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一场烟花秀。
这件事叶如尘早就想干了, 早到什么时候,大概是他与顾青辰成婚不久后。
叶如尘曾得到过这样的评价—“理工男”典型代表。
“不懂浪漫,不解风情, 果然整日泡实验室的理工男要不得。”
这是他实验室同事说的, 还是位女同事, 在他拒绝了隔壁研究院院花一个月三次的表白之后, 同事就给他贴上了“注孤生”的标签。
这明显是污蔑!是刻板印象!证据就是他娶了亲亲夫郎,还生了个超可爱的崽子。
叶如尘绝对是懂浪漫的。
比如在微凉夏夜爬上屋顶,湖面波光粼粼,头顶星光绚烂。
比如在冬日梅树下摆上躺椅, 怀抱美人捧一本词,清风吹落花瓣, 洒满衣裳无知无觉。
再比如看落日染云彩、守拂晓等天明、隔帘听雨、山泉沏茶两个人都做过。
但如果时间能倒流,叶如尘希望能有个更美好更浪漫的开局。
比如第二次在山林相遇的时候,如果百花绽放, 霞云漫天,鸟语虫鸣呃, 大冬天有点梦幻过头了。
但起码求婚时能浪漫一点,现在回头想当初那个场景,简直不要太欠!
所以婚后不久叶如尘就在想,总要一天,他要再告白一次,必须用化学生独有的浪漫。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那群小子们经常用各种化学小实验哄对象,叶如尘嗤之以鼻, 没有一丁点技术含量,都是有手就行。
只是如今他两手健全
却有心无力
左思右想, 浪漫,绚丽,盛大,又独一无二的东西,那“烟花”必须要有名字!
早些年他没有条件,人力物力财力都欠缺,现在有条件了,自然要去实现。
这本来只是想给顾青辰一个人看的礼物,在赴任陇州后变了主意,这场盛世烟花,他要在走之前请全城共赏。
事实上,一年多前叶如尘就已经行动了,私下派人去各地收购所需材料,并开始了实验。
只是顾青辰丝毫不知,毕竟叶如尘想瞒,又怎么可能瞒不住。
经过反复研究、试验,成品烟花种类已经达到了八种,很早就进行了试放。
由于试放地点都选择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是夜晚,所以一直没被人发现。
大盘山附近的被发现还真是个意外,所幸影响不大。
几日后,叶如尘和顾父一同回家,手里拿了个圆筒状小玩意儿给顾青辰。
“这是什么?”
顾青辰看着手中的东西,前后有个盖子,取下后不等叶如尘解释,就猜到是用来看的。
放到眼前一望,惊道:“竟然能看这么远!”
叶如尘道:“这是望远镜,如何?”
顾青辰道:“夫君奇思妙想,总能做出些神奇的对象,这东西放外面可以直接拿去拍卖了,不必奇珍异宝差。”
叶如尘轻笑,“只有一个叫宝贝,批量生产顶多算个值钱物件。”
顾青辰更惊讶了,“能批量生产?”他看里面的透明似水晶的东西应该不易得到。
“现在还不能。”叶如尘摇头,“里面的玻璃,生产不难,但需要的原料不好找。”
起码陇州境内不行,制作玻璃少不了纯碱矿,条件不足,无法大规模盛产。
叶如尘本来没打算做玻璃,是在各地寻找烟花原料期间顺便购置了玻璃所需材料,拢共就做成了三个望远镜。
“这就是你最近秘密忙的事?”顾青辰疑惑,这东西没有要保密的需要吧。
叶如尘没说话,顾父在一旁笑了起来。
“不是吗?”顾青辰眯起眼,“爹,到底怎么回事?”
顾父轻咳一声,“还是让如尘自己跟你说吧,我走了。”
经过一夜的严刑拷打,叶如尘守住了神秘。
顾青辰气馁,他只猜到一定跟他有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却一概不知。
叶如尘没打算现在就暴露,按他家乡的习俗,最最适合放烟花的日子除了过年,就是元宵节。
而最最适合烟花盛会的自然是元宵节!
烟花的配方和工艺都已经确定,这几个月就是赶工期,一场旷世烟花盛会,消耗巨大。
顾青辰不依不饶,最终叶如尘退了一步,“再等两个月,两个月后告诉你。”
——
两个月后的某天。
顾青辰正在辅导元宵读书,一页纸被推到了眼前。
顾青辰愣了愣,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看去,满是疑问。
手的主人身形颀长,俊美的脸上带着浅笑,“顾公子,我要在''陇州民报''上投稿一则消息,劳您审审。”
说罢,指尖在顾青辰手背上轻拂而过,顾青辰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
他清清嗓子“哦”了一声,抽出手,展开纸张读了起来。
一页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真真只是简单的一则“消息”。
顾青辰读完怔愣住了,两个月前的约定他早就忘了,现在毫无预兆的砸过来,他整个人都懵了。
烟花盛会?
这个“烟花”,也称“烟火”,但明显和他所知道烟火不是一个东西。
——
“号外号外,炸裂消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有惊喜揭秘!”
“号外号外,新鲜出炉的报纸,叶大人邀全城人共赏盛世烟花会。”
最新一期陇州民报发行,首版头条就是关于烟花秀的消息。
短短一上午就传遍全城,但众人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到春节,离明年的上元节还有一个多月,怎么突然发了这么一个消息?
有间报社在很多地方有分社,“陇州民报”作为地域性报纸,五日一期,虽然不可能全国都有,但附近州府皆有少量出售。
大家猜出这么早就报道应该是想把消息散发出去。
这样一来,等到上元节,不说别的州府,起码能确保陇州境内各县都知道此事。
既然说了邀“全城”共赏,那自然没有人数身份限制,如果县里有人想参加都可以过来。
可“烟花秀”究竟是?
“我知道了,火树银花,一定是火树银花!”有人大声说道。
“啊,可这么说,怎样的打铁花能称作盛会?难道是请很多人接连不断的打吗?”
“应该不只是打铁花,那怎么说请全城?人挤人怎么看,什么叫‘盛会’,若只是歌舞升平与往年也不差什么,这噱头打的太大了吧?”
第142章 猜测
火树银花, 一指张灯结彩的绚烂夜景,二指打铁花。
打铁花,要事先准备好生铁高温熔化成铁汁, 和两个新鲜柳树花棒。将熔化的铁水舀起来, 用花棒将其击打出去, 铁汁冲入花棚, 触及顶部铺垫的柳枝而溅开。
一棒接着一棒,如梦似幻,如星落雨,伴着震耳鼓乐, 场面蔚为壮观。
打铁花是当之无愧的火树银花,传承千年的技艺, 绝美而震撼,半点不输现代烟花。
但他的美,是险中求来的。
打铁花不但是个体力活、技术活, 还特别危险,铁汁温度极高, 若不慎被飞落的铁花溅到,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对人伤害性极高。
城内百姓议论纷纷,已经有不少人同意这场“烟花秀”就是“打铁花盛会”的意思,他们觉得元宵节这天叶如尘会请很多打铁花技艺人,在城里好几处地方同时开场。
正如诗里所写,火树银花不夜天。
也有人不这么想,毕竟打铁花太容易猜了, 不像叶知州的做事风格,而且看宣传的架势, 一定是会令所有人惊艳的盛会,打铁花即便多摆几个场也只能惊艳围观群众,而不是全城人。
还有不知从哪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说这场烟花秀是知州大人为夫郎而办。
“这消息保真,谁都知道叶大人夫夫恩爱意合,而且听说,顾公子生辰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另有人觉得,知州大人一定是为陇州的繁盛而庆祝,顺便纪念一下自己在陇州的成就。
“不会有人不知道吧,叶大人明年任期就到了。”
“什么?叶大人不会要走了吧?”
一连热闹了几天,众说纷纭,甚至有人为此开了赌局。
而真正知道真相的,那些参与烟花研制的工匠们,由于签了保密协议,只能闭口不谈。
在身边人热烈讨论猜测时,他们明明心中一清二楚,面上却要假装不知道,心里痒痒的,恨不能站到桌子上高谈阔论!
随着年节越来越近,各家各户都要准备新年事宜,这拨烟花秀的讨论终于淡了下去,反正没几天了,等着看就是。
年后,正月初十。
有间报社开门,新年第一份报纸出炉,再次点爆了众人的热情!
盛世烟花会,又登上了头条。
离上元节还剩五天,城内大街小巷都已经开始布置装饰,而叶如尘却依然保持着最后的神秘。
这次头条内容,只是否定了先前的“火树银花论”,接纳了“爱情见证论”,但就是没说究竟是什么。
叶如尘表示,这场烟花秀准备了两年之久,会是一场全新的视觉盛宴。
众人惊呆了!两年之久、全新的,是他们眼花了,还是报纸写错了?!
“别大惊小怪的,叶大人做什么我都不会奇怪。”
“啊!!我好想快点知道呀!!!”
有人把报纸拍到报社案面上,拉住店里的管事问道:“究竟是什么啊?为什么不说完!”
管事摊开手,“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是报社管事,这消息刊登在你们报纸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管事无奈的说:“我们是负责搜集消息和刊印,但这内容是叶大人投的,要不你去问问叶大人?”那人哑声,只好作罢。
文尚书院,苏先生问陈山长,“你真的不知道?”
“这已经是你问的第三次了。”陈山长简直不想再说话,“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知道?”
“你可是湍水学院的副院长,叶大人不是经常带湍水学院的学生做些有趣的小实验吗?就没有一点相关的消息吗?”
别人不知道什么叫全新的视觉盛宴,但苏先生猜测,一定跟叶如尘经常做的稀奇古怪小实验有关,这个“新”很有可能是一种大家从未见过的东西。
陈山长言之凿凿:“真的没有,至少我不知道。”
“带孩子们做的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大人既然说准备了两年,那必定不是孩子能接触的。”
“也对。”苏先生点点头,言之有理。
“但是你看这上面说的,”苏先生将桌面上的报纸拿起来,分析道:“这字句之间透露的意思,表明‘烟花’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过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叶如尘只是极其隐晦的暗示了一下,若没有细细斟酌,是发现不了这一点的。
其实说的就是前段时间大盘山闹的夜半流火异事,可惜陈山长和苏先生,两人都没有关注过这等不起眼的坊间传闻,自然也猜不出。
别说旁人,就连“爱情论”的主角—顾青辰也捉心挠肺好奇极了,但无论他是严刑逼供,亦或撒娇谄媚都没有用。
而夜里,某人却坏心地借机提出过分要求,后者被压在床上闹得梨花带雨,却乖乖地承受全部。
一夜云雨,顾青辰迷迷糊糊,累得半分气力也无。
叶如尘抱着人哄了会儿,等刺激褪去,怀里人不再颤抖,才将人放入浴桶清理身体。
翌日醒来,顾青辰眼巴巴地看着叶如尘,等他开口。
“等十五那晚就知道了,还剩三日,别着急。”
叶如尘嘴角翘起,眸中盛满笑意,语气如昨夜一般温柔缱绻。
“你昨日明明都答应我了,不守信用!”顾青辰斥责。
“有吗?”叶如尘浅笑出声,握住他指着自己的葱白玉指印下一吻,“昨日阿辰好乖哦,但为夫好像没有答应,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顾青辰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连手指尖都在颤抖,艰涩地吐出几个沙哑音节,“你,你!”
两人耳鬓厮磨半天,顾青辰气呼呼地缩进锦被,不想吭声,叶如尘去让厨房煮了润嗓子的果汤端入房中。
后来,厨房又烧了两次热水,顾青辰直到晚饭才飘飘然地走出房门。
“说了?”顾母悄悄问道,顾青辰羞愤地摇了摇头。
饭桌上,叶如尘感觉丈母娘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禽兽一般。
晚饭后,顾母将团子叫到一旁,还未开口,团子面无表情,“奶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母放了团子,转身提着顾父的耳朵回了房。顾父义正严词,“不能说,我签过保密协议的。”
顾母:“是吗?那违约了会怎么样?”
顾父:“儿婿专门准备的惊喜,提前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孩子们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
顾母:“我不掺和他们,可你竟然也满了我那么久!辰儿不能知道,我难道也不能吗?”
顾父叹息,表示:“如果我跟你说了,辰儿缠着你一闹,你守得住吗?剩最后两天了,马上就要揭晓,到时候就知道了。”
最终顾母放弃,顾父坚守到底了!
虽然顾母也挺好奇的,但并不是非要知道,她只不过想帮儿子一把,看实在撬不动顾父这个老顽固的嘴也就作罢。
上元佳节这天,陇州城内大小客栈都住满了人。
有不少从下面各县举家来玩的,更有一大帮人专程从别的府城赶来,其中多是文人墨客,风流才子。毕竟盛世烟花秀名声打得太响,众人期待已久,等着一睹为快。
“叶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大人,阖家团圆,平安喜乐!”
前隔壁永川府的知府周文远,与叶如尘交情不错,半年前调任到了平川府,叶如尘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前来,还带着家眷拜访。
“见过嫂夫人。”叶如尘对周文远身旁的妇人说道。
周夫人笑着俯身回礼,将孩子们拉倒身前向叶如尘问好,又命人把礼物送进了叶如尘府里。
周文远笑道:“年前就听闻了陇州烟花秀的消息,这城里外地人为何而来,我们一家就为何而来。”
周文远一家是来看烟花的,大过年的并没有住在别人家里叨扰的意思,早到客栈定了房间。在叶如尘府上小坐片刻,周文远便带着人离开了。
上元佳节,自是要陪家人热闹的,城内锣鼓升天,载歌载舞。
离开前,周文远手指了指天,向叶如尘透露,“那位离京了。”
叶如尘诧异,这他还真不知道,“可是确凿消息?什么时候的事?”
“年前就下来了,当时不知道去了哪里,竟半点声音没透露出来,但过年却又出现在宫里主持宴席,想是年底回去了。可不日前,听布政使司的人说见到了,这我才知道的。”
叶如尘“啊”了一声,点点头,若有所思。
周文远小声调侃道:“你说,那位会不会也来看烟花呀?”
这个可能性还真挺大,昌宁治所平川府,离他陇州不算远,毕竟周文远就是从平川过来的,而烟花秀的消息,自然早就传到了平川—昌宁最繁华的府城。
叶如尘心头一紧,最好别了吧,大喜的日子,并不是很想面见圣人。
思虑片刻,随即又放下心来,既然是微服,那他就当不知道好了,该干啥干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啥怕的。
第143章 皇帝亲临
黄昏时刻, 天色将黑未黑,万物朦胧,陇州城内人潮涌动, 热闹非凡。酒楼饭馆宾客盈门, 凤舞鸾歌竞相而出, 繁华街巷上春灯无数, 鼓乐齐鸣。
三两个外地人向客栈小二打听:“不是说今日有烟花秀吗,什么时候开始,要去哪里看?”
同样的问题在不同角落被无数人问起,知道消息的相互传告着, “说是要等天黑之后。”
“烟花秀戌时三刻开始,分四场, 持续半个时辰,中途有停歇但不间断。”
“去哪里能看?”有人高声问。
“静水湖心台,广右门鼓楼, 湍水公园大广场,还有城北护城河岸。”
“什么嘛, 这几个地方白日都被封了不让进。”
“听说已经布置好了,但不让进去,说是人多拥挤杂乱,怕有危险。”
“不让进去还看什么?我与友人专程从平凉过来的,就为这场烟花秀,临了临了白跑一趟,莫不是故意坑人的吧?”
“就是呀,期待了一个月怎么不让进了, 到底怎么个说法啊?”
湍水公园的大广场情况还好,因为本来就是露天开放的, 四周没有任何遮挡物。即便广场被封锁,周围有兵卒看守,但只是用彩绳绕了一个圈不允入内而已,从外往里能看的一清二楚。
其余三个地方都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名衙役跟周围的人解释,“不让靠近的只是烟花燃放点,大家在附近观看就好,静水湖畔这么广的地方还不够大家落脚吗?被人挡着看不见?不存在这种情况。”
“究竟是什么?”衙役打着哈哈,“实话说在下也没见过,同样好奇得紧,这都是上头交代的,大家不用挤,说是附近无论在哪里都能看见。”
静水湖是城东景点之一,湖挺大但形状不规则,有宽有窄,内里修了好几道长桥,静水湖心是指湖中央的一个大平台。
静水湖畔位处繁华地段,临街靠湖有好几家酒楼瓦舍,湖心大平台上经常有歌舞表演,诗词酒会。
此时虽围了中心平台,但附近几道小桥均是开放的,湖面上飘着几轮灯火通明的游船,都是看烟花的好地点,不过最佳视角当属临街正对的楼宇栏杆处。
负责各处现场的差役扯着嗓子解释,身旁人挤人,后面的根本听不清,还在反复追问怎么回事。
好在一传十十传百,逐渐也平息下来,周围可供玩闹的地方众多,得知卯时三刻准时开场,众人不再拥挤,渐渐散了开来。
叶如尘提前安排好各项事宜,将元宵交给顾父顾母,夫夫俩转眼不见了踪影,顾母笑骂,跑得真快。
烟花秀还未开始,一个消息砸入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济固门和白玉楼门口有两个知州府下人摆的字谜摊,有一种叫‘仙女棒’的手持烟花棒,猜字谜可以领,大家快去瞧瞧!”
“原来烟花是拿在手里的吗?这就过来。”
没一会儿,大家就知道是什么了,两处字谜摊已经有不少人领到了烟花棒,还未走近,就能听见人群中不断传出惊呼。
“好漂亮!”
只见一名姑娘拿着个细小棒子,点燃的瞬间迸射出耀眼银白色火花,绚丽夺目,甚是好看,可惜时间极短,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仙女棒提前放出来算是预热,可惜数量不多,不能免费发放,否则必定一抢而空,便用作彩头。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围观了一会儿,拍拍胸前包裹,悄声道:“咱们管够,不和他们抢,走!找地方玩去!”
“嗯嗯。”顾青辰眸中直冒幽光,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拉着叶如尘快步走开。
两人满面春风,步履匆匆全然没注意擦肩而过的萧呈渊。
萧呈渊手持佩剑,不动声色护着身侧锦衣老者,随行还另有一名护卫和一位老仆,护卫拿了一根仙女棒点燃,直至火花消失,老者道:“有点意思。”
萧呈渊道:“叶大人玲珑心思,总能琢磨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旁边老仆附和,“是呀,年前叶大人送来的那
支望远镜也是极具巧妙。”
“望远镜确实很好。”老者颔首,应了老仆的话,“至于这仙女棒哼,他倒是会玩。”
老仆笑眯眯地上前,“主子,可要见见人?”
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声说着快到时辰了,老者摆摆手,“先看看这所谓盛世烟花秀。”
打听到静水楼视野最佳,萧呈渊早已定好了位置,一行人乘着马车直奔静水楼。
另一边,叶如尘也带着顾青辰爬上了城楼,头顶明月高悬,脚下车水马龙,这才是真正的好位置,虽然有些远,缺能将四处烟花尽收眼中。
他们带来的仙女棒很快就少了一半,顾青辰不舍得一次放完,小心收了起来,两人坐在城楼上,顾青辰按捺着激动,语气兴奋,“要到时间了!”
叶如尘点头,“嗯。”
戌时三刻,钟鼓楼钟声响彻,寻常这个时候是不会敲钟,而在这特殊的日子,像是专门报时一般。
“阿辰。”叶如尘叫道,顾青辰应了声,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只听他说:“这场盛世烟花送给你。”
钟声停,嗖的一声鸣响穿云霄,伴着声响天空窜出一道白光,众人怔愣,有一瞬间迷茫刚才发生了什么,跟着恍恍意识到,好像是烟花秀要开始了吧?
只见四方各一条极粗的火舌突然划破天际,在夜空中几度攀登引人注目,最后猛地于最高点炸开,分散出无数流火高高坠下。
“啊!!!天火!!”
“天吶,这是什么,快跑!”
人群猛然爆发,尖叫呼喊一声高过一声,纵然提前打过预防,但突然出现的火光照亮天空,一时间还是吓到了部分茫然无措的百姓。
静水楼上那名锦衣老者见状瞳孔骤缩,萧呈渊一脸吃惊,老仆紧张道:“这是怎么”
“回,回事。”老仆瞪大了眼睛,不等他说完,那些半空中四散而下的流光渐渐消弱,闪着最后的光芒泯灭,并没有真的落下,更没有造成任何危险。
城内的百姓也注意到了,顿时收敛了慌乱,心中满是疑惑,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声说道:“是烟花!”众人恍然,对呀!戌时三刻已到,烟花秀开始了,这就是烟花吗?
第一棒烟花作为开场无疑是震撼的,回想起刚才那惊艳一幕,只可惜转瞬而逝大家慌乱下还没来得及欣赏。
下一刻数道金光直上,砰砰砰陆续炸开,个顶个的大朵烟花绽放,瞬间照亮半边天,正如一场金色的雨降落,笼络大半个陇州城。
城内泛起更刺耳激动的尖叫声浪,不同于最开始的惊吓,现在的呼声全是发自内心的震撼。
一朵朵烟花炸开,竟有好几种颜色,绚丽多彩,飞散坠落,最后星星点点泯灭于空,美得宛若梦境,让人叹为观止。
当绚丽焰火落入凡世,满空星河摇曳,一幅转瞬而逝的绝美画卷骤然闯入眼中,竟一时间找不到赞词。
城楼之上,烟花之下,两个身影相依相靠,双手交握说着什么。
这场烟花秀持续了半个时辰,渐渐停歇,就在大家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四个方向燃起最后一波烟花。
这次不同于前面,空中留下了一行字,“生辰快乐,吾妻。”
叶如尘低声重复了一遍:“生辰快乐,阿辰。”
城下的喧闹过耳不入,顾青辰感觉世界都安静了,满眼只有眼前清亮含笑的双眸,和那人薄唇一张一合言语中缱倦的温柔。
这一场视觉盛宴正式落幕,最后那句话全城人都看见了,有人发出哄笑,也有人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粮堵得哑口无言。
顾父逗着元宵,“好孩子,你爹爹们怕是忘了今天也是你生日。”
顾母拍开顾父,“不准瞎说!”
