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异种?天道的?陨落, 凌厉暴雪,突然而至,纷纷扬扬覆盖了万界域宗。
诸天神佛皆是一惊。
佛世尊容雪诗却是心有所感, 佛眼看向那悬龙庙的?深处, 天从那鲜红到近乎乌暗的心巢里走了出来, 那漆黑闪亮缎子般的长发蛇辫又一次被雪淋透,发卷盘曲,镀着水银般的?色泽, 当她抬起双眸, 那冷翠色的淡金竖线蛇瞳变得越来越淡。
好像。
容雪诗忽然想起了仙圣月宫的那一双水镜般的?月眸,它?入了情海, 变得柔情和缓, 如清泉一般汩汩流动。
阴萝却是与?之相反,她眸色越浅,情绪就越淡。
“是我天帝主的?情天禁录!”
有尊者?低低说道。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在无量海洲领教过一回?, 知道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感, 又在大雪覆盖的?那一瞬,迎来全然忘记的?寂然与?空旷, 幸好那一次的?情天禁雪对付的?是初代永劫容雪诗,如今的?佛世尊薄伽梵,他们只是被余震扫过, 修养了数月就恢复了正常。
而这?一次天帝主的?情天禁录又对付是谁?
魔域战场。
原道大母魔碑见到这?一场旷古般的?清雪, 陡然警惕起来, “情天不伤禁录?你?家那位又想干什么?不会也想把你?搞得失魂吧?”
阴萝登鼎本世代的?高位, 她的?功行与?功法也为周天所熟知, 大母魔碑更是倒背如流,预防她随时突击他们魔域, 它?辛辛苦苦攒下这?一份家业可不容易!
练星含同?样是抿紧了薄紫唇,脸色难看,“……她敢?!”
他到底是没多少底气的?,那小混账什么混账事儿干不出来?练星含有些不安地询问?,“大母,她是不是怪我没有去神天抢婚?让她很没面子?”
他也是知道的?,这?些帝姬王女长着矜贵的?身子,高傲的?脾性,嘴里说着不要,但?极为享受着男人?的?追捧!
尤其是这?种?抢婚的?情节,来的?人?越多,就越能证明她的?份量!
先前不就有个流落在人?间王朝的?玄灵帝姬,被迎回?了下域天,因为古怪精灵自强不息的?性子,也是颇为受宠,不过因为赌气,她选了不喜欢的?表哥成婚,合契当天被她招惹的?男人?都来抢婚,她竟是高兴坏了,还?真跟其中之一的?男人?跑了!
那男人?还?是个人?间混账,专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用了几根狗尾巴草就哄到了玄灵帝姬,在肮脏的?马厩就跟他没日没夜厮混起来,更被当场撞破。
玄灵帝姬执意逃婚,其父其母当场震怒,剥去了玄灵帝姬身份,永世流放疆梧荒道。
那男人?则是被斩得魂飞魄散,哪怕玄灵帝姬哭着说自己怀有他的?孩子,也没能阻止下域天的?雷霆立威。
下域天不缺帝姬王女,缺的?是底蕴跟名声,特别还?是在内外?战场开拓的?期间,上中天域女君们都在建功立业,他们下域天却陷入这?种?帝姬为了情爱抛却族阀荣光的?丑闻,无形就在消耗他们的?气运!
出息的?天之骄女如雨后春笋般拔节而起,这?样的?颠女不要也罢!
“那倒不至于。”原道大母魔碑道,“你?家元幼平看起来是能把人?强行压进洞房的?。”
她还?需要逃婚?
怕是逃婚的?是你?们这?群没出息的?男人?!
魔碑又说,“你?跟了她那么多年,还?不知道元幼平是什么坏东西吗?”
唉,它?也就敢这?样暗戳戳骂几句了,当面它?是不敢说的?。
“她连情劫都能破开,怎么会愿意去跟那凤皇合契,再度绑紧自己?定?是憋着坏儿呢!你?没看到吗,除了那头妖狐,其余人?兵马未动!都等着呢!”
不然按照那一群家伙的?战力,早就闹翻天了!
看看现在那凤皇陨天的?下场,就知道他们魔宫不去抢婚是明智的?!
但?这?一场雪落得太盛,太亮,也太慷慨了,练星含从内心深处就觉得不详,他抬手抚紧自己精瘦平坦的?小腹,迫切地希望这?块腹肉里能再长出元幼平的?骨肉,那她会不会为他多停留久一些?
