一边看他。小孩吸了下鼻涕,伸手用袖子在鼻子下抹了一把。
“小山,你娘不让你在袖口擦鼻涕。”有个女人喊道。
“鼻涕掉了咋办?”小山转头问。
“鼻涕掉了你用布擦。你家还能没个碎布头吗?”那女人回。
“俺娘没给俺。”小山说。
“你娘也真是的,都不给你碎布头,还叫俺们看着你别用袖子擦鼻涕。这咋看?”女人笑着抱怨。
云善吃完了一颗枣子,又从小挎包里拿了一块点心。那小孩看着眼馋,问云善,“你吃的啥?”
“绿豆糕。”云善给他看。
“啥味啊?”小孩又问。
“甜的。”云善说。
这麽问了,谁都知道这小孩嘴馋想吃,但是云善不知道。他吃完半块绿豆糕觉得噎得慌,跑去找西觉要水喝,把剩下的半块绿豆糕又放回了他的小挎包中。
那小孩家的大人不在,院子里的村里人受托帮忙看着,只要小孩不出大院,他们也不太管。这小孩就在云善身边一直跟着。
云善拉了小孩一起玩,和青芽儿在院子里追来追去。那小孩跑着跑着,过大的裤子突然就掉了下来,他没察觉,被裤子绊倒摔到地上。
院子外的男人看了都哈哈笑。
云善和青芽儿一起把小孩拉起来。小孩没哭,提着过大的裤子去找村里的婶子帮忙把裤子系上。
“绳子开了。”帮他绑裤子的婶子说,“俺跟你扣得结实点。你别跑了。一会儿要是裂了裆,下回你娘不让你出来玩。”
小孩倒也听话,果真不跑了。又用袖子抹掉鼻涕,跟在云善后面。
小丛看云善身上还有半包吃的,让他分给院子里的小孩们。这活云善在山上常干,他经常拿东西给小妖怪们吃。
云善把大家聚在一起,挨个抓一把瓜子给人家。抓完一圈瓜子,再抓一圈。等瓜子抓完了,他又给人家分点心。
小包里装没有多少点心,他找西觉把点心掰成一小点点大,挨个分给大家。每个小孩大概只分到一口点心。
分完以后,云善的小挎包就空了。他把包翻过开,使劲抖了抖,抖掉里面落下的点心渣。
穿大衣服,流鼻涕的小孩把吃的装进兜里,只拿出几个瓜子含在嘴里咂摸瓜子皮上的味道。
他想和云善他们一起玩,但是又怕裂了□□回去挨打。于是就拽着裤子,挪着小步跟在云善后面。
远远走过来两个个头不高的男人。院子里的女人打趣着笑起来。
“笑什麽?”坨坨疑惑地问。
“许十三和许十四来了。”有人道。
坨坨立马站起来看。走过来的两个个头不高的男人各挎着一个篮子。
“也不是很矮。”坨坨小声和旁边的小丛说。
等那两个男人走近,经过外面陆家村的男人时,个头立马就显出矮来了。他们比陆家村的人至少挨了一个头。
“不高。”小丛道。
坨坨点点头,没再说什麽。和人家一比,确实矮。
“又来送东西了。”红娘笑道。
许十三和许十四送来的东西不多,篮子里各装了两颗大白菜,还有些大萝卜,另外还有几个鸡蛋。
“咋带这麽些东西来了?”淮娘上前接过篮子笑着问。
“家里有。”许十四憨憨地笑。
“今天有没有活干?”许十三问。
“没有。”翠娘说,“都是绣帕子的事,你俩干不了。”
“今天咋带鸡蛋来了?”
这兄弟俩家的事,梁家婶子都打听给她们听了。他们嫂子不是好相与的。这居然舍得让他们拿鸡蛋来了?
