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 一场林家晚宴。
这是林家长孙第一次带着那位低调的男朋友进入大众视野。
这是一场私人宴会,来的都是一个圈层的人,心里对于这个不声不响就拿下林家太子爷的男人褒贬不一, 不过不管心里如何想。
林泽冉既然想要公开, 也就代表那人不是能欺负的。
再不屑也得把心思咽进肚子里。
沈声含只是挽着手跟人出去走了一圈, 被林泽冉周到地保护在身边, 甚至假笑都不用,一双眼睛游离在琳琅满目的餐桌间, 跟着叫几声叔叔阿姨就算完成了任务。
走完过场沈声含就消失了, 他本身在这种场合就不太自在。
林氏老宅有一个很大的花园, 沈声含走累了找个地方坐下玩手机。
好友齐哲扬在他身边说起今天到场的宾客, 滔滔不绝,什么金融大鳄,政界大咖, 谁家新承认了什么继承人, 最后将话题说到了林泽冉的小叔叔身上。
“挺奇怪的, 林三爷一般不参加这种活动的, 外界都说他跟林泽冉王不见王……”他说着, 看见旁边那人心不在焉的模样,用手肘推一推。
沈声含懵懵地抬头,那时他才刚满十九岁,嫩乎得要命, 这满园的花赶不上他半分颜色。
林宅的花都像是画里的, 没有一点生气。
“哦,林叔叔, 我敬过酒的。”
齐哲扬揉揉他的头发,心里总有种地里水灵灵的白菜刚刚成熟就被猪拱跑的忧伤, 叹了口气:“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沈声含把手机揣回兜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抬头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
他其实就悄悄撇了一眼,那人的气势实在很强,感觉多看两眼就会把他灭口一样,这样浅的印象他早就已经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祖母绿宝石。”
……
林宴从自己的回忆里回神,伸手握住沈声含的手掌。
他拿起那枚戒指,推进白皙细腻的中指,仔细欣赏了片刻:“很合适。”
“今晚我睡哪啊。”沈声含欣赏了一下,取下戒指踹进兜里收好。
“嗯?”
沈声含循声低头看他。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在这安静温暖的地方,莫名有种名为暧昧的气氛在酝酿。
男人的手掌不自觉地轻轻捧住了怀里的人的后脑勺,就在沈声含以为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男人却只是抬头用嘴唇贴了贴他的下巴。
很凉,又莫名让人感觉到珍重。
“想和我睡?”
“?”
沈声含嫌弃地把人推开:“滚吧你。”他还不是怕自己开开心心走回房间发现空荡荡一片啥也没有了,大半夜还要倒腾来倒腾去。
等到沈声含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开门,发现果然如此。
林宴这厮就是脑子有病。
他的床上空荡荡的啥也没有,睡床板吗?
于是沈声含气冲冲地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决定彻夜打游戏。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有一说一现在十二点都算深夜了也就真是惊奇。
沈声含打着哈欠打游戏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披着大衣的林宴,显然是先睡下又起床的。
外面的气温很低,沈声含连忙让人进来,林宴捂着嘴咳嗽几声,不着痕迹地打量几眼房间里的状况,才转头看过去。
“陈阿姨领会错了意思,以为我们要同房睡觉,抱歉。”
“?”哇塞,林宴还会道歉呢。
看着他不太信任的模样,林宴又忍不住地咳嗽几声,面色苍白,有点嘶声裂肺那味了。
沈声含这下也有点担心了,包紧他的外套,伸手替他顺气。
好半天才看见这人缓过来,林宴忍下喉间的痒意,嗓音低哑:“不过我们毕竟……结婚了,两地分局让人看笑话。”
“陈阿姨在我院子里新开了一间房,你搬过来可以吗?”
“啊?”沈声含打心底不太愿意:之前的地方天高皇帝远,这要是离得近了,那岂不是天天得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什么时候起床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那不成。
林宴将他的不愿意看在眼里,思忖片刻:“那便住在这栋楼吧,成吗?”
“?”沈声含想了想,经过一番激烈的思考运动,他点头了。
不过林宴走后,他独自坐在电脑前发呆:
总感觉被套路了是什么鬼?
……
美好的生活在沈声含第二天一大清早神清气爽地大踏步走进餐厅结束。
沈声含作为这个宅子的另一个主人,第一次见到了上门客人,他下意识退后一步,极力遏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动作。
林宴坐在主位喝茶,水雾散开,见到他的时候才终于抬起头,将茶盏放下。
坐在左侧的男人也顺着声音看过来,他穿了身白色低领毛衣,碎发落在额前,芝兰玉树一词来形容他最适合不过。
“簌簌,早。”
沈声含看了一眼林宴,对方眼神淡淡,什么也不说。
但他就是感受到看一种名叫“偷情”的不自在感。
叔叔和侄子。
现任和前任。
丈夫和未婚夫。
沈声含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他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属实是家庭伦理剧都要花上个几十集才能讲清楚的程度。
沉默中,林宴终于有了动作,他拍一拍身边的那个座位:“吃饭。”
现在逃跑难免有理亏的嫌疑,于是沈声含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坐在了右侧的位置。
林宴的身边,林泽冉的对面。
林泽冉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一贯的温和姿态。
沈声含不看他,自顾自拿起筷子戳了两个小笼包,一心一意跟早饭作斗争。
今天的包子跟昨天的馅不一样,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于是只吃了一个,然后喝了一碗粥,餐厅安静得吓人,三个人各怀心思。
直到沈声含拿着勺子开始一粒一粒地喝粥,林泽冉才开口道:
“簌簌可让我好找。”
梨子的汁水呛在喉咙里,沈声含猛地咳嗽起来,捂着嘴呛得脑袋发昏,混乱中抓住一只手。
粗糙又宽大的手掌,沉默地握紧了他。
林泽冉推过去一杯温水,但因为位置限制,只能眼睁睁看着,眼里满是担忧。
好一会沈声含才缓过来,也不抬头,半天憋出来一句:“谢谢。”
“不客气。”
沈声含这才反应过来手里那只手是谁的,悄悄瞥了一眼林泽冉,将手松开。
早餐就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沈声含几乎忍不住直接溜走,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被人叫住。
“簌簌。”
“嗯?”
