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沉锚效应
持续性的尖锐耳鸣和黑暗从四周向周轩袭来, 凌晨的酒吧街道,他一个人走走停停,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漫天雪粒洒落街头。
嗡鸣与漆黑落潮远去,他浑浑噩噩地看清自己走在树下,干涩的脸上能感受到雪的冰凉。
空旷的街道萧寂无人, 他又想起来……
杨沧是那个女人。
大一的他寒酸又贫瘠, 却不知为何爬山的积极性又高涨了些, 只不过无数次人群中扫过,都没有再看到那张恣意潇洒的身影。
一次,就连哪怕一次, 他都没有把杨沧和那个戴着口罩都掩盖不住美丽、善良又无畏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过。
他遇到的杨沧, 是骤然闯入强硬打乱所有,霸道命令他必须跟随她心意走的恶女人。
她的身边,聚集着无数阮嘉沣那样不学无数、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
而她的喜欢, 更像是一时兴起的驯服一头雄鹰, 充满了玩味、捉弄,她的出现会让他想到章睿豪。
身居高位, 对于他这样的底层只有调戏和不屑。
在被章睿豪霸凌和狠狠打压后,周轩立起了坚硬的壁垒和防备,只蛰伏在漫长的季节里, 等待着对诸如他这样傲慢者的反咬一口。
他将杨沧锚定为傲慢上位者,在无数个夜晚叩首内心。
他周轩绝不会同那荒谬的老妇人一般,虚伪至极, 朝她俯首称臣,感恩戴德。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漂亮的回击, 最终是落在了朦胧雨雾里那道黑暗潇洒的身影上,是他在大一打了零散的四份工后,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贫穷和渺小,依旧会心思飘茫地想,走哪条路去奋进,能离Porsche 911更近一些。
漫天大雪,树下的男人捂住了脸,浑身颤抖。
天。
他都做了什么。
铺天盖地的嗡鸣和黑暗再一次袭来,男人又僵滞在树下,彻底陷在了一片虚空碰不到地的痛苦中。
反反复复,清醒后往前走几步,又在回忆来袭后被猛烈的痛苦席卷和裹挟。
直到那萧瑟的身影砰的一声,直直在路边倒下,十几分钟后被路过的行人急匆匆送去医院。
周轩醒来,头疼得厉害。
头顶是白色天花板,被子散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坐起,眼前黑了下,护士见状呵斥他快躺下。
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无家可归啊,也没喝酒,怎么能倒在冰天雪地里。嘀咕着护士就问出了口,周轩不知作何回答。
“你的液还没输完,先躺着吧。”
他被强硬按回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耳鸣几乎又将袭来,口袋不断响起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
张小燕激动说:“轩子,咱家的土房要拆了。”
之前,他们踌躇满志要在村里盖高楼,后来因为儿子娶了个厉害媳妇便也不了了之了,最近村子里要棚户区改造,他家的土房自然是要拆掉。因为这事,夫妻俩立马舍了工作,回家拾掇准备拆迁的事。
周轩愣愣地听着张小燕的声音,医院里的暖气开的极热,他浑身却冷的打哆嗦。
张小燕在那边叽叽喳喳说着,“轩子,你咋不说话呢?”
“……明天,我回去一趟。”
“啊,你回来干啥?”张小燕惊愕,事实上,她明白儿子有多厌弃这个地方,所以才会考上大学后再也没回来过。这句话石破天惊,在她心里砸出了很深的印记。
直到隔日,张小燕走出土房,看着才一段时间不见就面容憔悴得厉害的儿子,心里慌张不可置信。
周柱也走了出来,瞟了眼这儿子,倒出一根红双喜,点着火抽了口才道:“你还知道回家?”
周轩走进半米高的小院,环视这间常年无人,杂草丛生的阴冷院子,目光最终一点点挪到墙角,像被火苗烫了下,颤了颤却没移开。
曾经那里有个牛圈,拴着牛的那根木柱还在,栅栏早就倒了。
脚尖朝那里靠近,每一步,都伴随着幼年里萦绕不散的尖利哭泣。
“贱女人!贱女人!你敢给老子戴绿帽。”
周柱额边青筋突起,恨极怒极,老婆出去干活在工地跟人搭伙做了夫妻,这事整个村子都传开了。他一辈子被人指着脑袋说老实木讷,他没反驳过,但当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到耳边,老婆还扬言要离婚跟别人过日子,彻底把他惹恼。
黑色的半指宽皮带狠狠抽打在张小燕的身上,她已经皮开肉绽,却绝不松口。
“周柱你个窝囊蛋!挣不到钱只会打老婆,我不要跟你过!不要跟你过了!”张小燕歇斯底里地哭嚎,“工地里随便找个男人都比你有种,你打死我吧!今天你不打死我我还是要跟人跑!”
“你你!”周柱目呲欲裂,皮带抽出的血肉里张小燕愈发的激昂。
“你敢你敢!”他狠狠指向栓牛的柱子,手直直指向周轩,“你敢走明天我就杀了你孩子!”
那个柱子上,不到八岁的周轩被紧紧捆着,从周柱怀疑他不是他的子到虽然他是亲生的,但他妈也是个贱人这漫长的半个月里,他挨的无数次打让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地方了。
好在周柱栓的紧实,他还能耷拉脑袋虚弱立着。
“你!你不是人!那是你儿子!”
“你感跟野男人跑了!我就先杀了你儿子,天涯海角都找到你这个野女人剁了你,我们一家子同归于尽!”
“疯了你疯了。”坚决要走,只要打不死爬也要爬走的张小燕在周柱的恐吓威胁里终于害怕地哭了,“周柱,放我走,我不想跟你过t?了。”
她总是黯淡灰扑扑的眼睛里,在提到那个工地男人时,会焕发一瞬间的光。
“我想跟别人好,放了我吧,我俩是真心的。”张小燕匍匐到周柱的脚边,跪着求他,磕的满脸土灰,眉心砰砰砸在地面鲜血直流,她依旧磕头不止。
“休想休想!”她的举动像一桶油丢进了熊熊大火里,周柱气的怒发冲冠,“要走我们就一起死!”
尖戾的嘶吼回荡着,疲倦、伤痕累累的周轩捆在柱子上,静静地望着他的父母。
看那个疯魔的女人不断磕头,看那个恶魔男人挥舞皮带又打向了他。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张小燕在看到周柱真的想要打死儿子后终于怕了,瑟瑟发抖嚎啕大哭。
周柱扔了皮带离开,周小燕绝望地伏在地面,满脸灰土,绝望崩溃。
许久过后,她膝行到周轩跟前解开他的绳索,他直直摔到地面,膝盖砸出了血,视线仍牢牢追着张小燕,“妈……”
啪。
张小燕一巴掌冰冷打在他脸上。
她满眼都是怒火,“我恨你们父子,窝囊废和拖油瓶!”
幼小的周轩僵在那里,他以为母亲是为他留下的,却只从她愤恨的目光里看到了对死的恐惧。
周轩平静地抚摸面前这根捆绑过他无数回的柱子,靠过去将脸贴上闭了眼。
“周轩……”
张小燕脸色难看,捂住了嘴发出冷吸气。
周柱恨恨嘬着烟。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小子还记恨,有哪家做爹不打儿子的,无法无天,一肚子火起又在想到现在没工打,手头没几个钱后渐熄了。
周轩静静贴着木柱,想起的是他曾收到过的最好祝福。
张小燕愤怒地说:“我诅咒你和你爸,活该这辈子都没人爱!”
那时,他望着为爱遍体鳞伤的张小燕,想这是他的母亲给他的最真挚又再好不过的祝福了。
那是种太可怕的东西,让人变得歇斯底里,让这个家摇摇欲坠,让他的父母变得狰狞又陌生,然而他这么怕的东西,在他靠着冷冰冰的木柱时,诱着他胸腔里的心脏狠狠撞击着疯狂跳动,嘴里苦涩翻涌,某种崩溃的情绪再压不住。
张小燕僵着不动,她知道周轩果然还在怪着他们。
不知说什么,院子里一家三口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几秒后,低低地响起了哽咽声。
“轩子?!”张小燕惊恐万分。
周柱也傻在那里,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心中冷情,没心肝,就连对亲身父母似乎都没多少感情,淡漠到极点的周轩哭了。
他的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着木柱,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流下,那张脸的神情似乎还是那么平静,细黑的睫毛沾满了怯懦的泪珠,没人会想到痛苦后悔的眼泪会从他们看来冷酷麻木的人身上出现。
崩溃、绝望。
如针刺的耳鸣习惯性的又在密密麻麻汹涌落下,眼前张小燕和周柱震惊慌张的表情都变得模糊,漫天的黑暗到来五感都快要消失。
他想起某个遥远到几乎快要遗忘的夜晚,平和美好,杨沧从他的柜底翻出了那个被咬烂的登山衣。
她的表情耐人寻味,举着袖子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轩几乎是慌张的把那衣服扔到一边,拉着她往客厅走,“不记得了。”
“哦?看样子像狗咬的啊,真不记得了?”
“嗯。”
杨沧表情并未多开心,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因为她对傅一璇的极强排斥,周轩自然不想多说惹她心烦。
“无趣……还以为又是你哪段风流轶事呢。”
“怎么可能。”他说。
杨沧哼了声。
“怎么了?”周轩揉捏她的肩膀,“别为无关紧要的事不开心。”
她最近的情绪本就不好。
杨沧:“周轩……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是什么。”
“觉得下雨了也很好,清贫也很好,眼睛有点瞎也很好,人很好,长得好,因为心动……就……都挺好了。”
“这都是荷尔蒙控制的激素,让它消退了也很好。”
“……”
杨沧白了他一眼,在他大腿根狠狠拧了一把,青印持续了三天才消失。
黑暗彻底吞噬周轩,他的爱意在浓烈绝望中彻底看清。
片刻,周轩忽然睁开眼往院子外走。
寂寂冷风里,身后那腐朽、潦倒、阴冷、围困的院落离他越来越远,轻描淡写的喑哑声音夹杂在窸窣摇曳的树叶里。
“拆了吧。”
此后,往日羁绊,都非明日之他。
周轩终于不再出现的第三天,杨沧暗叹自己终于寻得了清净,在和应元岭吃完饭后,捧着他又送的一大束粉白荔枝玫瑰回家。
电梯刚开,走出三楼。
客厅里站的高大清瘦的身影吓了她一大跳,又在人转过来时蹙起深深的眉。
“周轩?”她诧异。
他自知身份,连那个旋转台阶都不上。
而不过是三日未见,他清冷的脸上几乎寡瘦到看不见太多的肉了。
杨沧拧眉,并不好奇只赶他走。
周轩大步朝她走来,快速且坚定,幽黑的视线落向她手里的花,扫了眼忽然抬手拿走,跟着将手里的黄色水仙称得上强硬霸道地塞进了她手心。
“杨沧,回答一个问题吧。”
靠,杨沧再绷不住。
“你他妈一天天哪那么多……”
“我会爱上一个人的,可能晚了太多步,但心甘情愿想被她驯服了。”
“我知道你已经不想拿下我。”
“杨沧,有些贫瘠阴湿廉价的脏东西碰不得,我提醒过你很多回。”
“现在,他注定是你的。”
“你疯了?”发的哪门子神经,那晚下雪怎么没把他脑子冻掉。
“呵。”他淡淡地笑了一声,“疯子爱你。”
俯首称臣被她驯服。
杨沧,他就是如此廉价不堪。
他不会感恩戴德,只会忘恩负义的再次辜负她的期待,不管应元岭又或者其他什么生活是她想要的。
“你会抗拒,可我虔诚地求你,再给我一次养花的机会吧。”
第62章 骄傲与自尊心 “不耻是种浓烈的情绪,……
62.骄傲与自尊心
“寒冬腊月养个鬼的花。”杨沧目光在水仙花上点了下, 像被火苗烫到,睫毛轻颤了下很快离开,把花砸进他怀里, “走,别再让我看到你上来。”
至于他的话,她更不愿往深处想, 都没意义了。
水仙在周轩下颌打出红色印记, 他抱着漆黑眸子紧紧看她:“杨沧, 说这话或许可笑,可是……”
“我很想你。”
因为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在爱你,就更想你了。
杨沧听了他的话, 胸口狠狠缩了下的闷燥, 跟着是翻滚的恼怒冲刷心头,竖眉:“周轩,你发什么疯?”
想她?是恨她都来不及吧。
跟傅一璇再续前缘不顺利吗?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有时间想起她这个可恶前妻?
她心里一阵嘲讽, 看他的目光更加讽刺。
周轩的不幸, 就在于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杨沧对他的失望、愤怒、反感以及……畏怯。
那么微渺隐藏的情绪稍纵即逝,却如燎原的熊熊大火猛烈燃烧, 他是被放逐的羔羊,注定被火舌烫到遍体鳞伤。
身体倒灌冰冷的海水,沉甸甸的拖着疲倦的灵魂向她靠。
“滚。”
杨沧立马竖起了尖锐的刺, 沉眸凝视他。
他朝她迈去的步伐不停,空旷安静的客厅响起足音和杨沧粗重的喘气,在他苍白的想要离她近一些时, 她往后退了一步,按开电梯门,“周轩, 我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赶快离开这里,再也不要上来。”
“不。”毫不犹豫地,周轩摇头,泛白的指尖颤巍巍想要触碰她的脸,杨沧撇头避开,他视线黯然,嘴角却勾起了薄冷诡异的笑,逡巡着她冷厉的脸和眼神里的恼怒道:“杨沧,我不会再随你的意愿走了。”
杨沧眯眼,“什么意思?”
“大概是说……”他垂眸瞟了眼地上那束粉白玫瑰,又同她对视,似笑非笑含着淡漠的苦涩与自嘲,好似恳求,“明晚,别再答应他的邀约。”
隔日杨沧快要下班的时间点,应元岭的车已经停在杨氏总部地下二层停车场。
开了一天的会,他的脑袋也有些疼,揉着太阳穴闭目歇息。
“嘿,什么情况。”司机嘀咕,往后面看去,“应少,我下去看一眼。”
旁边停了辆破旧的星瑞,车主下了车也不走,站在车头瞧着他们这辆车,司机早习惯了别人的惊艳欣赏,但外面这位也太诡异了,站着不动盯了好久。
应元岭不太在意地嗯了声,视线瞥过窗外落到那人身上。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逆着停车场昏暗模糊的t?光站在车头的斜侧方,一半的脸隐匿在阴影里,轮廓冷峭锐利,散着淡漠又冰冷的气息,沉沉寂静地望着他的车,某种熟悉的感觉让应元岭迷糊的视线寻了些清明,很快想起那人是谁。
推开车门,司机正去劝阻那人离开,听到动静朝他看过来,表情踯躅。
这人穿的板正,长得也英俊,怎么就没分寸的盯着人的车不走呢。
应元岭朝外摆了下手,司机颔首,明白过来两人该是认识,往远走腾开了空间。
男人抬眸便朝他望了过来,应元岭随意的脚步顿了顿,对上男人无声黑沉的视线,似乎极强的磁力把他摄进黑暗旋涡。
眉峰乌黑如墨,薄薄的唇在昏暗的光影里泛着冷月的白,幽暗的灯光只勉强照得清他面无表情的脸,严峻忧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闪烁着某种尖锐激烈又看不透彻的情绪。
他选择了一个保守的开头,“喜欢这辆车?”
