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可以轻易把她整个人都划开的爪子向上抬了抬, 卿岱顺着它的力度仰起脸。
锐利的尖端在她的颈侧划过,卿岱能感觉到,它的主人故意让她知道它确实贴在她的皮肤上移动, 很恶劣地逼迫她体会这种如履薄冰的惊悚快感, 但直到停下也没有留下切实的伤痕。
他勾起了她戴着的护身符, 低下身, 愉快地端详。
卿岱看着地上的影子,除去那对蝶翼, 他人形的躯干比她高出近一半,这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拥有的身高。
“他还留了脏东西?”雍野若有所思地问,他靠近这里的时候, 就感觉到了阻力。
不过, 就算他和雍衍都不想承认这份血缘关系,他们仍是流着相同的血的兄弟。
因此,雍衍留下的屏障, 并没那么排斥他,甚至有种
依譁
玄妙的亲和力, 雍野握紧手里的鳞片。
血液渐渐沸腾,他感应到了雍衍的愤怒。
与此同时,越靠近她越暴戾的另一种情绪也彻底被点燃。
那种在他心里若有若无, 模模糊糊的欲念被他最痛恨的人——雍衍描深, 显出具体的, 让他无法再否认的形状, 清晰得让他感到口齿焦渴。
穿护身符的链子并不短, 雍野面无表情地把它在自己的爪子上绕, 半圆的黑色鳞片欢迎他,与他分享雍衍与卿岱相处时他的感觉, 与此同时,鳞片也在侵蚀他,有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黑色小蛇迅速地爬上他的手臂。
欢愉和痛楚交织,雍野没有丢下那枚鳞片,反而更加冷静地将它与自己绕得更深,缠得更紧。
他甚至能窃取到卿岱抚过雍衍时,雍衍神经间掠起的细微酥痒,还有她伏在雍衍耳边,轻得好像幻觉的低语声。
这让他嫉妒地想要毁掉一切,偏偏他还自甘下贱地沉沦其中,舍不得抽离。
雍野终于无法抑制,在她耳边溢出一声喟叹:“可惜,还是不够。”
“不够护住你。”他直起身,扯起她脖子上的链子,试图用行动让自己知道,她是他仇敌的私藏,他应该用最恶劣,暴虐的态度对待她。
在这种非人的力量面前,卿岱渺小得不堪一击,链子被狠心绷直的瞬间,她被迫踮起脚,失去重心的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身后,唯一的支撑上,哪怕他已经在影子里向她展露出怪物的面貌。
她的手心按在安静合拢的片甲上,它们冷硬光滑,没有任何着力的地方,她的手顺着滑下,指尖滑进慢慢炸开的边缘里。
指尖似乎是触到了里面滚烫蠕动的软肉,来不及确定是不是错觉,卿岱的手腕被粘腻的细丝缠在一起,明明已经控制住她的行动,但还有汩汩的细丝贪婪地继续往她手上钻。
同样失控的还有他的翅膀,卿岱眼前一黑,好像被两片暗色的海水吞进腹中,它们很轻也很薄,却密不透风,似乎要咬断她身上的一切轮廓,把她碾成粉末,由它全部消化。
窒息感让卿岱张开唇呼吸,当她听到耳边有克制的传息响起,温热的细丝和收紧的蝶翼才缓缓停下来。
寂静让卿岱意识到自己和身后的怪物被他的蝶翼缠得有多紧,他们两个都有些急促的呼吸带起了各自的身体起伏,两条起伏的流线几乎合并在了一起,就是这么近。
他放松下来,蝶翼也打开了一些,有空气涌进狭缝,卿岱吞吐着被怪物污染过的空气,她脖子上的细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松下来,但和包裹她的翅膀一样,只给她留出了维持生存的空隙,控制权还在他的手上。
他又低下了头,缓缓蹭着她的脖子后面,耳朵和脸颊,卿岱靠人类的认知无法分辨他在用身体的哪个部位对她做这些,只觉得有无数细小的蝴蝶用口器吸起她的皮肤。
他的发声也变得很奇怪,出声的位置比喉咙更深,还伴着令人不安的高频率阖动声:“跟我走,我带你离开他,好不好?”
