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只有变得更红的雷利。
然而片刻后, 这只雌虫就从雄虫明显睁大的眼睛中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唇角绷直,一如既往的冷肃。
安朗第一次被人, 不对, 被虫表达好感,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话必须说清楚。
没这想法还拖拖拉拉的,不是纯纯害别人吗!
“雷利, 你很好,主要问题出在我,我非常怕虫!”安朗强调道, 他心一横, “我、我不行!”
雷利的表情停滞了片刻, 随后他单膝跪地:“属下定当完成殿下嘱托。”
“我……”安朗没想到雷利竟然对自己有好感, 他不愿利用他的好感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也太下作了。
“殿下, 属下还在执勤, 就先退下了。”
雷利说完便离开了, 安朗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他疲惫地靠在靠背上, 抬头望天。
就看见不远处正对着的窗户窗帘动了一下。
等他望过去的时候,又什么也没有了。
是风吗?
坐了一会儿, 直到天色擦黑,安朗才回到房中。
令他吃惊的是, 房中已经坐了一只虫了。
白发雌虫坐在高背红丝绒软椅中, 一只手撑着下颌,见到他回来, 微微勾了勾嘴角。
“殿下让我好等。”他的声音仿佛叹息般。
安朗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啊。”
“想必殿下是为了筹备选妃大典。”
“你的消息好灵通啊。”安朗感叹道。
安朗兀自烦恼着,连大反派来了也不想多说什么。
索性现在危机已经解决了,大反派总不能莫名其妙地拔他脑袋吧。现在那个即将到来的选妃仪式才是安朗最头疼的事。
没有人开口说话,房间里安静得有一丝尴尬。
白发雌虫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雄虫开口。
他的眉毛压了下来,他眉骨很高,压眉的动作显得眼窝更加深邃,连带着粉色的眼眸也有些郁郁:“殿下,这个消息已经传遍整个螳族,不,整个虫族了。”
“唉,可别说了……”
自己的椅子被大反派霸占了,安朗只能坐在自己的床上,他往后一趟,整个人陷入松软的被子里。
“殿下可有虫选?”
“我……”安朗张了张嘴,又怕节外生枝,“没什么,管他的呢。”
兰修神色阴沉地盯着在床上摊成一片的安朗,搭在扶手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他都把话递到这里了,为什么安朗不开口问他。
难道他更中意那个雷利?
那只雌虫又丑陋又无趣,为什么安朗宁愿求助他?
想到今天下午在窗台上看到的场景,兰修眸色暗沉。
“咔哒”一声轻响。
安朗闻声而起,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虫的身影了,只窗帘随着灌进来的风飘荡。
而他的高背软椅只剩下一只扶手了。
嗯?
安朗目光下移,地毯上有一堆原木色的灰。
那是……他的扶手?
这一天天的,谁又惹大反派生气了?
夜深。
安朗都把地毯上的灰收拾好了的时候,兰修才回到屋里。
“你回来啦?”安朗随口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晚?”
“……”
没有等到回声,安朗偏了偏头。
“怎么了?”
“殿下……不要我了吗?”
瘦小的雌虫低着头,声音放得很轻。
安朗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连忙上前:“怎么会?”
兰修不再说话,他顺势将额头抵住了安朗的肩膀。
半晌。
“因为我不能返祖化,不能为殿下分忧。”
安朗总算知道了兰修在纠结什么,他轻轻拍了拍兰修的背:“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当然信任兰修,只是做我的雌君太危险了,我怕你受伤。”
“那……若我能够返祖化呢?”
感受到瘦小雌虫目光中的希冀,安朗鼓励道:“那就太好了,简直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没有虫比你更适合了!”
“但是没有返祖化也没关系,你年纪还没我大呢,我们慢慢来,别着急。”
红瞳雌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但是却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奇怪的感受,就像是有一口气聚集在那里,同时又酸涩无比。
这只雄虫果然只喜欢柔弱的虫。
他对着这具身体温声细语,却对成年后的他避之不及。
安朗莫名其妙感觉身上发凉。
不会是感冒了吧?