“家里有鸡蛋就拿过来了。”许十三笑道。
“你嫂子让?”翠娘问了一句。
“反正拿来了。”许十三说,“你吃就是了。”
翠娘笑笑,小声咕哝,“还晓得疼人呢。”
许十三和许十四兄弟两个便站在一旁笑。两人呆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多好啊。”坨坨说,“还给你们带吃的。”
“梁家婶子眼光好。”翠娘开心道。许十三和许十四都是老实汉子,家里虽然穷,但是他俩人好,老实又肯干。这样的姻缘,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冬日里,人家可经常来帮忙干活。”陆家村里年纪大些的女人说,“人很好的。”
“嫁给这样的人,以后不会过不好。”
“冬日里一下雪他们就来。”秋娘说,“十三哥和十四哥帮我们扫院子里的雪,还爬上屋顶扫雪了。”
“你们什麽时候成亲?”坨坨高兴地问。
“至少也得开春了。”红娘说,“现在急也不行。房子住不开。”
妖怪们在大院里玩了好一会儿,又去了梁家。
梁家人正在院子里磕着瓜子说闲话。大狗蛋、二狗蛋两人在院子里到处跑。
梁俊彦带着一顶狼头帽子,翘着二郎腿正在说话,“咱家菜种不是多麽,分他们一些呗。”
“今年春天不种菜,还能种什麽呀?”
坨坨跑进来时就听到说种菜的事。“谁家要种菜?”
“陆家村的人。”梁俊泽道,“里正上午找我们商量,说等开春了,各家匀些菜种给他们。”
看到云善跑到院子里来,梁俊彦走过去一把抄起他颠了颠,“是不是在山上吃好的了?怎麽重这麽多?”
“你少骗人。”坨坨说,“云善没变胖。”云善吃得不少,天天活动量也很大。
云善不乐意被人抱,闹着要下来。梁俊彦把他放下来,领他往屋里走,“给你拿好吃的。”
云善和青芽儿跟着梁俊彦进屋,钢蛋也跟进去了。
梁俊彦打开柜子,里面好些吃的。“看上哪个吃哪个。”
云善抓了一把蜜饯往空空的小挎包里塞。
“你还带包来了?”梁俊彦笑着打趣。
“我的吃完了。”云善说,说完了又和梁俊彦说,“我四岁了。”
梁俊彦哈哈笑了两声,“长了一岁啊。”
“你把包装满,使劲装,多装点。”
云善一点没客气,果真把小挎包塞得满满的。
还没出门就他被钢蛋拍了拍。云善大方地拿出一块点心,掰开两半,把一半放回包里。把手里的一半点心又掰成两半,给了钢蛋四分之一,又跑出去给了铁蛋四分之一。
“你装啥了?”坨坨拉过小挎包打开看,里面都是好吃的。
“吃的。”云善说。
梁家人不知道和妖怪们的辈分到底怎麽论,平时都胡乱叫。现在过年也不知道该怎麽拜,索性就没提这些事。
倒是坨坨,拿出一把铜板,说要给大丫他们分压岁钱。
“你给啊。”大丫笑着说,“我们不要。”
“压岁钱不要啊?”坨坨想不明白,咋还不要白得的钱。
“你比我还小呢。”大丫说,“我不能拿你的钱。”
坨坨说,“按辈分我比你高的啊。”
“啥辈分?”大丫说,“不是论不出来吗?”
“反正比你们高。”坨坨问,“真不要啊?”
“我要。”二狗蛋说。
坨坨给了二狗蛋两个铜板,“你咋就给两个铜板?太少了。”
“我也没多少。”坨坨说,“这还是刚刚红娘她们给我的。”他们几个的钱放在身上也没用,反正花旗会拿走。给梁家人就给梁家人吧。
“给你你还嫌?”周勤俭说了二狗蛋一句。
坨坨他们也穷,按理说,该是每个妖怪都该给梁家小孩一份压岁钱。但是他们穷啊,几个妖怪只能凑出一份压岁钱。
“真比我们辈分高啊?”梁文忠含着烟枪,还有点不信。论起辈分,坨坨他们什麽也说不上来。“你别占我们便宜。”
“谁占你们便宜了。”坨坨说,“就比你们高嘛。我辈分给你们还高呢。”
“我得管你叫啊?”梁文忠吧嗒了下嘴里的烟。
“对啊。”坨坨说。
梁文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管这麽小的孩子叫叔啊?要是论出来辈分也不是不行。要是论不出来,那能瞎叫叔?
