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的死刑最后是皇上?亲自的下?的。
太和帝确实遵守了他和王顺的约定, 姜南犯下?了渎职行贿的罪,定个死罪,很?轻易。
不过他也在另外一种意义上?网开一面了,除了姜南死刑, 姜家的其他人倒没再罚。
至于宋家, 宋贺被停职半年,罚俸一年。
那莫名被牵扯进去的宋玄安, 自然是撤去了姜南给他安排的官职。
这一步于皇帝来说一石二鸟, 既是严惩了贪污行贿这等劣行,二是告诉众人,当今科举才是大势所?趋, 荫官不可取。
姜南的死期定在了二月二十。
处绞刑。
二月下?旬,接连下?了两月的雪终于停了, 唯一不变的是,空气的风, 还?是那样刺骨。
二月底的日子?,仍旧不暖和。姜南行刑的那个日子?是一个阴雨天, 空着飘着小雨,空气又湿又冷, 刺得人肌肤生疼。
正午时分, 看热闹的人也很?多?,那天王顺混迹在人群之中, 看着姜南行刑。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他几?乎是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换来了姜南这样一个下?场。
然而, 事到如?今才发现, 复仇并不是一件多?快意的事。
看着姜南渐渐没了声息,这一刻王顺却什?么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这场为期十几?年的复仇, 现在落下?了帷幕,可王顺的心,却古井无波。
或许是早就已经麻木了,他的心,他的身躯,都早已经行将?就木。
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王顺的结局,早在琼璋死了的那天起就已经写定了。
他的后半生,注定是一场阴雨潮湿的梅雨季,永远没有晴天,直到人生尽头。
姜净春和顾淮声也站在人群的后面,直到这里?结束,两人也久久无话。
顾淮声身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下?也已经能够出门?了。
之前的时候,顾夫人一直让他去救姜南出来,但后来,皇帝下?了令,这便再也没有办法了。
在这处看完了姜南行刑,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就要往回家去。
姜净春直觉寒风刺骨,冷得不行,一个劲地?往顾淮声身上?去蹭,顾淮声知她看完一场行刑,心里?面终归是怕,便伸手?将?人揽进了怀中。
“没事的,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去。”
他撑着伞,把人揽得很?紧。
姜净春抬头望他,“我想吃糖葫芦。”
嘴巴里?面苦得很?,想吃些甜的。
顾淮声道:“好,我们去买。”
姜净春和顾淮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刚散场了离开的王顺。
王顺整个人老了许多?,同年前相比,判若两人,他的头罩在围帽中,只能通过他那苍老的眼辨认出这个人来。
姜净春也有些吓到,她还?记得,上?次秋猎的时候,王顺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吗。
翻眼也不过三四月,怎么整个人一下?子?就跟摄走了魂魄一样。
姜净春和顾淮声碰到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王顺脸色一变,而后眼神闪躲,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有些快,快到有些凌乱,甚至还?差点摔了一跤。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看着像是在躲他们一样。
姜净春和顾淮声都有些不大明白。
不过王顺出现在这里?,顾淮声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姜南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不就和王顺脱不开关系吗。
两人抿唇无言,却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并肩离开。
*
姜南死后,姜净慧当日就收拾行囊离开了姜家。
离开前,她去了趟宋家,找了宋玄景。
宋玄景的脸上?又有伤,想来是那事暴露,他挨了宋阁老的教训。
他见姜净慧大包小包的东西?,愣了一瞬,而后问道:“这是要走了?”
姜净慧点头,她看着宋玄景身上?的伤,问,“又被欺负了?”