“叨扰叔叔多时,要跟我回去么?”
几天不见未婚妻变成了自己的婶婶,天呐这也太炸裂了,沈声含以为见林泽冉之前起码会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哪知道这一天会这么突然。
都怪那该死的3000亿。
他看了一眼林宴,对方就这样坐着,淡定地和他对视,没有一点要帮忙说话的意思。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嗯……你来接我的?”
林泽冉不说话。
这时,默不作声的林宴轻咳两声站起来,双眸微垂,声音也很淡:“你们俩聊吧,我还有点公事。”???
啊?
行吧。
沈声含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简直有了质的飞跃,向林泽冉招了招手,男人顺从地走到他的身侧。
于是他也没看见林宴苍白的脸色。
男人行至侧门,胸腔似有数千把刀片在切割,他又久违地感受到了几乎可以冰冻四肢的寒意,忍不住地扶着门框咳嗽起来。
他伸手转了转无名指的那枚戒指,最终什么也没等到。
也对,小冉在他跟前,又哪里还注意得到他呢?
安静的宅子又像怪物一样吞噬了他。
他沉默地往书房走,忽然又听到身后一阵奔跑声,有人奔跑过来搂住了他的手臂,他在寒冷的冬日里被栀子花香撞了满怀。
“林宴你说,我都说了我结婚了他不信。”
林宴侧头,看见沈声含昂着头怒气冲冲,又转头看向自己那位好侄子。
沈声含见他不说话,抓住他的右手抬起来,明晃晃的金戒指就这样映入所有人的眼里。
“你看,结婚戒指,没骗你。”
林泽冉只是看了眼他光秃秃的手指,轻声应了句。
“?”好啊,法定关系都拉不住你了吗林变态。
林宴拍了拍沈声含的肩膀,朝林泽冉开口:“你回去吧,我们说说话。”
林泽冉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沈声含,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沈声含又有点心疼他了,固执地用额头抵着身边那个男人的肩膀不说话。
直到林泽冉离开,沈声含才悄咪咪抬起头,就这样被人弹了个脑瓜崩。
“撒什么娇。”
沈声含吃痛,捂着额头退开,放在网络世界他非得把这人骂个狗血淋头。
这一次林宴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起走进书房。
沈声含气呼呼地坐下,朝林宴吹胡子瞪眼,十分不满:“哪有人放任自己的合法伴侣跟暧昧对象独处的,你有绿毛癖?”
第72章 喝茶
林宴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 他从小在阴谋诡计里面摸爬滚打,说话都讲究转着玩藏着话头,第一次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
但是并没有不满。
林宴也在一边坐下, 右手放在沙发扶手上, 怀抱敞开。
“滚远点, 谁搭理你。”沈声含以为他又想抱抱, 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
林宴吃了个哑巴亏,但看着他生气的模样, 一时又被可爱地没办法, 在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温馨的时刻, 骨缝间又开始隐隐作痛, 心也泛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但不敢深想。
也不能深想。
他面不改色,沉思片刻,将翻涌的情绪隐藏好, 最后却是叹了口气:“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哪有这样直接咒自己早死的。
虽然沈声含也不想他活太久吧。
这样想着, 他倒是又开始别扭了。
“你死了我还是林泽冉名义上的婶婶, 哼。”
他皱着鼻子生气的模样实在很可爱。
林宴轻笑:其实在他的设想里, 沈声含对这段婚姻一定是抗拒极了, 见了小冉的面就铁定后悔,估计又要琢磨好几个法子来踹开他。
他其实曾在很多个瞬间,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都在关注他的,自然也知道小孩发脾气撒娇的模样。
摔桌子摔椅子什么的还不好说。
摆摆臭脸, 掐一掐人的胳膊总是要的。
这样想着, 林宴的眉目却又微凝,神色也有些难以捉摸:
他碰巧遇见过很多次, 在宴会的某个角落——也许是走廊深处,也许是偏僻的花园角落, 也许是无人的阳台处。
他那位好侄子,那样的高大,几乎把小朋友遮了个干净,只隐隐露出一个蓬松可爱的发顶。
小朋友被紧紧抱在怀里,或是抵在墙上,或是握在手里,小冉的手臂收束的是那么紧,捧着小孩的脸蛋亲。
嘴巴都被吃得红透了,那双白皙的手却只是害羞似的紧紧握成拳头,又像是欲拒还迎一般的横在小冉的腰间,也不知道是推拒还是挽留。
不过这样纵容又娇气的态度……很令人讨厌。
话说回来。
林宴设想了无数个办法来维持这个关系,唯独没有想到,这孩子像是比他更在乎这段关系似的。
虽然不是为了他,但是也够让人开心了。
可落在沈声含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骂他怎么还给他骂开心了?
不会真有绿帽癖吧……有钱人有个变态癖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哦。
他就说这3000亿不是这么好拿的吧!你们林家果然都是死变态!
林宴叹了口气:“不是教过你吗?”