坨坨大胖脸一扬,“你得叫我爷爷。”
梁文忠这下彻底没说话。感情还不是叔,得叫爷?
梁家人都笑起来。
梁周氏笑着说,“都论不起来叫什麽爷?”
“你们不相信。”坨坨晃了晃脑袋。
“牛呢?”云善站在空空的牛圈前面问大狗蛋。
“陆叔借去了。他们去镇上卖豆腐。”二狗蛋说。
坨坨又打听问梁俊泽什麽时候成亲。
“等开春了才能去下聘。”梁周氏笑道,“再快也得到夏天才能成亲。”
“下聘要送什麽啊?”坨坨又问。
“要送的东西可多呢。”王小花一样一样地点给坨坨听。
古代娶亲的事更复杂,一步又一步。坨坨掰着手指头数,按照这麽来,梁俊泽最快确实也得要夏天才能娶亲。
说起嫁娶的事,梁周氏和妖怪们说了些村子里的闲话。
三愣子娘之前一直在四处托人打听,想帮三愣子找个媳妇儿。来过梁家很多次,来找梁周氏帮她去女子村说媒。
后来听说女子村的女子只要倒插门的,三愣子娘哎哟了一声,“这还嫁得出去?”
“寡妇啥时候这麽吃香了?”
“寡妇吃香不吃香的,人家就这条件。”梁周氏和她说,“别说人家眼光高,十里八村的不还是有些光棍嘛。隔壁西莱村的兄弟两个一起都去倒插门了。”
“倒插门也比没媳妇儿强吧。”
三愣子娘说,“倒插门那就成别人家的人了。有几个人能干那事。你说的西莱村那家,我也晓得,他家兄弟多,光小辈现在就有四个男丁。”
“人得想得开。”梁周氏说,“人家兄弟俩就想得开。这麽大岁数,没个媳妇儿,整天累死累活地图啥。”
“话也不是这麽说。”三愣子娘道,“他们赚的钱也没落到别人手里,那不还是给自家人花了。”
“给自家人花?那也得人家把他们当自家人。”梁周氏道,“他们那嫂子你没听说过?哪里还顾着下面的兄弟?她巴不得让人家两兄弟给她当一辈子长工。”
“就算当一辈子长工,以后老了就能落得好了?”梁周氏说,“人家姑娘说得也对,她们在这没娘家人依靠的,不就靠那几十个姊妹帮衬。住得近肯定比住得远好。”
“再生一辈,下一辈才有娘家人。人家看得比咱们明白。”
后来三愣子娘便再也没找到梁周氏给他三愣子说亲。
傍晚的时候,陆虞还有另外一个陆家村的人回来了,还了牛车,送了梁家人一块豆腐。看到西觉他们也在,陆虞又割了一块豆腐给西觉,“好些日子没见了。”
“这些天都在山上。”西觉说。
“今天生意咋样?”梁文忠问。
“还成。”陆虞说,“今天比昨天卖得好。有不少人来买冻豆腐。”
梁周氏掀开篮子的布看了一眼,“也还剩下不少呢。”
“等过完年生意应该好点。”陆虞说。
第136章 陆家村的小学堂
过完了正月,山上的滑滑梯开始融化。
小雪人的半个身子一夜之间没了一半。敌楼也缺了一圈。
“化了。”云善可惜地看着滑滑梯。西觉早上和他说过,滑滑梯化了,不能再玩了。
“春天要来了。”青芽儿带着一个尖头的绿色竹笋面具说。
“春天会开花。”想到这个,云善又高兴起来。
重山坐在石头上,随手从桃树里掏出他那粉粉的面具带上,只露出两双精神的眼睛。