他询问的语气矜贵,其间隐隐流动着温柔。
可他拥着她的利爪尖端就在她的脸颊边,后面是稍微用力就能绞死她的柔软蝶翼,他还勾着她脖子上的细链,让她的身体先她的咽喉给他回答,仰起脖颈迎合着他怪异的“亲吻”。
这些都让卿岱感觉熟悉。
很像雍衍,但又不是他。
她给出了她的回答:“不……”
她这个字的尾音被一簇抽动的,细长的,韧性很好的管状不明物吞没,不,准确地说,是它们让她下意识地闭紧嘴巴,停止了发音。
卿岱感觉到他的爪子卡住了她的下颌,只要他想,完全可以让她张开嘴巴迎接这些怪异的存在。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但这是他今晚做出的最后退让,蝶翼打开,抱着她的爪子收紧,卿岱被他提起,他的爪子又长又大,和身体的比例依旧是非人类的,只用一边就可以撑住她整个人,他让她坐在上面。
他冷飕飕地嘲讽:“差点忘了,你是位忠贞不渝的好妻子。”
卿岱抬头,在快要看到讽刺她的人的样子前,他撕下了一块自己的翅膀,盖在她的头上。
失去本体的残缺蝶翼依然在黑暗中流淌着熠熠光辉,那是蝶翼上带着幽幽香气的鳞粉,暴力撕扯产生的不规则边缘反而让它有了无法复刻出来的飘逸感。
“如果它掉下来。”隔着黑蒙蒙的蝶翼,卿岱感觉他又低下头靠近她,柔软的短发扫着她,落在她额头的也不是管状的诡异物体,而是人类柔软的唇,只是唇间吐出的话语仍带着怪物系的森冷,“你会死的。”
墙上的蝶翼影子打开,轻轻一震,风扑面而来,告诉卿岱她和他已经不在封闭的房间里。
被他自己扯坏的翅膀没有影响他的平衡和速度。
疾涌的气流让卿岱有些难以呼吸,她没出声,只是伏在他的胸口,小口呼吸着,她的手抓不住他合拢的片甲,也越发无力地往下垂。
突然,她的手被握住,放在了他的颈侧,那里打开了两片长条形的虫甲,可以给她抓握,只是当他把她的手放上去的时候,本来展开的片甲收缩了两下。
卿岱的手指没有用力,似是不敢真的握住它,还是他包着她的手指合拢,牵引着她的指尖放进片甲保护下,柔软脆弱的咽喉软肉,这么做完,他的手很快放开她的手,几乎在放开的一瞬间,他的手又变回了长爪。
卿岱握住了手指,但还是没太用力,向她打开的片甲在颤抖,忍受着她的存在带给他的难过,也为她不肯把手指抓紧给予他更多折磨而感到焦渴。
缓和了许多的气流将卿岱头上的蝶翼吹起一点,她往下看去,他比之前飞得低了很多,也慢了很多。
但在她想要离开他胸口的时候,蝶翼轻盈地一旋,几乎是垂直地带她冲进夜空。
卿岱伏回去,他才又慢慢贴近地面。
越过海的时候,他用翅膀后面的骨刺溅起水雾,感觉到卿岱抓起裙摆躲开水雾,他反而压得更低:“要不要凉快一下?”
卿岱不回答,他就抱着她继续往下。
后背的布料一点点氲湿,甚至人都要被他丢进水里,卿岱还是不出声,反而放开了她抓着的片甲。
她腰后的爪子收紧,带她脱离海面,恶人先告状地抱怨:“无聊。”
无聊吗?卿岱重新抓握住的手在他抱怨的时候,顺着片甲上极浅的纹路向下,指尖几乎是扎进了片甲中保护的软肉。
下一秒,她被抱得更紧,吸气声咬着她的耳廓响起,蝶翼不受控制地倾斜,差点栽进骤然翻高的海里。
水哗啦啦落下,淋湿了蝶翼,浸湿的骨刺泛着冷光,打着颤抖落水珠。
雍野想骂人,但又张不开同样缠得厉害的嘴巴,而且他也没有时间这么做。
海里有东西。
他的脑袋里闪过这个想法的同时,做出了相应的反应,蝶翼包裹住怀里的人,蝶翼上亮起莹莹的暗芒,他准备向海岸瞬移。
可从海面下伸出的触手先一步缠住了他。
第18章 先结婚后守寡
“关于变种的事情, 应该不需要再和雍先生多做说明了。”秦舟珩站在窗边,与大厅外两伙荷枪实弹的人对峙的紧张氛围不同,他修长的身姿非常放松, 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我们检测到至少有一例极度危险的变种潜伏在岛上, 雍先
弋
生难道想让你的未婚妻为了没什么意义的仪式冒生命危险吗?”
雍衍没说话, 也没动作,像尊把全世界踩在脚下, 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的雕塑,光洁的墙面自行展开一个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放出实时的监控画面,地点在小楼的花园外, 穿着与秦舟珩同属制服的几队人站在门外, 他们本来要走进花园,却突然从耳麦接到新的命令,短暂停顿后, 全体撤离。
这些人是按秦舟珩的命令,到小楼带走卿岱的, 显而易见,他们没有成功。
“熟悉吗?”雍衍开口问注视着屏幕的秦舟珩,“是不是和几年前一样, 你赌上一切, 最后只是为我献上了一场小丑表演?”
“想从我这里带走她, 你配吗。”极度鄙夷的问句, 却被雍衍没什么语气地说出来, 这代表秦舟珩甚至连让他轻视的资格都没有。
秦舟珩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如许, 看向雍衍:“但是封锁排查的命令没有解除,你的婚礼依旧需要取消, 不是吗?”