不过他糟心事儿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桩了。
时间并没有因为安朗的抵触而停止流逝,转眼就到了七天后。
期间安朗甚至想过逃出去,结果还没到宫殿外围就被巡逻的侍卫“请”了回去。
他坐在观战台上,林德伯格就坐在他身侧。
林德伯格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古典袍服,下袴悬挂着两柄玉刀,状若弯月,交叉相抵。
安朗的目光在那两柄玉刀上停留片刻,这就是螳族家主的象征了。
这两柄玉刀仅用丝线系在腰间,如果他去摘下来,可能性有多大?
安朗思绪如同跑马,一抬眼就与林德伯格对了个正着。
“这是精神力。”林德伯格甚至笑了一下,说得斩钉截铁,“投机取巧行之无效。”
“……”
搁现代你这种恶婆婆行为是会被骂死的。
安朗收回视线,他现在就是说一整个摆烂了。
跑又跑不掉,打也打不过,选又选不了。
无所谓了,听天由命吧。
“可有心仪的虫?”在仪式开始前,林德伯格再次开口问道。
安朗死鱼眼看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果然,林德伯格也根本没想着他回答什么,直接开口:“便按旧规行事。”
“是。”
传话的侍从应声道。
就在这时安朗听见耳边传来滋滋的响声,他坐直身体,却发现周围的虫表情都没有变化。
是系统?
安朗大喜过望,他强自按捺住自己的表情,静心凝神,却发现滋滋的声音好似是他的错觉。
系统并没有出现。
比赛分数个区域进行,此时已经进行了几轮,台上的虫越来越少,投射到安朗面前的分屏也越来越少。
安朗在刚开战时看了一眼,返祖化后的雌虫占满整个屏幕,黝黑发亮的复眼差点把安朗送走。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关了屏幕,不再关注。
直到此刻,下面涌起一阵惊呼。
就连坐在安朗身侧的林德伯格,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
安朗大着胆子再次打开光屏,此时因为人数骤减,已经由多赛场混战变成了1V1。
屏幕中一方是熟悉的面孔,只见雷利单膝跪倒在地,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抬眼,似乎正与屏幕后的安朗对视,他的瞳孔已成竖瞳,再进一步就会变为复眼。
很显然,雷利输了。
站在他身侧的却是一张安朗从未见过的脸。
他嘴角向上,露出洁白的牙齿,双眼赤金,五官艳丽又张扬,头上还有两根纤长稠丽的翎毛。
他展开的翅膀颜色也格外浓郁,与一众绿色、黄褐的螳族不同。
“这是?”
一旁的终陶上前一步,附在安朗耳侧低语道:“魔花族,卞星辰。”
安朗的心提了起来,他与这个卞星辰连面都没见过,若是他成为了他的雌君,还不知道会如何。
见安朗神情紧张,终陶安慰道:“他们一族少见的性格平顺,从未有过‘杀夫’的记录。”
“……”现在结婚的条件都放得这么低了吗?
画面右上角显示的参赛虫数已经从四变成了二,安朗抿唇,一只是他不认识的卞星辰,另外一只是谁?
尤灼?还是其他陌生虫?
终陶表情怪异,还想说什么,就见屏幕中的画面又变了。
另外一个熟面孔上台了。
周围的喧哗之声剧增,即使其余雌虫的观战台与安朗相隔甚远,也如浪涛般震耳欲聋。
但这一切安朗都无暇顾及。
他猛地站起来,甚至不小心撞翻了面前的茶杯:“兰修怎么在那里?”
“他、他连返祖化都没能成功!怎么进去的!”
比之他的惊慌,一旁的林德伯格面色倒是平静如常。
他侧身看了一眼急躁的安朗,又收回了视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既已参赛,自然是自己走到那的。”
“可是……”
终陶连忙安抚似的抓住殿下的手臂,将他扶到座位上。
天知道,当他看到兰修上场的时候有多惊讶,真是下巴都要落地上了。
他不敢看红瞳雌虫被虐打的场景,还暗中给守在场外的医疗队递了话,让他们一定要抓紧救援。
谁知道兰修竟然一路走到了决赛。
观战台上的动静没有影响到场内。
卞星辰看了眼不足他肩高的雌虫,红瞳雌虫眼神清亮,没有丝毫竖瞳的痕迹,甚至连双翅都没有放出。
他看起来弱小、易碎、不堪一击。
但是这么多场的战斗没有让他流露出一丝返祖化的痕迹。
哪怕是一丝。
从场外惊愕的呼声可以看出这只雌虫完全是一匹黑马。
张扬的笑意从卞星辰的脸上渐渐敛去,他神情郑重。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而这只雌虫能够走到这里,就可以证明他绝对不像外表那样无害。
第29章 迟来
场外的呼喊声似乎已经远去。
卞星辰双手化刀自兰修身后闪现。
他比兰修高出许多, 手刃高举,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将怀中的猎物撕碎。
然而下一刻,仿若瓮中之鳖的红瞳雌虫突兀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卞星辰心念一动, 快速回身格挡, 就听铿锵一声,两虫的手刃相抵。
待落地时,红瞳雌虫的手刃已褪去虫甲,恢复成了修长的五指。
这是什么意思?