云善跑过去,踮着脚伸手点在重山的面具上,笑哈哈地说,“桃花。”
重山笑着摸摸他的圆脑袋,带着笑意道,“再过三个月,桃花就要开了。”
“嗯。”云善伸着肥肥的手指头又点了一下,“好看。”
没有滑滑梯玩,云善和青芽儿就在重山的大桃树身上爬上爬下地玩。
青芽儿胆子大,两只手臂抓着树枝,整个人吊着晃荡,像一只调皮的肥猴子。
云善骑在树杈上看了一会儿,也学着青芽儿这麽吊着。
重山坐在下面笑着看他们玩闹,底下有两根树枝随时准备接住这两只“小猴子”。
小麻雀拍着翅膀从山下飞上来。“小掌门,小掌门。”
“啊。”云善吊在那,歪着脑袋看向小麻雀。
小麻雀在他面前扇着翅膀说,“山下来人了。”
“是女子村的姑娘。还有许十三、许十四。”
“哦。”说女子村的姑娘,云善还知道是谁。说许十三、许十四,他就不知道了。
“坨坨他们都去山里了,咱们回去看看。”青芽儿松开手,轻巧地落地。
云善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松手。他翘着脚自己又爬不上去。这才慌里慌张地喊,“重山,重山。”
“跳下来吧。”重山说,“我接着你。”
看到重山并没有做张开手的动作,云善不敢跳,这根树枝离地面还有点高。他依旧慌张地喊,“重山,重山。”
底下等着的树枝往上缠住云善的腰,云善这才放心地松开手。
安然落地后,两个孩子和小麻雀一起往山下跑。
菜园子里只剩下一片葱地,成了这山野之间唯一的绿色。
云善跑进云灵观,看到几个他认识的姑娘和两个男人站在院子里。
“云善。”红娘笑着冲他招招手,把手里提着的点心递给他。
“西觉他们呢?”莫娘问。
“在山里。”云善提着点心回道。
“什麽时候回来?”翠娘问。
云善摇摇头。
“中午肯定回来。”青芽儿帮云善说。
“我们上来请你们吃喜酒。”翠娘笑道。
一向不多话的淮娘笑着说,“现在能烧香吗?”
“能。”云善提着点心跑进偏殿,抓了一把他们自己做的香跑出来拿给淮娘。
淮娘笑着接过来,和翠娘、许十三、许十四分了香,一起往大殿走。
云善也跟过去,站在大殿门口,让红娘帮他拆点心包装。
青芽儿和坨坨他们一样,不太爱往大殿去,只站在厨房门口的走廊下,远远地望着这边。
云善吃了两口点心转头找青芽儿,发现青芽儿站得很远。他抓了一块点心跑去送给青芽儿,“青丫,给。”
两人就一块站在走廊下,看淮娘他们跪在大殿里烧香。
不知道她们许的什麽愿,跪了好一会儿也没出来。
云善没了看的兴趣,趴在铁蛋身上晒太阳。今天虽然有些点风,但是阳光很暖和,一点都不冷。
小黄鼠狼在走廊地上舔点心上掉下的碎渣,钢蛋低着脑袋站在旁边,也看着地上。
青芽儿看得惊奇,钢蛋难得没为吃的追打小黄狗。
好一会儿后,翠娘她们几个才出来,拿了凳子坐在院子里跟着一起晒太阳。
坨坨回来,看到这麽多人很是高兴。
“今天上来请你们三月初六下去吃喜酒。”翠娘笑道。
“要成亲了?”坨坨欢喜地问,“房子盖好了吗?”