大概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喜欢,应元岭虽然对周围人的艳羡早已麻木,但这样的男人长时间盯着他的物品依旧会满足他一定程度的虚荣。
意外的,男人摇头,“太商务。”
如果钱有朝一日攒够了,虽然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周轩想他买的第二辆车应该还是Porsche 911。
应元岭愣了下,然后脸上挂起忍俊不禁的笑,虽然他的涵养让他不至于去品评男人说这话时,身后只是停了辆破旧的连换个他轮胎都不够的车,但依旧被他一本正经的回应逗乐。
这想法是没什么问题,他圈子里也多的是年轻富二代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车,但很重要的,他们买得起。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应元岭咳了下,“抱歉,我的笑没有敌意,毕竟你是杨沧的……”
“前夫,是吧。”他说,“我的判断应该没错。”
纵使他打量男人从样貌到气质都没太多可挑剔的地方,依旧是有些错愕杨沧曾经喜欢的会是这样的人,不过又很快释然,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传闻在圈子里经久不衰,即便是他不也在青涩的年龄犯过类似的错误,不过幸运的是家族里插手太早,他来不及像杨沧这么泥足深陷,就很快被“拨乱反正”了。
“嗯。”男人伸手:“周轩。”
他并不因他的笑而有所变化,反而说:“我认识你。”
他亲口给杨沧推荐的相亲对象,如果可以,他会给曾经的自己一拳,不过……那一拳以另外一种方式落在了他身上。
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里,应元岭的身后,杨沧穿着lora piana深勃艮第酒红色小羊皮大衣走了过来,名流老钱风的标配在她身上穿出了别致的低调与美艳,独特高级的质感不带任何的Logo,远远走过来便与迷离的光影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亮眼光彩。
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应元岭身边,他穿着一件靛蓝色骆马毛大衣,裁剪得体,让两人并肩站在一处时,停车场的冷清似乎都被一种矜持低调的华丽填满。
司机也闻声赶了过来,动作麻利地去给杨沧开车门。
她抱臂,蹙眉冷冷地瞥了周轩一眼,流转的视线落回应元岭,“你跟谁都能聊几句啊。”
她的不耐让应元岭露出几分无辜,好笑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轻揉了揉,“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聊,不过下次不会了。”
杨沧轻佻的眼尾扫过他讨饶的笑,哼了哼,像一只傲娇冰冷的猫抬着下巴,从容的在两个男人身前转了圈又施施然离开,坐上他的车,黑暗的光影透过半开的门在她妩媚动人的脸上落下偏爱的阴影,更显得鼻梁高挑,“还不走?”
应元岭看回周轩,端庄轻笑:“周先生再见。”
说罢,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擦过他的肩膀落在车门上,隔着狭窄的缝隙切割出稀薄光影落向周轩,他望着面容冷峻的杨沧,“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杨沧冷笑,拿出手机点亮屏幕举给他看,信息那栏清楚的显着99+。
“周轩,我不会拉黑你的手机号。”因为即便是私人号,依旧会有每天暗搓搓求着她办事或者虚与委蛇讨好的,而周轩的意义,不过是那上百条中可有可无的一个。
不是例外,就连拉黑的必要都没有了。
周轩垂眸,脸上并没有浮现太明显的低沉或颓丧,他不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如果杨沧撤身,他将多难踏入她的世界,手机页面明亮的光刺着他脸不正常的白,黑眸安静,只圆润的鼻翼在轻微抽动,无端透出几分悲怆,似乎要牢牢抓住什么又很快踩空,没有着力点的从高楼上滚落,蹒跚着的灵魂贴近的渴望遭受了轻描淡写却猛烈的撞击。
“我怎么能……获得一个赎罪的机会。”
“为什么要赎?”杨沧审视他,“我在你那是个罪人,没了你不依旧很好吗?咱们就着彼此施与的镣铐精彩活着吧。”
“怎么做到?”周轩哂笑,低道:“杨沧,我做不到。”
他带着称得上低迷的哀求,希冀她能有所波动,而她眉眼平静,无波无澜地掠过他:“哦?”
她漫不经心地笑:“可是我可以。”
她拉住应元岭的衣摆,把人往身边拽了几分,眼尾扫过带着莞尔,“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这火无端扫射到自己身上他也不恼,只好笑地在她身边坐下,手臂穿过她细软的腰身将人搂近,“好好我的错。”
不用他吩咐,司机已经上前,“先生借过。”
周轩手指死死按在车门上,像攥着尖锐的冰块要划裂心脏,发直到颤抖的视线仍死死落在杨沧腰间搭着的修长手指上。
白炽灯死气沉沉地照着的寂静停车场,车门前陷入殡仪馆焚烧尸体时的诡异和冰冷,黑色的车窗倒映的光泽犹如金属刀片划过他冷沉如水面容,远处突兀响起的鸣笛声,像痛苦到受不住的心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周轩,让开。”杨沧冷涔涔看他,威胁甚至愤怒地喊。
应元岭手指轻拍在她肩头,得体温柔地笑着安抚,看他:“周先生,既然我和沧沧已经有约了,那便劳烦你让一让。”
周轩撤身,在司机松了口气要关门时,就见他很快的从旁边的破车里拿出了一个小蛋糕,飞快地递到车边,局促又尝试地说:“不想见我,那这个可以收下吗?”
前半生从未追过人,社交能力算得上末流的周轩小心翼翼望她。
这是她怀孕后期最爱吃的一款蛋糕,他以前下班早了总会拐弯去买一个,这个时候,杨沧冷冷的眼神里会划过一抹笑意,虽然当时他不懂,但想来她是爱吃蛋糕的。
杨沧冷淡的眸子落在那个四寸的抹茶小蛋糕上,无人注意她膝边的手指轻抖了下,面上依旧冷淡入水,“周轩,你真的很可笑你知道吗。”
他睫翼抖了下。
“我从来都不爱吃蛋糕,尤其是抹茶口味。”她讥笑:“你不知道。”
悬在空中的手僵住,杨沧冷道:“走。”
宝蓝色宾利慕尚缓缓从他身边开走,老旧的星瑞旁兀立着一个黑暗薄影,滞涩地站了许久后缓慢偏头望向了他的车窗,白幽幽地,车窗上的男人脸上看不见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像团很快会蒸发在雾里的水汽。
极浅、极淡的一声叹息蕴着涩然苦笑落在地面,好似漏风的窗户里摇晃的烛火。
跳动没几下,便熄灭了。
杨沧吃完饭回去,没让应元岭再开车送进院子,在门口下了车。
应元岭不依不饶,拉着她的手追着要一个吻。
杨沧拍拍他,狡猾地像一个狐狸溜下了车。
他忍俊不禁地摇摇头。
杨沧抽身,走在腊月冷风历历的院中,头顶一弦月洒着清冷的光晕落在小路边的草地上,干黄的草在深夜里已落了薄薄的霜,蔫巴枯寂。
她吐了口气,白雾缭绕,往别墅里走,目光却扫到花园旁的玻璃花房亮着橙黄的光。
脚步顿了下,狐疑地往那走去。
推开门,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正弯着腰在清理架子上枯黄死掉的叶子,垂着眸认真又安静,窸窣的声音回荡在静悄悄的暖房里,直到嘎吱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回头,杨沧冷冰冰地望着他。
“周轩,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些干:“……我想在这里种些花。”
他十足地认清了自己是个蠢货这一事实,笨拙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逼着自己去做点什么,因为他迫切地想要靠近杨沧,像一个意识到自己在流浪的猫,试图在冬日里寻觅一丝主人不再愿意t?给予的温暖。
答案匪夷所思,杨沧瞪大眼,往前走了几步:“这是我家!”
也是他曾经无论怎么样被威逼利诱都不愿住进来的家!
“周轩,你这记不记得你曾经有多鄙夷排斥这个地方,我精心布置设计的家你觉得是我高高在上的施舍和傲慢,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离婚了以后荒唐又徒劳地出现在这里,还可笑地表现出怀念在意的样子。周轩!你这样会让我很不耻!”
“……不耻是种浓烈的情绪,它是否意味着……你还会在意我?”他漆黑的眸子终于敢回视她愤怒的目光。
“什么?”她愕然。
他太荒唐了。
最近他的跟踪和反常,终于让她有了一点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的实感,这个猜测太过石破天惊和荒诞,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和他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周轩,真的别跟我说你是想吃回头草,那样就真的很蠢了。”
“蠢到我会看不起你。”
“离了就别复合,这是我的骄傲,也请你……”
“维护好你的自尊心。”
第63章 往事(傅瞿) “我会在床上亲口告诉他……
63.往事
空荡荡的玻璃花房静谧窒息, 杨沧冷斥完走后,这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悄无声息,似乎连呼吸都被没收, 只有冬日零下十几度的冰冷空气顺着未合上的门缝从外往里钻,细细密密包裹着僵立的身影。
周轩吐了口气,动了动快要僵掉的手, 将刚买来的花盆一个个整齐放在架子上, 清扫了灰尘, 才踏着浓浓白雾驶离。
回到研究院已经十二点多,楼里黑漆漆静悄悄,他没有丝毫的睡意, 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寂寥楼道里, 按开实验室的门,又投入在了光电忆阻器的研究中。
头顶的白炽灯整整亮了一夜,等他活动身子站起来从实验室出去时, 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有早早到达实验室的严恩孟看到他, 也不奇怪,只忍不住说:“轩哥, 你也太卷了!”
周轩摇头:“没什么。”
他睡不着,回冷清的房间里躺一夜还不如做些事情。
回去洗漱了一下,周轩躺床上闭眼休息了两个多小时, 就又在脑袋昏昏沉沉的朦胧痛意里清醒了过来,手臂下意识往右边探了下,只摸到寒冬被窝里发硬的凉被单和白冷的墙壁。
指尖顿了下, 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蜷缩回来。
周轩睁眼,木木地望着头顶的纯白天花板,眼里哪看得到刚醒来的惺忪。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的迷徒, 原本打算去食堂用饭后继续回实验室,结果不知不觉开上车,跨了大半个城的距离又去了冯记包子铺。
他到的时候,店里的生意正忙碌,队伍排的老长,他缀在末流,等轮到他的时候包子就剩两个芹菜馅的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就要接过去,老板娘却在看到他后手往后收了下,抱歉道:“要不你下次再来吧,这个馅你不爱吃就别难为自己了。”
闻言周轩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老板娘捂嘴笑,想说什么又在收到自家老伴的眼神后打住了,“总之我知道你不爱吃这馅的包子。”
周轩想起了杨沧对这家包子的执着喜欢,鬼使神差地问:“是不是因为杨沧?”
老板娘眨眨眼,瞥了眼自己老伴,“这可不是我说的。”
周轩的脸一紧,“她最近来过?”
“没有,好久没来了,以前倒是挺爱来的。”老板娘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以前我店里的生意特别冷清,我们夫妇俩也不知道怎么宣传做生意,就会闷着脑袋包包子,还是杨小姐说我家包子好吃,帮着我家在网上做了很多推广,生意才好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夫妇俩对杨沧都抱着感恩之情,自然是她的先生也都记得了。
“周先生,这事你不知道吗?”老板娘奇怪。
之前杨小姐叮嘱这样的小事不必到处告诉别人,但她还以为周先生作为杨小姐的另一半,早晚也会知道。
周轩脸色发白,苦笑了一声。
他怎么会知道,结婚近七个月,他对她的了解还没离婚后这段时间知道的多。
“她……会和你提起我吗?都是怎么说的。”
老板娘看着他糟糕的神情,心里犯嘀咕,杨小姐许久没出现,不会是婚姻出了什么问题吧。
“杨小姐说你……古板老派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周轩黯然,并不意外,只想从她口中获得更多,“还有吗?”
“还有……指责嗔怪那么多,听起来却是很喜欢的样子。”老板娘指了指身后忙碌的老伴,“就像我听听说我家这个不懂浪漫、嘴笨、木讷,但跟他过日子,我也很踏实。”
“周先生,杨小姐那样美丽优秀的女人,会把你挂在嘴边,那一定是很在意了。”
一句话砸在周轩的心口,老板娘以为她说完这话,周轩脸上会浮现激动愉悦,却没想到肉眼可见的他脸色更紧绷了,让她再不敢说什么,只怕弄巧成拙,两人又再闹出什么不愉快。
回去的路上,周轩拿着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买了的凉掉的芹菜猪肉包子,在进单位楼前,食不知味的吃完了。
华灯初上,杨沧从工厂视察回来,接到卢平妙的电话。
到的时候,饭店包间里,阮嘉沣摆了一桌子的酒打算向她赔罪,“沧姐,我爸勒令我三天后必须回澳洲,再走之前,我唯一觉得还没翻篇的事,就是你了。”
尤其是在意识到杨沧离婚可能有他的原因后,就更加寝食难安了,他虽然混账无法无天,但也知道有些事他失分寸了。
杨沧坐在包间中央的沙发上,看他不停往嘴里灌酒,脸上胀红,却也没拦。
只懒洋洋地看着他喝醉晕过去后,兴致缺缺地让人把他送回去。
阮嘉沣不闹,也会有其他人,她周围就是这样现实的环境,她并不觉得阮嘉沣在她这场注定悲剧的婚姻里充当了多么了不得的角色,只是看他自讨苦吃便想着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之后要去澳洲了,也没别必要再为他的事耿耿于怀。
卢平妙不知她在想什么,见阮嘉沣折腾成那个样子还想拉她胳膊劝几句,被久未露面的瞿修臣按住。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摇了下头。
卢平妙叹气,得得得,这发小一个个的都有小算盘,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懒得处理他们的糟心事,拨了电话去外面跟最近腻的火热的小男生聊天去了。
房间里混乱过后又陷入新的安静,近百平的偌大的包厢里就坐着杨沧和瞿修臣二人,一个霸占着一米多长的沙发端着手里的酒不知在想什么,一个拿着筷子颇有闲情逸致和胃口地吃着菜。
“不过来吃两口?”瞿修臣终于抬头,乌黑眼睫朝她掠了过来。
杨沧靠着沙发,人陷进去懒得动,“不饿。”
“应小少爷这么优秀绅士的男人都不能满足我们大沧?”他打趣,莞尔的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杨沧太了解瞿修臣那死道友不死贫僧的随时随地都爱欣赏别人难堪窘迫的恶劣尿性了。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细眉轻佻,问道:“我倒是很好奇,是哪个女孩敢去招惹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坏狼。”
圆形饭桌上空巨大的水晶吊灯,清晰的将瞿修臣脖颈那斑驳的红印暴露无疑,情|欲满身疯狂放纵的时候,杨沧也曾故意在一本正经的周轩脖颈恶趣味的留下数道吮吻痕迹。
瞿修臣即便今日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明眼人瞥见一下便能知道那是什么。
瞿修臣果然脸皮厚如冰山,被发小这么明晃晃地拆穿也不尴尬,反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可不是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女孩,牙尖嘴利的,什么都敢咬上几口。”
杨沧哼哼,懒得去好奇独身多年、随心所欲的瞿修臣身边竟然有了个人,只起身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饭桌中间的山水造景台。
“瞿修臣,我之前让你做的事……”
“说起来,为了帮你这点小忙,我可是被老头子打的差点又住医院了,你打算怎么谢谢我呢?”
杨沧眼里闪过一道阴翳,“瞿伯父这t?些年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她一个小辈这样点评,瞿修臣反倒忍俊不禁地点头,“是啊,不过他挑女人的目光倒是有些长进了。”
杨沧心一紧,“瞿修臣!”
他举手做投降状,好笑道:“我就点评两句都不行?你不都离婚了,还替人操心着呢。”
“她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你别胡来。”杨沧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当初她邀请傅一璇来参加她的婚礼,却怎么也没想到干净漂亮的傅一璇会被瞿修臣的父亲瞿瑛盯上,等她知道的时候,傅一璇已经不堪其辱选择了自杀,甚至因为瞿瑛的拿捏和威胁,间接失去了母亲。
傅一璇虽然一再说此事与她无关,但她却很难不想,当初如果不是她占有欲作祟邀请她参加婚礼,傅一璇这样认真专注的科研员一辈子都不可能和瞿瑛产生交集,更被他视作掌中玩物与笼中禁|脔。
瞿瑛为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心眼小且睚眦必报,唯一的死对头就是他的独子瞿修臣,可以说想要最快解决纷争的方法就是找瞿修臣帮忙。
即便是杨沧,瞿瑛都不会有所忌惮,只对瞿修臣他才露出一点无可奈何,作为瞿家唯一的儿子,瞿瑛哪怕无数次揍过瞿修臣,但也不会弄死了他让瞿家绝后。不过杨沧毫不怀疑,如果瞿瑛能生出第二个儿子,瞿修臣只怕早就被他亲爸打死了。
“老头子看中的女人,我能胡来什么。”瞿修臣好笑道:“父子丼我可没兴趣,再说了,还是个无聊的科研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会跟个无趣的老古板较上劲把自己给狠狠折腾了。”
这玩笑,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跟杨沧这么开。
杨沧嗤了他一声,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灯影里,瞿修臣细嚼慢咽着嘴里的小青菜,无趣又兴致盎然的,阴鸷的眼底闪过一道狡猾笑意很快消失。
杨沧摆摆手,起身离开。
“慢走,不送啊。”瞿修臣靠着椅背瞧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嘴角挂的懒散笑意消失,空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
阴沉的视线扫去,“傅一璇”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他等了几秒才接通,那边女人的声音紧张绷直,“你爸回来了。”
“哦。”情绪淡淡,不见波澜。
听到他的冷淡,女人顿了下,冷笑一声啪地挂断电话,瞿修臣转着手机,唔地笑出声音,回荡在宽阔的房间里,浮着几分阴森。
过了几秒,电话又响起。
“瞿修臣,睡你爸的女人,你这么孝顺他知道吗?”