静水楼内,看完整场烟花秀,曹公公正高兴地说着“没想到,这烟”转头一看自家主子,立马收了声敛了神色。
变脸之快,引得萧呈渊侧目。
“好一番玲珑心思。”皇帝冷哼一声,萧呈渊,“呈渊,你说咱这叶大人如果将心思换个地方如何?”
如果换个地方,那朝廷研究火器的时间至少缩短两倍,而威力起码翻三翻,这话萧呈渊可不敢说,他轻咳一声,道:“陛下,臣不懂这些。”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哼了声,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叶如尘和顾青辰仍在城楼上坐着,顾青辰突然指着下面说道:“那不是沧海吗?好像在找你。”
两人位于高处视野开阔,放眼一看才发现,城内好几处都有差役,急匆匆地好像在寻找什么。
顾青辰:“要不要下去看看?”
叶如尘:“现在是休息时间诶~”
叶如尘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找来了,顾青辰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贵人前来。”叶如尘站起来,揽住顾青辰的腰,“走吧。”
两人飞身而下,李沧海抬眼看见立刻向这边跑了过来,“大人!”
李沧海说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好似上面来了人,谢同知专门派人来找叶如尘,请他速速前往静水楼。
李沧海补充,“顾老爷也在,顾老夫人和小少爷他们都回府了。”
叶如尘颔首,“知道了。”他看向顾青辰,“你跟沧海也先回去吧。”
“行,爹怎么也去了?”顾青辰见叶如尘一幅了然模样,询问:“那该是爹认识的,你知道?”
叶如尘凑近低声道:“应该是圣上,今日周兄来时透露了些消息。”
顾青辰愣住,“圣,圣上怎么来了,你早知道,还”
叶如尘止住顾青辰,笑得狡黠,“我不知道呀,这不刚来人找我嘛~”
顾青辰哑言,“那你赶紧过去吧。”
叶如尘到时,静水楼顶层没有一个闲杂人,谢长观看见叶如尘赶紧迎了上来,叶如尘见他整个人都紧绷着。
谢长观拉着叶如尘,低声问道:“你去哪儿了,找你半天。”
“花好月圆夜,阖家团圆呢。”
谢长观瞪着眼,“阖家个屁,你岳丈就在里面呢,伯母他们早就回去了,别以为我猜不出来。”
叶如尘摸了摸鼻子,“跟夫郎团,你知道还问!”
谢长观,还有几名侍卫都守在外面,顾父被圣上召见,在内室说话,听说已经有一会儿了。叶如尘老老实实地待在外面候着,过了一会儿萧呈渊也来了。
叶如尘凑上前问好,“我赠你的几本话本看完了吗?”
萧呈渊嘴角一抽,侧目看他,“阿宁喜欢,全给他了,什么误会替身失忆绝症带球跑的,还有恶婆婆。”
萧呈渊评价,“乱七八糟!”
“阿宁眼睛都哭肿了,我哄好后全扔了。”
扔了?叶如尘暗啐一口,愤愤道:“那你记得还银子。”
萧呈渊不可置信道:“不是你送我的?叶大人,要点脸吧。”
叶如尘道:“您还记得是我送的啊,礼轻情意重,况且里面还有两本是绝版的,说扔就扔,你还有理了,你好意思吗?”
萧呈渊哑口无言,
巴巴地转移话题,“烟花不错,就是最后那句话太那啥了。”
“怎么?嫉妒我幸福美满的爱情?”叶如尘反问。萧呈渊再一次沉默,叶如尘继续道:“你应该好好学学,这种事情要多费些心思。”
萧呈渊抬眼:“叶大人玲珑心思,在下比不得,只是,圣上曾问,大人的心思是否能换个地方?”
“换?”叶如尘嗤笑,“自是不可等等 ,谁问?”
萧呈渊道:“圣上。”
叶如尘摸了摸鼻子,侧跨一步拉开距离,不再说话。萧呈渊笑了笑,跟了过来,只是不等他说话,就见曹公公走了出来,让叶如尘进去。
不知不觉来到陇州已将近三年,上次面圣还是三年前,三年不见,皇帝老了许多,身子骨看起来也不太硬朗。
闻到屋里有药味,叶如尘挺佩服眼前人,天子之躯,竟然拖着病体四处溜达,京中文武百官没人拦也是稀奇。
哦对,说不定朝堂上没几个知道他们陛下跑了的,否则消息不至于藏那么严实。
依叶如尘对皇帝秉性的了解,还以为见面皇帝一定会拐弯抹角揶揄他几句,结果竟然没有,正经问了几句后,曹公公来劝说天色不早了。
叶如尘看了看顾父,心中了然,想必褒的贬的夸的讽的已经找人倾诉过了。
翌日,人人都在议论昨日那场盛世烟花秀,报社书坊收到了很多观后感,烟花一夜爆红,还有书生攒了诗局,以烟花为题赛诗。
皇帝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却缄口不语,叶如尘意会却无奈,他已经叫人去拿了,只是放烟花的仓库离这里有些距离。
终于等到张一龙回来,打开一个小箱子,里面规整排放着满满一箱竹管制物。
“陛下,这是信号弹,可用于军事代替响箭,臣起名为‘穿云霄’,一只穿云霄,千军万马来相见。”
叶如尘说着拿出一只试验,信号弹内自带点火装置,只需要拧开下方盖子用力一拉,嗖的一声只入空中,留下红色烟雾。
皇帝想起,昨日烟花秀的开场,在戌时三刻钟声结束后也有这样一只“烟花”,与后面的绚丽多彩的烟花想比毫不起眼,原来是信号弹,作为开场信号。
叶如尘解释道:“信号弹与烟花不同,只会发出光芒和声响,不会像烟花那样炸开。”
“烟花观赏性高,但体积大,尤其像昨日放得几种大型烟花是无法随身携带的,而信号弹为了便与携带专门制成这样,只需拉开就能发射。”
“另外信号弹也可以制成不同颜色,每个颜色可以设定不同意思,便与通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这是爱卿专门研究的?”
“是。”叶如尘应道:“响箭多有弊端,臣想着是否能制出更适合的替代物,闲暇之余摸索试验,没想到竟真成了。”
“原来是这样,辛苦爱卿了,朕还以为爱卿是专程为夫郎研究烟花,顺手做出了这信号弹呢。”皇帝语气淡淡,带了点笑意。
叶如尘听出其中揶揄,讪讪一笑,“陛下圣明。”
事后萧呈渊赞道:“叶大人行事果然周密,在下佩服。”
第144章 回京
叶如尘方才得知, 皇帝以重病休养为由,将朝政暂且交给了两位王爷,由安王、晋王二人共同监国。
皇帝病重, 太子被废, 京中风雨欲来。
睿王—曾经的太子殿下几乎不可能翻身, 而今剩下安王、晋王势均力敌。
朝堂之中早已纷纷站位, 剩下的官员也并非都是纯臣,其中多是在观望风向的。
只是没想到皇帝这么贼,监国竟然让两个人一起,那朝上拉扯起来定是热闹, 可惜叶如尘不在现场,看不了热闹。
叶如尘不是大夫, 看不出皇帝身体情况究竟如何,但曹公公每日都会给陛下煎药,也确实是病了, 不过还有精力到处跑,应该算不上“重病”。
想来满朝文武都被忽悠了, 还以为皇帝在宫中养病呢,只是不知安王、晋王二人是否也蒙在鼓里。
叶如尘陪着皇帝巡视陇州各处,看到各种改变后者心情大好,直夸赞,“叶卿真乃当世之才,朕果然没看错人!陇州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待到任满归京时, 再行封赏,届时想要什么你尽管提。”
叶如尘拱手作了一辑, “陛下谬赞,在其位谋其事,这些都是臣该做的,能得陛下隆恩,臣不胜感激。”
皇帝在陇州待了三日就要离开,令大家措手不及的是,他竟要带走顾父。
顾父眼瞪得如铜铃,皇帝不甚在意,悠悠地喝着茶,“顾和礼,当初曹公公携朕意没请动你,如今朕亲来接你,也是接不动吗?”
“草民惶恐,实在是草民远庙堂多年,久不仕,已不知所为,恐难当大任。”
顾父就差把拒绝两个字写脸上了,叶如尘知道这不是矫情,是确实没有为官的想法了。
而皇帝竟早将顾父摸的一清二楚,皇帝有自己的情报网,想了解的人和事,就连叶如尘都无法保证瞒天过海。
五年前叶如尘随口一提,就让顾父踏入了农学研究的深坑中再未出来,这么多年顾父潜心研究,也却有些成效,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顾父不愿回朝从政,皇帝并不气恼,或者说早已料到,于是提出既然顾父乐意跟田地打交道,不如去司农寺任职。
顾父幽幽道:“草民斗胆一问,陛下究竟是看我不顺眼,还是看杜仲不顺眼?”
[叶如尘心道:杜仲是谁?]
皇帝失笑:“朕倒是忘了,你和杜家差点结成姻亲。”
顾父冷哼:“好在没成。”
原来是户部尚书杜大人
司农寺隶属户部,顾父去了司农寺,正好归杜尚书管辖,虽然当初杜家退亲一事已过去多年,自家哥儿也遇上了更好的儿婿,但并不代表顾父愿意给杜家好脸色。
大燕朝农事政务归户部,户部下设司农寺,管理农政土地,组织农事生产,负责农业税收;但并没有专门研究农业技术、提高农业产量的部门。
顾父现在做的事与司农寺除了都沾一个“农”字外,根本完全不是一回事。
皇帝虽然知道顾父整日摆弄庄稼作物,但并不了解其伟大志向,听完顾父滔滔不绝的讲解,又看了一本本的研究笔记,皇帝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本以为顾和礼只是厌倦了朝堂纷争,恋上了田园生活,不曾想,顾和礼还是当初那个顾和礼。
变了,却也没变。
叶如尘说道:“农业乃历代王朝立国之本,不可动摇,以强大农业为基,方能在各领域全力迈进。然农户们多认知有限,只会按部就班,尽人事听天命,是以农事活动多仰仗于天,往往几十上百年未曾有进步。”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大燕人才济济,若有一批人愿为农学研究尽瘁,传愚公移山之力,终能提高农产量!此乃利国利民,惠及子孙之伟业。”
见到皇帝陷入沉思,叶如尘停了下来,片刻后,皇帝问道:“依卿之见,应该如何?”
叶如尘提议,“不如另设院职,区于户部司农寺,划田拨地,专供农学研究。”
皇帝采纳了此建议,顾父也十分赞成,但说到回京,顾父尚还有几分犹豫,叶如尘知道他还惦记着在陇州的田庄,顾父近几年的汗水、精力与成果都在里面。
“爹,一个人力量有限,若想成大事还需集众人之力,百家之长。”叶如尘并未多劝,道理顾父也是知道的,回京后,有了朝廷支持,可操作空间大了不止几倍。
换个角度,虽离京多年,顾家根本到底还是在京城,即便顾父不在意这些,也要考虑顾母和团子。
况且叶如尘秋日期满就要归京述职,届时若皇帝不再冒新念头,他说不定就能实现在京当咸鱼的愿望。
到时一家人整整齐齐,顾父要么还是回京,要么一个人在外。
两相权衡,顾父很快有了决断。
如今刚出冬,还未到播种时,上年的研究记录也做完了。既然早晚要走,现在正是好时候,回京恰赶上好时候。
皇帝当场下旨,设农科府,划土地千亩,司农业研究,封顾父为农科府卿。
至于农科府的人手,回京再行安排,将会从今年的新科进士和其他各部选调。毕竟做到这一步,自然不会是顾父一个头带一群没读过书的庄稼汉。
“怎么这么突然?”听到顾父封官要随陛下归京的消息,众人都吃了一惊。
叶如尘简单做了解释,大家不甚欢喜,这也是个好消息。
顾父走了,顾母没有随行,决定留下来和叶如尘夫夫一起,一来舍不得
小孙孙,担心夫夫俩忙起来顾不到,二来湍水书院还些事宜未安置好。
顾母第一次正经为人师,对几个班的小学生倾注了心血,放假前不知哪里传出来说明年要换老师,小崽子们哭了好久,把顾母心疼坏了
余下半年安安稳稳,一切顺当。叶如尘的政务没什么好苦恼的,正常完成交接即可。
划新区、办学院、建工厂、修路等等,虽是他一手带领陇州走到今天,但也是众人共同参与一起完成的。
规则已定,流程已顺,陇州人才济济,即便走了叶如尘,也不会出乱子。
顾青辰将[有间书屋]交给了掌柜李福,有间书屋本就归陆家书坊,顾青辰只是代管,起了个新名,只陇州一家罢了,如今要走也不想多事便断得干净,左右会有陆家的人操心。
而[有间报社]乃顾青辰一手承办,虽有陆家参与合作,但大东家是顾青辰,并在各地开有分社。顾青辰年前就选了知心掌柜,又提拔了几个管事,年后便完全放手,几个月过去,见一切顺当便也安心。
唯一令人有些操心的当属湍水学院。
湍水学院往大了说是以教书育人为目的,志在培养新一代希望,实际就是为了上不起学堂、私塾的学生提供一个机会罢了。
不比寻常书院学堂,湍水学院自建学之初就存在不少争议。
比如女子哥儿不用参加科举,浪费名额资源等等。
学院有年龄限制、婚姻限制就罢了,还不分性别,不为科举,初三毕业不论学成多少,能否考上童生都不会再留。
这几点至今还有许多人不满,只是有叶如尘这个名誉院长压着,这两年倒也无人敢议论,明面上都是夸得千好万好。
左右初三毕业最大也才十八岁,在这个年纪考上童生也是不多的,若能考上秀才那必是佼佼者。
而湍水学院初三毕业不再留人,若学子想继续进学,只能去别的书院就读。
所以湍水学院和其他书院非但没有竞争关系,还给输送人才,自是不怕被书院打压关门。
怕只怕,为了培养“人才”,会有外力迫使学院改变现今模式,拒收女子哥儿,以科举为先。
那就彻底偏离了叶如尘办学的初衷,叶如尘无法保证能杜绝此事发生,但也会尽力而为之。
当初建学院,打了官府的招牌,但湍水学院决不能由官府把控。
虽是衙门督办的,但起先说好学院的一切事宜由学院负责,衙门不能随意插手。
因为叶如尘一直兼任着学院院长,所以湍水学院和州衙多少有些联系,最后半年间,叶如尘将两者关系断了个干净。
虽说背靠州衙好处多多,但知州几年一换,若每任知州都能任院长,那湍水学院迟早会变得一团糟。
好在如今学院的老师们皆是精挑细选,品行优良之辈。
陈山长作为副院长,一直以来对学院管理模式很是支持和上心,将学院交给陈山长,叶如尘也较为放心。
至于学院未来,就要看现在这批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叶如尘不是没想过,如果他回京后有能力在京兴办教育,或许能影响各地域,进而给湍水学院添一把助力。
但未来的事不好说,即便有机会,这个事情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完成的。
六月,叶如尘的调令就下来了,很快手续办完,秋八月,叶如尘一家返京。
离开前几日,叶如尘已经无事一身轻,夫夫两人坐着马车,将陇州城各角落转了个遍。
不舍总是有的,区区三年而已,但对于叶如尘来说,陇州就好似他在这个世界除武同府外的第二个家。
启程之日,叶如尘不欲惊动旁人,天微亮一大家人就出发了。
岂料早有人知道消息,叶如尘等人刚出门还未走,就见衙门众人突然出现,一起来的还有学院的陈山长等人。
众人欢送道别,总免不了伤感,惹人感动泪目,就猜到会是这个情形,却还是没有躲掉。
说了好一会儿话,天就快要亮了,倒时城里人多起来又不好走。
众人将叶如尘等人送至城门口,郑重道别后,马车渐行渐远。
第145章 宫变
“夫人, 辰哥儿!”一位老妇人上来就热泪盈眶,急切地拉着顾母的手。顾母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刘妈妈,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我就知道老爷、夫人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入了城, 马车径直走到了顾府, 门口早已候着数名小厮丫鬟。
这是顾家以前的旧宅,当初被抄后一直封存,现今顾父回京任农科府卿,顾家宅子也一并还了回来。
顾父返京后的这段时间, 宅子里也添了些人,遣散的旧仆多数已经找不回来, 但有几个在京的顾家老仆闻讯而来,都是多年的感情,也是用惯的人手, 顾父所幸全留下了。
刘妈妈笑着抹掉眼泪,转头看向顾青辰身侧, 哎呦一声,“这位就是姑爷吧,真是一表人才!”
叶如尘轻笑,顾青辰点头应是,向叶如尘小声介绍道:“这是刘妈妈,母亲闺中时就跟在母亲身边,也是看着我长大,当年离京刘妈妈本是要跟, 但她已儿孙绕膝,母亲没同意让她留下了。”
刘妈妈张望了一圈, 问道:“夫人,怎么不见小公子呢?”
“团子,团子在这儿呢。”
众人让身看向后面,顾子詹抱剑靠着马车壁上,已然一幅年少俊俏模样。
“哎呦,小公子都这么大了,瞧着模样,真俊呀!”刘妈妈喜笑颜开。
“站这里说什么,怎么不快快入府。”顾父得了下人消息连忙从府里出来,身后跟着管家福安。
顾父对顾母道:“嫂子来了,在里面等你呢。”
福安带着小厮张罗着将马车上的行李等物妥善安置,叶如尘等人刚进府就遇上了往外走来找他们人。
是忠武侯府的侯夫人余氏,带着儿媳梅氏,叶如尘作揖问候:“大伯娘,大嫂。”
侯夫人一早得知叶如尘等人今日抵达,便拉着儿媳来顾家坐着,等着与她多年未见的好姐妹顾母好好叙旧。
“这是詹儿吧,当初还是小小一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这眉眼简直和明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侯夫人一眼认出团子,拉倒身前来问道,“詹儿,我是你大奶奶,还记得吗?”
自懂事习武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被生人这么亲近的拉着了,团子猛然有些僵硬,碍于长辈也没有挣开,放松后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顾母含笑道:“走的时候太小,还不记事呢。你家征儿呢,该长成大人了,怎么没一起带来?”
“嗨,别提了。”侯夫人扶额叹道,“打昨儿就不见人影,整日胡作非为,鬼知道又跑哪里浪去了。”
“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先前想着要不给他定门亲事收收心,结果你是不知道,满京城的好人家一听说都绕道走。”
顾母扑哧笑出声,“瞧你说得这么夸张,也才十八急什么,再晚两年正好。”
侯夫人摆摆手不想再提,转头对团子赞不绝口,“还是你家詹儿好,看着就乖巧懂事,十二岁的小秀才,真不得了,若下场乡试能中榜,那绝对是少年天骄,真真的光耀门楣。”
顾母摇了摇头,“还太小,心性不定,和礼跟如尘的意思都是再等两年,况且将来走那条路还不一定,这孩子打小就不爱与人交道,现下一直跟着如尘习武。”
众人一起进了内厅,闲拉扯几句,刘妈妈对顾母道:“夫人,几个院子都收拾好了,一路舟车劳顿,先梳洗休息会儿吧,我这就叫人准备饭菜。”随后几人便
各自回房换洗。
吃饭时,叶如尘说起:“城门口守卫似乎和以前不一样,最近京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父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呀,怎么突然这么问,城门口怎么了?”
叶如尘在城门前时就注意到,城楼上的兵卒比他记忆中的多了些。
虽然三年不在京,京城守备调整是很正常的事,但那些士卒的精神风貌看着也不似往常,尤其是入城检查时,他巡视一圈,发现不止是楼上站守的,楼内也藏了不少兵卒,这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顾父听完眉头紧缩,燕京内九城门由骁骑营守卫,一般来说定员定数,即便有差也不会太多,除非正好换防或有特殊情况。
“不是换防。”
“你确定?”
“确定。”
顾父静默片刻,沉声道:“那确实不正常,我会找人查查的。你别操心了,下午还要进宫面圣呢。”
“嗯。”叶如尘点头应道。
——
午后叶如尘进了宫,皇帝虽已回宫,但朝中仍由两位王爷执掌,此番进宫是否真能见到皇帝还说不准。
可规矩摆着,无论圣上见不见,叶如尘都是要走一趟的。
顾青辰本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结果这一走竟直到了晚上,饭菜做好又热了一遍,眼见天就要黑了,却不见叶如尘的身影。
仆人来报:“二少爷,宫里来人传话,说姑爷今夜在宫中侍疾,不回来了。”
什么?顾青辰怔愣,回神觉得很不对劲,圣上怎么会突然让人留下侍疾呢。
顾父问询而来,顾青辰连忙问道:“爹,这怎么回事?”
“青辰,你先别急,我派人去问问情况。”顾父安抚道。
顾父叫来管家,拿出自己的帖子让他去宫门口打听一下,想起中午叶如尘说的城门守卫一事,顾父转身去了忠武侯府。
忠武侯顾和仁远在梁州,但其子顾德维在京任职。下午顾父派人调查城门守卫一事未果,还想着等侄儿回来一问呢。
武侯府听说顾父来访,侯夫人连忙将人请进来,“二弟,这是怎么了?”
“我找德维,他人呢?”顾父连问。
侯夫人歇得早,见顾父前来儿子竟没出来见客也是纳闷,招来下人一问得知竟还未归。
“想来是在军中值守。”侯夫人说道。
“娘,今日夫君不值夜。”梅氏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我见他迟迟未归,想着是有事耽搁了本也没在意,可方才让人去打听,小厮来报城门今日竟早早就关了,现有大批驻军看守。”
“当真!”顾父惊住,喃喃道:“不好,要变天了”
京军三营七十二卫,分设城内外,共同捍卫京师,如今城门紧闭,卫军驻守,这是在防什么不言而喻。
——
“叶大人,今夜您就在此处歇息吧。”
“有劳公公了。”
元公公笑道:“叶大人客气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您且歇息,老奴就告退了。”
叶如尘谢过元公公,待元公公离开,转身独自进了偏殿。皇宫他拢共也没来过几次,并不熟悉,但此刻感觉很不对。
望向窗外浓重的乌云,怕是风雨要来。
戏未开场,左右也出不去,叶如尘缓步走至床前坐下,脱靴上床,和衣而眠,不多时房中只剩细弱沉稳的呼吸声。
皇帝寝殿内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帕子上染了血,太医额上冒着冷汗专心为皇帝扎针。
皇帝听了太监的禀告,开口说了句,“他倒是睡得安稳。”太医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问。
月上枝头,从乌云的间隙透出光亮,丝丝缕缕洒落一室清冷。
叶如尘缓缓睁开双眸,推开窗户望向外面,廊下点着宫灯,映照一片明亮,却显得格外寂寥。
院中一片寂静,连鸟叫都不曾有,叶如尘走出门外,闭眼细听,似乎远处有一阵脚步声,铁甲重兵,沉重而密集。
叶如尘翻身跃上房顶,这地方离皇帝寝殿不远,目光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
皇帝身侧,即便是半夜也该有人值守才是。
这很不应该,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应不应该。
第146章 救驾
突然传来兵刃相接激烈的搏斗, 攻进来了,叶如尘不再犹豫,纵身跳下屋檐, 沿着宫墙边缘快速跑去。
“不好了不好了!”一声歇斯里地的呼喊传来, 不知是哪位公公扯着嗓子尖叫, “太子殿下, 太子,不对是睿王,睿王殿下带人打进来了!”