“再过半个月,等雪都融了就盖。”许十三说。
“我们一定去喝喜酒。”坨坨应下。
说完这些话,翠娘她们便要下山,坨坨要留她们吃中饭。
红娘道,“不吃了,下面事情多呢。”
“我们准备摆个小摊。已经和梁二嫂子商量好了,请她帮忙看摊子。”
“卖帕子啊?”坨坨问。
“不止呢。”莫娘说,“还卖陆家村的豆腐。”
“十三哥说等以后种菜了还要卖菜。”
“那不成杂货铺了吗?”坨坨说。
“差不多。反正有什麽卖什麽。”红娘说,“马上小摊就要摆起来了,我们都忙着赶工做帕子。”
下午时,梁俊泽、陆虞两人一起上山了。他俩来找秋水讨论学问。
比起这两人,陆虞的学问太过浅薄。秋水和梁俊泽说学问的事,他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努力想把知识记到脑海里。
没想到在娇儿山没见到的秋水先生,竟然是坨坨他们的朋友。这让陆虞十分惊喜。
如今陆家村的生计终于有了些眉目,他便能得些空闲,于是常往梁家跑,问梁俊泽借书看。之前为了逃荒,他把家里的书卖得卖,扔得扔,现在手里一本书也没有。
前几天,梁家二哥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陆家村办个小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说少收些束修,肯定有人愿意上课。这样能让家里有些进项。
陆虞这几天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好。他虽然学问不够,但是教孩子们识字没问题。
趁着梁俊泽没去县里还呆在家,陆虞经常会去梁家向梁俊泽请教。
妖怪们在太阳下眯着眼睛打盹,除了小丛愿意听他们讨论外,谁都不愿意听这些学问上的事。
云善趴在铁蛋身上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今天太阳大,西觉给他脱了毛外套,套了个花的小棉马甲。
伴着秋水他们的说话声,妖怪们安静地在院子里睡着了。
兜明被晒得一身汗醒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到秋水他们坐在走廊下一边煮茶一边说话。他晃晃脑袋,独自上山去了。
没一会儿,大家都醒了。坨坨也没留下来凑热闹,这些话题他不爱听,带着青芽儿和云善一起跑出去了。
他们在山里跑了一圈回来,梁俊泽他们还在说话。
瞧着太阳往西边偏,梁俊泽站起来说,“我差点忘了。今日上山要和你们说,我明日要去县里读书。”
“这麽快就要走了?”坨坨问他,“你们什麽时候去麻城。”
梁俊泽笑笑,坨坨对他成亲的事一直都很感兴趣。“娘说等雪融化,就去麻城。”
“你等等。”坨坨打开库房在里面翻了一通,装了一袋子吃的给梁俊泽,大人似的叮嘱,“好好学习啊。”
再一想,坨坨之前说他爹都得叫他爷爷,梁俊泽又忍不住想,要按照那样排,他岂不是得叫坨坨这小孩太爷爷?肯定是坨坨瞎说的。
梁俊泽好笑地点点头,接过袋子,声音里带着笑意道,“一定好好读书。”
“二叔写了信来,谦哥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他让我来云灵观捐些香火钱。”
梁俊泽从怀里掏出一腚银元宝,个头还挺大。“二叔说等春天暖和,再带着谦哥来云灵观上香。”
坨坨接过沉甸甸的银元宝,跑过去塞进了功德箱里。他趴在功德箱边上凑到孔洞旁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瞧不见存了多少钱。
开山之前,这里是空的。开山之后,来山上上香的人也不多。不过有这一个大元宝,里面就是有不少钱。
隔天,闻青山来了一封信,说是麻城的姑姑家想来拜访云灵观,顺便看看梁俊泽。
“闻青山说他也来。”小丛看完信道。
“那好。”坨坨说,“好几个月没看见闻青山了。”
“他还说阿婵家的人想看看梁俊泽。”小丛又说,“梁俊泽不是今天要去县里吗?”