“你要是想说,也可以告诉他。”瞿修臣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想他父亲也不会很意外。
“好。”傅一璇讽道:“我会在床上亲口告诉他的。”
第64章 不堪的关系 “周轩,我想要你永远消失……
64.不堪的关系
明亮的车灯破开半山春景前的黑暗, 车开进小院,杨沧鬼使神差地往花园的方向看了眼,瞟见黑黢黢的玻璃暖房后静了几秒, 温热的车里响起她松口气的叹息。
她从正门进去,拾阶而上,老远就听到了杨雾哭泣的声音。
“王妈, 怎么了?”她扬声问道。
王玉莲照顾孩子老道, 杨雾也听话, 很少哭的连续不断。
话音刚落,她走到三楼,看清客厅前弯腰在沙发前的身影, 脚步顿住, 眼神跟着也沉了下来。
周轩转身,一边对她解释,手上动作不停, “刚才吃完奶她拉了不少, 索性也给她换身衣服,孩子不愿意在哭。”
说罢, 他给孩子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抱着杨雾走过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关心道:“去应酬了?”
“我想我的私生活应该没必要告知前夫。”杨沧脱掉外套伸手要孩子,“你可以走了。”
他来看孩子王玉莲一般就会离开让父女俩独处,杨沧对此没有置喙, 只是并不乐意在自己的地盘看到他。
周轩看了看怀里咬着粉嫩小指头的女儿,把人递给她后感觉怀里一下子被冷空气填满了。
杨沧抱着人往房间去,“周轩, 没有再一次了,同样的错误再犯我会剥夺你探望杨雾的权利。”
周轩挡在她身前,“我把花房都收拾好了,你……有什么喜欢的花吗?”
杨沧眯眼,“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我做不到。”他坦诚道。
杨沧感到了被忤逆的不怏,让王玉莲来把孩子带走,转身坐回到沙发上,虽然被他低头牢牢望着,抬头射向他时却是居高临下的傲视。
“做不到是吧,那就跪下求我吧。”杨沧抱臂,尖锐冷厉的声音刺穿他的灵魂,“跪下哭着说你做错了,说你不该跟我离婚,说你不过是可笑的没看清自己的心,说你自以为是的自尊心不过屁也不是,把你的清高踩在脚下给我看,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你。”
周轩像是迎头被浇了一盆冷冷的冰水,杨沧眼里的不屑与轻蔑让他垂在裤边的手有些抖。
“那二百万,我刚刚转给你了。”
这笔钱,实际上傅一璇早就转给他了,只是他不知自己为何,像是想要牵住曾经他和杨沧关系的链条一般没舍得丢,直到他发现,杨沧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这点连接。她可以把上百笔赢来的钱丢给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她可以把钱用在只是觉得包子好吃的老板娘身上,同样也可以把两百万丢给曾经感兴趣现在只觉厌恶的前夫。
“傅一璇给的?”杨沧几乎立马猜出,嗤道:“不去关心关心前女友怎么弄来的钱,还有心思教训别人。”
她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弯腰朝他靠近了几分。
“周轩,我怎么不知道,端庄持正的你坐起事来,手段也挺脏的啊。史芊丽的事,是你干的吧。”
刚才她开车到小区门口,忽然从黑暗里闯进来一个身影,跪到了她的车前。
尽管是昏黄的光影里一闪而过,杨沧也很快看清了人。
她下车,史芊丽狼狈地抱住了她的腿:“沧姐沧姐我错了,你不要搞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杨沧拧眉,往后退避开了踉跄扑过来的女人。
卢平妙上次说了那些事后,她之后几次赢牌,都索然无味地把钱派给了在场其他人,事实上尽管史芊丽的以怨报德让她恶心了一下,但那次因为周轩的突然出现,这件事反倒让她很快遗忘了,更没想到今日她会满脸青肿,头发凌乱地出现。
杨沧的嫌弃让史芊丽误以为真的是她做的,脑袋砸在坚硬的水泥路面,砰砰连续磕起来,“沧姐我知道错了,是我狼心狗肺,是我恩将仇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杨沧拧眉:“放过你,我对你做了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史芊丽满脸痛苦,“我、我知道我不该拍情爱小视频,但那都是那些男人喜欢,他们逼着我拍的,我也不想的,你真的放过我吧。”
史芊丽在不同的客人面前有着不同的人设,这个月她认识了一个可爱男人,那男人以为她是个单纯可爱又有无良父亲的小可怜,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史芊丽还未成年就经历了不少磋磨,哪里遇到过如此好骗又真诚对她好的人,就在她甚至想要跟其他男人断掉来往,跟他好好谈恋爱的时候,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认清并忏悔你的罪行前,你还不配得到幸福,继续欺骗下去,我会帮助你的爱人看清你。]
史芊丽刚收到短信时,只以为是之前得罪的恶毒同事恐吓她,却没想到一个客人今天见到她就把她打了一顿,说她是万人骑的脏东西要跟她断绝来往。
这个狗男人史芊丽本来就不喜欢,单纯是觉得对方花钱还算大方才忍受了他的大肚子和小弟弟的细短,这男人有老婆却还喜欢在外面找女人,还有个喜欢处|女的癖好,史芊丽为了伪装耗费了许多心思,今日被痛打一段忽然就害怕了起来,她无法想象单纯老实的男友如果收到那些短信会是什么反应。
把短信反反复复看了上百遍,史芊丽想破脑袋,终于想到了之前和卢平妙的争执,觉得她的罪可能就是辜负了杨沧。
说到这,史芊丽声泪俱下,哭着求她的原谅。
杨沧垂眸看着磕到脑袋流血的女人,浑身血液也在激烈翻涌。
知道她和史芊丽恩怨纠葛的只有三个人,而卢平妙没有她的吩咐,不会随意行动。
想到这,杨沧看着身前挺立如玉却行事t?果决狠辣的男人,想她原来也不够了解周轩。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教训她?”杨沧脚尖点着沙发边的地毯,“你配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为我做这些,你以为你带给我的伤害会比她更少吗?她跪在地上撞破了脑袋求我原谅,你呢?”
她脚尖漫不经心点着柔软地毯,“跪下啊,忏悔你的罪啊,像她一样,匍匐在我的脚边像一条丧门犬跪舔恳求我的原谅啊。”
周轩死死地盯着她。
她可笑地嘲讽:“怎么,做不到吗?你对我的歉疚,终究还不是抵不过你的自尊心。”
“杨沧,我这样做,你会更恨我。”
“开什么玩笑。”
“会的。”他低叹,沙哑又悲伤,“喜欢到最后,喜欢的人变成了一个这么可笑卑贱的玩物,你会觉得更不堪的。”
他几乎是哀求地看她:“杨沧,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变得如此低贱好吗?”
“从来不都是如此吗!从一开始你就是我花钱抢来的东西,你现在跟我计较低贱,你有放下你作祟的自卑心平等地看过我们的关系吗?”
“我有!”周轩激烈的喘息回荡在冰冷房间的每个角落,“我有……我以为离婚是你想要的,我以为是我配不上你毁了你的生活,我以为是我的贫瘠和无趣让你变得凋败颓丧,我以为彻底决绝地推你离开是最好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杨沧,我曾平等的把你当我的妻子看待!真的!从来没人会像你一样如此炙热执着地想要靠近我!从来没有人试图告诉过我我是值得爱的!可你让我像条狗一样朝你摇尾乞怜,是在打你自己的喜欢一巴掌!你以为我是傲慢的自尊心作祟吗?你以为我不敢朝你俯首称臣跪下忏悔我的错误吗?如果只是跪在那里就能够轻松唤回你曾经对我的爱,我会!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你最想要的!”
“杨沧!别把我们的关系想的那么不堪!我求你。”
“啪!”迎面飞过来的黑影直直砸在了周轩的脑门,鲜血顺着往下流,白瓷花瓶跟着砸在地面。
清脆尖锐的响声夹杂着两人愤恼的气喘声回荡在客厅里,一片死寂窒息漫延。
等杨沧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指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脑海里是万齐枝冰冷的话“你早晚和你父亲一样浑身的刺会扎穿所有人”,目光望着那个碎掉的花瓶,眼前闪过无数次杨玉龙朝她扔来东西的画面。
“你求我?”她讥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着西伯利亚刮来的寒冷空气,“是你从没有好好把握我们的关系又彻底斩断了,从爱人,到夫妻。”
“你有那么多你以为,却从来没有想要告诉我!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恶果已经结成的时候跑来我面前忏悔乞求我的原谅,就因为你们看起来像个受害者似的很可怜吗?”
“周轩,说到底,你就是你口中那个无趣、自私、冷漠的脏东西。你说的没错,碰上你是我的不幸,但好在我有及时止损的能力来结束我往后的不幸。”
“周轩,你说那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你知道什么是我最想要的吗?”
周轩脸侧鲜红血液泅湿了漆黑的碎发趴在他面无血色的脸上,苍白俊秀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伤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只在杨沧无望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彻骨绝望的害怕。
“不……”他低声摇头,“杨沧……不要……”
“消失。”杨沧说:“周轩,我想要你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你不是想要我的原谅吗?那就滚。”
“彻底,远远的。”
第65章 劈开纤弱幻想 在这个春节前的夜晚,月……
65.黑色月亮
“啪”的响亮关门声回荡在客厅, 杨沧在摔门离去前,只扔给周轩一句话,“我不是教堂里的神父, 你在我这没有忏悔的机会。”
周轩浑身冰冷的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剑拔弩张的气息渐远,他身上的紧绷却一点没卸下来。
走出半山春水, 车开到一半, 王向斌的电话打了过来, 带着歉疚和不好意思,“周轩,孙俊杰的父亲暂时还没消息, 但是你放心, 我们的人都在你前妻的身边,绝对能保证她的安全并且不打扰到她的生活,倒是你, 我觉得你这边可能更需要人手来保护, 毕竟孙成对你抱有很大的恶意,我们觉得他的恐吓信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王向斌絮絮叨叨着, 电话那边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
“周先生?”
寂静的车里响起周轩压抑到极点后极其疲倦的声音,“为什么还没找到?还要多久?”
“周先生,这个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 但你的人生安全我们是放在首位的,你……”
“首位?”周轩咀嚼着这两个字,嘶吼在胸腔里发了疯, 吐到嘴边的只是,“你们把我们的命当首位,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吗?”
他看着杨沧被他推向另一个男人, 看着自己在靠近与远离她之间剧烈挣扎,明知不应该又在出现在她面前时寻得了一丝溺水之人喘息的机会。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无所顾忌地走向她,而那个时候,或许杨沧也根本不需要他了。
“不是这样的。”王向斌顿了下,对周轩这样做出贡献本该有更好结局的人产生了同情,“我们明白你当下处境比较艰难,理解你心情不是很好……”
“不,你们不会明白。”周轩没有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尖锐的刹车声在路边响起,他忽然停下车,脑袋埋进方向盘的同时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耳鸣,杨沧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嘲讽如海水在耳边翻涌。
……
将近年关,研究院开始了年度总结与表彰大会,周轩负责的项目有重大进展在大会上得到了隆重表扬,同时他关于忆阻器的研究有了新的成果,并且在最近三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发表了新一篇《Nature》和5篇sci,而他负责的小组有多项研发成果获得了国际大奖。
一时间院里的人见到周轩都要祝贺他一下,就连尤建这样心高气傲不服输的人,都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周大天才来我们研究院真是屈才了。”
照他这么卷下去,过完年都能接着升主任了,这在研究院里还是从未有过的历史,不过他诸多成就摆在那里,就算是升职也没人可置喙的。
周轩哪管尤建的小心思,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回研究室了。
“切。”他走后,尤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旁边卢成和笑了声,“尤建,你与其眼热周兄,还不如把你手头的项目好好搞一搞,别过两年人家做最年轻副院长了,到时候你可后悔抱大腿都来不及了。”
于梦秋最讨厌尤建嘴贱的样子,提及自己师兄非常骄傲,“哼哼,照我师兄做事的能力,做院长我觉得都是早晚的事。”
说罢,故意扫了眼尤建。
尤建脸发青,想到这两天全院天天发的都是关于周轩优秀成绩的文章就心口发酸,半天哼唧道:“你们就在这替人净想美事吧,我去做事了。”
“呵。”人一走,于梦秋就翻了个大白眼,“周师兄都不把他放眼里,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说完,想起昨天开会周轩被院长大加表扬她都还没庆贺,赶紧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周轩从实验室出来,天已经大黑,点开手机是几十条祝贺短信,他上下划拉了一圈,黑眸古井无波,手机塞回口袋。
之后几次他去半山春水,都没有再见到杨沧。
想到她厌恶的眼神和王向斌的话,他没有再去触霉头,只一压再压他的欲|望,等孙成出现。
而世事从未如周轩意过,在他忙着年前赶项目的时候,杨沧也在忙着这一年的工作总结,大大小小有无数的会议要开,一周出差不下五回,每天睡觉的时间基本都是在飞机上,直到过年前才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机会。
小年夜这天,杨沧终于在应元岭多次热情邀约后,陪他前往应家聚餐。
应家是个庞大家族,传统而又重视亲缘关系,单是应元岭父母这一脉,就有两儿两女,应元岭是最小那个,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而应昊英兄妹有六个,加上旁系亲戚,家族聚餐能达上百人。
杨家虽有其他亲戚,但因为杨玉龙和万齐枝感情不和,婚姻形同虚设,多年来杨家聚餐向来简单次数少,而自从她做了继承人之后,更是把这样没意义的聚餐给省去了。
从应家老宅进去,绕过亭台楼阁,静影沉t?璧,终于到了院子里。
在杨沧踏进去的瞬间,便感觉从四面八方有数道目光朝她瞥了过来,尽管她早已习惯别人的窥探,但这样的场合还是让她下意识蹙了下眉。
应元岭和善地笑了声,“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那进去吧,我妈想见你很久了。”
他笑的温柔,视线在她的粉白冬日旗袍上扫了眼,她生的妩媚风情,他今日却给她选了个内敛端庄的样式,而她将这款式穿的更加大方美丽又勾人了,既有东方女人的韵味,又不失独特的性感魅力。
“嗯。”杨沧颔首,在应元岭伸出肘部时搭上他,两人相携往院子里去。
主桌上已经坐了一圈的人,应元岭一一为她介绍。
“沧沧,这是我大哥应峰,那边那俩已经一米八的是他的俩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哺乳期今天就没带过来了。”
“这位是我大嫂,旁边的是我二姐应媛源,这个是我三姐应梦希,这个是她丈夫……”
应元岭温文尔雅的向她介绍着,杨沧在僵着脸向第五个人笑着点头后便已经绷不住了,不仅仅是人太多名字压根记不住,更因为这些人全都淑女有礼,绅士端庄,跟她寒暄招呼时有一瞬把她拉回民国时期的恍惚感。
当然,应家这个宅子,倒还真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代代传承,到现在依旧人丁兴旺。
杨沧望着应元岭,看他儒雅持正的作派,再看在场的每一个人,总算明白过来这“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聚餐结束后,杨沧坐回车上,长喘了一口气,靠回椅背,感觉这顿饭吃的比开了一天的会还累。
应元岭抱歉地看着她,有几分不好意思,“沧沧,我家的规矩是有些多。爸妈受祖父的规训,生活习惯也相应有些老派,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些来拘束你的。”
“没事,挺好的。”她摇摇头,心里自嘲,比她家吃个饭总要掀桌子或砸伤几个人要强太多了,只不过她再一次意识到,应元岭是个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儒雅君子,而她是泡在烟酒声色场里反倒自在的人。
“元岭……”
杨沧迟疑着喊他,下一刻就被他握住了手,“就快过年了,不准说丧气的话。”
她愣了下,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打断,哭笑不得:“我是想说……你这么个好好先生,是怎么看上我的,你在婚恋市场不该是个香饽饽吗?”