干清宫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养元殿一干护卫手持长剑将皇帝紧紧护在身后, 元公公在一旁急得跳脚。
“这是什么情况?”叶如尘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群中开口问道,旁人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元公公被吓了一跳也来不及细想,满脸涨红愤懑的说道:“睿王深夜带兵闯宫,这, 这是要造反啊!”
造反一词完全不假思索是脱口而出,元公公说完立刻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 见皇上依旧一脸墨色,但没因自己的话露出什么不满便放下心来。
内门被冲破,一队御林军闯了进来,而在御林军身后,则跟着一群身穿盔甲手持长戟的兵丁。
很显然,本该保护皇帝的御林军倒戈,与逆党里应外合,殿内心怀期盼等待援兵的宫人面色刷白, 一脸惊慌失措。
“快拦着他们!”一声厉喝响彻夜空,是元公公。
干清宫的皇帝亲卫倾巢而出, 奋勇迎战,与来犯厮杀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双方打得火热,但人数力量相差悬殊,战局显而易见。
叶如尘夺了一把利剑却并未冲在前方,此种情形,即便他有以一敌百之力也无济于事,冲下去只能护住自己无法扭转战局。
如今最主要的是守住最后一扇门,保护陛下周全。
仅剩的部分太监宫女还有一名太医都被困在殿中,慌乱地缩在一角,皇帝身边还有数名没有加入战局而是贴身保护的侍卫。
见有人冲破防线就要上来,殿中侍卫忙要出来迎战,被叶如尘拦了回去,“这里交给我,你们护好陛下。”
侍卫们不认识叶如尘,见他一身红色官服分明是文官服饰,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就听皇帝开口吩咐:“都退开,都听叶大人的!”
就见叶如尘反手挑开一名冲上前的御林军,一脚将其踹翻,滚落台阶将另一人也撞落回去。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侍卫不再犹豫,抱拳一拘立即退后殿内,将位置腾出来。
叶如尘持剑站在殿门前,一脸冷肃,所有越过台阶走到叶如尘面前的人都没能再进一步。
他就站在哪里,便是最坚固的防线。
眼见着下方的皇帝护卫被敌方人马冲散,终是撑不了多久。
叶如尘忍不住思考,他独自带着皇帝突围的概率有多少?
结果转头一看,被侍卫护在圈内的皇帝除了震怒,哪有半
分慌张?甚至叶如尘还从他黑沉的脸、半眯的眼中看到了算计。
他在这里奋勇抗敌,被保护的人居然在吃瓜!好家伙,叶如尘动作一顿,差点气结于胸!
不过既然皇帝有思量,那这事儿或许也不是很糟糕。
叶如尘转念一想,自古以来造反都要寻个由头,皇室子弟逼宫更是遗臭万年,谁不想名正言顺。
即便是愚蠢如睿王,也断不可能直接弑父夺位,想来是要逼皇帝写下传位诏书。
既如此,那还有的说。
阶下局面一边倒,很快混战结束,皇帝的人全部被制住了。
元公公走出内殿站到叶如尘身侧,还顺带关上了门,只见睿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来,元公公怒目而视。
睿王持剑站在阶下,他抬头扫了眼元公公,然后看向叶如尘,“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叶如尘轻笑,拱手行礼,“臣叶如尘,今夜奉旨侍疾,见过睿王殿下。”
睿王一时没想起叶如尘是那个,旁边人一愣,凑到睿王旁边小声解释。
睿王听罢仰起头,露出一抹讥讽,“原来你就是叶如尘,只怪你运气不好,偏赶在今日入宫。”
叶如尘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一派悠闲,淡定道:“早一日晚一日都要入宫,该来的躲不掉,能为陛下侍疾是臣子的福分。”
“睿王殿下,您这是也来为陛下侍疾的吗?”叶如尘嘴角噙笑,似是在嘲讽。
睿王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本”
“殿下!”旁边一个像是领将的人小声提醒道,“正事要紧,无关紧要之人先放一边吧,等结束了还不是任您处置。”
“睿王殿下,那老奴待陛下一问,深夜带兵前来,您这是做什么呢?”元公公接着叶如尘的话说,“陛下可没令睿王殿下侍疾,听奴一句劝,殿下还是快回去的好。”
睿王昂起头:“本王听闻父皇有危险,特来救驾!”
元公公道:“陛下一切安好,殿下可以回去了。”
“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你个奴才指手画脚,我要见父皇,狗东西还不快让开!”
“殿下,老奴自然没资格指摘殿下,但这里是干清宫,陛下在此,还请殿下谨言慎行。”
“废什么话!”睿王一声厉喝,正要下令,就见叶如尘和元公公身后的殿门缓缓打开,传出了皇帝的声音。
元公公躬身应是,转身对睿王道:“睿王殿下,陛下有请。”
睿王冷哼一声,在身侧将领的示意下将身后兵卒留在外面,带了一队贴身近侍入殿。
等几人走进殿门,元公公立即将门合上。
睿王见状有几分莫名心悸,但看殿内一群老弱,皇帝身边的几名护卫也没自己的多,又放下心来,反正外面都是他的人,想必不会出有意外。
睿王走到皇帝面前,正待说话,突然“啊”的惨叫一声,手中的剑被打落,转头看向叶如尘怒目横眉:“放肆,你做什么!”
他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出了剑,皇帝亲卫同样如此,双方剑拔弩张,瞬间陷入凝重氛围。
叶如尘收回手甩了甩衣袖,施施然退至一边,淡淡道:“持械面圣,不和规矩。”
睿王瞪他一眼,“你!”
“够了!”皇帝出声打断。
这是自他们进来后皇帝说的第一句话,两个字就将睿王吓得浑身一抖。
“父皇”
“蠢货!”皇帝怒骂,这是第二句话。
睿王脸色涨成猪肝,咬牙道:“我本就是太子,继位顺理成章,这一切都是您逼我的。”
“你废我太子之位,是想让谁继位,二弟?三弟?你让他们两个监国,置我于何地!”
“父皇,事已至此,除了传位与我,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快立诏书吧!”
皇帝冷哼一声,“孽障,朕还没死呢,你这是准备弑父夺位。”
“不会的!只要你传位与我,你就是太上皇,而且父皇你不是病重吗,反正你早就不上朝了,早退晚退都一样,传位给我,然后你就在宫里慢慢养病,安心做你的太上皇不好吗?”
见皇帝迟迟不松口,睿王有些着急,“父皇,你还在等什么?外面都是我的人,整个皇城都在控制中,你不要再逼我了!”
皇帝嗤笑,“你的人?”
睿王急道:“自然是我的人,难不成还是二弟三弟的!”
叶如尘在角落里站得有些无聊,悄咪咪摸了把凳子自顾自坐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睿王身上,除了元公公没人瞧见他的小动作。
可惜果盘离他有点远,不然边嗑瓜子边吃瓜刚刚好。
叶如尘看着外强中干的睿王直摇头,这个睿王,当真蠢得可怜又可恨,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如今朝中,哪还有什么他的人。
就这脑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殿门外突然又打了起来,睿王瞬间变了脸色,慌忙问:“怎么回事?”
皇帝挥手,元公公打开殿门,一群兵将涌入,三下五除二将睿王极其侍卫拿下。
叶如尘往后退了退躲得远远的,以防误伤。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叛党已全部拿下,请父皇放心!”
睿王看见来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咬牙切齿道:“二弟,怎么是你!陈将军,你背叛我!”
叶如尘抬眼看去,陈将军可不正是方才睿王身侧的人嘛,殿外叛党之所以那么快就被“拿下”,不是晋王带来的人有多强,而是睿王的人内部反水。
叶如尘乐了,可不应了睿王刚才自己的话,他的人不是他的,是他二弟的。
“皇兄,你带兵谋反,逼宫弑父,实在是大逆不道!幸有陈将军识破你的反叛之心,这才能及时止损,将你拿下。”晋王拜过皇帝,起身后痛心疾首的指着睿王,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睿王一脸震惊,表情瞬息万变,“你们!你们合起伙来坑害我!”这他要再看不出来就真蠢透了。
晋王一幅温润模样,此刻也身着锦衣端正站在人群,一举一动皆显温雅大气,比睿王此时的狼狈模样,简直如云泥之别。
叶如尘早前见过他一面,当时就觉得此人心机颇深,此刻再看,心机不减,人倒是更沉稳了。
脸皮也更厚了些,能面不改色将逼宫说成救驾。
此刻的情形不必方才,睿王逼宫,要皇帝立诏书方能坐稳位置;而此刻晋王出兵,是为救驾,事出有名,哪怕拿不到继位诏书,也能将弑父罪名扣死在睿王头上。
叶如尘看向皇帝,若皇帝没有后招了,今夜怕是真要栽在晋王手中。
而他出现在逼宫现场,事后无论是睿王还是晋王,都不可能放过他和他的家人。
或者他可以带皇帝走,虽然难度确实有点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叶如尘想着,眼神幽幽飘向皇帝,您可加点油吧,太坑了,实在是太坑了。
皇帝冷脸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辩言,睿王自是说不过晋王,后者三两句就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不等睿王再说些什么,晋王就派人将其押了下去。
睿王被押至殿外一路谩骂,“你敢!”突然一声惊呼从外面传进来,而后没了动静,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中宫人惶恐,哆嗦着跪了一地,叶如尘不由侧目。
“父皇,逆党皆已伏诛。”
晋王转头看向皇帝,一幅恭敬态度道:“父皇如今病重,龙体欠安,数月未上朝,而朝野动荡,不可一日无主,儿臣恳请父皇即刻立储。”
皇帝脸色不佳,怒极返笑,“立储还是立你?你皇兄是逆党,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晋王轻笑,收起了装模作样的恭敬,淡淡道:“儿臣是铲除逆党的功臣。”
叶如尘无心听父子俩扯皮,只计算着时候,究竟什么时候开打。
“嗖”的一声,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殿外有人惊呼“那是什么东西!”叶如尘不会听错,那是他研制的“穿云霄”。
殿门外,一众士兵蜂拥而入,晋王大惊,叶如尘嗤笑,不亏是兄弟,他现在诧异的表情和方才睿王的表情神似。
一挥手,晋王带来的将士立刻与皇帝侍卫缠斗到一处,准备拿皇帝做要挟,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可走,成败就在今夜,必须放手一搏。
殿内局势一直由晋王把控,满屋子他的人,皇帝身边的几个护卫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里多了个叶如尘
叶如尘一把拉过皇帝,面对数十精兵毫无惧色,手中长剑横扫,寒光闪过,数名士卒被斩于剑下。
“谁敢造次?”一股凌厉杀气瞬间蔓延开来,瞬间场面局势逆转。
晋王大惊失色,叶如尘怎么在这儿?
叶如尘轻笑,唉声叹道:“晋王殿下,臣一直都在,您不会没看见吧?”
晋王咬牙,下令围攻,“拿下他。”
叶如尘身影一闪,剑尖抵住晋王的喉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晋王的脸色骤变,一直维持的镇定终于崩了,面容扭曲,温润模样不复存在。
领头被擒,其余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殿外有人冲了进来,是安王,曹公公,还有他的大舅哥顾德维,几人看见叶如尘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知他在这里一般。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安王道。
叶如尘忍不住一抖,第三波了,他现在听见这句话就觉得不自在。
好在这波真是来救驾的。
很快所有逆贼都被控制住,元公公为皇帝系上披风,一行人来到殿外,以萧呈渊为首的将领跪成一片,“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抬手,示意众人平身,“众卿救驾有功,朕岂会怪罪。”
他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晋王身上,双眸微眯,眼底有寒光闪过,“晋王谋逆,其心可诛,将其带下去,暂押宗人府,择日发落。”
“是!”顾德维应道,亲自带人将晋王等人押了下去。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萧呈渊带兵撤出皇宫,同时宫外闻讯来了好些朝臣,胆战心惊跪在干清宫外请求陛下一见。
皇帝心烦意乱,谁也不想见,元公公只能让人回去,一干大臣死活不走,非要亲眼见到皇帝无碍才肯,元公公硬着头皮来回跑了好几趟,终是放人进来了。
叶如尘见到顾父也在其中,路过的时候,顾父小声道:“青辰也来了,在宫外呢。”
皇帝在养心殿见了朝臣,没说几句便遣了众人。
叶如尘问道:“陛下,可还用臣留下侍疾?”
皇帝看向他,突然笑了,“叶卿可愿留下?”
叶如尘:
“回陛下,实不相瞒,今夜发生诸多事,把微臣夫郎吓坏了,担心臣,就在宫外等我呢。”
“叶卿今夜救驾有功,后日朝会一同封赏。”皇帝摆摆手,叶如尘躬声拜礼,匆匆退下。
出了宫门,果然见一辆马车在道上候着,顾父和顾青辰都在里面。
叶如尘摸了摸顾青辰的脑袋,“一切安好,走吧,回家。”
第147章 不如放假
翌日, 皇帝召见安王和几位重臣,期间说要将处置睿王、晋王一党之事交由安王。
安王显然比他两个兄弟要拎得清,没有在此刻冒然出头, 反复推拒, 不敢逾距, 最终还是由圣上亲自定夺。
时隔数月, 皇帝再一次出现在了大朝会上。
这日早朝,当众宣布了睿王、晋王一党的处置决议,明里暗里一连追究了数字官员。
至于是否全部处置干净,叶如尘不清楚, 反正即使有漏网想来后续安王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如今晋王一脉被废黜,睿王已死, 其子虽保留皇室身份却也翻不出浪花了,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安王殿下,朝中势力即将迎来大洗。
但皇帝还在任, 又刚发生了逼宫造反之事,众朝臣心思各异, 都不敢掉以轻心。
皇帝重回前朝,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重病之相,叫人忍不住猜测此前一切是否早已在这位计划之中。
安王的监国之权被收回,但依旧从旁协理着朝政,看起来皇帝此番是确有意培养继承人了。
叶如尘如今无官无职,今次本就是来听封的,袭着此前从五品知州的官位站在后方, 听着皇帝与众臣议论国事。
突然被叫到名字,叶如尘愣了下抬起头, 走出队伍站到阶下,“臣在!”
周围数到目光移向他,明明不认识,但都对叶如尘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陇州叶知州的种种事迹早已传扬在外,远的不说,就说春上叶如尘夫郎出的那本《陇州纪事—中册》,完了就没有后续了,半月读上的连载不再继续,众人大惊,这是要坑了!
那下册怎么办?还会出吗?读者简直想掐着顾青辰的脖子问下册呢?被狗吃了吗!
作为[有间报社]的大东家,[半月读]的前任主编,[陇州纪事]的作者,顾青辰身体力行教会了大家一个新词,“断更”。
有没有下册其实不要紧,大家更想问,能不能把附篇叶如尘写的《陇州兴起简策》完整版放出来!
虽然叶如尘已期满,陇州之变化也实实在在,但毕竟天高地远,听来的总没有亲眼见的真实。
而旁观所见,又没有从叶如尘这个当事人角度亲笔撰写的建设计划来得感觉通透。
所以大家都很想看《陇州兴起简策》完整篇,想知道这场基建计划是否全部落实?
还有年初那场盛世烟花秀,被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他们虽然没能亲眼看见,但流传出来了许多画作与诗篇,就连燕京的报纸也报道了此事。
再近点儿说,听闻前夜宫中霍乱,叶如尘就在现场,还救驾有功。
几年前那场殿试后入宫授职,谁也想不到一位被外派至穷乡僻壤的探花郎竟如此惊才绝艳。当年的匆匆一面早就抛之脑后,没几人记得那探花郎是何模样。
现今这位传闻中的人物终于出现在众臣眼前,怎能不引人侧目。
关于叶如尘接下来的官职事务,皇帝问叶如尘想做什么?
叶如尘很是惊诧,授官之事由皇帝和吏部决定,不是谁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该直接安排才对!
站在旁边的一位官员冲叶如尘眨眨眼,叶如尘原本不认识此人,但方才这位大人开口说过话,是礼部尚书王典。
这便要从昨日说起了,昨日几位朝中重臣去内宫面见圣上开小会,一来处罚逆党一事,二来对救驾众将士论功行赏,其中就有叶如尘。
说起叶如尘授官一事,皇帝比较看中叶如尘专研新事物的能力,这几年他总能给皇帝带来各种惊喜。
尤其是亲眼看了那场烟花秀之后,皇帝简直恨不得当场将人拖回京扔去火器营研究火器!直后悔自己当初竟真信了叶如尘无意得到火药方子但知之甚少的说辞。
若殿试时就知道叶如尘有这能耐,那他绝不会出现在陇州。
可叶如尘能力又不止于此,文有治国之才,武有神勇之姿,这样的人物,无论是放到工部还是火器营,似乎都屈才了。
皇帝不过随口一说,本想着有臣子能帮助决断。结果不但有支持去工部的、军营的,各种意见想法满天飞。
吏部尚书觉得可以去地方布政使司或者督察院,皇帝表示要留叶如尘在京;
礼部尚书王典嚷嚷着礼部缺人手,瞧着叶如尘正合适,工部的骂他不要脸,睁眼说瞎话。
柳大学士推选叶
如尘进内阁,王典总是什么话都敢说,笑问“柳家是没人了吗,要找外孙儿婿接班?”柳大学士表示自己“举贤不避亲。”
皇帝头疼得紧,散了众人,突然兴起,想听听叶如尘的意见。
叶如尘能有什么意见,他什么都不相干,只想当个有俸禄可领的咸鱼。
这话他自然不敢在大殿上明说,否则要被唾沫星子喷死,但皇帝偏偏听出来了,“对了,护国寺请你去做和尚,叶卿如果愿意的话,朕可以考虑割爱。”
“什么?!”
叶如尘猛然睁大眼睛,其余人也愣住了,什么玩意!
谁请?请谁?做什么?
护国寺?叶如尘?做和尚?
皇帝看着众人反应心情大好,昨日护国寺方丈来宫中替他祈福除晦,不知怎么知道了几位大臣争抢叶如尘一事,便也说了两句。
彼时皇帝正喝着药,闻言差点喷出来。
“方丈夸叶卿天生慧相,可佑我燕国繁荣昌盛。”
就是有做吉祥物的潜力,这位方丈有些许夸张了。叶如尘强硬地扯了扯嘴角,婉拒道:“这个,就算了吧。”
殿内传出几声闷笑,叶如尘真想回头看看,敢看他笑话!别让他知道是谁!
朝廷有那么多官员,不是每个调任都那么速度,中间拖上三五月都是常有的事。
叶如尘这才刚从陇州回来,领导就想着给他安排活,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赶,真是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想放个假。
放假?满朝文武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倒是拉得挺长,不放过一点动静。
“叶卿,真是心直口快”皇帝幽幽道。
众臣OS:您可真敢说。
虽然大胆又无理,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皇帝居然准了!
喜提一个月休假,至于他官职的事待一个月后再说,也让皇帝和叶如尘都可以慢慢想。
叶如尘官职未定,但说好的封赏已下,赐府邸一座,赏金银玉器无数,另加官太子少傅。
太子少傅只是虚职,以示功绩与身份,并无实际管辖范围。
休假后,叶如尘夫夫开始着手搬新家。
自叶如尘与顾青辰成婚后,为了方便,无论到哪里都一直和顾父顾母住在一起,反正叶如尘孤身一人,没有那么多讲究。
顾府很大,住他们一家人绰绰有余。
可毕竟是在燕京,叶如尘盛名在外,又混迹官场,若是一直住在顾府,不足半月绝对会传出叶如尘是赘婿的言论。
虽他们一家不在意,但到底有碍名声,或许皇帝就是想到了这点,专门赐下府邸一座。
[长林园]本是太祖皇帝钦封平阳侯的府邸,子孙袭爵直至上任平阳侯时,卷入谋逆大案,事败被抄家灭族,皇家收回了府邸,更名为长林园。
皇帝让叶如尘选府邸的时候,叶如尘一眼就相中了此处,背靠山林,还离顾府不远。
长林园占地极广,足有顾府三倍之大,分内园,外园两个部分。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来逛他们的家,今日有些阳光,怕他累着,专门备了覆着纱帐的滑竿。
顾青辰拒绝被抬着。
他一向独立,但在叶如尘面前,总是被惯得像个孩子,也让他渐渐养成了强烈的依赖感。
“那等下不准喊累。”叶如尘捏了捏他的脸,目中带着宠溺。
“我才没那么娇弱。”顾青辰嗤笑。
长林园如其名,园内有许多花草树木,空气清新,风景宜人,两人并肩悠闲的走着,叶如尘指着地方给顾青辰认。
一圈下来,顾青辰看得发晕,两腿竟有些软。
叶如尘觉得好笑,气得顾青辰想打人。
“是你非说不坐轿的,我要抱你你也不让。”
顾青辰咬牙,大庭广众之下,身后下人跟着,若是逛个园子被抱着回来他真没脸见人了。
“区区几步路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太久没动了。”顾青辰喃喃道。
叶如尘眉梢轻挑,“身子虚了,给你补补?”