雍衍起身,走向秦舟珩,鸦翅般的长睫压低,慢慢地把秦舟珩打量一遍。
秦舟珩记得这个眼神,当年他跪在地上,连给雍衍舔鞋的资格都没有,被人按着用脸擦掉了雍衍脚边的血迹,雍衍那时候也是这样看他的,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尊严碾得粉碎。
秦舟珩也低下眼,缓缓垂下的眼睫好像幕布,遮住暗潮狂涌的剧目。
“明天的婚礼,记得开心一点。”雍衍收回目光,不觉得现在的秦舟珩和那时候有什么区别,“别扫我和卿岱的兴。”
秦舟珩看着雍衍的皮鞋踩着他的影子走过,抬起眼。
月光下晃过什么,落在雍衍的颈后。
冰冷的药水干脆地推进雍衍的身体里,即刻与他的血液相融,雍衍甚至来不及回头,便失去了意识。
秦舟珩没有管倒在地上的雍衍,手里拿着注射器转过身,身后的小门打开,一队人推着仪器进来,秦舟珩换了一副医用手套,蹲下身看了看闭着眼的雍衍,从他手肘内侧抽出新鲜的血液。
“秦教授,雍先生真的是变种吗?”一个娃娃脸年轻男人提心吊胆地观察着雍衍,“可他在受到攻击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和我们以往观测的被捕变种不太一样……”
秦舟珩没有说话,从怀里抽出一个像怀表的东西,靠近雍衍,那东西的指针立刻冲向尽头,亮起刺目的红色警报灯。
这是秦舟珩最新研制出来的,体积最小的检测变种溢出污染值仪器,但同时也是准确度最低的仪器,所以暂时还不能广泛应用。
娃娃脸看到这个仪器脸更白了:“秦教授,这个仪器的影响因素太多了,您也说过,它的错误率很高……万一我们误会了雍先生,那……”他都不敢设想会被雍家如何处理。
秦舟珩抽好了第二管血,放进推进来的大型仪器里:“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
触手沾到蝶翼的瞬间便甩不掉了,看似缓缓蠕动,实际狠辣果断,一眨眼间便将那只巨大的蝶怪包裹住小半。
雍野知道触手是冲着他怀里的人来的。
而且,像触手一样虎视眈眈的恶狼不只一个,它们只是忌惮着他和卿岱脖子上挂的鳞片,才不敢上前。
可有了触手打头阵,这些小鬼可就不一定能够坐住了。
必须得走。
就现在。
蝶翼再度流转暗芒,暗芒亮起的瞬间,卿岱脖子上带的鳞片也升腾起袅袅的黑雾,黑雾化成更多的小蛇攀上蝶翼,像是水鬼的利爪,抓扯着雍野不许他离开。
雍野痛得额角青筋跳起,清晰感受着他的翅膀被触手,被雍衍该死的鳞片,被暗处的小鬼撕碎,掉落的蝶翼碎片如同碎钻,簌簌落进时空的间隙。
雍野用残余的翅膀把他和卿岱包裹起来,又蜷起布满虫甲的身体,像一层人形盔甲紧紧抱着她,将撕扯他的一切阻隔在身后,安静地和她一起变得透明,和与深渊同色的时空间隙相融。
就差一点,雍野血液里都流淌起瞬移成功的畅快感了,蝶翼却在这一瞬被彻底撕碎,他可以放开手,自己躲进远离风暴的另一个安全空间,可当他感觉到卿岱从他手中脱离,他毫不犹豫地转回身。
当然不是为了卿岱。
他只是讨厌被人抢走战利品的感觉。
失去蝶翼的他坠入海水中,暗处里的小鬼循着他身上残留的味道也跳进水里,雍野嗜血的戾气被激起,利爪一划,血色在海面下蔓延开,他的复眼在源源不断的怪物和喷涌的血污中搜索着她的身影。
好烦,好恶心,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臭虫,都想要得到她?
雍野甚至有些理解雍衍为什么会那么疯狂了。
找到了,终于,雍野看到了触手的一角,脚踩着两个张着大嘴乱叫的怪物冲过去。
——
卿岱被勾住她脚踝的触手拉进了海里,咸腥的海水涌向她,速度却远不如那些滑腻的触手,在它们淹没她之前,那些触手便像胶皮衣一样包住了她。
黑暗,窒息,粘腻,卿岱身上的这件“触手胶衣”仿佛集齐了所有令人类反感恐惧的感觉,尤其它们还不是静止的,它们在蠕动,在像呼吸一样地轻微收缩扩张,在为不知名的刺激细细痉挛。
卿岱感觉有一根触手顺着她的颈侧游到了她的耳后,她以为它要钻进她的耳朵,躲避了一下。
可它只是贴在那里,另一根或者几根触手轻轻地把她的脸带回原位,她的耳后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那根贴在她耳后的触手用吸盘咬上了她的耳朵,她能感觉到那些小小的吸盘中还有更多更小的牙齿在摩擦她的耳廓,敲击着她的耳骨,创作出诡异的震动。
卿岱不知道这根触手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确实“听”到了它的声音,它的声音很像人,甚至类人的声音非常好听,温润和煦,与它带给人的阴湿触感截然相反。
“卿小姐,我不会伤害你。”
卿岱停顿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的动作,增多了她与触手间的摩擦,她感觉到触手们蠕动得更快,更紧,但只是一瞬,很快它们又放开她。
触手好像无法静止,虽然它们已经尽力在保持礼貌,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她身上游走,在她的神经上留下悚然怪诞的刺激感。
触手们的行动越放肆,它们的声音就越克制:“你在这里没办法呼吸,请允许我帮你,好吗?”