卞星辰暗自疑惑, 在两虫格斗之时,一直保持返祖化显然是更有利、更便捷的做法,为什么这只雌虫还要刻意维持人形?
思绪在他脑海中一转, 紧接着的战斗让他不得不放弃思考。
红瞳雌虫的速度太快了, 他不得不调动更多的力量。
返祖化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 卞星辰的颈部、腿侧都出现了虫甲进行防护。
与之对应的, 则是红瞳雌虫。
他的身上依然没有返祖化的痕迹, 那一闪而逝的手刃仅在最后时刻出现。
然而全场再没有一虫敢轻看他。
场外再也没有一只虫发出惊呼, 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场地上的两只雌虫。
伴随着一声巨响, 一双艳丽且巨大的翅膀砸向地面, 数道裂纹霎时蔓延。
个子瘦小的雌虫单手掐住雌虫的脖颈。
如果那不是一只手,那么此刻手刃已经贯穿他的咽喉。
“……我输了。”
卞星辰头顶稠丽的两根翎毛已经顺服地贴向后侧, 他竭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完全返祖化的丑态。
对于虫族而言,返祖化是能力的象征。
然而完全返祖化却是代表着失控。
这说明雌虫已经力竭, 不得不用原型来做最后的反抗。
红瞳雌虫没说什么,他收回自己的手, 从他身上跃下。
极致的安静。
殿下身边跟着一只弱小而貌美的兰族, 是很多虫都知道的事。
经过上次的审判,他们甚至还知道这只兰族被剜去了腺体。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只不能返祖化的废虫竟然打败了一众应召前来的勇士, 甚至打败了魔花族的雌虫。
更甚者,除了右手以外,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进行了返祖化。
甚至连瞳孔形状也没有改变!
“我倒不知,你有这样的实力。”
沉稳冷肃的声音响彻全场,众虫凝眸看去,只见螳主林德伯格已经出现在了比赛场上。
殿下选雌君最后的环节——螳刀开刃。
只是现任螳主眸色沉沉,面容冷硬。
丝毫没有为殿下选雌君该有的欣慰。
这是当然的,这只兰族一直示弱,潜伏在安朗周围,究竟有什么目的?
总不可能是突然二次觉醒了吧!
这样的实力可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拥有的!
而且二次觉醒后,雌虫会急速发育,根本不可能还保持着幼年形态!
“潜伏在安朗周围,你欲为何?”
他话音未落,墨绿色的光刃便袭向兰修面门。
精神力外化!
兰修侧身闪过,就见光刃铺天盖地袭来,如若大网从天而降,要将他盖住。
林德伯格是真的要治他于死地。
目的就是为了逼出他的成年体。
兰修分心地看向场外,就见到一张焦灼的脸。
安朗已经从观战台上跑了下来。
殿下……会原谅他吗?
“兰修!”
安朗看到墨绿色的光刃铺天盖地地罩下,心下一紧。
或许兰修确实隐瞒了自己的实力,但是安朗相信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否则这么久,他早就死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墨绿色的刀刃将地面划得四分五裂,一瞬间尘石四起。
完了!
然而等烟尘渐散之时,众虫都看见天空中另一道银白的身影。
“纯血的……”
“兰族!!”
“吉尔伯格一脉不是死绝了吗!”
“他出现在殿下身边是为什么!”