而魔碑看他这?个紧抚小腹的?动作就头皮发麻。
好吧,虽然它?也没有头皮,但?是——
“够了吧?莫要再生了!”
有那俩活祖宗姑奶奶就够了吧?再添一对混世魔王,它?这?碑母还?用活吗?
情天禁雪覆盖周天,众神天尊只觉得念头澄澈,心性空明,对付起异界魂种?愈发得心应手,感受最深的?当属妖魔两道,他们修的?是恶瘴欲山,常年都徘徊在怨煞之巅,心魔也如影随形,如今竟也有隐隐脱出桎梏的?舒畅。
妖魔两宗又惊又疑,难道天道也想要引他们入佛门?
他们知道今时今日,是神道天道为尊,他们妖魔圣朝不得不曲首,可难道以后诸天都得改成吃素的?吗?!
“咚!咚!咚!咚!”
神天之上,大雪纷飞,炎火坠落,响的?是阴萝特有的?龙潮战鼓。
神天之下,战局沸腾,金戈相接,是诸天那近乎压倒般的?胜利。
阴萝却罕见没有插手,她出了血巢之后,独独坐在那一座枯败的?凤凰台上,竟是冷眼看着苍生自救这?一场。
都说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从前的?阴萝是嗤之以鼻的?,她从出生时起就知道自己要抓住什么,她要风光,她要权柄,她要她之名通传神天圣朝大地,要众生万灵畏她敬她听从她!
她来当世,就要做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传说!
但?当她受过亲离众叛诸天不救的?失落,经过神坛跌落信仰崩塌的?绝望,领略到人?王仙皇天帝的?巅顶风光,也一程程走?过万里山海飞雪炎天后,阴萝逐渐觉得有些东西并非那么难以得到,也并非那么难以割舍。
待她修持了极乐情道,那情爱更如丰盛的?华筵,让她取之不尽。
他们就像蜜糖一样,将她身心都包裹起来,要让她软融融甜蜜蜜化在其中。
那么,我要为这?些留下来吗?
留下来,我就是此天的?唯一帝主,我坐高台,我掌众尊,苍生万民也会将我恭敬供起来。
阴萝甚至可以想象到,未来的?他们会怎样为她争风吃醋,使出浑身解数来求得她的?爱,更求她的?子嗣,周全他们的?漫长等待,她唯一不确定?的?是郑夙的?傲骨,他会不会为她妥协。
但?情欢如朝露易逝,她更想要她的?永恒不败之业!
当细细碎碎的?雪绒掠过脸庞,阴萝额心的?那一条邪异厄线消失不见,眼下的?两枚红痂情痣也随着雪水化去,好似一尾半透明的?冰绿泪翅儿。
她再睁眼的?瞬间,天地枢机倏然贯通,邃丽虚空之中漂浮着一扇万丈庞硕巨门,无垠寰宇浩荡的?气息流淌进来,比生门更辽阔,也比死门更壮丽。
不知名的?歌谣流浪到阴萝的?耳边。
魔种?起先还?很疑惑,“大母,天道还?要渡劫吗?”
“等等,不对,这?——”
他眉眼骤然变紧。
“是超脱因果!”
魔碑同?样露出惊色,“她难道是想……?”
“元幼平!元幼平!——天道!天道!!!”
魔种?飞身渡到了凤凰台,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冲进她的?怀里,双臂将阴萝的?胸腰抱紧,嗓音因为害怕而变得尖锐阴娇,“你?要去哪?你?要去哪?!元幼平我告诉你?你?哪里也别想去!你?只能在这?里!只能在这?里!”
他一遍遍重复着,强调着。
“你?这?此间天道,你?该庇佑此间的?,你?该永远在这?里的?!”
“元幼平!你?睁眼看看!这?里才是你?的?起源地!你?的?故乡!你?要舍了它?了吗?你?要——”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上,哽咽着,“你?要舍了我吗?”
泪珠像是一朵朵精巧的?小玉兰花,晶莹粉润的?,颗颗滚落绽开在她的?掌根。
“唉呀。”
阴萝顶起掌根,擦拭他的?眼泪,“你?怎么老哭呀,万古魔种?欸,一点出息都没有!”