卿岱又点了点头。
它的声音很轻,似乎在极力忍耐,一个短促的发音都会让它的自我控制崩析离解:“冒犯了,卿小姐。”
包裹她的触手缠紧,解禁的吸盘迫不及待地含住她的皮肤,卿岱失去了所有活动能力,就连稍微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接着她在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里失去了听觉,嗅觉……连皮肤感知温度的基本功能都宣布失效。
在达到卿岱能承受的临界值前,她获得了解脱。
就像压缩袋里的棉花被解开束缚,嘭地一下炸开,氧气,感觉,自由统统回到她的身上,她甚至感觉比之前更为轻松,她的身体好像能随着水流飘荡。
不,不是她的身体,是它的触手。
她不需要额外的聆听,触手的声音自然地在她脑海里响起,似是怕她惊慌,触手解释:“我在和你分享我的所得。”
分享他的呼吸,分享他产生的想法,分享他向她开放的感觉。
“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触手声音平和,很难让人想象到,他在这样与卿岱“沟通”时,另一部分的他还在和外面的怪物们厮杀,除此以外,他还在忍受卿岱戴的鳞片的腐蚀。
这些痛楚,他都没有向卿岱开放,她感觉不到。
但他感觉到的不仅是疼痛,甚至更强烈的感觉是快感,是来自抱着她的触手传递进来的兴奋战栗。
对他的触手来说,五感的界限很模糊。
比如她身上的香味,不仅会给他的嗅觉带来刺激,还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通感作用在其他感觉器官上。
更糟糕的是,他的触手对
忆樺
她格外敏感。
无形的香味,对他的触觉像是有形的毒药,能流淌,能渗透,能浸没他的所有神经。
实质的触碰就更为折磨,没有人能想象到他用触手缠绕她全身时的感受。
只有怪物能体会得了,能承受得了那样的刺激。
所以,无人能够定义他从她身上得到的究竟是欢愉还是痛苦。
这部分感觉,触手也不想让她感受到。
然而,他还是没能做到,在受到致命一击的瞬间,他将控制力全部用于封闭痛苦,不波及到她,另一部分被压抑的快感没了约束,如大坝决堤向她倾倒,来不及得到她的反应,他抱着她的触手被斩断,眼睁睁看着她坠入深海。
在包裹她的触手失去活力的前一秒,卿岱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强烈到了极点,也扭曲到了极点的感觉,它们像无数只电鳗从她全身游弋而过,她的血液流速,心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有时间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甩进大海深处。
卿岱没办法呼吸,意识变得模糊,隐隐感觉有人抱住她,掐着她的下颌,让她张开嘴,为她渡气。
她吞下去的气息逐渐染上血腥味,卿岱睁开眼,看到的是似乎只会出现在幻象里的绮丽鱼尾。
鱼尾很长很大,尾端飘逸,像梦境的具象,本来应该是柔软空灵的,却杀气腾腾地缠住她的双腿。
情浴如果有味道,一定是此刻融合进血腥里的那道香气,浓烈缠人,释放着香气的“人”一边为她提供维持生命的氧气,一边又想掠夺走她的一切。
卿岱接受着他的喂养,同时也在回应他,像给火炉添加木柴一样,一次只添一点点,只烧起一簇火星。
人鱼怪物察觉到了她在做什么,抬起她的下颌,贴着她的嘴角笑了一下。
他刚知道变成人鱼还有发晴期这么一说,这个时期的他应该很难保持理智,所以才会明明发现她想做什么,还如此清醒地意乱神迷着。
他没说什么,继续吻她,并放松身体,在她的引诱下打开肋下的鳞片,她的手指果然马上就钻了进去,按住他暴露在外的命门。
他却还不停下来,在被她扼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里,更加缠绵,激烈地索取。
卿岱和这只人鱼互相消耗着生命和浴念,向更深的海域堕落。
直到失去意识,也不知道胜负,卿岱是被疼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还被人吻着,这人也有条长长的尾巴,也死命地缠着她。
不过,他的尾巴不是鱼尾,而且是黑色,鳞片和已经不在她脖子上的护身符很像。
而且,他们不在水底了,而是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她的脚垂在海水里,应该是海水,望不到边界的血色让卿岱有些迟疑。
他拢过她的小腿,把她整个放在礁石上面,大手从她的颈后往下抚,将她压倒,手垫着她的后背,恐怖的竖瞳锁定她:“他们还碰你哪里了?”
熟悉的口吻,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气息,和天亮就会与她举行仪式的丈夫重合在一起。
风吹在被水打湿的皮肤上,沁骨得冷。
他没再向她索要口头上的回答,转而自己去拼凑答案,再抹去答案——他用长尾固定着她,用唇吻掉她身上的海水和鲜血。
“雍衍……是你吗?”卿岱抓紧他的尾巴,指尖慢慢抚过半圆形的鳞片。
他回到她脸边,亲亲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得不真实:“宝宝,你在做梦。”
“如果是真的。”他像是怕她不相信,低头看她,加上更有说服力的论据,手指在她丢掉护身符的颈间收紧,“我会这么放过你吗?我跟你说过的,不许把它摘下来,你做到了吗?”