惊呼声四起。
天空中一墨绿一银白仍在打斗。
那两把状若新月的玉刀已经被扔向高空。
抛物线迅速坠落之时,已经数次从二虫手中易主。
尘埃散尽。
有一虫手执一柄玉刀率先落地。
他银白长发逶迤于地,在尘土之中依然纤尘不染,比月光还有皎洁柔顺。
而林德伯格手腕一抬,一道弧光落下,安朗手忙脚乱的接住。
入手冰凉细腻,宛如白脂。
是另外一柄玉刀。
“你自己决定。”林德伯格扔下这句话,便挥袖离去。
白发雌虫一步一步向呆愣的雄虫走去。
他粉红色的瞳仁中倒映着安朗僵硬又震惊的表情。
紧接着眼眸一弯,荡起粉红色的涟漪,桃花映春水,不过如此。
安朗猛地回神。
“大、大反派?”他颤抖着嘴唇问道。
但兰修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他于安朗半步之遥处站定,慢慢俯下身。
“殿下,您期待的雌虫有没有来?”
“什么?”安朗不明所以,太多的信息让他的大脑处于宕机的状态,只能机械地回应。
“我是说,这柄玉刀可以给我吗?”大反派、不,兰修眨动着眼睛,有片刻,红瞳雌虫无辜又期待的表情在他身上重合。
安朗呆呆地把手中的玉刀给了他。
“烦请殿下为我系在腰间。”白发雌虫继续诱哄道。
安朗依言照做。
白色的丝线特别的乖顺,安朗手指一挽就打了个结,他将线穿过,然后拉紧。
两柄玉刀,交叉相抵。
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这是,螳族族长的象征。
这是他……雌君的象征。
安朗瞳孔倏地紧缩。
卧槽!
兰修=大反派????????
还不等他说话,他就被白发雌虫揽住。
一道又高又清脆的声音刺破长空。
“螳刀开刃——”
“礼成——”
欢呼声暴起,一浪高过一浪。
——
安朗趴在桌上,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终陶小心翼翼地朝房内看了一眼,就见安朗依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足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殿下。
他该去找新任螳主了,殿下这样不吃饭可不行。
“滋滋——”
“滋滋——”
熟悉的声音将安朗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
“0291号执行者!0291号执行者!特大消息!!!”
安朗回神,就看见在桌面上上跳下窜的ome,他小小的方脑袋上挂着三个加粗的红色感叹号。
“我花了好久才翻到世界的源代码!”
“非常糟糕!你知道时空异动是怎么回事吗!现时间线中的罪魁祸首获取了原世界的记忆!”
“……”
“嗯?你怎么不惊讶?”ome的方脑袋上感叹号变成了两个问号,“咦,为什么这个世界标红的警告信息已经变绿了?”
“不对,怎么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ome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翻阅源代码受到的阻碍非常大,所以多花点时间也……不足为奇吧!
好在执行者的危机解决了。
“哦!对了,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罪魁祸首叫兰修,他前期非常不好辨认,因为纯种的兰花螳螂幼年期就是黑发红瞳,成年了才会变成白发粉瞳。”
“这个在世界简介里确实没有提到,兰花螳螂有着极端的性二态,一般螳族是不会……”
“……”
系统一边说着,一边调动出画面。
有两张。
一张是安朗抽到的卡面,白发,粉瞳。
一张是系统辛辛苦苦在源代码里提取的,黑发,红瞳。
“这两只虫虽然发色和瞳色不一样,但是他们的五官却十分相似,一看就能看得出来!”ome强调道,它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这个执行者说话这和它预想的场景截然不同。
“0291号执行者,你为什么不说话?”
安朗无fuck说。
迟来的消息比草贱。
“雄主。”
一道悦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温柔缱绻,饱含情意。
“0291号执行者,你都娶妻了?”
小方脑袋上的圆点点又眨巴起来,它歪过头,刚好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那道身影。
白发,粉瞳。
和刚刚自己展示的卡片一模一样。
导致原世界崩塌的罪魁祸首!!!
难道他是来杀执行者的?!
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主神不是已经标为绿色了吗?怎么会!
“雄主?”兰修音调上扬,有些疑惑,他慢慢靠近安朗,然后在安朗面前蹲下。
紧接着把头放到了雄虫的大腿上。
感受到他大腿肌肉的紧绷,白发雌虫叹了口气。
“殿下还是不肯原谅我?”