“那……”坨坨急着叫道,“咱们快去山下拦住他。”
兜明快步跑下山,可梁家门锁着呢。他挠挠头,问村里人打听梁家人去哪了。听说是去送梁俊泽,兜明又赶紧顺着路往外追。
坨坨和小丛跑得慢,他们追到梁家时,兜明早就没影了。
云善从铁蛋身上下来,拍了拍梁家大门。
“挂着锁呢。”坨坨说,“他家没人。”
“人呐?”云善问。
“应该去送梁俊泽了。”小丛推测。
他们传音去问兜明,果然是这样。大家便没急,兜明肯定能追上梁家人。
妖怪们顺着路往陈川他们家去,远远瞧见几个小孩在练武。
陈川和张槐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竿,表情很是严肃。乌日善也在小孩堆里跟着练武功。
陈川家院子里又多盖了两间茅草屋,院子门口还竖了块石碑,上面写着:青川派。
“下山了?”陈川看见妖怪们很高兴,“得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这儿以后就是青川派了?”坨坨指着院子门口的石碑问。
陈川点点头,“暂时是。”
“等少主长大一些,门里有了些人,我们再回去。”
云善和青芽儿两人跟着一起学,摆手、踢腿、出拳,这些动作,云善常练,比这些才练了一个冬天的孩子们做得好得多。
等孩子们练完了功,大家凑在一起,跑去了不远处的女子村玩。
许十三、许十四正在后面地里捡石头。等土地再松软些,再准备开田。
陆家村串门的人少了一大半,大院里只有陆家村的小姑娘们忙着绣帕子,没有来闲唠嗑的人。
“现在都忙呢。”红娘说,“过了个冬,陆家村的人都攒着劲,等着春天来,好开荒、种地。”
“上回东望村的里正还说了,给我们两个村子匀些菜种。叫我们有地了就有得种。”
说起东望村,女子村和陆家村的人都非常感激。
尤其是陆家村的人。他们在最开始到达这片土地时,东望村的村民们表现出了积极帮助他们的善意。
现在就等着开了春,他们便要像春天里的野草、野菜一样在这片土地扎下根。
陆家村的小姑娘们精神道,“等有了地,种了庄稼,俺们就不用挨饿了。”
“到时候俺们也吃白面馒头。”
说话间,她们手里的活也没停。只要肯干,那些好日子看得见,她们心中充满了希望。吃上白面馒头就是她们今年的目标。并且,一定会实现!
兜明快追到镇上才追到梁家人。梁周氏原本就十分舍不得梁俊泽走。
听兜明这麽一说,她赶紧笑道,“那就回去。”
一家人赶着牛车,又回了村里。
遇到村民问他们怎麽又回来了,梁周氏就说,“我舍不得老三,再留他住些日子。”
回来后,梁周氏在院子里前前后后转了一遍,叫上家里人一起收拾屋子。又问兜明,“厉家人什麽时候来?”
“他们已经到县里了。过个两三天就来。”兜明道。
梁周氏掸了掸身上的旧棉袄,局促道,“今年没做新棉袄,这棉袄旧得很。”
“娘,旧棉袄咱们洗得干干净净的,怕啥呀。”小菊在一旁笑着说。
“那也不是。”梁周氏说,“不显得我们有些寒酸麽。”
厉家在麻城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他们梁家只是东望村里的富户而已。两厢比较,是梁家高攀了人家厉家。
梁文忠含着短烟枪,背着手,好一会儿道,“寒酸什麽?咱们家就这样。”
“厉家知道咱家什麽样子,老二肯定都说了。他们就是相中咱家老三了。”
“你想得倒是开。”梁周氏笑笑,心里隐隐还是担心,总怕厉家瞧不上他们家。
兜明背靠着大树坐着晒太阳,并不参与梁家人的话题中。
没一会儿西觉他们就来了。大狗蛋、二狗蛋他们拉着云善、青芽儿说小话去了。
也不知道说了什麽,几个孩子挤到梁俊泽屋门口探头往里看。
“怎麽?”梁俊泽转回身看着一群小孩。
“婶婶要来了?”大狗蛋问。
“我不知道。”梁俊泽继续收拾东西,“你问坨坨去,看信里写没写。”