昏暗的车灯里,应元岭静静望她。
“嗯?”
“沧沧,你知不知道,看上你就像喝水和呼吸一样简单。”
“……”杨沧很想给他的盛赞一个不那么浮夸的表情,但还是被他深情的目光给惊到失语了,半晌才尴尬地说:“是吗?”
她干笑,想自己是否和他交流的过程太过伪装了,他压根不知道她的暴躁和尖利。
“是!”应元岭掷地有声地点头,“沧沧,你有种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美,那点……让人很心动。”
杨沧哑然,心漏跳了一拍,应元岭太过认真,以至于她慌不择路的咳了几声,“是吗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
车后排的温度似乎在不断上升,杨沧感觉到了燥热和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些,却被应元岭手拉得更紧,直至片刻后十指相扣。
杨沧第一反应是甩开,她几乎是害怕与反抗这样的亲近,却在转头时望进了应元岭沉默安静的眼睛,静悄悄的等待,幽深如井,某种按兵不动的温柔和耐心拉着人往下陷,以至于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他的视线,跟着忘记了松开手。
到达半山春水,应元岭将她送进门边。
“沧沧,你今天能陪我回去见父母,我真的很开心。”应元岭温润地说着这话时,依旧未舍得放开她的手。
杨沧感觉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般,温度既不是如玉冰冷易刺痛,又不滚烫如火易灼伤,就像冬日街头趁手的烤红薯,已经从炉子里拿出来了一会,在寒风里捧着会有熨帖的暖和。
杨沧走近他,试图更深切地感受这不一般的温度是否真的适合自己,下一秒,误会的应元岭把她搂进了怀里,在她要推开的时候,按住她的手吻了下来。
杨沧偏头,吻落在了脸侧。
温热,气息滚烫。
杨沧低道:“抱歉……”
她是立着针尖的刺猬,对任何温度与亲近感到抗拒。
应元岭笑了笑,“这为什么要说抱歉,沧沧,我等得起你愿意的那天。”
偏僻的花房里,周轩隔着冰冷的玻璃,漆黑视线死死望着亲吻过后相拥的两人,攥着铁锈架子的手指青筋凸起。
稀薄寒冷的空气里,渐有腥咸味道流过发红铁锈滴落地面。
他始终未觉,阴影和空虚的缅想将他笼罩。
达摩克利斯之剑劈开他纤弱的幻想,诉诸一个已然的事实。
阴潮之地不宜养花。
在这个春节前的夜晚,月亮都成了黑色。
第66章 捅进血液里的刀 爱过,没有相爱过……
66.捅进血液里的刀
除夕这天, 周轩先回了趟峰千区的房子,开窗透风,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着冬日的暖阳发了会呆,透过柔软白纱望向客厅。
好似看到杨沧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踢他膝盖催促去做饭的画面, 又或者她从隔壁书房的木门窗户探出脑袋, “周轩, 你把我的文件又收拾到哪里去了?”还有她裹着干发巾,浑身湿淋淋地从浴室跑出来,毛巾扔给他, “帮我擦下后背。”
曾经这样的画面在他把杨沧带来时两人都曾畅想过, 风吹帘动,再睁眼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久坐,关上两人曾经的家, 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中午简单吃了些, 下午回宿舍贴了个春联又看了会资料,提着大袋小袋去了半山春水。
“周先生, 小姐带着孩子回杨家了。”王玉莲解释,又看了看他身后提的年货和一些菜,硬着头皮说:“周先生……小姐说你要是来了, 孩子也不在家,希望你能尽快离开。”
“……好,我知道了。”
周轩并未让王玉莲为难, 只放下东西去花房转了一圈便离开了,王玉莲看着男人落寞远去的背影,欷歔地叹了口气。
这有钱人啊, 过年还真未必比她们小老百姓幸福。
而杨沧这边,确实如她所感叹,杨玉龙在入夜吃了饭后便赶去其他小老婆那了,而万齐枝早就习惯,生活的重心已落向了女儿这里。
“你和元岭,最近还行吧?”她试探着问,顺势把怀里抱着的杨雾递给旁边田妈。
杨雾一看是很陌生人的脸,小嘴抿了就要哭,杨沧见状,瞥了眼在家也穿的华丽美艳的万齐枝,放下筷子把孩子抱过来。
万齐枝愣了下,不自然地理了下发梢,“元岭和这孩子处的怎么样?”
杨沧称得上机警地射向她:“你想说什么?”
“害……”万齐枝干笑,“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你考虑,要我说你以后要是真嫁进了应家,那这个孩子当初就不应该咱们要,给他爸爸……”
杨沧狠狠拍了把桌子,打断她的话,冷冷瞪着她,“怎么,孩子爸看不上,现在连孩子都看不上了。”
万齐枝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得一口气都没喘上来,先是指责“你真是把你爸臭脾气都学完了”,又是说“我还不是为你和元岭着想,应家门风严谨,你俩以后要是真成了,带这么一个孩子你肯定会遭人闲言碎语的,你可是杨家独女,怎么能落了人话柄。”
“没这孩子,我就不是二婚了吗?”杨沧可笑道。
万齐枝一噎,“二婚跟有没有孩子在眼前晃那能一样吗?到时候你和元岭成了婚,再给应家生两个孩子……”
桌边身影忽然站起,万齐枝顿住,“你干什么?”
杨沧拍了拍怀里要哭的杨雾,一边安抚一边放话道:“万齐枝,杨玉龙的事你掺和不了,我的事你更是休想来管。孩子,有且只有我怀里这一个了,你要是看不上她,不如连我也别看得上。”
说完,她便抱着孩子去拿东西要走。
“欸你这是干什么?”万齐枝连忙起身拦,“大过年的咱母女俩闲叙两句,你值当生这么大的气吗?这些话旁人不敢跟你说,我不替你掏心掏肺打算那怎么行。”
“你的打算就是搅和了我第一段婚姻后,现在又想来干涉那还没影的第二段吗?万齐枝,如果我的婚姻失败,不如看看你都立了什么丰功伟t?绩。”
说罢,她撇开她的手抱着孩子往外走了。
“杨沧!”万齐枝气恼:“除夕夜你们父女俩就这么一个个把我撂在家里吗?”
门外,杨沧已经坐车远去。
万齐枝气得脸色通红,“走,都走。”
说着,看到圆桌上丰盛又满满当当的年夜饭,气的扬手一挥,饭菜尽数扫在了地上,一片混乱。
佣人闻声跑出来,看到怒发冲冠的万齐枝都缩在角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隔壁一簇簇烟花美丽绽放,绚烂花火倒映在杯盘狼籍的杨家,又很快消失。
车驶上大路,张灯结彩的春节红灯笼划破了漆黑天幕,爆竹声四起,浓浓烟火味散在人群惊艳的欢呼里,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不言而喻的欢乐和喜气洋洋的年味里。
灯笼高挂于街道两边的路灯上,不断向远处延伸,像蜿蜒跳跃的舞龙,将烟火升腾的除夕夜点缀的更加热闹了,闹市区人声鼎沸,到处是孩子们拿着加特林烟花奔走的呼声。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色法拉利Purosangue中,车厢内静悄悄,只偶尔响起杨雾呓语的声音,白嫩的脸颊红扑扑,闭着眼睡的香甜,细长的亚麻色睫毛在眼睑落下暗影,弯弯翘翘像个洋娃娃。
杨沧收回目光,望向怀里奶呼呼的小团子,手漫不经心点上她睫毛,心也跟着柔软了些。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别墅前的高挑身影。
昏黄的光晕里,男人周圈笼着一层朦胧细腻的柔和灯光直直望向车里。
“小姐……”司机犹豫着喊她。
“继续开。”杨沧面无表情道。
她这么说着,那道身影已经跟着车进来了,在车停下的时候等在她的车边,在司机过来开门时,低沉声音隔着玻璃喑哑落在耳边,“我来吧。”
车门打开,周轩伸手去接人,杨沧掠了他一眼。
“外面冷,别感冒了。”周轩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外套拉链拉开,接过杨雾的同时把孩子揣进了怀里,鼓鼓囊囊的,对她笑的开心,“地上结冰了,滑的狠,下车时小心些。”
杨沧并未搭理他靠过来的手肘,错开他下车进屋。
周轩抱着孩子紧跟其后,在门口被她挡住,“你要是想看孩子,我不拦着,把她带走,明天送回来。”
“寝室的暖气不够热,她跟过去怕会受凉。”
她鄙薄地笑了下,“怎么混的还这么惨。”
“……我一个人,不是很在意这些。”
上一年,杨沧在他那里住,虽然刚怀孕,但周轩因为她额头为他受的伤一直心有愧疚,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冷不冷,我把热水烧好了,先泡个脚吧”。
两人从便利店出来,默契的不想开车错过沿路的风景,顺着灯光璀璨,灯笼高悬的小街一路走了回来,路上火树银花,过年气息浓厚,两个不爱热闹的人心也变得腾腾热。
回去后周轩先给她烧了洗脚水,又揭开她额头的纱布看。
“没事。”杨沧真不在乎这点小伤,她在杨玉龙那受的磋磨也不止这点,早就不在乎了,却被他凝视的目光看得她心里发紧,嗓子干干的,不自然道:“干嘛啊。”
她扒拉开他的脸,他像个弹簧似的又弹回来接着看,半晌才说:“杨沧,我会记得你为我受的伤。”
彼时,他觉得或许他可以将这段开端是荒唐的婚姻经营好,却在她对着医院外的老夫妻发呆时彻底打碎了幻想,又觉得或许她更好的选择是其他人,但原来兜兜转转,他根本再也不能放开手了。
杨沧说的没错,他太过自以为是。
那年,窗外的烟花倒映在近距离对视的两人脸上。
杨沧静静地看了他很久,说:“我才不要你记得这个,要你……”
“嗯?”他笑,声音温润。
杨沧哼哼,点他额头把人往后推,“去倒你的洗脚水。”
烟花依旧照人脸,而他最终也没有等到那个答案,只是隔着门板和怀里的孩子,在杨沧看他的目光只有冰冷时,依旧坚持着留下来。
“什么意思,让我找人轰你?”
杨沧都怀疑,眼前这个厚脸皮赖着不走的人还是不是曾经万事无动于衷的周轩。
“杨沧,我们一家人一起过个年好吗?”
“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伤了杨沧,她又变得尖锐,眉眼一冷,“虚伪的平和与团圆不如没有。”
跟着,杨雾被她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睁开眼雾蒙蒙的含了泪珠就开始哭了,可怜的稚嫩哭腔打破了凝结在门边的冰冷。
杨沧瞪过去,怀里的小人贴着他爸的胸前哭的梨花带雨,两眼眶红扑扑的。
“把人带走。”她冷道,朝屋内走了。
周轩低声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犹跟着进去。
杨沧头也没回上了楼,周轩晃悠着小宝宝,拿着买给她的小红萝卜玩偶在她眼前逗弄,父女俩站在落地窗前看院外远处的烟花,一束束璀璨耀眼。
杨雾很快止了哭声,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轩,怀里稚嫩小手捧着她半个身子那么大的红萝卜咬啃着,绿叶很快就被她没牙的粉嫩小嘴巴含的湿漉漉。
周轩哭笑不得,抽走那萝卜叶时指腹轻轻蹭蹭她红扑扑脸蛋,又跟她玩了会后把孩子先交给了王玉莲,拿着下午就带过来的菜进了厨房。
杨沧洗完澡出来,周轩打来的电话还在不停响,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庆贺新年的短信在往手机里跳,她瞟了眼就把手机随手扔沙发上了。
下楼瞥见周轩抱着杨雾在垫子上玩,见到她抱着孩子走过来,“吃饭吧。”
杨沧蹙眉,抱臂恼怒,“得寸进尺?”
他轻嗯了声,好似迟钝到没有发现对面的嫌恶,手轻轻拉上她的衣摆,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往桌边走了。
两米长的餐桌上摆着简单的四道菜,红烧鲈鱼、蒜蓉西蓝花、地三鲜、莲藕炒五花肉和一碗紫菜虾滑汤,和杨家的丰盛晚宴比简直称得上可怜。
周轩递筷子给她,“时间紧张,来不及做太多,但都是你爱吃的菜。”
杨沧孕晚期的时候挑食的厉害,喜欢清淡点的饭菜,五星级饭店自然能满足她的需求,可她就是想周轩每天提着满满当当的菜回来给她做饭。
周轩也不说什么,只不忙的时候会抽出时间来学习做饭,长此以往,总算有几道菜拿得出手,而现在那些菜都摆在他眼前。
杨沧垂眸,看着举在跟前的筷子,呵了一声,起身道:“我在杨家已经用过饭了,周先生自便吧,麻烦离开时把别人家的厨房打扫干净。”
“杨沧,陪我吃顿饭好吗?就今晚……”周轩望着她背影,薄唇发干,低道:“这个春节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的吃过饭了。
杨沧回身:“我要你始终不来打扰我。”
周轩自嘲地笑:“怎么做?”
他抬眸对视她,漆黑眼睛盛着认真,落地窗外烟花闪烁,只在他眼底倒映更加悲凉的苦笑:“我去学,给我点时间好吗?”
想了想,似乎怕她连这样的恳求都拒绝,涩然道:“你知道,我学东西很快的。”
杨沧站在桌边,望了他几秒,抱臂坐下,并不接他的筷子。
周轩视线从她冷淡的脸移开,将筷子放到她身前的碗碟上,抱着杨雾在相邻的凳子坐下。
“去对面。”她拧眉。
在杨家,即便是宽大圆桌,也是三人各占一个点,每个人之间保持着近一米的距离。
周轩扫了眼桌那头,摇头:“太远了。”
杨沧眯眼,视线又变的危险,跟着周轩夹的西蓝花喂到了她嘴边,“炒的不重,是你爱吃的口感。”
“为什么在我不饿的时候想起了给我夹菜,为什么在我渴的时候却还要我求你。”杨沧红唇吐露悲伤,“周轩,错过了你知不知道。”
她偏头,冰凉如水的目光落向对面的窗户。
黑暗的玻璃上,她的身边是陪伴着她的周轩,他的怀里抱着乖巧孩子,一家三口安闲静谧坐在一处吃饭,远处烟花灿烂,鞭炮声不断。
最普通不过的除夕夜,曾经是她最想要的,她不懂婚姻,只是懵懂的想这样的家是她期待的。
“周轩,我会畏惧这种时刻,知道自己可能有机会拥有,汲汲营营一场空后,你再塞到我嘴边,我会怀疑这是夹生的米饭,藏了蛀虫的烂苹果,白蚁咬嗜的空心大树,所以……”
“别往回看,行吗?”
夹着西蓝花的手一抖,白t?皙如玉的手背青筋暴起,悬在空中的手指攥着轻轻两根筷子却被压得发抖,像大石头砸下把挺直的脊背终于压塌。
细密的疼痛把周轩包裹,他不知道哪里痛,却被钻入心肺撕扯的疼痛揪扯到坐不住。
“他……对你好吗?”
“是正常人的恋爱。”杨沧说。
“好,我知道了。”周轩俯身,像年久失修的机器,滞涩迟缓地把西蓝花捡起来扔到垃圾桶,筷子点了点菜,强笑:“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杨沧始终未动筷子,抱过杨雾,看他一个人机械麻木地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打扫、清理,亲了亲杨雾的眉心,在新年的钟声还有一个小时到达时踏夜离开,他脸色糟糕的厉害,杨沧不得不问:“你的车呢?”