练星含却是越哭越凶,指头压着她的?冰绿冷凉指甲,小蛇一般钻进了缝隙,他尤其喜欢与?她紧密抵着的?姿态,像是每一次的?欢海他都要与?她密不可分,痛与?爱是同?时贯穿魔魂的?
“元幼平!要不是你?招惹我,我日后肯定?出息坏了,我能屠尽神佛炼尽轮回?你?信不信!你?凭什么,凭什么惹了我,你?又,你?又不要我。”
这?小滚刀肉居然说,“你?瞧,你?瞧,你?就是没出息,我不要你?又怎样,会天崩地裂吗?唉,你?都杀了那么多的?系统,难道学不会他们那一套火葬场吗?现在的?娇美小寡夫可是很受欢迎的?!”
“不要!不学!”
练星含厌恶至极,又含紧她的?腰,她的?个头实在太娇矮了,他得像猫儿一样高高弓着背,才能将脸窝到她的?颈窝。
“我不会找其他女人?刺激你?的?,我讨厌她们碰我,元幼平,我是你?的?,从头到尾都是你?的?!”
阴萝摸着这?奓毛的?猫儿,“知道啦,乖乖。”
她难得这?样唤他,魔种?有些受宠若惊,他忍不住分开紧密纠缠的?身体,低头看她一眼。
但?她却在看那一扇虚空巨门,翠冷瞳跳动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欲望。
炙热,且强烈。
白衣魔种?愈发不安,阴冷苍白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哀求道,“别看了!元幼平!我求你?别看了!那没什么好看的?!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我难道不比它?真实吗?我是你?可以触摸到的?,元幼平,你?摸摸我!”
从初见到如今,他身量高了,容貌也长开了,还?为她繁衍了子嗣,但?元幼平却好像永远都没变。
他记得她幼时第?一面,五岁的?女童王姬一袭红长衣,耳侧带着一枚漆黑玉京子,当幼童们还?在春风纸鸢的?稚嫩里,她已经掌起了刀剑王道。
他也记得她年少第?一面,在元武阙,她骑着血红骏马,蛮狮小腰爆着悍劲儿,双足蹬起那华灿的?金鞍,星摇月落般令人?炫目地驰来。
她总那样,少年般意气满怀。
她总那样,好似那盛世万朝她唾手可得,就绽放在她的?狂烈马蹄与?描金红袖里。
他更记得在夏日宫殿里,花梨冰鉴袅出清凉细丝,元幼平已成国中少主,胸颈前戴着一副万寿无疆的?银翡翠双长襟,洁白小耳也荡着一对镌刻万年吉庆纹样的?雪珍珠流穗牌,在那炎炎的?光影里,她吹凉热茶,倾过身子喂他。
他记得很多的?她,她穿过什么,戴过什么,吃过什么,骂过什么,他总是将这?些记忆掰碎了又拼凑,他反复地追寻她喜爱他的?蛛丝马迹。
情路漫漫,他总有那么几分希冀,她会为他改变。
此时,练星含悚然听见,“可是乖乖,你?不觉得,未知的?,才是最美吗?”
她着迷望着那座巨门。
她低声说,“乖乖,听见了吗?它?在唤我,呼唤永恒的?孩子。”
“你?听错了!!!”
他猛然捂住她的?眼,内心急躁如烈火焚烧,偏偏又难以摆脱,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气急败坏,调子愈发嘶哑阴暗,“元幼平,你?是听不到人?话?吗?别看了!别看了!也别听了!”
但?他到底软弱,他死死抱住她,又换成了乞求。
“元幼平!别看!别听!别去!只要你?别去,我什么都应你?啊。”
尽管耻辱,尽管不甘,魔种?还?是咬着唇道,“我很介意他们,但?是,元幼平,我愿意的?,只要你?别走?——”
他闭着眼,强忍着那汹涌的?恨意与?妒火,但?那一股主动羞辱自己的?眼泪到底是流了下来。
“只要你?别走?,我可以跟他们一起,一起,伺候你?。”
他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可他能怎样?他要挽留她啊。
“喔?真的?吗?你?受得了喔?”
虽然阴萝嘴上说着一起来,但?她的?每一段风月都是专心专意的?,从不会乱沾旁人?,哪怕是被她羞辱极致的?魔种?,也没试过三人?行的?,这?也是他对阴萝一直藕断丝连又割舍不掉的?原因,他总有那么一种?错觉,元幼平只是贪玩罢了,她还?没有被调教好,她本性是纯粹的?,还?是有一丝钟情的?可能。
那么这?个可能为什么不是他呢?