卿岱感觉到她脖子上的手在慢慢变长变锋利,变成非人的爪子。
这只带着刺鼻血腥味的爪子在轻柔地拍打,哄诱她:“乖乖睡吧。”
“等你醒过来,还要结婚呢。”
卿岱并没有睡着,她听到岸上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转头看到很多穿制服的人跑过来。
她再回头看,身后空空如也,仿佛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她低头,看到护身符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她的脖子上。
“卿小姐……”
厉酆的脚步停下来,看着坐在黑色礁石上的女人。
她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乌黑的发被打湿,黑得扎眼,贴在还有水痕的脸庞上,她的睫毛也湿成了一簇一簇的样子,唇色润得仿佛被碾得出汁的花瓣。灰白暗沉的浓云在她头顶笼罩,染成血色的海浪在她脚下翻涌,她的眼瞳却像被水洗过的镜子一样澄澈平静,水珠从她的发梢溅落在破碎旗袍中露出的冷白肩颈上,像是久旱后的第一滴雨,轻轻落下,却带起震耳欲聋的回响。
现实里,厉酆的确听到了刺耳的响声,那是变种探测仪的报警声。
警示声里的女人好像是捧着魔盒的潘多拉,噩运萦绕着她,极端不详却又极端诱人,就算亲眼看到魔盒打开,也令人不舍得离开她半步。
厉酆总是被肌肉撑得饱满的制服在他过度吸气后,更为紧绷,他的喉结滑动,天上移动的浓云,海里汹涌的浪仿佛都在向他的心里缓缓推进。
冰冷的海水流进军靴,厉酆才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卿岱,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踩着海水走向她的。
他抿了下唇,面庞恢复冷峻的流线:“卿小姐,把手给我,我抱你下去。”
卿岱没有拒绝,但当她把手交给厉酆,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厉酆转头看去,脸色格外苍白的雍衍看着他。
雍衍没说话,也足够厉酆收回手。
卿岱是雍衍的未婚妻,他记得这一点。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卿岱被雍衍抱起来,他的心里萌生了不甘心的想法。
卿岱看着雍衍的侧脸,又看向海岸,雍衍是和他的手下们一起赶到的,他的出现再次佐证,刚刚她看到的人身长尾,且和雍衍长相极其相似的怪物的确只是她的错觉。
“雍衍。”她叫了一下他。
“不怪你。”雍衍没有听她说完,他低下头,只能在她身上闻到海水和血腥的味道,“都是那些怪物,是他们想伤害你。”
卿岱抬头,看着他没了血色的唇:“怪物?”
雍衍看向前方:“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们不会靠近你的。”
卿岱被雍衍送回小楼里,他出来见厉酆的时候,笔挺西装难得有些狼狈,因为抱过她湿漉漉的。
但雍衍后背依旧笔直,看厉酆的时候,还是那么目中无人的傲慢,厉酆已经收到秦舟珩那边的消息了,下颌线绷紧,冲雍衍低了下头:“雍先生,抱歉,你的血液检测没有任何异常,其他检测仪的警报刚刚也都解除了,造成的影响我们都会负责。”
雍衍面无表情:“我只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滚。”
厉酆眉眼也很冷然:“我需要留下和我的家人一起观礼,其余人会即刻离岛。至于秦舟珩,我们会给雍先生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把他也留下来观礼吧。”雍衍顿了一下,浅色的眼瞳流出冷意,“好让他安心。”
第19章 结婚
“少爷!”小何刚推门进来就见坐在窗边的沈宴辞唇间溢出一口黑血, 他忙放下东西冲过去,一时情急,也忘了沈宴辞听不到他说话, “您这是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沈宴辞看不到小何的表情, 也听不到他说什么却也能猜到他在为自己担心, 摆了摆手, 打点器不在手边,他就用指尖在小何手背轻点, 示意他什么也不用做。
小何眉毛都要皱成中国结了,看着沈宴辞苍白的脸庞:“可是,少爷, 您的脸色好难看……”
沈宴辞没有力气“说”太多, 手指轻动:“把窗边打扫一下就出去吧,我没事。”
小何向窗边看,又是一惊, 海水,血液, 还有不知名的粘液,和黑色的污物……“少爷,这些是
璍
什么?”
沈宴辞没回答, 小何跺了一下脚, 拿了工具把窗边的污秽仔细收拾干净, 冥冥中, 他觉得这些古怪的痕迹与大早上就接了任务行色匆匆的官方人员有很大关系。
那可一定要收拾干净了, 小何不仅把脏的地方打扫好, 还把打扫用的工具也一并处理了,这才迟疑地退出房间。
沈宴辞轻轻阖上浓密纤长的眼睫, 握起手指,它们仍然无法接收新的感知刺激,连他自己手心的温度都感觉不到。
但她的体温,她皮肤的触感,她的味道……这些属于她的标志,却好像刻在了他的骨头里,在他被毒素麻痹的神经上时轻时重地流连。
都已经失去感觉了,为什么还那么痒?那么想要?