“我想走一走。”他不知道一个人回那个冷清的小屋能做什么,整栋楼都没什么人了,他想现在他应该连实验报告都不大看得进去。
“随你。”
杨沧不说什么,抱着孩子上楼。
过了会,她忽然跑下楼,从仓库里翻出了她当初出差从南京带回来反倒阴差阳错求来的他的字。
新年马上到来,就让旧的一切都随日历撕掉。
黑暗街道上,周轩走在一盏盏路灯下,像踩着错乱的黑白键盘往前走,肩头陷入一明一暗的光影中,他的人生弹错了几个音符,乐谱便不奏成歌了。
奔跑过来的杨沧忽然慢了步伐,静静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多年后重逢周轩的那个夜晚。
那时,因为万齐枝和杨玉龙吵架不断,她把那个保护她胳膊受伤的男人忘了,等空下来想起,她在一个清闲的黄昏开车进了清大,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在校园街头看着那些青涩、稚嫩、单纯的学生们,忽然失了兴致,想到他可能也不过是这样普通乏味的学生,便调头离开了。
那时橘红黄昏占满天际,她在不经意瞥向后车镜时,于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高挑清冷的身影,踽踽独行,她的昏沉骤消,等她再去看那人影又溶于了人群。
她恍惚又觉好笑,想什么,这学校好几万人呢。
等她时隔多年坐在车内,隔着窗户看着那道身影,他眉目依旧疏淡,走路也安静专注,平静剔透的像落雪湖面上清泠泠立着的一只白鹤。
她忽然就确定,那个脱离白昼,寂静血色光辉洒于大地的落日时分瞥见的男人,是他。
曾经她后悔于自己的惫懒,现在隔着百步的距离,她苦笑看清,她和周轩,错过就是命运写下的注脚,是她荒谬的执拗,让一切变得混乱难堪以至于如今的面目全非。
“周轩!”
空荡的街头,杨沧的声音忽然远远喊来,清脆嘹亮的悲伤将回荡着烟花声的夜晚变得浓稠。
周轩的身影僵住,惊愕回头,满脸喜悦,跟着就在看见她拿着那副字画后脸色变僵,看她慢慢走近,直到两人相隔半臂,她把那幅字还给他。
“道歉礼,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数。”她强笑,那双风情动人的眸里有泪水盈出,“周轩,我试过去正确爱一个人的,你可能都没感受到,在等你归家的每一个夜晚,缩在沙发上时,我都在说,杨沧,今天不准对周轩发脾气,这小子早晚会发现,他肯定是爱你的。”
“我就靠着这句话骗了自己一天又一天,直到你答应了离婚,生完孩子在医院把你关爱的目光投向杨雾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自己蠢的都有点可怜了。逼一个不爱你的人去爱你,强迫一个傲慢的男人在婚姻里低头,追一个永远够不到的红萝卜,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闷头拉磨的驴。”
“所以……”一滴眼泪从杨沧的眼眶滴落,没有划在脸庞,直接跌落在了冰冷的暗夜空气里,一闪而逝,“别在这个时候说爱我,我好不容易放下了困缚的枷锁。”
“……犯了错,就连说爱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吗?”周轩抓着字画的手发白,“我是爱你的啊。”
“杨沧。”他抬头,眼眶同样红了,那飞速消失的眼泪分明滴在了他的心口,砸出千层波浪万缕涟漪,“我是啊,为什么要说骗自己,我是的杨沧。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有被爱过,我只是觉得爱太惨痛可怕,为什么我只是晚了一步……”
“是很多步。”杨沧截断,“周轩,我追在你身后有多久你不是不知道,是你给了这段关系一个决绝的答案,在我刚为你生下孩子而你笑着给我推荐其他男人时,就都结束了。”
“周轩,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你怎么能对一个喜欢你的人这样做?!你的一举一动浑不在意都在告诉我杨沧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在意你,更别谈爱了!”她气急,哽咽出了声,“周轩!我怎么可能原谅一个这样对我的男人。”
“我不想……”周轩慌乱,按住她的肩膀,“你听我解释。”
纷乱蚂蚁啃咬心脏,他再也不要等待,他只知道他真的要失去眼前的人了。
而杨沧已经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狠厉惨痛的目光射向“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这行字,道:“就像你的字写的这样……与其蝇营狗苟惨痛得到,我们不如也两忘吧。”
“不要!为什么要两忘!我们从未得到为什么就要放弃。”字画掉落地上,周轩双手牢牢按着杨沧的肩膀,痛苦地看着她:“杨沧,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贫穷狼狈窘迫,我能想出一万种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疲于奔命解决问题连陪你去产检都迟到,让你艳羡地看着窗外的老夫妻发呆黯然。”
“杨沧,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崩溃吗?!”
“那天,孙俊杰做间谍被抓了,我没办法,我想去陪你的,可是我从国安局出来不管我开的有多快可都还是迟到了!”
“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孱弱、臃肿、自厌,我想早点回家可是我有太多的实验要去做,我必须抓住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像一条贪婪无度的恶犬趴在地上死死咬住别人不要的项目,才有可能让你家人接纳我,有金钱有能力有地位去陪伴你。”
“我被孙俊杰的父亲恐吓,他拿你的生命威胁让我后半生都活在举报他儿子的悔恨中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发现自己太无能了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回来的花都没资格好好供养!”
“杨沧,你喜欢我,能不能连带看看我的清贫和努力。我需要时间去变得强大,需要时间站在你的身边而不被任何人置喙,可是我没有时间……”
周轩苍白的脸上眼泪终于流下,“杨沧,你知不知道……你快枯萎了,我只能把你交出去。我答应离婚,想保护你,想让你回到以前的杨沧,甚至一再地告诉自己,我是恨你这样强权压人的女人的!在医院里我不敢看你任何一眼,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你是个罪恶的女人,掀起一些仇恨来控诉是你毁了一切,我鄙薄你,嫌恶你,推远你,决绝地把事情做到了没有回头路,可是……”
“我后悔了。”他拍打胸口,“我不知道,你要如我的愿越来越好了,却有人一再告诉我,你是对她有情的,你是爱她的。”
“我不相信,我不敢信,可是!”周轩崩溃地指着胸口,“这里太痛了,我总是反反复复地陷入黑暗与耳鸣,想到你,浑身都疼得厉害。晕倒在大雪里的时候,我看着头顶漫天的雪花丝毫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想让彻夜冰冷把我带走,可是醒来,跟随天花板的白色冰冷涌来的,还有比昨日更强烈澎湃的念头……”
“杨沧,想她……”
“想对她说,周轩这样恶劣可鄙的人,是爱她的。”
“这段婚姻,杨沧,我们爱过的。”他苦笑,眼泪掉下,“只是没相爱过。”
“而你,不相信,又或许……”
“相信,只是不重要了。”
“我的喜欢是垃圾桶里生了臭的腐虫烂虾,而你的爱……”周轩望着她身后那轮白蒙蒙圆月,泛白颤抖的指尖指着心脏,“在这里,高悬,明亮,是朗朗长夜里的月。”
“你怎么还会觉得,会有人能做我的白月光呢。”
他俯身,将近在眼前却格外遥远的人拉回怀里,“分别前,再让我抱抱t?你……好吗?”
杨沧已然失语,面前哀恸、悲伤到崩溃的周轩在她心底掀起了巨大的风浪,细长的眼睫是飓风里不断被扇动的蝴蝶,颤抖不断,她攥住了自己回抱的手,只静静立在那里任他无助彷徨地靠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肩头轻轻贴上,眼泪泅湿她的衣服,温热的泪珠蹭到了她冰凉的脖颈。
僵硬的站姿与一指距离,他却像离港漂泊的旅客终于停岸,闭眼休憩,灵魂得到了长久的慰藉。
烫。
周轩这样薄情的人,落泪竟然也有冬日壁炉里莹莹火苗灼烧的温度。
“你……从来都没说过。”她的声音极其沙哑,“你只是不断地推开我,你没有给一个在大海上即将溺水的人任何一个信号,她已经呛满了水,身心俱疲的绝望中学会了游泳,你再递来浮板,也已经……”
“我知道。”周轩打断她,像被推下悬崖前的求饶,沙哑道:“不要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远处的烟花放了又放,越来越灿烂,绚丽。
如此夺目,如此短暂。
周轩睁眼,怀里已经空荡冰冷,远处杨沧头也不回地在走远。
他是刻舟求剑的愚者,而那一叶小舟在汪洋大海里已经驶的越来越远了,周轩浑身都痛到让他站不直,只能佝偻弯了腰,视线落在地上扔的字。
回忆又缥缈地走进了关于半山春水的那个明媚日子,他呆呆地站在那堵墙前,长久失语。
杨沧的爱,如此夺目耀眼又触目惊心到惨烈的放在了他眼前。
他每读一个字,腿根都在颤抖,可是他按着自己没有回头,他不知就在那时,杨沧是否望着他的背影在黯然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后悔和歉疚将周轩吞噬,他忽然跑起来,要对即将到路对面的杨沧说:对不起杨沧,你的爱很拿得出手,原谅那个愚蠢可笑的男人。
就在他奔跑时,斜对面的公园里忽然冲出来一个黑影,直直地往杨沧走去了。
周轩睁大眼,浑身陡然激出一层冷汗,意识到那是谁,疯狂地冲了过去。
就在那个男人快要过马路时,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超出常人的速度扑了过去,男人闻声转头,跟着露出了怀里藏着的锋利匕首,亮光犀利闪过,看清来人,那人露出阴冷残忍血腥的笑,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怀里的刀就直直地刺向了扑来的男人。
锋利的匕首捅进身体,凶狠旋转,仇恨与恼怒让他下手如此重又毫不犹豫,与此同时,远处十字路口响起剧烈的撞车声。
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远处有尖叫害怕的声音响起,掩盖了这里一声声疯狂狠厉刺进血肉翻滚搅拌的声音,男人拽着他头发,露出了得意的笑。
“做英雄,我要你做烈士!”
周轩感觉他像个四处破了洞透着风的破兮兮玩偶,心里却是慢慢松了一口气,想起王向斌的话:“他的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幸好。
他倒在地上,不到三十秒周围就有跟踪的警察冲了过来,隔着晃动的人影,脑袋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天旋地转间,他看到了那个从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漠然走开的女人。
她始终未探看,未回头。
毫不犹豫,向着她的新生走去。
混乱的鸣笛、尖叫、呵斥、烟花、新年歌曲等声音揉成一片,周轩汹涌怒吼的血液在无解的爱意里横冲直撞,终于顺着那一个个破开的洞孔流出,他也像是被放了气的吹气人,渐渐变得干瘪无力。
“周轩!”
慌乱紧张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遥远,晃动影烁的人影里,他的目光渐渐变暗,只有路尽头的那道纤丽高傲的身影在新年的钟声、璀璨烟花里依旧夺目,最终如一抹高悬的月渐渐被云彩遮挡,慢慢消失在了烟火尽头。
黑暗来袭,周轩遥祝:
新的一年,他爱着又已经失去的杨沧,自由恣意,任性活着。
第67章 新春佳节 “周先生他……刚刚回来了”……
67.新春佳节
新年的钟声敲响, 将整个清城都拉进了烟花璀璨、热闹欢呼的浓厚过年气氛中,万家灯火团圆美满。
医院手术室前,医生的袖子被王向斌紧紧拉住。
“他不能死, 不能死,救活他!”他神情慌乱,颤抖的双手尽是刺目滚烫的鲜血, 几乎瞬间就将对方的白大褂染红了。
“哎……”医生瞧着架子上脸色死白, 鲜血染满了床单的伤者, 并未多说。
灰冷的走廊上安全通道泛着幽绿薄光,王向斌懊恼地抱头蹲在角落,有同事安慰他的情绪, “这是意外……”
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推开, 他眼睛浮出亮光快步上前。
“伤者失血过多,情况危急,麻烦你们先通知家属。”顿了下, 医生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 王向斌的脸更白了。
周轩是他见过的真正的且为数不多的天才研究员。他沉稳冷静,聪明睿智, 更重要的是他那份对于世事清醒的认知以及对这个行业冷峻聪慧的思考和认识,那种对人事的洞察和对生活处变不惊的态度,才是真的能为国家科技发展做出贡献的人, 他不应该被愤怒支配的复仇者捅死在新春佳节的冰冷街头。
“医生,再救救他救救他!他不该就这么死了!”
他情绪激动地说,医生已经见惯在死亡面前崩溃痛苦的人, 并未多说什么,点头回了手术室,紧紧闭合的大门再次让王向斌陷入绝望。
他靠着墙壁, 颤抖的手拿出电话。
村子里,张小燕和周柱正睡得鼾声连天,想到今年气派的新房将在村子里建好,两个孱弱的中年人都对新的一年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直到突如其来的冰冷电话把他们仓惶搅醒,再一次次挂断与“丧良心,你儿子才快死了的”咒骂中,终于被冰冷的现实踉跄拉回清城。
新年钟声敲响的还有原本陷在香甜睡梦里的杨雾。
屋外烟花闪烁,劈里啪啦炮竹声不断,婴儿房陷在明明灭灭的花火里,直至尖锐轰隆的一声巨响震的房屋都在抖动,窗玻璃摇晃,屋外一束巨大的冲天万华镜烟花在整个苍穹浩瀚绽放,万花筒色的尾焰好似将黑暗大地都拉入了闪烁绚烂的白昼,杨雾惊吓的哭声随之传来。
从冰冷街头走回来的杨沧闻声过来,脱下外套上的寒风和冷气,把人抱在温热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乖,乖,不哭,是新的一年来了……”
她笨拙地哄着怀里哭的眼眶湿红,满脸含着泪水的杨雾,透过窗外的烟花光亮低头看胸前的人,一片熨帖暖流拂过心头的时候,酸涩与悲伤也在心口回荡,今夜的冲击如潮起潮落,不断拍打着布满漆黑纹路的礁石,她长久平稳的脉搏在呼啸和阴沉的天光下浮躁跳动。
杨沧的眼眶发涩,低喃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楼上,她的手机响了又响,应着窗外的光亮直至再无响动,陷入漫长死寂。
大年初一,万家团圆,阖家欢乐时,张小燕跪在手术室门前泪流满面,周轩刚拉出来没多久又心跳骤歇再次拉进了手术室,第三次签下死亡通知书,总是立在人群最后面的周柱都冲了过来,拽着医生的手,“我俩这么大年龄了,就这一个儿子!医生你不能让他死!救救我儿子啊!”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涌现出了浓烈的害怕和痛苦,尽管他们夫妻俩对周轩的管教非常严苛,曾经他只是用来当作链接家庭的重要工具,和他们夫妻的关系也是疏离、冷淡的……但不管怎样,他不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没了。
周柱不敢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俩还能指望谁活下去。
匆匆赶来的傅一旋刚从电梯出来,看到手术室门前哀嚎悲恸的痛苦场面,身影兀地定在那里。
接到王向斌始终不敢相信的心,在那对父母绝望的泪水中给了沉重一击。
杨沧昨夜睡在了杨雾的房间,母女俩相拥而眠,温暖安闲,却不知是不是窗外鞭炮声的缘故,她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而向来睡眠好的杨雾也始终睡的不踏实。
第二日,她给孩子冲了奶,用了餐才回到自己的楼层,拿起手机,不意外地看到上百条祝贺新春的短信还有万齐枝、应元岭、卢平妙等人打来的电话,最下面还有……
周轩的号码。
00:12、00:34、01:52……
打了很多通,她的指尖与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t?几秒,最终划开了,而上面的几通陌生号码也选择了忽略。
她换了衣服,抱着杨雾在院子里晒了会阳光,远处玻璃花房静悄悄,凋敝又安静地立在那里。
杨雾在她的怀里动来动去,她怔愣的时候电话响起。
“沧沧,新年快乐啊。”应元岭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分明只是隔了一个晚上,杨沧听到却有相隔许久的恍惚。
“嗯,新年好。”她淡笑着应。
应元岭说起了昨日应家聚会的场景,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吐槽,“人丁太兴旺光是孩子就能闹得人头疼。”
他虽是吐槽,话语里也带着几分纵溺的笑意,显然是习惯与享受这样美好幸福的家庭氛围。
说着,他语气迟疑,带着羞涩说;“昨日同大爷家的三哥聊起来,他们都打趣我的女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都闹着想要见你,。”
“嗯?”杨沧愣了下,敢情上次那么多亲戚还没把他家里人见完。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迟疑,应元岭立马改口道:“她们也就算了,过几日我妈妈和两个姐姐要去庙里上香,你……想不想同她们一起去?”