宋家的人总是喜欢欺负他,从?小打到大,他家的主母不疼他,因他姨娘的缘故,总是喜欢给他使绊子?。
除了那个父亲对?他好点,其他的人,都看不起他,嫌他是个庶子?。
当初宋玄景来王家的时候,姜净慧总能看到他身上?有伤。
王顺于他有恩,一次宴席上?,他看出了他那窘迫的境况,将?他招安到了手?下?,宋玄景凭借着首辅的势,在兵部里?头也走得越来越顺了,仕途好了,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
王顺吩咐的事情,他不会不做,只是帮王顺做了那件事后,宋家于他再没可能了,事发之后,宋阁老一下子就猜出他心怀不轨了。
况且,宋玄安现在,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傻子了。
再争,难上?加难。
他看着姜净慧的行囊,眼神也动了动,他笑着问,“你这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一起做个伴?”
姜净慧听?到他的话,也愣了,反应过来后,眼中浮起了笑,“当真?”
宋玄景马上道:“等我。”
说着,就去收拾了东西?。
*
这一夜回了家后,姜净春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冷得厉害,缠着顾淮声早点上?床陪她睡觉。
顾淮声也没多?说,知她还是对今日的那副场景心有余悸。
胆子?小得厉害。
顾淮声将?人抱在怀中,她的身子?很?软很?暖,两人依靠在一起,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
姜净春闷在他的怀中,问他,“你明日是不是就要回去上?值了?”
他的伤已经好了,该要回都察院了,顾淮声“嗯”了一声,声音听?着也有些闷闷的。
怀中的人无言,顾淮声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了?上?个值还?舍不得了?”
姜净春马上?道:“哪里?有。”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她也已经渐渐习惯了顾淮声在家的日子?,一下?子?去上?值了,确实是有些舍不得,不习惯。
顾淮声听?她这样说,也没再同她呛了,他说,“我这又不出远门?,上?个值而已。”
姜净春也没再说了,又往他的怀里?面蹭了蹭,她不再说话,睡意渐渐席卷而来,他的怀里?窝着暖和得舒服,姜净春没有一会就睡过去了。
直到晚些时候姜净春睡着了之后,屋子?外头来个丫鬟,把尚醒着的顾淮声喊了出去,说是书良有急事来找。
原是当初岑音的事情有下?落了。
书良被那个消息骇到,马上?就过来寻了顾淮声。
他们去追到了李郎中后,问出了关乎岑音的下?落,审问一番之后,却发现,岑音当初是被李郎中送给了王顺的儿子?王玉。
顾淮声听?到了书良的话,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
王玉?
琼璋
琼璋确实是有金玉之意。
从?前倒也不会将?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联系,可是现在,被人放在一起提起,一下?子?就觉琼璋就是王玉没错。
顾淮声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琼璋就是王玉。
姜净春的父亲是王玉?
王玉他是知道的。
他是王顺的儿子?只是好像很?早就已经去世了。
顾淮声捋了捋,这一刻,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清楚了起来。
王玉
他当初和姜南一起去的南方,忙改稻为桑的事情。
后来姜南和宋党的人赢了那块地?。
而王玉好像就是死在了那里?。
所?以,王顺和姜南的仇原来是王玉吗?
王玉死在了江南,没能再回来,留下?了岑音母女。
什?么都通了。
王玉不是不要她们了,是他回不来了。
可是王玉死了现在的王家,只有王顺了。
他们还?是政敌,是敌人。
这倒不是什?么。
顾淮声不在意。
如?果姜净春要认王顺,他不会说什?么的。
毕竟,她就那么一个亲人在世了。
只是,怎么说?他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呢。
顾淮声第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一时无措,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就在这样想着之时,姜净春醒了,她从?里?屋出来,喊了他一声,“表兄。”
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不知为何还?有些哭腔。
屋内昏暗,只有从?屋外倾进的月光。
书良见到了姜净春出来,马上?低头出去,顺手?还?把外头的门?关上?了。
顾淮声不再多?想,朝着她走过去,见她一身中衣外头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裳,他马上?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带着人钻回了被窝。
“不冷啊?”他方才似听?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抚着她的脑袋,问道:“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姜净春今日被吓到了一些,晚上?就做了不好的梦,顾淮声离开,她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加上?做了噩梦,又冷又怕,一下?子?惊醒。
她好像听?到了有人的说话声,出来一听?,就听?到“王玉”二字。
然后,顾淮声就一直一直没有说话。
姜净春冷得不行了,等不下?去了,就开口唤了他。
两人钻了回去,好不容易重新?暖和了起来。
姜净春没有回答顾淮声的话,只是道:“我都听?到了。”
顾淮声眉心一跳。
他问,“听?到什?么了?”