沈宴辞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他回来前,潜在暗处,确认过她的安全,把她抢走的“人”并没有伤害她。
抢?沈宴辞抬起眼,察觉到自己用词的不妥,属于他的,被人不经他允许地拿走,那才叫抢。
她不属于他,也不应该属于任何人,她是一个人,不是被别人支配掠夺的财产。
这是沈宴辞的教养和理智告诉他的。
但……沈宴辞慢慢地抬起手,靠近他的鼻尖,靠近他的唇,这样的举动是他不应该,也绝对不会做的。
他现在却看着自己这样做,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唯一分不清的是,是他的鼻子嘴巴在眷恋她留在他手上的触感还是他的指尖想要贪心地分享鼻尖和唇齿中她残余的味道。
他的全身都有她留下的痕迹,他的全身都在渴望重新得到她。
温文尔雅的男人鲜少显出这么痴迷的失态模样,生疏但又很冷静。
在做出更病态的行为前,沈宴辞停下来,不应该存在的痛痒仍然在他的神经,骨头,血管上蔓延。
沈宴辞低眼“看了看”自己麻木的双腿,过了一会儿,转开目光,在桌上摸索着拿起水果刀,他把刀锋放在手心里,慢慢握起手指。
鲜血从如玉的指缝间渗出。
伴随血液流出的应该还有疼痛,可沈宴辞什么都感觉不到。
蚀骨的渴望还愈演愈烈。
被绑匪带走,被折磨成废人,他都没像此刻一样,这么无力。
有什么失去了控制,而且很可能永远不会回到他的掌控之内。
就像他的触手放开她之前,他无法控制住自己把偷偷从她那里汲取到的欢愉展现给她,让她看到他的卑鄙与龌龊。
沈宴辞眉眼还保持着冷静,耳朵却一点点染红,仔细地体会着他平生第一次萌生的羞耻到无地自容的感觉,滴落在手帕上的血珠一滴叠着一滴,很快就聚成一滩,它们并不是纯粹的鲜红色,混着丝丝缕缕地黑气。
那是她戴的鳞片遗留的毒素。
鳞片的主人很强大,而且早就猜到会有人向她伸出爪牙,才给她这个东西保护她。
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个鳞片最终造成的伤害,几乎屠尽了整个海域对她心怀不轨的魑魅魍魉。
像他这样幸存下来的,也都被重创。
最后带走她的“人”很可能就是鳞片的主人,鳞片对他的影响很小,沈宴辞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但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可如果真如他所想的,有一些事情又是互相矛盾,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的。
沈宴辞的心绪随着思考沉静下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下,他自己都变成了“怪物”,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比起带走她的人是谁,沈宴辞更想确认的是带走她的人会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如果不会,他也不会再去打扰她。
如果会……沈宴辞流畅的想法停滞下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
浴缸中只有清水,突然水底涌出黑红色的污浊,几秒钟后,有人从被染成深色的水里坐起身,血污无法折损他靡丽的容颜,皮肤上绽放开的殷红伤口也一样,这些肮脏,残缺,暴力的负面元素添加在他的身上,反而是种另类的诱惑。
靳以聿走出浴缸,站在全身镜前,他的指尖抚过肋间淡红色的指印,目光落在小腹下。
人鱼发擎期造成的狰狞没有完全纾解,就算他其余的部分恢复人形,那里还保留着怪物的样子,甚至能看到上面没有来得及完全消失的鳞片。
它们的样子恐怖,在靳以聿眼里却下贱得可怜。
就那么想要吗?他用手扼住爆着青筋,把渴望化成粘液,宛如哭泣着的小怪物们。
他皱起眉,手劲却更大,他的手臂撑在墙壁上,额头贴在手臂上,好看的眉眼被阴影遮挡住,充血的唇微微张开,溢出轻叹。
靳以聿在用痛感湮没浴望,这是在他看来最有效率的方法。
这次他却被痛楚勾起回忆,想到她吻着他,骗他张开鳞片,再把手指插进去,搅弄他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地方,那时也很痛。
很痛也很爽。
墙上,怪物的黑影不仅没有因为被暴力桎梏而萎靡,反而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浴求不满。
——
“你可真够蠢的。”有人抬起秦舟珩的下巴,“都已经豁出去要算计雍衍,也得手了,还那么一根筋,血液检测的结果在你手里,还不是你说了算,造假,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秦舟珩侧开脸,避开这人的手,他是他们中间不可明说的行刑手,只要能折磨人的酷刑,他都得心应手,偶尔还会自我创新。
在秦舟珩看来,这个人比变种更像怪物。
他让人把秦舟珩出席卿岱婚礼要穿的西装拿过来,放在那里,以西装轮廓的界限,只在西装会覆盖的反反复复地蹂?躏,西装之外,会暴露在外的部分则被他保护得极好,只要秦舟珩明天自己能忍住不表现出难受的样子,没人看得出任何破绽。
“你一定很爱你的妹妹吧?”他一边思考下一个“节目”是什么,一边这样问秦舟珩,“在我看来,得罪雍衍,反而是你最无所谓做的事,你最在意的应该是……”他伸手拉了下垂下的铁链,那些固定着秦舟珩关节的铁链牵一发而动全身,拉扯着秦舟珩以更卑贱的姿势匍匐在他的脚边。
“你的尊严和底线。”他抬起脚,踩在秦舟珩的头上,“为了你可笑的尊严和底线,你不愿意作假,亲手放过了雍衍,明明是最一无所有的那个,还给自己加这么多束缚,怪不得,会被雍衍耍得团团转。”
秦舟珩闭着眼,一声不吭,踩在他头上的脚惬意地碾动,毫不掩饰享受践踏他的快乐:“你真以为,一剂麻醉药就能让雍衍任你宰割吗?他只是想利用你,向卿岱证明,他是清清白白,无辜无害的人类丈夫,而你,和其他人都是对他们图谋不轨的怪物,呵,那个疯子还挺有心机的,不是吗?”
秦舟珩不回答他,他也不生气,蹲下身,把秦舟珩扶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帮他擦掉头上的灰尘:“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真不要自己的原则,不择手段地让他暴露出怪物的真面目,也不能把雍衍怎么样。”
他捏住秦舟珩的脸颊,慢悠悠地把秦舟珩自己已经领悟出来的道理又讲一遍给他听:“金字塔顶端的人是不是怪物,和你这样的底层人没什么关系。”
“想以正义之名除掉他?简直太天真了。”他捏起秦舟珩的脸,把秦舟珩当成一副完美的作品来欣赏,“唯一的出路是你也变成怪物,比他更没有人性的怪物。”
秦舟珩看着他,他挑起眉:“不想为了赢雍衍,变成和他一样的存在,是吗?那为了从他手里抢回你的妹妹呢?”