顾青辰想了想,“不用,多运动就好,前些日子赶路在车里坐久了。”
叶如尘凑到他耳边提议,“那晚上多运动。”
顾青辰的脸腾地红了,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还是补补吧。”
“运动完是要多补补。”叶如尘一本正经地点头,顾青辰简直不想再说话!
长林园内,屋舍装修雅致,家具摆设齐全,叶如尘点了几处重新规划令人修缮了下,又增添了些摆设装饰。
陇州带回来了一批人手,顾母又送来了些仆人,加一名管家两位嬷嬷。
大门匾额换成了[叶府],自此整个府邸收拾妥当。
在一起住了那么久,猛地分开,顾母颇为不舍,离开顾府前,拉着夫夫俩说了许久的话,最后竟是差点落泪。
之所以差点,因为叶如尘笑出来了。
他说:“像不像你又嫁了我一次。”
咳咳,顾母还紧紧握着顾青辰的双手,母子两人本深情对望,闻言顾青辰不好意思的错开眼。
叶如尘上手捏了捏顾青辰泛红的耳垂,“我家阿辰又害羞了。”
顾母的情绪被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你个没良心的!”竟半点不伤心。
叶如尘笑着哄道:“娘,长林园离这儿不远,随时都能见面,娘要是想的紧就过去住,或者让元宵过来陪娘。”
顾父同意的点头,“搬个家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
“打得好算盘,想让我帮你们带元宵是真吧。”顾母笑骂。
顾青辰也笑了出来,“那娘愿不愿意?”
顾母哼了一声,“你们俩粗心大意,我这个做姥姥的不管谁管?”
第148章 三人纠葛
乔迁之日, 长林园内大摆宴席,认识的不认识的,但凡想与叶如尘结交的都携家眷前来庆贺拜访, 内院、外院宾客满座。
多年未见的徐时年、罗之清、陆子昂等几位至交好友来的最早, 罗之清一向走到哪里都热闹, 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冲上来给了叶如尘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兄弟你终于回来啦!太好了!!!”
罗之清的声音高昂明亮, 引得旁人纷纷侧目,顾青辰笑着走了过来,叶如尘拍拍罗之清的肩膀。
罗之清嘻嘻的叫了声嫂子,徐时年将人扯了下来, 拱手笑道:“如尘,嫂夫郎, 好久不见!”
陆子昂也将礼物拿出,送上恭贺乔迁的喜词。
“多谢多谢,几位, 别来无恙啊。”叶如尘哈哈一笑,虽多年未见, 但几人的情份丝毫没有减少,还是那般熟稔。
“客套的话就别再多言了”,顾青辰含笑招呼道:“快快进来坐吧。”
陆子昂笑道:“如尘在这里迎客,我们几个进去坐着干嘛。”
罗之清点头:“就是就是!”
徐时年也道:“都是自己人,可别拿我们当外人,我们在门口一起迎客吧。”
罗之清点头:“嗯嗯!”
“行!”叶如尘觉得挺好,“正好我还不怎么认识人,有你们也能帮我照看些。”
不多时, 宾客盈门来了许多人,热闹得紧, 宴席分内院、外院两地。
外院都是男子,由叶如尘招待,推杯问盏,畅饮吃肉,宴上不提朝堂只作闲谈。
内院的宴席则开在水云阁,都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们,顾青辰和顾母在管着,还有忠武侯府的嫂子梅氏来帮忙招呼。
这次乔迁宴没见到萧呈渊的夫郎,听说身体不适,倒是赵二公子来了。
“赵二公子。”顾青辰点头问好。
“青辰哥哥,我们都那么熟了,你怎么还如此生分的称呼我?”
顾青辰轻笑,顺势叫道:“淮宁。”
“这还差不多!”赵淮宁开心的笑了起来。
赵淮宁说他是和哥哥一起来的,顾青辰没有戳破。
赵淮宁确实跟在赵淮安身后进门,可顾青辰分明瞧见,他是从萧呈渊的车马上下来的。
说起这个,私下里
顾青辰忍不住问了赵淮宁和萧呈渊的关系。
席上人杂事多,为做到周全,顾青辰不得不眼观四处,耳听八方,这么一来,一些风言风语就没逃过顾青辰的注意。
“你和萧呈渊,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淮宁苦笑,“青辰哥哥,你刚来燕京或许还不知道呢,我如今的名声可算不好。”
已经知道了,顾青辰心道。
“不过谢家哥儿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都成为了旁人的闲暇谈资。”
赵淮宁叹了口气,撑起笑容定定道:“但是我不在乎,我与萧哥哥两情相悦,何必理会那些不知情看热闹的人?那些非议不过是想逼我认输罢了,哼,哪怕所有人反对,只要萧哥哥心在我这里,我就会坚守到底!”
顾青辰不清楚这一年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赵淮宁变得有些不同,身上似乎缠绕了几分阴霾。
“可萧呈渊已经成婚有了夫郎,还是皇帝赐婚,你这般死守又是何苦呢,难道”
顾青辰皱眉,犹豫着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淮宁,难道你,你想给他做小吗?那,萧呈渊又是怎么想的?”
“青辰哥哥,你说什么呢。”赵淮宁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扯了扯嘴角,“不,我赵家书香世家,岂能给人做小这般有辱门风,萧哥哥也不会这样委屈我的。”
“你知道的,我与萧哥哥早在嘉峪关就已经互表心意了。”赵淮宁说道。
“那谢宁心机深沉,用了手段定下这门亲事,萧哥哥并不情愿,并且很讨厌他,两人关系不好,总是吵架。自他们成婚后,我就很少见萧哥哥真正开心的样子了。”
赵淮宁沉默片刻,看向窗外,伸手接住被风吹落的桂花瓣,“萧哥哥说,他一定会和离的,我等得起。”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风一吹就散了,不知是说给顾青辰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了,你来燕京这么久,可知萧呈渊与谢家哥儿也有过一段往事?”
顾青辰指的是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萧呈渊当众表爱意,虽然其详情无人知,但的确有过此事。
依他对萧呈渊的了解,萧将军为人坦荡,性格爽朗,该不会做出故意欺瞒,骗取哥儿感情的事。
但见赵淮宁这么固执,想他或许真的不知,于是问了句。
结果赵淮宁竟然知道。
赵淮宁不以为意,“谁年少时没做过几件荒唐事,萧哥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自己都忘了。”
“忘了?”顾青辰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这还能忘!
赵淮宁点头,“萧哥哥曾经受过伤,被人下了蛊,事后就忘掉了一些事情,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既然能忘掉,就说明并不重要。”
“况且萧哥哥的母亲,嘉兰郡主也反对他们在一起,当年那件荒唐事后,萧哥哥被嘉兰郡主训斥了一顿,就再也没提过谢宁了。”
“而且那谢宁,他对萧哥哥也根本没有真心!”说到这里赵淮宁有点生气,“他若喜欢,为什么不来找萧哥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哪有半分喜欢?”
顾青辰哑言,他不认识谢宁,不知作何评价。
权贵世家内院的腌臜八卦事也听过不少,但顾家家风严谨,从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遭。
听赵淮宁说,他们成婚翌日,新媳给公婆敬茶,萧呈渊和其母嘉兰郡主都没有出现。
这对一个身居高门内院的哥儿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下马威,可以想象谢宁在侯府里的日子定是极不好过。
谢宁自幼丧母,没有嫡亲的兄弟护佑,外祖一脉凋零,唯一疼惜他的外祖母常年重病卧床。
此前,他们都以为这桩婚事是前太子和谢家的算计,如今才知,竟是谢宁的外祖母替他向圣上求的。
据说赐婚圣旨下达当日,谢宁外祖母就撒手人寰了。
其外祖母出身簪缨门第,诰命加身,临终前萌祖荫为孙儿求来赐婚,期望他后半生能有个好去处。
岂料那人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终究是错了
唉,想让孙儿落个好,却没问萧呈渊的意愿,硬凑了一对怨偶,折腾了三个人。
顾青辰不知道萧呈渊为何能什么都记得,偏将一人忘得彻底;谢宁没失忆那这些年为何不去找萧呈渊;又是否真如赵淮宁所想—谢宁对萧呈渊无意,求旨赐婚只是为了后半生想嫁得好些。
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不能说谁对谁错。
但这般纠葛在顾青辰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可以理解,不能茍同。
如果他是萧呈渊,既然无法拒绝赐婚,又无法迎娶爱人,那就趁早放手断干净,好好过日子;若实在接受不了结发妻子,那就相敬如宾;若实在忘不了心爱之人,那就将爱埋藏心底。
如果他是谢宁,既然夫君已令爱他人,那就该放手放手,该和离和离;若一时无法和离,那便说清楚,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如果他是赵淮宁,既然喜欢的人已经成婚,并且难以和离,那就说明不是良人,他会果断放手。
幸好他谁也不是。
幸好他是顾青辰。
幸好他有叶如尘。
三个人都太固执了,若有一人能尽早看清并放手,那便就皆大欢喜了。
顾青辰想到曾经叶如尘为赵淮宁算的一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虽然不能断言继续强求是否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但过程一定是痛苦的。
顾青辰劝说赵淮宁看清楚些,世上男子那么多,萧呈渊真的就是最好最适合的吗?
“莫要蹉跎了年华,最后落得一场空。”
赵淮宁摇了摇头,“我不悔”
——
叶如尘和徐时年架着罗之清往外走,罗之清嘴里还嚷嚷着“再来,继续喝!”
将人扶到门外,罗之清晃了晃脑袋,似乎清醒了几分,拉着叶如尘衣袖,“如尘,你想好干什么了吗?不如来我们礼部吧?兄弟罩你!”
叶如尘笑道:“好的,先排除礼部。”
“哎?你怎么这样!”罗之清不满,还想说些什么,被徐时年打断。
“行了,你也不转转脑子,如尘去那里都比礼部合适。”
徐时年将其手从叶如尘衣袖上扯下,把人塞进马车,转头对叶如尘说:“那我先送他回去了,改日再约。”
“好,路上小心。”叶如尘点点头,目送两人的马车离去,然后转身回了府。
傍晚客人都散尽了,下人们收了残席,叶如尘抬头望去,月下凉亭还有一人对影独酌,脚下横七竖八躺了好些空酒壶。
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盘点心,挥去了旁人,叶如尘给萧呈渊端了过去。
“酒量真不错!”
叶如尘啧啧称赞,喝了这么多,还没不省人事。
“□□街,和悦香糕饼铺的[花粘糕]。”萧呈渊只看了盘子一眼,抬头灌了一口酒道:
“刚出锅时味道最佳,有段时间阿宁喜欢,我常去排队,后来他吃腻了,我也好久没买了。”
“哦。”叶如尘问道:“你口中的阿宁,说的是谁?”
萧呈渊喝酒的手一顿,抬头坐起身,嗤笑,“淮宁呀,你以为是谁?”
“随口一问。”叶如尘耸了耸肩,他怎么知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萧呈渊心情很不好,叶如尘不再说话,只盯着他喝酒。
好在今日设宴,府里备的酒多,要多少有多少。
期间顾青辰过来看了一眼,叶如尘对他摇了摇头,顾青辰叹了口气,将今日所知告诉叶如尘后转身离开。
直到天彻底黑了,萧呈渊终于醉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叶如尘端来一盘瓜子,就听他左一句阿宁对不起,右一句谢宁真讨厌。
叶如尘嗑着瓜子,问道:“你剧情走到哪一步了?主角受到底是谁?”
萧呈渊醉眼朦胧,根本听不懂他在问什么,自顾自说着酒话。
“他们都说我失忆了,呵呵,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都瞒着我,现在又说我失忆了,真是可笑”
“他们都说我喜欢他,不,我明明喜欢的是阿宁才对。”
“阿宁,对不起,说好要娶你的,是我对不起你。”
“阿宁,你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阿宁”
说着说着渐渐没了音,醉酒的人说话颠三倒四,叶如尘揣摩着这些话,得出一个结论。
叶如尘:“你是不是喜欢上谢宁了?”所以才觉得对不起赵淮宁。
“或者应该说,是''又''喜欢上了!”
“不可能!”
萧呈渊猛然抬头,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会喜欢那样一个人,诡计多端,虚假做作,他还心思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哦?这等私密,如果叶如尘是君子的话应该即刻回避,但他竖起了耳朵,可惜萧呈渊不再说了。
唉
,叶如尘捏了块点心,毕竟是私事,道德束缚下他并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有一会儿,萧呈渊又喃喃道:“成日扮着柔弱可怜的模样,一说吵架就病倒,一说狠话就吐血,药也不吃,大夫也不看。”
“亏我还想过,谢家要完了,若他当真无处可去,留下也行,可以置一个别院给他养病,我还想要怎么跟阿宁解释,阿宁不高兴怎么办”
“结果都是假的,全是装的,为了不和离他竟然给自己下毒,他怎么敢!”
“难怪从不看病,那副要死的模样,都是吃自己吃药吃的,哈哈,哈哈,可笑,当真可笑!”
“我真可笑,我居然信了”
越说越离谱,叶如尘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但重山不是。
重山听不下去了,重山从树上跳了下来。
叶如尘轻咳一声,“天色不早了,带你家侯爷回去吧。”
“昂,要不,我叫人煮碗醒酒汤喝了在走?”叶如问道。
重山看着他,好像在质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煮?
叶如尘想解释,他绝对不八卦,只是醉一场发泄出来会更好。
重山抱拳道:“不用了,今日多有打扰,侯爷他压抑了很久,叶大人勿怪。”
叶如尘点头表示理解,“送他回侯府吧,府里想必还有人在等。”
重山顿了一下,说道:“侯爷多日前已经从侯府搬出来了,现在住在别院。”
“那里是他家,总要回去的,无论是个什么情况,都应该要坦然面对,开诚布公的将事情说清楚,该合合,该离离。选择逃避总不是办法,害人害己。”
“好。”重山点了点头,“我会转达的。”
走之前,重山解释了句:“当初郡主就特别反对,正好侯爷失忆,郡主下令谁都不准提。”
啧,原来是这样,叶如尘感慨,经典套路。
叶如尘:“希望你家侯爷能正视自己。”
第149章 谢宁
重山最终还是将萧呈渊送回了侯府, 萧呈渊自成婚后,就已从卧室搬到了书房。
翌日,萧呈渊昏昏沉沉的从书房醒来。
昨夜虽醉得厉害, 却也没不省人事, 萧呈渊隐约还记得自己在叶府拉着叶如尘絮叨的糗样, 头疼不已。
叫来重山一问, 头更疼了。
重山的记性甚好,将昨晚场景详细转述了一遍,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那些羞耻的话不是从他面前主子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叶如尘这么说的?”萧呈渊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重山走后, 萧呈渊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鬓角,半晌, 抬手打开了书案上一个上锁的小匣子。
匣子里装了好几个信封,和离书中还夹着一封休书, 萧呈渊没数过自己写了多少封,反正一封都没送出去。
不是他没给,而是给了也会被退回来。
萧呈渊将和离书扔到谢宁面前时,谢宁瞥了眼封面三个大字,拆都没拆就说:
“圣上亲赐,不敢收,亦不敢落名。”
“请侯爷自己送入宫,让陛下同意。”
皇帝怎会打自己的脸, 萧呈渊气坏了,谢宁看他那炸毛的样子却笑了, 建议道:
“那要不,你将这和离书换成休书,这样就无需我签字同意,我也绝不会赖着,怎样?”
真是个好主意,有身份和战功相护,即便事后皇帝知道了生萧呈渊的气,也不会真将他怎样。
萧呈渊回去后一鼓气写好休书,写完却也冷静了。
休妻不比和离,若真将休书递出去,谢宁名声就完了,更别说另寻好夫婿。
于是那封休书就和其他和离书一样,被锁在了这匣子内。
“坦诚布公吗?”萧呈渊喃喃道,随即哼笑一声,“是啊,该合合,该离离,耗着总是害人害己”
他打开最上面那封和离书,来回读了两边,看着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静默了许久。
厨房又做了醒酒汤,是谢宁身边的丫头端来的,还有一碗青菜肉粥。
“你家主子怎么样了?”萧呈渊问道。
“不太好,近日主子心绪烦闷,身子虚弱,瞧了郎中吃了药也不管用,昨夜受寒,今早又咳血了。”
“郎中说不能见风,好在今日无风,暖阳和煦,主子正在院子里休憩呢,侯爷可要去看看?想必见到侯爷,主子心情会”
“会好些。”
丫鬟正说着,突然看到桌上的和离书,顿时哑声,变了脸色。
萧呈渊似无察觉,只是喝粥地手不着痕迹顿了一下,不急不慢将粥喝完放下,嘱咐道:“我一会儿去看他。”
丫鬟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退下,态度敷衍,语气不善,萧呈渊并未在意。
——
萧呈渊来到谢宁所在的枫园。
秋日的枫叶在日光下熠熠如火,湖水清明,倒映着岸边红叶,天上白云,和独舟孤影。
一叶独舟漂浮在湖水中央,上头系了根长长的绳子,另一端拴在岸上。
谢宁就仰面躺在舟上,闭着眼一动不动,一手搭在腹部,一手伸出船沿,指尖轻触水面。
园内寂静没有一个下人,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石桌上放置的披风一角掉到地上,沾染了泥土。
万物噤声,像一幅宁静又安详的美好画卷。
萧呈渊站在岸边,心突然揪了一下,只觉得这场景刺眼极了。
像时间死了。
像谢宁死了。
他皱眉走下去,牵起湖边绑着的绳子往回拉,画面动了起来,湖水泛起涟漪,谢宁指尖轻颤,并没有睁眼。
随着绳子越缩越短,小舟被拉回岸边,那人也回到他眼中。
“你这是做什么?”萧呈渊沉声问道。
“晒暖,去去病气。”谢宁淡淡开口。
萧呈渊把谢宁的手从水里拿起,一片冰凉,顿时一腔怒意涌上心头。
“秋日天凉,湖水冰冷,即使出太阳也暖不到哪里去,长乐还说你昨夜受寒咳了血,你就是这样养病的?”
谢宁道:“你不气我,我会尽量长命百岁。”
这话萧呈渊以前是不信的,现下却知道,只要这人不作不折腾,好好养病,说不定活得比谁都长。
萧呈渊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将桌上的披风扔到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斥道:“还不起来!”
谢宁睁开眼,入目就看到一张俊朗好看但怒容满面的脸,随后视线向下,看到对方两手空空。
“没带和离书?”
谢宁问着,慢慢坐起身,抱着披风站了起来。小舟有些晃动,谢宁起身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萧呈渊一见他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就莫名心悸,即便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故意装的,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小臂。
只是心下不耐,动作粗辱地将人拽上岸后便立刻松开了。
“你要回来住了?气消了?”谢宁又问道,语气颇有些轻快。
萧呈渊没有回答,说着来之前做出的决定,“谢宁,和
离之事,我会找机会禀明圣上,届时也无需你签字了。”
谢宁正准备系披风的手一顿,放了下来,“圣上亲赐的婚,再让圣上收回去,哪有那么容易。”
“这就不用你管了。”大不了用军功官位相抵,再挨上一顿板子,萧呈渊想着。
“此事已定,别再让我发现你耍花招,这回就算你死在府上,我也会让谢家将你抬出去。”
谢宁面上无波,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和离。”
萧呈渊道:“不是现在,也不会太久,我会尽量在年前办妥。提前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早做打算,莫起别的心思。”
“以后,收起你那些阴招算计,好自为之吧。”萧呈渊劝诫。
“知道了。”谢宁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这段时间你呢,不搬回来?”
“我不想再见到你。”萧呈渊觉得两人还是不见面最好,也能让谢宁反思冷静一下。
他可能没察觉这话有多么伤人,也可能察觉了,但还是要这么说,像是故意的,有种报复的快感,报复那人的谎言与算计。
谢宁垂眸掩下一片阴郁,“那你也要想想赵淮宁吧,他一个未出阁的哥儿,成日往你别院跑,传出去旁人怎么看?”
萧呈渊顿时沉下脸色,冷声道:“我二人虽有情愫,但举止清白,只要没人故意捏造,就不会有流言蜚语,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况且,等我们和离,三书六礼,我会娶他。”
谢宁自嘲地笑了笑,突然一震,揪着心口痛苦的蹲了下去。
萧呈渊冷眼看着,动了下手,终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直接转身离开。
他走得果断,没看见身后人笑着掉了眼泪。
他也从来都没看见过。
第150章 研究院
叶如尘快乐的渡过了一个月休假, 期间也并未完全放飞自我。
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未来的日子,叶如尘还是觉得干老本行自在,背靠国家, 经费全包, 时间自由, 吃喝不愁。
虽然这个世界目前并没有他的老本行, 条件极度欠缺,但他可以往目标方向争取一把。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虽说不能一步跨越时代。但他相信,只要有国家的支持, 社会的推动,在有生之年, 一定能看到个全新多彩的世界。
说干就干,叶如尘连夜写了三千字的职业规划。
这日,在路人诧异又新奇的目光下, 他骑着特制的木自行车,入宫面圣。
皇宫的侍卫看着他的自行车, 犹犹豫豫纠结道:“大人,车马均要停在东华门外,不可入内。”
叶如尘笑道:“这是专门带来给圣上看的,麻烦通融一下。”
侍卫大抵是信了的,毕竟这么奇怪的东西是第一次见,虽是代步却不同于寻常车马,可这么大个东西真的能入宫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好决定, 这是恰好侍卫长过来,听完之后将自行车上下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危险后放行了。
御书房内,皇帝问道:“你可想好要做什么了?”
叶如尘笑了笑,“陛下,臣做了个东西,就停在殿外,可要一看?”
“哦?”皇帝来了精神,派人去叫安王也过来,自己兴致勃勃地走出殿外。
看着阶下那两轮的木制车架,却有点失望,他还以为是像望远镜、烟花那种极特殊的东西。
“这是什么?”皇帝问道。
叶如尘介绍,“这叫自行车,无需牲畜拉,自己一个人就能骑上走。”
叶如尘说着骑上自行车演示了一番,皇帝眼亮了一下,“倒也是新奇。”
自行车还加了后座,叶如尘邀皇帝身边的元公公过来一试。
元公公按照叶如尘说的在后面做好,心下颤巍巍,“叶大人,您可小心点,老奴这把骨头真不经摔。”
“公公放心,抓紧了。”叶如尘勾起嘴角,眼底夹着几分狡黠,骑上车在殿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每次转小弯的时候都把元公公吓得哎呦哎呦直叫。
“不错不错。”皇帝看得有意思,笑出了声,安王此时也来了,叶如尘停下,将元公公扶下车,笑眯眯问:“如何?”