“不想被争来争去,就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声含此刻恨不得给他做个鬼脸,只能低着头,自以为对方看不见一样做芭比公主之人鱼公主里的那只阴阳怪气鱼的动作:
“我说过了啊,他又不听。”
林宴的眸子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垂下眼睛,慢慢捻着手里那串血红的珠子,讳莫如深:“你想听听这串珠子的故事吗?”
“?”沈声含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要说林宴身上那么多的秘密,这个珠串绝对是很吸引人的一条了!
“你要讲给我听吗?”
“……”
沈声含抿了抿嘴唇,磨磨蹭蹭地过来,被人抱进怀里,他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男人肩头安心听故事。
林泽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与林老爷离婚,抛下这个意外的孩子回国外了。
这种大家族向来是有点迷信的,林宴满月的时候,被那位大师断言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所以从小便遭人厌弃。
在这种阶级分明的大家族里,不受宠便代表着任人欺凌,林宴磕磕绊绊活到十五岁,才终于因为一次竞赛的傲人成绩吸引了那位老家主的注意。
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甚令他满意,面对这偌大的家业,做个守成之君就算不错了。
只有这个小儿子还算有几分灵气,就算做不了下任家主,辅佐几分他的哥哥们也是没有问题的。
总归是自己的亲生血脉,比外人用起来要顺手放心得多
可那段大师的批文如阴云一般笼罩在老家主的心头。
于是,年纪轻轻的林宴在他十六岁生日这天,孤身一人来到青云寺,从山脚下一步一磕,直至峰顶,额头血肉模糊,诚心终于感动了佛祖,佛祖赐下来一串佛珠镇压他的煞气。
他将佛珠呈到老家主面前,才终于順了他的心意。
听完,沈声含对这个林家实在是无话可说:林泽冉那小孩也是被养成了如今这个变态模样。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摸了摸那个传说中的佛赐圣物,觉得很是惊奇,连抚摸也变得小心翼翼:“真是佛祖赐给你的?”
林宴刮了刮他的鼻尖:“不是,雍和宫门口小摊上五块钱一串。”
“啊?真的假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可是……好吧,还有,外界不是传的你白手起家吗?”他可记得那些传言里,林宴简直就是超级天龙人在世。
林宴挑眉,居然有点琢磨不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居然不是十恶不赦?
“是这样没错……不过有林家的投资。”
一想也不是小数目。
所以真正的草根想翻身还是很困难的。
沈声含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明天霍雲会来。”
“???”沈声含抬头,表情从难以置信到嫌弃:“离婚!你有绿帽癖找别人去。”
林宴哼笑,摸摸他的下巴,幽绿的眸子被睫毛半掩着,叫人看不清神色,最后只是矮身贴一贴他的脸颊:“簌簌好好想一想。”
他的声音低沉又散慢,一贯的冷讽语气,像是一个老师一样在手把手教他下棋:
“不用怕,把我们当狗玩,我给你兜底。”
……
梅花散彩向空山,雪花随意穿帘幕。
今早又下了一场薄薄的雪,今年的气温似乎偏高,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场正儿八经的大雪下来。
不过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雪一般落在枝头,暗香浮动,如云似雾,园子很大,一眼还望不到头。
沈声含自认为是半个搞艺术的,今天来了兴趣,穿着自己的白袄,在某个避风的亭子里画画,此刻正适合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湖心亭看雪》。
旁边的火炉烧的正旺,沈声含不喝酒,于是干起围炉煮茶的活来,平常的茶也是不爱喝的,他自问还没有到那个年纪,于是突发奇想准备自制奶茶。
问过林宴之后他去搜罗那些茶饼,看着包装都知道价钱,沈声含又搜又看地找了半天,发现价格都差不多,可是想着这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的东西,于是更加肉痛地拿了一块平常林宴最爱喝的。
管家笑得和蔼,颇有几分看小辈玩闹的意思。
林宴今早又不在,沈声含准备在雪中创作一幅同人图——卡斯蒂尔三周年的金皮就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很适合雪景二创!
他画得入迷,连眨眼也变得缓慢。
微风送来两朵轻盈的红梅,刚好落在他的肩边,撩起银白的碎发,鼻尖微红,白皙小巧的下巴藏在蓬松的毛领中,安静得带了一点神性,雪色月色之外,他是第三种绝色。
直到听见陶罐咕噜咕噜地响,沈声含这才放下画笔,换了个姿势去拿帕子,余光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朝那边看过去。
霍雲站在几米之外的走廊边,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久到黑色的外套落了一点雪。
在沈声含的印象里,他一直是这样的,好像想起他来第一时间想起来的都是一个沉默高大的身影。
沈声含抿了抿嘴唇,想起昨天林宴说的话,鼓起勇气朝对方招了招手。
霍雲这才像是机器启动一样,大步走上前来,在踏进亭子之前顿了顿,拂开肩头的雪,这才慢慢站在了入口处。
沈声含也不说话,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像是在思考。
这样安静的氛围中,霍雲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沈声含窝在温暖的躺椅里,又看了眼旁边的火炉,清了清嗓子:“给我倒杯茶……吧。”
虽然昨天林宴讲的是很振奋人心,但是实践起来真是很困难啊!哪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能毫无芥蒂地把人当狗?还是要循序渐进的!