他放开了秦舟珩,抚摸着秦舟珩的西装,从西装的尺寸便可以推测出秦舟珩这个看起来保守又禁欲的老古板,其实有多诱人,这个比例,这个腰围臀围,啧啧,让摸多了尸体,对人体比例很是了解的行刑手都忍不住赞叹。
这种天生的祸害就是要从乱七八糟的束缚里放出来才不会造成浪费呢。
——
天又阴沉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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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还要下雨,不过,天气对于雍衍来说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变量,丝毫不会影响到婚礼进行,他叫人准备了很多套方案,不要说下雨,就是天崩地裂,他也能想办法把婚礼举行完。
卿岱被雍衍抱回去后,又被他带着泡了个热水澡,中途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婚礼原定的时间。
宾客们应该都已经入场等着了,但雍衍还是不着急,在她换上婚纱前,还给她安排了医生做简单的检查。
“我没事。”卿岱看向雍衍,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比她更需要检查。
雍衍又低下身来亲她,额头,鼻尖,脸颊,一点也不在乎旁边忙碌的医生们,他们也不敢多看:“它们太脏了。”他说着,还要往下继续,护身符链子下,有一道淡淡的红痕,是那只蝶怪扯她的时候留下的。
蝶怪用的力气对人类来说也不算重,只是卿岱的皮肤比较容易留下印子。
除了蝶怪留下的痕迹,她的身上还有其他。
每一处都让雍衍抓狂,他可以撕碎那些下贱的臭虫,但没办法剜掉她皮肤上的刺眼,他只能自己吞掉暴涨的杀意,不动声色地吻着这些位置,用自己覆盖掉他们。
马上就是他们的婚礼了,他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
卿岱没再反驳他,看向医生,他们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
雍衍也发现了他们的异样,皱了下眉。
医生们不敢再耽误,其中资历最长的说出他们的发现:“卿小姐好像怀孕了。”
雍衍一贯漠然的眉眼极其罕见地流露一点怔愣,但他的手只是僵硬了一瞬间,很快,他的拇指以比之前更轻缓的力度继续抚着卿岱的腰侧,侧过脸,亲了亲她的耳廓,在她耳边问:“好像?”
医生额角沁出冷汗,低着头,一般来说,以他们的经验和雍衍备下的设备诊断卿岱是否怀孕不存在“好像”这种不确定性。
可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就算顶着雍衍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医生暂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给出模糊的回答:“我们需要更专业的设备进行下一步判断。”
这句话本应该让雍衍觉得不耐烦的,医生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雍衍非常平静,问:“如果确定是怀孕,孩子多大了?”
“四到六周。”
卿岱低头看到雍衍的手抚过她的小腹,他笑了一下:“卿岱,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最近两个月。”他让医生都出去,伏在她耳边,轻声问,“我们做了几次?”
没有,每次他都会停下来,而且他知道她不想要孩子,就算是浅尝辄止也都会做措施,卿岱没阻拦他抚摸她小腹的手,刚要回答,他就捏起她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换了个问法:“你又做了几次?”
卿岱被他迫着仰起头,没有挣扎,眼神平静:“婚礼还要进行吗?”
雍衍凝视着她,手指慢慢放开:“当然。”他也恢复了平静,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知道。”
“你和孩子,都是我的。”
雍衍放开卿岱,卿岱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抬起手摸了摸。
雍衍看到了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小腹上时显出冷意,但最终他只是抬起眼,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帮你换婚纱。”
——
今天的新人迟到了快半个小时,宾客们却没一个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们也有可以消遣的东西,那就是婚礼会场的布置,就算是最穷奢极恶的收藏家坐在这里,都会看花眼,目光一扫,可能就会扫到一件旷世珍宝。
在这里,再昂贵的宝藏都只是点缀,是这场盛大婚礼里最不起眼的一颗灰尘,和空运来的鲜花簇拥在高高的阶梯左右,犹如油画绘制出的童话背景,静静等待着今天真正的主角登场。
阶梯下的乐队收到了信号,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阶梯之上,弥漫着雾气的树林间走出一道身影,光线太暗,直到她走到阶梯平台,宾客们也只能勉强看到她的轮廓。
光是轮廓其实也够了,当她出现,台下很多人的血液便开始加热。
他们仰望着她,下意识放缓呼吸。
一道锥形的光束从上至下笼住她,照亮她的同时,也让那些萦绕着她的浴念无处遁形,偌大的现场静得可以听见许多人的心跳。
光束里浮动着像钻石,又像星辰的细小光点,她抬起眼看它们的时候,光点映在她的眼里,她垂下眼时,那滴光正好缓缓流下,像圣母画像里流下的那滴泪,令人心悸到心痛。
无法用语言玷污的美丽拨动心弦的嗡鸣在每个看着她的人心中共振。
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想多看她一会儿,这样的渴望在达到巅峰时,被强行掐断。
光里竟然隐藏着缓缓飘下的头纱,它很薄,薄得起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无法和光束融合,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悄然遮住勾起所有觊觎之心的珍宝,位置也正好,偏一点都会露出让人蠢蠢欲动的缝隙。
光束从暖光转成冷光,在暖光下近乎透明的头纱变成拒绝被人窥视的冷色调遮挡,细碎的钻石和星辰泛着璀璨而锐利的寒光,警告着用目光追随她的野心家们。
她再次迈开脚步,和长长的头纱拖拽开的是她婚纱的裙摆,无数钻石隐藏在褶皱里,低调地闪耀着光辉。
卿岱出场前,就算没人敢说出口,但很多人都有心照不宣的疑问:卿岱凭什么能嫁给雍衍。
当她走下阶梯,这个疑问变成了:雍衍凭什么能得到卿岱。
她一阶阶地走近他们,他们眼里的她是纯白的,心却滴上一滴滴墨汁,心里的疑问从单纯的惊叹转为更黑暗的不甘,嫉妒,憎恶。
想到这里,他们突然反应过来,那个霸占珍宝的恶龙去哪里了?