魔种?咽住那潮水般的?委屈,他想摇头,想歇斯底里,他受不了,他也不行!
但?他像没喝到奶的?小猫一般,委屈极致,呜咽着说,“我受得住,我受得住,元幼平,留下来,好吗。”
“好——”
她那单字一出,他就惊喜抬眼,泪水晶莹纷飞,哭着扑进她怀里。
阴萝亲昵捏了捏他的?颈,这?小毒蝎的?骨头就软了,瘫在她的?身上,贪婪地汲取着她发丝,肌肤,骨头里的?香气,他是真想钻进去,钻进元幼平的?血里,肉里,他不相信她会真的?无情无义,她总有一块地方是暖的?,可以温着他的?。
但?她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魔种?,你?怎么总是这?么好骗。我不是说了嚒,由始至终,我都不爱玩救赎游戏的?。”
皇极天!
胭脂夜!
爱欲王座镇我爱魔!
三千神国,万顶王座,阴萝独独挑了这?一座来镇他,只因为这?顶王座因情欲而生,胭脂夜色般瑰丽,极像魔种?的?唇色,又冷又艳,于是从那胭脂王座之后,又铺出三千丈的?玫瑰色绸带,迅疾捆住他的?头颈,肩胸,腰腿。
练星含倏然一颤,眸心震碎流波。
“……你??……你?!”
阴萝往后一退,冲着天穹爆冲而去。
“元幼平!!!”
练星含毫不犹豫,纵身扑去,也疯狂追着她的?身影,而他追出三千丈的?雷霆天地,那勒住他脖颈的?玫瑰绸缎陡然收紧,拽着他的?头颅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放开我!元幼平!!!”
他暴烈挣扎着,撕心裂肺叫着,喉骨被玫瑰绸带寸寸勒断。
“呃!——呃!啊啊啊!!!”
颈间血色渲染,如万只冥蝶一起殉情,直到再也发不出声。
“没有用的?。”
阴萝回?头了一眼,“除非你?从现在起,就对我断情绝爱,否则你?绝逃不出去。”
“呃!呃呃呃!!!”
那双美貌异常的?漆鸦瞳泪水蔓延,有怨毒,有憎恨,但?更多的?是爱与?痛交加,他手腕也被往后扯着,红痂一圈圈绞紧,只能艰难抬起手,用指尖写着。
留下!
求你?留下!!!
她却不再看他,继续掠向天廓,也就在她回?头看魔种?这?一瞬,清朗的?天色被一分为二。
左极天海挂着一轮黑月,仙圣月宫大袖翩飞,清淡飘然,手里还?提着一盏长耳茸茸的?兔子灯。
这?位年长古板的?师尊并不爱笑,此时也冲她绽开了清淡温柔的?笑颜,几乎是哄着顽皮孩子的?语气,“你?才三千岁,还?不急超脱因果,离开此间,来,跟师尊回?去吧。”祂还?提了提那兔耳朵灯,有些羞赧,“这?是吾新作的?,你?瞧瞧,好不好看,喜不喜欢?你?……要不要?”
据说某个神天习俗,同?看兔子灯就等于同?意兔子抱窝。
你?看,这?尊清冷仙人?本是正颜厉色的?,大袖也穿得严谨禁欲,偏是提了一盏求你?抱窝的?兔子灯,你?只需往祂那耳边,颈侧,遛一圈儿眼神,就能把祂看得羞赧通红,冰雪薄肌透出薄薄的?惹人?怜爱的?粉意。
饶是阴萝修极乐情道,也难免恍神一瞬。
她这?师尊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把她荤掉!
而右极天海却是一座宝铃梵天,底下是一片红莲与?白兰交错的?香水海,华艳与?圣洁纵横,佛世尊就踏足其中,他也没有掩饰真身,就扬着那一根软蓬蓬的?血红狐狸尾,撑着那铃铛红伞,笑吟吟望着她。
“施主,仙圣月祖说得对,你?不必这?么急超脱众生因果,还?是缓一缓再进去吧。”
阴萝则是轻哧。
“缓一缓?你?们要我缓到几时?现在是最好的?入门时机!你?们却想要缓到我这?颗冷硬心肠被你?们的?柔情焐热,永远停在这?一界吗?”