元公公捂着心口,“初时有些惊恐,生怕摔了,但叶大人骑得很稳,丝毫不颠簸,而且速度轻快。”
叶如尘这才慢慢的说起了关于自行车的想法。
牲畜拉车太贵,尤其是马,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且还需照看牲畜,喂养饲料等等,寻常百姓根本养不起,若是出门要么走路要么租车,极为不便,而且畜生受惊失控的事情常有发生。
“臣认为,若是能造出不需人力牲畜拉车,骑上就能自己走,主动权控制在骑车人手中的代步工具的话,会带来极大的便利。”
养牛马驴的人家还是少的,当有了更便利实惠的代步工具,出行方便了,人与人之间,地方与地方之间的往来沟通就会增加,有助于共同发展促进。
“往近了说,官员们上朝、应卯,并不是每个人都坐马车,若能有一辆自行车,骑上就能走,想去哪里去哪里,岂不快捷。”
要知道在城内行走,人流涌动,马车禁止疾行,速度不比自行车快,停车还要找专门的地方,防止马被人偷了。
叶如尘几句话就说动了皇帝和安王殿下,转而又道:“但目前,这车无法正常投入使用。”
“为什么?”安王问道。
“这辆只是臣临时想办法做出来展示用的,看似无碍,但问题甚多。”
叶如尘将车推到两人面前,仔细介绍分析各个部位。
车架是木头做得的,虽然能用,但沉重易变形,容易损坏,并不耐用。
最麻烦的部分是传动链条和轴承。
叶如尘这辆车相似不同于现代自行车,他想了替代装置,设计将脚踏与后轮连接传动,虽然能骑动,但远远比不上现代自行车。
而现代链条目前还做不出来,虽然大燕朝已经能练钢了,但要造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小钢片一时半会还是很难的。
再者“路”也是个大问题,燕京城天子脚下,路自然修得好,皇宫之内更是光滑平整。
可乡野地方、城郊小路,都是土路坎坷难行的,一场雨后更是泥泞不堪,自行车根本不好走,况且还是没有橡胶的木制车轮。
问题环环相扣,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所以这辆自行车目前来说根本无法大规模生产,成本高实用性低,没有性价比可言。
皇帝问道:“既如此,叶卿为何还要提出来?”
叶如尘回答:“陛下,问题虽多,但不是不能解决,只要将技术一点点提上来,总有一天可以实现。”
回到御书房,叶如尘拿出图纸展开,上面赫然是自行车各个部件详细图样,往后翻,还有可以拉货载人的三轮自行车,幼儿学步的儿童自行车。
“技术可以提升,问题可以攻克,只要敢想敢做便,上天入地也不是不可能。”叶如尘说道。
还有路的问题,“要想富,先修路”,这一点叶如尘在当年殿试时就提起过。
如今水泥已经有不少地方使用,水利、建筑、国防均有涉足,但还远远不够,范围还能再进一步,普及水泥路,让大燕道路真正做到四通八达。
叶如尘带自行车来并不是要现在推行自行车,而是以它为开端,说出自己的目的想法。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纵观人类千年发展史,每一次大跨步都离不开技术的革新。”
“如栽培粮食、制作农具、驯化牲畜;再往后,纺织术、造纸术、印刷术、烧瓷制铜铸铁炼钢等等。”
叶如尘道:“其实我们一直在不停的发明创造,前进的脚步从未停歇,只是太慢了,我们被时间推着行走,数十年上百年才迈出重要的一步。”
“如果有相关的人才汇聚一起,潜心研究,便能加快社会发展进程,
造福百姓,迎来盛世王朝。”
皇帝和安王都知道,叶如尘说得这些不是空话,只要有计划,他真能做到。
陇州区区三年,这人就搞出来了一系列新事物,并且真正做到了普及;再往前还有硝石制冰,蜂窝煤,每一样看似不起眼,但都特别实用让人离不开,这些一点一滴汇集,也让大燕综合实力挺高了不少。
还有那望远镜,因为材料稀缺只做出来三个,但玻璃的制作方法叶如尘有,虽然在陇州不能批量生产,可诺大的燕国能做到!
【开拓新思维,开创新时代】
前景展望的很美好,总要有个落脚地。
叶如尘拿出他的职业规划。
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出了切实想法,“臣想成立一个研究院,招揽人才,搞发明创造。”
搞科研,一个人再聪明也是能力有限的,而团队的力量不可小觑。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说教育也需要改革,不过动作太大不能着急,须得循序渐进,慢慢渗透。
皇帝面色凝重,仔细读了读他的职业规划,然后递给元公公,“安王也看看。”
历史上每一次变革都是血雨腥风,因为新政策的出现往往以冲撞旧派利益划分为代价。
但叶如尘此法却并不不妥,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有利的。
虽说是耗了些人力财力,可除了户部会对新增固定支出皱眉外,对别的人来说并无干紧。
安王表示支持赞赏,若是旁人提出,他只会觉得想法很好但难以实施,可叶如尘种种先例在前,令人信服!
经过一整天的探讨,最终皇帝批示成立研究院。
研究院无实权不掺政事,刚好国子监地广房屋教舍众多,便直接从其中划出一块先用着,后续根据需要再扩建。
研究院设在国子监,但高于国子监。
研究院可以有好几个院种,研究方向可以很广,不拘于某一项,就看招来的人才们想象力有多丰富。
由于现今科技水平的局限,无论他人思想发散到何种地步,叶如尘作为总院长,以他的博识,都能给出合适的研究意见。
只是成立初期,尚不能清晰的划分院中,还需慢慢发展。
不过后续又叫来顾父,都是搞研究的,商讨后皇帝将农科府也并入研究院了,作为院种之一,改名农科院。
至于人手,成立初期,先从新科进士中挑挑看,或有民间特殊人才也可被举荐入研究院。
后期计划在国子监新增相关学科,带领更多年轻人走向科学研究,因为在这个时代无法细分物理、化学、生物等,所以直接称为“自然学”。
届时国子监的学生除了可以科考入朝为官,感兴趣的也可直接考入研究院。
翌日朝会,众人议论纷纷,论其合理性,虽有部分大臣觉得不妥,说像是在闹着玩一样的,但没有强烈反对。
总来来说,并未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还能分流人才。
只有户部,意料之中,每每有要多花钱的地方,总会把那套旧说辞变着花样来一遍。
好在国库并非真的空虚,皇帝坚持决定,户部也不再说什么。
研究院成立一事定下,叶如尘心情颇好,买了顾青辰爱吃的糕点,悠哉悠哉回了家。
走到门口,正见到顾青辰身边的嬷嬷带着一名郎中往府里走。
叶如尘皱眉,快步追上叫住赵嬷嬷问道:“阿辰怎么了?”
这两日,顾青辰有些乏力,叶如尘察觉他食欲也有些下降,就要找大夫上门看看。可顾青辰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想着秋日困乏,倒也正常。
“叫了大夫,无事也得开服药调理,我不要喝。”顾青辰拒绝道,便没有找大夫。
赵嬷嬷如实道:“主君午饭没吃两口就吐了,还有些犯晕恶心,老奴这便叫来郎中一瞧。”
一听这话,叶如尘忙道:“那快些进去。”随后长腿一迈,快步向里走去。
赵嬷嬷也不敢耽搁,带着郎中匆匆跟上。
厅堂内,顾青辰面容略显苍白的坐着,掀开衣袖让大夫把脉。
“如何?着凉了?或是饮食有问题?”等大夫收回手,叶如尘连声问道。
“都不是。”大夫摇头,笑呵呵道:“恭喜大人和主君,是有喜了!”
“什么!”
叶如尘错愕,顾青辰更晕乎了,“我,怀孕了?”
两人都有些惊讶,元宵出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把叶如尘心疼坏了,直说以后再以不生了。
而后一段时间两人行房也很注意,好在哥儿本身就比女子难孕,自生下元宵后,多年再未有过动静,所以两人早就不想了,平日行事也难免放纵。
岂料,这竟是怀了?
难怪顾青辰自入京后就时常觉得疲劳,他还以为是这些年养得娇气,突然赶远路太累了。
时隔多年,叶如尘再一次感觉到当初那种欣喜震惊又茫然无措的情绪。
“赏!有赏,传令下去,府中上下多发三个月赏银!”
回过神来,叶如尘握着顾青辰的手,转头吩咐道:“赵嬷嬷,派人去顾家报喜!”
“是是是,这就去!”赵嬷嬷喜笑颜开,郎中也开心地领了红包,为顾青辰开了安胎药。
元宵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就蹦着喊道:“我有小宝宝了,太好了!我有小宝宝了!”
“哎呦,小主子你可慢点!”旁边跟着的小厮忙护着,又笑着纠正道:“是主君有小宝宝了,你有弟弟了!”
家有喜事,众人都格外兴奋!但胎儿月份太小,不宜宣扬,这事也就专门通知了顾父顾母,和忠武侯府。
顾母收到消息,即刻赶了过来,翌日更是直接收拾东西搬进了叶府,还带了一堆补品。
顾青辰哭笑不得,“没这么要紧。”
“谁说的!”顾母严肃道:“女子哥儿生产本就是大事,不可因为生过就掉以轻心。”
“娘说得对。”叶如尘特别同意。
第151章 灵华庙
今年的殿试四月份就结束了, 新科进士大多已经被安置好位置,剩下一小部分虽未完全定下,但大抵也有了去向, 叶如尘看了看, 没选出适合进研究院的。
会试三年一次, 叶如尘不可能等那么久, 便将目光移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是大燕最高学府,虽说皇亲国戚、文武高官的子弟皆可入学,但这里并不是纨绔子弟聚集地。
国子监学风严谨,校规严厉, 除官家子弟外,还有各地保送上来的优秀民生, 其中包括地方官每年贡选的秀才身“贡监”,还有落榜但成绩优秀的举人身“举监”。
叶如尘并不认为没中进士就是差劲,毕竟科举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能走到会试已经是人中龙凤,再者说, 科举选人的题目又不适用他的研究院。
经过半个月的精挑细选,还真让叶如尘在国子监找到了三个不错的苗子。
三人都是举子,其中有两个民生,一个官生,均是年轻人。
原本三人都有些犹豫,毕竟苦读多年,就是为了金榜题名,入仕为官。
眼看走到最后一步, 说不定努努力下次就能进士及第,这时选择放弃, 去一个刚成立还说不清究竟干什么的研究院,多少让人有些心不甘。
结果突然得知,进研究院竟然也是官身!品级月俸还不比入翰林院的新科进士差,做出成绩能往上升官,三人都惊呆了!
虽说不知道研究院的发展空间究竟能不能和翰林院相提并论,但待遇方面确实不错,而且这里没有官场乱七八糟的激烈内斗。
“我们研究院是真正的优中选优,不是谁想进都能进的,哪怕你进士及第,过来也要先通过考核,而考核往后会越来越严格。”
叶如尘三言两语,说的天花乱坠。三人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只觉得未来可期!此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于是等三人回过神时,他们已全部同意,被纳入了不知道前途在何处的研究院!
叶如尘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入寒后,皇帝龙体有恙,好几次朝会缺席,最后再次退居干清宫,由安王监国。
之前那次不确定,但这次叶如尘能肯定,皇帝绝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病情加重。他进宫看望过几次,皇帝面色灰败,精神不振,已呈日暮西山之势。
一月后,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元公公拿出传位诏书,传位于安王,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众臣没有任何异议。
国不可一日无主,大臣宣读了遗诏,安王在灵前继位,正式接管了皇权。
按照礼法,新皇以日易月,守孝二十七天。期间礼部就开始准备相关事宜,等孝期一结束,立马完成了登基大典。
——
十二月,萧呈渊入宫面圣,皇帝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允了。”
当晚
,萧呈渊回了侯府,谢宁什么也没说,签写了和离书。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翌日一早,萧呈渊来到谢宁的院子,谢宁屏退了所有下人,屋里只剩随他一起来侯府的丫头长乐。
还没靠近,就听到止不住的咳嗽声,萧呈渊走进了屋里,见谢宁面色惨白,嘴角染了血,手帕一片殷红,突然觉得心刺痛的厉害。
谢宁说:“稍后就走,侯爷无需着急。”
萧呈渊偏过头去,“我不是来催你的,你可以多待些时日,等身子养好了再走也行。”
谢宁道:“不必了,不敢麻烦侯爷。”
“你我夫妻一场,何必说这些。”萧呈渊顿了一下,“我也是希望你好,日后”
谢宁没有搭腔,重山在门外喊道,“侯爷!”
“何事?”萧呈渊出门走到院中,重山连忙禀告,“黄山出现山匪,确定是官兵出身,疑似逆党余孽。”
萧呈渊接过重山递来的密报,对方人数不多,该是无处可躲才上了山。
只是黄山位于彭城,离燕京不远,皇城脚下岂容逆党藏身,况且新皇登基不久,决不允许有任何乱子出现,于是皇帝命萧呈渊亲去,秘密处置。
萧呈渊回头看了眼谢宁的屋子,转身和重山走了。
丫鬟关上窗户,回到内室说,“侯爷走了。”
无人应答,谢宁似不在意。
——
怀孕四月,胎儿稳定下来,顾青辰终于被允许到处溜达了,叶如尘从宫中请来太医看,太医也建议多走动一下。
今日叶如尘去了研究院,顾母回了娘家看望她卧病的老母亲,还带走了团子和元宵,顾青辰独自在府上着实无聊。
“不如我们去灵华庙祈福吧!”顾青辰向身边人建议道。
灵华庙就在城郊的灵华山半山腰处,也不远也不高,灵华庙无主,很久以前是个废弃的寺庙,后来不知被谁出钱修缮,现常有云游僧人路过借出在哪里。
小寺庙香火不算很旺,跟护国寺比简直不堪一提。但庙里有颗巨大的祈愿树特别受人欢迎,听说颇为灵验,无论是求姻缘,求平安,亦或是求子嗣皆可,树上挂满了愿签。
顾青辰还挺感兴趣的,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灵华庙根本不火,也没听说什么祈愿树,便想去看一看,给家人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府里这么大,不如就在府里走走吧。”
赵嬷嬷皱着眉头,不是很赞同,那么远,累着怎么办?又是在城郊寺庙,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
顾青辰闻言苦着脸,是啊,这长林园大得很,但他都走吐了,就想出门溜达!
“可是今日老爷不在,要不等老爷回来了你们一起?”赵嬷嬷建议道。
顾青辰叹了口,他知道赵嬷嬷是为他好,但他也是心血来潮,就今天,现在,这一刻,真的好想出门啊~
赵淮宁一来就见顾青辰这幅纠结模样,一听他想去灵华庙,顿时欣喜道:“我去过哪里,我可以陪你去!”
“我在这京城也没个相熟的,平日想出去玩都没人陪,正好我们一起啊!”
顾青辰觉得可,赵嬷嬷觉得不太可。
但看两人渴望的目光,赵嬷嬷妥协了,只说要多带些人,出城要坐马车,上山要坐轿子。
只要能出门,怎样都好,顾青辰欣然同意,一行人高高兴兴出门。
灵华庙还真就是一个小小的庙,里面暂住了两名僧人。
但那颗祈愿树果然名不虚传,祈愿树是一颗巨大的榕树,树上挂满了红布条、祈愿牌、红灯笼和小铃铛
因为没人管,挂什么的都有,虽然杂乱,却也好看。
顾青辰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祈愿牌,开心地挂了上去,闭上双眸,虔诚地许愿。
风一吹,树上的小铃铛和祈愿牌摇曳碰撞,发出叮咚的脆响,让整棵树活了起来,生机四溢。
他睁开眼,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一行人在山上没待多久,天空开始飘雪花了。
“下雪了!”顾青辰仰头伸出手,接住一片洁白在手心,触之即化。
赵嬷嬷连忙给他裹上披风,催促着大家快下山,否则雪下大山路就不好走了。
顾青辰也知道,今日已经出来很久了,天又落雪,他还怀着身子,是该赶紧走。
下山后没走多久,顾青辰听见哭泣的声音,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赵嬷嬷说前面倒了个人,旁边一个小丫头在哭呢,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顾青辰透过窗户清楚的看到了外面。
有一人倒在路边,头戴长长的黑色幂篱,看身形是个青年,但因遮盖了面容又有些距离,看不大清,无法确定是男子还是哥儿,不过顾青辰猜想应该是名哥儿。
地面已经披上一层薄雪,青年脚边的那抹殷红血迹甚是显眼,另外一个丫头抱着他哭的伤心又无助,瞧着挺可怜的。
赵淮宁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见那姑娘搀扶着青年慢慢站了起来,青年身子又十分虚弱的样子,顾青辰吩咐人前去问问。
赵嬷嬷很快回来,果然如顾青辰所料,那青年是个哥儿,两人也是从灵华山下来要回城的,但谁知哥儿半路突然犯病了。
“既然碰巧遇上了,那叫他们上来一起走吧。”
“这”赵嬷嬷也不是心硬,就是不知那生人是怎么回事,怕过了病气给顾青辰,但看眼下这个情况
顾青辰道:“嬷嬷,我们今日是出来祈福的,行善积德总是好的。”
“好,听主君的。”
赵嬷嬷很快和那两人说好,带幂篱的哥儿微微俯身表示感谢,旁边的丫环也是万分感激。
丫环扶着他家公子上了车,自己退到了马车边,顾青辰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明显就放心不下那哥儿,于是开口道,“一起上来吧。”
这马车内空间很大,再坐两个人也不成问题。
丫环愣了一下,忙道:“多谢这位公子!公子大善!”她看看自家公子,没有犹豫的坐了上来。
只是刚一落座,抬头看向顾青辰和赵淮宁,又是一顿,变了神色,但没有再说什么。
旁边的哥儿轻咳一声,对顾青辰和赵淮宁点头道:“多谢两位公子,叨扰了。”
“无碍。”顾青辰摇摇头。
离得近了,即便隔着幂篱也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黑纱后面的容色绝丽,却过于苍白,透露着一股子病弱清冷的美,仿佛雪山冰莲入世,缥缈如烟,随时都会消散的样子。
一路上几人再未说话。
本以为对方上车后出于礼貌也该先自我介绍的,但半天没有动静,赵淮宁有些忍不住,说道:“在下赵淮宁,他是顾青辰,你们呢?”
丫环转头看了看她家公子,那哥儿轻声道:“无名。”
“没有名字!你蒙谁呢!”赵淮宁惊诧,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哥儿掩唇笑了出来,清冷美人顿时染了颜色,他抬头看向两人,目光澄澈,薄唇微启,“
就叫无名。”
赵淮宁愣了愣,被那抹笑晃了神,有些不好意思的错过目光,嘟囔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对方道:“称呼罢了,不甚重要。”
顾青辰听出来这应该是个假名,对方明显不想暴露身份。
顾青辰问道:“你们也是去灵华庙祈福的吗?”
赵嬷嬷方才就说了他们是从灵华山过来的,顾青辰自然知道,这么问只是同路一场,想开个头聊点什么。
“不是,我去看花。”
哎,竟然否认了?顾青辰怔愣一瞬。对方看出他的疑惑,说道:“灵华山里面有一片梨花树。”
顾青辰不解,冬日看梨白,是花还是雪?
赵淮宁直接问:“梨花要等到春三月,你这时候去看什么?腊月该赏梅才是。”
那人笑了笑:“我去看来年的梨花。”
“来年的梨花为什么不等来年再看?”
“来年就看不到了。”
“怎么会”赵淮宁还想问,顾青辰轻扯了下他的衣袖,打断了他。
这话听着伤感,带着深深遗憾,顾青辰心中似有猜测,见他又轻咳两声,脆弱得不象话,既然人不想多解释,他们又何必打破砂锅呢。
顾青辰问:“冬日后山难免凄凉,可看着想看的了?”
那哥儿没有点头,想了想缓缓开口,“南山十二月,梨花枝上白,又闻子规啼,不见来时路。”
“南山十二月,梨花枝上白”,灵华山也叫南山,顾青辰复念了一遍,赞道好诗,“这是一首什么诗?”
“送行诗。”
“送友?”
“送自己。”
顾青辰不再问,赵淮宁疑惑地看着他,“你准备出远门吗?”
“嗯。”哥儿点了点头,“很远。”
走了一段,外面有兵马声响,顾青辰听赵嬷嬷道:“主君,我们遇上萧将军了!”
“真的!”赵淮宁大喜,掀开车帘走到门边,看见萧呈渊骑马而来,摆摆手大声喊道:“萧哥哥。”
萧呈渊错愕,“阿宁?”
“萧将军。”顾青辰也掀开一侧帘子笑着打招呼。
“我远远瞧着车马眼熟,就猜是你们,没想到阿宁也在。你们怎么出城了?叶兄也没跟着?”
萧呈渊说道:“近日城外不太安全,我刚办完事要回去,正好顺路送你们。”
“好呀。”赵淮宁嬉笑道。
“那就麻烦萧将军了。”顾青辰颔首致谢。
萧呈渊透过缝隙看到了顾青辰身后人,问道:“车内有旁人?”
“嗯。”赵淮宁点了点头,“我们半路遇上的,顺带捎一程。”
萧呈渊微微皱眉,“是生人?”
顾青辰解释,“一个病弱的哥儿和一名女子罢了。”
“那就好。”萧呈渊点了点头,他与重山等人分开让其先行,骑马走到了顾青辰马车前头带路。
一行人速度加快了不少,没多久就到了城门口。
入了城,萧呈渊道:“我还要进宫一趟,剩下路就不送了。”他看向赵淮宁,“早些回家,别让你哥哥担心。”
赵淮宁点点头,目光含笑,“知道了,萧哥哥。”
顾青辰拱手作别,赵淮宁挥手再见,等萧呈渊远去,车内那名丫环主动开口说,“我们到这里就行了,多谢公子了。”
那名哥儿也再次感谢道别,“这一路多有麻烦。”
顾青辰笑了笑,“相逢即是有缘,不必客气。”
丫环扶着她家公子下了马车,两人行礼作别,转身离去。
顾青辰看着那哥儿的背影,开始觉得此人清冷如冰莲,现在看,明是清雅似梨花。
如梨花一般的人
顾青辰回到府里不久后叶如尘也回来了,赵淮宁对顾青辰眨了眨眼,俏皮道:“那我先走啦,改日见~”
第152章 永昌元年
内室, 叶如尘敲了敲顾青辰的额头,“好呀你,出去玩都不叫我!还敢上山, 下着雪上山多危险!”