姜净春道:“王玉。”
她听?到王玉这两个字。
姜净春问他,“他就是我爹吗。”
顾淮声见她既已经听?到了,也没再隐瞒下?去。
“嗯。”
顾淮声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他是王顺的儿子?。”
顾淮声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都僵住了。
王顺的儿子?
怎么会是王顺的儿子?呢。
姜净春没说话,她颤着声音问顾淮声,“那他为什?么不要我们呢?是他不喜欢我们吗。”
顾淮声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是不要你,他很?早很?早就去世了。”
王玉是王顺的儿子?,可是王顺没有儿子?。
所?以姜净春也知道顾淮声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王玉在很?早很?早就去世了。
姜净春听?到这个,还?是泣出了声来,她闷在他的怀中,哭声压抑,非常沉闷。
顾淮声听?得,心也跟着碎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爹,爹却已经死了,祖父还?是素来和他们不对?付的王顺。
顾淮声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姜净春又该怎么去面对?呢。
他抱着她,他的头抵在她的头上?,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说,“表妹,哭吧痛极也不必再忍了,哭出来吧。”
姜净春哭得更厉害些了。
爹没不要她们,爹是死了
这个迟来的答案快让姜净春都喘不上?气。
那还?不如?不要她们呢。
她也不会再为他落眼泪。
王顺
王顺是她的祖父。
王顺又知道吗?
姜净春想起不久之前,王顺骂她没有教养,他很?嫌弃她,他一直都很?嫌弃她。
而在今日,他撞见她,为什?么要像见了鬼一样呢。
可是王顺看着也快要死了。
她真的兜兜转转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可是,他们一个两个,都已经离她远去。
有缘无分,真是苦得要命。
姜净春哭了许久许久,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顾淮声问她,“想要见见他吗?”
姜净春知道他说的是谁。
想要见王顺吗。
他这个人,嘴巴很?毒,做人做事都不好看,他还?和顾淮声也很?不对?付,她知道,他还?差点杀了顾淮声
可是,他是她的祖父。
是这个天下?,唯一一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了。
她和他流着一样的血,不可质疑。
如?果不见一下?,姜净春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姜净春对?顾淮声道:“我想见他你会不高兴吗。”
她不能那么自私,也只想着自己。
王顺和顾淮声,水火不相容,她都知道的。
顾淮声低头,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他说,“想见我们就去见,没什?么的。他虽然和我不大对?付,虽然是政敌,虽然差点杀了我但是,不重要”
这些都不重要。
表妹最重要。
她都可怜倒霉成了这幅样子?,他的一切在她面前,好像都没什?么。
爱,会将?一个人的痛苦放大,姜净春的可怜,在顾淮声眼中,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倒霉的小孩。
没有人,会比她还?倒霉些了。
“睡吧明日,我们就见见他。”
姜净春被顾淮声拍着背,好不容易终于哄睡着了。
翌日,顾淮声本要去上?值了,却因着王顺一事,又往后延了一日。
两人前往了王家。
王家的下?人听?到是他们来了,进去传了番话后便马上?把人引了进去。
王顺已经快下?不了床了,早已病入膏肓,但听?到是顾淮声和姜净春上?门?,他还?是强撑着起了身,坐在了堂屋之中等着他们的到来。
太和帝还?没想着如?何处置他,毕竟,好歹他装了那么多?年的尊师重道,也没必要在王顺最后快死的时候去撕破脸皮。
本朝重孝道、师道,也不是说说玩的,一个好名声,可以让太和帝博得太多?好东西?。
王顺坐在屋子?里?面,昨日的雨已经停下?来了,今晨就出了太阳,现下?地?上?的水都已经干了透。
出了阳光,正午的时候屋子?里?头其实就已经暖和了许多?起来,比前些时日舒服太多?。
但王顺整个人还?是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即便是裹成了这样,也还?是好冷。
他这一刻竟在想,阿玉死前,一定也是这样冷的。
没想一会,姜净春和顾淮声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王顺抬头看去,他们踩着光来,一双金童玉女,身上?到处都是勃勃生气。