这?位被众生爱着的?天道更是不客气发着脾气,“你?们爱我,就是让我停在原地,踮起脚尖,乖乖被你?们吻吗?那我与?那些普通爱者?有何不同??那我为何还?要修这?天道之身?”
他们彼此皆是沉默一瞬。
师尊老祖凝视着她,吐出冷雾,“太快了,你?太快离开我……们了。”
她总是这?么迅疾如雷电,把他们都打得措手不及。
容雪诗哪怕成了佛世尊,那股妖狐的?本性还?残留着几分,语气泛着凌厉,“你?初晋天道,就要进这?超脱界门,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但?天却说,“天地与?我并生,我与?天地同?死,有何不可?”
虚空巨门的?开放是有时限的?,在这?么短短一刻,它?已经遁离了九千丈!
阴萝眼尾也曳起冷厉之色,“不让是么?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出手了!”
“那就——”
她双手击掌,周身萦绕玫瑰色闪电,拔出阿修罗天道剑,“修罗!战去!”
“师尊老祖!请你?试一试我的?修罗天下!”
上我青冥之巅!下我血狱之渊!
天高与?深渊,青冥与?血地,从骨冷色的?剑刃光影里踏至纷来,张悬素双足之下那一片黑月潮海被阴萝横劈开来,激流巨浪涌动,溅湿祂那一身罗浮照月衣,阴萝贴身刃刺的?时候,锐厉的?目光很自然就被祂胸膛那红梅之色夺走?。
她:?
猝不及防就被喂了一把樱桃?
等等!她这?古板师尊是修了魅魔道吗?
张悬素似乎知道她的?心头所想,闪电出手擒住她手腕的?同?时,唇齿热气逸出,“吾,修的?从来都不是无情神道,而是有情道,裙裙,你?还?不懂吗?”
祂的?有情道是单途的?,只为一人?的?,因而对众生无情,才会被她错认成无情神道。
阴萝竟点头,“师尊,我懂的?,你?想要我。”
张悬素脖颈微红,月神瞳荡起柔情,“那你?……那你??”
“我?”
阴萝扬唇,“我同?你?相反的?呀,师尊,我修多情,对众生都多情着呢。”
祂月眸陡然黯然。
好机会!
再出修罗天下!也是剑神天下!
我再劈有情月观!
阴萝陡然走?转剑锋,趁着张悬素失神一瞬,又是当头直劈,她的?身后同?样升起了一座凌悍血月神国圣境。
双月争锋,澜澜璨璨,众生都近乎失明一瞬,阴萝却是趁着张悬素避开的?瞬息,纵身越过,骨剑如天水澄净洗过,迅疾刺向祂那并不设防的?后背心,爆开剑神天下的?光阴一剑!
“刺啦!”
刺破血骨的?瞬间,阴萝的?手腕也被祂拉着,竟是以伤换伤,将她囚进月笼!
张悬素并未感到一丝喜悦,祂微微蹙眉,去摸她的?心。
果然!
祂骤然抬头,阴萝的?真身已如流星,她毫不留恋,横跨九万丈,直追着超脱界门而去。师尊老祖抱着这?具替身,眼圈一红,“裙裙!你?不要师尊了吗?你?说过的?,要做师尊的?月宫小新娘!”
而祂迎落的?是小徒弟那掷地有声的?话?,“情债肉偿,我已偿了,师尊老祖就休要阻拦,容我高飞一场!”
真身爆冲的?中途,阴萝裙摆一扬,被迫止住。
容雪诗似乎早有所料她能脱逃出左极天海,祂也延伸了九万丈,就在界门之前,远远等着她来。
阴萝轻蔑一笑,“世尊!师尊拦不住我!你?亦拦不住我!这?诸天世代,神魔妖佛都好,无人?可拦我!”
“徒劳无功,世尊何必!”
容雪诗轻叹,捻着天意子,“施主,我知道,但?不拦这?一场,我不甘心,我不想放施主走?,你?去你?的?山高海阔,我在我的?无人?地狱。”
“佛也会相思成疾?”
“为何不会?”
容雪诗站在香水海里,祂手腕戴了一串玉兰花,细腻又洁白,“我只是不能靠近你?。”
“是么?”
阴萝笑得张扬,她双耳垂下两根长长的?孟章神君带,青绿底,苍龙章,让她的?俏媚眼眉又多了几分凝肃的?冷光。
“既然不能靠近,那我就请世尊,尝一尝我这?胜压人?间,万千情意!”