“???????”ome的方脑袋上闪现出无数个问号,“你你你,你竟然和罪魁祸首结婚了?!”
“这就是你解决危机的办法????”
“卧槽,这竟然是有效办法????”ome闪动一下,冒出了一些本来不在词汇库里的词语,“我、我要再回去查一下源代码!”
安朗回了它一个死鱼眼。
桌面上仅他可见的小方块倏地消失了。
白发雌虫浑然不觉。
“我并非故意隐瞒。”白发雌虫低声道。
安朗保持着死鱼眼低下头。
“我和幼年时期五官几乎一模一样,我没想到殿下认不出来。”
“……”
那还不是因为永门村都是用的一只雄虫的j子!他以为大反派和兰修有血缘关系呢!!!
“你少倒打一耙。”安朗闷闷地道。
第30章 坦白
白发雌虫笑出声来。
他抬眸, 笑眼弯弯,银丝柔顺。
就像是一只完全没有危害的波斯猫。
“你又笑我。”安朗有些闷闷不乐。
白发雌虫很快收敛了笑声:“殿下纯稚,无虫可及。”
“我曾问过殿下, 你说‘没有虫比我更适合了’。我想问问殿下, 此话可还作数?”
“你还有脸说呢,那句话我是给兰修说的。”
白发雌虫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安朗察觉到气氛不对。
得,又生气了。
果然还是阴晴不定的大反派。
“你少岔开话题, 我还没追责你为什么骗我呢!”安朗现在是理直气壮的一方。
兰修眸色转暗,浅粉色的瞳仁在阴影的遮挡下变为如同深粉的碧玺,即使落下的桃花瓣也无法掩盖潭水深不见底的事实。
他看着安朗一言不发, 但是抓在安朗手臂上的力道却分毫未变。
“我还没有原谅你。”安朗瞪大眼睛, “你为什么装作兰修在我身旁呆了那么久!”
“怪不得你一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怪不得你知道我所有的行程!”
安朗现在回忆起来, 觉得一切有迹可循。
“因为殿下一直称呼我‘大反派’。”
安朗:失策了。
大反派喊得太顺口, 自和他开诚布公以来, 大反派没有展露过任何恶意, 还屡次救他。又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异世身份的人, 安朗自然而然把他归到了“同伴”的范畴。
啧, 灯下黑!
而且他知道兰修是兰族时,也曾怀疑过他, 只是谁能想到系统给的唯二特征还能改变!黑发红瞳的少年长大后就和褪色似的,变成白发粉瞳!
“你、你一直守在我旁边想干什么?”
兰修弯起眼角, 他此时倒是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开始,是想换一个方式。”他短暂地停顿一下, 美化了自己的说辞, “生活。”
安朗死鱼眼看他,换一个方式生活?他可不信, 是想给原主换一个死法吧!
兰修回想起在‘无垠’区时心中腾起的杀意,此刻竟让他感觉到后怕。
只差一点,他便无法看到这双眼睛了。
“然后我察觉到你和‘他’的不同。”兰修继续道。
“有这么明显吗?”安朗皱眉。
兰修的眉目舒展,他欲伸手轻抚安朗的脸颊,最后却只见他垂落在额前的发丝拨弄开:“‘他’不配与殿下相提并论。”
安朗的神情僵硬了一瞬。
在兰修伸手的瞬间,被拔掉脑袋的画面从眼前闪现,他又开始起鸡皮疙瘩。
后知后觉的生理反应!
“殿下讨厌我?”兰修依然微笑着,但是安朗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呃,这倒没有。”安朗有些尴尬,“你知道我有恐雌症。”
“殿下对‘兰修’没有,对‘大反派’没有,怎么现在就突然有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云,语气中甚至有点嗔怪的意味。
安朗也很诧异,这个病时灵时不灵的,他也不知道啊!
明明大反派之前救他的时候,搂着他他都没事。
安朗自己伸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我怎么知道,兰修是少年形态,大反派嘛……”
安朗猜测是方才伸手的动作与原生回忆中的恐怖画面太重合了。
“哎,继续说继续说。”安朗摆手,催促着兰修。
兰修摇身一变,又化为少年模样,他粉色的眸子转深变为血红,头发也由白变黑。
“这样呢?”