霍雲微愣,沉默地走上前,然后右腿后移,就这样单膝跪在了距离沈声含大概两臂的距离,然后伸手面不改色地握住陶罐的手柄。
沈声含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空气中只有茶水倒入茶杯的声音,水流碰撞杯壁,清脆的响声竟如鸣佩环。
不愧是林宴收藏的茶杯,好东西。
这样想着,他看见霍雲将陶罐放下,拿起茶杯,手掌在空中停顿片刻,又轻轻地吹了一会,似乎是等到茶杯不那么烫了,这才端起来送到沈声含身前。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自下而上看过来,让人又想起那个晚上……霍雲将他抵在臂弯与门框之间,压低声音在耳边说话……
沈声含垂下眸子,面无表情的脸庞正像高不可攀的神像,像是在审视。
半晌,他伸手碰了碰茶杯,指尖轻飘飘地刮过男人的手背,像是一直蝴蝶悄然落下又飞走,霍雲神色微动。
沈声含却收回了手,仿佛什么也没做,只是轻声道:“烫。”
第73章 画画
这亭子里再暖和也是室外, 不像沈声含躺椅下面垫着厚厚的毛绒,地板上可冰得吓人,可是霍雲就只是单膝跪在那, 神色一点变化也没有。
话音刚落, 霍雲又收回那个杯子慢慢地吹, 一直到觉得合适了, 才又将手抬高递过去。
沈声含画画正入迷,也许是故人在侧, 他看着这幅半成品同人画, 又想起那个记忆深处的人来。
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 等他从回忆里走出来, 才慢悠悠看向旁边的人。
他看着自己,十分专注。
是这样的……这样专注的眼神。
沈声含伸手又去碰了碰杯子,指尖搭在那颜色微深的手背处点了点, 微顿,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又慢悠悠画了个圈。
他始终没有看向旁边那个人, 忽然又轻轻地把杯子推开:“凉了。”
他想要收回手的时候, 这次却没像刚刚那样顺利,而是半路被一只手握住,
那人将茶杯放回去,回头对上沈声含不高兴的目光, 他沉默地倾身, 将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
温热的,这时沈声含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有多冰凉, 隔着一薄薄的皮肤,他又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脉搏。
竟然……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沈声含绷着脸将手抽出来, 轻握一下,又鼓起勇气朝着那侧脸扇过去,力道不重,在安静的亭子里发出一声轻响,也够侮辱人了。
这样有点不好意思地收手,却听见一声轻喘。
“?”
他转头看过去,那人只是低着头,膝盖并着小腿,看着并没有异样,倒让他觉得是自己听岔了。
“我要喝茶。”
被奴役的霍雲又好脾气地倒了一杯,耐心地吹到温热的状态又小心翼翼地端上前。
沈声含将拳头藏进宽大的衣袖里,微微倾身凑近一点,鲜红的唇缝贴在杯沿处,轻轻抿了一口,跟外面的奶茶差远了。
这样想着,他皱眉看了一眼霍雲。
霍雲直直地盯着他,眸子黑漆漆的,面无表情,要不是喉结滚了一下,会让人以为这已经是一尊石像。
“不好喝。”
沈声含坐好,舌尖舔了舔唇瓣上的水渍,忽然又想到什么,抬眸看向霍雲。
于是,一身白袄,仿佛梅花仙子的沈声含,就这样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瓣,沾染上一点不明显的水渍,他看了会,朝霍雲伸出了手。
那双清亮灵动的眸子里,半点茫然,半点试探。
水渍在光下反射出一点不明显的光,暧昧又动人。
杯里的水面扬起一阵细小的涟漪,霍雲将杯子放下。
他克制又克制,垂下的手指几乎要隔着一层裤子剜出一块肉。
最终只是闭了闭眼,慢慢地凑近。
他不敢移动身体,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却一直盯在沈声含的身上,看着他,目光凶狠得几乎要凝为实质。
在霍雲几乎就要吻上那截指尖的时候,沈声含用另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鼻尖。
很轻,却是另一只膝盖着地的声音。
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含住了指尖那块水渍,明明目光是那样凶狠,牙齿也只是克制地轻轻摸了摸那块皮肉,几乎是怜惜的态度。
但舌头不一样……
像蛇,蜿蜒扭曲,极尽缠绵。
明明只是一小块指尖而已,沈声含的背后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好恐怖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声含自以为很隐蔽地皱了皱眉头,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可好了。
但那泛红的眼尾哪里是那么好能遮住的。
于是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地甩了这人一巴掌,说是巴掌也不是很正确,更像是调情,轻轻地从那人脸边拂过,转身不看他了。
沈声含脑子又有点短路,正琢磨怎么做完林宴布置的作业,又听到一点声响。
余光里。
霍雲膝行上前,最终停在他的身边,低头用脸颊去蹭他垂落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很像之前做错了事情黏糊糊凑上来讨饶的小白。
却又没有小白那样撒欢的勇气,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蹭,碎发落在手背上,轻轻刮过,有点痒。
说是小狗也太不搭了,这样跪着低头的姿势,更凸显了几分优越的身材,宽阔的肩膀,遒劲的手臂、劲瘦的腰……包裹在合身的西装里,银色的金属项链从脖子里掉出来,在空中旋转,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更像是狗牌了。
沈声含伸手抵住小狗的额头,看着那个金属小牌愣神。
他当初怎么想不开会送这样一个礼物!这也太不合时宜了!