应家门风传统,喜礼佛上香,逢年过节他的母亲都要带着两个姐姐去周边的寺庙拜一拜,外人自然是不参与的,提出让杨沧过来自然是把她当家里人。
“不了。”谁料,杨沧拒绝得很快。
应元岭楞了下,斟酌着:“沧沧,我们也接触这么久了,当初又都抱着相亲的目的,我想……”
“这段放假的时间我想带着孩子去南美玩。”
“现在?”这可是春节过年期间,这对应元岭来说有些不可思议,一年到头他再忙也得在这段时间放下所有工作回家陪陪父母,应酬些亲戚朋友,“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杨沧从来都是想到就做的性子,飘渺的目光望着头顶暖融融的太阳,眼睛却逆光的想要落泪,“……新春的烟花太吵了吧。”
她从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任性的人,拒了万齐枝勒令回家的电话,在下午带着从未出远门的杨雾飞去了南美,远离冰冷茫茫的寒雪,炮竹烟火味消失,凌冽彻骨的冬日寒霜终于被热带的棕榈树覆盖,金黄的海滩、飘香的椰子、陌生疯狂的面孔,一切都把她带离寒冷的清城。
等她再回来,清城的春节气氛已经完全消失。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雪夜街头的森冷阴寒仿若梦境。
万齐枝抱怨她的冷清自私,杨沧听了会电话就挂了,回来后工作忙碌,连应元岭都没怎么见面,她的生活重归以前的疯狂高强度节奏,没完没了的会议、出差、应酬,酒精和香烟把往日任性、放纵、刻薄的杨沧又带了回来。
有时候在应元岭面前,都愈发不收敛自己了。
她回来后,应元岭又邀请过几次去见他的家人朋友,见面是其次,主要是同他的家人亲近起来,杨沧对他这样的愿景感到无奈,春天都快过完的时候,她才终于又答应了应元岭两个姐姐的邀约。
只是场面极其尴尬,两位姐姐大概是为了同她寻些话题,先从育婴讲起了,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起她现在正是不容易的时候,再过两年孩子大了就自由了,应媛源更是打趣:“元岭性格好,就喜欢跟小孩子接触,你俩之后结了婚过个几年,也能考虑再要个孩子。”
“姐!”应元岭脸红喊住她,“这么早说这些干什么,沧沧好胜心强,喜欢忙事业,你别跟她没头没尾地聊这些。”
杨沧并不接话,只安静地端着茶杯看她们。
她的清冷不热络让场面都变得有些异样,直到应媛源举手投降“好好好”来缓和氛围。
杨沧电话响了,挂掉后拿起包,“抱歉,公司有点事需要我先回去一趟,你们接着聊,不用管我。”
“出什么事了?”应元岭站起:“我送你。”
“不用。”
没再多寒暄,杨沧利落离场。
饭桌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安静,她们家规矩多,讲究也多,都是温润好相处的性格,杨沧这样飒爽、锐气、说一不二的性子,让应梦希干笑了两声:“这,这真是……”
她说到底,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应元岭勉强道:“姐,我就喜欢沧沧这爽利的性子,你别跟她计较。”
“我能说人家什么。”应梦希白了他一眼,“就是感慨,这人……真是和咱家人的性子不太一样。”
“……嗯。”应元岭只得这么答。
后来,应元岭无意中又提到这次会面,犹豫道:“沧沧,我希望你见我的家人时,能稍微……温和一些。”
“温和。”杨沧似笑非笑地说:“我觉得我的笑挂的够久了。”
应元岭露出无奈表情:“这个是最好不要再有了,我的两个姐姐虽然这几年都在家做全职太太,但她们也都不是傻子,你和她们交心不交心她们都能感受得到。”
“我不觉得我和她们有什么好说的,尤其是聊孩子问题。”两个人认识十个多月,杨沧也逐渐暴露锋芒,不在一味的含蓄内敛来压制自己的暴戾脾气,谈那所谓“正常人的恋爱”。
应元岭露出败下阵来的表情,并在杨沧愈发尖利、自我的时候,还以为她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在初夏明媚阳光里,他在海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晚宴。
夜晚繁星闪烁,沙滩篝火歌声里,应元岭唱着温柔的歌跟杨沧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杨沧面露无奈,最近两个月他们是拌过几次嘴,但那真不是她耿耿于怀于某件事,而是她真就是那样的脾气。
比如在应元岭说起自己温馨和睦的庞大家族时,忍不住自嘲道“我更习惯争吵”,那是她可以应付的局面,他却露出了尴尬神色,以为她在介意自己的“炫耀”。还有一次,应元岭的朋友在酒局上跟她胡咧咧开玩笑,她后来借着打牌狠狠下了那人的脸面,之后应元岭为他朋友同她道歉。
他就是如此绅士与端庄,那日杨沧工作繁忙心情差,看他总是这样的温和作派心头火起,跟着就嘲讽了他几句。
应元岭从未这么直白的面对过她的冷言冷语,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诸如此类,杨沧自觉多数是她性子问题也在不断调整,所以当应元岭道歉时她哭笑不得只得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花。
第二日,两人在海边的篝火盛宴就被拍了放在营销号上,光影勾勒迷离轮廓,两人静静对视着彼此,在媒体铺天盖地的渲染和笔墨中,变成了应家小公子为爱海边浪漫求婚,而这个娱乐八卦发酵得愈发厉害,直至最后王玉莲都来问她:“杨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应先生结婚啊?”
杨沧愣住,嘴边的话滚来滚去,最后也没问她在哪听来的不靠谱新闻,毕竟太多了。
王玉莲原本只照顾孩子半年就可以,后来杨沧看她做事麻利周到,便让她长久地留下了。
夏末渐消,秋意四起的一个普通午后。
杨沧回家换衣服准备参加一个科技公司举办的晚宴,王玉莲犹犹豫豫地跟在她旁边。
她从楼梯走下,要进院子时又回头问她:“有什么事吗?”
王玉莲:“杨小姐,周先生他……刚刚回来了。”
第68章 这一年 “杨沧,我们互惠互利,结婚吧……
68.这一年
夏末的躁意卷着秋日凉风, 吹得杨沧呆愣了几秒,继而才反应过来王玉莲说话的内容。
他说到做到,已经消失半年多了。
杨沧表情没什么变化, 只很浅的嗯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过了一段时间,卢平妙打电话说出来聚聚。
杨沧正在看国外的几个招标项目, 忙的脚不沾地, 闻言便要拒绝。
“杨沧, 我大概快结婚了。”
“……”
入夜,依旧是吵闹喧嚣的酒吧,卢平妙靠着一个面生的男人喝着酒, 懒洋洋地跟她解释:“跟我结婚的是医药公司冯建平的大儿子冯年立。”
杨沧眉毛拧了起来, 冯年立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家族事业兴旺,他本人出名则是因为连续不断地换女友, 之前还因为钱给的不到位导致前女友在网上公开骂他技术烂得一批, 这条八卦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品评的笑话,冯家的股价还因此下跌。
看到杨沧的反应, 卢平妙乐不可支地笑:“是不是很配?”
“不考虑换个人?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老头子早前就说过,只不过是我没放在心上,现在他催的厉害了, 那我就结呗t?,反正早晚都要结。”而具体和谁结婚,卢平妙并不是很在意, 反而觉得是冯年立也很不错,结完婚两个人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杨沧不是很能认同卢平妙的婚恋观, 但是一想到自己那婚姻状况也无话可说了,况且像她这样浑不在乎的通透,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举起酒杯,同她干了杯。
卢平妙哼笑,不乐意道:“瞿修臣呢,怎么还没到,你打电话催催他,这家伙怎么越来越神秘了,我喊他都喊不动了。”
杨沧耸肩,这半年她其实也不怎么见到瞿修臣。
电话拨过去后,那边嘀嘀嘀响了很长时间,就在杨沧没有耐心的要挂掉电话时,那边传来女人沙哑又暧昧的绵软声音,“你好,瞿修臣现在没……”
闻言,杨沧眯起了眼,昏暗的灯光里依旧难掩她狐狸般狡猾的敏锐。
“傅、一、旋。”
豪华酒店总统套房内,房间窗帘紧紧闭合,壁灯泅出一片迷离暧昧的暖黄光影,地毯上乱糟糟扔着的衣服交叠凌乱,可见脱下时的混乱,空气里漫延着腥膻旖旎的气味,满是春意的床上,女人赤|裸着肩膀,锁骨红痕一片,握着电话的手腕处有深深齿痕。
听到那边的声音,傅一璇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挂掉电话。
隔壁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消失,跟着玻璃门推开声伴随着不断走进的脚步,一丝|不挂的瞿修臣擦着头发上的水走了过来,扬手掀开被子露出不着一物的杨沧,洁白美丽的胴体上斑驳着旖旎香艳的红印。
他俯身压下,她无措的双手按在他湿滑坚硬的肩膀上,光洁白皙的下巴微仰,目光瑟缩,又羞又窘,在他低头靠过来时轻咬湿润红肿的唇,迷离闭上了眼以为他又要开始下一轮的征伐。
强势凌冽的气息擦过她的耳廓轻笑了声,瞿修臣拿了手机抽身,手指轻弹眉心,“去洗澡。”
傅一璇征愣,昏昏然的光线里贝唇紧阖,反应过来是被他戏弄了,磨了下后槽牙,横了他一眼大步走进洗浴室。
电话再拨回去,瞿修臣懒怠又餍足的视线瞥到床单上凌乱暧昧的水痕,嘴角勾起狂肆坏笑。
杨沧冷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瞿修臣,带着人立刻、马上、过来。”
一小时后,傅一璇跟着瞿修臣来了酒吧,停在包厢门前时,暗淡的光线里他回头看她的笑不羁蔫坏,“你可以回去。”
傅一璇:“我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撞开他推门进去。
瞿修臣扬眉,望着她孑然走进的背影,插在口袋的指腹抿了下,也跟着进去了。
卢平妙鬼哭狼嚎的喧闹歌声与光怪陆离的光影里,杨沧看着走在瞿修臣前面,冰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傅一璇,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看着人不断走近在她面前停下,“好久不见啊杨小姐。”
说完,打了招呼的傅一璇在她旁边坐下。
杨沧蹙眉,眼神追着她落下,“怎么回事?”
傅一璇看了桌台上零落散着的一堆酒瓶,拽了一个过来,还未送到嘴边就被杨沧按住。
她好笑地看着她,“放心,我现在酒量很好。”
尤其是在瞿修臣的培养下,可以说能喝倒十个以前的傅一璇。
杨沧不言语,看她灌了半杯酒停下,才说:“因为瞿瑛?”
当初她被瞿瑛盯上,她找了瞿修臣帮忙,不过现在看来是羊入虎口,杨沧有些后悔。
傅一璇眼底闪过一道阴翳,很快,盯着她的杨沧还是捕捉到了。望着眼前冰冷、苍白又嘴唇红肿的女人,杨沧抿了抿唇,没再继续问下去。
倒是她模棱两可地说:“因为债。”
她欠他的。
杨沧想到她还回来的两百万,心口好似掉落了一片秋日的枫叶,荡起几番涟漪。
两人坐在一起,没什么方向的闲聊了一会,瞿修臣被卢平妙叨叨教训完,过来熟稔地搂上傅一璇的肩膀就要带人离场,而她没什么表情,显然已经习惯他的强势霸道。
傅一璇被薅走,又回头欲言又止地看她。
杨沧:“?”
傅一璇:“……他辞职半年了,你知道吗?”
那个他是谁,似乎不言而喻。
杨沧愣了下,按着酒瓶的手指压得更深,面上风平浪静,轻笑的很礼貌,“跟我有关系吗?”
傅一璇深深看了她一眼,被瞿修臣啧了声,按着脑袋揽进怀里带走了。
这个小插曲并未对杨沧产生多大影响,只是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王玉莲偶尔会对她说周轩来过,俩个月三次,频率并不算高,她日复一日忙于工作,听见也只是淡淡点头,好似水过无痕。
冬至的前一天,应元岭包下了一家西餐厅向她求婚,可能是网上愈演愈烈的求婚传闻,也可能是相识一年多对于相亲的人来说也算火候到了。在豪华浪漫的大厅,璀璨的水晶灯与动人的钢琴曲里,他穿着一袭黑色燕尾服朝她走了过来。
旁边端着红酒的侍应生朝她送上祝福的目光,远处窗外路过的人惊异地指指窗户里面,发出艳羡激动的目光。
今夜月色柔和美丽,低调又奢华的法式餐桌上黄色蜡烛萦着火光静静燃烧,她像站在八音盒上的盛装女子,只等着绅士的男人旋转翩跹而至,在应元岭深情又温柔的目光里,似乎她只要轻轻点下头,这晚的罗曼蒂克就会永久封印在漂亮有如童话般的水晶球中,幸福美好的让人羡慕。
应元岭望着她:“沧沧,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个时候,杨沧偏偏出戏的想到了滂沱大雨的山、尖锐狗吠、慌乱人群、凌厉漆黑的眼神、愕然震惊的她。那是极度不安定中撕出的裂痕,在安逸温和中无法得到抚平。
“好。”
她心情平静地应,在周围人的视线里,为了不让他感到尴尬而点了头,应元岭喜极,然后在两人入座后又消失。
“元岭,这一年多来的相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不合适。”
应元岭僵了下,眼里的笑很快消失,嘴角抿直,强笑道:“是啊。”
“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求婚?”杨沧问,实际上这段时间两人时有争吵,越来越多的接触他的家庭,两人的分歧也逐渐凸显出来。
应元岭:“总是要试一下的吧,我还是……挺向往婚姻和家庭的。”在察觉到她的退意后鲁莽的想试一试。
“嗯。”她一点不意外,“因为你有个很令人羡慕的家庭。”
应元岭:“既然这样……”
“我以为我也会很想要靠近。”
杨沧截断他的话,但也更深刻的明白了以前为什么她身边始终没有像应元岭这样温和、谦逊、给人极强舒适感的男人了,自嘲的目光望向餐桌上花纹繁复又美丽的法式烛台,火光里桌上温暖的黄色玫瑰灿如阳光,只是被炙烤着的花的边缘渐泛焦黑,“和你谈一段循规蹈矩、简单又温柔的恋爱是很好,但是……”
她叹了口气,“你太像这盏蜡烛上的火苗了,莹莹火光照亮我,可你的光,也会烫到我的黑暗。”
她是阴寒之地日复一日滴落凝结的薄冰,不是春日里遇了温暖就会旺盛生长的花。或许从始至终需要两人和睦、耐心去经营的婚姻,本来就不适合她这样的人。
应元岭无奈地看了她半晌,“沧沧……”
说了名字后,对着她漆黑如寒潭幽深的眼眸,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日后,两人渐渐成了朋友,而得到消息的万齐枝火冒三丈,在家又是雷霆之怒发作了好几回,勒令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新对象,不能到三十岁了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唯恐她成了贵妇圈里的笑话。
杨沧尽管性格冷硬,但也凿不住天天给她打电话甚至往家里闯的万齐枝,又被逼着相了好几回的亲。好在对方都是体面矜持的人,了解她的意思后也都不再联系打扰,万齐枝却是为此整日愁眉苦脸。
清城的冷冬就在忙碌的工作和琐碎的生活中迎来了,期间圈子里聚会,但凡瞿修臣出现身边总会带着傅一璇,久而久之杨沧和她竟也慢慢熟络了起来,有点都要成为朋友的意思了,毕竟在卢平妙大搞单身派对,说着结婚前要再狂搞十八个猛男这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时,她和傅一璇眼神对视时的那点默契和忍俊不禁让她俩都心照不宣地放下了过往。
就在生活平静,又一如往日杨沧的生活方式前进时,一条八卦视频忽然引爆了整个网络,内容是“应氏小公子前女友家人露面t?,哭泣其冷酷无情,抛妻弃子。”
在这条视频里,一个女人哭的可怜,面容憔悴沧桑,“你们以为应元岭他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妹妹曾经留学的时候,跟他谈了两年的恋爱,为她怀孕生子,而他却在回国前冷血无情地将其抛弃,现在我妹妹身患癌症需要救治,只是一百多万的治疗费他应家都不愿意伸出援手……”
女人长达半小时的痛诉在网络上引起了剧烈讨论,感慨曾经被人夸赞谦谦君子的传媒小公子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虚伪的假面人。
【亦只羊羔】:资本炒作出来的富二代而已,你们还真情实感喜欢上了。
【六日晴】:应家旗下的集团市值有十万亿吧,好歹是爱过的女人,医疗费都不愿意出也太离谱了吧。
【Fiat】:哇靠今天的瓜也太劲爆了,照那女人这么说他孩子都得五六岁了,可他前段时间不是刚向杨家继承人求婚吗,这下还能商业联姻?