安朗盯着他半晌:“知道了‘兰修’就是你之后,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突然伸手抓到了少年的脸,轻轻往旁边拉扯了一下:“这么像的一张脸,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简直服了自己。
兰修红色的眼睛变得湿润,看起来泪汪汪的,有些可怜。
“殿下讨厌兰修吗?”
安朗:“……”
“你别这样,我看着又要起鸡皮疙瘩了。”安朗连连后退,一想到眼前这个可怜巴巴像是小兔子一样的乖小孩就是大反派,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少年又变回白发粉瞳的成年体。
他的眼眶尤带湿润的痕迹,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安朗有一种三花爆改狮子的割裂感。
所以认不出来也不能完全怪他!这气质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啊!
说是性格迥异的亲兄弟还差不多!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安朗说道,“让我习惯习惯就好。”
兰修却十分敏锐,他追问道:“殿下愿意让我一直跟在身边吗?”
这话问得安朗一愣,虽然兰修=大反派这个事实让他非常震惊,但他确实从没有想过要远离兰修。
大反派抿着嘴笑了起来。
他本来是绝艳的长相,这样一笑,却有种莫名的纯真感。
安朗连忙移开视线。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安朗准备结束今晚的对话,一切等明天再说。
他也不准备和兰修吃晚饭了,他心里想法乱七八糟的,需要好生理一理。
“我们明天再聊吧。”安朗推着兰修准备送他出去。
“再然后,我心悦于您。”
“嗯嗯嗯,我们明天聊——”
安朗的声音陡然变调:“你你你——你说什么?!”
兰修站定在原地,他有着与柔弱长相完全不符合的实力,在稍作用力的情况下安朗完全推不动他。
“我心悦你。”兰修认真地道,“所以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我给过你逃离的机会。”
“但是你都选择了我。”
他说得笃定,但实际上手指已经嵌入了自己的手心。
“在永门村,在城主府。”他说道,“我向您确认过。”
“两次。”
安朗懵了。
“你什么时候找我确认过?”
“永门村,你脱光了我的衣服。”兰修强调道,“我们抱在一起,你说‘不辞冰雪为卿热’。”
“???”安朗诧异道,“我那是为了救你!”
“不对,那时候你是清醒的?!”
兰修看着他,继续道:“城主府,你说你会一直对我好。”
“拜托,我是对小‘兰修’说的!”
兰修抿住嘴唇,淡粉色转为苍白,他站在原地,整个人却仿佛摇摇欲坠。
火光电石之间,安朗想明白了什么。
“哇!原来你老早就在和自己吃醋了!”
安朗睁大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你还分饰两角,吃完成年体的醋,吃幼年体的醋!”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雌虫蓦地睁大的粉色瞳仁。
“你还想逃!”安朗一把抓住雌虫,大反派一有不高兴就消失,还好这次他早有准备。
然而雌虫的力气太大,安朗一个不察也被带到了地上。
两人滚做一团。
“你!”
“哈哈!”安朗好不容易掰回一局,绝不会松手,他顺势翻到兰修身上,一手紧紧扣住白发雌虫的右手。
两人呼吸相闻。
兰修的发丝还黏在安朗的脸上,然后因为重力慢慢与之分离,带来酥酥痒痒的感觉。
一时之间,没有虫说话。
安朗只感觉到身下相贴的胸膛传来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好似发生了共振,他自己胸膛中的那位也急躁地跳动起来。
粉色的春水荡起涟漪,安朗几乎溺弊在其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躺在地上,听得分外分明。
安朗还没来得及从兰修身上爬起来,就看到门外墨绿色的衣角。
原来是林德伯格。
“成何体统!”
林德伯格看到那只善于伪装的兰族不到天黑就纠缠起自己的雄子,还纠缠到地上去了。
兰族性妒是出了名的,他此次来本是想叮嘱安朗几句,谁知道一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再次拂袖而去。
只留下房间里两只虫面面相觑。
房间里落针可闻。
“咳。”安朗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他把头偏向一边,手却递给兰修,“先起来吧。”
兰修将手搭了上去,突然使力。
安朗回头,就听兰修认真地问道:“殿下可曾希望比赛时出现过什么虫?”