小孩们呼啦跑去院子里找坨坨。坨坨根本没看过信,只好又去问小丛。
“没说。”小丛道。
“这事哪里好在信里说。”王小花笑道,“我猜阿婵小姐肯定来。”
“娘,你怎麽知道?”大丫问。
“不是说云灵观灵验麽,红娘她们几个前几天不是刚和翠娘去山上求姻缘了麽。我猜阿婵小姐也会来求好姻缘。”王小花道
没出嫁的姑娘谁不想求好姻缘,有个如意郎君。
没等梁家人盼来厉家人,陆虞的小学堂开始招学生了。
这两日好些人来东望村、陆家村打听小学堂的事,梁家人被分散了注意力,应付着十里八村的亲戚朋友。
王小花的娘家人一起过来走亲戚,打听着陆家村小学堂的事。
“一个月的束修真的只要十个铜板?”王小花大哥不相信地问。
“真的。”王小花说,“早前就说了,只教字,带着启蒙,其他的不教。”
“家里要是没钱,给八个鸡蛋也行。不过不是天天念书,隔一天来一回。”
“那也行。”王小花大嫂高兴道,“这钱家里出得起。”
“你两个侄儿一起去,一个月才十六个鸡蛋。谁家拿不出呀。”
“一会儿我带你们去陆虞那说一声。”王小花道。
梁周氏在一旁说,“到时候孩子中午就别回去了,在我家吃吧。添两双筷子的事。”
“哎。”王小花娘惊喜地答应。王小花大嫂一个劲地道谢,“等上学了,我家带粮食来。”
“带啥粮食,孩子能吃几口饭。”梁周氏摆摆手。
梁家人对儿媳妇儿好,王小花和周勤俭向来在娘家很有脸面。自家娘家有个什麽事,梁家能帮都会帮忙。梁家人过日子从来都是一条心,没有争风吃醋的那一套。
既然王小花娘家侄子来吃饭,梁周氏也叫了周勤俭娘家的侄子留下来吃饭。
陆虞说过,左右就上一年的课。隔一天上一回课,左右也不过吃半年饭。这是给两个儿媳妇儿做脸,梁周氏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大方。
厉家和闻家的马车驶入东望村时,在村子里行了一路没瞧见什麽人。
坐在车边的小柳奇怪道,“村子里怎麽没人?”
到了梁家,只见梁家的大门上挂着锁头。
闻青山掀开车帘跳下来,纳闷地对小柳说,“村子里人都去哪了?”
站在两家门口,能看见不远处陈川、张槐的家,还能看见女子村的大院。
小柳和闻青山去了陈川家,也不见人。走去女子村,还是不见人。
“人呢?”这更让闻青山觉得奇怪。他和小柳又往陆家村去。
还没靠近,就见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十分热闹。
小柳上前打听,“这是有什麽事?”
“陆家村学堂开了。”后面看热闹、拄着拐杖的老头说,“一个月才交八个鸡蛋!”
“十里八村的小孩都来了。”
“才八个鸡蛋?”自小读私塾的闻青山十分惊讶。读书是很贵的。
“人家说了,只教识字,所以收得少。”那老头又说,“能识字就很不错了。一个月才交八个鸡蛋!”
前面的人回头说,“前头人说快收了一千个鸡蛋。”
老头立马乖乖了一声,“真收一千个?”
“假不了。”前面人道,“咱这十里八村得有一百个孩子。”
这边人太多,小柳他们实在挤不进去,只好去旁边等着。有这热闹看,闻青山估摸着,坨坨他们肯定在。
车里的闻家大夫人、闻铭朗、闻家姑奶奶、阿昌、阿婵都下了车,站在车边瞧着那边的热闹。
也有好些村民往这边瞧的。有人嘀咕着说那有钱人家也要送孩子来识字。实在是八个鸡蛋太便宜了。
一直到晌午,这边的人才渐渐散去,小柳终于有机会挤进去。
进到院子里,除了一筐又一筐的鸡蛋,小柳果然瞧见坨坨他们都在。
“坨坨。”小柳大喊一声。
云善蹲在筐子边抓着个鸡蛋正在端详,听到别人喊坨坨,他抬起头看。他还记得小柳。
云善站起来,跑去正在和陆小智说话的坨坨那,拽拽他的衣服,指着小柳说,“小柳。”
“你们来啦。”坨坨带着云善跑过去。
小柳笑着说,“早来了,这边人太多,挤不进来。”
“真收了一千个鸡蛋?”