“哪有, 你不是在忙嘛。”顾青辰嬉笑, 抬头轻轻拍掉叶如尘发上的落雪, “我有注意的,带了那么多人,而且我们去的时候还没下雪呢。”
叶如尘抓住他的手,“下次想去远处玩记得叫我, 只要你叫我我就不忙,知道了吗?你身子重, 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啦~”顾青辰乖巧的点头,小小吐了下舌头, 清亮的眸含着笑意。
“今日不听话,要罚。”叶如尘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目光危险,咬着耳朵,“自己说,怎么罚。”
顾青辰嘿嘿一笑,把脑袋砸在叶如尘怀中,埋着脸将自己藏起来。
叶如尘冷酷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顾青辰轻哼一声,闷声闷气的说道:“不要,你就是看娘不在, 逮着机会欺负我。”
“就是欺负你。”叶如尘低沉的笑了笑,把人抱起来, 圈在怀里坐下,“罚你抄二十遍家规吧。”
哎?顾青辰错愕,从叶如尘怀中抬起头,露出懵懂无辜的小鹿眼神,“哪里来的家规?”
“嗯,以前没有,今晚有了。”叶如尘道。
“哼~”顾青辰撇了撇嘴,懒洋洋的趴在他肩膀上,一幅随你便,能奈我何的样子。
看着这幼稚的样子,叶如尘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晚上,顾青辰躺在床上晃着白净的小脚丫,半晌不见叶如尘过来,起身穿上鞋蹭到叶如尘身旁,“你在写什么?”
叶如尘勾唇,抱着他坐在腿上,“自己看。”
“家规?!”顾青辰瞪大了眼睛,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不可思议,“一百二十三条!!!”
叶如尘含笑看着他,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顾青辰抖着手赶紧翻到第一页,一条一条看起。
啊!!!
半晌,房中传来惊呼,顾青辰咬牙切齿吼道:
“叶!如!尘!这全是针对我的!”
“什么破家规!不行!我不同意!”
“第十三条,不准生气暴怒,气大伤身。”叶如尘掰过顾青辰的脑袋,轻咬了下他红润的嘴唇,手掌温柔抚摸着微隆的孕肚,“都吓着为夫和孩子了。”
顾青辰翻到十三条,还真是,“你想得美!”他用力指着那一条羞愤道:“这惩罚写的,写的,什么东西啊!”
顾青辰涨红了脸,叶如尘笑个不停。
“混蛋!”顾青辰暗骂,心中下决心打死也不能妥协,叶如尘也没为难他,“我给你记着,等生完宝宝再罚。”
——
这两日,叶如尘没去研究院,在家陪顾青辰,他现在抱着铁饭碗,上下班时间自由,简直不要太爽。
中午的时候,顾母回来了,知道顾青辰跑到灵华山去唠叨了好一会儿。顾青辰敢怼叶如尘,却不敢驳顾母,只能搭着耳朵老实听训。
“好在你们下山早,不过那场雪也没下成,夜间就停了。”
顾母唠叨完后,喝了口茶,“说起来,灵华山出了件稀奇事。”
“哦?”顾青辰支起耳朵。
“灵华山里面有一片梨花林你知道吗?”
顾母道:“说是春日漫天梨花开遍,白雪帔青霞,倒也是灵华山一景。那片梨树好似无主的,就像那灵华庙一样没人管,夏日梨果满树,谁都能去摘。”
“略有耳闻。”顾青辰点点头。
“听人说,那片梨树现在全毁了,枝条被砍得七零八落,棵棵半死不活,不知是谁干的,这也太缺德了。”顾母摇头道。
“被砍了?”顾青辰诧异,整个人愣住,忍不住想,难道是那人不太可能吧,顾青辰摇了摇头。
叶如尘问他怎么了,顾青辰说了前日去灵华庙在城外遇上的那位看梨花的哥儿。
“倒是稀奇。”顾母感慨道。
快到晚饭的时候,叶如尘被萧呈渊叫到了聚珍楼,是京城比较出名的酒楼,自他从陇州回京后,两人还没正经的单独出来聚过呢。
走进包厢,叶如尘先道:“前日你护
送阿辰一程,谢谢了。”
“顺路而已。”萧呈渊摆摆手,不甚在意。
叶如尘前脚刚到,小二就将热乎的饭菜端上桌,萧呈渊自带了酒,满满一桌好酒好菜。
“先说好,我不喝。”叶如尘道:“阿辰怀着孕,我不想一身难闻酒气回去熏着他。”
萧呈渊正要拆酒的动作一顿,“哪算了,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叶如尘嗤笑:“就咱两个,点这么多?是有什么好事?”
“我和离了。”萧呈渊说。
叶如尘错愕,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我向圣上请旨和离,圣上准了。”
“那谢宁呢?”
“自然是回谢家了。”萧呈渊说道,“当晚签下和离书,翌日一早就走了。”
终究还是分开了,叶如尘为之叹息,他忍不住算了一卦,卦象显,叶如尘愣住,又算了一遍,沉默不语。
片刻后,叶如尘缓缓收回几枚铜钱,问道:“可有好好道别或是相送?”
萧呈渊摇了摇头,“那日一早我去黄山剿匪,离开得匆忙,等晚上回去时他已不在。”
叶如尘不知该说什么,拿过萧呈渊放到一边的酒壶拆开,给两人满上。
“你不是不喝吗?”
“还是陪你喝一杯吧。”
“你刚才在算什么?”萧呈渊问。
“尘归尘,土归土。”叶如尘神色复杂,摇头说,“没什么。”
“尘归尘,土归土。”萧呈渊喃喃复述了一遍,“莫名其妙,喝酒吧。”
临别时,萧呈渊问叶如尘,“你似乎有话要说,你一向不看好我和阿宁,是觉得我不该和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如尘竟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是在期待什么,期待有人能劝他回头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他没什么想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姻缘已断,再不能回头。
翌年,新皇改元,年号永昌。
永昌元年,朝堂大换血,明里暗里撤下不少人,特开恩科取仕。
这对叶如尘是个好消息,正愁研究院缺人呢,现下就有机会补上。
别的倒没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他觉得自己其实不用去上朝的,哪有研究人员参与朝政的,可惜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不准缺席。
叶如尘将他研制出来的几种烟花配方高价卖给了余家商行,之前陇州那场烟花秀之后就给了皇家一份,官家不禁止民间使用烟花,所以叶如尘还有着自主生产买卖的权利。
但他不准备做烟花生意,他作为正经高官,又是研究人员,本就吃喝不愁了,闲暇时间自然要闲着,没必要多给自己找事。
烟花秀已经过去一年,但这期间没少人找他买配方,叶如尘一直想找个有实力靠谱的买家,便压着没出。
一来这一年事多太忙,二来想大规模批量生产烟花既要找原料又要培养技术人员,对于人力财力物力都有极高的要求,并没有多少商家满足条件。
年初,余家商行找上门。
余家商行早年就背靠安王,如今已是皇商,实力自然强劲,并且又和叶如尘是旧时。
早年叶如尘还在村里时,就和余家商行牵上了线,后来也合作过几次,颇有交情。
再一次见到余朝云,昔日的少年已长大,他没再继续走科举,而是接手了家业。
余朝云微微笑着,“叶大哥,多年未见,可还认得我?”
一派谦谦君子样,温润的笑容后透着精明,与当年那个每次见都跟在其表哥身旁,咋咋呼呼一蹦三尺高的少年差别太大。
叶如尘简直不敢认,社会是个大染缸,商场更胜,真锻炼人。
不管余朝云有几分真心,叶如尘都挺给他面子的,好在余朝云也没想算计他。
“不要有职业歧视好不好!我是商人但我不奸!这份友谊我还是力保的!我还担心你都忘了我呢!”余朝云一秒破功。
叶如尘扑哧一声笑出来,连连点头,“果然,本性难移,还是那个你。”
两人都是爽快的人,叙旧之后,很快定下了烟花配方工艺的买卖,余家一口高价,远超叶如尘预期,果断定下。
春上百花开,顾青辰又和叶如尘去了一趟灵华庙,出于好奇,两人去瞧了山里那片梨花林。
梨花林确实毁得有些凄惨,不过虽然被砍的断肢零落,死了不少,但也有很多存活下来,并未伤及根本。
绿芽冒出,梨花纷纷飘落,散落在地面残枝上,竟有一股悲戚之意。
一朵朵白色小花,虽不茂盛,倒也留着些许生机,只要活着,总会将养过来。
出了灵华庙,两人并未直接回府,顾青辰想吃外面的菜,叶如尘带他来酒楼,竟碰巧遇上了赵淮安、赵淮宁兄弟两个。
赵淮安身边还有一个面生的人,几人并未注意到叶如尘这边,叶如尘便也未出声招呼,径直入了包厢。
聚珍楼的另一个包厢里,赵淮宁低着头,有些许的怯懦。
赵淮安拍了拍他,“小弟,不是你要来亲口与石俊说的吗?怎么连头也不敢抬。”
赵淮宁小声道:“有点不好意思。”
“无妨。”对面书生模样的人温和地笑了笑,“小宁,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没有怪你,不必介怀。”
“还,还是要说声对不起的。”赵淮宁抬起头,抿了抿唇,“对不起,茂哥哥,当初我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跑了,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实在抱歉。”
“没关系,也怪我,只遵照父母之命,竟忽略了你的意愿,若我早日问清楚,也不会如此。”茂石俊轻声说道。
赵淮安说道:“石俊,这不怪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是遵照长辈意愿并无不妥,此事确是我赵家对不起你茂家。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没想到出了这么一遭,着实愧疚,你不怨我就好。”
茂石俊给几人斟了酒,“淮兄,你这么说就生分了,我们可是自小长大的情分,过去了就过去了。”
茂石俊对赵淮宁安抚道:“小宁,你不用愧疚,我父母亲也未曾怪你,你是我们看着长大了,只希望你快乐,疼爱都来不及岂会怪罪,知道你并不愿这门亲事后父母亲也很后悔。”
“真要说对不起,你该对你爹娘说,当初你逃婚失踪后,伯父伯母都急坏了。这一年你在燕京有你哥哥看着,伯父伯母倒是放心,却也十分挂念,你该找时间回家看看他们。”
赵淮宁连连点头,“嗯嗯,我会的!”
茂石俊上次会试差一点落榜,如今圣上加开恩科,他便前来燕京备考,如无意外,这次也该中。
赵淮安与茂石俊是至交好友,知道他要来京备考,就提前帮忙安置妥当。
赵淮宁一直对逃婚一事心有愧疚,知道后就央哥哥相约,想亲口道个歉。
赵淮宁自小就是被人捧着的,赵淮安知道茂石俊是真的不怪自家小弟,这才将人约出来,解了赵淮宁的心结。
第153章 萧赵分手
茂石俊走后, 赵淮安问起赵淮宁关于他和萧呈渊的事情,“你年岁也不小了,萧呈渊有说过什么时候提亲吗?”
啊?赵淮宁眼神有些闪烁, “干嘛突然这么问, 萧哥哥才刚和离没多久, 现在说这个不太好吧。”
“又没说现在就让你们成婚, 但总要定下来,你都闹腾一年了,他也和离了,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我, 我们还在磨合,我也没说过非他不可, 还,还要再看看呢我都不着急,哥哥你就别管了”
赵淮宁声音越来越弱, 毫无底气侧过头避开哥哥的注视。
“赵淮宁,你不要现在和我说你反悔了!”赵淮安皱起眉头, “小弟,你很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淮安语气平和但十分严肃,赵淮宁心虚地不敢吭声,他自小爹娘宠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哥哥数落他。
“萧呈渊他虽是各方面条件优异,但出身皇室贵族, 又有圣旨赐婚,于你并不是良配, 我赵家也是书香门第,你无名无分和已婚男子纠葛就已不成体统!你与他的事我本不同意,你初进京时,我说”
“可我俩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婚约。”赵淮宁打断哥哥的话,为自己小声争辩,“并且这婚约也不是他愿意的,我又不是在人成婚后才,才哥哥你把我说成什么了?”
见他还敢反驳,赵淮安怒道:“早在你初进京,萧呈渊亲事初定时,我就说你就该和他断干净!你们当时才和认识几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赵淮宁小声嘟囔,“怎么都这么说”
“你长大了,不听话了,执意如此,爹娘那边我一直帮你瞒着,如今萧呈渊已经和
离,你们的事情总该有个说法。”
赵淮安看他这样子,知道两人之间肯定出了变故,再一次问道:“小弟,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太好说,哥哥求你别问了。”赵淮宁小声坚持道:“我自有决断。”
安国公府,嘉兰郡主也在问萧呈渊的婚事。
萧呈渊与谢宁和离这件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和离书签下,谢宁离府,侯府中的下人都封口不准议论,以致燕京城没多少人知晓,但萧呈渊的母亲嘉兰郡主自然是知道的。
身为安国公府世子,萧呈渊是燕京青年才俊皇宫贵族中,唯一一个尚未袭父亲爵位,靠战功自己封侯拜将的人。
正是因为封侯赐府,他和谢宁成婚后才不用住在安国公府,也和嘉兰郡主少了些磨擦。
萧呈渊被叫回了安国公府,嘉兰郡主问道:“你先前不是一直想和那个姓赵的哥儿在一起吗?准备什么时候定亲?”
嘉兰郡主和声和气,看似很支持这门亲事,但萧呈渊知道,母亲不看好谢宁,但同样也不看好赵淮宁。
在嘉兰郡主眼中,这些人的家世身份根本不能与他儿子相配,至于这个小地方的赵家甚至还比不上燕京谢家。
当初萧呈渊带着赵淮宁回京,嘉兰郡主一边生气他与谢宁的婚事,一边生气萧呈渊又在外边随便找人私定终身。
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嘉兰郡主已经认命了,萧呈渊都能为了赵淮宁跟谢宁和离,她若再反对母子就真成仇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嘉兰郡主感觉萧呈渊现今状态不太对,和曾经的意气风发相差甚远,尤其跟谢宁和离之后,竟也没再提赵家哥儿的事了。
嘉兰郡主有些不安,只好催促着他和那个赵淮宁的亲事,希望能让萧呈渊安定下来。
萧呈渊心中烦乱,明明一直都想和离跟赵淮宁成婚,现下终于和离成功,可面对赵淮宁却犹豫了。
三两句将母亲搪塞过去,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现在不太想说这个。
当初要和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对赵淮宁的喜欢、责任,亦或是别的什么?
萧呈渊逼着自己不去想关于谢宁的一切,那个人已经彻底离开他的生活了。
脑海中又浮现叶如尘的问话,自己真的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又想要什么吗?
叶如尘说:“当初赵淮宁说心悦你,你亦心有意动,彼时你们二人不过相识月余,这段情愫还未来得及发展圣旨就下旨赐婚。你厌恶谢家,厌恶赐婚,正如叛逆期的孩子,本能的抗拒所有束缚。”
“为此你极力抗争,从不曾正视这段婚姻,如今一切结束,你成功了自由了,可扪心自问,这是否真是你想要的结果?”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叶如尘问他,“你问自己,究竟爱上赵淮宁了吗?又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
萧呈渊沉默,避开了这个问题,“我答应要娶他的,我应该说到做到。”
一个自欺欺人的死脑筋,叶如尘说:“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娶了他只会是伤害。”
叶如尘说这话时,赵淮宁也在场,如惊被雷砸中,整个人都懵了。
萧呈渊还没回神,赵淮宁怒气腾腾地连声发问:“叶大人为什么这么说,你就如此不看好我与萧哥哥吗?明明都到了这个地步,萧哥哥已经和离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叶如尘也不想多管闲事,本来他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叶如尘交心的朋友并不多,萧呈渊算一个。
明知道对方情路坎坷,他无意深究,只选择点到为止顺其自然,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叶如尘本觉得自己没错,可如今也有些后悔了,若是能早点插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亲眼见证跟听故事完全不可比,况且其中一人还是自己朋友,这么狗血的剧情真的不是下凡来渡劫的吗?
叶如尘看了眼还一无所知的萧呈渊,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其实也挺好。
作为朋友,他私心地想,就让那个蛊给力一点,让尘封的记忆永远尘封,最好一辈子也别想起,起码能安稳一生。
“一个人已毁,我不想再看另一个人也毁掉。”
如果赵淮宁和萧呈渊真的成婚了,那两人估计真要后悔终生了。
叶如尘问赵淮宁:“你真的喜欢他吗?你们认识多久,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我当然喜欢!”赵淮宁着急说道:“萧哥哥救了我,我对萧哥哥一见钟情,叶大人你是知道的啊!我确实不了解萧哥哥的过去,但那又如何?我喜欢的是现在的萧哥哥,为什么要知道过去?”
叶如尘淡淡道:“那就只说现在,你了解现在的萧呈渊吗?你确定现在的他是爱你的,现在的你们在一起真会幸福吗?”
一语击中,赵淮宁愣住,缓缓地转头看向萧呈渊。
萧呈渊也听到了叶如尘的话,与赵淮宁四目相对,静默不语,半晌,赵淮宁轻声问道:“萧哥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叶如尘纠正补充,“是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那种。”
萧呈渊动了动嘴唇,许久没吭声,赵淮宁一点点崩溃,就在他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萧呈渊沙哑的开口:“阿宁,我需要想想,给我点时间,好吗?”
“好。”赵淮宁说道。
——
萧呈渊从安国公府离去,嘉兰郡主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迟迟未做反应,良久,嘉兰郡主对身边人道:“去查查谢宁的动向。”
是夜,底下人带回了消息,嘉兰郡主失手打翻了茶盏,“此事万不能声张,尤其不能传到渊儿耳中!”
嘉兰郡主冷静下来,吩咐道:“派人盯着渊儿动向,如有异常立即来报。”
没过多久,赵淮宁突然来找萧呈渊,还是嘉兰郡主专门派人请他过来的,赵淮宁有些受宠若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呈渊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赵淮宁问:“你怎么了?”
萧呈渊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就是想找回失去的记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身边人也不太清楚。
“你们成婚这一年,谢宁没和你说过吗?”赵淮宁问道。
萧呈渊摇了摇头,他和谢宁,似乎从未好好坐下来聊过从前。
赵淮宁犹豫了下,“那你怎么不去问谢宁,你们两个人的事应该没人比他清楚,你要是去问,他肯定很乐意告诉你。”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赵淮宁心想。
萧呈渊没有响应,说好的一别两宽,他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或者说不敢去见谢宁。
和离的这几个月他总是会做梦,支离破碎的,不好的梦,每当他想看清楚时就会头痛脑裂,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赵淮宁岔开话题,说起了前未婚夫茂石俊进京的事,他开玩笑道:“茂哥哥人特
别好,你如果再不决定,我就跟茂哥哥回家,让你再见不到我!”
萧呈渊问:“你想跟他回家?若你喜欢的话,我没”
赵淮宁打断,不可思议道:“你不生气?”
萧呈渊说:“我自然尊重你的意愿,如果”
“够了!我说这些不是想听你的尊重祝福,如果你心中有我,那起码也该吃醋才对。”
萧呈渊怔愣片刻,赵淮宁生气的跑走了。
近日,燕京报刊上“辩一辩”板块有个争论不休的热议话题,“如果婚事自己做主,该选择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
赵淮宁沉思了一夜,翌日,他主动找到萧呈渊,两人彻底断了关系。
赵淮宁嬉笑着说:“似乎没有那么伤心,萧哥哥,看来我也不是很喜欢你嘛。”
萧呈渊道:“阿宁,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赵淮宁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若没有我,你和谢宁也不会和离,萧哥哥,去找他吧。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与他说清楚?”
“谢谢。”萧呈渊摇了摇头,“不用。”
曾经勇敢无畏的少年将军怯懦了,他目前没有勇气踏入谢府。
赵淮宁从来都不是他和谢宁的矛盾点,他们的问题在他们自己身上。
萧呈渊从来不想探究什么,谢宁也从来不屑解释什么。
一年的相处,他似乎很了解谢宁,又似乎一点都不了解,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呈渊不知道。
与赵淮宁断了关系,萧呈渊顿感松了口气,脑子也清醒了点,朦朦胧胧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还需要点时间,他想先找回那段记忆。
嘉兰郡主听闻此事,立即来了侯府,“渊儿,你可想清楚了?”
“是母亲的错,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瞒着你。”她悲痛道:“渊儿放心,母亲就是遍寻天下名医,也要让你恢复记忆。”
“母亲,是孩儿不孝,弄成这幅局面,让母亲为难了。”萧呈渊跪在嘉兰郡主面前,心中百感交集,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这不怪你,渊儿。”嘉兰郡主眼眶泛红,抚摸着萧呈渊憔悴的面容,“母亲日后再也不插手你的婚事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只是谢宁他”
嘉兰郡主掩面,有几分哽咽,萧呈渊握着她的手,急忙问:“母亲,谢宁他怎么了?”
嘉兰郡主叹了口气,“可怜我儿,谢宁已经离京月余了,说是想静一静,散散心,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走了吗?”萧呈渊怔愣住,“怎么会,他的身子”
“是谢家人亲口所说,怎会有假?你若不信可亲去一问,他离开时身子病弱,养了段时间就好多了。”
“你忘了,先前那是为了留你在府里故意拖着病体不吃药,和离之后,既然决定放下自是要好好治病。谢家人说他在家里养到了春上,身子好很多了才走的,说要去游山玩水,纾解心情。”
“是这样吗,也好,离开这里,身体和心情应该都会好很多。”萧呈渊喃喃道。
“渊儿,你是不是想去找谢宁?”