从?前的时候,他很?讨厌顾淮声这个人,因为他总是和他作对?,可是现下?,看他和姜净春站在一起,连带着也看顺眼了一些。
他多?少能猜得出他们今日来找他是做些什?么。
他见他们走到了跟前,视线落到了姜净春的身上?。
姜净春也在看他。
王顺一时之间竟然都忘记了怎么去开口。
许久之后,还?是身旁的王福提醒了他,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坐吧。”
王顺指了指一旁的椅,动作都带着几?分缓。
都不知道是不是姜净春的错觉,总觉得王顺一天不如?一天,今天看着比昨日还?要糟糕些。
两人一并入座,姜净春低着头,没有先开口说话,是顾 淮声先开了口的。
他问,“是你杀了姜南?”
王顺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顾淮声又道:“因为他杀了王玉?”
提起王玉,王顺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王顺竟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没什?么复杂的道理,姜南杀了我的儿子?,我就要毁了他,就这样而已。”
只是毁了姜南的同时,连带着毁了太多?的人。
包括但不仅限于他自己。
命运就像是一个漏壶,周而复始运作着,所?有的一切都顺着它原有的轨迹行走,但,当这个漏壶被人推了一把,砸出每一粒沙子?,溅到了人的身上?,足以砸死每一个人。
姜南杀了王玉,他就是那个推倒了漏壶的人。
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打乱了。
所?有被殃及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王顺根本不敢再去看姜净春,一看姜净春,就想起她那惨淡的前半生。
就想起她如?今落入这样的境地?,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太糟糕了。
他一想起这个,眼睛就忍不住泛湿。
他听?到姜净春开口,他的余光看到,姜净春正在盯着他看。
姜净春看着王顺问,“你很?嫌弃我们吗?”
如?果琼璋没有不要她们,那是王顺不要她们吗。
是她这个有着亲缘关系的祖父,嫌弃她们吗。
王顺反应已经快不起来了,可是听?到姜净春的话后还?是马上?道:“我没有嫌弃,我不知道你是阿玉的孩子?”
他也知道,姜净春是在为上?一次秋猎他说过的那话耿耿于怀。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她是琼璋的孩子?。
如?果早点知道,他会马上?就把她们母女俩人接回家来,怎么会让他们在外面受人这样的欺负呢。
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这样一个偏私的人。
他冷血刻薄,无情无义,但就是一个偏私到了极致的人。
只要是阿玉的孩子?,只要是他王顺的孙女,她就算是缺条腿,缺条胳膊,她形貌丑陋,为人不堪,他也不会嫌弃。
如?果早点发现,他要把所?有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他受委屈,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可是哪里?有什?么如?果啊。
他们现在认出了彼此,可是,他也已经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他知道错了,可是他也要死了。
缘分淡薄如?纱,一戳就破。
两人相见,几?乎用尽了他的性命。
姜净春听?到王顺的话,鼻子?也发酸,她很?想问他,不嫌弃她们,为什?么不能早点带她们回家,为什?么要让她娘这样可怜就死了,为什?么让她在姜家过了那么多?年呢
可是王顺这个样子?,她不敢说这样的重话,她好怕,他也要去了。
他也很?苦。
很?早很?早就没了儿子?,已经一个人过了十几?年。
姜净春不想再去想些别的事了,真的不想再想了,因为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只有这么一个祖父了,她如?果再想下?去,他也要离她而去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刻,她就是这样自私,她一点都不为顾淮声着想。
她怎么让顾淮声去面对?王顺啊。
那股痛苦折磨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她又不争气地?哭了。
顾淮声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抓着她的手?轻抚,不停地?说,“我没事的,你真的不用管我,表妹,你就这个亲人了,不要错过了。”
他也不想她错过他。
和当初的敌人握手?言和,挺难的。
可是,难道要让姜净春眼睁睁看着最后的亲人死在她眼前吗?