“别生气,我听话。”霍雲仰头看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指腹,眉眼深邃,眼眸漆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
沈声含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身后的陶罐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响,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那个银链子,然后在空中一绞,用了点力气往上提。
银链子猛得缠紧,在霍雲的脖颈上印出交叉的红色印痕,正好缠在喉结处,显然是不太好受。
但霍雲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竟然漫上一些痴迷,这样引颈自刎的姿势,沈声含倒觉得他是爽了。
变态是这样的。
“你一点也不听话。”沈声含看了他一样,甩开手里的链子,金属小牌就这样甩在霍雲的脸上。
很重的一声,暧昧又涩情。
霍雲低头亲了一下沈声含的脚踝:“听话的。”
“……”沈声含戳了戳画笔,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更侮辱人,半晌,他收拾一下自己的画笔站起来:“跟我来。”
……
沈声含领着人来到自己的工作间,然后脱下外套,伸手把空调调高。
霍雲沉默地跟在身后,视线落在那件外套身上,伸手给沈声含拍了拍背。
工作室早就没有当初那样整洁干净了,沈声含随手指了个椅子:“你先坐……把衣服脱了。”
霍雲微顿,看着那在柜子里翻什么的人,喉结微滚,顺从地脱下了外套。
沈声含在找他的人体彩绘颜料,翻出来一些,准备好其他东西,回头一看。
霍雲穿着一件白衬衫,规规矩矩地坐在那,这下倒是乖了。
早干嘛去了。
“叫你脱衣服。”沈声含皱眉。
“……嗯”霍雲低着头将身上那件衬衫脱下来,动作很慢,做完了这些,悄悄抬眸,沈声含背着他正在捣鼓自己的东西。
媚眼抛给空气看。他抿了抿唇,又在沈声含转头的时候恢复了表情。
沈声含转身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具身体……每一处肌肉都恰到好处,肩宽腿长八块腹肌。
他罕见得有些眼神飘忽,拿着东西走进一点,然后掏出准备好的绳子,将人牢牢地绑在椅子上,绳子勒住蓬勃的胸肌,更加伟岸了。
“你不许动。”说完,沈声含又觉得不够有威慑力,加上一句:“动了我就把你扔出去。”
“嗯……好。”霍雲低着头,面无表情,不过那起伏明显的胸膛已经足够展示他的雀跃。
几乎是迫不及待。
沈声含搬了个椅子过来,从平板里翻出一个图案,拿起了画笔。
颜料是冰凉的,落在滚烫的腹部,狼毫的细腻触感滑过皮肤,带起一阵细密的痒意,沈声含靠得有点进,那点温热的呼吸仿佛也融进颜料里。
霍雲闭了闭眼,仰起头,身体的反应是最难以伪装的,他几乎止不住颤抖。
“别动。”
很是不耐烦的声音。
此时此刻更像是命令。
搞艺术的,对于自己的画作总是很严格的。
男人不敢吭声,他压抑着喉咙间的轻喘,脑海里又不自觉地闪过几个画面。
可腹部的肌肉还是不自觉地绷紧了,连带着沈声含的画都有点变形。
温凉的指腹滑过肌肉,这点凉意于身体的主人来说不过是饮鸩止渴。
沈声含的速度很慢……画画速度本来就慢,这怪不了他。
或许是五分钟,也或许是半个小时,等到沈声含停下来的时候,霍雲只能徒劳地喘着气,皮肤浸出细密的汗珠,脸颊通红。
像被玩傻了。
沈声含摸了摸他的脸以示安抚:“好看吗?”
霍雲的眼前一片朦胧,直到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泪了,泪珠从脸颊滑下,沾染上沈声含的指尖。
他的深呼吸一下,低头去看,紫色与粉色的花纹,交缠着印在他的小腹处。
“嗯……哈。”
沈声含挑眉,凑近一点伏在男人的耳边:“他的意思是……”指尖点了点花纹的空隙处:
“这里只有主人能打开。”
“……”腹部的肌肉剧烈地起伏,霍雲难受地要爆炸,欲望与满足感在他的身体里碰撞,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绞作一团,不过这样敞开的毫无遮掩的姿势还是勾起了他一点的廉耻之心。
太银当了。
他侧过头想要去亲吻沈声含的嘴唇,寻求一点理智崩溃边缘的救赎。
但是沈声含躲开了。
看着他些许茫然的神色,沈声含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这变态一定是装的吧!
挤出来的颜料还剩下好多,沈声含站起来坐到霍雲的腿上,凑近一点摸了摸男人的锁骨。
他的锁骨也是很漂亮的,一点均匀小麦色,很有力量感,但锁骨这种地方天生就带上一些脆弱易折,两种相悖的感觉交织在一起。
“我在这也画一个好不好?”
他抬头,发现霍雲正低头看着他。
眼神像是要把他吃掉,几乎恨不得活吞下去,才好让两人完完全全地亲密在一起。
霍雲闭了闭眼,从喉咙深处压出来一句:“嗯”
第74章 相贴
陈阿姨将亭子里的奶茶收拾完, 抬头看楼上,有些忧心忡忡:
小含少爷那么小一只,万一出了事被伤害可怎么办。
先生之前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她还记得, 先生小时候有过一个折千纸鹤的爱好, 折了很多, 装满了一个玻璃罐子。
后面不小心被旁系的几个小孩摸出来拿了两只。
先生发现之后默不作声地扔了整个罐子, 没几天,那俩小孩躺着进了医院, 说是不小心从楼上跌倒了, 可是……她见过先生那个眼神, 冰凉又死寂, 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呢?