他姿态强硬,表情出奇的脆弱。
仿佛安朗随口说出的话语就能将这尊琉璃打碎。
这一刻,他不像是危险系数拉满的反派。
他只是一个,恳求着他的爱怜的人。
安朗恍神了片刻,竟鬼使神差地听懂了。
他耳根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热。
室内一时安静。
半晌,安朗撇过头去,他嘟囔着,半像抱怨半像解释:“那天晚上,我本来想问你愿不愿意帮我的。”
他顾左右而言他。
白发粉瞳的雌虫眼底的光却荡漾起来。
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不是答应你的告白啊。”安朗继续道,“我还是有点生气,你竟然骗了我那么久。”
嗯……虽然也有他的原因在里面。
“但是我会认真考虑的。”
安朗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因为我对你也有一点点……”
他猛地闭嘴。
说不出口怎么办!
他才高中,难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脱单?
不对,他现在已经是已婚雄虫了。
但即使他没能将那两个字说出口,面前的雌虫已经欣喜若狂。
他弯起眼睛,桃花般粉红的眸子盛满欣喜。
安朗的手被牵着贴在了白发雌虫分外美丽的面颊上。
兰修轻轻蹭着安朗的手背,像极了一只猫。
他叹息道。
“我爱您。”
——
“对了,大反派,我有一个问题……”安朗歪着头,“你的生日是多久呀?”
兰修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不远处斜躺着看书的雄虫。
“若殿下指的是破壳日,那就是10月24日。”
安朗算了算,发现还有近四个月的时间。
他随口问道:“那你今年满多少岁了呀?”
他没有察觉兰修微微僵硬的唇角。
“不对!”安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你现在的身体比我小?”
兰修粉红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面前抓耳挠腮的雄虫。
“殿下不喜欢小的吗?”他以手托腮,好整以暇地问。
“啊啊啊啊那也不能犯罪啊!!!”安朗跳了起来,“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分房睡吧!!!”
兰修不知道安朗的“犯罪”指的是什么。
但他绝不可能从安朗的卧房搬出去。
“殿下不若猜猜我的年龄。”兰修谈了口气,说道。
“你是说……你之前的那个世界吗?”
安朗想了想,ome当时说过,大反派是在三年后拔去的原主的脑袋,然后螳族最后一只纯血雄虫的死亡导致螳族衰落。
所以……
“18?20?”安朗猜测道。
雌虫粉红色的眼睛颜色转深,他轻轻摇头,随后慢悠悠地道:“殿下还说自己不喜欢年纪小的呢……”
“呃,那是多少啊?”
兰修不答,反而继续道:“那殿下猜猜之前的‘小’兰修多少岁?”
“15吧?”毕竟小兰修之前只到达他的胸口处,说15都算往大了猜的。
兰修掩唇,继续摇头。
“我的破壳日是……”兰修吐出一个数字。
安朗吃惊地瞪大眼睛:“不、不是,你那个样子??你有19了???”
“雌虫的成年期以觉醒完成为分界点,觉醒前后的雌虫在形态上差异会很大。”
雌虫普遍的觉醒时间为18岁,能力特别强的会提早一些,但总体而言大差不差。
而他先天腺体发育不良,于是显得格外瘦小,觉醒的也迟缓,而里德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把他送入宫中的。
实际上,里德也不知道兰修的真实年龄。
因为他没有所谓的破壳日。
他报予安朗的日期实际上只是实验记录上的一笔。
【xx年10月24日,A2/A13/B8/D6虫蛋孵化完成,均系雌虫。】
“生日是殿下家乡的说法吗?”兰修问道,“取诞生之日的意思?”
“嗯嗯。”安朗有些难过,他意识到了兰修的‘破壳日’是多么冰冷的一个日期。
“那殿下允许我更改一下我的生日吗?”
“啊?”
“6月17日。”
兰修粉色的瞳仁漾起一点微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他腹部被刺穿躺在泥土之中。
在剧烈的疼痛里,他看见了一只雄虫的翅膀。
颤颤巍巍的,像是在刚发芽的花。
随着角度的变化,反射出似蓝似绿似金的光。
它们笼罩在雌虫红色的瞳仁之中,铺天盖地,如同盛夏编织的幻梦。
也给他……
带来了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