“出家人?亲不了嘴,那就吃个味儿!”
她旋裙转动,修罗情剑如同?一道挽天白练,横跨天宙,剑芒爆射之际,点点寒星染上众生情意,恰如千树万树桃花盛开,一枝枝春花钉遍了佛陀的?周身净土,霎时就成了一座烂漫春山。
胜压人?间万般情,唯我一枝最长欢!
这?是阴萝从与?我长欢花得来的?通天灵悟,用来对付这?以情入佛道的?天狐佛最适合不过!
阴萝冲这?狐狸世尊恶劣一笑,“哪,世尊可要看准了,这?众生情意漫山遍野地开,唯有一枝是独属于我的?,你?若碰错,出家人?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说罢,她再度拔天而起。
背后,是高大俊艳的?佛陀的?幽声,“施主,你?的?众生,就在你?身后,你?却要,一去不归了吗?”
她回?佛陀,“世尊,天宇之外?,永夜悠长,我破道之日,众生也当为我贺,何必拘泥于这?一方天地?”
超脱界门,近在眼前!
我之永恒,近在咫尺!
而在那浩瀚界门之前,正侧着一束清瘦漂亮的?腰,听见了破空声,他略微转眼。
阴萝掠近到他的?跟前,接连挡了两尊神道与?佛道,气息还?有些喘,“郑夙,你?也要来拦我吗?”
郑夙道,“你?说呢?”
阴萝还?没说话?,他那白皙雪冷的?指尖就张过来,指腹轻轻揉着她沾血的?颈肉,“脏小鬼。”
瞧见她这?一身为小凤皇穿戴的?婚裙,小哥似乎又有些失落。
阴萝陡然想起了她第?一次濒死的?记忆。
也是进入第?一次循环之前,当时她正弑了兄长天,同?时又被双生咒给夺走?命数,兵魔神郑夙割了血喂她,想通过换血来换命,他一口一口喂,她一口口吐,她从没见过郑夙落泪,但?那一天他的?确是吓坏了,伏在她身上哭得无法抑制。
清瘦又坚硬的?骨头竟像开谢的?冷池梨花,为她清冷薄薄又极脆弱地颤动着。
那副模样她初见,私心觉得,是很美很动人?的?,她到今日都忘不了。
再后来郑夙抱着她回?了一间小屋,又给她施了很多法咒,但?她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
最后清醒时刻,也是阴萝最后一次见到月亮,她说闷得太久,想出去走?走?,兵魔神就给她套了一件山阴夜雪的?大氅,背着她走?遍了四界山海。他们末途的?落脚在一处人?间王朝,是很璀璨的?元夜,灯浸水,花侵衣,游人?走?马,情人?依依,阖家团圆。
郑夙还?借了摊子,手指细长灵活,给她捏了糖面娃娃,是很威风的?持枪女将军呢。
阴萝还?兴致勃勃玩了一会儿地老鼠,那银火绕着郑夙直直打转儿,惹得许多女客往他身上瞧。
那晚元夜星桥火树,银花遍天,人?人?都在笑,人?人?都在欢庆,她在郑夙那很瘦很瘦的?骨背上渐渐睡着了,她还?嘟囔着这?把骨头瘦得老磕着她,她不舒服,他得好好养养肉,毕竟她不爱睡床,总爱趴在他胸前休息。
郑夙说好。
然后他抱着她,她抱着糖面娃娃,他烧起了一场山火,陪着她一起殉在这?万家灯火昌盛的?元夜里。
兵器不殉主,却殉情,已是情之极致,所以阴萝很笃定?,不管她做什么,郑夙都是肯的?,哪怕他受不了她的?行事,掉头离开,但?他终会自己回?到她的?身边。
那么多个相伴的?日日夜夜,他心里种?着她摘的?那一把情花,它?娇小却又长久。
他已离不开她。
但?是郑夙,哥哥,你?也教过我的?,雏鸟终有破笼高飞日,扶摇直上九霄天!
而今日,就是我破笼高飞时!
阴萝奔到郑夙的?怀里,很自然抱住他的?腰,仍是幼时雏鸟那般仰着脸看他,“郑夙!郑夙!郑夙!你?干嘛不说话??郑夙,我要走?了,要走?很久很久,你?会哭吗?你?会想我吗?”
