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随, 陪我去个地方吧。”
小城的风都是和缓的,越过横跨小河的桥,路边有家卖花的小店,四五个平米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安静, 平和, 这是原烙音真正的故乡。
“想要束花吗?”Alpha问道,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 脖间悬挂的触手间若隐若现。
那原本应该是一根红绳, 悬挂着一枚做工劣质像是塑料的玉佩。
后来那枚玉佩被Alpha束之高阁。
闵随点头, 目光落在那个蓝紫条纹交替出现的桶上, 满满一桶玫瑰用塑料网包住花瓣,透过缝隙也能看出娇嫩欲滴。
“你想要什么花。”原烙音望向他, 摘下并没有工作的蓝牙耳机,选择他们之间的暗语,“还是玫瑰吗?”
“不。”闵随回答得很快,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强烈,垂下眼睫, “我想要其他的。”
第一次矛盾的那天, 原烙音说的话其实他已经记不清, 但他始终记得那束银扇草与洋桔梗混合的花束。
他走进店门, 老板娘是个很热情的中年Beta。
“有银扇草吗?”闵随很快就将小店扫视完, 角落的康乃馨与白菊花, 架子上的剪刀与丝带, 贺卡是过时的粉色样式。
唯独没有他想要的。
“什么啊?”老板娘关掉电视剧,她反应几秒, 又带着笑容回应,“我们这的花都只是常见品种, 那条街有家大的花店,里面说不定会有。”
没有吗
闵随并不打算专门为了银扇草去一趟,他又确认了一遍小店里的花。
“那有洋桔梗吗?”
“不好意思啊。”连问两遍都没有,老板娘也有些尴尬,“洋桔梗卖完了,不过玫瑰也很好,今天早上五点运过来的。”
“不用了,谢谢。”闵随摇头出去,看向靠在电线杆上等人的原烙音,正在低头玩手机。
遗憾是常常会有的事情,就像没有出现的银扇草和洋桔梗,闵随心中的微妙情愫一闪而过,原烙音买的那束还在首都的家里,他利用塔卢索的能力定格花的时间,让它们在万物往前流逝的时空得到永恒。
但庆幸的是,他终于再次得到了命定伴侣的原谅。
“没买到吗?”原烙音看着Enigma空着的手,明知故问。
“我们回去吧。”闵随道。
原烙音撇嘴,打开刚刚暂停播放的音乐。
回到家的时间比想象中快些,小城车不多,并不会堵,他们只用了预计时间的一半。
搬到邛光后,他们很少回到这里,只有这栋孤零零的别墅坚守着从前发生在这的一切。
闵随在洗澡。
Alpha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却觉得心烦意乱,他脑海中不停回想半个小时前闵随落寞的表情。
好像重逢后闵随总是这样患得患失,跟初识那般截然相反,他能读懂闵随的眼睛,它们在说——
来爱我。
不要丢弃我。
他再也无法忘记亲眼所见闵随经历的那些痛苦,现在舍不得多说两句重话。
耳机里播放着老歌,原烙音叹了口气,发消息后出门。
十六岁那年买的单车还停在小花园,原烙音检查了下,还能骑。
他骑着车穿梭这个陌生的小城,建筑风格停留在几十年前的墙面斑驳掉皮,摇着扇子聊天的老人,公交车上稀稀拉拉的乘客,处处展现着独属于小城的风光。
自行车停在老板娘说的那家店,原烙音模糊的记忆中并没有这家新开花店的印象。
玻璃门上挂着“今日营业,欢迎光临”。
他推门进去,看到在打理花的漂亮Omega和玻璃花瓶里的洋桔梗。
“你好,我要买花。”
*
闵随脖子上搭着毛巾,他看着手机里原烙音留下的消息。
【原烙音:出去买东西,待会回来】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他正准备打电话问问时,门锁动了,原烙音外套的拉链拉到顶,手中抱着一束泛青的洋桔梗。
闵随瞬间被欣喜击中,空落的心腔被爱人的重视填满。
“所以,你出去是为了给我买洋桔梗吗?”闵随接过花,仿佛又重新得到原烙音的爱。
永恒的爱,无悔的爱。
“没有银扇草,之前那束是我特意订的。”原烙音算是变相承认他听见闵随与老板娘的对话,“但是。”
他拉开外套,从里面有几朵玫瑰花,颜色火红。
“洋桔梗和玫瑰不是二选一,闵随,我们好幸运,这是从拉乌斯蒙德空运过来。”
闵随再也忍不住,将Alpha连带着玫瑰一起拥入怀中,他记得分离时原烙音每一滴眼泪,那些水滴落在地,将他画地为牢。
而现在,他终于刑满释放,能够将自己的玫瑰抱在怀中。
Alpha从来不是谁的附庸,他独自经历着风雨,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为原烙音而生,作为塔卢索他们的命运就是爱自己的命定伴侣,到真正的相遇发生,时间开始飞速流逝他们无尽的生命走上倒计时,也是从那一刻开始,色彩覆盖单调的黑白,直到走到时间的尽头,那副画圆满落笔,他们在崩塌失秩的世界相拥。
“音音,谢谢你。”
经历纷乱复杂后,还是愿意敞开双臂接受一个劣迹斑斑的爱人。
“闵随,我要去看一个朋友。”
是阮溪。
这样的小城,出现两个腺体残缺的小孩几率太小。
即使他们都搬出去,即使阮溪比他大了很多,残缺的腺体也让他们之间产生了难以隔断的奇妙联系。
两座坟,原烙音将阮溪的信息素重新放在了墓碑前。
“阮哥,我活下来了。”
其他的话不必多说,阮溪将唯一的好运给了他,于是他治愈了腺体,兜兜转转还是与闵随重建完满的圆。
阮溪与江不渡错过太多,命运多舛,他们都是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相爱却分离。
