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等人不在朝堂的这段时间, 朝堂上风起云涌,打得你死我活,建元帝坐收渔翁之利, 趁首辅病退之时, 大肆收割权力。
月余时间朝堂形势再度翻天,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内阁空缺出来一位名额,建元帝却没立刻补缺, 反而抛出另外一个消息——太子将要择日登基, 内阁六部立刻做好准备。
登基大典最快也需一月才能赶制出来, 而建元帝要达成的那等规制,更是要半年之久!
这还用得着说什么?
劝说建元帝再等些时日退位, 起码等太子处事更加老练一些?
念及建元帝的年龄,众人也的确说不出口。
何况太子做事中规中矩, 虽达不到建元帝的要求, 但他至少不胡乱开支,不给人添大麻烦。
朝中太子党更是兴奋至极,恨不得明日拥护太子立刻登临大宝,然建元帝尚在,总不能大张旗鼓庆贺, 更多人选择低调行事。
江无眠返航, 例行与白楚寒入宫觐见, 建元帝仍是唤太子一旁听政, 时而问些海上商贸相关, 又给太子留下部分问题让人之后奏对。
和他在封地做的小生意不同,海上贸易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问题, 还有部分海岛主权划分问题。
白楚寒大部分讲的是靖海出航,海战消耗一类, 支出甚多。幸好有海贸兜底,运出的茶叶绸缎换作价值不菲的黄金珠宝运回大周,使之成为当之无愧的海贸中心。
现在更是占据一段海峡,海贸更为便利,所得将会更多。
自宫中出来,师兄弟两人又去见了谢砚行。
谢大人以年老体衰为由,再度上表致仕,然建元帝不允,明摆着要等新帝能继位时再行同意。
谢砚行只能拖过这段时间,披星戴月上朝讲学,还不能敷衍。虽然以他的能力学识,教导太子绰绰有余,可他更想与夫人团聚。
自从儿子把夫人接到松江府去,他还未曾见过亲人一面,这让谢砚行分外怀念岭南的日子。
不过照他来看,距离卸下事务日子最多只有三月,建元帝势必会在年前让太子继位!
江无眠琢磨一番,惊道:“陛下身体?”
建元帝年轻时征战杀伐不停歇,上了年纪还要耗费精气神,一心扑在朝政上,更是消耗生气。
一旦年老,身体各处疼痛找上门来,衰老病痛,世人躲不过的磨难,建元帝作为九五之尊,亦然如此。
“正是。”谢砚行颔首。
他经常出入宫中,自然能捕捉到蛛丝马迹。倒是不必担心建元帝专门下套,这些线索仅仅是部分没能掩饰过去的细节,谢砚行只是稍作推断而已,他大约有□□成的把握。
既然如此,那他们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不必要暗中生事或是推波助澜。
白楚寒只听师徒两人交流,手上却不停为师弟夹菜,偶尔再给师父挟一筷子。
谢砚行低头看一眼碗中的饭菜运气,又看着白楚寒堪称殷勤地伺候小徒弟,告老还乡的心思越发坚定。
早在看透白楚寒心思时,谢砚行也曾气愤异常,恨不得将人逐出师门,再不曾往来。
但是……
冷静之后,他很快找回理智。若是此刻掀开真相,只会让这段感情刻在心底,甚至于会导致相反的结果。
因此谢砚行不动声色观察,发现大徒弟根本奈何不了小徒弟,因为后者完全不长这根筋!
在三番四次试探后,小徒弟只会认为这是师兄弟之间的正常感情和指导。
谢砚行:“……”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感觉好笑还是心酸,硬要说得话,大概是睡着了也会半夜醒来心梗的程度。
好在身体康健,即便是整宿睡不着,日夜都在思考为何两个徒弟之间如此别扭时,他都能不动声色掩盖下去。
然而现在一看,这层遮掩的纱布终于掀开,而两个人的关系并未生出裂隙,反而更进一步。
说句实话,谢砚行觉得自己这口饭有点吃不下,恨不得立刻让两个徒弟出去吃。
正如他们所设想的,建元帝根本没有等到来年,在钦天监选定的最近日子里,于十一月底新帝登基。
消息传出,大周附近的小国争相来京觐见,满朝文武行动起来,迎接使团、预备登基之后的大赦天下、泰山封禅等诸多事务。
另外还要册封皇后,还要预备来年开支等等,必须要赶在封玺前准备好一切事情,尽量不留到年后。
来年任务指定更重,还不如就在年底交接完就好。
十一月底,太子登基称帝,年号景和。
入腊月,谢砚行告老还乡。同月,江无眠入内阁,以诸多功劳位列首辅之位。
满朝哗然,闻所未闻!
江无眠入内阁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一入内阁则为首辅实在太过,仅是年龄就不允许。
奈何新帝扔出江无眠就任以来的所做所为,言称在场任一官员能做到此等地步,他当即拟旨扩充阁员!
众人见到江无眠要单独列出一本册子的功劳,哑然无声。
其上并非是星点小事,反而是能开疆拓土、丰厚国库、得天下民心的大事!
但凡有一件功劳在身,他们都能要求景和帝封侯,然江无眠仅是入阁做个首辅,这的确是压制之后的结果。
面对这一情况,便是再行反对,也要考虑新帝即位的面子,还要掂量一二江无眠的本事和势力。谢砚行致仕后,江无眠朝中看似失去一个助力,实则是将谢门的人脉集中在一人身上,竭尽全力让人稳坐首辅之位。
此等破釜沉舟的方式,也只有谢砚行能做,也只有江无眠能接!