郑夙并未言语,只是把她手背抬起,夹取出了那两枚白润华灿的?日月珠。
阴萝一愣,“……你??”
这?是郑夙第?一次循环就给她钉下的?双生共死的?命珠,还?骗过了昆吾天尊等神祇。
郑夙轻声,“萝祖宗,你?不再需要它?了。”
也不再需要我了。
郑夙又稀罕摸了摸阴萝的?脸,“还?喘着呢?你?先调好灵息,哥哥给你?开界天!”
竟又换成了哥哥称呼,细听还?有些疏离。
郑夙松开了阴萝的?小臂,径直瞬现在界门中线。
他那一把峻丽浓盛的?长发用一把小彩珠儿高高扎了起来,背后肩胛骨贴着黑衫,又是薄潇潇的?清冷感,祭出太阿时,他指掐紫微诀,周身气息凌峻漠然,“今日小妹入天道超脱,她还?小,还?请诸位,行个便宜,不要为难她行路。”
从那界门之内响起了似笑非笑的?声音,“不过是一界神主,尚未称天,也敢使唤吾等?”
“诸位这?是要与?我为难了?”
“为难你?又如何?”
郑夙牵唇,薄薄一笑,“那就请,诸位先死,为小妹让道。”
他降手起落,太阿守宫,覆神,镇魔,诛圣,斩邪,又是一场浩瀚繁丽的?乱山残雪夜,从他手背滑落一道血线,顺着剑锋挽出一束红花。
郑夙声色平静,内心早已暗潮汹涌,他遏制住那股濒临失控的?情绪,垂着疏冷的?凤眼,没有回?头看她,“郑阴萝,走?,就现在,不要回?头,更不要回?头看,别惹我留你?。”
但?他没想到,猛一抬头,就抵住了一块光滑的?冷凉的?额头。
那双蛇瞳睁得圆圆的?,把他盯着不放。
郑夙呼吸顿住。
风声呼啸,雷火坠落,在这?周天血腥轮回?的?乱境里,她身负三千神国,万顶王座,无比庞然壮观的?天地法相簇拥着她,腰身两侧坐落着创世日权与?创世月权,恒升又恒落,白昼与?黑夜的?光影在她眼底交错着,也把眼底的?他给镀上了一层靡丽的?华彩。
最初那么一把细细的?、脾气很坏的?骨头,养出了今日的?丰盛血肉。
细雪落在郑夙的?眉心,睫毛也沾染了水汽,薄冷得仿佛一掐就碎,阴萝伸出小舌,舔了舔他那沾泪的?长睫,很快,那苍白的?眼皮晕开淡淡的?粉红。
“郑阴萝,你?在干什么?还?,还?不快走?!”
郑夙被这?小混球的?湿舌头舔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阴萝抱着他颈,“郑夙,你?生气了,那你?会来找我吗?我跑得很远很远,你?会找到我吗?”
郑夙道,“不生气,不会,不找。”
阴萝歪头,捧着他的?额,轻轻落下一吻,“我等你?来喔。”
郑夙静止一瞬,也轻轻推她的?手,呼吸很轻,似雪落了千山万重。
他嗯了一声。
“去吧,别迟了,你?的?光阴循环了三次,太旧了,它?不值得你?留恋,你?很该往前走?了。”
“那我走?啦,别太想我。”
阴萝入那座浩大无边的?超脱界天前,还?很孩子气回?过头,冲着郑夙扮了个俏鬼脸,沧溟漆黑帝珠冠披落一抹寒金色的?曙光,遮掩着背肌雪地,她又翘起指根,挽着冰青金花臂带,镯声泠泠,朝着座下众生万灵提了提冷绿翡翠的?裙摆。
不低头,不折腰,不拜高台,只是婉转盈盈一摆。
“郑阴萝,谢过众生爱我一场!”
更谢我,千万次,救自己于水火风雨深渊里!
天歌浩荡,风光耀丽,传颂她天真烂漫的?笑声,“诸君同?道,万古独尊,我独占鳌头,就先走?一步啦!”
万界众生爱海如沸,天却不再回?头。
此后,日月随我起落,天权与?我永伴,经传诉我创世浩瀚!
此后,你?见高峰是我,见沧海是我,见世代万万朝亦是我!
不求美人?多情,折落我膝,唯愿长生不败,天为我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