……
杨沧往下翻看评论,脸色越来越沉,里面也夹杂着不少对她的非议,曾经公司高管的丑事又被拉出来鞭尸,一夜间应杨两家的股票都在下跌。
应元岭来找她时,脸色已经是掩盖不了的难看,带着熬了几个大夜的疲倦,看到她还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下。
“抱歉,这次牵连到了你。”
“问题不大。”杨沧安抚他,玩笑道:“都是朋友了,你要为这点事跟我客气来客气去,可就真没必要了。”
应元岭笑笑,不再强撑着精神,那张总是精神抖擞的脸上藏不住的苦意和哀痛便暴露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杨沧蹙眉。
他苦笑:“视频里那人说的……倒是不假。”
杨沧愕然,“但是也不完全真。”
他叹了口气,回忆起他几乎要遗忘的留学生活。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应元岭年轻气盛的时候,从家里拿了一笔资金便去美国闯荡,誓要在洛杉矶做出自己的事业,结果冰冷残酷的现实教他做人。
“我是在最穷的时候遇见她的,那个时候她被一个黑人抢了手机,我路过帮了她,后来又在一家滑雪场遇见……她在那里打工,一来二去,我们便在一起了。”回想起那段时间,应元岭温润的眸子晕着黯然的悲伤,“后来家里人知道后插手了我们的事,我求她坚持下去,我会让家里人接受她,但是在那之前,她卷走了我原本要拿来流转公司运行的资金,携款逃跑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家我原本要救活的公司,也为此破产了。”
他顿了下,像是积蓄力量,喝了口热咖啡才继续道:“我身上所有的钱全都被她拿走了,穷的叮当响,便……向家里低头了。”
他苦笑:“我是不是很无能?”
杨沧沉默望他,摇了摇头。
“孩子的事……我不知道。”他总是如沐春风的脸此刻好似被窗外猎猎冷风吹的僵硬,“但前几日母亲告诉我,是有人抱着孩子上门来过,说……是我的孩子,只不过被他们打发了。”
“视频里的那个女人,我曾在她的相册里见过,是她的姐姐。”所以可以基本推断,视频里的那人的话也并不全假。
杨沧:“你对她……”
“过客。”
他说的毫不犹豫且果断,从未有过的冰冷让杨沧睫毛抖了下,挑眉看他。
应元岭笑笑:“我俩的爱情算是我们圈子里最老生常谈的那一类故事了,但这也不过是我成长必然要经历的一道坎。”
杨沧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对他感情私事并不置喙太多,“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应元岭歇了口气,终于直直看向她。
“杨沧,我们互惠互利,结婚吧。”
杨沧眼皮一跳。
“你没有想要结婚的对象,婚姻对你来说并不是个必需品,而我现在需要一段适配又圆满的婚姻来替我改善形象,替我说明更正网上的谣传,毕竟……我们以前的恋情在网上很被看好。”他郑重地望着她,恳求道:“我们合作联姻,对你我的公司发展、股票涨幅以及未来前景都将会是利好的。”
他很清楚,这一年杨沧对于工作的认真程度有多疯魔,既然他们不能因为相爱走到一起,那互惠互利的合作显然更适合彼此的商人本性。
他说完,杨沧沉默了很久,久到原本很有信心的他也开始心里打鼓,难不成她对婚姻还有期待,还是……
“你有想结婚的人选?”他问。
杨沧征了下,“怎么可能?”
如果婚姻之后都将不存在于她的生活里,那么用它来投资做一笔交易似乎更有价值。
“婚姻持续时间是……”
“你想喊停,随时可以。”
“好啊。”杨沧勾唇笑了笑,官方地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应元岭望着空中她的手掌,顿了下握回,“我的荣幸。”
第69章 情夫抢婚 “杨沧,有你这么要人命的垃……
69.情夫抢婚
婚礼定在下雪的平安夜举办, 地点是清城的一座百年教堂,婚礼开始前双方在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等待。
这场联姻带有极强的表演性质,在开始前杨沧已经接受了多家媒体采访, 在镜头里诉说她对应元岭的爱意以及澄清他是怎样一个人,而在布置婚礼的这一个月里,应家也在出手解决他前任家人带来的问题。
因为这场盛大豪华婚礼的出现, 大众的视点逐渐被转移到议论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以及八卦这场奢华婚礼到底花了多少钱。
网上的讨论千奇百怪, 最开心的莫过于看着女儿嫁入应家的万齐枝, 早在婚礼刚传出风声的时候,杨沧就给她打过预防针这只是一次合作,而她似乎也没有听进去, 围着穿婚纱的她不停打量, 眉开眼笑地捂着嘴。
她看的头疼,把人赶出去了。
化妆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杨沧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女人眨了眨眼, 最后嗤了一声。
婚姻最后也被她拿来做生意了。
房门在这时又发出响动, 她不耐烦地转头道:“幸福幸福,嫁给喜欢的人我能不幸福……”
以为万齐枝又来说车轱辘话祝福她, 敷衍着要打发人走的她在看清来人后声音顿消,因为戛然而止而显得整个房间都安静的可怕。
来人推开一半的门,白色门板似乎都无法框定他高挑的身材, 整个人昂扬又如出鞘的剑般锋利,让杨沧懒散的状态陡消,震惊地望着一年未见的周轩。
他关上门, 黑亮的皮鞋踏在地板,回荡的脚步砸在她的心口,手里拿着一束花, 似笑非笑地走上前递给她,“杨沧,结婚快乐。”
坐在椅子上的杨沧抓住靠背。
他轻笑了一声,脸上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和从容,挑眉问:“不跟我说声谢谢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线紧绷。
周轩俯身,漆黑的眸子离她很近,凌冽地侵犯她的私人空间,“你好像很紧张,都过去一年了,还是不想看到我吗?”
杨沧放松,莞尔道:“怎么会,来者是客,说到底你还算我和元岭的媒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最合适不过了。”
他乌黑的眼睛看了她几秒,那双幽深的眸子似乎比往日更加摄人,她被盯的心里敲起了鼓,偏头说:“会客室在一楼,这里是新娘的化妆室,你有什么事……”
淡香的花萦绕鼻翼,黄色的水仙递到颌边,柔软的花瓣擦过她脸颊打断她说的话,周轩目光洞洞,藏着意味不明的温柔与压迫感,“花留到明天再看可就不新鲜了,你闻一闻?”
说罢,那淡雅的花又在她鼻翼探了探。
“好了,谢谢。”那抹灿黄晃得她心跳也跟着乱,手挪开花,“你的礼物我收到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她说完,房间静悄悄的,她抬睫看他,他垂眸看着她抓花的手。
烫了手心似的,她飞快丢开。
他纤黑的睫毛轻抬,眼边落着意味不明的暗影,那种黑夜中蛰伏的野兽即将入侵的危险直觉让她心跳加快了几拍,回身就想要拿桌上的手机,跟着头顶伸过来的手臂按住了她的手,快一步将手机夺走。
“周轩!”杨沧惊愕,“你到底想干什么?”
骤然出现的他浑身散发着不安定和危险的气息,她起身就想逃离,跟着俯下来的身影将她牢牢圈在了他的怀里,黑影包裹,铺天盖地的陌生又熟悉的冷冽气息将她束缚,她慌张抬头,对上他幽黑疯狂的视线t?,水仙花从两人的中间掉落地面。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周轩的呼吸扫在她的脸颊,掠夺了她的空气。
“让我出去。”她伸手去推他肩膀被他的手擒住,握着的力道很重又不至于捏疼了她,只是想推开却很困难。
“配合我一下,好吗?”他语气温柔又带着引诱,杨沧瞳孔猛地一缩,“你想干什么……唔……”
下一秒,她的嘴便被胶布粘住了。
……
会客厅浪漫的钢琴曲里,人声鼎沸,受邀嘉宾还在往里进,傅一璇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角落的圆桌上,目光久久盯着一处,任谁看都好似没什么情绪的在发呆。
“怎么躲这了?”瞿修臣蹙眉,“起来。”
傅一璇乖觉起身,被他揽着肩膀往热闹的人群里走。
卢平妙叽叽喳喳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了,“走走走,去看看杨沧,怎么化个妆老半天不出来,让我们新郎都等着急了吧。”
应元岭被打趣,咳了声轻笑道:“没事,我一个人迎客就行,让沧沧多歇会吧。”
“呦呦呦,还没成婚呢就这么心疼老婆了。”
一群人闹腾着去二楼找没露面的新娘。
缀在末尾的傅一璇想走,也被瞿修臣强硬地拽了过去,“跑什么?”
她不自然地强笑,跟着就见敲了几下门都没听见动静的应元岭推门进去。
“人呢?!”
前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傅一璇上前,只见偌大的化妆室里哪还见得到杨沧的身影,心咯噔一声,又偷偷松了口气。
一道尖锐的视线落在头顶,瞿修臣眯着眼危险阴沉地看着她。
周围人随即四散开始找人,杨沧的名字在耳边一声声响起,他却是抱臂转身朝她看了过来,并不说话,那双眼睛已经有极强压迫力。
傅一璇脸发白,鼓起勇气偷偷看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几不可察地摇头。
他靠过来,在她耳边低笑道:“胆子这么大,今晚我可能要用教鞭教你听话一点了。”
粘稠低热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周围尽是忙碌的人群和嘈杂声,她不敢相信他会在大庭广众说这个,窘迫又脸发热地咬唇瞪他。
“嗯?”他不耐催促,视线已经寻去应元岭。
“好。”傅一璇仓惶地抓住他袖口,低低道:“好……”
“什么?”他兴致盎然地反问。
“教、教鞭。”她低下头,脸已经红的烫手,“是我犯了错,该、该教训。”
“乖。”
瞿修臣拍拍她脑袋,护着人往楼下走了,哪管身后众人陷入了新娘消失的震惊与惊慌中。
城郊的一条乡道上,荒无人烟的路边停着一辆星瑞。
车里,杨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身边男人。
周轩解开安全带,俯身靠过来,“我帮你揭开胶带,杨沧,安静点。”
说着,他的手指按上粘了好几层的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揭开着,抿唇看她,苦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主动跟我走,所以……”
他沉默,被摘掉胶带的杨沧粗喘呼吸,尖锐的视线钉在他脸上,却未开口说话。
“嘴还好吗?有没有疼?”
他的指腹小心按在她的唇边,胶水的粘腻还残留着。
他弯腰靠的更近,目光望着她的红唇,温热的指腹慢慢逡巡擦拭,红艳的唇畔被抚摸,细腻的呼吸毛茸茸扫在唇上,似乎要把她心也揉乱。
他在她凶狠的视线里安静捻着胶水,小拇指头不小心贴在她的唇畔间,好似被她的上下红唇温热湿润地含着。
指头顿了下,抬睫极近与她对视,他挫败地笑了笑,问道:“这么生……嘶……”
小拇指的肉被她细白的牙齿狠狠咬住,刺穿皮肤,他清楚的感觉血液在流进她滚烫的嘴唇里,尔后她嫌弃吐开,红唇上抹着性感勾人又危险艳丽的鲜红血液,挑衅的细眉勾着像个坏狐狸。
周轩收回手,熟悉的痛感竟然勾起了他几分怀念,无奈道:“还是这么爱咬人。”
“……周轩,你疯了,应家不会放过你的。”
杨沧紧绷的声音在颤,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周轩把她从酒店里绑了出来!
周轩有时候冷静的让人害怕,“哦,那你会不会放过我?”
他问,透着让人心慌的期待。
“现在马上把我送回去!”
时间还来得及,她几乎想说那只是一场作秀,大不了一年后再离婚,反正虱子多了不咬,离一次也是离,离两次也是离。毕竟这场联姻,应元岭牵头给公司带来了估值过亿的两个项目。在他从容的目光里又变成恼怒,她紧张什么,这人一年不见回来就闯这么大的祸,刚好借着这次机会让他彻底滚蛋。
各种心思在胸腔里转来转去,她嗓子发干的几乎冒火。
“周轩,你后悔还来得及。”
“真想嫁给他?”
杨沧粗重的气喘着瞪他。
“想嫁给他就不会天天接受那么多采访了。”他把小拇指举到眼前,看着那凌乱鲜红的咬痕,几秒后忽然含进了嘴里。
杨沧瞳孔猛地一缩。
血腥的味道在嘴里漫延,周轩的心却是愈发平静,舌尖舔舐过她吮咬的印记,脸上奇异的泛出一种满足。
杨沧看着他愉悦的神情,心脏彻底失了节拍地胡乱跳起来,声音都变得喑哑了,“周轩,你……”
“杨沧。”他的指腹又捻上了她染着血的嘴角,目光眷恋怀念地看着她:“一年没见了……”
杨沧抿唇。
“这次,是你落到了我手里。”
车再次发动,一路向北驶去,身后白雾缭绕,大雪覆盖的清城逐渐消失在田野里。
车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在一个镇子上终于停下。
杨沧看着窗外全然陌生的环境,拧眉看向手腕的绳子,“给我松开。”
“等我一下。”
他下车往路对面的一家旅馆走去,过了会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长款黑色羽绒服,绕到她这边门打开,刺骨的寒风吹进同时厚厚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他俯身蹲在车前,从膝盖往上把拉链拉上,束缚的双手也被压在了里面,接着环上她的腰把人往车外带。
杨沧脚一踏上地面,撞开他的肩膀就想往旁边跑,反手被他转着肩膀压在了车前,手臂穿过她的腋下按着车身,居高临下,视线灼灼盯着她,商量又命令:“听话点好吗?”
她白了他一眼。
他搂着人往旅馆去,房间已经开好,前台看到他又带一个人进来也未说什么,接着低头着迷地刷短视频。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打开,狭窄的住宿环境一览无余,好在卫生搞得还算可以,窗户已经打开在透风,空调也在呼呼吹着热风。
“为了不那么快被应家找到,只能委屈你住几天小旅馆了。”
他把门锁上,窗户关上,走到她身前帮她把外套脱掉,望着她蓬松华丽的洁白婚纱,沉默不语。
杨沧抬起手腕,点了点示意他解开。
“我们现在在滑林县的一个镇子上,距离清城有三百多公里,你身无分文,穿着这个衣服回不去的,也不要想着给他们打电话,我会盯着你,猫和老鼠的游戏,我们只和他们玩,好吗?”
“我们?”杨沧冷冷道:“我是被你绑过来的。”
周轩俯身去解她手上的绳子,“所以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他说完,杨沧的双手被释放,扬手就打向直起身来的他,他站着未动,巴掌却在他脸前停下了。
她甩手,转身往门边走。
周轩叹气,抬步挡住她的身体,“外面零下13度,你这么出去立马就冻感冒了。”
“让开!”
“妆有点花了,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饿不饿,吹完头发我们下楼一起去吃饭,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吧。”
“周轩,让开!”
“不知道这镇上有没有好吃的包子铺,一会我们可以找找。”
“周轩!”杨沧气急,脸色涨红。
“嗯。”他探手,轻轻地抚上她的手腕,小心摩挲绳子还是硌起的红印,“疼不疼?……你现在回去也晚了,应家除非也想取消婚约改了口径,不然整个世界现在都知道你逃婚了。”
“周轩。”杨沧咬牙切齿,“你不怕死的!”