嘉兰郡主建议道:“其实现在这样正好,你二人刚和离,他心里有气也正常,你们两个都该好好冷静冷静。”
“你且放心,他一个哥儿,只是暂时去散散心,早晚要回家的。刚好这段时间你就在京里看病,争取早日恢复记忆,这样方能再续前缘!”
萧呈渊点了点头,咽下心中苦涩,扯了扯嘴角道:“母亲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第154章 大结局
谢家受睿王牵连, 如今已大不如前,萧呈渊上门,谢宁的父亲谢钊显得有几分惶恐。
萧呈渊并不在意, 他此次前来是问谢宁, 从谢钊口中得知, 与他母亲所说一般, 谢宁确实已经离京。
“他的病可好些了?”萧呈渊问道。
“啊,是好多了,不然也不会让他出门。”
萧呈渊又多问了些,亏他竟然期望从谢大人这里多了解了解谢宁, 可此人吞吞吐吐,对谢宁还不如自己熟悉, 可真是个“好”父亲。
萧呈渊不由心中冷笑,未再久留。
谢钊目送萧呈渊远去,确保人不会回来, 不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冷汗。
谢钊大儿子问道:“爹, 你说这谢宁怎么回事,和离之后竟然连家也不回,究竟跑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不省心的逆子。”谢钊甩了甩袖子,一脸不耐,“总之按嘉兰郡主的吩咐说就是了,可管好府上的人,别在外面乱说话。”
随后不久, 安国公府大帖张榜,遍寻天下名医, 皇帝知道此事,也给萧呈渊派了数名御医,众人都希望他能早日恢复记忆。
叶如尘直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呀。
他听了谢宁离京的那番说辞,想来是嘉兰郡主查到什么,于是封了人的口,串通谢家将真相隐瞒下来。
大夫们折腾了一个月也没有什么效果,于是萧呈渊找到叶如尘,问他有没有办法。
叶如尘哭笑不得,“在下真不会治病啊。”
萧呈渊叹息,他也是魔障了,有种叶如尘无所不能的感觉,只是不想放过一点希望而已。
“罢了,我不准备再治了,既然那段记忆找不回来就顺其自然吧。我想去找谢宁,亲口跟他说抱歉,不求其谅解,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天下这么大,又上哪里去找呢?”叶如尘问道。
“我也不知道,边走边打听吧。”萧呈渊说,“母亲又为我从民间寻了个有神医之称的人 ,大概十日后进京,等他看完就走吧。”
叶如尘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就这么漫无目的去找,或许有一天就淡忘了,或许有一天就放弃了,或许有一天就想开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转折来得那么突然!还不等萧呈渊反应,谢宁的消息就直接啪的打到他脸上。
叶如尘下班回家,萧呈渊与他一道走。
顾青辰近日嘴馋,特别喜欢吃□□街-和悦香糕饼铺的点心,叶如尘日日去给他买。
两人一起来到□□街,却见和悦香铺门紧闭,隔壁店小二与叶如尘相熟,跟他说道:“和悦香老板家里有事回了镇上,这几日都不会开门了。”
“竟然是这样。”叶如尘有些失望,萧呈渊问:“换一家不行吗?”
叶如尘说:“就这家的花粘糕做得最好吃。”
“确实。”萧呈渊点了点头,“以前阿,淮宁也喜欢吃。”
隔壁店小二招了招手,叶如尘凑过去,听他小声道:“青水巷白哥包子铺旁拐角处,有一个卖糕饼糖点的小摊,老板做的花粘糕跟和悦香一样好吃,还便宜,只是量少,卖完就收摊了,你可以去看看。”
叶如尘闻言谢过小二哥,他不知青水巷在哪里,萧呈渊给他带路,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巷口。
这是条较窄小的旧巷,往来都是平头百姓,不比□□街繁华却也热闹,巷子里飘满饭菜酒香。
两人来到小二哥说的那个摊位,摊主是个女子,正低着头忙碌。
叶如尘问道:“老板,请问还有花粘糕吗?”
摊主忙抬起头,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花粘糕卖完了,这里还有”
摊主的话顿住,叶如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的萧呈渊。
萧呈渊也愣住,“长乐,你怎么在这里?”
长乐扯了扯嘴角,转过头看向叶如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是,长林园叶大人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只听那姑娘笑道:“原来是叶大人,那你是给顾公子买点心的吧?我这里还有两块花粘糕,本是自留的,既然是顾公子想吃,那给您包上吧,不要钱。”
长乐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包好的油纸包,又装了些其他的糕点,“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希望顾公子会喜欢。”
叶如尘有些诧异,“你怎么认识我夫郎?”
长乐笑了
笑,“年前我随我家公子去灵华山,回来路上遇顾公子心善,捎了我二人一程。”
“怎么回事,长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谢宁呢?你没和他一起吗?他去哪里了?”
萧呈渊向前一步,急不可耐地连声询问,长乐对谢宁最是忠心,他以为两人该一起走才是,谢钊也是这样说的。
长乐一边将摊子收起来一边说着,“侯爷没看到吗?民女自然是一个人,公子还了我身契,我现在是自由身,在这里卖糕饼挣钱有什么问题吗?”
“那谢宁呢,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公子”
长乐抬起头看着萧呈渊,淡淡道:“侯爷不知道吗?公子过世了啊,就在离开侯府的当天。”
“不,不可能,我不信。”萧呈渊身躯一震,摇着头,“他不是去游历了吗?谢钊亲口所说,你在说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钊说。”长乐嗤笑,“公子根本都没回过谢府,谢大人知道什么。”
“对了,你方才还说年前遇见了顾公子!”萧呈渊紧紧盯着长乐,目光如炬,带着质疑和愤怒,企图找到长乐的破绽,随即他念头一闪,喃喃道:“是你们,那日马车里的人是你和谢宁。”
“对,就是那一天。”长乐笑了出来,有些凄凉,她慢慢道:“夜里,公子就去了,那时雪还没有停,落了公子一头。”
萧呈渊脸色瞬间苍白,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叶如尘一把扶着他。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他,他的病,他不是自己下得药吗,解药呢,不是吃药就会好的吗!他怎么会死!他怎么死的?”萧呈渊猛地上前抓住长乐的肩膀,眼眶赤红,面目有几分狰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呈渊,你冷静。”叶如尘按住萧呈渊的手臂。
长乐吃痛皱眉,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恨意,轻声道:“是啊,是有药,但药太苦,公子不喜,不愿意吃,这世间太过无趣,公子不想呆了。”
长乐看着萧呈渊,“公子最后记挂的人是我,他还了我身契,给我买了个小院,与我说了很多,将所有银两留给了我,然后就走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惦念的了,公子什么都没带走,他甚至连名字都舍弃了,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这世上还有无数个谢宁,但没有公子了,慢慢地,大家都会忘记这个人,包括我,也包括你。”
萧呈渊落了泪,他低下头哽咽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公子不想回谢家,我把他葬在了城外一颗树下。”长乐歪了歪头,思索着,“是哪棵树,我不记得了,也没有立碑。”
“侯爷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找吧,不过,公子不想见你呢。你食言了,骗他等了那么久,但是他不怪你,因为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放开我,我要收摊了。”
长乐推开萧呈渊,萧呈渊失了力气,叶如尘伸手扶住他。
长乐推着车走出几步,突然间回头,叫住萧呈渊,定定道:“侯爷,你这般样子,难不成是后悔了?亦或是心中还留有几分公子?”
萧呈渊没有回答,他靠坐在墙边双手掩面,已然说不出话。
叶如尘问:“长乐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长乐无声笑了笑,对萧呈渊说:“侯爷,你知道灵华山里有一片梨花林吗?公子没什么想要的,但他想让那片梨树为他陪葬。”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一把火烧了那片林。”长乐耸了耸肩,“可惜不能放火烧山,我没本事,只找了人砍几根枝丫。”
原来是她做的,叶如尘心道,那叫只砍了几根枝丫吗?他和顾青辰去看过,分明死了大半,凄惨极了。
叶如尘看向这女子,暗赞也是个狠人。
“如果侯爷心中有公子的话,能不能帮他完成这个意愿,亲手将那片梨花林砍了,如今梨花正开,就当侯爷为公子送葬了。”
长乐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叶如尘叹了口气,陪萧呈渊坐了许久,将他送回了家。
长乐做得花粘糕果然如那小二哥所说,真与和悦香的一样好吃,只有两块,顾青辰和叶如尘一人吃了一块。
听叶如尘说完,顾青辰感觉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
原来那人就是谢宁,原来他说的无名是这个意思,原来他要去的地方真的很远。
顾青辰将谢宁作的那首诗默了下来,遣人送去侯府。
南山十二月,梨花枝上白。
又闻子规啼,不见来时路。
萧呈渊念着诗,在谢宁房里哭了一夜。
后来,这个蠢人脑子已经无法转动,差点真听长乐的话去砍梨花树。
好在叶如尘拦住了他,“萧呈渊,这片梨树有可能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痕迹了,你是要亲手抹去吗?”
萧呈渊恢复一丝清明,经过一番调查,从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年少时的狐朋狗友口中得知,萧呈渊曾托他买过一批梨树苗,时间正与灵华山中的对得上。
那人还乐呵着说,“你忘了吗,你还放言将来要种满山呢。”
萧呈渊笑得难看。
谢宁果然是心狠之人,他哪里是想让梨树送葬,分明是要断干净,不让这世上留下一丝他们二人的羁绊。
悲与欢,世间常态,叶如尘除了劝他放下也做不了什么。
五月,顾青辰生产。
叶府上下人仰马翻,请了三四个稳婆稳么,血水一盆盆往外端,顾父顾母和梅氏嫂子在屋外团团转。
“快了,快了,再用点力!”
顾青辰口中咬着参片痛苦的呻.吟,叶如尘听着心揪成一团,恨不能以身相替,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紧攥着手,生生让指甲刺破皮肉渗了血。
好不容易快到天亮,孩子一声啼哭将叶如尘心跟着猛一颤。
顾青辰躺在床榻上累得脱力,脸上布满虚汗,胸膛起伏着,小口小口微弱喘着气。
叶如尘也是一身冷汗,靠坐在床榻旁,轻轻握住他的手,唤道:“阿辰~”
“我没事。”顾青辰疲惫地睁开眼,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
“别说话,先歇歇。”叶如尘心疼道。
嬷嬷将孩子擦洗赶紧,用小被包好,走出门去道喜:“是个哥儿!”
顾母高兴地接过孩子,“哟,简直和辰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顾父大笑着,挥手道:“赏!全府有赏!”
元宵已经六岁了,长得粉雕玉琢,趴在小宝宝的婴儿车旁,瞪着亮汪汪如黑水晶般的眼睛,连呼吸都不敢放松,生怕惊着小宝宝。
元宵眨巴眨巴眼,小小声地问:“团子哥哥,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说话走路?”
团子想了想,伸出一根指头,“一岁。”
元宵“哦~”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我想抱抱他。”
“不行不行!”赵嬷嬷连忙过来,轻轻拍掉了元宵的手,连带着团子一并赶了出去。
叶如尘给二娃起名为“叶青禾”,顾青辰想了想,“小名就叫宝儿吧。”
满月酒的时候,叶府大摆宴席,宴会厅内,宾客众多,一派热闹喜庆。
顾青辰将小宝儿抱出来,小宝儿咿咿呀呀笑着,挥着肉乎乎小胳膊,一群夫人主君围上来都要被萌化了。
国子监祭酒家里有个三岁小儿,聪明伶俐开窍早,他先提出,跟着好几位同僚也来起哄,都说要和叶如尘家的结娃娃亲。
“想都别想!”叶如尘气笑了,这些人是仗着大喜的日子他不会赶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尤其是周御史家那个,八岁的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还糟心得很。
还有孙大人家那个,呆头呆脑,看着就不聪明。
程家那个爱哭鬼,柳家那个捣蛋鬼,李家那个不知道
叶如尘板着脸一口回绝所有人,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喜上加喜,满月酒办完第二日,收到了陇州的书信,是湍水学院传来喜讯。
初三全班三十人,今年参加县试府试,考过二十九人!
顾青辰惊呆了,顾母捂着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大家都高兴坏了,顾父疑惑问道:“那剩下一人是谁?”
叶如尘看向顾青辰,两人相视一笑,顾青辰道:“不用猜,肯定是许良工。”
“答对了!”叶如尘笑了笑。
说起来,许良工还是陈山长推荐入学的,也是唯一一个外地生。
他是陈山长朋友的小儿子,族内兄弟姐妹个个才华横溢,偏到他,有几分聪明却怎么也学不进去。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用也没有,就贪玩,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摸,成日看杂书瞎胡整。
许父听好友说陇州开了个与众不同的学院,一脚将许良工踹出了门,打包送进了湍水学院,眼不见心不烦。
顾母叹道:“可惜了,这孩子天资聪慧,算学特别好,偏作文赋诗极差,便是再考两年怕也考不上。”
县试府试年年有,考过便是童生,虽是喜事,倒也不算什么。
但湍水学院三十人,一次性过二十九人,着实令人震
撼。
这是湍水学院第一届初三毕业生,明明打着不已科考为主,结果首战成绩斐然,直接登上陇州民报头条!
就在众人对唯一落榜的许良工议论纷纷,调侃“求其心理阴影面积”时,一封帖子送到了陈山长手中。
叶如尘举荐许良工进京入国子监研究院,虽然不是正式进研究院有官身月俸的那种,那能在那里学习就已经是半只脚进去了!
要知道许良工今年才十六岁,又专长在此,加上叶如尘亲自教导,将来的成果绝对比研究院里现在这几个半路出家的高。
许父看着陈山长递来的帖子,脸上精彩万分,一言难尽。
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翌日报刊上的调侃就反转成了“求其他二十九人的心理阴影面积。”众人纷纷喷饭。
大家都很兴奋,湍水学院的老师们激动之余压力山大,上神坛光荣,一旦掉下来可是会被喷得很惨的。
湍水学院今年招生早就结束了,现在却有无数人嚷嚷着要送孩子进湍水学院。
陈山长连忙发声明让众人冷静看待,不要冲动行事,又言许良工本就聪颖,是个偏科天才。
学院老师开了一场会,最后一致决定,明年小学一二三年级扩招,四年级往上限制插班生。尤其是初中部,可以有交流生来学习,但想正式插班必须经过严峻考核。
本来湍水学院的教学模式就和别的地方不同,而初中部都是大孩子了,若为童生试专门转学过来,能不能适应都两说。
京城的殿试也早早就结束了,除许良工外,今年研究院再添新人,叶如尘又选了两名进士。
其中一名进士,乃一甲第三,也是为探花,叶如尘挖人的时候朝中吵翻了天。
当初成立研究院的时候,朝臣就知道叶如尘被允许从各种地方挖掘人才,但大家都不以为意。
结果现在各部门紧缺人手,让大家眼睁睁看着一位探花被拉进那玩意儿似的研究院,怎么可能!
大家直言让叶如尘从三甲末里面随便挑几个就不错了,无论如何不能打一甲的主意!
几位大臣肺都气炸了,在大殿上喷得口水四溅,叶如尘嫌弃地抹了把脸,等皇帝抉择。
皇帝扶额,让问探花本人意见。
“陛下圣明!”几位大臣鼻子抬老高,一副胜者姿态。
谁料那名探花知道研究院是干什么的之后,屁颠屁颠跟了叶如尘,并且两眼放光,“叶大人,久仰大名,你就是我追求的榜样!今日能得一见,钟某此生无憾!”
叶如尘儒雅地笑了笑,对面几位大臣差点背过气去。
“恭贺我院再添新人!”
酒楼内,叶如尘举杯庆贺,包括许良工在内的六人整整齐齐。
研究人才贵精不贵多,目前他们几人的小团队刚刚好,毕竟都是新人,再多叶如尘就照顾不过来了。
——
赵淮宁离家已久,父母也记挂万分,此次茂石俊中榜返乡,他也顺路与茂石俊一道回去。
临走前,赵淮宁特来与顾青辰道别,他如今看起来整个人都沉稳了许多。
赵淮宁知道谢宁死讯的时候,心情复杂,想起那日在马车内场景,想起那人一颦一笑,又恍惚了好几天。
谢宁的死不但对萧呈渊打击重大,也影响到了赵淮宁,成了他心中一结,他反复问自己,问顾青辰,是不是他害死了谢宁?
顾青辰只能安慰他不要乱想,回去之后,赵淮安和茂石俊也一直在开解他。
今天看来,赵淮宁好了不少。
赵淮宁说起了当初那一卦,苦笑道:“叶大人算得还真是准,是我迷了心窍。”
顾青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都过去了,回去好好看看你爹娘吧。”
赵淮宁点了点头,与顾青辰拜别。
一年后,叶如尘听赵淮安说,赵淮宁与茂石俊成了婚,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在一起了,顾青辰有些许感慨。
——
叶如尘再见萧呈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长乐说谢宁被埋在了城外某棵树下,无名无碑让萧呈渊自己找,他一棵一棵找去,数不清多少万棵树,找到了好多荒坟,但年份已久,都不是谢宁。
后来,他去灵华山,去了灵华庙,去了那片梨花林。
“我只觉得万分熟悉,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怎样才能想起来!”萧呈渊捶着脑袋,痛苦地像是要裂开。
后来,他在那颗祈愿树上找到了十枚祈愿牌。
从顺兴二十年到顺兴二十九年,总共十年,一年一枚。
前五枚是姻缘牌,是他与谢宁一同挂上去的,后五枚是平安牌,只有谢宁的署名,萧呈渊泣不成声。
旁人失去所爱的一刻最为痛苦,随后会伴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减。
而萧呈渊刚听闻谢宁死讯时,悲伤的同时更多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心中难过的很,却说不清为何如此难过。
然后他会在找寻谢宁残存痕迹的路上,一天比一天痛,一日比一日悔。
到了今日,十枚祈愿牌,让萧呈渊跪倒在榕树下几近崩溃,痛不欲生,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如此难受了。
“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再等等我”萧呈渊几度哽咽,说不出话。
叶如尘道:“他等了五年。”
是啊,萧呈渊哭着笑,从顺兴二十四年他去越州开始,等了整整五年,最后等来新婚之夜他的一句,“这门亲事我不认。”
谢宁死了,死在和离的第二天。
萧呈渊不能想象,谢宁走的那一刻在想什么,他走的那么决绝,不给萧呈渊挽回的机会,甚至连道别都不曾有。
如果能晚一点,再晚一点,等他去找他该多好,他会说:“谢宁,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心里是不是很怨他,怨他眼盲心瞎,怨他没有早日回头。
叶如尘心想,你追他五年,他等你五年,谢宁或许觉得扯平了该是不怨的。
看萧呈渊现在就这幅样子,叶如尘实在不知,若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那该有多么绝望啊。
再后来,萧呈渊真的想起来了,他没有再哭,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挺好的。
他说:“阿宁喜欢花粘糕,我以前常买给他。”
他说:“灵华山的梨花是我为阿宁种的。”
他说:“阿宁,我的阿宁,我把他弄丢了。”
他说:“说好的等我回来娶他,我食言了。”
萧呈渊再一次去找长乐,长乐说了实话,没有坟,谢宁骨灰撒在了灵华山中。
萧呈渊死的时候,也留下了遗愿,希望将骨灰洒在灵华山中,要和谢宁在一起。
都说死者为大,可死后身事不由己,安国公夫妇怎能容许独子尸骨无存、魂无归处呢。
萧呈渊还是入了宗族墓地,没能和他的阿宁在一起。
叶如尘猜想,若萧呈渊早知如此,恐怕会直接自焚于山中。
——
永昌年间,天下太平,燕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
边境危机仍在,总有小国蠢蠢欲动,但碍于燕国火器之威都不敢冒然动作。
永昌四年,南月再次进犯,攻破边关;同年,北魏突袭,南北二夹一围着打,顾子詹入了军。
一年后,南月、北魏相继国破,被大燕吞并,大燕再次威慑四方,各国纷纷遣使臣前来建交。
大燕彻底稳定下来,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商业繁荣至鼎盛。
棉花被普及到了全国,让普通百姓都能穿得起棉布做的衣服,盖得起棉花填的被子。
香皂,玻璃,望远镜,银镜,还有自行车,三轮自行车都开始批量生产,慢慢走入千家万户。
叶如尘的研究院不断推出各种新东西,有的利于军有的利于民,燕国百姓生活发生巨大变化,没人再敢质疑研究院存在的意义。
永昌十五年,一则消息顶爆头条,粮食增产终于实现了!粮食乃国之根本,这个消息无疑是重大的,值得举国同庆!
顾父垂垂老矣,已然泪流满面,当初被叶如尘忽悠着他踏入这条路,他就做好了一辈子无为的准备,没想到真走的到这一步,不罔他们农科院这么多人多年来付出的心血!
叶如尘不忘初心,仍记得自己只是条咸鱼,他对目前的生活真的很满意了,孩子也长大了,他自问可以退休养老了。
可是每次提出这个想法都会遭到一圈人反驳,顾父是不再管他了,只是满朝文武都直摇头。
尤其是那几个仗着自己年纪大的老臣,一起用那种眼神围攻他,好像这就能让叶如尘愧疚一样?
哼,怎么可能?
但皇帝说:“爱卿风华正茂,身体硬朗,现在辞官为时尚早。”
可恶,去他的风华正茂,他都四十加了!皇帝老儿这是连借口都不找了!
万恶的封建主义,万恶的奴隶主!