纵然反对又能如何?
景和帝不听,朝中多半的人站在江无眠一侧,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一结果。
但他们认输不代表不给人使绊子,年底任务重,作为首辅更是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到位,尤其是涉及新疆土吕宋岛的安置,拨下去的银钱等等。
因而江无眠刚刚走马上任就要在内阁轮值,谁让他虽然身为首辅,实际上却是最为年轻的阁老,底子耐熬。
江无眠没有大肆庆祝,只是借着腊月小年时,同师门吃了一顿饭而已。
尽管如此,仍有不少人借着节礼的名义上门送礼。江无眠将一些地方上的土特产或是不值钱的东西留下,金银玉石一类退下,再添些东西回礼,算是释放出的安好信号——
他无意改动朝堂形势,过去如何做的事情,先循旧例即可。唯独商业律义改动过,这个要遵循新律法。
另外,因为江无眠上位首辅且年底轮值,他索性将翰林院的人拉来一起干活。
大家都在宫里轮值,正好闲来无事,熟悉工作内容的同时也让他看看现在的翰林院新人本事如何,是否能承担部分不重要的工作。
待到过年后,刚回到岗位上的两位首辅看着处理妥当的文书,再看精神奕奕完全不觉疲惫的首辅,陷入沉默。
内阁……完了。
有这么一个主动干活的顶头上司,内阁上下都要动起来才行,然而他们两人上了年纪,根本熬不动卷不起来。
江无眠仿佛是入了沙丁鱼群的鲶鱼,鞭策闲散的摸鱼官员马不停蹄干活,恨不得通宵达旦,日夜不停。
偏生他这人极会画饼,更难得的是,画的饼总能实现,这完全激发了新上任官员的激情。
不就是干活换升迁,他们干了!
朝中热火朝天的新气象让人一度不适,被动卷起来的摸鱼官员恨不得抱着江无眠大腿哭嚎:他们真的干不动了!
新上任的景和帝也是心有余悸,若非记着面子,他必然要和官员一块抱着江无眠大腿哭诉。
内阁说白了是解决部分小事,大事给个方案,然后让景和帝拿定主意,做还是不做,或者再换个方案。
因内阁效率拔高不少,他一天之内要批阅的奏折文书也是一摞一摞往御书房搬。
景和帝简直头皮发麻,后期更是到了看见内阁二字头疼闭眼的情况。
见到江无眠就条件反射找朱笔——朕是不是又要批折子了?这次多少?紧急吗?几个时辰要答复?
江无眠对此非常满意,作为皇帝,景和帝做事可以稚嫩,但不能停下来。
既然处理朝政的熟练度不高,多刷一些奏折就行了,奏折批完去看建元帝的本纪以及史书,总能从中得到答案。
得不到的也无妨,内阁和翰林院时刻有人上值,能解答的人大有人在。
江无眠重新排了排轮值时间,正好休沐日赶上休假,他可以搬入首辅的宅邸,顺便正式宴请一些官员走个形式吃顿饭,再接触部分人看看朝堂情况。
次日便是宴席,首辅宅邸所在的街道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几乎无法移动。
还是江无眠的学生出面维护了秩序,引着众人前往府上。
余次辅也在庆贺之列,刚一下车就见顾鹤逢等人迎接诸位老大人,稍微分辩一下就能看出这群人穿得仍是武安营苑的弟子服,显然是以江无眠的学生出席。
然而待他跨过门庭,穿过庭院,前往正堂要去和江首辅说祝词时,眼睁睁看到白楚寒笑吟吟上前来,一副主人口吻道谢。
余次辅:“?!”
等等,这个氛围是不是不对?
他恍恍惚惚看着白楚寒面不改色,以主人身份谢过文武百官,并祝在场众人吃好喝好。
这和传闻完全不一样,说好的一见面大打出手,怎么这人还能厚着脸出面道谢,江无眠人呢?
江无眠人姗姗来迟,他亲自接了谢砚行来府上,撞上了来蹭饭的太上皇,只好紧急调动人手,护着人来府上。
眼下见到白楚寒安置好来客,第一时间松了口气。
在场相信谣言并对兄弟反目大打出手分道扬镳深信不疑的众人:“……!!!???”
白楚寒在众人不敢置信、惊诧、恍惚的眼神中泰然自若迎上前去,亲切唤了一声“师弟”,声音不大不小,却让满堂寂静。
他漫不经心地想:谣言也不算错,毕竟床头打架床尾和又怎么不算大打出手?
江无眠神色柔和,不仅应下这个称呼,另外还了一句“师兄”。
余次辅看着氛围全然不同的师兄弟,神情略微扭曲地问落座一旁的谢砚行:“热闹是不是很好看?”
满朝文武!满朝文武都信了你们谢门分裂!结果转头告诉我们这不过是演戏!
原以为是自己在看谢门热闹,实际上对方私底下不知怎么嘲笑自己!
谢砚行已学会眼不见为净,闻言只是道:“嗯。”
余次辅:“……”
余次辅咬牙切齿吐出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江无眠和白楚寒丝毫不管被他们关系震到的文武百官,只是请人吃好喝好,便不再多言。
此刻已是阳春三月,正是一年春景浓时,百花姹紫嫣红,染了一室芳菲。江无眠与白楚寒对视一眼,举杯欢庆,又是一年好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