他和闵随是幸运的,他们能够相守永生。
“我来看过他很多次。”
“或许是我的朋友好多都结婚了。”原烙音看着那支孤零零的信息素,神情落寞,“阮哥是我认为会最先结婚的朋友。”
但造化弄人。
“对不起音音,我们不能拥有婚姻。”Enigma身份不会公布,闵随身份证上是Alpha,而双A在他们国家不被承认,没有办法结婚。
“在一起就够了。”
原烙音摸了摸自己裤子的外侧,他并不在意有没有法定关系,他和闵随只会有彼此。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闵随握住他的手,撕裂空间穿梭到千里之外。
现在已是深夜。
黑幕之下,繁星点点,只存在于原烙音记忆中的满天繁星就像是梦境一般出现在眼前。
码头支出的木板踏上去会发出吱呀的枯槁声音,海浪轻柔地朝岸边打去,随着波涛的起伏,那些空寂的渔船也在随之摇曳。
海面一望无际,蔓延到边际的纯黑与天空相接,糅合了那一道天堑。
“你说要送我什么东西?”原烙音已有猜测,Enigma绝佳的好心情能够一眼瞧出,他不自然地摸着裤边,望向无人的码头。
竖琴的乐音婉转而悠扬,是陌生的曲子,渲染了天边的紫云,最终繁星都落进原烙音的眼睛。
对视就是最完美的同频,信息素在这一方天地可以肆意搅弄,青柠甜得发腻从脚踝起往上螺旋缠绕,直到将闵随包裹在其中,那是Alpha宣誓占有欲的方式,往往出现在无法标记的Beta与Alpha身上。
这是隐秘的爱意。
如今,这不为世间所容的畸恋也要撕开云雾。
风,吹起海浪,水与水之间相碰也能发出难以忽视的巨响,它最顶端的水珠化为纯白,与黑浪泾渭分明。
“我爱你。”
闵随的声音传入风中,即使说过无数遍,原烙音也止不住加速的心跳。
“原烙音。”
Enigma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预备庄严的宣誓,那双眼睛有触手搅动的黑色火焰,温热的,黏腻的,就像是要将他焚为灰烬,融入骨血。
“塔卢索的生命无尽,我曾走过无数时光,当遇见你的那一刻生命进入倒计时,你是我黑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是我的软肋,我不受触手保护的新生心脏。”
“请允许我爱你。”
“我爱你。”
“只爱你。”
“永远爱你。”
原烙音看到闵随缓缓单膝跪下,视觉中心不变,从平视到仰望他,眼中是化不开的爱意。
精致的戒指盒如同最不起眼的岩石,但又是最完美的那一块,中间躺着一枚雕刻精致的骨戒。
“这是我本体唯一的一块骨头,存着我的力量,它会永远陪伴你,守护你。”
原烙音伸出手,等待那枚戒指落在无名指。
他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被求婚的对象,尤其是在他们不会拥有婚姻的现实,更未想过流传于传说中的生物会小心翼翼祈求他的爱意。
不被法律承认,不为道德推崇,他们就是世人眼中特立独行的双A情侣。
“闵随,我自私而卑劣,无可否认有诸多缺点。”原烙音看那枚完美契合的骨戒,那就像天生长于他的骨节,“你给予我新生,让我感受我唯一没有获得的爱意,分离与矛盾从此以后就是加固我们关系的城墙。”
“我们都看到属于对方的伤疤。”
没有戒指盒,只有一枚更加精致的戒指,散发着绚丽的色彩。
“我请求你,永远爱我。”
他将象征着权力的蓝宝石戴在闵随的无名指上,两枚戒指紧紧扣住他们之间的红线,即使没有那一纸婚约,他们也会陪伴对方走到生命终结。
世界转动时间流逝,黑夜与白昼交替,在昏暗的天空消失的最后一刻,一轮红日从海平面缓缓升起,原烙音转过去,感受着海风扑来,几乎将他所有头发刮起。
他见过无数次日落与日出,在这个世界几乎所有角落,但没有那一次能够比得上这一次。
而红日的中点骤然出现一个黑点,它由远及近,直到眼前才发现那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是一艘游轮。
华丽的外壳喷漆,名字显眼。
“Iron号。”毋庸置疑这是谁的礼物。
“它是你的了,新婚快乐,我的Alpha。”
他与闵随不会拥有婚礼,这场星空下的求婚仪式就是他们婚姻的缔结初始。
“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重重叠叠的熟悉面孔站在甲板上朝他们挥手,原烙音听着竖琴的乐音,眼眶酸涩。
所有给予他爱意,教会他毫无保留表达爱的人都在这艘游轮上,他爱的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与闵随。
他不知该说什么,转过头看向闵随,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记住这个瞬间,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闵先生。”甚至有隐隐哭腔,他抱住眼前的Enigma,感受到骤然缩紧的拥抱,闭上眼睛将脸靠在闵随的肩膀,任由幸福的眼泪滑落,“我好幸福。”
闵随感受到濡湿,笑着摸Alpha的头,在游轮的欢呼声中紧紧抱住他年轻的爱人。
“你会永远幸福。”
“我们会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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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