第155章 番外一 护国寺
大燕第一寺, 乃京都护国寺,建于数百年前,历经了几代王朝的更迭。
静安寺在前朝时就颇有名气,曾被多次修缮翻新。
大燕覆灭前朝之后, 定都燕京, 皇城就恰好选在静安寺的山寺不远处, 于是静安寺再一次被翻新扩建, 由大燕开国皇帝赐名,成为了护国寺。
护国寺香客众多,常年热闹, 叶如尘偏爱冷门景点,又不好烧香拜佛, 所以在京几年也没专门去护国寺溜达过。
本月初一, 护国寺有一场大型的祈福诵经活动,为期十天, 城中百姓大多都会前去烧个香, 求个平安。
顾母约了几位好友,顺道也拉着顾青辰夫夫,想让他们去拜一拜图个吉利。左右闲来无事,叶如尘就顺着顾母意愿,带上顾青辰一起去凑热闹。
这日清晨趁天凉快,几人乘坐马车早早出发, 登了山门入了寺庙,人头攒动果然热闹。
叶如尘夫夫二人今日身着月白锦衣,头束玉冠, 两人相携而走,俊美出尘的面容惹得路人频频回顾。
宝殿前, 几人烧了高香,顾母跟她的友人前去听经闻道,叶如尘和顾青辰不感兴趣,便在山寺中随意转了起来。
“阿辰以前来过这里吗?”叶如尘问道。
“来过几次,都是跟在长辈身后,也不甚熟悉。”顾青辰说着,“我记得有一大片梅园,具体在哪里倒是不记得了。”
“无碍,我们随便逛逛,说不定就找到了,娘那边可要好一会儿才结束呢。”
山寺风景倒是挺好,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间小径,周围已不见人烟。
越过一片竹林,叶如尘突然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和尚,背对着二人数荷包。
“小师父,请问此乃何处?”叶如尘开口问道。
那和尚猛地听见声音一哆嗦,慌忙将荷包揣入袖中,转身起来双手合十缓缓道:“阿弥陀佛,此乃静竹林,旁边是我寺弟子修行禅房,并不对外开放。”
小和尚面容清秀,年岁不大,却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二位施主该是迷了路,是要去前殿听经吗?小僧可为二位引路。”
叶如尘摇头,直言他们就是从前殿出来的,并无意听经问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相逢即是有缘。”他这么说着,宽大衣袖遮住掐算的手指。
“二位姻缘相牵,若小僧没看错该是夫夫关系。此来山寺并非听经,可是有或求解?不如说出来,小僧可解一二。 ”
“多谢小师父好意。”顾青辰摇头,他们并无疑难相求,“我与夫君只是随便转转,误入此处,打扰了。”
顾青辰与叶如尘相视一眼,对小和尚点头就转身要走。
“施主留步!”
小和尚叫住他们,看向顾青辰道:“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贫僧观你近日有血光之灾。”
顾青辰愣住,下意识看向叶如尘,叶如尘虽然能掐会算,但在家人身上没用,闻言也是眉头微皱。
叶如尘看向小和尚,突然笑了一声,问道:“敢问大师,你算得准吗?如何收钱?”
小和尚脸颊微红,手指不停转着佛珠,“阿弥陀佛,诚意在心,施主如果信的话可留下香油钱,不信则罢了。”
叶如尘说:“那大师不妨先看看我。”
小和尚闻言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叶如尘,对着他又掐又算。
叶如尘微微眯着眼,就见小和尚独自折腾了好一会儿,神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小和尚忍不住退了两步,抬袖擦了擦额上虚汗,“阿弥陀佛,奇了怪了,贫僧竟半点看不透施主,施主可否说一下八字?”
叶如尘冷笑,“道祖在上,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有辱道门。”
“胡说!”小和尚第一次被人这样说,立刻大声反驳:“贫道乃道家正统出身,岂能与江湖骗子混为一谈,你这!你”
贫道?顾青辰愣住,小和尚瞳孔一颤连忙捂住嘴,啊,这就尴尬了不是。
他轻咳一声拂了拂袖,双手合十施施然道:“贫僧乃正经佛家子弟,施主莫要妄言。”
“我说为何下山这么多年竟没见过一个道士,原来都改行去当和尚了啊。”叶如尘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对顾青辰说道。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小和尚上下一扫,这如何都不像正经和尚,而一身僧袍和光亮的脑门儿更是与“道家正统”毫不相干。
“看什么看,太无礼了!”小和尚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突然灵光一闪,指着叶如尘。
“啊,你是同行!”
叶如尘又是微微一笑,小和尚清了清嗓子,抬起下巴,“贫道乃北元宗第一百二十三代弟子,道号不虚,你呢?”
叶如尘道:“无门无派。”
“原来是野路子出身。”小和尚眨了眨眼,骄傲道:“我就说嘛,有名有姓的就那几家,你若出身正统,我又怎会不识。”
叶如尘竟无语凝噎,“你们北元宗的正统道门子弟,都是穿袈裟剃光头,见人就说阿弥陀佛的吗?”
“当,当然不是。”小和尚涨红了脸。
这看起来真的很不靠谱,顾青辰劝道:“你小小年纪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呢?”
“这一行怎么了!都说了我不是骗子!”小和尚指着叶如尘,“他呢,他不也是干这个的吗?”
叶如尘笑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哎?你不是吗?”小和尚愣住,对哦,这人刚才好像是没有承认。
叶如尘解释道:“我确实会那么一点,但并不以此为生。”
小和尚懂了,点头表示理解,“道统本就凋零败落了,皇家道观被拆后,道士在燕京就更不好混了,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不得不找个副业谋生。”
“我们?”叶如尘问:“这里还有其他道士?”
小和尚哽住,再一次懊恼,怎么又说漏嘴了!他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喂,你既也是同道,可不要出去乱说啊。”小和尚紧张道:“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哎,我看你衣着不凡像个有钱人,你是干什么的?”小和尚好奇地问道。
叶如尘扇柄在手心敲了敲,“我在研究院任职。”
燕京城没人不知道研究院,小和尚惊诧,“你竟然能进研究院!可是官身?”
叶如尘点头,小和尚又问:“官几品?”
“正三品。”
“不可能!”小和尚瞪大眼睛,气呼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研究院的三品官就只有院长一职!”
叶如尘幽幽道:“在下叶如尘,不才正是研究院院长。”
“真,真的吗?”小和尚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蛋,顾青辰忍不住笑出声,“当然是真的,冒充朝廷命官可是要下狱的。”
小和尚顿时有些局促,看向叶如尘的眼神也带着崇拜,“你,你真厉害,你是我见过的同道中副业做的最好的。”
叶如尘哽塞,“谢谢夸赞,但我这是主业。”
顾青辰藏在叶如尘身后,笑得肩膀抖动不停。
叶如尘二人在小和尚的邀请下,跟着他来到一处偏殿,顾青辰悄悄问,“你怎么看出他是道士的?”
叶如尘笑道:“他掐算时暴露了。”虽然和尚也会算,但跟道士用的方法是不一样的。
没过一会儿,小和尚叫来了一串光头,兴致勃勃地介绍他们认识。
叶如尘心中万分感慨,他是真没有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道士,还这么多,还都是光头。
顾青辰也惊呆了,谁能想到皇城边上—护国寺内,竟然混了这么多道士!“你们就不怕暴露吗?”
小和尚嘿嘿一笑,“我有人罩!我师父和无”
“咣当!”他师兄一拳砸了过来,小和尚闭了嘴,顾青辰倒吸一口气,这听着就很疼,不过小和尚脑门只是红了一片,却并未起包。
还挺结实,叶如尘心道。
上面有人?寺里藏这么多道士,无论如果也瞒不过主持,而护国寺最大的也就是主持了。
“无了方丈德高望重,信徒遍京,我也有所耳闻。”叶如尘道。
对面几人见已经被猜出来了也就不再相瞒,正如先前在竹林小和尚所言,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而且他们认为叶如尘是有缘之人,看着也温和可亲,又是同道,想必不会多嘴。
叶如尘还真听好奇这个世界的道统呢,他问道:“你们说的道统凋零是怎么回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吐尽心酸与无奈。
什么修行在自我,讲究慧根、悟性和缘法,他们没能耐带人修仙,更没本事给皇帝炼长生不老药。
什么当初霍乱前朝,还有炸大燕东宫的都是江湖骗子,跟他们正统道门毫无关系,白白受了连累。
叶如尘听得认真,也大抵明白了,但后来这群人说得越来越玄乎,叶如尘是一字都不信的。
什么千年前一场浩劫,道门各派为拯救世界折损牺牲。
什么传承尽断,灵气全无,修行路难走。
更离谱的是,小和尚兴致勃勃的分享,他找到一条新的“道”。
道门修今生,佛门修来世,今生路不通,他就走来世,轮回三千界,待跳脱此界,再转修道。
叶如尘人都听傻了,这是什么新奇的修道方式,借佛门路,渡道家子弟,不是,你们这么干,考虑过真和尚的感受吗?佛祖他老人家同意吗?
其余师兄们解释:“施主别误会,没有我们,就他一人。”
小和尚骄傲道:“我现在可是佛道双修!”
还佛道双修,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就离谱,叶如尘给小和尚比了个赞,“祝你前途无量。”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个老和尚,叶如尘并不认识,但看袈裟就知道地位不低。
老和尚对叶如尘见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无了,见过叶院长和顾施主。”
原来这就是护国寺的精神领袖,叶如尘和顾青辰也连忙还礼道:“晚辈叶如尘/顾青辰,见过方丈大师。”
小和尚问道:“方丈不是在大殿讲经吗?”
无了方丈说:“已经结束了,空无和空心带着你几位师兄在前殿,我听闻叶院长在这里,便前来一会。”
“不敢劳烦方丈大师。”叶如尘再次拜礼。
其他和尚们见方丈有话要说便主动离开,殿内独留下了叶如尘夫夫和无了三人。
无了方丈和蔼地看着叶如尘,叶如尘突然想起先皇曾说过的,护国寺也很欢迎他,不禁头皮发麻,这无了方丈不会想劝他入空门吧。
“叶院长不必多想。”无了方丈在蒲团上坐下,“贫僧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聊聊罢了。”
“叶院长不是当世之人吧。”无了笑着道。
叶如尘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顾青辰也绷紧了神经,他听叶如尘讲过自己的来历,自然懂方丈所言何意,顿时有些防备。
叶如尘捏了捏顾青辰手心,让他不要紧张,问道:“大师想说什么?”
第156章 番外二 两界通道
“顾施主不必紧张, 贫僧并无恶意。”无了方丈笑了笑,“刚才小徒们三言两语讲了天方夜谭般的事,听起来似有些好笑,叶施主可是想了解道统?”
叶如尘确实有些兴趣, 点了点头, 无了方丈便开始与他讲道。
浅薄的说, 比起方丈正儿八经的与他传道受业、论道家学说, 还是方才那一群人讲故事更有意思些。
虽有些枯燥,但叶如尘听得仔细,也能跟着无了方丈论上几句, 他幼时跟着老头长大,虽未专此一道, 却也耳濡目染。
“在下冒昧一问。”无了方丈对道家知之甚深, 叶如尘忍不住问道:“方丈大师您是诵佛?亦或是”
无了方丈敲了敲光头,笑道:“贫僧是真和尚。”
叶如尘微微一笑, 拱手道:“冒犯了。”
讲完道经, 讲道门传承,讲道门祖师。
道门始祖太上天尊,修为通天彻地,其下四名弟子,其二上合尊者执道、其三上清尊者执法、其四上虚尊者执教。
“为何没有大弟子?”叶如尘问道。
“传承之初,始祖授道时, 便只有三位上尊相随,据传大弟子乃始祖凡胎之初收下,未悟道入境, 然始祖心有念,望其归, 名录上仍留其名,三位上尊皆列其后。”
方丈大师道:“传承至今,大弟子姓甚名谁已不可考,但弟子位尚存。”
“等等!”叶如尘突然打断:“刚才说道门始祖是谁?”
“太上天尊,怎么了?”方丈大师闻道。
叶如尘突然有点恍惚,他不自觉产生了些神奇的想法。
离开了护国寺,顾青辰茫茫然问道:“你怎么了?”
“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叶如尘看向他,一脸纠结,“那个太上天尊,和我家老头撞号了。”
顾青辰:???
长这么大,叶如尘并不知道师父姓甚名谁,老头从没提过,上山的人都叫尊称他“真人”。
因为住在佛秀山,老头给自己起了个名号,“秀山真人”。
叶如尘跟他说,这个名号太普通,一点也不厉害,难成大道,于是老头让他起,叶如尘想到了太上老君,脱口而出“太上”二字。
太上,意为至高。
老头问:“会不会有点虚?对诸天神尊多有冒犯。”
叶如尘说:“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叶如尘不以为意,老头心向大道,沉迷修仙,他真的无力挽救,只能随着他开心好了。
可现在,小丑竟是我自己?难道上个世界其实是修真世界?
为什么他确定是换了世界,而不是穿越到本界千年后?因为按无了方丈说法,太上天尊是“道门始祖”,然而据他所知,老头修炼的时候,道门早就满天神尊了。
所以三千世界,老头可能是修炼大成后,来到这个“小世界”成为了道门始祖。
但这,修仙,真的可能吗?叶如尘觉得三观中某些好像碎掉了,这,应该只是巧合吧
或许老头只是死后穿越重生,就像他第一次那样,但老头穿到了这个世界千年前,然后靠忽悠成为了“道门始祖”。
嗯,一定是这样的,叶如尘努力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观。
“可穿越本身就很离谱了,还有异世,算命,那为什么不能修真呢?”顾青辰说道。
你真相了,夫郎。
顾青辰一语道破,戳穿叶如尘自欺欺人的防护,三观中,名为“世界观”的一块已经彻底碎成渣。
——
北元宗位于岳州八谷山,现任宗主平阳真人是无了大师的至交好友。
“论正统,没有比我们北元宗更正的了!我们北元宗乃上合尊者所立,传承至今,虽几经波折,但道门地位不可撼动!”
叶如尘不知这话真假,可据无了大师所说,北元宗确实是现存道门门派中,底蕴最深,历史最悠久的。
“师兄弟们各奔东西,我也不确定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不在家,有可能云游去了,但门派应该会有人留守的。”
最后,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虽然我们北元宗确实厉害,但道统凋零多年,也难免,难免,有些许落魄”
厉不厉害不知道,落魄是真落魄。
叶如尘休了三个月的假,为解心中疑惑,他带着顾青辰和小宝儿,走了一趟北元宗。
小和尚的画技实在拙劣,拿着他给的地图,叶如尘夫夫绕了好久才找到路。
山路被遮盖,许久未清不像是常有人走的样子,七拐八拐,终于找到道观。
只见门前杂草丛生,门环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喊了许久也未有人应。
“爹爹,飞飞~”小宝儿拍着小手提议,软软糯糯。
“冒犯了。”叶如尘说道,然后带着顾青辰和小宝儿飞身越过了门墙。
“什么人!竟然擅闯我太玄门!”
伴着呵斥声,一名身着道袍的弟子拔剑挡在叶如尘身前,目光冷峻,但发现来人灵力全无,还抱着个小宝宝后脸上划过一瞬错愕。
小宝宝哇得叫了声,一脸新奇,“哥哥会发光~”
山门后风景秀丽,霞云漫天,还有仙鹤飞过,顾青辰愣了一下,把小宝儿从叶如尘怀中抱过来。
“在下特来八谷山拜会北元宗平阳真人,方才在门外久唤无人应,便自作主张进来了,冒犯之处请见谅。”
叶如尘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怎么你方才说此乃太玄门?”
“当然是太玄门,你们找错地方了,我未曾听过什么北元宗,这里也不是八谷山。另外,你说在门外久唤无人应,可我一直守在这里,未察觉有人登山门。”
那青年皱眉,“你们凡人之躯,是怎么通过结界进来的?”
叶如尘和顾青辰两人面面相觑,这是又穿越了?
因叶如尘三人来历不明,身份古怪,青年不敢大意,立即报了上去。不多时,三人被请入大殿,一位长老接见了他们。
小宝儿看身边一切都新奇极了,挣扎着要下来,顾青辰无奈,只好放下他,千叮万嘱,“不许乱跑乱碰。”
这地方奇怪陌生,人也不知是好是坏,若一不小心触到危险就糟糕了。
随长老一起来的还有只仙鹤,歪着脑袋看着叶如尘等人,有点好奇,像开了灵智一般。
仙鹤硕大不似凡鸟,体形优美,鸣声清亮,翅膀一震两米多长。
小宝儿看呆了,忍不住想去摸摸,仙鹤长长的脖子弯下,将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过来,顾青辰吓得连忙抱起小宝儿。
这一幕落在长老眼中,他笑道:“无碍,这是我太玄门灵鸟,性情温顺善良,不会伤害人,它只是想和这孩子玩。”
小宝儿兴奋道:“爹爹,放我下来嘛~”
顾青辰皱着眉头,小宝儿不住地撒娇“爹爹,小爹爹,放我下来嘛~”
顾青辰还是将小宝儿放了下来,小宝儿立马扑了上去,踉跄一下差点摔倒,是仙鹤用翅膀接住了他,顾青辰见状放下心来。
叶如尘还没搞清他们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前辈对我等的到来似乎并不奇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夫昨日就测算到今日有客前来,却没想到竟然是异世来客。”
“前辈能一眼看出我等来历,晚辈佩服!不知此为何处?我等又是如何前来的?”
“沧澜世界,上三天。”
长老说:“你们该是通过两界通道才过来的,并且是已经废弃关闭的通道,但被你打开了。”
“被我打开?”叶如尘不解,“可晚辈什么也没做。”
长老指了指顾青辰和小宝儿,“他二人是异世之人,但你不是。”
长老对叶如尘说道:“你生于沧澜界,是当世之人,所以通道为你而开,送你回来。”
“什么!”叶如尘瞳孔骤缩,“我生于此界?”这怎么可能
“没有错。”长老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如果生于下三天中的凡人界,不了解沧澜全貌也正常,老夫不知你如何误入异界,但你确系本界之人。”
事情已显而易见,这么说来一切都通了。
他上个世界确实能修仙,只是他生在凡间,又久居深山不知道而已。
老头也不是封建迷信,是真在努力修真,而且辟谷没有失败,是他误会了?
还好还好,叶如尘松了口气,有些后怕,还好他坟修得并不结实,要是用水泥浇筑,估计老头就真出不来了。
然后他下山,中了老头为他卜算的山脚姻缘,但不巧这姻缘在异界。
而后老头闭关结束,从坟里爬出来,好好修炼,天天向上,最后做大做强,称霸一方。
那个废弃的异界通道,可能是老头专门为他留得!
顾青辰道:“你师父真好,他一定深深挂念着你。”
叶如尘嘴角一抽,“想必师父从坟里出来很不容易。”
他或许该感动的涕泗横流,但凭借对师父多年的了解,真相应该是:老头惦记“活埋之仇”,甚至不惜跨界去收拾他这个“不孝徒”,可惜出了差错,时间没对上。
完蛋了,他现在回来了,叶如尘心凉凉,“如果让师父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不至于吧。”顾青辰都有些怕怕,脑海中闪过了一百种结局,其中最吓人的就是他们一家人被拆散。
“确实有这个可能。”叶如尘没开玩笑,“如果师父还单着,又正好脑子抽了的话”
顾青辰有些焦虑,“爹娘还有团子、元宵都在家里呢,我们要如何回去。”
小两口眉目传情,太玄门长老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对叶如尘说:“但你在异界因果未了,下山去吧,现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
哎?叶如尘夫夫同时看向长老,长老又详细解释了一番,他说的越多,顾青辰握着叶如尘的手越紧。
终有一天要回来吗?叶如尘沉思一番,问道:“那我的家人呢,我能带他们一起吗?”
这按理说是不能的,长老运用望气之术一观,“你夫夫二人气息相连,羁绊很深,可带着他一同回来。”
“至于旁人,子孙后代,亲朋好友,自有命数,不可插手。”
意思就是除了顾青辰,谁都不能带。
“可是宝儿这次不就宝儿,宝儿呢!”
大殿中哪里还有仙鹤跟小宝儿的身影,顾青辰大惊,唰得一下变了脸色,冲出殿中。
“别担心,一定就在附近跑不远的。”叶如尘心中也很着急,此地危险四伏不比家里,他忙对太玄门长老道:“我家孩子丢了,请前辈一起帮忙找找。”
长老也是惊诧又纳闷,一个孩子就这么消失,他竟然毫无察觉!而且仙鹤什么时候还会拐小孩儿了?
“二位别急,孩子不可能离开太玄门,待老夫一观。”
长老放开神识,瞬间笼罩整个山门,一动一静尽在掌握,剎那间就找出了小宝儿的位置。
“竟被仙鹤带去了灵池。”长老感慨道,对二人说,“放心好了,他很安全,老夫这就带你们前去。”
顾青辰有些后怕,生气又懊恼,“都怪我,明知此地危险,竟没盯紧他。”
“这不怪你,我同样没看住。”叶如尘咬牙切齿道:“几日没收拾他,又欠打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元宵身为一个有些调皮捣蛋的混小子,从小被宠着长大,几乎没怎么挨过揍,偶尔犯点小错也有一群人护着不让打。
而小宝儿作为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哥儿,还是个小娃娃,挨得揍数不胜数,不是没人拦,但叶如尘发火谁拦得住。
这家伙太气人了,还是婴儿只会爬的时候就开始玩失踪,从小到大不知失踪过多少次。
顾母带了他一段时间,被吓出了心病,顾青辰也大差不差,出门在外都不敢放他下地,但也不可能一直抱着,下人安排了好几个,可总有疏忽的时候。
防不胜防,真的防不胜防,无论怎么交代,无论怎么教训,一转身就没影,一眨眼就消失。
人找回来还说哭唧唧自己迷路了,泪汪汪的可怜样惹人疼,但再疼惜,这种情况次数多了,就是叶如尘也忍不了!
长老祭出法宝,眨眼间几人就出现在灵池边,小宝儿和一群灵鸟灵兽玩得正兴,丝毫没注意身后来人。
叶如尘一把将小宝儿拎起来,小宝儿见大事不好,撇了撇嘴就要哭,长老轻咳一声,“这当是场意外。”
长老再一挥袖,几人回到了殿前,只听他扶着胡子说道:“时候到了,你们该离开了。”
叶如尘拱手,“敢问前辈,我们应如何走?”
长老道:“出门去,怎么来的怎么走。”
太玄门的一位弟子奉命带他们出去,结界一开一关,云雾缭绕的山峰顿时变了模样,叶如尘三人又出现在了北元宗的山门前。
顾青辰与叶如尘相对而视,有些恍惚,好似做了一场梦般,顾青辰觉得他需要回去好一阵消化。
小宝儿歪着头“咦~”了声,不解他们怎么突然换了地方。
北元宗还是无人应,看着也确实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们此行困惑全解,叶如尘也不准备多留,揉了揉宝儿的小脑袋,牵起顾青辰的手,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家。”