碰了他东西的人就该死。
连着被碰了的东西也是一样。
可是……不知道想到什么,陈阿姨叹了口气:但凡先生有个好身体……
或者小含少爷能早点来到先生身边就好了。
……
霍雲离开的时候,林宴正好回来, 两人在前厅见了一面。
霍雲衣冠整齐, 面无表情, 谁也不知道他的衣服下面会是怎样一副狼藉的身体。
花纹从腹部一只蔓延到肩头, 沈声含伏在他的耳边嘲笑:
“你的身体有点反应过度了。”
“别动, 你把花纹都蹭歪了。”
“喘什么,闭嘴。”
“……”
最后的最后,他自顾自地将衣物又全部穿好,临走前, 沈声含歪头看了他一眼。
沉默的对视中, 沈声含终究还是没有心软。
只有他,被玩弄了一整天的小狗, 鼓起勇气问了句:“明天我还能来吗?”
沈声含戳了戳脸颊,态度模糊:“我累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
心脏又翻上来一阵酸涩, 霍雲沉默地点点头,关门离开。
其实……沈声含也没有正儿八经拒绝,实在是今天的事情也有点超脱他的预估,好像不小心开辟了一些不得了的xp……
完蛋了,他被带坏了!
林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把外套脱下来。
管家的存在感一向很低,他在这无声的对峙中轻声开口:“先生,夫人在餐厅等您用餐。”
“嗯。”
林宴的眼神掠过霍雲颈间不小心露出来的一点颜色,垂眸,将漆黑的神情隐藏在深处,提步离开。
至于霍雲,他抬头看了眼前厅的门匾,扣上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转身离开。
……
或许是沈声含今天有点太过刺激,晚上睡得格外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模糊地看见床前有一个身影,他的领地意识不是很强,揉一揉眼睛才看清是林宴。
“醒了?”
沈声含摇摇头,看着他不说话,直勾勾的,清晨细碎的阳光落在他浅灰色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仿佛盛了一汪水。
泡得林宴心头发软。
“怎么?”
沈声含往外面蹭了蹭,眉眼松开,含着笑意:“要早安吻。”
“……”林宴攥紧了床边的被子,喉结微滚,避开他的视线,最后低头亲了亲沈声含的鼻尖:“嗯。”
可是亲了一下沈声含还是不起。
他又往里边退了一点,掀开自己的被子,拍一拍枕头。
林宴对上他期待的眸子,想不出拒绝的话:“我身上冷。”
“躺一会就暖和了,快快快。”
“……”林宴此刻颇有些像是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好在自身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有露怯,让人发现破绽。
这破绽要是让人看见了,估计又是嘲笑小半个月。
林宴脱了外套,慢慢地躺进去,很暖和,
仿佛骨头缝里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沈声含凑近一点,环过男人的腰,然后把脑袋靠在胸膛处,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
原则上是不允许赖床的。
但是……
林宴给人掖了掖被子,双手谨慎地找了个不会压到,又能将人环起来的位置放好。
这样安静又温暖的氛围下,林宴居然真的很快就模糊了意识。
一觉睡醒已经是大中午,今天的阳光出乎意料地不错,林宴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一觉,也许是做了个梦,记不太清了,但不是一个坏的梦。
身体有些发软,他低头,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发顶。
沈声含见他醒过来,眨眨眼睛:“我就说吧,回笼觉最舒服了。”
两人的身体靠在一块,暖意氤氲,林宴滚动喉结,摸了摸他的脸颊,柔软的,细腻的,美好得不像话。
林宴低头靠近。
沈声含睫毛微颤,手指不自觉地攥住林宴的衣角,最后那个吻只是克制地落在他的额头处。
是暖的。
……
夜。
沈声含去藏书房看书,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根蜡烛亮着,光线很暗,他小心地下楼,准备摸索着去找灯的开关。
他还是第一次自己开灯。
今晚的灯难不成坏了?
这样想着,他看见书架旁的身影,他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本书:“林宴?”
放心了些,他走过去,坏心眼地环住这人的腰——林宴虽然每次都会装得很淡定,但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每次他亲近这人的时候,他就会……怎么说呢,紧张又不好意思,哪怕只是一点,也够沈声含偷笑的了。
“你怎么不开灯?”
那人微顿,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他的手臂伸过来揽住了沈声含的腰。
他转过身,那根蜡烛不知道是被风吹灭了还是怎样,房间就这样暗下来。
沈声含环腰的手臂紧了紧,那人靠近了些,下巴几乎要蹭到他的额头,嗓音低沉:“别怕。”
“?”沈声含仰头去分辨这人的五官:声音怎么有点不对呢?
昨天在被窝里看到的一些志怪传说在脑子里划过,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这一下却像是什么信号。
男人跟着他前进两步,步步紧逼。
沈声含咬了咬嘴唇:“你……”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后背却贴到了什么东西。
温暖地起伏着,他模糊地辨认出来,是另一个人的胸膛。
如果他面前这个是林宴的话,那身后的是……?
“林宴!”沈声含抱着人的手臂紧了紧,脑袋紧紧地贴着面前那个人的胸膛,细密的竹叶香气从衣服缝隙里钻出来。
味道也不对。
是……
“嗯”
答应了?
林宴换熏香了?
他正脑子混乱着,身后那个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了贴他耳后的皮肤,呼吸带着一些冷意从耳后蔓延过来。
他忍不住地喘了口气:被……两个人夹在中间了。
面前的那个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
别怕。
沈声含又有点迷糊了,小心翼翼地问:
“是……谁?”
指尖从后颈滑过下颚,然后捏了捏他的下巴尖:“好簌簌,猜猜看?”
沈声含已经要羞耻地哭出来了,他大着胆子去摸面前那个人的脸,从下巴到嘴唇再到鼻梁,最后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他的眼角。
有一点点不平坦的皮肤。
是林泽冉。
他愤愤地揪住他的耳朵:“坏人。”
“嗯?”