应家作为传媒业大亨,想要整死他的名声废掉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周轩愣了下,眼神里闪过一道恍惚又很快消失,笑了下,淡道:“怕啊,怎么不怕。”
她瞪他,看出一时半会他是不可能放她走,气恼地转身回房在单人沙发坐下。
他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把细高跟从她脚上剥离,那镶嵌t?着上百个水晶价值不菲的一双鞋就被他丢垃圾似的扔到了旁边,递过来一双刚拆封的塑料拖鞋,“干净的,换上去洗个澡吧。”
杨沧忍无可忍,终于抬起手在他肩膀重重砸了一下。
“周轩,你竟然敢把我藏旧纸箱子里。”
“干净的……”
“你把我放货梯上推出来,我是什么,垃圾吗?!”她又砸他。
周轩表情很浅,但眼里的笑和纵容透着温柔的无奈,握住她砸在肩膀上的手,哭笑不得地抬头看她:“杨沧,有你这么要人命的垃圾吗?”
死都不敢死,新春的手术室那么冰,血都快流完了,想到她夜色下明明湿红又兀自强硬的眼睛,痛的又吓醒了。
“要真是垃圾,丢给我这样的垃圾桶就好了。”
杨沧瞪了他三秒,啪,凶猛的一拳直接砸在了他心口,“想得美。”
她起身去了浴室,周轩听着哗哗的水声,目光木木地望着磨砂玻璃里的人影,一直到人走出来还像块僵硬石头没动过。
杨沧踢了他一脚,“起开。”
他站起,起的太猛眼前晃了下黑影,手流畅地拿起旁边的吹风机,“我帮你。”
她斜了他一眼,避开他的手。
湿润的发丝从指尖溜走,她坐在凳子上低头吹发,水滴顺着光裸的肩膀往深处流去,消失在了散着热气的旖旎浴巾下。
他转身回浴室又拿了一条浴巾,披到她肩膀,“热气还未完全上来,盖着点,小心感冒。”
她吹头动作不停,并未搭理他。
他走到地毯边,捡起婚纱往墙壁的挂钩上搭。
“铺床上,别弄出褶皱了,这条婚纱光设计费就花了六位数。”她故意提起这茬刺他。
周轩没什么表情,只看过来问,“你喜欢这样?”
那语气好似商量下次他们结婚用什么款式。
杨沧噎了下,看他继续挂到钩子上,气恼道:“衣服都扯变形了。”
“床我们过会还要睡,婚纱以后你不会再穿。”
“什么?”吹风机忽然关掉,房间变成只有两人对视的安静,她完全忽略掉了后半句话,指着那张床,“我们睡?一张床?”
周轩为她的问题露出你觉得呢的好笑表情。
杨沧攥紧了手指,没说“你再去开间房”这样的蠢话。
“按道理,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她心累吐气。
“嗯。”他看不透表情道:“那目前看来,我除了前夫,还多了其他的身份。”
她狐疑,“什么?”
“情夫吧。”
老派清冷、如松如竹的周轩,以一种看透生死的语调说着让人石破天惊的话。
第70章 偏僻老家 “我们敞开点,坦然些,好吗……
70.
原本, 此时的杨沧应该在豪华盛宴上,聚光灯下衣香鬓影的宾客向她举起高脚杯庆贺,现在却在某不知名的村镇上喝羊肉汤。
屋外十字路口行人稀少, 天气严寒,饭店窗玻璃上哈着湿雾,店里人也不多, 老板撑着脑袋打哈欠, 无精打采的。
想到这, 她桌下狠狠踢了对面一脚。
男人早有防备,收回腿的同时夹了碎饼往她碗里放,“多吃点, 下一顿可能就要天黑了。”
“我们去哪?”她瞪向周轩。
他按住她的手, “别搅了,一会汤都凉了。”
勺子一丢,她抱臂靠上椅背, “膻, 我不吃。”
周轩挑眉,“不是你拉着进来的吗?”
杨沧瞪大眼睛, 刚才还不是看店里宽敞,他跟老板沟通的时候她好趁机溜了或者借个电话,结果被他一一识破, 想到这她脸一撇,冷道:“总之我没胃口。”
“好。”他不急不躁地继续吃饭,“一会逛逛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望着丝毫不受她暴躁情绪影响的男人, 她好似一拳头都打进了棉花里,出来后两人又在小镇上走了一圈,杨沧挑食的把所有食物都批评了一遍, 最后目光尖利地看着他。
他轻笑了一声,走上前拉住她垂在寒风里的手,攥了攥,冰凉触及掌心,“别折腾了,我借家后厨给你做饭可以吗?”
他好似有无限耐心,杨沧瞪他几秒,一甩手往旅馆回了。
周轩进来,拎着楼下买的包子,“吃这个吧,不能什么都不吃。”
杨沧躺到床上,并不搭理他,只感觉床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心口被揉了把,要睁眼时察觉身旁下陷,悚然看向旁边。
“你干什么?”
周轩脱了外套,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一会还要开很久的车,我们先睡一小时。”
她一把掀开被子,噌地从床上下去。
“周轩,你到底什么意思?”她语气发慌,紧绷的脸上露出了无措,再出现的他好似还是曾经那个平静克制的周轩,但又不太一样了。
他陷在暖融融的枕头里,鼻翼仿若能闻到她残留的香气,碰在床单的指头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想做你的情夫。”他又是那副无奈表情,“我以为我的行动够直接了。”
“疯子。”
她往后退了几步,他见状快速起身,拽住她的手臂把人又拉回到床上,身体覆在她胸前,漆黑的目光低头牢牢望着,手钳在她左右腰侧,“杨沧,睡觉,还是……”
“你想做些别的什么?”他如水的目光游走,气若游丝的呼吸温热地从她的红唇落到脖颈、锁骨、衣领下拉露出的光滑肩头,他买的衣服有些不大贴合她了,一年不见她好像又长了些,胸前的浑圆贴在他身上,隔着薄打底将他原本玩笑的话变得灼热危险。
杨沧呼吸都变慢了,看着双腿纠缠相贴的人,暴躁的眼神逐渐变得羞恼,那处变化让她的耳廓开始发红,“你……起开!”
她一把推开他,退到床边缘。
他咳了声,面色不自然地在她旁边躺下。
一张一米八大床,一个睡在中间,一个滚在床的边缘,盖着一张棉被,冬日里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房间热腾腾的温度起来,两人渐也睡着了。
下午上车,杨沧的手又被缚住,只不过这次带了长过手腕的手套,任她再怎么挣扎都不会磨出伤痕来。
她气恼地望着绳子,出言讥讽他:“堂堂清科院高级研究员,最后干起了犯法的勾当。”
周轩并未气恼,手上拿着加热的包子往她嘴边送,她往左躲往左递,她往右跑往右追,摆明了今天的饭必须得吃了。
杨沧抵不过他的执着,被逼着吃了两大包子,不仅毫无饥饿感,也更牙尖嘴利了。
然而不管她说什么都是石沉大海,听不见响动,逐渐泄气,撇头看向窗外,小雪还在静静下着,乡间的路上来往看不见车辆,浩渺天地间似乎只有封闭的车中两人。
她回头,幽黑的目光望着他清瘦许多的侧脸,忽道:“为什么辞职了?”
她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份工作,有多喜欢科研。
他望着远处的视线收回,看向身边安静盯着她的女人,嗓子发干,语气却是轻松,“跳槽进了家芯片公司,也能做研究……钱倒是多了不少。”
“哈……”杨沧没想到,有一天人淡如菊的周轩也会在考量职业规划时,把钱放在首要位置,心底似乎细密地倒进了许多砂砾,声线变得喑哑,“钱……对你不是够花就行吗?”
他收回视线,淡道:“不太够花了。”
车里静下来,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空调暖风呼呼的声音。
“上半年,怎么都没来看杨雾?”她问。
周轩是个爱孩子的好父亲,上半年却消失了。她原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却没想到他沉默了很久。
“嗯?”她蹙眉追问。
“有点麻烦事。”他答的简单,显然是不想多说。
杨沧盯了他几秒,偏头看向窗外,曾经她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的男人,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了。
田野上,车呼啸向远处开去。
晚上,两人又在一个镇子歇下,这次杨沧配合了许多,吃完饭两人回到旅馆,先后洗完澡躺到同一张床上。
房间里漆黑安静,紧闭的纱帘晃动间摇曳着窗外的月色,偶尔响起几声狗叫还有远处不知哪家商铺放的圣诞歌曲。
明明暗暗间,床上两人的呼吸匀速而重叠,长久都未翻身的动作,似乎都被钉死在了身下有限的空间里。
直到极浅的窸窣声响起,是指尖擦过闷热的被子探过来的响动,几乎要触碰时,杨沧陡然喊:“周轩!”
那手顿了下,继而握上了她垂在腰侧的手指,一股酥麻陌生的电流贯穿四肢百骸,她下意识猛地打开t?他的手,啪的声音突兀地响在房间里。
他好似不知疼,手又握上了她,抓得更紧,任她怎么甩都甩不开,直到她咬牙终于放弃,恶狠狠说:“衣冠禽兽。”
闷笑在耳边响起,黑暗里人影也贴了过来,他的手圈上她的腰把人带进了怀里,眷恋又怀念的将脑袋贴在她的肩头,轻吁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被这么一声怀念又充满疲倦的声音砸的心口酸了一下。
“不是都结束了吗?”她呆呆地看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滞涩问:“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那个温热的掌心抽离她的手指,往上走落向了她的小腹,轻轻细腻地来回上下摩挲,勾起她后背一阵瘙痒想要躲开。
他忽然问:“疼吗?”
疼?什么?
忽然她脑子一片空白,明白过来脑袋嗡嗡作响。
他指尖游移抚摸地正是曾经剖腹产取出杨雾的地方,那里曾经血淋淋、刀口触目惊心,肚子上的妊娠纹斑驳丑陋,现在那里已经没有痕迹,她在国外花重金消除了所有,但他突然问起来,似乎依旧有把残留在那里的手术刀在身体里捅来捅去,让她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一把推开他的手。
他苦笑,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看身边发抖的女人,“杨沧,我知道刀捅进身体里有多疼,你怨我,是对的。”
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况且她早看清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少不了她的一意孤行,他们两个人都不无辜,她已经不想追究下去了。
“没意义。”她道,背过身去睡。
周轩望着她佝背蜷缩睡觉的姿势,慢慢靠近她,在她又想往床边移时说:“再动就真掉下去了”,他的手圈上背对着他的女人,把人拢在了怀里,她拽着他的手要推被他更紧地按在胸前抱住,像漂泊许久几乎要淹没的人终于在汪洋中抓到了浮板。
“好好睡吧。”他说。
杨沧瞪着眼,床边不远处的卫生间玻璃借着月色与昏暗路灯倒影着床上纠缠在一处的漆黑身影,她眼睁得圆滚滚,寂寥小镇,陌生的环境,还有突然出现紧紧依偎的他,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十分钟后,怀里的人呼吸渐放松而绵长,周轩动了动,起身慢慢靠近,在她的眉心轻轻吻了下,虔诚滚烫的目光都被漆黑掩盖,他望着怀里的轮廓,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坐了一天半的车,即便是出差也很少这么辛苦的杨沧瞪着在一个陌生村口停车的周轩,环视四周的菜地,不可思议道:“你就把我绑架到这里?”
“嗯。”他笑,“是不是很落后?”
感觉这里对周轩的意义非同一般的她并未嘲讽,只蹙眉道:“知道就赶紧送我回去。”
“车没油了。”他摊手,“委屈你陪我在这住一段时间吧。”
“一段时间!”杨沧惊愕,再次震惊地盯着村口牌子“阜新楼”,“你要我住这村子里?不可能,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虽然没在村子里住过,但也知道冬天上冻,这农房可能连热水都没有。
“好啊。”他莞尔,“你死了我陪你。”
说罢,拉着她下车往里走,“村里路不好,这段我们就走着吧。”
杨沧怒目竖眉都被他忽略,最后两人在一个新盖的二层砖房前停下,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院子,只不过是新建的,更干净宽敞。
他熟练地打开大铁门,侧身看向她:“进来吧。”
杨沧脚步僵在门前小路上,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这……不会是你的老家吧?”
周轩轻笑,“可能说是犯罪据点更恰当。”
杨沧白了他一眼,大步进去。
院子上下两层,干净明亮,只不过很空荡,一眼便知盖成后就没怎么住过人。
她回头,“……阿姨和叔叔呢?”
“他俩应该不太愿意做我的共犯,去打工了。”他遗憾道。
她上眼皮掀起掠他,“好好说话。”
周轩耸肩,把两人的行李安置在了二楼最大的那间卧室,“饿了吧,我去做饭,你帮我来搭把手。”
“你绑架我到这里,还让我给你打杂?”她诧异完气愤道:“周轩,你撕票吧。”
他哭笑不得:“撕给谁看,我自己?”
“爱谁谁。”她往沙发上一坐,手伸出来,“绳子给我解开。”
他蹲到身前,垂眸给她解死结,顺便打开了电视,“空调已经开了,我先去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飞快地拿了遥控器找新闻,并未理睬他。
周轩等了几秒,幽深眸子望着她急切看新闻的脸,下颌紧绷了些,脚尖往厨房去了。
“都行。”
跨过门槛时,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寒冬腊月的手都冻得伸不出来,水都不一定有,你别折腾了,随便做吧。”
周轩的表情一松,脸上浮起极浅的笑,“好。”
杨沧哼了声,连换了几个频道,终于看到关于应家的新闻,果然如她所料,应元岭隐瞒了她消失的消息,只对媒体说正式婚礼选择私密举办,说了些官话就把采访应付过去了,现在外界还不知道婚礼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松了口气,又百无聊赖地看了些新闻,关于他俩婚事的什么说法都有,应元岭是个聪明人,应付这些事困难但不至于无法收场,她关掉电视,客厅陷入一片静谧。
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才终于认清一个现实,她坐了一天半的车来到了周轩的老家,这个即便两人结婚她都没来过的偏僻小村,而他也很少提及。
她在房子里转了圈,并无多大新意,和她料想中的农村院落没什么区别,又偷偷摸摸,瞧着周轩在厨房做饭的背影,小心翼翼溜到了门口,看到上面另加的一把大锁,脸都黑了,咬牙切齿来到厨房。
刚掀开冬天的厚棉帘子,他便说:“地上的蒜帮我剥几个吧。”
“嗯?”杨沧愣了下,“你让我剥蒜?”
从小到大,万齐枝从不让她碰厨房的东西,而她又好胜心强一心想证明自己给那两人看,所以对公司账务一清二楚,对这些琐事全然陌生。
穿着浅蓝色罩衣的周轩转身,手上正拿着菜刀在切五花肉,“我的手太油了,你不是闲着吗?”
“我闲?你不把我绑架到这里,你知道公司有多少事正在等我吗?”
“哦,那你现在回得去吗?”
“……”眼前还有脸跟她说这个的厚脸皮真的是她认识的周轩吗?!
五分钟后,“蒜剥完了。”
她满脸怨气地丢下要走,“把地上那个白菜拿起来洗一下。”
“有热水吗?”
“帮你烧好了。”顿了下,他补充,“家里有热水器,但没用过可能放太久有些问题了,吃完饭我找人来修一下,不耽误你洗澡。”
杨沧冷笑,刻薄地就要说一句“我那别墅热水管够,送我回去”,又在他不紧不慢说这话时并未窘迫的坦然目光里感觉索然无味,转身不搭理他去拿白菜了。
两人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小方桌吃上热气腾腾的饭,冷冰冰的家里在这时也有了点人气。
吃完后两人去村子商店,杨沧跟着他,脖子被他强硬系上了他的浅灰围巾,她奇怪地拽着商标看了眼,问他:“这个是 Loro Piana的?”
“嗯?”他回身看了眼那Logo,想起来道:“对,你不是喜欢在这家订制吗?”
“……这条围巾有三万吧。”羊绒界的劳斯莱斯,触感一摸就能感觉到非同一般,这个价格对她当然没什么,但是周轩……
“是吧。”他不确定,摸了摸鼻子,藏不住地尴尬,“为了迎合你的口味,是买了一些东西。”
“你哪来的钱?”她忍不住问,又立马补充:“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
他的手按在她眉心,轻轻旋转,温热触感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让我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会表达出来。以后……”
“我们敞开点,坦然些,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