怎么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王顺在一旁开口了,他低着头,合着眼,脸上?似也有苦痛之色,“你的老师,对?不住啊我和他是政敌,我没办法,他不死的话,新?政推下?去,我活不了”
政敌就是生生相克,这辈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杀了就是杀了,他用那样的法子?杀了沈长青,他这手?确实也脏得很?。
怎么就是沈长青呢。
王顺现在也有些后悔,为什?么就要是沈长青呢。
沈长青死了一年多?,他也从?没跟顾淮声说过什?么对?不住,可是如?今,再不说,他觉得自己没脸面对?姜净春。
他如?果还?想奢求姜净春能看他一眼,当初犯下?的错,必须就要承担。
王顺说,“我会上?书陈情,将?当初犯的错,一五一十认下?”
是死是活,也都听?天由命了。
那两人没有再说话,沈长青的事,他们没资格开口,沈长青死的也很?可怜,如?果王顺要陈情,他们不会开口阻拦的。
姜净春问他,“那你会死吗?”
王顺笑,“小春,这不重要了。”
“我想要听?你喊一声祖父,成吗”
这个要求很?过分,他从?来没有为他尽过遮风挡雨的职责,却想要从?她这里?偷来一声祖父。
姜净春眼泪掉得厉害,她看着他,最后还?是喊出了那一声。
“祖父”
她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去拧巴了,她也不想让他留下?什?么遗憾。
王顺听?到这一声,人也终于有了几?分活气,他笑,笑得厉害,道:“谢谢你啊,小春。”
对?他这样的人,还?这样良善。
王顺道:“便这样吧,能听?到这一声,死也值得,你们回吧,我这脏了,来多?了也不好,回吧。”
和他这样的人沾了关系,身上?也都变脏变臭了。
“去吧”王顺笑着对?他们挥手?,“往后若还?有机会活着,再来看看,现下?,回吧”
见王顺这样,姜净春和顾淮声也终没有再留,两人往外去了。
姜净春看着真是有些舍不得王顺,一步三回头地?看他,直到再也看不见。
两人出去王府,姜净春却更心伤,她扑进了顾淮声的怀中。
“他会死吗?”姜净春问他。
其实这个答案顾淮声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王顺会不会死。
但,他看着快病死了。
顾淮声道:“皇上?多?少会顾忌他这个老师的身份,你别怕,不会有事的,而且,他已经六十多?了,便是走了,那也是寿终正寝。”
姜净春的父亲、母亲,还?有她的祖父,所?有人都很?爱她,可是,他们都在离她而去。
他不会。
他会一直爱她,一直陪着她。
他不会再离开她。
*
那日过后,王顺果然说到做到,他还?了沈长青清白。
沈长青的冤屈洗净,皇帝还?为其追封爵位称号,设太庙。
但,太和帝却也出奇地?没有杀王顺,或许是皇太后的缘故,又或许是他老师的这个身份,太和帝最后选择善始善终,革去了他的官位,抄家,贬为庶民。
命,好歹是留住了。
世人皆称皇帝仁善。
这一年,宋阁老成了新?一任的首辅,内阁空出了一个职位,顾淮声被皇帝选入了内阁之中。
这个以新?政为首的内阁班子?被重新?组了起来,但,原来两个王党的余孽却也没有被革除。
属于皇帝的权利,如?愿以偿从?王顺的手?上?,回来帝王手?中。
已故太傅的新?政,也推行了下?去。
喜至庆来,永永其祥。
北疆的仗终于打了起来,陈穆清的父亲是个厉害的将?军,当总督也很?厉害,那边战况良好,约莫今年过年之前就能回来。
这个难熬的冬天终于过去,万物复苏,终于迎来新?春。
五月,深春时节。
姜净春前一段日子?都在忙着铺子?里?头的事情,快给人忙坏了,刚好陈穆清又邀她去了马球场,她求之不得,马上?就过去了。
这天顾淮声在家休沐,见她出门?,问了一声,“去玩?我在家,你还?出去”
难道外面的东西?,比他还?好玩一些吗。