有人的吻落在他的眼角。
有人的吻落在他的后颈。
有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肢。
又有一只手和他十指紧扣。
热意蔓延,沈声含有点脑袋发晕,还是有点太羞耻了。
“够了……好了……”他晕晕乎乎的,眼角都被亲红了,最后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前那个人的喉结,留下一个印子。
那人捏一捏他的下巴,凑到耳边轻声道:“婶婶,我们这样做,叔叔发现了怎么办。”
“?!”
背后的人默不作声,安静地贴着他的脖颈,但是呼吸依旧很明显——有点过于明显了!
沈声含摸索着踮脚亲了口那人的嘴角:“嘘,婶婶喜欢你。”
他还故意嘬了一口那人的唇瓣,这样安静的状况下,简直不要太响亮。
身后那人微顿,搂着他腰的手却收紧了。
想要瓦解一对联盟实在太容易,只要天平倾斜一点,他什么也不用做。
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沈声含被后面那个人抱起来。
半晌,灯亮了。
沈声含慢慢地看清了这人的面容,皱了皱鼻子:“你就是有绿帽癖。”
林宴的那点生气就又烟消云散了,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拨开小朋友额前的碎发。
他想要说什么呢?
或许是……为什么不喜欢我。
但为什么要喜欢他呢?他甚至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庸人自扰罢了,如今的一切都是强求来的……怎么还当真了呢?
已经够了……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林宴沉默地摸了摸小朋友的眼角。
沈声含把脑袋埋进他的怀抱里。
不远处,林泽冉静静地站在那,就这样看着,唇角那个吻的温度似乎还存在着,还有那句看起来就像赌气的喜欢。
喜欢么?
他的四年还比不上叔叔的半个月。
又怎么算喜欢呢?
第75章 过年
自那天之后, 沈声含又好几天没看见林宴的身影。
晚上这人回来抱着他,两人依偎着,壁炉的火焰燃烧着, 在墙上映出交叠的影子。
沈声含握住男人的手, 很凉, 即使室内这样的温暖, 依旧是冰凉的。
其实他一开始就是这样,不过沈声含之前显然不是很在意。
“你是不是生病了?”沈声含抬头这样问, 但又想起来:林宴的身体一向不好, 早就生病了。
林宴的拇指抚过他的额头, 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不好实在是很明显的, 从前不在乎……没什么在乎的。
当人活着只为了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曾经还想过临死前要恶狠狠地撕下林家一口,但是现在……他总得为怀里这人打算点什么。
打算。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美好的词。
这代表他不再是无牵无挂,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 小朋友不喜欢他也好, 这样即使他走了, 也不至于会太伤心。
他能失落几天, 或者掉几颗眼泪装装样子,就已经是很好的回应。
“……”沈声含靠在他的胸口,好半晌,抬头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年啊。”
“什么?”
其实沈声含说出来就后悔了——他家里这种非常地气的过年方式好像是有点和林宴不太搭。
但是林宴在深思熟虑一个晚上之后居然答应了。
不过是以好朋友的身份。
其实以对象的身份回去也不是不行……他爸可能会把他捶一顿, 然后在冰天雪地里把他扫地出门。
于是两人搭伙回了s市。
姜女士看着面前的两瓶五粮液, 两条中华,三盒阿胶, 两盒燕窝……笑容有些僵硬。
开门那一瞬间还以为映真的男朋友来提亲了。
沈声含看着姜女士投过来的视线,轻咳一声, 拍一拍旁边林宴的肩膀:“我朋友,和我们一起过年。”
沈声含爸妈都是很随和的人,将人请进来。
沈父正在厨房做饭,伸头出来:“簌簌又带朋友回来了?”
“嗯……带了好多礼物,这孩子……”
沈声含把人拉会自己房间,关上门:“都说了不用带那么多礼物……而且你这都是送的啥啊……”
林宴揣兜:“不是很多,我专门搜过的。”
“?”沈声含从他的兜里拿出手机解锁:“你搜的什么?”
打开千度一看:
#见岳父岳母应该送什么#
#送什么礼物能顺利从叫叔叔改口叫爸爸#
#讨岳父岳母欢心就送这几件礼物#
#机灵的男人从送礼这一步就先赢了!#
“?”沈声含咬牙将手机塞回他的口袋里,瞪了他一眼。
林宴淡定地把手机收回来,捏了捏他的下巴,环视一周,看见墙上的两幅照片。
这房间还是沈声含上次离开的时候的模样,只有窗外那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没了叶子落了点雪。
沈声含蹲下收拾东西,他碎碎念着把衣服拿出来。
林宴在床边坐下,咳嗽几声:“我也住这么?”
沈声含抬头,有点迷惑:“你没订酒店?”
林宴笑了声,那双狭长的墨绿色眼睛微微眯起:“你领我回家过年,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住酒店?”
“……”好像是不太体贴,这样想着,沈声含单手托腮看着自己的小床发呆,他这床实在不大,睡一个人绰绰有余,但凡多一个人就挤得慌了。
没人和他睡觉早上不是抱着醒来的。
不对。
他为什么要和这个人同床共枕?
“那……那我陪你住酒店?”深思熟虑一番,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宴沉吟片刻,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片刻,沈声含疑惑。
“叔叔阿姨没关系吗?”