他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暴露在光下?
好像能感觉到他们的疑问,一只修长的手拎起卿岱在重力下快要从阶梯滑落的一截裙摆。
雍衍一直在卿岱身边,只是没站在光下,稍微落后卿岱几步。
从来都是被人簇拥的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走在一个人的身后,作为她的陪衬。
他的示弱只给她,至于其他人……雍衍目不斜视,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动作,却让每个人感觉到他的高高在上。
第20章 结婚
最后的阶梯走完, 卿岱来到和所有人同一高度的地面,她停顿了片刻,等雍衍走到她的身边, 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两个人一起走上宾客之间的红毯。
这本来是接受来宾祝福的环节, 气氛应该是欢快而感人的, 很多仪式还会安排花童来抛洒花瓣增添喜庆的氛围,可这里没有可爱的花童, 也没有起哄说笑的宾客们。
甚至整个华丽的会唱都是会场昏暗森冷的,仅有的光束只打在卿岱和雍衍的身上,宾客们无论身份有多么贵重, 一律坐在暗处, 没有资格分享他们身上的半点光亮,无时无刻不被这场仪式的主人提醒他们配角的身份。
可还是有无数目光紧紧随着光束下那道优雅圣洁的身影,被头纱阻隔的视线反而越来越热切渴求。
现场乐队演奏的进行曲舒缓悠扬, 黑暗里却有危险的,疯狂的因子在积攒, 黏着在光束的边界,亦步亦趋地护送着她前进,它们在不断升温, 将微凉的空气都炙烤得滚烫稀薄, 卿岱察觉到了, 她目光微偏, 看向两侧的宾客席。
被光束边缘扫过的人们, 眉眼还留在黑暗里, 看不清真正的情绪,只能看到唇边都带着得体矜贵的微笑, 交叠的长腿包裹在款式不同的西裤里,个个皮鞋锃亮。
他们比橱窗里的假人更完美,而且还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一起坐在黑暗里,养眼又惊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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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群将伪装做到极致,所以从外观看非常相像的优雅怪物。
隐藏在黑暗里的病态窥视明明是从他们所在的方向投来,可当她真的看向他们,她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不妥。
只是,当雍衍的影子从他们的身上漫过,明明他和他们的姿态不同,位置也不同,却能在某一瞬间神奇地重合在一起,好似他们拥有同样贪婪污秽的灵魂。
雍衍的声音响起:“你在找谁?”
卿岱收回视线,没再看那些宾客一眼,可她的行动没有打消雍衍的疑心,他的目光从那些人的身上慢慢扫过。
每个人的面目都那么可疑,都那么碍眼。
他握起卿岱的手,带她走向台上的神父。
神父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但卿岱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恐惧,尤其在念到结婚誓词的时候,他的声音在细微地颤抖:“雍衍先生,您愿意遵守结婚誓词,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无论灵魂抵达天堂还是地狱,都视卿岱小姐是您唯一的妻子,珍视她,爱惜她,永远不变吗?”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和健康,原版的誓词,就连初中生都能背下来。
可这些对雍衍算什么呢?甚至连生死,灵魂堕落,被诅咒,他都无所谓。
这些都改变不了他,也无法影响他。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碍得了他。
雍衍仍握着卿岱的手,看着她,从高至下的目光是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专注温柔:“我愿意。”
“卿岱小姐,请问您愿意遵守结婚誓词,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无论灵魂抵达天堂还是地狱,都视雍衍先生是您唯一的丈夫,珍视他,爱惜他,永远不变吗?”
卿岱感觉到雍衍把手指穿进她的指缝,把微凉的手心紧贴着她的。
明明他知道她的回答是什么,明明台下的人也知道她会怎么回复,可无论雍衍还是其他人,还是紧紧地盯着她。
卿岱按照所有人心中的轨迹说出既定的回答:“我愿意。”
雍衍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卿岱没什么感觉,雍衍给她戴过许多戒指,这枚结婚戒指很快也会被他用更新更好的替代。
给雍衍戴戒指倒是第一次。
卿岱低垂着眼睫,把世界上最小也最充满爱意的禁锢戴在雍衍修长的手指上。
最后到了新郎掀起新娘的头纱,亲吻她的步骤。
雍衍抬起手,戒指反过刺目的光点,他的指尖落在卿岱的头纱上,却没有收紧。
在他停顿的那一秒,外面起风了,穿过在卿岱和雍衍入场后便紧闭的巨大雕花门,涌向卿岱。
银白的头纱以诡谲的方式起伏流动。
好像有看不到的爪牙在争抢,又怕波及到她,按捺着杀意,将占有的动作放轻。
结果很快决出,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那抹银白从雍衍指间落下,宛如珍藏许久的圣母像终于现世,随着圣洁,美丽和悲悯从幕布下一点点显露,释放到空气里的却是私心,丑陋,贪欲,以及对霸占珍宝的恶龙的恨意。
雍衍握住空空的手心,目光沉沉地看着堆叠在他鞋边的头纱,它不再完整,从中间撕裂,变成了几部分。
又下雨了,很大的雨,婚礼后的舞会看起来在很热闹地进行,然而两位新人却都不在。
除了他们,宾客里也少了些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