“一千零一十六个。”坨坨道。
“那可真不少。”小柳说,“一个月就有这麽多,一年得有多少?光吃鸡蛋也够了呀。”
“哪能光吃鸡蛋。”梁俊永说,“陆虞说这些鸡蛋先赊给他们村子里的人补身体。”
“吃鸡蛋补上两个月,身体都该养好了。”梁俊永觉得陆虞这主意是真不错。现在可以赊鸡蛋给村里人养身体,多的鸡蛋还能拿上街换钱。
别看这边收一个孩子的束修少。就是束修少,才引来这麽多孩子。光是收一个月束修,陆虞家就不愁吃喝了。
院子边,白小香和她婆婆拿着鸡蛋对着太阳,瞧瞧有没有能孵小鸡的鸡蛋。
陆虞大哥蹲在一边喜气洋洋地说,“那时候让陆虞读书就是对的。虽然没读出啥明堂,但是你们瞅瞅,家里这麽些鸡蛋都是他挣来的。”
旁边陆家村的人个个喜笑颜开,都夸陆虞有本事。人家不仅有本事,还带着他们村子人一起活。这半年多来,要不是陆虞,他们这些人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呢。
云善把手里的鸡蛋放在装不能孵小鸡的鸡蛋筐里。他又从另一边筐子里拿出鸡蛋,继续端详。
“云善,对着太阳看。”青芽儿说,“里面有黑点的就能孵出来小鸡。”
云善拿起鸡蛋对着太阳看,看了一会儿,把手里的鸡蛋放到只装了两个鸡蛋的筐子里。
“真有啊?”白小香怀疑地拿起鸡蛋对着太阳看了一眼,还真有。“云善干活真仔细。”原本她还以为云善就是玩的,没想到人家真的懂。
那边,梁家人稍微有些紧张。小柳的到来,意味着厉家的人也来了。
梁俊彦说,“先把青山他们带咱家歇歇。”
梁周氏紧张地跟着小柳去了车边,“青山啊,去家里歇歇?”
闻青山应了一声,赶紧把家里人介绍给梁周氏。闻大夫人这次跟着闻家姑奶奶也就是阿婵的娘一起来云灵观上香。
梁俊泽偷偷看了两眼站在车边的阿婵,红着脸低下头。
阿婵绞了绞帕子,小声和阿昌说,“他低什麽头,我都没瞧见他长什麽样。”
阿昌笑着打趣,“长得丑,我看过了。配不上我妹妹。”
阿婵不相信地来回打量梁家人,“他爹娘、大哥都不丑,他也不会丑吧?哥哥莫要打趣我。”
阿昌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到坨坨他们后,立马迎过去,“坨坨。”
“阿昌。”坨坨开心叫道。
阿昌对坨坨他们十分有好感。当下就从马车里翻了些吃的玩的送给坨坨,“特意给你们带的。”
“云善掌门呢?”
“在陆虞家看鸡蛋。”坨坨说。
一行人去了梁家。西觉陪着云善和青芽儿继续在陆虞家看鸡蛋。
一千多个鸡蛋捡下来,有八十多颗鸡蛋可以孵小鸡。陆虞家已经花钱买了五只母鸡,没想到还不够用。陆虞大哥当即挎了一篮子鸡蛋去东望村里找人换母鸡。
红娘在院子里和白小香说话,“说好了,孵出来的小鸡可得卖给我们二十只。”
“说好了。”白小香笑道,“肯定给你们留着。”
“要十五只母的,五只公的。”莫娘说。
白小香应道,“行。”
剩下的鸡蛋点一点,按照村子里户数,每家最多可以赊十五个鸡蛋。这事是当着全村人的面做的,谁家也不能耍赖。
最后,陆虞家落下二十一颗鸡蛋。白小香数了六颗鸡蛋,欢欢喜喜地抱进厨房里,剩下的十五颗鸡蛋被陆虞娘珍重地收进屋子。
院子里的陆家村人都走光了。今天中午不止陆虞家,陆家村家家都煮上了鸡蛋。时隔快一年,他们终于又吃到了鸡蛋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