姜净春刚踏出门?,听?到他这话当即折返了回来,她踮起脚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道:“这马球好不容易就一场,等我回来嘛。”
听?到了姜净春这样说,顾淮声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他又抓着她亲了一口,才肯放人离开。
顾淮声老老实实在家中等着姜净慧回来,可是还?没等到姜净春回来,就先听?到外头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
“公子?,不好了,小姐又在外头和人闹起来了。”
顾淮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出了门?去看。
去了马球场后,却发现是姜净春又在和楼妍妍吵架。
她们两人吵架的声音,顾淮声大老远就能听?见。
“你这人打脏球的毛病怎么就一直都没变呢?从?前这么爱打,现在还?爱打!”
是姜净春的声音。
后来又听?楼妍妍追着呛,“你打不过就不要打,又赖别人玩得脏,找什?么借口嘛”
“你再瞎掰,揍你信不信?!”
从?前的时候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就爱吵,现下?两个人都成了婚,还?是这个样子?,吵来吵去,还?是为了一样的事。
顾淮声赶了过来,见没出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看到姜净春捋个袖子?耀武扬威的劲,嘴角忍不住笑。
还?和从?前一个样子?。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发现顾淮声来了。
他就是这样,一出现,大家都注意到他,然后不约而同变哑巴。
姜净春一看到顾淮声,就委屈地?扑了过去,“表兄,她又欺负我!”
楼妍妍气坏了,刚想开口继续和她掰扯,她的夫君也赶了过来,马上?按回了她张口就要吵的嘴巴,他凑到她的耳边道:“姑奶奶姑奶奶,惹不起的,咱不闹了哈,回家你打我抽我都行,别同他们闹”
楼妍妍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已经被她的夫君半拖半抱着拉走了。
姜净春还?对?着她的方向一个劲的使鬼脸。
顾淮声看了后,笑着问,“现在得意了?”
这小人得志的样。
姜净春也不客气,笑,“当然。”
可不得意吗。
夫君出来撑场面,她当然得意了。
周遭的人见顾淮声来了,楼妍妍被拉走了,没热闹看了,也就都散开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挥手?道了别,便和顾淮声回家了。
两人走在去马车的路上?,姜净春趁着顾淮声不注意,蹦到了他的背上?。
顾淮声把她背好后,问她,“刚刚有没有跟人打架?”
一来就听?到她说要揍别人。
“我怎么可能真打她,一打她指不定要喊破天去,我就吓唬吓唬她得了。”
顾淮声轻笑了一声,打趣道:“你现下?倒聪明得很?。”
姜净春听?到这话也笑,把头埋进了他的脖颈里?面蹭了蹭。
“你这身上?都是汗就喜欢蹭我。”顾淮声颇嫌弃,但还?是把她抬了抬,背得更牢了些。
姜净春又蹭顾淮声的脸,“就蹭就蹭。”
顾淮声忍不住被她这无赖样气笑,笑声在空旷的室外如?珠玉清润。
顾淮声故意往她的脸那边转了头去,姜净春一时候不查,两人的唇就碰到了一处。
看着她懵,顾淮声却笑得更厉害。
暖阳洒落,嫩柳垂落在两侧,山河锦绣都带着柔意。
光也偏爱他们,将?他们照得明朗了几?分。
历经世事,身边的人还?是当初的人。
苦厄难渡,却总有人一把一把搀扶着你走出黑暗。
天光正好,一切正在迎来新?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