沈声含摆摆手:“没事,我们家热闹着呢,他们没空管我。”
果然姜女士什么也没说,只叮嘱沈声含好好招待他这位朋友。
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腊月底了,沈声含考虑到这人的身体原因,只带着他逛了周边的几个地方,多是一些老骑楼老洋房,林宴看起来对他小时候闹的笑话比较感兴趣。
年货的事情还用不着沈声含操心,姜女士给了他两张红票子让他自己去买点小零食。
沈姐姐研究所里忙,估计明天下午才能到家,于是姜女士吩咐沈声含给他姐也带一份。
离家不远处有一家大型超市,老城区年味很足,沈声含靠着那张可爱的脸蛋问售货员阿姨讨了两个气球,他要拎东西,想了半天,给林宴的两只手一只栓了一个。
有穿着大绿袄子的小朋友在一边和妈妈撒泼要十个气球。
妈妈好劝歹劝说小孩才玩这个,他是大孩了。
大绿袄子非常不服气,指着林宴说:“他才是大孩,还要两个,不知羞!”
妈妈非常抱歉地朝我们投来一个眼神,暴力镇压了大绿袄子,给人抱走了。
沈声含憋着笑,不小心跟旁边的人对上视线。
林宴面无表情地被人牵着走,嗯,衬着旁边的大红旺仔头更好笑了。
虾片、薯片、奥利奥……沈声含琢磨着给自己塞了两大袋零食,想来想去,最后给林宴塞了两大包红茶。
红茶暖胃,最适合林宴不过了。
林宴揣着兜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他有些过分的高,在这超市里几乎是一览众山小的状态,本来是准备穿那身卡其色风衣的,他们在酒店试了试,更显他肩宽腿长。
但沈声含琢磨了半天,很强硬地把他塞进了圆滚滚的黑色袄子里。
但是着本来臃肿的袄子穿在他身上……妥妥的冷淡风帅哥。
好吧,自家人,好看的人总跟好看的人一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二天除夕。
早上,林宴虽然冷着个脸,但莫名其妙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沈声含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兴奋。
银发乱糟糟地翘起来,沈声含用手指梳了梳,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七点半。
“……”
他看了眼坐在床沿已经装备整齐的某人,朝他勾了勾手指。
在室内,林宴只穿了件黑色的高领厚毛衣,挑了挑眉,配合他凑近一点。
沈声含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然后很响亮地在亲了亲嘴角。
男人顿住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他造成了多大影响的沈声含将被子一掀,又把人盖住,这人力气大,沈声含就只能借着自身的重量将人压回床上。
冰凉的手摸进林宴的腰间:“还早呢还早呢……多睡会,晚上有你好玩的。”
这样嘀咕几句,沈声含的脑袋在男人胸口蹭了蹭,又睡熟了。
林宴仰头看着酒店的天花板,脑子有些放空。
小朋友的这点重量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轻飘飘的像棉花一样,等到胸口的呼吸平稳了,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安静地蹬掉自己的拖鞋,小心挪一挪位置,仔仔细细地掖好被子,就这样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又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敢低头看他。
睫毛浓密,鼻尖的小痣也可爱地要紧,唇瓣微张,让他想起昨天超市里那人叫唤的糖葫芦。
他们的相处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知道看了多久,林宴慢慢地低下头,含住了小朋友的唇瓣。
仿佛有一串电流顺着经络流遍全身,男人的手掌忍不住攥紧了。
直到晚上,林宴才明白沈声含那句“晚上有你好玩的”是什么意思,这沈家过年有些过分热闹了……
什么姑姑婶婶,伯伯舅舅,奶奶婆婆……打麻将斗地主打游戏,全集齐了。
沈声含表妹还领回来了自己的男朋友,小伙子长相端正,沈声含看着还是不太满意。
倒是旁边的姑姑婶婶打趣他该找个女孩稳定下来,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踏实日子。
他插科打诨地混过去,回头看见林宴坐在旁边剥夏威夷果,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最好是没听见。
表妹的男朋友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男人,悄悄地将表妹拉到一边:“这也是你们家的亲戚?”
表妹看了眼,低声和他咬耳朵:“应该是簌簌哥哥的朋友。”
表妹的男朋友大学毕业才几年,正在创业,公司已经有了起色,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人。
正这样想着,表妹又用手捂着嘴巴小声跟他八卦:“我觉得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我刚刚进厨房发现这男的在给簌簌哥哥挽袖子……是男朋友也不一定。”
“兄弟之间也会挽袖子啊。”
表妹白了他一眼:“你不懂。”
她从小到大哪次不是猜他表哥身边的男人一猜一个准?
这男的绝对对簌表哥有意思。
下午,沈映真回来,看见自己那蠢弟弟身边又换了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将人拎到一边。
“这次又是谁,之前那个不处了?”
她实在没法不担心一个大学高数挂四次的傻子被坏男人骗。
“啊?”沈声含手里还抓着林宴给他剥的夏威夷果,懵了半天:“哦,是我……额,老公?”
“?”这次沈映真倒是笑了,温柔又和善:“簌宝,你屁股还想要吗?”
“……”沈声含拔腿就跑,却被人眼疾手快地揪了回来。
客厅里的林宴似有所感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沈声含搂住沈映真的手臂将人推进小阳台,还不忘笑着跟客厅里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
“就是……额……我们结婚了。”
“爸妈知道吗?”
沈声含乖乖地摇摇头。
“……”沈映真的脸色冷到吓人:“沈声含……”
沈声含急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有数的……他……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沈映真回忆起客厅里的那个男人,似乎脸色是不太好,忽然又想起什么:“快死了?”
沈声含微顿,低下了头,用手指去捏姐姐的衣摆。
沉默片刻。
沈映真又想起几年前的那天,她抬手揉一揉他的脑袋:“行了,走吧,外面冷。”
他的弟弟胆子那样小,从前因为一个人惧怕死亡,如今……也会学着去面对了。
从前的遗憾,便在这个人身上弥补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